《苍狼称霸》 一、古玩店 日头总喜欢在夏日的沙漠里逗趣,将沙漠腹地的小镇糟蹋成了不见火的火焰山。 在小镇的餐馆里用午餐,前后不过一小时,烈日下的汽车便被毒日头抚摩的如同刚从火炉里取出的火炭,手触到车外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像摸在了火炭上。 林化一率先钻进车内,立即感到像进了城里的洗浴桑拿间,有要窒息的感觉。 林化一摇下车窗玻璃,动了汽车,示意教授和博士赶快上车。 只要车一走,空气流动起来,打开的车窗立即会将车内的高温吐出车外。 马无尘教授先钻进了车内,薄音图博士正要将高大的身子往车门里塞,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盯着一个从车边飞跑而过的七八岁的小男孩起了呆。 林化一觉得奇怪,不由得也向小男孩望去。 只见那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块抹布一样的东西向前跑着,一个近四十岁的男子紧追过去,猛地夺过了小孩手里的抹布一样的物件,又用那物件在小孩的背上抽了一下,骂骂咧咧地往回走,进了一家门玻璃上写着“古玩店”的小门市部里。 薄音图博士像是着了魔,两眼直,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块抹布一样的物件,似乎那破抹布对他产生了什么魔力,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被那物件拉向了古玩店。 也不知薄音图博士要耽搁多久,林化一不想在车内充当包子馅被烤熟了,将车熄了火,跳下车来,也快步走进了古玩店。 刚才追小孩的那男子显然是这家古玩店的店主,此时正用从孩子手里夺回的物件在柜台上划拉,果然是块抹布。 店主擦着柜台,待理不理地瞧了薄音图博士和林化一一眼。 林化一看到薄音图博士目光直,着了迷似的盯着店主手里的擦桌布,便觉得奇怪,难道这块擦桌布有什么蹊跷? 林化一也将目光盯向店主手中的擦桌布,现这擦桌布果然与普通的抹布不同,灰黑的颜色,好象还具有弹性。 店主停下了右手的动作,顺手将擦桌布放在柜台上,转身从货架边伶起一个脸盆,一边将暖瓶里看上去已经不冒热气的水往脸盆里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想买些什么吗?金银器,古玩,老货,本店样样都有。” 林化一看到薄音图博士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块擦桌布,也没有要回答店主的意思,便搭讪着说:“随便看看。” 店主不再搭理他们,再次拿起那块擦桌布,就要往水盆里放。 显然,店主是要将擦桌布放进水里去洗。 薄音图博士大吃一惊,大声喊到:“哎呀不能!” 薄音图博士的大喊将林化一吓了一跳。 林化一看到店主拿擦桌布的手也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薄音图博士,接着又里里外外将擦桌布仔细翻看了一遍,显然没现什么蹊跷。 “你那块擦桌布,能让我看看吗?” 薄音图博士问道。 店主迟疑着将擦桌布递给了薄音图博士。 薄音图博士急切地将擦桌布抓住,仔细察看起来,还用手将擦桌布团起来,试着擦桌布的弹性,最后问:“这东西,你店里还有吗?” 店主的目光里立即流露出商人的狡黠,伸长了胳膊猛地从薄音图博士手里夺回了擦桌布,放在了柜台下面的一个破纸箱上,说:“这可是我这小店的镇店之宝,仅此一块。” 林化一看出来了,店主已经现薄音图博士喜欢这块擦桌布,明摆着是要乘机敲他们的竹杠。 还镇店之宝呢,你舍得用镇店之宝擦桌子? 林化一急忙示意薄音图博士此时不要和他谈价格,免得上当。 可叹薄音图博士根本就没看林化一,目光又跟着那块擦桌布盯向了那个破纸箱。 林化一也向破纸箱望去,看到破纸箱里装着半箱土了巴几的碎陶片。 薄音图博士伸长脖子,皱紧了眉头,觑着眼睛瞅了一阵,对店主说:“将纸箱里的那些陶片拿几片上来让我瞧瞧。” 店主奇怪地再次打量了薄音图博士一番,扭过头去,将擦桌布放在了柜台的最里面,干脆将纸箱抱上了柜台,任薄音图博士瞧看,近似厌烦地皱起眉头打量着薄音图博士。 林化一猜想,这些无人问津的东西店主根本就卖不出去,待会儿,只要出十块钱,准能将这些陶片连同那块擦桌布一起买走。 有了主意,林化一不动神色,故作轻松地环顾着小店,见货架上多为一些现代仿制的工艺品,还有瓷器、铜制佛像等,也弄不清楚是赝品还是真货。 玻璃柜台的里面,则是琳琅满目的玉器、银器,与城里的古玩店大同小异,让外行人难辨这些物品的真伪。 还有一些古代箭镞、红红绿绿的小石片,以及契丹铜钱。 林化一指着那些小石片,问店主:“这是什么东西?” 店主的脸上立即现出了自豪,说:“这可是最古老的箭镞,升值空间可大了,要不要收藏几片?” 林化一扭头,本想向薄音图博士求证店主说的是否是真话,却见薄音图博士正微张了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一块黑陶片出神。 林化一想,一定是薄音图博士又现了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便来到他身边,想提醒他千万别和店主讨价还价,待自己买回去以后,你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 这时,店主也由柜台里面来到他们面前,指着货架上形状像房子又像粮仓的制作粗糙的黑陶制品对他们说:“这可是很古老的陶器,是瓷器的老祖宗。买一个吧,这物件将来的升值空间大的海了去了,要比瓷器更有收藏价值。” 薄音图博士似乎被店主的话吸引,瞅了一眼店主正兜售的那些陶器,突然笑起来,问店主:“你知道那东西是干啥用的吗?” 店主支支吾吾地说:“生活用品呗,几百年前的东西啦,鬼知道古人咋使用这些东西。” 二、神秘古城 薄音图博士看着店主的尴尬劲,解释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生活用品,是骨灰罐,现代骨灰盒的老祖宗。历史上,草原民族实行的是天葬,就是将死尸放在野地里或树头上让野兽、猛禽将肉体吃掉,过一段时间再将骨头拣进这罐子里埋掉。” 店主的脸色立即大变,向后退了一步,不相信地问薄音图博士:“你是怎么知道的?” 薄音图博士也不回答,又去仔细端详那些还挂着泥土的陶片了。 林化一闲着无事,弯下腰去隔着玻璃细瞅已被店主放在柜台里面的那块脏兮兮的擦桌布,仍然看不出有啥奥妙之处。 既然引起了薄音图博士的注意,这块抹布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林化一准备和店主聊聊,便问:“你刚才说这块破布是你的镇店之宝?能告诉我它贵重在哪里又有啥用途吗?” 店主立即涨红了脸,半天才结巴出一句话来:“这物件阴气重。” 这时,轮到林化一好奇了。 林化一追问道:“阴气重?阴气重就成镇店之宝了?那你说说,究竟怎么个阴气重。” 店主有些不耐烦,说:“你又不买,问这些干嘛。” 林化一紧追不舍地说:“你不解释清楚,我买它有何用呀。你只要说清楚你这镇店之宝的用途,我或许还真买了。你说,怎么个阴气重?” 店主被林化一追问的没了退路,脸涨得更加红了,瞅着店里除林化一和薄音图博士外再无旁人,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东西来自古墓,在地下埋了几千年,所以阴气重,放在家里可以辟邪。” 林化一正要继续追问,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了店门。 推门进来的是马无尘教授。 一定是马无尘教授等不到薄音图博士和林化一出去,便将车门锁了,也来古玩店躲避毒日头了。 马无尘教授刚进店门,目光立即被薄音图博士摆弄的那些陶片吸引,几步跨到柜台前,将几片有花纹的陶片掌在手中仔细瞧着,不时仰起脑袋沉思。 过了好一阵,才听马无尘教授说:“太有二里头文化特征了。” 薄音图博士点头称是,问店主:“你这些陶片是从哪里弄到的?” 店主已被两位老者的认真劲所震惊,感觉到他的这些已堆放多日无人问津的碎陶片里一定也隐藏着什么秘密,如果这秘密能被解开,他这堆碎陶片或许还能卖出大价钱呢。 店主迟疑了一下,说:“是我从一座古城里捡到的,我想它也算是古物吧,便拿到了店里,没曾想卖不出去。你们说这些东西有用吗?” 薄音图博士没有回答店主的问话,继续追问道:“那座古城离这里远吗?城里还现过别的东西没有?” 店主见薄音图博士认真的样子,似乎警惕起来了,再次将我们三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呀?打听这些闲事干吗?” 林化一觉得我们的身份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便将薄音图博士和马无尘教授向店主如实做了介绍,以消除误解。 林化一介绍说,薄音图博士是考古研究所的研究员,马无尘教授是大学里的教授,他们两人在学术界的名气相当大。 现在,他们双双退休了,都不愿继续受聘于原单位,便拉着自己这个大学历史系刚毕业还没来得及找工作的研究生,临时组成三人考察小组,准备到历史事件的生地解答一些历史谜团,打这里经过,刚刚吃过午饭,正准备继续赶路呢。 没曾想店主的脸上立即现出了惊喜和尊敬,一定是觉得来了真正的行家,可能对他有所帮助,手忙脚乱地将仅有的一个小木凳让出来请薄音图博士坐,又跑出门,从旁边的餐馆里借来两只木凳让马无尘教授和林化一坐,接着取杯倒水,一派殷勤,他们反倒被他的热情搞得不好意思起来。 忙碌了一阵,店主才安静下来。 薄音图博士说,他对这一带的几个古城都比较了解,并亲自做过实地考察,却并不知道店主所说的那座古城。 薄音图博士和店主交流、比画了好半天,越说越感到惊奇,难道是一座现有的考古资料上根本没有标记的未知古城? 薄音图博士让店主给他们详细讲述一下那座古城。 店主自我介绍说,他叫特古斯,就出生在那座古城旁的一个小牧村里。 那是一座被风沙掩埋掉的古城,城墙很低,只有在夏秋之际才能模糊地看到城墙的大概轮廓。冬天下了雪和春天没完没了的大风天,都很难看到不太明显的城墙。 所以,除了古城附近的牧民知道沙漠里还埋着一座古城外,外人根本就不知晓。 特古斯说,他小时候,经常到古城里玩耍,也经常捡到这些碎陶片,有时还能拣到各种各样的箭镞。除此之外,便再没现别的东西了。 薄音图博士显然已经对这座未知古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马无尘教授交换了一下眼色,又问特古斯:“那座古城离这里有多远?” 特古斯回答:“不远,也就百十来里路吧。不过,接近沙漠以后就没路了,没去过的人很难找到古城的精确位置。” 薄音图博士又瞅了一阵碎陶片,对马无尘教授说:“实在是太奇怪了,这里怎么会出现有明显夏朝特色的陶器呢?要么,咱们到古城去看一看?” 马无尘教授问特古斯:“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古城,今天能返回来吗?” 特古斯看了一下表,皱着眉头说:“那要看你们在古城停留多长时间了。走那一段沙地是很费时间的。” 薄音图博士也看了下表,对马无尘教授说:“今天恐怕来不急了,要不我们在这里住一晚?” 马无尘教授点头表示同意,说:“反正我们是出来转悠的,走到哪算哪吧。” 决定不走,他们便有了充分的时间看特古斯店里的物品了。 三、是羊皮? 薄音图博士和马无尘教授的目光在货架上转来转去,马无尘教授目现惊奇,感慨地说:“这个小店整个就是一座小型博物馆呀,哪个历史时期的文物都有。恐怕县级博物馆里的文物也不一定有这个小店齐全。看来,我们对这一地区的关注还远远不够呀。” 薄音图博士无奈地叹息一声,说:“我们何止是对这里关注不够,长城外的浩大实在出了人们的想象,整个蒙古高原,遍地文物。广阔草原上,莽莽丛林里,静静的大山间,浩瀚的沙漠下,埋藏着多少我们需要又得不到的东西呀。” 薄音图博士接着说道:“多年来,我们考古所是在两个指挥棒的挥动下而没日没夜地忙碌着。一个是盗墓贼的指挥棒,人家将墓中的东西洗劫一空后,轮到我们上场了,由于缺乏物证,忙来忙去,最后不得不扔下满世界的疑团和无奈而草草收场;另一个指挥棒是建设者们的指挥棒,要修铁路公路,要开各种的矿,要搞各种建设,我们就得去抢救性地考察,慌里慌张地掘,事前根本没有充裕的时间准备。” 马无尘教授也感慨起来,附和说:“是呀,研究北方历史,由于文字记载的匮乏,我们有太多的未知需要考古来解决,太多的谜团需要有目的的寻找来求证、澄清呀。我们这些搞北方史研究的人,如果没有考古界的支持,要想有所突破,真比登天还难,永远都会停留在猜测、推断阶段。结果是越猜测越糊涂、越推断问题越多,越整理概念越模糊。” 薄音图博士指着一件瓶不像瓶罐不像罐的瓷器,问特古斯:“这件东西你卖多少钱?” 特古斯早已变成了小徒弟,再不敢班门弄斧地乱侃胡诌了,听薄音图博士问他,立即涨红了脸,说:“上千元吧。您如果想要,就看着给吧,反正也不好出手。” 薄音图博士轻轻摇了下头,说:“不是我想买,是你卖贱了。这可是名副其实的辽代鸡冠壶,市场价在十五万元以上。不好出手,只能说明你们这里太偏僻,没有遇到识货的人罢了。” 特古斯的眼睛立即瞪大了,微张了嘴,半天才说:“真的?哎呀,我已经出手几件了,最贵才卖到了八百元,我亏大了呀。” 薄音图博士又指着几个瓷碗说:“这也是辽白瓷,都很值钱的。” 特古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异常激动,诚惶诚恐。 薄音图博士又指着柜台里的契丹古钱及货架上的古陶、瓷器,问特古斯:“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 特古斯迟疑了一下,说:“都是附近的牧民拿来卖给我的。” 薄音图博士再次看到了那块擦桌布,问特古斯:“这块被你用来擦桌子的东西,哦,你说是你的镇店之宝是吧,你是从哪弄来的?你好像说这东西阴气重,你是怎么知道它阴气重的?” 特古斯的脸已经烧成了火炭,羞愧的无地自容,从柜台里取出了擦桌布,恭恭敬敬递到薄音图博士手里,结结巴巴地说:“什么镇店之宝呀,是我信口胡诌的。是一个来卖古物的客人无意扔下的,我怀疑它出自古墓,所以就说它有阴气,正准备扔掉它呢,您要是觉得它有用,就拿去吧。” 薄音图博士又正面反面地仔细端详了一阵,认真地对特古斯说:“这件东西我想借去仔细看一下,明天早晨还你。如果它真是件有价值的东西,我原物奉还并告诉你它的真正价值。如果它就是一件普通的物件,那就随你怎么处置吧。你信得过我吗?” 特古斯连连点头,诚恳地对薄音图博士说:“这东西在我手里就是一块擦桌布。您今天让我学到了好多东西,也知道了什么东西真正值钱,这块擦桌布就送您了。” 收了人家的礼物,薄音图博士也许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目光继续在柜台里游动,将有价值的东西一一讲给了特古斯听。 从古玩店出来,太阳已经偏西了。 古玩店的旁边便是一家叫金沙湾的旅店,他们便决定在这里住宿。 一进房间,薄音图博士便急切地从包里取出小刀,轻轻整理那块擦桌布,并不时拿起来对着亮光处细瞅。 林化一好奇地问:“您是怎么对这块破布感兴趣的?这块擦桌布难道真的藏着什么秘密吗?” 薄音图博士让我细瞅那抹布一样的东西,面现神秘。小声说:“这不是一块普通的布,分明是块羊皮。” 羊皮?林化一仔细观察,那擦桌布绝不是布,可也不象羊皮。 薄音图博士解释道:“过去人们加工羊皮制品的工艺还很落后,只是用钝刀反复刮搽皮面以去掉皮内的残余脂肪。但这样是无法将油脂全部去净的,制成皮衣以后,仍是硬邦邦的,穿的时间久了,没去净的油脂便会泛出来,在皮面形成一层黑亮亮的污垢,并慢慢蒸掉。” 薄音图博士将破布揉搓了一下,说:“你看这块羊皮,皮面显然是穿了好久的皮衣形成的黑色,已不再僵硬,又经过了利刃的刮削,才形成现在这般样子。长毛的一面,也经过了反复刮削,但还是没能去净皮上的羊毛,残留着短短的毛根。” 林化一用手试了一下,那块布上果然有短短的绒毛状的东西。 薄音图博士接着讲道:“你再看这颜色,黑中透白,绝对是经过了岁月的长久风化才形成的。” 林化一真佩服薄音图博士的细心。 薄音图博士说:“我们考古队过去曾经在清理一座被盗的古墓时见到过这种东西,当时不知为何物,隐约看到上面有字,便用水去清洗,本想洗去污垢再研究上面的字迹。结果羊皮被水一泡,立即膨胀变形。最令我们遗憾的是,不但羊皮彻底毁掉了,上面的字迹也更加漫漶不清,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采取了各种抢救措施,还是没能辨认出一个字。” 四、草原古墓 怪不得薄音图博士对那块破布感兴趣呢。 薄音图博士继续说:“今天,我看到这块羊皮与我们毁掉的那一块特别相似,所以我怀疑,这块东西也来自古墓,果然。既然来自古墓,古人就不可能平白无故将一块羊皮放进墓里,羊皮上一定隐藏着秘密。” 听薄音图博士说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林化一也信了。 真是不虚此行呀,这些知识是不可能在图书馆里学到的,纯粹是老考古工作者的经验之谈。 今天,要不是薄音图博士碰巧看到了这块羊皮,他们也不会听说沙漠里还藏着一座没被文物工作者现的神秘古城,真是机缘巧合。 那抹布一样的东西,在林化一的眼里立即变得神秘起来,难道它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林化一正察看着那块古老的羊皮,特古斯推门进来了。 特古斯是来请我们吃饭的。 特古斯说,他们帮了他的大忙,让他知道了他的货的本来价值,经他们一指点,他立即就成百万富翁了。 盛情难却,三个人对望一眼,只好答应。 特古斯锁了店门,将他们引进一家带雅间的餐馆,可能这是小镇上最高档的用餐场所了吧。 特古斯点了新鲜的手把肉,还有血灌肠、卤羊肝以及沙葱之类的小菜,是一桌地道的蒙餐。 马无尘教授和林化一都不想饮酒,可经不住特古斯热情的劝酒,只好举杯应付。薄音图博士酒量大,与特古斯对饮起来。 特古斯说,他本是地地道道的牧民,家就在被沙子掩埋了的古城附近。 十几年前,草原上突然来了几个外地人,明目张胆地从地底下挖古物。 本来,草原上的牧民很忌讳挖地下的东西,认为挖祖宗的东西不吉利。可看到挖出的古物竟然值钱的很,便也挖了起来。 挖出的东西又没地方销掉,他便开了这家古玩店,将牧民挖出的东西收下来,再卖给过往的外地人,竟然收入还不错。 薄音图博士问:“那你的店里一定还有许多古物吧,能不能让我们多看几件?正好帮你把把价格。” 特古斯遗憾地说:“随收随卖,已经没有几件了。我不识货,凡是金银玉器,我就卖高价,那些东西究竟值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能挣钱就出手。要是早认识你们就好了,肯定有许多好东西被我廉价卖了。我曾经一万元卖过一付古代女人的头戴,那上面镶了许多珠子和宝石,有绿有红。后来听说,或许那些珠子的某一颗,价值都可能在万元以上,那些宝石的价格就更高了。或许我卖的价格连实际价格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你说我亏不亏?” 林化一插嘴说:“你收购时的价格一定更低吧,怎么能算亏呢?” 特古斯点头称是:“那道是。我是两千块钱收的,赚了八千,也不亏。卖的人就更不亏了,都是从地下白得来的嘛。” 薄音图博士问特古斯:“现在还有挖古墓的吗?” 特古斯说:“有,不过没有过去多了,主要是找不到墓了。有可能是墓的地方,十几年前就被人用推土机推过了。” “用推土机盗墓?好猖獗呀。”薄音图博士感叹。 马无尘教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看到马无尘教授累了,薄音图博士立即打住了话题,歉意地对特古斯说:“我们坐了大半天的车,都累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寻找你说的那座古城,今天就到此吧,谢谢你了。” 特古斯听说我们真的要去找那座古城,立即摇头道:“那座古城的四周都是沙子,城墙又不太明显,没有人领路,你们不可能找到的。” 薄音图博士详问去古城的路径,特古斯思索了一下,说:“明天还是我给你们带路吧。我这小店,关几天门无所谓。” 有人为他们作向导,三个人当然求之不得。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上路了。 因薄音图博士对这里的道路比较熟悉,便由他来把方向盘了,特古斯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导航。 林化一朝车外望了一眼,见一轮红日正与东方的地平线吻别,霞光万道,甚是壮观。 这个小镇坐落在沙漠腹地,他们的汽车刚刚驶出小镇,便开始在沙包间绕来绕去。 路外红柳丛丛,沙蒿片片,细草斑斑,老榆承伞,别是一番景色。 一株株大榆树像一头头雄师,昂挺胸地立在沙海里,躯干自然扭曲,根部亦如躯干般粗细,深深植入沙中,任多么高明的雕塑大师,恐怕也难雕出如此精美的作品。 而丛丛沙柳更将沙漠点缀得绿意盎然。 这里自然大方,大自然创造了沙漠,又用这大榆树和沙柳来装点,真是奇妙无比。 林化一正自感叹,突然听到坐在他身边的马无尘教授说:“榆者,愚也;柳者,留也。遥想当年,在沙步浩荡、沙暴肆虐之际,这里的植物或死或迁,惟独这苍榆和丛柳生存了下来,还有那看似弱小却顽强异常的披碱草,它们不畏沙强,勇斗干旱,真是可钦可佩呀。看那榆树,那扭曲的躯干,不正是它们奋斗不已的真实写照吗?” 薄音图博士一边开车一边嘿嘿笑了起来,说:“你这历史学家什么时候又改作诗人啦?好酸哟。” 他们都笑了起来。 他们的汽车大约在沙漠里穿行了一个多小时,经特古斯指点,薄音图博士将车开上了一条由车轮压出的草原自然路上,路面一个大坑连着一个大坑,汽车立即猛烈地颠簸起来。 继续向前,连车辙印痕也没有了,他们的车只能在沙漠边的草地上绕来绕去。 最后,在特古斯的指点下,薄音图博士将车停在了沙漠边上。 据特古斯说,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距古城很近,但汽车是无法开到古城边的,剩下的这段路程,他们只能用脚步来衡量了。 林化一暗自庆幸,今天幸亏有特古斯作向导,要不然,附近连一个问路的牧民都找不到,真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了。 五、被沙海吞没的古城 薄音图博士抬头看了一眼渐至中天的日头,从车上取下了面包、小咸菜、矿泉水,迟疑了一下,又拿了一把铁锹。 林化一让特古斯拎着食物,自己扛起矿泉水,他们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沙漠,徒步向古城进了。 太阳当头照,脚下的热流直往裤管里钻,加上有矿泉水的拖累,不久,林化一便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起来。 最惨的是马无尘教授,大张着嘴巴不停地喘着粗气。 薄音图博士常年在野外工作,身体远比其他人有耐力,虽然也淌着汗,却步伐稳健,精神十足。 薄音图博士一边跨着大步前进一边说:“人定胜天,胜个屁呀。国家投入了那么多的资金治理沙漠,每年都要用飞机播撒草籽,可这沙子仍在流动,沙漠扔在不停地吞噬着美丽的草原,花钱无数,效果何在?” 马无尘教授大口地喘着粗气,说:“天不下雨,光撒草籽有啥用,能芽吗?” 停了停,马无尘教授又感叹道:“我们人类呀,把高科技都用在了研制杀人武器上了。如果用在了气象上,早就应该做到呼风唤雨了。降雨云不就是冷热空气的对撞形成的嘛,我们研制它一颗炸弹,让它产生冷空气,再研制它一颗炸弹,让它产生热空气,两颗炸弹同时爆炸,不就形成降雨云了嘛,不就做到呼风唤雨了嘛。我想,这项研究,总要比研究中子弹、宇宙飞船容易的多吧。” 马无尘教授的牢骚或匪夷所思,引得薄音图博士也感叹起来,说:“自古以来,人类进步每向前迈进一步,都伴随着兵器的进步。若没有一流的兵器,就会被动挨打,亡国亡族。这就是历史定论。” 说着话,他们来到沙海深处的这座古城,太阳已经走到了他们的头顶。 顶着艳阳在沙漠里走了几里路,他们的体力已经接近虚脱,找到一棵大树,全都四仰八叉地倒在树下的阴凉处喘息。 这座古城的城墙已经所剩无几,并且大部分已被埋在沙下,只隐约辨别出城墙圈起来的大致轮廓。 喘息了一阵之后,他们开始考察古城,从南面向北缓缓行进,最后,登上了北部的一个面积很大却并不高耸的土包。 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怀疑这大土包为大型建筑遗址,薄音图博士则摇头否定,猜测说:“这应该是古人祭祀用的祭坛。” 他们站在土包上向前眺望,现古城与他们以往见到的古城完全不同,呈很不规则的三个区,由南向北依次排列,一时很难用目光推断出它的周长。 奇怪的是,城墙的拐弯处皆呈椭圆型。 薄音图博士说:“这座古城显然不是一次性成型的,南区修筑的应该最晚,好像是专门分出一个区域让护城的卫士居住的。中间区域可能居住着这座城池的主人,而最北的区域应该是以祭坛为主的祭祀区。” 马无尘教授说:“城墙盘绕回旋,多像一条团龙呀。这里难道是匈奴的龙城不成?” 薄音图博士笑了,说:“亏你想的到。仅凭这城墙的形状像龙型就下结论说这座古城便是匈奴的龙城,未免太离谱了吧。” 马无尘教授固执地说:“当年汉将卫青出上谷郡袭击匈奴龙城,从地理方位和卫青所走的里程来推断,这里应该就是当年被卫青捣毁的匈奴龙城。” 薄音图博士用铁锹在土包上简单挖了几个小探方,说:“从积土的颜色看,这个祭坛也不是一次堆积而成的,时间跨度好像相当大。在这座城池遭受灭顶之灾时,前面两个区域的建筑物被全部焚毁,祭坛也被人为地拆除了。要在当时,这个祭坛恐怕非常之高,能给祭祀者以心灵深处的震撼。” 古代的征服者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在将被征服者消灭或赶跑以后,都要将卫君的城池一把火彻底毁掉。 因为皇城不单单是一座城池,它更是民众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圣地。毁掉了城池,民众就会失去主心骨,从而人心涣散,没有了凝聚力。 林化一极目向四下里张望,这里平沙漠漠,植草稀疏,只有丛丛沙柳、株株榆树和斑斑细草在沙海中张显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然而,这里曾经生过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呀。 几个人随薄音图博士在城中徜徉了一阵,来到城墙边。 薄音图博士用铁锹顺着城墙挖了下去,挖到一米多深便停了下来,再往下已是沙子掩埋下的土层了。 薄音图博士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们都知道,凭他们三个人的力量,要想掘、考证这座古城是根本做不到的。 薄音图博士问特古斯:“那些碎陶片确实是在这里捡到的吗?” 特古斯肯定地点头,并补充说:“只有每年春季刮大风的时候才能捡得到。” 薄音图博士在土城内寻觅了一阵,真还被他拣到了几块陶片。 薄音图博士若有所思地说:“奇怪呀,这座城池再早总不能早到夏代吧,这些陶片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呢?太令人费解了。” 薄音图博士又在中区的中央挖了一个探方,说:“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座城池在被毁掉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绿洲,绝对没被沙子掩埋。仅凭这一点,这里的考古价值已经非常之高了,极有可能是草原上最早的城堡。” 马无尘教授说:“我就曾经表过一篇论文,我认为,这片沙地形成的时间并不久远。 “匈奴时期,二连地区曾经连续干旱十年之久,草原荒芜一片,形成了自然无人区,将匈奴隔成了南北两块。 “西北风又不停地刮,将表层土扬了起来,形成流沙,向东南方扬去。 “现在的沙漠区当时不但没遭受干旱,而且水草丰美,湖泊遍地,古木参天,风光极为秀丽。 “沙子刮来了,被树木拖住了向前滚动的脚步,很快,整个绿洲便被沙海覆盖了,短短几年时间便形成了沙地。 “而当时,南部匈奴正被源源不断的汉朝大军所攻击,匈奴的北部援军越不过那长长的无人地带,匈奴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人口快减员,牲畜大量死亡,社会经济陷入崩溃。 “这座古城正好为我的推论提供了实据。” 六、古城问天 这座古城虽然对他们有极强的吸引力,而一时间,他们又对它束手无策。 马无尘教授征求薄音图博士的意见:“要么我们再打几个探方试试?” 薄音图博士立即摇头否决:“绝对不能。一旦破坏了古城的整体结构,我们又无力作全盘考察,那我们可就成了千古罪人啦。还是报告考古所,让他们来揭开这里尘封已久的秘密吧。 “如果我预料的不错,这里一定会有轰动世界的大现的。仅凭那含有夏朝特点的陶片,还有那么大的祭坛遗址,就已经说明这里一定会有非同一般的收获,辽上京和元上都的文化价值,恐怕无法与这里相比拟。” 马无尘教授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问:“真有那么重要?” 薄音图博士说:“你刚才不是猜测,这里有可能是匈奴的龙城吗? “我刚才也认真推测了你的猜想。 “这里距离边塞较近,汉朝突然兵,匈奴来不及防备,被卫青擒获七百余人,这些都符合逻辑推理。 “龙城是匈奴祭天、祭祖的地方,这里有祭坛也是对的。 “让我想不明白的是,假设这座古城就是匈奴的龙城,可是,在匈奴龙城的废墟上,怎么会出现那种明显带有华夏文明的陶片呢?令人费解呀。” 他们环顾古城,这里就像一个面对苍天的大大的问号,考验着他们的智慧,嘲笑着他们这些后来者,而他们对它却束手无策。 他们又回到原来歇脚的大榆树下,开始吃带来的食品,商量下一步行动方案。 薄音图博士望着古城西部那道不太高的土冈出起了神,突然问特古斯:“这土冈上现过古墓吗?” 特古斯不加思索地回答:“有,很多。只是墓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人们挖开了一些,没现值钱的东西,便不再挖了。” 薄音图博士的眼睛突然一亮,说:“走,咱们去看看。” 西面的那道山冈南北横亘,北去并不太远,向南却一直延伸过去,在南部的那道东西向的山冈前突然止步。远望去好像并不与那道山冈相接,有明显的谷口。 他们在特古斯的带领下,向西面的山冈攀去。 在半山腰的缓坡处,特古斯指点出了几个盗坑。 他们走到近处细瞧,坑内有散着的白骨。 薄音图博士仔细观察了一下,指着几个地表被碎石砌起来的圆圈说:“这就是草原上随处可见的石堆墓,年代跨度相当大,有属于鲜卑人、乌桓人的,有属于突厥人的,但大多属于匈奴人,很难准确判断其实际年代了。” 他们顺着薄音图博士手指的地方观看,果然看到了排列无序的已不成堆的圆形石圈,有的已被人挖开。 薄音图博士在一个被挖开的土坑边用铁锹清理出了边缘,指着两种不同的土色,对林化一说:“里面的土是回填土,如果我们专业的考古人员挖掘此墓,就要顺着回填土一层层地向下探挖。” 说着,薄音图博士跳下了土坑,用铁锹慢慢将墓壁残余的回填土挖起,扔出墓坑。 林化一看着眼馋,想替他清理,却被他拒绝了。 不断有白骨被薄音图博士小心翼翼地举出地面。 林化一有些害怕,勉强从薄音图博士手中接下了那些白骨,却现是马和羊的头骨。 薄音图博士似乎明白了林化一的心事,对林化一笑了笑,立即笑红了林化一的脸。 此时林化一已知道,这是古代北方民族葬俗里的殉牲,要是没被盗墓贼搅扰,这些马头和羊头应该是分层次整齐摆放在墓道里的。 看到这些马头和羊头,特古斯笑了,说:“这道山坡上的墓,好像里面除了动物头骨就再没有其它东西了,所以人们在挖开了一些墓以后,就再也不继续挖了。” 特古斯讲,一次,有兄弟三人骑摩托车来这里挖墓,他们先挖出了摆放整齐的九个马头,马头的下面是一层石板,石板的下面又整齐摆放了九个羊头,继续向下又是一层石板,石板的下面仍然是九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头骨。 哥仨吓坏了,再不敢继续挖掘,骑上摩托车快逃离了这里。 结果,老三在逃离时摩托车翻了跟头,当场死亡。老大回去以后便神志不清,吓成了神经病,至今疯疯癫癫。老二据说整日噩梦连连,不敢在家里生活,外出打工去了,也不知游荡到了哪里。 这也是人们不再挖这里的古墓的原因之一,人们都说这里的墓邪门。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马无尘教授和林化一对望了一眼,他们俩已经明白,有那么多殉牲的墓葬,死者已经是远古时期部落领级别的人物了。 马无尘教授问特古斯:“那座墓在哪里?” 特古斯茫然四顾,说:“反正就在这道山坡上,究竟是那一座,我也讲不清楚。” 马无尘教授的目光在山坡上扫视了一阵,抹了一把颈部的汗水,起身去寻找特古斯所讲的古墓。 紧接着,特古斯也随马无尘教授而去。 林化一需要继续给薄音图博士作下手。 薄音图博士仍然全神贯注地忙活着,显然没有听到特古斯刚才讲的故事。 越往下挖,薄音图博士的动作越缓,挖到了土墓的底层,他只是用锹尖在一点点地拨拉着土层,最后仍然不放心,又让林化一给他找来一根短木棍作手铲,好半天才向上扬出一锹土。 林化一不耐烦地说:“这墓已经被人挖过了,您还那么上心干吗?” 薄音图博士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已经被人野蛮地破坏过了,我们就更要百倍的小心了。” 林化一再无话可说,只能继续在烈日下无聊地等待薄音图博士的结果,在心里叹道:这个书呆子,我们又不是来正式考古的,你差不多就行了,干嘛这般认真。 林化一瞅了一阵马无尘教授和特古斯的寻觅,又转头向山坡下的古城望去。 那城墙轮廓弯弯曲曲,拐弯处也无直角,分明就是一条团龙。 林化一虽现场观摩不多,可也走过一些地方,没有棱角的古城还是第一次见到,越加觉得好奇。 显然造城的时候是有意为之的。 就因为它叫龙城,才建成团龙形状的吗? 七、发现古墓群 马无尘教授和特古斯一无所获,无精打采地回来了。 林化一在心里说,自己的导师和自己一样,对野外考古一窍不通。要是薄音图博士去找,结果就不一样了吧。 日头快要接近西方的山顶时,薄音图博士才不再向上扔土。 又过了一会儿,薄音图博士才让林化一将他拉上了墓坑。 哟呵,薄音图博士的手里竟然还拿着几个物件。 薄音图博士摆弄着手里的物件,说:“铜带扣,牌饰,还有马衔、马镳。盗墓贼只想挖到大件的宝物,所以,刚刚挖出没有棺木的人骨,以为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便停止了盗挖。” 特古斯面现惊奇,问:“这些东西值钱吗?经常有人到我的店里出售这些东西,我看都是些烂铁片,也不知道干啥用的,就没要。” 薄音图博士解释说:“这些物件既无观赏价值,也无使用价值,它属于博物馆的收藏品,有研究价值。” 清理了半天,薄音图博士也不能说出这座墓葬的具体年代,只初步判断为两千年以前。 林化一担心马无尘教授说出他寻古墓未果的事情,再勾起薄音图博士的兴趣来,就又要耽误时间了。 此时,太阳刚刚落山,晚霞正灿烂,映红了半边天。 中午的野餐早已消化干净,肚子里早就呱呱叫起来了。 林化一机灵一动,为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指着坡底的古城说:“这座古城无棱无角,多像一条团龙呀。” 果然,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了古城。 薄音图博士喃喃着说:“这里究竟掩藏了多少秘密呀。” 林化一带头,他们开始往回走。 特古斯邀请他们到他草原上的家去用晚餐,据他说这里距他家很近,他们拒绝了。 两日来,已经够麻烦特古斯了,咋好意思再去打扰他的父母呢。 到得山下,林化一突然觉得尿紧,便背过身子到一处石崖边小解。 突然,一只野兔从紧靠石壁的草丛中窜出,一蹦老高向远方逃去,吓了林化一一跳。 林化一一边小解,一边朝野兔刚才藏身的地方多瞅了几眼。 林化一猛然现,那里好像是一个深洞,小解完后,便弯下腰去细看,果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林化一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野兔的巢穴,竟然那般的深不见底。 林化一一边追赶他们三个人,一边想,野兔的本领也太大了吧,竟然能挖出那样深不见底的巢穴。 野兔竟然也知道住宽敞的巢穴,怪不得人们整天都想着住大房子呢。 赶上了他们三个人,林化一便将兔窝的事当解闷材料说给了他们。 “兔窝?”薄音图博士停下脚步问林化一,不待林化一回答,转身向林化一刚才撒尿的地方走去,其他人随后也跟了过去。 薄音图博士伏下身向洞内瞅了瞅,又用铁锹向下挖了挖,再次伏下身去细瞅,立起身来,说:“果然是兔窝,里面好像还生产过小兔,有一团碎草和羊毛。” 马无尘教授打趣说:“你考古真是考到家了,连一个兔窝也要认真考出结果才罢休呀。” 回到小镇已经很晚,小镇灯火辉煌。 饭后,他们对特古斯说,明天一大早他们就要往东走了,给他留了每个人的电话号码,说了几句客套话,握手道别。 回到房间,薄音图博士神秘兮兮地说:“那个洞根本就不是什么兔窝,又深不见底,好像是天然形成的,又有人工留下的痕迹,很是古怪。明天一大早,我们先去弄清楚那个洞再作打算吧。” 马无尘教授问:“据你的经验,那是个什么性质的洞?” “说不准,这样的洞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一路上,林化一也一直在想那个洞穴。或许它就是一个天然洞穴,也有可能洞内藏着惊天的秘密。那洞一路向下延伸,洞壁有明显的人类爬出爬入摩擦的痕迹,蹊跷呀。 马无尘教授显然有些不太相信,问:“你看准啦?是人爬过的痕迹?难道不是动物进出留下的痕迹吗?” 薄音图博士肯定地说:“人摩擦出的痕迹和动物摩擦的痕迹是不一样的。再说,洞壁上有些地方有明显的人工击打过的痕迹,显然是为了洞壁光滑而有意修整过的,不会错。” 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见薄音图博士如此肯定,兴致也高涨起来。 难道洞中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薄音图博士又嘱咐林化一下楼买了手电筒、电池、蜡烛等物品和足够的食物,以备明日之用。 那个被薄音图博士称为洞穴的黑窟窿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夜里,林化一在猜测中渐渐进入梦乡,也将洞穴带进了林化一的梦中。 林化一梦见他们小心翼翼地爬进了洞穴,在洞穴深处,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他现,那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黄金,还有一排排的木箱。他敲开了一个木箱,里面盛满了珠宝,夜明珠给整个洞穴蒙上了一层璀璨的光,将他们的脸映照成了西游记里妖精的或黄或蓝的颜色。 面对突然出现的无穷的财富,他们一时不知所措。 突然,从洞穴的更深处冲出了两只凶猛的老虎。 他们哇呀呀大叫,急忙鱼贯逃向出口,手足并用地往外逃。 林化一吓醒了,一骨碌爬起身,心却仍在惶惶地狂跳。 林化一再也无法入睡。 林化一想,如果那座古城真的是匈奴的龙城,匈奴人在龙城开凿一个藏宝洞也是有可能的。 马无尘教授就曾经对我说过,平城之围后,汉朝每年都要送给匈奴大量的金银珠宝、棉絮丝绸,直到汉匈交战为止。 匈奴人将那些金银珠宝都弄哪了? 两国开战以后,史书上只记录了战争中两国的伤亡情况,却并没有记载汉朝夺回了送给匈奴的财富。 米粮可以食用,棉絮丝绸可以消费,那些金银珠宝又干了啥? 林化一越想越兴奋。 如果那洞穴真的是匈奴的藏宝洞,财富又太多,无法占为私有,他们只有上缴国家了。 八、岩洞探秘 林化一想,即使上缴给国家,国家也会给他们奖金的,还会记明: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某某某某于某地现了匈奴财富。 国家给他们的奖金,足够他们每个人买房买车了吧。 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呀。 林化一或而又想,洞穴是自己无意中现的,在分割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奖金时,两位长者能否多分给自己一些呢? 两位长者都是事业有成的人了,而自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并且还没有成家,最需要钱的人是自己,两位长者一定会多分一些给自己的。 林化一想入非非,不时暗笑,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草草吃了早餐,怀着激动的心情,驱车直奔古城而去。 路上,林化一小心翼翼地问,那洞穴会不会是匈奴的藏宝洞? 薄音图博士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太可能。如果是藏宝洞,怎么会连洞口都不封闭呢?” 林化一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马无尘教授问薄音图博士:“按你的猜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洞穴呢?” 薄音图博士沉吟了一下,回答:“要么洞内什么都没有,要么藏着惊天的秘密。” 马无尘教授笑道:“你这话等于没说。” 好在他们恨快就要揭开谜底了。 路熟,加上他们每个人激动的心情,林化一恨快便将车开到了昨日停车的地方。 再跋涉那几里的沙路,他们也没有觉得累。 找到昨日林化一现的那个“兔窝”后,林化一急切地用铁锹将洞口外的杂草铲去,又向下挖了半米多,将洞内的沙子清理干净,洞口便完全暴露出来了。 这是一个自然形成的石缝,从外面看,仅能容一个人勉强爬进去。 林化一用手电筒向洞内照去,只见洞道微微向上倾斜,时窄时宽,一直延伸了下去,阴森恐怖,深不见底。 林化一试探着想爬进去,被薄音图博士拦住了。 薄音图博士说,他的经验比林化一丰富,还是由他来吧。 薄音图博士先将铁锹伸进洞内,然后开亮手电筒,爬了进去。 洞内不停地传来铁锹向前伸进时与石壁的哗哗啦啦的摩擦声。 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在洞外焦急地等待着薄音图博士的消息。 磨擦声渐去渐远,后来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向前移动着。 没有了声响,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更加焦急,林化一真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将这探路危险承揽过来,自己毕竟年轻呀。 让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去冒险,一旦有什么意外,自己岂不要遗憾终生吗? 林化一鼓了一口气,对着洞中喊道:“里面情况如何?” 只听得自己的喊声撞击着洞壁,远远传了进去,却听不到薄音图博士的回答。 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对望了一眼,从马无尘教授的眼中,林化一看到了焦虑和不安。 林化一的心里越加焦急,再次鼓足长气,对着洞内喊道:“薄音图博士,情况咋样呀!” 好一阵,他们终于听到了薄音图博士从洞内传来的模糊的声音:“你们进来吧。” 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既惊喜又兴奋。 马无尘教授强忍着激动,扯开嗓子对着洞内喊道:“你看到什么了?” 洞内隐约传来了薄音图博士的答复:“里面很大,你们快进来吧。” 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对视了一下,检查了带在身上的蜡烛,各自打开了手电筒,马无尘教授在前林化一在后,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洞口。 开始的时候洞口狭窄,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越往深处爬,洞体越宽,大约十几米深的时候,已经能够弯腰行走了。 但地面时起时伏,洞壁洞顶更是怪石嶙峋,稍不留意便会被撞了脑袋。 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常年身居书斋,哪曾经历过如此艰险。 尽管已有薄音图博士在前开路,他们没有感到危险,但还是倍加小心。 又向前走了一阵,终于能够直起腰行走了,可脚下依旧崎岖难行。 从实际情况分析,这个洞绝非人力所为。 又走了一阵,手电筒出的光亮突然暗淡了,林化一的心不由的一紧。 九、洞中魔影 正不知生了什么事情,林化一看到眼前不远处正有一个人用手电筒察看着什么。 林化一这才醒悟到,原来,他们已经进到了一个开阔的大厅,手电筒的光射出去以后,没有了聚光物,顿时显得暗淡了。 薄音图博士正在用手电筒的光亮扫视着黑暗中的宽阔世界,看到他们进来了,用手电筒在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的脸上照了一下,说:“这个洞室太大了,赶快把蜡烛点起来吧。” 林化一心跳不已,这洞体远比自己梦中的藏宝洞要大的多,或许真的藏有宝藏? 薄音图博士对洞内环境已有所掌握,林化一每燃着一支蜡烛,他便很快安放到了一定的位置。 可是,他们仅带了六支蜡烛,全部点完了,室内仍然是一团漆黑。 直到几分钟后我们渐渐适应了石室的黑暗,石室的轮廓才慢慢呈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一个天然溶洞,看上去,这个石室足有三四百平方米,顶部最高处足有四五十米,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像一只只巨型蝙蝠倒挂在顶部,摇摇欲坠。 四壁也是怪石嶙峋,几乎无一处光滑的平面。 惟一较平坦的还是地面,却也是石柱如林,凹凸不平。 他们环顾四周,看不到任何人或动物活动过的迹象。 林化一失望了:洞内并没有出现自己梦中的财宝。 石室的空气非常干燥,似乎没有任何水分,他们每移动一步,就会荡起地面的尘土,呛鼻难耐。 林化一虽然进过的溶洞不多,可所进的溶洞洞内全都有积水,洞顶不停有水珠滴落。 这般干燥的溶洞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能是由于通向这里的洞道一直向上倾斜,即使洞外有太大的水也不能灌入洞内,而石室又无水源的原因吧。 一时间,他们也搞不清楚这个石室是否还有其它出口或通风口。 这时再打开手电筒,光线突然异常的亮了。 薄音图博士开始在手电筒的照耀下对石室进行仔细搜索,林化一也与马无尘教授从不同的方向对每个石缝进行仔细观察。 整个石室都铺着一层薄薄的草灰状尘埃,踩上去立即变作粉尘飘了起来。 尽管他们小心翼翼轻提足慢放脚,可还是免不了会搅动尘埃。 空气本来既稀薄又干燥,粉尘直往每个人的鼻孔里钻,感觉特别不舒服,马无尘教授大咳不止,喷嚏连连。 林化一劝他回到洞外去吧,马无尘教授狠狠瞪了林化一一眼,林化一便不敢再劝了。 林化一知道,这是一种职业的执着。 目前,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究竟闯入了什么时代的历史之中,但凭那人为击打过的痕迹完全可以证明,这个石室以前肯定有人来过,只是不知给他们留下有价值的物品没有。 室内已被他们搜索了一多半,仍然一无所获,连一点人类活动过的迹象都没看到,林化一真有些心灰意懒了。 恰在这时,林化一突然听到薄音图博士的惊叫声:“铁剑!” 薄音图博士的惊叫声撞向洞壁,又被反弹了回来,造成了很大的回音。 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也顾不得行动迅会扬起尘埃,快聚拢过去,果然看到一把无鞘的铁剑静静地躺在被几块大石围成的石缝间。 薄音图博士激动的微微颤抖,先用随身携带的小相机将铁剑拍下照,然后弯下腰将胳膊伸进石缝去取剑,可费了好大劲也没能将铁剑拿到手中。 林化一脱去外衣,将半个身子挤入石缝,终于将铁剑取了出来。 薄音图博士接剑在手,用手电筒将铁剑照了又照,又用手指在剑身上弹了弹,一边将铁剑递给马无尘教授,一边抑制着内心的激动,颤抖着声音说:“是青铜的。这个洞里空气干燥,只是剑的表面有轻微的锈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完好的青铜古剑。” 马无尘教授用手拂了拂剑身,又掂量了一下重量,说:“沉甸甸的,保存基本完好,重大收获呀。” 马无尘教授最后又将铜剑交到了林化一手里,意图很明显,这样的考古,最重的体力活就是保管好这把铜剑。 听了薄音图博士和马无尘教授的话,林化一越加明白了这把剑的价值,小心接在手中,如获至宝。 仅凭这把铜剑已经完全证明,前人确实造访过这个石室。 至于前人如何现了这个石室,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冒险进到石室里,恐怕没有人会告诉他们了。 薄音图博士和马无尘教授信心倍增,继续在石缝间寻寻觅觅。 林化一向后退了两步,林化一现在的全部任务就是保管好这把铜剑。 望着黑洞洞的石室,林化一遥想,当年肯定没有什么照明设备,铜剑主人的脚被绊了一下,仓促间不慎失手遗落了宝剑,反复摸抓也没有找到,最后不得不放弃了寻找。 当时,剑的主人该是怎样的痛心疾呀。 林化一正胡思乱想,薄音图博士和马无尘教授又现了新情况。 林化一凑上前去一看,石缝间有件衣物样的东西。 薄音图博士拍了照后,用手去取,却没能够拿起来。 那东西看上去是衣物,稍动就立即变为尘土,根本不可能拿起来了。 薄音图博士惋惜地说:“这个石洞虽然干燥,可毕竟不是真空的呀,空气在流通中的些许水分,经过漫长的岁月,也能将物品变成尘土。幸亏拍了照。” 恰在这时,马无尘教授突然大声喝问:“什么人!” 马无尘教授的喊声将林化一吓了一跳,林化一回头一看,正有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他们身后。 是什么妖魔还是鬼怪?这人迹罕至的石窟里怎么会出现黑影? 林化一“哇呀”大叫一声,手中的宝剑麻利地指向了黑影。 三个手电筒也同时将光亮射向黑影。 十、牛骨上有字! 刚才在烛光摇曳中,那人显得特别高大。而此时在手电筒强光的照射下,他们已经看清,立在他们面前的分明就是一个与他们同等身材的人。 无意间,林化一已变成了一个剑客,手中的青铜剑潇洒地指着那人的胸部,只要将剑锋轻轻向前一送,便能刺入那人的胸膛。 这个人出现的太突然了,事先他们竟然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和必要的防护准备。 那个人似乎被林化一的利剑吓得不轻,一边向后退步,一边将胳膊挡在了胸前,结巴着说:“我、我、是我,特古斯。” 林化一定睛一看,那人果然是特古斯,才慢慢收回了宝剑。 可受到惊吓的心却仍然“啡啡”狂跳不已。 薄音图博士用手电筒向四处扫了一圈,问:“就你一个人?” 特古斯似乎也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颤着声答道:“是,就我一个人。” “你怎么跟来了?想来也该跟我们打个招呼嘛,神秘兮兮,怪吓人的。” 马无尘教授埋怨道。 特古斯解释说,他不是有意跟踪他们,只不过好长时间没回牧区的家了,想回家来看看,却看到了他们停放在沙漠边的汽车,觉得好奇,就跟过来了,又找不到他们,后来现了他们挖阔了的洞口,想他们一定是钻进了洞内,便也钻了进来。 薄音图博士心平气和地解释说:“我们不是有意不带你来,探险是很危险的事情,让你陪我们冒险于心不忍呀。一旦有什么意外,我们没法向你的家人交代。” 惊吓过后,他们接着在洞穴内寻找。 石室的地面部分已基本检查了一遍,再无现。 薄音图博士用手电向石壁照了一圈,然后停在一个地方,对林化一说:“这里太高,你年轻手脚利落,还是你上去看看吧。” 这么大的石室仅仅收获了一把铜剑,想前人也不会舍易求难故意将什么东西放到高处去吧。 可薄音图博士已经给林化一下达了命令,林化一不能拒绝,只好执行。 林化一将铜剑递给了马无尘教授,特古斯在下面推林化一的臀部,勉强攀上了足有一米八左右的石崖,伸长脖子向石后的空间望去。 一望之下林化一大吃一惊:在石后低凹处的平台上,竟然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骨头! “有骨头,码放的特别整齐。”林化一急忙将所见告诉了其他人。 薄音图博士急切地催林化一:“那你还不赶快上去看看。” 林化一鼓足了劲奋力向上攀爬,特古斯也在猛力推林化一的脚,终于将林化一的身体扔进了石后的小平台上。 林化一用手电筒在平台上搜索了一圈,除那一堆骨头外,再无它物。 这些骨头好像全都是牛腿骨,放在这里的时候好像曾经用什么东西捆绑过。 林化一拿起一根骨头,放到手电筒的光柱内观察,看到骨头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考古最令人兴奋之处莫过于现文字了,文字是解开谜团的最最直接的证据,能够省去诸多的猜测和推断。 林化一激动不已,压低声音说:“骨头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此时,马无尘教授也凑了过来,问:“你是说骨头上有字?总共有几块骨头?” “不是几块,而是一大堆。”林化一回答。 “是汉字吗?”马无尘教授又问。 “一种奇怪的文字,我连一个字都不认识。”林化一一边端详手中的牛骨,一边回答。 马无尘教授更是急切,张罗着就要攀上来。 林化一急忙制止,劝道:“上面除了骨头再没有别的需要考证的东西了,我们还是等回去以后再仔细研究吧。” 因为今天要进石洞,有太多的未知,所以,林化一在T恤衫的外面加了一件外罩,现在派上了用场,全都脱了下来,将骨头包成了两大包,才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薄音图博士。 薄音图博士让林化一在下来之前再仔细检查一遍,看一下石壁上是否刻有字迹、图画一类的东西。 林化一照他的吩咐确认再无它物,才在特古斯的帮助下爬下了石崖。 特古斯见他们格外小心地呵护着那两包骨头,轻声问林化一:“这些骨头是不是很值钱?这下,你们可了吧。” 林化一正不知怎样回答他,薄音图博士抢过话头说:“骨头没什么用,要看上面的字究竟记录了一些啥。当然,无论记录了啥内容,都要放进博物馆收藏的,供人们不断研究。这些东西都属于博物馆,并且是一个整体,别看这些骨头很多,一旦少上几根,就不完整了。” 特古斯还是没有弄明白这些骨头的价值和用途,问:“是只能卖给博物馆,还是只有博物馆才买,别的人都不买?” 薄音图博士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为难地笑了笑,说:“是博物馆要它才有用途,它不是收藏品,只能放到博物馆。” 特古斯最终没有听明白,无奈地摇了摇头。 蜡烛即将燃尽,手电筒的电量也要耗尽了。 在薄音图博士的指点下,林化一踩着特古斯的肩,将靠边的石崖、石笋、石台、石缝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无遗漏,既没现有别的出口,也搞不清楚那高高的顶部有无通气口。 还是薄音图博士领先,余下的人鱼贯退出了石洞。 痛痛快快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林化一看到马无尘教授盯着林化一的身体皱起了眉头。 十一、牧民杀羊 林化一低头一看,自己好生狼狈,赤裸的上身沾满了尘土,两臂有多处被划伤,流出的血早已凝固成黑痂。 这大多是最后在特古斯的帮助下攀爬石崖时受的伤。 咱这血肉之躯,可着劲去与石头较劲,不出血才怪呢。 看到了伤口,伤处立即隐隐作痛起来,林化一咧嘴皱眉笑了一下。 几个人相互观望,不由得都笑了:一个个灰眉土眼,如同刚刚从灰堆里爬出来一般。 尤其是林化一,整个上身像是抹了一层泥腻子一般。 马无尘教授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让林化一穿,林化一这满身的尘土还怎么穿外衣呀,用手搓了两把,立即活成了泥。 薄音图博士笑着对马无尘教授说:“还真亏得有了两位年轻人,如果就咱俩,情况恐怕就不一样了。” 马无尘教授急切地拿起一根牛骨,细看之下,失声叫道:“是夏篆!” 林化一和薄音图博士每人拿起一根牛骨,刻在上面的字,他们连一个都不认识。 这时,西北方的天空垒起了黑压压的乌云,像是要下雨了。 薄音图博士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林化一的肚子也不失时机地呱呱叫了起来,才感觉到饥饿。 这大半天,他们全都滴水未进呀。 马无尘教授仍在瞅着牛骨上的字迹,薄音图博士说:“要下雨了,我们还是撤吧。” 马无尘教授恋恋不舍地将牛骨放回了原处。 薄音图博士操起铁锹用沙子将洞口添严实了,马无尘教授抱起了一包牛骨,林化一抱起了另一包牛骨,薄音图博士拿好了青铜剑,他们才向停放汽车的地方撤退。 特古斯的汽车也停在他们的车的旁边。 特古斯让他们到他牧区的家里吃饭,薄音图博士以明天一大早就返回省城为理由,果断地拒绝了。 这时,天空的乌云猛然划过一道迅疾的闪电,接着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炸雷,雨滴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特古斯再次邀请:“你们先到我家避一下雨,吃点东西再回镇里也不迟。”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觉得再拒绝反而会让特古斯产生别的想法,便同意了。 特古斯开车在前面引路,林化一开车紧随其后。 薄音图博士有些飘飘然了,拍着马无尘教授的肩膀说:“我的老同学,按我们自己的意愿行事,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的。” 马无尘教授问薄音图博士:“你刚才说,我们明天就回省城?” 薄音图博士道:“是呀。这牛骨,这古剑,实在是太珍贵了,如果不及时上缴,在我们手上有了什么闪失,我们无法向国家交代呀。” 特古斯的家离这里不足二十里路,绕过西面的山冈即到。 雷雨来得急,去的也快,他们到达位于古城西面的特古斯的家,雷雨已经转移到古城东面去了,给他们创造出了清凉和新鲜空气。 这个小牧村虽然有三户人家,其实是特古斯一家,是他的父母、弟弟和他组成的村落,目前只有他的父母住着两间房,他的两间以及他弟弟的两间都空着。 再有就是牛圈、羊圈、辘轳井和风力电机之类,很清静。 特古斯说,弟弟一家在镇里开了一个小卖部,主要是给上学的孩子陪读,家里的牲畜全由老人们照料着,雇佣了牛倌和羊倌,也不怎么累。 特古斯的父母还不到七十岁,身子骨满硬朗的。 老人为他们端上了奶茶和奶豆腐、饽饽,他们本来已经饿急了,狼吞虎咽吃了个痛快。 他们本应该立即赶回镇里,可特古斯极力挽留,非要给他们杀羊煮手把肉吃。 他们三个人对望了一眼,薄音图博士轻轻点了点头。 林化一理解薄音图博士的意思:这里虽然是一个小牧村,却只有特古斯一家,想来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生吧,或许比回到镇上更安全。 于是他们决定,今天就住在特古斯家。 待到特古斯到草场上拉回了羊,他们已经将肚子添的差不多了。 薄音图博士说,在牧区,给客人杀羊是最高礼遇。 林化一还是第一次看杀羊。 原想,用尖刀去结束一个鲜活生命,一定惨不忍睹,一个拼命嘶叫,一个下手狠毒,定有一番搏斗,最后人多势众将羯羊制伏。 林化一看到特古斯将羯羊四足朝天按倒在地,用小刀在羊的胸部割开一个勉强能伸进一只手的小口,伸进手去掏了一下便拉出了油腻腻的手。 那只羊既没有剧烈的挣扎,也没有大声嚎叫。 林化一正猜想下一步特古斯会对这只羊用啥大刑,却见特古斯动作麻利地用刀从他刚才割开的地方朝四条腿的末端划拉了几下,然后用嘴叼着刀背,右手成拳在刚才用刀划开的地方推了几下,羊皮便与羊体分离了,干净利落。 特古斯的母亲拿来了盆和勺,特古斯又沿着刚才割开的口子用刀往长了一割,羊的肠肚便露了出来,好残忍。 林化一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羊是咋死的,向特古斯问讯,特古斯开始还以为林化一在和他开玩笑,世界上哪有没见过杀羊的人。 当明白林化一是真的不解,特古斯才一边比画一边解释说,他将手伸进了羊肚子,抠断了羊的大动脉,羊的血都流到了胸腔里,所以就死了。 说着,特古斯用刀割开了胸腔,胸腔里果然都是鲜红的血。 特古斯一勺一勺地将羊血盛进了盆里,他母亲便往血中加盐、加切碎了的肚油,灌血肠用。 特古斯将羊肉割成了小块,直接放进了锅里。 前后不过十几分钟,一只活蹦乱跳的大羯羊便悄无声息地被粉身碎骨了,好利落。 手把肉很快便端上了炕桌。 薄音图博士割下一块肉放进了嘴里,立即大叫道:“哎呀,六岁起口大羯子!” 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都不知薄音图博士为何如此高兴。 薄音图博士说:“现在的城里人,整天喊着吃羔羊肉,岂不知,六岁起口大羯子才是最美味的羊肉,肥而不腻,香呀,好久没有吃到如此正宗而又新鲜的手把肉了。” 十二、盗墓惊魂 特古斯听到薄音图博士夸他的羊肉好吃,脸上立即洋溢起了得意,不停地劝他们吃肉喝酒。 俗话说,三句话不离本行,薄音图博士的话题恨快便又引到了古墓上。 薄音图博士问特古斯:“你参加过挖古墓吗?” 特古斯听到问话,立即来了兴致,骄傲地扬了下头,说:“怎么没有?参加过好多次呢。” 特古斯看到他们三人都对他的话题感兴趣,便接着讲道:“挖古墓既让人兴奋又胆战心惊。明知道墓里有尸骨却还要去挖,每次挖出了人脑瓜,我都不敢用正眼去瞧,阴森森的怕人,总觉得那脑袋上的一个个黑窟窿摄人心魄,要将我们的灵魂抓了去。遇到这种情况,我们总是赶快用铁锹将骷髅铲到一边,用土埋了,然后才敢翻找墓里的物件。挖古墓,说起来轻巧,实际上呀,难呐。” 林化一不由得插了一嘴:“你独自挖过古墓吗?” 特古斯的眼里立即散放出奇异的光来,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说:“咳,别提了。我独自挖过一次,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特古斯讲,一次,他一个人到距离他家南面不太远的一个山谷里找古墓。 特古斯说,所以要到这道山谷里找古墓,是因为那道山谷的古墓太多了,都已经被人挖过,也挖出了不少好东西,他想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被别人漏掉的古墓。 薄音图博士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向窗外看了一下,问特古斯:“峡谷里有许多古墓?还挖出了不少物件?离这里远吗?” 特古斯朝窗外指了一下,说:“不远,在古城的西南,我家的正南,顶多十里路。你们要是想去考察,我明天就带你们过去。” 薄音图博士看了马无尘教授一眼,说:“明天再说吧。” 特古斯继续讲他的盗墓经历。 特古斯说,那天艳阳高照,山谷里升腾着热气。 特古斯在山坡上绕来绕去,最后看到一大堆散乱地堆积在一起的石片,便觉得奇怪。 若是过去学大寨垒草库伦时留下的采石场,周围又看不到采石留下的大坑。 特古斯试着将石片移开了一部分,下面是很硬的土层,不像天然土层那般松软。 凭着以往挖古墓的经验,特古斯断定这是通过人工夯压过的土质。 特古斯立即来了兴致,将石片全部移离原位,然后在石片腾出的地方向下挖去。 下面的土不但被人着意夯过,还间有石块充斥期间,挖起来特别费力,特古斯大汗淋漓地在日头底下挖了大半天,也没挖下去多少。 特古斯认定,既然有人工有意夯筑的痕迹,那下面一定是一座被别人漏掉的古墓。 第二天太阳还没有在东面的山冈上露头,特古斯便再次骑马来到山坡上,让马自由吃草,他继续挖掘昨日没有完成的工程。 特古斯挥汗如雨,中午草草吃了一些早晨带来的饽饽、奶豆腐后,看着未完的工程,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了:下面的土虽然越来越松软,可自己已经挖了两米多深,还丝毫没有见底的迹象,若一个人继续挖下去,一旦土壁塌方,自己就有被活埋的危险,又无人救助,那可就麻烦了。 可如果这时停手,两日来的劳作岂不白费?特古斯又实在有些不忍心。 特古斯在坑底仔细打量自己挖出的坑壁,并没有看到他所担心的塌方前的裂纹,心里稍安。 不断挖出的小石块都被他顺手扔到了坑外,有两块较大,他是无论如何也没力气扔到上面去了,只好在坑道底下来回地搬腾。 继续向下又挖了一阵,土坑的一方又出现了大石块,特古斯使尽全力想将石块搬离原位,却哪里搬得动。 特古斯用铁锹将石旁的塞土向下挖出了一个小坑,才现,石块远不止一块,而是一道石墙。 特古斯的心立即狂跳起来:他已挖到了墓门! 特古斯现了墓门,既激动又害怕,不由得看了一下自己努力挖出的深坑。 特古斯估量,两日的劳累,现在的大坑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三米深。 特古斯突然想到,应该先为自己修好退路才是,一旦墓室里出现什么不测,自己也好尽快逃离这里。 想到此,特古斯离开石墙,用铁锹在土坑的两侧挖出了两排恰好能放进大半只脚的小土洞,脚踩着小土洞上回到地面,看到日头已经偏西。 此时晴空万里,峡谷里静悄悄的,不远处,他的马仍在悠闲地吃草,一切如常。 特古斯放了心,想到,现在艳阳高照,即使墓中有什么鬼怪,鬼怪们都怕日头,想来也不会出现危险。 稍作休息后,特古斯再次下到坑底,开始撬那道石墙。 特古斯讲道,他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一块石头被他撬了下来,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石头依次取下,露出了黑洞洞的墓室。 特古斯最想知道的是墓里除了尸骨还有什么,他是否可以伸进手去拿到。 可由于挖开的洞口太小,墓室内光线暗淡,一时看不太清楚。 特古斯不得不再次取下几块石头,让光线多进入墓室。 特古斯抑制着剧烈的心跳,再次将脑袋伸向洞口。 一看之下,特古斯妈呀大叫一声,感觉头都竖起来了,急忙后退,身子撞在了坑壁上也顾不得疼痛,手忙脚乱地顺着刚刚挖出的小坑向上爬去。 刚爬了一半,又不慎踩毁了一个小土洞,尽管特古斯两手忙乱地在土壁上狠抓,却哪能控制住下落的态势,他就像一只装满了粮食的大麻袋,呼啦啦向下坠去,笨重地落到了坑底。 特古斯讲道,在取出堵塞墓门的石块时,他顺手将石块放在了远离墓门的地方。此时落了下来,最先着地的两只脚便踩在了石块上。 那石块本就不稳当,特古斯只觉得脚下的石头一滚,屁股重重摔在了石头上。同时,被他的手哗啦起的沙土也随之落了下来,扬在了他的头脸脖子上。 十三、失传的夏篆 特古斯哪里顾得上屁股的疼痛,更不敢去瞅墓门上那摄人魂魄的黑窟窿,只觉得那窟窿里正有无数只魔掌向他伸来,自己的动作稍缓,便会被那魔掌拉进墓室里去。 特古斯慌慌张张爬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不顾一切地再次向坑外攀爬。 特古斯的脑子里已经昏蒙一片,什么都不能想,其实也是来不及想,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逃离这个鬼地方。 特古斯终于爬出了土坑,不顾一切地奔向他的马,骑上马背便让马奔驰。 那马被逼无奈,只好两只前蹄高高举起向前蹦行,差点儿将特古斯抛下马背。 特古斯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还没有给马取下马绊便让马急驰,又如何能做得到? 讲到此,特古斯似乎仍然心有余悸,目光闪烁,脑门上浸出了亮晶晶的汗水。 薄音图博士不解地问:“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还能将你吓成这样?” 特古斯猛地喝下了一大口酒,像是要用酒力来冲去萦绕在心头的恐惧,最后神神秘秘地吐出来三个字:“人骨头。” 林化一差点儿笑出了声。 在墓里看到人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还有盗墓贼怕尸骨的理儿?就这点胆量也敢独自去盗墓? 这时,特古斯的恐惧似乎仍未消除,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说:“墓里面全是白骨,一整排的白骨。” 稍停,特古斯又说:“我打小就害怕人骨,特别是那全是黑窟窿的骷髅。一副人骨已经就让人胆战心惊了,何曾见过那么多的死人骨头呀,差点没把我吓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独自挖墓了。” 薄音图博士沉思着,好奇地问:“全是尸骨?除了尸骨其他东西什么都没有吗?” 特古斯似乎仍然心有余悸,说:“我看到那么多白森森的尸骨,当时就吓懵了,掉头就跑,也没看清还有啥东西。以后我想起那墓后背就麻,就再也没敢去过,连铁锹也没敢去拿。” 薄音图博士与马无尘教授交换了一下眼色。 林化一知道他们的意思:用那么多的人殉葬,此墓非同一般,一定是非常重要人物的墓葬,极有可能是帝王级别的古墓。 可他们谁都没有将事情点破。 马无尘教授问:“这是啥时候的事?后来再有人去挖过那座墓吗?” 特古斯说:“已经五六年啦。反正我是没去过,至于别人去过没有,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大凡被人挖开的墓,一般是没人再去重挖的。按常理,墓一旦被挖开,里面哪里还会留下东西呀。” 薄音图博士点头称是,若有所思了一阵,问特古斯:“那座墓离这里不远吗?” 特古斯用手向窗外指了一下,说:“不远,就在南面的一道山沟里。” 薄音图博士问马无尘教授:“要不我们明天去看一下这座古墓?” 马无尘教授肯。 那牛骨上的字一直在撩拨着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的兴奋神经,他们哪还有心思喝酒呀,狠不能此时就拿出来认读上面的字迹,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薄音图博士则一边用蒙语与特古斯的父亲交谈,一边大口喝酒,马无尘教授和林化一只举杯应酬。 饭后,特古斯陪他们到他的屋子里休息,一盘大土炕,正好四个人睡。 土炕已过了火,刚才就是在特古斯的屋里煮的肉。 薄音图博士确实是太累了,加之又喝了酒,刚躺下来便扬起了呼噜声。 特古斯躺在薄音图博士的身边,很快也入睡了。 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拉紧了窗帘,取出了宝贝牛骨。 马无尘教授抬头看了一眼悬在屋顶上的昏黄的灯泡,无奈地对林化一笑了一下,便开始仔细辨认牛骨上的文字。 特古斯家用的电来源于屋前那架不停旋转的风力电机,不同于城里的电网,不能使用太大的灯泡,他们只有将就了。 马无尘教授对古文字研究有很深的造诣,闲暇总爱皱着眉头思索那些甲骨文,对《仓颉书》、《夏禹书》、《禹王碑》更是熟记于胸。 马无尘教授说骨头上的字是夏篆,那一定不会有错。 可是,草原上怎么会出现连中原地区都找不到的夏篆呢?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作为历史学的研究生,林化一自然知晓古籍中“奚仲作车,仓颉作书,后稷作稼,皋陶作刑,昆吾作陶,夏鲧作城”的记载。 据说,仓颉“穷天地之变,仰观奎星圆曲之势,俯察龟文鸟羽山川,指掌而创文字,天为雨粟,鬼为夜哭,龙乃潜藏。” 许慎在《说文解字》里说:“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字者言孳乳而寖多也。箸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 马无尘教授也曾经给林化一讲过,中国的文字,先有了模拟人、动物、植物、自然物的所谓象形文,后来古人现单单这些象形文远远达不到表音、表调、表意的目的,于是又在象形文的基础上加添了内容,多了偏旁部,使其成为字,文和字加在一起,便是能够自由运用的文字了。 文字展到夏代已经非常成熟,创造了官方文体夏篆,《禹王碑》便是夏篆的艺术体写法。 商朝的先民是黄河下游的一个游牧部落,他们没有文字,更不知道文字对于人类的重要性。 所以,在取得天下以后,并没有将夏朝的文字继承下来,致使夏篆失传。 直到三百年后盘庚将都城迁至殷之后,由于占卜的需要,才开始重视文字。 而当时,夏篆已经失传多年。 殷商时期使用的甲骨文,是从民间收集到的文字,在表音、表调、表意方面远没有夏篆规范、先进。 所以,商代的甲骨文较之夏代的夏篆,要落后的多,文字展走了很大的弯路,并且严重影响了后世。 此时,院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道亮光刺过长空迅急而过,紧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 闪电不停地舞动起来,雷声隆隆,黄色的亮光不时将屋子照得通明。 十四、龙原来是闪电 院子里猛然响起了激烈的雨声,击打的大地都在震动。 原来,在他们吃晚饭的当口,天空再次形成了降雨云。 林化一将窗帘拉严,尽量将干扰降到最低,然后在一张炕桌边盘腿而坐,开始摆弄那些骨头。 马无尘教授将那些牛腿骨翻弄了一阵后现,这些骨头竟然还排了顺序号。 于是,他们先按顺序将牛骨作了排列,马无尘教授激动地说:“这可是一部完整的书呀,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马无尘教授从包里拿出了放大镜,又准备好了纸笔,从第一支牛腿骨开始,尝试着释读起来。 这些用刀刻在牛骨上的字迹,尽管时间久远,字迹还是比较清晰的。 林化一第一次看到这种独特的文字,加上自己古文字基础薄弱,竟然连一个字都释读不出来。 马无尘教授一边释读,一边为林化一解释夏篆的特点。 林化一则不时为教授的杯中续水,整理他释读出的文字,又将他释读过的牛骨上的文字与他已经写在纸上的文字相比较,竟然也熟悉了不少牛骨上的文字。 窗外的雷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而哗啦啦的雨声却并没有因为没了雷声而终止,仍然时紧时缓地落着,敲击着屋顶,或而轰轰隆隆如万马奔腾,或而又清脆如马驹离群放蹄。 认读这些古文字也如少儿识字,开始的时候很难,当掌握到一定数量以后,每遇到生字就会牵强附会顺着文意胡猜,猜的次数多了,生字也就成熟字了。 起初,马无尘教授释读出的字并不多,也远不成文。午夜后,马无尘教授的释读度突然加快了,还将开始读出的字照着牛腿骨重新写了一遍。 林化一是有幸最早读到马无尘教授释文的人,荣幸。 释文为中国最古老的文言文,实在难懂。 这里,为便于阅读,林化一还是直接将文中内容翻译给读者吧。 释文说,大夏朝太史令终古书史于此,北地无竹,只能修书于骨上。 终古?终古可是史籍中有记载的不多的几个夏朝人物中的一个,难道牛骨上的字迹出自终古之手? 林化一更加激动,心里像有一只小老鼠在跳撞。 释文大致说,大禹治水之时,天下有三支最强大的部落联盟,分别为华夏、东夷和苗蛮。 大禹向南赶走了苗蛮,向东征服了东夷,使华夏国土一下子增加了几倍。 大禹将国土分为九州,将自己的宗室夏后氏成员分封为诸侯国国王,规定这些诸侯国每年要给华夏中央王室朝贡。 大夏朝在孔甲时期,华夏王国遇到了罕见的大旱灾,雨该下的时候不下,不该下的时候又暴雨连连洪水肆虐。 孔甲认为,这是由于他们没将敬天放在第一位的原因,是上天在对他们的不敬进行惩罚。 天即龙,龙乃天之化身,下雨时躲在云里狂呼乱舞时隐时现,来无踪去无影,神秘莫测。 于是,孔甲取其形为字取其声为音,将敬龙放在了位。 哦,林化一恍然大悟,后世所谓的龙,原来竟然是雷雨天的闪电! 所以称其龙,原来是闪电过后出的雷声——隆,而最早的象形“龙”字则是一种天象,既电闪雷鸣的雨天,所谓“龙乃潜藏”。 就在今夜,龙还与他们同时来到了这龙城边的牧村。 华夏是农耕民族,风调雨顺对他们来说犹为重要。 而雨则是农业生产的关键之关键,不下雨是旱灾,雨水多了又会形成洪涝。 所以,孔甲将敬龙祁雨放在敬祖的前面是可以理解的。 可孔甲在推行这一法令时忽略了重要的一点:祭祖是各诸侯国共祭的同一祖先,将祭祖降为第二位,无疑会失去种族凝聚力。 任何社会制度必须在不断的修正中才能保持其先进性。 大夏朝经过了漫长的展时期,昔日的宗室亲情,早已经变成了简单的姓氏符号,亲情不再。 由大禹创立的王位继承制,有一个要命的弱点,那就是不能将国内最优秀的人才立为国君。 大夏朝的君王继承者们大多昏庸无能,社会矛盾日益激化。 尽管那些诸侯王的日子并不比华夏国王差多少,可总觉得自己的上面还有名义上的“领导”,心里就不舒服,有的也想当华夏国王风光一把,有的想从联盟中脱离出来自己当国王。 于是,千方百计找理由想办法,为自己的独立找借口,根本不拿华夏国王的号令当回事,更不向华夏王庭朝贡了。 孔甲将敬龙放在位的做法违背了祭祖第一的祖制,一些诸侯国乘机借题挥,煽风点火,借着华夏国灾情未解,纷纷宣布独立。 原来的平衡关系被打破了,诸侯国之间的战争一触即。 到履癸继承王位时,情况就更糟了,联盟组织名存实亡。 履癸是个具有雄才大略的帝王,文武双全,臂力过人。 履癸软硬兼施,一边用和亲怀柔的方式与各部族联姻,一边用武力镇压顽固不化者,竟然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华夏集团中央王室在诸侯国中的威望得到了一定的恢复,中兴有望。 读到此,林化一已经被牛骨上记载的故事完全吸引。 履癸是夏朝最后一位国君,死后,商汤给他封了一个“桀”的谥号,于是,后世便称其为夏桀了。 中国的历史都是胜利者为失败者写的历史,所以,胜利者总将失败者写的一塌糊涂,以显示自己是救民众与水火之中的救世主。 马无尘教授就曾经对林化一说过,我们这些搞历史学的,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还原历史真相,将史书中不正确的记载纠正过来。 商汤是胜利者,他将他的对手履癸说的荒淫无道,妻妾成群,一无是处,为的就是给自己使用武力夺取天下找理由,让人觉得他理所当然,他的行为是替天行道。 林化一现在明白了,这种颠倒黑白的记录方式,就是从商汤开始的。 显然,牛骨上的字所记录的历史才是真实的夏朝历史。 十五、商汤其人 释文说,在黄河下游有一个叫商的诸侯国,最早属于东夷集团,是一个以游牧为主的部落。 商国国君主癸有一个儿子,叫汤。 这位汤公子从小行事便异于他人,又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结成狐朋狗党,整日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无事生非,连朝中大臣也怕他们,主癸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长大以后,汤突然对旅游产生了浓厚兴趣,用了几年时间,足迹遍布九州,对各诸侯国的风土人情、局面态势以及对夏王朝的立场,更是了然于心。 汤重点对华夏王朝作了认真研究,包括华夏族的政治、经济、文化,最后现,好多诸侯国已不再给华夏王庭朝贡,华夏已经是一个外强中空的躯壳。 在薛国游历时,汤偶遇薛国国君仲虺,交谈之下,两人对天下形势的看法竟然非常一致,气味相投,有一见如故之感,都将对方视为知己。 汤的研究重点还是大夏朝王庭所在的华夏国。 一次,汤在华夏与人无端争执,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处异国他乡,一怒之下,拔剑将那人杀死了。 按照华夏法律,杀人是要偿命的。 汤被华夏缉拿,关进了天牢。 关键时刻,汤亮出了自己的王子身份,大声喊道:“我是商国公子汤,你们不能杀我。” 决狱官听说这个自称叫汤的杀人犯竟然是商国国王的儿子,不敢擅自决断,将案件上报到了国君履癸那里。 履癸听说将商国的公子关进了大牢,先是一喜。 因为商国国君主癸是他坚定的反对者,主癸的儿子落到了自己手上,正好将汤作为人质,逼主癸服从于已,将欠了几年的朝贡如数上缴上来。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如果将汤按人质对待,必然彻底得罪了主癸,显然不是君王之策。 将汤不加任何责罚放回商国?显然也不对,既失去了法律的尊严,也让主癸得到了便宜。 考虑再三,履癸突然想到,主癸的年事已高,何不乘机给汤一些恩惠将其收买,汤日后当上了商国国王,还能不服从于已? 有了这样的意图,履癸立即亲自到大牢去看望汤。 当看到汤身材魁梧,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堂堂一表人才,心中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呵呵一乐,对汤说:“公子到华夏来游玩,怎么也不言语一声?我好给公子派卫士相随,也免得受此番惊吓。” 汤杀了人,自知理亏,涨红了脸,尽管平时能说会道,此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应答了。 履癸将汤接进了王宫,以最高礼节置酒款待。 汤本是绝顶聪明之人,没有想到自己一个阶下囚,竟然会受到国王的如此厚待,受宠若惊,却一时想不明白履癸的真实意图。 难道仅仅因为自己是商国公子,就要受到这般礼遇吗? 履癸拉着汤的手,像长久未见的好友,与汤促膝相谈。 履癸征求汤对天下局势的看法,汤却装疯卖傻,故意将自己装扮成不问政治的花花公子,哼哈应诺。 汤本是能言善变之人,此时用词却极为谨慎。 汤说,他已经游历了华夏王朝的所有诸侯国,惟独喜欢华夏的美女,华夏女子站有站姿坐有坐相,非其他诸侯国的女子可比。 汤说,他此次前来,本意是想寻觅一位自己最最喜欢的女子,然后请国君做主将她适我为妻,此生心愿足矣。 履癸听罢哈哈大笑,问:“找到了吗?” 汤故意红了脸,说:“还没有。刚刚来到华夏,我便被华夏民众的生产生活方式所迷,想学一些带回商国去,教商国民众学习效仿。我最感兴趣的是祭天祈雨仪式,既威严又庄重,也想将仪式的全过程学到手,回去以后让我父王也将商国的祭祖仪式改为威严庄重的祭天仪式。可惜祭天祈雨仪式不是每天都举行,我期待了好久,仅遇上过一次。” 履癸又笑了,觉得汤傻的可爱,说:“祭祀是一件非常庄严的事情,哪能随便举行。” 汤一直在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履癸的面色。 汤的心里非常明白,自己杀了人,是华夏的囚犯,如果哪句话说的履癸不爱听,或者无意间惹恼了履癸,只要履癸一怒,自己就会立即招来杀身之祸。 汤害怕冷场尴尬,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现履癸的面色变得凝重了,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立即大惊失色,不知自己哪句话惹履癸生气了,担心言多语失,便不敢再多言。 其实,汤多虑了。 履癸并没有生气,而是在听汤的叙述时,突然受到了启。 履癸面色凝重,是正在考虑一个新的治国方略,是暂时的注意力不集中而已。 履癸想:打文化品牌也不失为一种改善与诸侯国关系、控制诸侯国的好办法。 现在,各诸侯国的国王大都老迈,思想僵化,凭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至高无上了,就要搞独立。 如果现在将各诸侯国的太子们招来学习我们华夏人的生活方式、待人接物方式、祭祀方式,等到他们当了国君以后,在其国内大力推行华夏文化,不就华夏一体了吗? 这也是一种改变世界格局的好办法呀。 汤既然有了这种想法,那就先用商国作实验,总结经验后再在其他诸侯国逐步推广。 有了这种想法,履癸的脸上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来,说:“你喜欢我们华夏人的生活方式?喜欢我们华夏的姑娘?那好办,我让太史令终古陪着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以自由学习。不懂的地方有太史令终古为你解释,你看如何?我华夏文化,可学之处太多了,但宗旨是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达到了这一目的,国家就能富强,臣民就能安居乐业,便可天下为公了。你将来也要做一国的君王,提前学习一些治国之道,对你将来当国君有好处。至于姑娘嘛,你看上了哪个就告诉我一声,我亲自为你主婚。” 十六、仲虺之诰 汤此时的惟一想法是如何脱身回国。 在华夏,自己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根本不想听履癸的治国大道理,心里说:你们这也好那也是,怎么就将一个好端端的大夏国治理的风雨飘摇? 可汤既不敢嘲笑更不敢顶撞。 听履癸的话显然是让他继续留在华夏,汤急了,急忙起身行礼,说:“我特别想继续在华夏学习下去,只是最近父王身体欠佳,已派人来招我回去,父命不敢违。待父王身体康复后,一定再来华夏学习。” 让汤立即回国也是履癸的意思,但如果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就有些像逐客令了。 听了汤的话,履癸故作宽容地说:“我们华夏文化的精华就是尊老爱幼。你能有此番孝心,难得呀。你回去吧,我让太史令终古陪你归国,对于华夏文化,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尽可以向终古讨教。” 太史令终古能与自己同回商国,汤自然求之不得。 汤并不是为了学什么华夏文化,而是高兴自己有了一个能与中央王朝直接沟通的渠道,立即千感万谢。 太史令终古身负使命,带着华夏国的法律文书、治国典籍,陪汤回到了商国。 商国国君主癸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便一命呜呼了,汤登上了国君的宝座。 当了国君的汤下达的第一条法令便是全面向华夏国学习,并让终古帮他修正了本国法典。 汤还派人给履癸送去了重礼,声言永远作华夏的忠实附属国,并强化军事力量供大夏国中央王朝驱使。 一年后,太史令终古回到了大夏朝王庭。 此时,履癸正为一件事烦恼着:薛国国君仲虺给各诸侯国散了《仲虺之诰》,将履癸说成是史上最昏庸的国君,履癸的和亲怀柔政策,被指为强行搜罗天下美女充实后宫; 各诸侯国给大夏中央王庭朝贡被说成是履癸聚敛金钱财物供自己享乐; 履癸使用武力征服宣称独立的诸侯国,被指为无端动用武力,号召所有诸侯国起兵伐夏。 履癸看了《仲虺之诰》,气的七窍生烟,狠不能立即将薛国国君仲虺剁成肉酱:凭你小小一个薛国,竟敢与我华夏对抗,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履癸心里也非常明白,仅凭这一纸的《仲虺之诰》就让各诸侯国举兵反夏也做不到,但影响却极坏,无疑给那些想独立的诸侯国提供了借口和理由。 即使自己将薛国国君仲虺打爬在地下,在短时间内要消除《仲虺之诰》对各诸侯国的影响,也是不可能的。 更让履癸生气的是,他给各诸侯国下达了集结大军的命令,除商汤外,再没有一个诸侯国响应。 太史令终古向履癸汇报说:“商汤当上国君以后,立即树立了军事第一思想,国内十五岁至五十岁的男性公民全部被征为兵役,整天不事生产,专门训练战事,俨然战争将要生的态势。商汤这样做,不知是否另有所图,还望主上定夺。” 履癸听着,眼前立即出现了商汤那张英俊却布满了稚气的脸。 商国是第一个响应他集结军队的诸侯国,也是第一个全面推行华夏文化的诸侯国,他正准备全面实施自己的文化强国战略呢,哪能无凭无据怀疑一个诸侯国的国君呢? 再说啦,就凭商汤那德行,花花公子一个,能有什么所图? 即使有所图,也不过图个让我大夏满意罢了。 想到此,履癸笑了,不屑地摇了摇头,说:“不妨。商汤已向我承诺,永作我华夏的附属国,练兵是为了供我驱使。商汤之所为,完全是为了报答我当年的不杀之恩,正合我意也。眼下,薛国国君仲虺给各诸侯国放了什么《仲虺之诰》,不但将我说的一无是处,还号召天下人与我作对,我岂能由他一个小小的薛国胡作非为,正要举兵去剿灭仲虺。你赶快去商国通知汤,让他立即率领大军前来与我会合,共同讨伐薛国,正好检验一下商国军队的实力。” 太史令终古看到履癸根本听不进去自己的提醒,无奈地叹息一声,说:“商汤可不是什么脑满肠肥的花花公子,他是我见到的最有志向的青年,不但有主意,办事果断,而且有令必行,短时间内便在商国树立起了非常高的威望,一呼百应。再加上有伊尹为他出谋划策,更加如虎添翼,所以我才怀疑他另有图谋,君上还是要多加小心为是呀。” “伊尹?伊尹是谁?”履癸第一次听说了伊尹这个名字,问。 那个与商汤形影不离的脑门很大、个头不高的男子便是伊尹。 在中国历史上,伊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伊尹的了不起,并不是因为他被尊为中国烹饪界的老祖宗,是中医汤药的明者,也不是因为他是古典名曲《平沙落雁》的作者。 伊尹的功绩在于他辅佐商汤灭掉了夏朝建立了商朝,他也该算作使用阴谋诡计的鼻祖。 伊尹是夏朝的小诸侯国有莘氏国人。 然而,伊尹的身世却扑塑迷离。 其实,伊尹是一个私生子,母亲在野外生下他以后,便将他放置在一棵老桑树的树洞里,然后弃他而去。 是伊尹嘹亮的哭声,唤来了附近干活的农夫,将他抱回了村。 善良的村里人给了伊尹无穷的爱,吃百家奶、百家饭长大的伊尹也格外聪明伶俐讨人喜欢。 小的时候,伊尹问村里人:“别人都有父亲母亲,为啥我没有呀?” 村里人便哄他说:“你是村外的那棵老桑树的孩子,人们现你的时候,你正在老桑树的树洞里哭呢。” 长大以后,伊尹因无任何财产,先是帮别人种地,后来又到君王的宫室里混饭吃,当过乐工做过庖人,什么活都干。 伊尹有一个特别显著的特点,无论让他做什么事,他不但能够用心去做,并且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现做这件事的关键所在,从而会做的更好,从小就特别讨人喜爱。 十七 伊尹论道 不明内情的人问到伊尹的身世,伊尹便胡诌说,他出生的前一天晚上,母亲梦见神人对母亲说:“臼出水,向东走,莫回头。” 第二天,母亲果然看见了臼出水,但并没有独自向东逃生,而是喊上了乡亲们一起向东跑。 跑出十里路,母亲回头张望,看到村子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 母亲救了众乡亲,却违背了神的训令,身体立即变成了老桑树,而伊尹也在树洞里啼哭起来。 没曾想伊尹的信口开河,竟然在他当上了丞相后,成了他的真实出生,被史家郑重载入了史册。 为壮大自己的实力,商汤娶了有莘氏国国君的掌上明珠作了王后。 因伊尹烧得一手好菜,国君的女儿特别喜欢吃,出嫁的时候,便将伊尹当作陪嫁奴隶,从有莘氏国带到了商国。 汤吃了伊尹精心制作的饭菜汤品,觉得特别好吃。 同样的肉同样的菜同样的米面,怎么做出来的味道就完全不一样呢? 出于好奇,汤派人将伊尹叫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这庖工不但其貌不扬,还长着一个大脑门,目光却特别的亮,显得格外精神饱满。 汤问:“你的庖艺是跟什么人学的,烹饪出来的饭菜为何这般好吃?” 伊尹乐了,说:“做饭菜的人分两种,一种是用手来做,另一种是用心来做。” 汤不解,坐直了身子,追问:“用手如何,用心又如何?” 伊尹弯腰再次深施一礼,回答道:“用手,就是将饭菜做熟能吃便成。 “用心则完全不同了,要认真研究每一种食材与各种调味品组合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腥味重的鸡鸭鱼类要去其腥,怪味重的菜蔬要去其味。 “在烹调过程中,用多大的火候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更要了如指掌。 “同样是肉,有牛羊猪鸡兔之分,烹炒煎炸烩之法,酸甜苦辣咸之别。 “用心者,会根据这些不同采取不一样的烹调手段,细致入微,恰到好处。 “所以,庖工不同,做出来的饭食的口感也完全不同,这是从师傅那里学不到的,全凭自己去思,去想,去体会,去实践。” 汤听伊尹不慌不忙娓娓道来,讲的颇有道理,正要表见解,只听伊尹接着说:“正如君王处理国事,若一味凭经验行事,百事皆易,结果拖泥带水,后患无穷,那是用嘴;若针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不同的背景、不同的环境,认真斟酌思量后做出不同的决定,那就是用心。” 汤第一次听到如此说法,倍感新鲜,急忙让下人给伊尹看座,想与这位不起眼的庖工长聊。 伊尹也不谦虚,给座就坐。 汤又问:“那你说,怎么个用心?怎么个用脑?” 伊尹不卑不亢,略思量,说道:“为君者,是否胸怀大志,此为用心;行事以志向为先,处理事情以大局为重,此为用脑。观君上之所为,推行华夏礼仪,大兴兵事,胸藏大志而不露,皆用心之所为。君王穷思广虑,大业待举,此用心也。” 汤刚登王位又遇大婚,心情舒畅,正琢磨着下一步该干啥怎么干。 他表面与履癸示亲,其实在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 没曾想,自己的一番心思,竟被一个庖丁一语道破。 汤内心一虚,不由得站了起来,正要怒,忽然想到,此人既看破了我的心思,也必然有他对时局的见解,便又坐了下来,故意心平气和地说:“何以见得?” 伊尹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观当今之天下,诸侯国各自为阵,人心向背,却大多与大夏王室有血缘关系,即使有大志者,也不便与夏室举戈。履癸又与各诸侯和亲,使局势明显趋于和缓。 “但各诸侯国又不甘心作华夏的附庸,更不愿无端地继续给大夏王室朝贡。此制度急待更改,而履癸又拿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 “所以,这种平和局面只是暂时的。 “履癸收不到朝贡,就没财粮养兵。 “而君上与华夏并无血缘关系,无同室操戈之虑,反夏之重任非君上莫属。 “君上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强兵助武,等待机会出击。君之所为,大丈夫之志也。” 听了伊尹的话,汤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话要是被履癸听了去,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但话已说到这等份上,只能继续探讨下去了。 汤不露声色,问道:“子认为我当若何?” 伊尹笑了,说:“在下有一计,正好助主上成功。” 其实,汤在当上国君以后,曾秘密去过一趟薛国,与薛国国君仲虺约定同时起兵推翻大夏统治。 可何时举兵,以什么名义举兵,却一直想不出个合适的理由,以及大致时间。 此时听伊尹的一席话,正与自己的想法一致,想道,此人既然能够看破天机,一定也有助我成功之策。 现在听到伊尹有良策相助,汤不由得喜上心头,向伊尹身边移了一下座椅,虚心请教道:“愿听良策。” 伊尹笑道:“无中生有,造谣惑众,浑水摸鱼。” 汤皱眉想了一阵,也没能理解伊尹话中含义,想让伊尹解释,又怕伊尹笑自己愚笨。 汤又思索了一阵,突然仰天大笑,立起身来,向前跨了一步,紧紧握住伊尹的手,激动地说:“上天怜我,派你来辅助于我。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商国的丞相了。” 汤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也不等伊尹表态,毅然已将伊尹视为自己的丞相,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与薛国国君仲虺的合谋和盘托出,然后诚恳地说:“请丞相教我,下一步该当如何?” 伊尹踌躇满志,淡淡一笑,说道:“君上前日去薛国,我已猜到君上所去之意。有薛国合谋,事情就好办多了。 “当然,就目前局势,仅凭我们商国和薛国的力量,再加上有莘氏国,也不足以与众诸侯国对抗呀。 “以我之见,我们不妨先让薛国国君仲虺出面,给各诸侯国一份讨履癸檄文,先将水搅混,看一下那些诸侯国对履癸的真实态度。 十八、造谣惑众 “若各诸侯国愿意为履癸出兵,我们就另找机会动手。若各诸侯国无动于衷,我们就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履癸彻底消灭,各诸侯国更会陷入各自为阵群龙无的混乱局面,到时候,我们再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大局可定也。” 汤的思路豁然开朗,也立即明白了伊尹“无中生有,造谣惑众,浑水摸鱼”的意图。 但汤却有一事担心,说:“让薛国国君仲虺出面,如果那些诸侯国响应了履癸的号召,仲虺的麻烦可就大了呀。作为朋友,将仲虺放在火上去烤,未免有些不义吧。” 伊尹傲慢地摇了摇头,说:“据我推断,不会有几个诸侯国会替履癸卖命。即使集结了一些人马,也是乌合之众,不足惧也。” 薛国国君仲虺的《仲虺之诰》,其实出自伊尹之手,极力夸大履癸的粗暴、腐败和无能,以达到激怒履癸的目的。 《仲虺之诰》出以后,汤果然接到了履癸集结大军的命令。 汤求计伊尹,伊尹坚定地说:“赶快给履癸回复,就说商军已集结成军,等待听从夏君调遣。” 回国探亲的太史令终古又来到了商国,并给汤带来了履癸的诏令:命令商军到景山与夏军会合,共讨薛国。 这时,商汤派往各诸侯国的探子也6续回来禀报:《仲虺之诰》让各诸侯国看清了履癸的本来面目,骂声一片,没有一个诸侯国愿为履癸出兵。 商汤信心百倍,要带举国之兵借景山会师的机会一举将华夏的主力部队消灭。 伊尹诡秘地笑了,说:“排兵布阵也如同作美食,不但要讲究火候,还要调味恰当。庖工的最难之处就在于放盐,盐乃百味之王,放的少了会被其它味道盖去,放的多了又会将其它味道盖去,必须根据用餐人的口味来决定。 “我们这场战争,是我们为履癸准备的美餐,投入多少兵力,将兵力布置在什么地方,是真正的关键,这就是我们给履癸准备的这道菜的盐。如果不讲究方法,就收不到最好的效果,食之无味。 “就兵力而言,我们商国远不及华夏,若加上薛国、有莘氏国的兵力,又强于夏军。 “我们可以让薛国、有莘氏国的军队全部打出我们商国的旗号,这样,既可以麻痹履癸,又可以壮我军心,树我军威。” 伊尹又伏在商汤耳边暗授天机,商汤不住地点头称是,战前准备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大巫师萨满用空前庄重的仪式卜得了出兵日期,履癸让大将军巴特为先锋,自己亲率大军,浩浩荡荡向景山开了过来。 太史令终古的话已经让履癸多了对商汤的提防。 到达景山以后,履癸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让大军按照月牙型阵势安营扎寨,朝东面留出了一个大口子。 大将军巴特不解,大军安营一般要分成两队或三队,呈犄角之势或三角之势驻扎,一旦有什么意外,可相互照应。今天为什么要将营寨扎成月牙形呢? 巴特跑过去问履癸,履癸诡秘地笑了一下,小声说:“两军会合,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大将军巴特立即明白了履癸的意图:东面的口子和中间的空地是留给商汤军队的,一旦商军敢有什么不义之举,大军会立即围上去将商军剁成肉酱。 大将军巴特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心里说: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头了?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毕竟是友军呀,这样以大欺小,商汤不多心才怪呢。 第二天刚刚过午,商汤近千人的军队便拖拖拉拉开过来了。 只见那些兵士有的背着薪柴,有的扛着粮袋,有的挑着铜锅,有的担着陶罐。 履癸看到如此散乱的军队,气立即不打一处来:这哪里是上战场打仗的军队,分明是一支缺组织少纪律的逃荒队伍。 再看那商汤,衣着华丽,手摇荷叶扇,哪像军队的总指挥,分明是要到岳父家娶亲的新郎。 履癸的心里失望了,指望这样的人去带兵打仗,就等于是去送死。 履癸又看到,一个个头不高的人和太史令终古并肩走在商汤身后,想,这个人应该就是太史令终古所说的伊尹吧。 就那长相,能有啥本事? 可商汤毕竟是一国之君,履癸觉得自己再生气,也不能失了礼节,于是慢腾腾朝商汤过来的方向迎去。 汤看到了履癸,大老远便疾步跑了过来,待来到履癸面前,已经气喘吁吁,还是满脸堆笑地向履癸行大礼,嘴里“想死我了、想死我了”地叫个不停。 履癸又看到了那个不谙世故的大孩子,那个花花公子,心里不由得叹息道:作为一国之君,成何体统呀,这样的君王,也难怪训练出这样的军队了。 此时,太史令终古和伊尹也已来到履癸面前,给履癸行礼。 履癸狠狠瞪了太史令终古一眼,心下说:派你到商国去教礼仪,你都干了些啥呀。 就商汤这德行,你竟然说他是人中英杰,瞎了你的老眼。 汤向履癸介绍伊尹:“商国丞相伊尹,庖艺绝对天下无双,我将他带来,就是为了让君上品尝他的手艺。若君上喜欢,就将他留在身边,专门做君上的庖工吧。” 伊尹弯腰抱拳回答:“伊尹一庖人也,不敢称丞相。” 履癸的心里充满了厌恶,又不便作,只是不拿伊尹当回事,也不用正眼瞧伊尹,更不答话,转向商汤,问道:“你不是带来了举国之兵吗?怎么还不足千人?” 汤肯定地答道:“当然是举国之兵,这仅仅是先头部队,大部队正源源不断地在后面走着呢,估计三天时间便可全部到达。” 履癸将目光转向商汤的军队,看到兵士们一个个衣冠不整,不但行进中混乱无序,每个兵士还背着一捆干柴。 履癸皱紧眉头,无奈地想:这样的军队,人数再多又有何用。 履癸冷冷地问商汤:“你的兵士带那么多薪柴干吗?” 十九、兵营夜火 汤一本正经地说:“在军中使用呀,常话说柴米油盐柴是,薪柴不足,就烹调不出美味佳肴来。这是我们丞相出的主意,绝对别于其他军队。” 履癸越加无奈,气愤地想:你除了知道吃,还知道啥呀。 这时,履癸也不再生太史令终古的气了:这样的人物,又身居国君,让太史令终古怎么说服他呀。 想到此,履癸不由地将目光看向太史令终古,见太史令终古心事忡忡地低头不语,突然想到太史令终古说过的话:商汤是他见到的最有志向的青年。 难道履癸此番做派真的是装出来的?自己还是多个心眼为好。 履癸望了一眼自己给商汤军队留出的营地,心中不由美滋滋的,想道:我已做了准备,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招,请君入瓮吧。 履癸对商汤说:“赶快让军队安营吧,埋锅造饭。” 汤非要挽留履癸品尝伊尹的厨艺,履癸想作又不好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大将军巴特和太史令终古也被商汤请到了餐房。 饭局还没开始,帐外突然传来吵闹之声,商汤转身走出大帐,好一阵臭骂,那满口的脏话让履癸听了都脸红。 履癸越加觉得,与商汤这样的人坐在一起,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作为一国之君,那样的脏话也能骂得出口。 商汤在帐外骂了一阵,又满脸堆笑地进来了,解释说:“几个兵士为了争食而吵闹,被我臭骂了一顿。这些兵士就得臭骂或鞭打,要不他们真能反了天。” 商汤作了一个上菜的手势,一道道菜品便端了上来。 履癸先还拿捻着用筷子夹了一点点放进了嘴里,没曾想越吧喳越有味道,越吧喳越香,果然味道鲜美,厨艺绝非一般庖工所能及,不由得狼吞虎咽起来。 商汤又施展开浑身解数给各位敬酒,履癸的不快渐渐烟消云散,又觉得商汤怪可爱的,也着实会享受,每天吃着这等上好的美食,堪比神仙也。 履癸的脸上一现笑容,气氛很快便热烈起来。 待商汤再说起要将他的丞相伊尹送给履癸做庖人时,履癸也没有拒绝。 伊尹做完了菜肴,又让琴童抬上了筝,要给大家弹琴助兴。 履癸本不喜欢音乐,没曾想伊尹的琴声一起,那跳动的旋律立即将他的心拉到了一望无际的旷野上,他或而在苍茫的大地上奔跑,或而又艰难地攀上了高山,看到了秋色斑斓的大地。 琴声激荡,若天外之音。 履癸觉得自己迷路了,不知该投向何方,无名的惆怅猛地浮上心头。 正彷徨间,突然又觉得自己正放舟江上,感觉到潮湿的江风拂得他面部麻。 待他追着琴声回到了餐帐,竟然出了一身大汗,头脑异常兴奋,像刚刚用泉水清洗过了一般,好不酣畅淋漓。 人生能闻此乐也足矣。 履癸想,好你个商汤,世上的好事都让你享尽啦。 这顿饭从太阳还没落山一直吃到更深方止,除一直弹琴的伊尹外,其他人皆已酩酊。 履癸等人被商汤扶回各自的营帐。 军营里除了他们几人及正在打盹的哨兵外,其他人全都进入了香甜的梦中。 很快,履癸也打起了呼噜。 星光笼罩着的兵营,一片鼾声,如盛夏的蛙鸣。 后半夜,漆黑的兵营突然亮起了火光。 不久,整个兵营便成了一片火海。 驻扎在兵营中央的商兵仍嫌不够,可着劲将白日里背来的薪柴往夏朝的兵营里抱,然后点着了投向夏兵的营帐。 整个营地已成一片火海,将星空映照的通红。 兵营里的火光一起,兵营外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埋伏在营外的商兵向营地冲杀过来。 原来,这都是伊尹的精心安排。 令伊尹事先没有料到的是,履癸竟然将营地布置成了月牙型,又让商兵驻扎在月牙的中间,看似夏军将商军团团围在了中央,无意中,却给商军到夏朝军营中四处放火提供了方便。 军营里顿时乱作一团,夏兵哪有心思举刀抗击,只向没有喊杀声的地方跑。 大将军巴特大喊不要乱不要跑,哪还有人听从他的号令。 巴特举刀砍翻了几个逃兵,仍然制止不住洪水般涌过的人流。 巴特见败势已定,急忙向履癸的大帐跑去,看到履癸、太史令终古、商汤、伊尹四个人正战在一起。 巴特本就身材高大臂力过人,一刀磕飞了伊尹手中的长剑,复一刀斩向商汤后背。 商汤刚刚躲过了巴特的一刀,履癸的长剑也已攻到,躲闪不及,胳膊上被长剑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奔流,战刀落地。 商汤哪敢再战,转身逃向浓重的夜色里。 履癸等人更不敢恋战,随着人流急向王都阳城方向退去。 逃命的人总比追杀他的人要身手敏捷。 天亮了,一路奔跑而来的人们现,好多人竟然手无寸铁、赤身裸体在奔跑。 这场奔跑要比外国的马拉松早了许多,并且是上万人集体在跑。 军队的组织机构已全部被打乱,奔跑的人相互并不认识,但有一个共同目标,那就是逃命,跑的慢了就会永远见不到各自的亲人了。 这样一群溃逃的人,如决堤之水,漏网之鱼,只有时间将他们的体力耗尽时,才渐渐慢了下来。 终于听不到后面的追杀声了,履癸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看到太史令终古,履癸想起了终古曾经不断的提醒,心下好生后悔。 履癸的心里滚过一阵悲哀。 实在没有想到呀,仗还没开始打,先就败了,并且败的这样惨。 但履癸毕竟是君王,喘息稍定,便想到,眼前最紧要的事情是如何将这些已溃不成军的人重新组织起来形成战斗力。 看见他们停下来歇息,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 大将军巴特站起来喊到:“君王在此,兵士快快聚拢过来。” 逃兵们似乎也现,只有聚拢在一起,才会有所安全,要死大家一起死。 二十、兵败景山 后面继续跑过来的人,见前面的人已聚集歇息,也停了下来,竟然在很短时间内聚集了很多人,横七竖八地趴在地上喘息。 这时,起先跑在前面的人又乱糟糟向回跑起来,在他们的背后是追赶着的军队,看旗帜,竟然是商国的大军。 大将军巴特站在高处,对着再次骚乱起来的人群,大声喊道:“不要乱!君王在此,只要你们听从君王号令,就会活命。手中没有兵刃的人,赶快拿起木棍、石块,我们只有打败敌人,才能保全自己的生命。” 履癸更是怒冲冠,振臂高呼道:“士兵们,我是你们的君王,赶快拿起武器,随我冲锋!” 履癸喊完话,便身先士卒,挺身向迎面冲过来的商军杀去。 那些士兵似乎也认识到,除了追随君王奋勇向前,别我选择,一时间士气振奋,斗志昂扬了起来。 从夜半直到现在,喊杀的只有商军。 现在,他们也终于喊出了这个振奋军威的字了。 拦截夏军的是有莘氏国的军队,伊尹让他们打着商军的旗帜,预先埋伏在这里,待华夏溃军过来,什么都不要问,只管尽最大努力掩杀便是。 他们果然等到了大夏朝的溃军,这些溃军一路跑到这里,体力消耗将尽,突然遇到伏军,自知再无活路,刚刚停下来喘了两口气,连举手护头的力气都没提起来,便身异处了。 有莘氏国的兵士看到打仗杀人原来如此简单,冲杀上去,杀了不少溃兵。 这时,迎头与履癸、巴特、终古以及他们身后的鼓足了勇气的夏兵相遇了。 履癸、巴特皆有万夫不挡之勇,有莘氏国兵士先被他们凶神恶煞般的气势慑服,待交上了手,立即尸横遍野。 有莘氏国兵士不敢称强,纷纷向两面散去。 夏军也不追赶,坐下来恢复体力。 履癸让赤身露体的兵士从死尸上扒了衣服穿上,接着率领残军向王都阳城方向退去。 商汤和伊尹既喜又忧。 喜的是战斗效果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好,基本上打垮了夏军的主力部队。 现在即使是公开对阵,夏军已不是商军对手。 忧的是没有将履癸杀死,让他逃回了阳城。 本来,按他们原来的设计,商汤和伊尹带着几十名精选出来的强壮兵士,在让兵士四处放火的同时,直扑履癸营帐。 只要能将履癸杀死,他们就彻底胜利了。 没想到履癸过分强劲,加上终古和巴特及时赶到,不但没能将履癸击杀,商汤自己反而受了伤。 更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有莘氏国军队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让一帮残兵打得四处逃窜。 这时,仲虺统领的薛国大军也已到达。 商汤正要命令大军进击阳城,被伊尹拦住了。 伊尹慢慢说道:“现在,履癸已经知道我军的实力远强于他,他如果强守阳城,又无外援,若我大军将阳城围困,履癸最终必败无疑。 “履癸还有一块大后方,那便是富饶的安邑,履癸一定会在我们包围阳城之前收拾家底向安邑逃窜,以求充实军队与我们决战。 “如果我们此时将阳城围起来,履癸定会负隅顽抗,即使我们最终取得了胜利,也费力不小。不如等履癸离开阳城以后,在开阔的地方消灭他。” 商汤和仲虺听了伊尹对局势的分析,觉得有理。 仲虺主动请缨,带着薛国大军紧急行军,埋伏在阳城通往安邑的大道旁。 伊尹又将商军分成两队,自己带领一支军队慢慢向阳城进,准备在履癸撤离阳城后进驻阳城,让商汤率领一支军队到鸣条山驻扎。 “到鸣条山驻扎?” 商汤不解地问。 伊尹淡淡一笑,说:“仲虺不一定能将履癸军队全部歼灭,但去路已被我们截断。履癸再回阳城,阳城已在我之手,他一定会向北逃窜,企图度过黄河向大草原进,寻找生存之地。所以,鸣条山才是履癸的葬身之地。” 商汤听的有理,乐滋滋地带兵向鸣条山进了。 完全如伊尹所料,一天黄昏降临时,商汤看到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拖拖拉拉开了过来,队列中还有妇女和孩子。 队伍来到鸣条山下,突然现了商汤的大军,这时再无退路,便快登上了鸣条山,像是要凭借山势做最后顽抗。 商汤突然想到,这些队列中的妇女好多都是各诸侯国国君的女儿,如果将这些女人活捉过来,下一步用来要挟各诸侯国,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看到天色已晚,此时若是起总攻,伤了那些妇女就不好了。 反正履癸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就让他多活一晚吧,待天明以后再做定夺。 商汤下达命令,大军将鸣条山团团围了起来。 漫天星斗笼罩下的鸣条山,晚风轻拂,显得格外凉爽。 连日来的奔波和厮杀,已经让山上的人极度疲乏,全都席地而卧,但谁都不敢闭起眼睛入睡。 稀稀拉拉的篝火逶迤蔓延,整整将山冈盘绕了一圈,那是商汤围山的大军。 “看样子,商汤今天是不准备进攻了。睡吧,好好睡一觉,睡醒以后,将是决定我们最后命运的时候了。”履癸用低沉而坚定的语气对大将军巴特说。 然而,除了几个孩子,其他人哪有睡意。 山下那鬼火般的篝火在跳动,让山上的人心烦意乱。 这几天,履癸的心中一直燃烧着无法扑灭的烈焰。 履癸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败得这样快这样惨,商汤连摆开阵势打一仗的机会都没给他留出来。 履癸觉得自己败的窝囊,不是遭人暗算就是被人伏击,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商汤的预料和掌控之中,连自己最后想逃亡的方向也被人预料到了。 商汤虽然已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却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履癸躺在草地上,眼望着星空,最后想明白了,是老天要让这块土地更换主人了。 二十一、鸣条悲风 午夜过后,履癸轻轻将所有人叫醒,然后按他的要求将人群分成了两组,一组是手握兵刃准备冲锋的斗士,站在前排的是大夏朝王庭的六卿、六事等高官; 另一组则是由这些高官的老婆孩子、履癸的王后嫔妃以及精选出来的二十名勇士组成,公子淳维、大巫师萨满、大将军巴特、太史令终古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所剩的食物全都分成小份,分别背在了女人们的身上。 履癸魁梧的身子在两组人群之间走来走去,最后在准备冲锋的斗士们面前停了下来,悲壮地说道:“我这个君王无能,给大家带来了不幸。现在,我们已经到了拼死一搏的关键时刻,我们攻击的越猛烈,杀的商兵越多,我们的亲人就会越安全。” 履癸转过身来,向前跨了两步,来到公子淳维面前,手掌在儿子的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说:“你要永远记着,你是大禹的后代,是我履癸的儿子,大夏这块富饶的土地等着你回来。” 连日恶战,履癸的几个儿子都已先后阵亡,现在只剩下小儿子淳维了。 公子淳维的心里再次滚过一阵悲凉。 淳维非常明白,这是父亲与他作最后的诀别。 然后,父亲将带领士兵做最后一次冲锋,掩护他们趁夜色浓重突出重围。 从此,大夏的国号将在这片土地上消失,取而代之的,将是商汤的国号。 淳维颤声再次向父亲请求:“父王,还是由我来带队伍冲锋吧,您带人突围。” 履癸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严厉地喝道:“你都十六岁了,怎么还这样不懂事!商汤要除掉的是我,看不到我死,他能善罢甘休吗?” 队列中的王后妹喜向前跨了一步,哀哀地说:“君王,让我留下吧,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履癸转向妹喜,压低了声音说:“不要胡说,我不是去死,而是要去杀掉商汤这卑鄙小人。我还要迎接你们回来呢。” 履癸走到大将军巴特面前,再次叮嘱:“你现在已不是大将军,而是这帮人的护卫,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切不可恋战。记着,从我们为你们冲开的地方突出去,一直向北,天亮之前,一定要走出商汤的视线。我在突击成功以后就向南走,吸引商汤的注意。如果能够甩脱商汤的追击,就会到北面去找你们。” 巴特含泪点头。 履癸又对太史令终古说:“记下这段耻辱的历史吧,记下我的无能吧,如果可能的话。” 终古老泪纵横,对着履癸,深深作了一揖。 履癸最后走到武士们的队列前,将手中的宝剑高高扬起,坚定地喊道:“勇士们,随-我-冲锋——!” 履癸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去,已率先向山下冲去。 勇士们没有跟着履癸一起大声呼喊,紧随其后冲下山去。 突然,王后妹喜甩掉了背在背上的粮袋,猛地从一名武士的手中夺过利剑,奋力向山下冲去。 巴特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终古唏嘘不已。 不久,山下商汤的营地隐隐传来喊杀声,灯光先是灭掉了几处,很块便黑暗了一大段。 大将军巴特见时机已到,命令二十名勇士背起了还不能奔跑的孩子,手一挥,悄无声息地带领众人向黑暗处奔去。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向北突围的人已跑出好远,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公子淳维登上一个山头向南张望,看到远处的尘埃正缓缓向南面滚动而去。 公子淳维向着尘埃滚动的方向跪了下去,出一声狼叫似的大喊: “父——王——!” 大将军、大巫师、太史令也在淳维的身后跪了下来。 所有的逃难者都面向南方跪了下来,与他们的亲人和故土做最后的诀别。 第二年冬去春来之际的一个下午,北部草原上出现了一群人,他们拖儿带女,衣冠不整,却步伐坚定,分工明确,有的赶着牲畜,有的驾着牛车,车上拉着穹庐。 这群人便是从鸣条山战场上逃脱出来的夏朝王庭幸存者。 他们遵照夏桀嘱咐,翻过了无数道山,涉过了无数条河,经受着漫长而寒冷的秋冬的折磨,挑战着大大小小的艰难险阻,一路向北而来。 各种磨难不但没有将这些人击夸,反而使他们更加坚定和坚强了。 那些昔日里锦衣美食的贵妇人们,现在只能将未经任何修剪的羊皮披在身上取暖,娇美的脸膛已被大风和日头吹晒的黑红。 不知道哪里是他们的目的地,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困难在等着他们。 他们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向北、向北、再向北。 他们是这条求生之路的开拓者。 数千年来,有无数的落拓者为求生存闯过这条路,他们的行为后来被人称为“走西口”。 冬将去未去,春即来未来,寒夜远远长于白天。 他们现在已不是慌里慌张地逃命,而是从从容容地生存,从从容容地寻找能让他们长久居住的地方。 公子淳维虽然仅长大了一岁,不但长高了一大截,而且脸上的稚气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刚毅。 磨难已经使淳维完全成熟了。 半年来,淳维已经习惯了瞭望,习惯了观察,他的目光一直在目所能级的地方游弋。 淳维看到,在平展展的草原上,西面是一道南北向隆起的绵长的山梁,东面是一条千曲百转的小河,感觉像雌雄两条苍龙,西面的雄龙张牙舞爪正欲飞天,东面的雌龙摇头摆尾生机勃勃。 淳维奇了,不由得朗声赞道:“好美的双龙图哟,有阴有阳,有动有静,天高地阔,水肥草美。” 他们是信仰龙的民族,提起龙便精神振奋。 人们停下了脚步,只见苍茫原野上,青山拥黛,碧水泛光,荒草无边,野羊成群。 大巫师萨满说道:“好山水,好地方,宜耕宜牧,我们不是正在找这样的地方吗?” 淳维、萨满、终古、巴特一致同意在此落脚。 二十二、亡命草原 萨满指着西山脚下的开阔草原说:“我们的营地就选在那里吧,依山傍水,挡风向阳,视野开阔。” 巴特指挥着人们在山脚下搭建穹庐。 所谓的穹庐,是用木棍支撑出一个圆形的支架,外面再敷以动物皮张,即现在蒙古包的最早形式。 终古望着眼前这些忙乱的人群,心中好生感慨:这人呀,只要逼到了一定份上,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 这些妇人们皆国王、王公大臣们的妻妾,曾经过着金玉般的生活,被命运所迫,仅半年时间,哪还能看得到她们娇滴滴的模样。 草原上严冬留下来的积雪还没有完全化尽,背阴的山坳里还残留着皑皑白雪。 西北风刮在脸上,仍像被扇了耳光般难受。 而几个不知疲惫不懂忧愁的七八岁的孩子却不畏寒冷,在山脚下追逐戏耍。 大人们搭好了穹庐安锅造饭之时,猛然现,那几个戏耍的孩子全都神秘地失踪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人们全都丢下了手中正干着的活,遍地寻找,一时间呼声哭声喊声四起。 然而,任人们如何急,就是找不到孩子们的踪影。 大巫师萨满也无计可施,只能眼望着灰蒙蒙的苍穹呆。 太阳快要落山时,突然从一个石缝里钻出来一个孩子,拍着手大叫暖火。 紧接着,孩子们嬉闹着一个个被石缝吐了出来。 人们这时才现,那道石缝竟然是一个天然石洞。 听着孩子们不完整的叙述,大巫师萨满好生奇怪,让人点了火把,自己亲自进洞查看,爬出洞后便面向苍天祈祷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万能的长生天啊,感谢你赐此龙宫,让我们有了躲避灾难之所。来日,我们一定会高筑祭台,丰置祭品,报答你的护佑。万能的长生天啊,保佑我们吧,保佑我们能够成为这里的主人。” 淳维独自登上了西面的山冈。 每天宿营前,只要条件允许,淳维必到附近的最高处瞭望,将周围的环境了然于胸。 举目四望,青山重重,荒草无边。 淳维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这里又是什么人的领地。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里的人靠畜牧生存,因为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一片耕地。 沿途,他们凭实力抢夺了许多牛羊,他们食羊肉披羊皮才躲过了严冬的寒冷。 在他们大夏,马是用来拉战车的,可到了这里才知道,这里的人将马用作骑乘,行走如飞,弓箭功夫更是十分了得。 在抢夺绵羊的过程中,他们凭着人多势众一路得手,可还是有四名勇士成了箭下之鬼,想起来就令他胆寒。 要在这里长期生存下去,这些问题是必须要搞明白的。 可是,如何才能搞明白呢? 西北风吹来,淳维打了个冷战。 淳维将颈部的羊皮往紧勒了一下。 此时,淳维非常冷静。 大半年的奔波,淳维已经由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变得完全成熟了。 淳维明白摆在他面前的要事情是什么。 淳维正独自思量着,猛然看到北边尘土飞扬,正有几十骑马人向南行来。他吃了一惊,突然想到,这些人是不是针对我们来的? 这一路上,他们抢夺了不少牛羊,赶跑了不少牧人。 淳维担心过,如果那些牧人搬来了救兵向他们报复,该如何对付呢? 反复想过,又与巴特、萨满、终古反复商量过,都没有想出恰如其分的应对良策来。 看来他最最担心的事情就要生了。 如果与那些人对阵,一阵箭雨飞来,他们就会立即变成了刺猬。 淳维急忙跑下山冈,将危险通报给了巴特、萨满和终古。 情况紧急,已不允许淳维等人多想。 大巫师萨满突然想到孩子们现的被他称为龙宫的石洞,急切地说:“只有暂借龙宫一避了,先躲过眼前的危机再说,赶快让所有人进龙宫吧。” 淳维急忙命令所有人进洞。 巴特强行将淳维塞进了洞口,他自己最后一个倒退着刚刚将魁梧的身体缩进洞内,那帮骑马的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他们听那些人在呜哩哇啦地乱叫,却不懂他们的语言,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心里更是急:即使出去与他们谈判,也无法沟通呀。 淳维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孩子们现了这个石洞,要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了。 也好在今天不该出事,自己上山无意间现了他们,真是上天在保佑着我们。 淳维或而又想,人尝且能够暂避一时,他们用生命换来的那些牲畜,一旦被人夺去又该如何是好呢? 没有了羊群,就等于没了粮食,没了生存之本呀。 想到此,淳维更加心急如焚,狠不得立即钻出洞去看个究竟。 可他的前面是魁梧的巴特,他无法越过巴特钻出洞口,只好咬着嘴唇强忍着。 那些人在他们的穹庐前转了好一阵,像是在四下里寻找,最后才策马离去。 巴特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才钻出洞来。 淳维见羊群还在草地上吃草,方松了口气。 洞内的人6续钻出了洞口。 淳维让一名勇士到山冈上去放哨,可勇士还没有爬到山顶,马蹄声又急促响起,慌乱间,他们刚刚让孩子们钻进洞口,马队已至近前。 好在骑马的人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立即放箭,而是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为的一位壮汉用淳维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喝问,淳维向前跨了两步,抱拳施礼,说:“落难来此,有无礼之处,敬请海涵。” 那人显然也没有听懂淳维的话,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淳维,指着不远处的羊群,又问了句什么。 巴特手持长剑大步上前,将淳维挡在了身后,静观其变。 对方立即将箭搭在了弦上,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双方僵持片刻,淳维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的什么,淳维同样听不懂。 淳维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妃姬姣。 二十三、淳维立国 姬姣嘴里不停地喊着“青勒、青勒”,两手分开人群,快步跑到骑马的壮汉面前。 壮汉先是定睛瞅着姬姣,接着便接连重复着“姬姣,姬姣”,翻身下马,抓住姬姣的两肩仔细瞧了又瞧,两个人又猛地抱在一起放声痛哭起来。 淳维和众人都看傻眼了,不知姬姣怎么会与这里的人相识,还会说这里人的语言。 姬姣与那壮汉又是哭又是乐地折腾了半天,回头看了一眼淳维,将壮汉拉到淳维面前,给淳维介绍说:“这是我的哥哥,鬼方国王子青勒。” 姬姣又向青勒用谁都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什么,青勒便亲热地握住淳维的手,嘴里说了一大通话。 姬姣翻译说:“我哥说咱们是亲戚,刚才不明情况,差点儿伤了和气。” 淳维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原位。 淳维实在没有想到,在这异国他乡,竟然会有此奇遇,正要说什么,却见青勒友好地拍着巴特的肩,连挑大拇指,显然是在夸奖巴特的勇武。 原来,履癸为了改善与各临国的关系,积极与各诸侯国、邻国联姻。 姬姣便是履癸娶到的鬼方国的公主。 淳维随姬姣和青勒骑马去见鬼方国王。 淳维没骑过马,姬姣让哥哥为他找了一匹最老实的马让淳维骑。 淳维本胆战心惊怕摔下马背,想到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练习骑马将会是第一要务,便不再害怕,很快便适应了马背的颠簸。 姬姣是最称职的翻译,她将大夏国的不幸以及履癸危难时刻自己做掩护让淳维带她们逃往北国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 鬼方国国王听完女儿的叙述后,感慨万千。 没曾想洋洋五百年历史的大夏国,仅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便土崩瓦解了,令他唏嘘不已。 他怜爱自己的女儿,也可怜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 最后,鬼方国国王问淳维以后有何打算。 都寄人篱下了,能活命已经不错,还能有何打算? 淳维非常清楚,能否自由自在生存下去,将取决于面前这位鬼方国国王。 淳维略思索,立即回答:“我要立姬姣为我的王后。” 原来,在北方草原,历来就有父死儿妻父妾、兄亡弟妻其嫂的习俗,淳维的回答正是鬼方国国王所想,尽管姬姣比他大八九岁。 鬼方国国王大喜,立即吩咐属下,给淳维他们划出了一定的生存范围,让他们自成一国,又给了他们足够的牲畜,让他们休养生息。 淳维在鬼方国国王的支持下,成了这个王国的国王,也是匈奴人的先祖。 安定下来以后,淳维便带领众人筑城、建房,同时派出两名武士回故土打探履癸的消息。 一年以后,打探消息的武士回来了。 他们打听到,履癸被商汤一路追杀,身边的武士不断倒下,一直退到了南巢也没能甩掉商汤的追兵。 此时,六卿、六事等高官皆已阵亡,身边的武士更是寥寥无几。 履癸不愿做商汤的俘虏,更不愿忍受无端的侮辱,绝望之余,面向北方大声喊道:“淳维我儿,复国大业就由你来完成了!” 喊毕,与王后喜妹饮剑自杀了,大夏国从此灭亡。 商汤踌躇满志,在他的故地称王,国号曰大商国,还给了履癸一个谥号,叫“桀”,现在,商国人皆用“夏桀”来称呼履癸这位亡国之君了。 淳维让大巫师萨满组织了一次隆重的祭奠仪式,面向南方,度履癸以及所有殉国者的亡灵。 新城由大巫师萨满设计,北部堆筑了高高的祭坛,中部为宫殿区,南部为居住区。 因人力少,王城断断续续建了几年,城堡才逐渐成型。 因这座城左为阴龙水,右为阳龙山,又紧邻被大巫师萨满称为龙宫的石洞,并且他们仍将祭天定为祭,所以将这座城堡命名为龙城。 淳维站在祭坛顶上观望龙城,只见城墙如团龙蜿蜒回环,宫室宏伟壮观,住房错落有序,城外的苍茫大地芳草接天,天空白云朵朵,白云下牛肥马壮,雪白的羊群漫布原野,不禁心旷神怡,豪情满怀,同时越加感到重任在肩。 淳维张臂向天,对着长空喊道:“父王,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族群迅强大吧,我们复国有望!” 淳维在鬼方国王子青勒的全力支持下,招募到了几十名鬼方青年加入到了自己的集团,并让自己带来的女子与武士及鬼方青年婚配,以迅壮大族群。 大巫师萨满在龙城主持了第一次祭祀活动,祭天祭地祭龙祭祖,庄严肃穆。 他萨满预感到,有朝一日,一旦他们失去这神圣的祭坛,他们的族群将会遭受到与大夏国同样不幸的命运。 所以,萨满给后世留下了谶语:什么时候他们失去了这个祭坛,他们这个祖群将失去上天的保佑,快走向消亡。 在大巫师萨满的精心策划和推动下,淳维被族人尊为天子,大巫师萨满说,这是上天的旨意,淳维的话皆代表上天。 于是,鬼方人皆称淳维为“撑犁孤涂”,是“天子”的鬼方语叫法。 鬼方人又称他们的族群为“胡”人,“胡”是“孤涂”的快称,也是天子之意。 有了这神圣的称号,淳维的形象在人们的心中立即神圣不可侵犯起来。 太史令终古忠实地将这一切经过记录在了牛骨上。 淳维义愤填膺,带领属下苦练马术。 几年后,大巫师萨满再次主持了盛大的祭祀活动,卜得出兵吉日,淳维和大将军巴特、鬼方王子青勒带领三百名骑兵,登上了返故土之路。 淳维和大将军巴特带着部队快向故土飞去。 淳维决定,要打商汤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淳维的骑兵突然向商汤的都城亳冲去。 那时候,华夏的人只用马拉战车,还不会骑马。 猛然间看到有那么多人骑在马上挥刀呐喊,先是好奇地观望,接着又以为是天兵而至,吓的纷纷四处躲避。 二十四、飞马复仇 商汤也来到城外观望。待他看清那被兵士们称为天兵的快飘来的云团,竟然是骑在马上手舞长剑的兵士,还没弄明白是何方兵士来此何干,淳维的复仇之剑已削向了他的脑袋。 可惜一世英杰,顿时身异处。 愤怒之下,淳维一把火将大商国的都城亳夷为平地。 淳维带兵来到昔日都城阳城,只见往日金碧辉煌的宫殿已被夷为一片焦土,到处是残垣断壁,满目苍凉。 淳维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对这里有着特殊的情感。 面对眼前景象,淳维心潮澎湃,悲愤交加。 淳维举头望天,天还是那片天,白云依旧悠闲地慢步,可皇城却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再无往日的车水马龙了。 大将军巴特也同样悲愤,骑马在城内绕了两圈,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突然将两臂张向天空,出一声歇斯底里的长啸。 淳维擦干泪水,将涌上喉部的哽咽强压了下去,无言地挥了下手,策马离开了阳城。 淳维和大将军巴特带着人四处寻找自己的族人。 可是,他们原有的社会组织已完全被打乱,昔日与大夏国亲近的诸侯国都已被商汤灭掉,商汤又在原诸侯国的基础上建立了新的诸侯国,任命自己的族人为各诸侯国的君王,成了新的势力范围。 淳维的族人离散,人心涣散,已今非昔比。 淳维明白,要在这乱哄哄的故土上建立一个新政权,不经过无数次的大战是不可能实现的,仅凭他们这三百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 而刚刚建立的大商国虽然国君被杀,可力量仍在,族群仍在,军队仍在,并且新建立的诸侯国对大商国已经心悦诚服,老百姓又过上了安逸的生活,都不愿再打仗了。 正在淳维一筹莫展之际,又传来商汤的儿子外丙登上王位自称哀王的消息。 淳维闻听大怒,又带领他的骑兵快出击,捣毁了大商国新确定的都城,砍掉了外丙的脑袋。 大商国虽有重兵在境,对来如风去无影的淳维骑兵却束手无策,军队四面楚歌,一听到那动地的马蹄声传来便四处逃散。 可淳维也无法扩充自己的军队。 淳维明白,原来的大夏国已永远失去了再生的土壤。 加之他这三百人的军队并无粮草,每天只能靠强取豪夺来维持生计,成了名副其实的土匪军,人们痛恨他们如豺狼虎豹,远而避之,所到之处无不怨声载道。 而大商国的国王又前赴后继地产生,商汤的儿子外丙被杀之后,商汤的孙子中壬又宣布称王,还美其名曰懿王。 淳维第三次突袭,也将中壬杀了。 现在的史学家对商初为什么要频繁迁都大惑不解。 其实,商朝最初的国君全都作了淳维的刀下之鬼,刚刚修起的城堡又被一把火烧毁,不得已只能不停地确立新君、皇城。 淳维能做的,也仅仅是杀掉商君、烧毁都城而已。 商都越迁越远,在被淳维杀掉五位君王之后,大商国的统治集团终于想出了防护的好办法:在皇城外加筑护城河。 隔着一条河,淳维的骑兵一下子失去了威力,刚刚在河边停留,城墙上守军的箭镞便如飞蝗般射了过来,逼迫他们不得不后退。 淳维知道,要强攻城池,必将付出惨重代价,只好无奈地罢手了。 那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淳维带着他的骑兵来到了南巢。 这里是他父亲履癸的葬身之处,也是大夏国被宣布消亡的地方。 淳维百感交集,长歌当哭,久经打问,才找到了父亲履癸的埋骨之处。 这里荒草萋萋,乱石遍野,在小雨的浇洒下倍感凄凉。 面对父亲的坟茔,淳维心灰意懒,欲哭无泪,一拜到地,似有千言万语要向父亲述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哽咽了半天,终于放出了悲声,狂呼道:“父王,孩儿已杀了大商国的五位国君,商汤已被孩儿剁成了肉泥。可孩儿无能,复国无计,复国无望呀,父王。” 大将军巴特以及三百名勇士全都跪在履癸的坟前,号哭声惊飞了周围的乌鸦…… 淳维不得已返回了草原上的龙城。 淳维他们的族群繁育很快,但要展成一支能集结几万人的军队的族群,还需慢长的时日,在淳维一生中已经无法实现了。 淳维临终时遗言儿子:“要世世代代传下去:我们的祖宗是大禹,我们的故土在南面,在我们有力量打回老家的时候,一定要与大商国决一雌雄。” 后来,淳维带至草原的夏朝遗民与草原土著居民通婚,族群渐壮,王国逐步强盛起来。 骨书到此完结。 林化一长长舒了口气。 在中国的史籍中,有关于山戎、猃狁、荤粥等民族的记载。 林化一猜想,这些族名或者国名,可能都是淳维所建立的政权的汉字不同写法而已。 史籍中多处记载他们扰边、参与中原诸侯国的战争,实为淳维后人的复国举措也。 与他们交界的燕、赵等古国饱受其扰,不得已在国界上筑起了长城以自守。 后来,中原人无奈而又痛恨地将这支力量称为“凶狠的奴隶”——匈奴,荤粥(音匈于)的另一种译法。 “怎么,你们一宿没睡?”薄音图博士在被窝里伸了下懒腰,才现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仍然在灯下忙活。 林化一抬起头来,见屋内已大亮,便拉灭了灯,活动了一下酸麻的颈部腰身。 拉开窗帘,见窗外的雨仍在淅淅沥沥地落着。 马无尘教授的身体突然感到吃不消了,爬在炕上轻轻呻吟起来。 林化一给他慢慢推拿腰部颈部,他竟然很快便睡着了。 看着他花白的头和憔悴的面容,林化一的心里滚过一阵莫名的怅惘,想到,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图啥呢?值得吗? 薄音图博士一边穿衣一边说:“这老家伙,真是不要命了。咋样?有收获嘛?” 林化一将整理出的马无尘教授释读出的文字递给他,说:“是夏代遗物,太有价值了。” 二十五、匈奴龙城 薄音图博士穿衣的动作立即僵住了,惊奇地看着林化一,接着又动作极快地穿衣下炕,来不及洗漱便重新拿起马无尘教授释读出的文字,认真读了起来。 一口气看完,薄音图博士微闭了眼睛,好一阵才说:“怪不得呀,这里会出现明显带有二里头文化特征的陶器,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司马迁说匈奴是夏桀后裔,曰淳维,好多史学家对此都提出过质疑。现在看来,司马迁的记载完全正确。史学家们一直弄不明白商朝初期为什么频繁地迁都,原来是初期的几个商王都被淳维给杀了呀。” 林化一也感慨地说:“我们的史书上说,夏桀是如何如何的荒淫无道,而这牛骨上的文字又说履癸英勇无畏,顾全大局,最后不屈而死,我们真的不知该信谁了。” 薄音图博士说:“这并不奇怪。历史都是胜利者写的,他们为了表明自己是正义的,就必须说失败者无道。牛骨上的字是夏朝的遗老写的,自然要说商汤不义。站在历史的角度分析,两方面都不可信,我们必须理清事实做客观的分析。 “其实,史书也记载履癸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君王,连商汤封他的谥号‘桀’也是勇武之意。关于夏桀是否荒淫无道,历史上也曾有人提出过质疑。现在从他在最后一战中能掩护妇幼突围这一事实来分析,夏桀起码没有史书上说的那么坏。” 淳维到了鬼方以后,他们的部众是怎样生活的?是开荒种地还是如鬼方人那样游牧?牛骨上的文字并没有言及。 时间跨度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弄清楚了。 至于夏篆是在草原上失传了,还是一直被匈奴人使用着,也需作进一步的考证。 因为,据史书记载,匈奴写给汉朝的国书,使用的全都是汉字,当时使用的汉字是借用了中原汉字还是匈奴祖先一代代传下来的汉字,都已经无法弄清楚了。 林化一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直到被特古斯喊醒,原来已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吃过了午饭,他们几乎同时都产生了再去看一下古城的强烈欲望,于是,他们再次来到了古城。 照牛骨上的文字所说,这座古城最早由淳维所筑,当时就被命名为龙城了。 而他们光临过的那个神秘石洞,原来最早被称作龙宫。 也许是后来天下太平,这龙宫再没派上用场,经过了数千年的岁月以后,人们渐渐将它忘记了。 生在这里的故事已经失传,但龙城这一名号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龙城可是匈奴历史上非常重要的城池呀。 当年,匈奴各部领每年的正月、五月、九月都要在这里聚会,政权更迭、新单于即位大典也要在这里举行,是匈奴最早的单于庭,即皇城。 据史料记载,公元前129年,汉将卫青带兵出上谷长途奔袭龙城,杀了龙城七百余人,随后一把火将龙城彻底烧毁了。 龙城究竟在哪,也同样成了历史之谜,更没有专业的考古工作者去寻找、考证过。 因为找不到这座著名的古城,便有史学家认为,所谓的龙城,不过是一大片穹庐而已,根本就没有土筑的城墙。 林化一读这段历史时就坚定地认为,既然是固定的聚会之所,也必有固定的城池,要不然怎么会被称为城呢? 从卫青击杀龙城七百余人也可说明,龙城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城池,绝非由一片穹庐组成的营地,并且有常驻人口千人左右。 现在看来,龙城确实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城,并且就在他们的脚下。 二十六、一声叹息 史书记载,匈奴人每年都要来这里聚会,祭天、祭地、祭祖,聚友聚餐聚人气。这种习俗,也许从淳维时期就已经开始了。 此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龙城已经很难想象到当年的壮观了。 几个人徜徉在古城里。 雨后的沙漠,流沙像是被雨水涂了胶,固定在了雨前的位置,走上去硬邦邦的。 他们登上被薄音图博士称为祭坛的不太高的土包。 薄音图博士说:“从规模上看,当年,这个祭坛一定非常高大宏伟,神圣壮观。毕竟被毁掉已经两千多年了呀,后来又被沙漠掩埋,周围连一点植被都没有,常年的风吹雨涮,几近平地了。若干年后,恐怕连这仅有的城墙遗迹也会消失。 “沧海桑田,千古兴亡,都被历史老人轻轻地抹去了。生过的事情已经过去,未生的事情在继续生。历史从来不会像哈雷彗星那样周期性地回归。历史是什么?历史就是一去不复返。” 薄音图博士向四处张望,指着古城的不同部位对我们说:“那里是生活区,是居人的地方。那里是宫殿区,是集体活动的地方。祭坛旁侧应该是先者安息的地方。 “如果淳维以及大巫师萨满、大将军巴特、太史令终古都死在这里,那他们就一定是安息在这里了。 “夏朝的王公们死后都要埋在城内,并且不起封土堆。我们现的那些陶片恰好在那里,应该是这些人当年的随葬品。” 特古斯急忙说:“那咱们去挖吧,那里一定有好多宝物的。” 薄音图博士摇了摇头,说:“不会有的,再挖,也就是那些碎陶片了。毕竟三千五百多年了呀,连骨头都变成泥土了。” 特古斯不解地问:“淳维不也是帝王嘛,难道没用金银陪葬?这个帝王也太抠门了吧。” 面对特古斯的无知,林化一只能无奈地傻笑。 还是薄音图博士有耐心,给特古斯解释道:“那时候我们的祖先还刚刚进入青铜器时代,用陶器陪葬已经是奢侈品了。即使陪葬了几件青铜器,怕也早已变成了泥土,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 从特古斯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仍然是一片茫然。 马无尘教授虽然补了一上午的睡眠,精神却仍然不爽,从来到古城便一言未,站在薄音图博士所说的祭坛的顶上,时而双目微闭似养神,时而目视远方若沉思。 这时,马无尘教授又傻呆呆地仰看起满天翻滚的乌云来。 特古斯也顺着马无尘教授的目光抬头望天,突然大叫:“哎呀不好,大雨马上就要来了,我们赶快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们急忙向车边急走,还未走到,铜钱大的雨滴便砸了下来。 马无尘教授的动作稍慢了一些,待钻进了车内,衣服已被突然间倾盆而至的大雨浇透。 薄音图博士驾驶着汽车在雨雾中艰难地前行,林化一看到马无尘教授在不住地打冷战,急忙帮他脱掉了已被雨水浸透的上衣,又将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草原气候多变,不下雨时酷热难耐,暴雨突至,气温也随之突降。 马无尘教授寒颤连连,又不停地打起了喷嚏。林化一怀疑他已伤风感冒,心里急,只盼着赶快回到特古斯家。 车身急剧颠簸,车外白雾翻卷,地面上满是亮晶晶的雨水,能见度不过几十米。 特古斯见薄音图博士不熟悉路径,急忙说:“博士,我来开车吧,您路不熟,如果在洪水形成之前我们过不了黑虎河,可就麻烦了,弄不好就得在车里过夜了。” 特古斯常年在无路的草原上开车,驾驶经验特别丰富,加上这里是他的故乡,环境再熟悉不过了,与薄音图博士交换了位置以后,车不但加快,也平稳了许多。 不久,他们来到了特古斯所说的那条叫做黑虎河的河渠。 只见河渠内已经奔流着由山坡汇集下来的洪水。 他们正叹息过这道河渠为时已晚,只见特古斯不但没有停车,反而加向河渠冲去,车身剧烈地摇晃了几下,跃到了对岸,他们骤然间紧张起来的神经才慢慢松懈下来。 特古斯这大胆的驾驶方法,放在他们身上,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冒如此大的风险强行涉水的。 特古斯说,这所谓的黑虎河,其实是一条下暴雨时洪水冲刷而成的深沟,不下雨时河里无半滴水,温顺的就像一只小羊羔。一旦暴雨突至,山坡上的洪水快汇集灌入河道,它立即就会变成无情的猛虎,奔腾狂呼,急泻而下,已经有无数的牲畜命丧在这里。所以,当地牧人称它为黑虎河。 暴雨疯狂了一阵以后,开始减缓。 特古斯让薄音图博士继续开车,薄音图博士笑着说:“你开的比我好,还是你来吧。” 马无尘教授微闭着眼睛,对车外的雨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对车内的谈话也不感兴趣,突然喃喃道:“一千多年呀,从淳维到冒顿,一千五百年,这里都生了什么?那神秘的夏篆他们又使用了多久?一丝线索也没有留下来呀。空白,空白,难道永远都成为空白了吗?” 听了马无尘教授自言自语的喃喃,林化一和薄音图博士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回望古城,已是白茫茫一片,哪还寻得到古城的半点踪影? 回到特古斯家,马无尘教授已在微微烧。 林化一急忙给他服了汗药,又给他熬了姜汤喝,让他盖着大被子汗。 闲着无事,他们的话题又回到附近的古墓葬上。 特古斯说,被他挖开的那座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骨呢?一排排的,好像那墓里除了人骨就没有别的了,也不知为何。 薄音图的眉头再次皱紧了。 雷雨来的快去的也迅,不长时间,大日头便再次回到了空中。 薄音图博士看了下表,对特古斯说:“才四点钟,咱们要不去你说的那座古墓看看?” 一、多人殉葬的古墓 “现在就去古墓?去哪座古墓?” 特古斯不解地问。 “就你说的挖开以后全是骨头的那一座,离这里远吗?” 薄音图博士说道。 特古斯面现难色,犹豫着说:“远是不远,可——” 薄音图博士笑了,轻松地说:“有我们在你还害怕呀?你不愿到墓边也可以,给我们指明具体位置就行。” 特古斯不情愿地答应了。 马无尘教授的额头挂着细汗,又已进入了酣睡状态。 薄音图博士不忍心将马无尘教授喊醒,轻掩了房门让他继续沉睡,仍由特古斯开车,和林化一直奔古墓而去。 胆大路熟,特古斯将汽车开疯了,就像在草叶上飘,他们的车痕在草原上滑过一条优美的曲线,又画了一个很大的半圆,穿进了两山相会处的葫芦状峡谷。 特古斯将车停在了谷口不远处。 他们下了车,林化一看到峡谷两面是不太高也不太陡的山,山峰与山峰之间,是一道道山沟,北面阳坡的沟里有稀稀拉拉的乔木,南坡背阴的沟里,却是茂密的灌木。 特古斯向右前方的阳坡指了一下,说:“过了第一道沟,第二道梁的半坡就是,你们走过去就能看到了。” 林化一从车上取下了铁锹、手电筒等一应工具,与薄音图博士移步前行。 雨后的草场,草叶上挂满了水珠。他们的突然光临,惊醒了脚下小草的梦,它们出了哗哗啦啦的声音,不知是在骂我们冒失,还是在挺着脖颈子充英雄。 刚走几步,鞋便被打湿了。 他们挽起了裤腿继续前行,每向前迈动一步,鞋窝便出呱唧的一声响,像在为他们坚定的步伐伴奏。 在第二道坡上,他们轻易找到了特古斯所指的有许多人骨的墓坑。 林化一伸长脖子往坑道里一望,见里面除了长着一尺多高的青草外,别无他物,墓门也被青草掩去了。 看来,只有先将坑道里的青草、荒草、积土清理个差不多,才能进入墓室。 清理坑道的活自然由年轻力壮的林化一来完成了。 林化一提心吊胆地下到坑底,也不管是草还是土,用铁锹胡乱将它们统统扔出坑外了事。 特古斯的铁锹果然还在墓道里。 大汗淋淋地努力了一阵,用石块垒着的墓门便暴露无余了,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 果然在特古斯逃离这里以后,再无人光顾过,曾经被特古斯掏开的通向墓室的黑洞,已被虚土掩上了。 林化一也是害怕人骨之人,每次看到骷髅,后背总是阴森森的凉。 尽管有薄音图博士在坑口为林化一壮胆,林化一还是不敢轻易拆开那道石墙。 薄音图博士看到已经具备拆除石墙的条件,便下到了坑底。 林化一看到薄音图博士要拆那道石墙了,便上到了地面,如果博士向上递石头,林化一正好在外面接应。 薄音图博士看了林化一一眼,笑着说:“墓室已经被特古斯打开好久了,即使有有毒气体,也早已散净。” 薄音图博士显然误解了林化一的逃离现场,可林化一又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尴尬地笑了一下。 薄音图博士取下了第一块石头,试着举过了头顶,可林化一还是接不住,博士只好将石头放在了坑道里。 但如果将石头全都堆在坑道里,空间太小,势必影响清理墓室中的杂物。 林化一无法,只好再次下到坑底,帮助博士奋力将小石块投出了坑道。 而较大的石块却无论如何也扔不上去的。 如果再有一个人帮忙该多好呀。 想到再有一个人,便想起了胆小的特古斯。 林化一再次爬出坑道,准备喊特古斯过来帮忙。 特古斯显然看到薄音图博士已经下到了墓室,墓室里除了骨头外是否还有宝物,对他也是一种牵挂和诱惑吧,有些不忍心作旁观者了,林化一看到他正小心翼翼地向墓地这里接近。 林化一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快走,然后下到了坑道里。 林化一故意不向墓室里瞅。 薄音图博士已经将墓门全部拆开,对着墓室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将林化一喊过去,问林化一,这座墓室与过去他见过的墓室有啥不同。 林化一不得不来到薄音图博士身边,壮起胆来向墓室内张望。 墓里果然如特古斯所说,靠近墓门的地方是一排人骨。 再向里,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石棺。 石棺无盖,棺内堆积着黑乎乎的什么东西,该是衣被类的物品吧。 林化一指着墓门边的白骨,说:“这些应该是殉葬吧。” 薄音图博士点头称是,说:“有这么多的殉葬,死者的身份可不一般呀。但更应该注意的是这座墓的特点。有墓道,有墓室,显然是农耕民族的丧葬形制。但用石头围成棺状,却是游牧民族的墓葬特点。这座墓葬显然是两个民族丧葬习俗的组合。” 薄音图博士的话提醒了林化一。 林化一仔细观察墓室,现墓室的墙壁、顶部全由木材镶砌而成,十分牢固。 薄音图博士开始清理墓门边人骨上的浮土。 看着那些排放整齐的尸骨,林化一的心里好不是滋味。 林化一数了一下,整整五具尸骨。 想这些人本该继续逍遥地活在人世上,却无端地被人杀死做殉葬,可悲可叹。 而躺在石棺里的墓主人,生前一定风光无限,死后也要用这么多人做殉葬,真是霸道之极。 林化一抬起头来,看到特古斯正伸长脖子向下张望。 为避免薄音图博士让自己帮他去翻弄那些人骨,林化一抱起脚下的大石向上举去,特古斯正伸长胳膊来接,只听薄音图博士说:“墓内的杂物不多,就让那些石块在吧,待会儿还得封墓门。” 好在薄音图博士没逼林化一帮他翻动那些人骨,林化一只负责在他不断将清理出的尘土清至墓门边时,用铁锹铲了扔到坑道外面去。 而此时,反而是特古斯焦急了,不断问林化一看到什么东西没有。 也许是林化一的回答并不能满足特古斯的好奇,特古斯还是忍不住下到了坑底。 薄音图博士已将白骨整理完毕,仍按原来的次序摆放在墓门的两边,只是中间留出了过人的通道。 石棺周围的空间不大,除了尘土,看不出有什么物品。 薄音图博士很快便清理完了,确实没有任何现。 薄音图博士开始清理石棺。 墓室里的光线开始暗,薄音图博士让林化一打着手电筒为他照明,林化一只好硬着头皮钻进墓室,来到石棺旁。 薄音图博士小心翼翼地除去了表层的浮土,棺内的黑色物更加明显。 薄音图博士抓起了一些,在手电光下细瞅。 林化一觉得那分明便是人的头。 薄音图博士大胆向下探了探,又将那些头往一起拢了拢,便露出了头下面的骸骨。 薄音图博士干脆将头状的东西清出了棺外,竟然有一大抱之多。 没了那些黑色物体的覆盖,棺内的物品便所剩不多了。 薄音图博士从头骨处开始搜寻,在头骨一侧现了一个碗状物。 薄音图博士拿起来略看了一下,便交到了林化一手中。 在石棺的中央部位,薄音图博士又现了一把带刀鞘的小刀。 在死者的脚底部位,再次现了一个碗状物。 棺内除了下葬时穿着的衣物、现已腐烂的近似泥土的东西外,再无他物。 特古斯一直蹲在坑道里,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忙活,既不过来帮忙,也不言语。 此时看到薄音图博士仅仅找到了一把小刀两只碗,不屑地笑了笑说:“我说这墓里除了骨头啥都没有嘛,你们还不信。” 说完,便爬出了坑道。 林化一和薄音图博士也退出了墓室,薄音图博士拿起那两个碗状物,仔细瞅了瞅,又将那把锈得不成样子的小刀反复看了又看,说:“还是让逝者安息吧,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您已经知道是谁的骸骨?”林化一吃惊不小,问。 二、亡秦者胡 薄音图博士没有回答,再次进了墓室,将取出来的头又放回到骸骨上,然后退出墓室,开始搬石头垒墓门。 看到薄音图博士心事重重的样子,林化一也不便再问,将两个碗状物和小刀递给了特古斯。 特古斯顺着坑道的一侧往下滑石头,林化一再将石头递给薄音图博士,墓门很快便封死了。 林化一先将薄音图博士扶出坑道,最后一个回到了地面。 此时,黄昏已尽,天阴的很严,像是又要下雨了,黑暗将峡谷塞得满满的。 林化一和特古斯开始用铁锹往坑道里填土。 特古斯不解地问:“墓里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还埋它干吗?” 林化一不答,薄音图博士也不答。 特古斯讨了个没趣,只好奋力填土,很快,他们俩便将坑道填平了。 薄音图博士不让起封土包,林化一和特古斯住了手。 薄音图博士在坟前肃立。 林化一想,一个残忍的家伙,自己死了还要拉那么多人为他垫背,这样的人哪值得后人尊重。 想到此,再看薄音图博士毕恭毕敬的傻样,便觉得好笑。 薄音图博士默哀完毕,他们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回到车旁,仍由特古斯开车,回到了特古斯家。 马无尘教授在院子里候着,他们刚刚钻出车门,马无尘教授便愤怒地吼道:“你们太不像话了吧,将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薄音图博士还是不言语,几步跨进了家门。 林化一拿着那两个碗状物和小刀,跟在马无尘教授身后进了屋。 马无尘教授正要继续埋怨,突然看到林化一手里的物品,目光立即直了,取过一个碗状物,仔细端详了一阵,又取出放大镜接着端详。 好久,马无尘教授又拿过去另一只,简单看了一下,将小刀也拿了去,看了看说:“棺里一定还有许多头吧。” 林化一大吃一惊。 真是奇了,马无尘教授怎么会知道墓中还有许多头?好像他曾经去过墓室似的。 薄音图博士沉重地点了点头。 “再无它物了?” 马无尘教授问。 薄音图博士沉吟着说:“越是对人类社会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伟大的人物,死后越不厚葬;越是那些活着荒淫无道、胡作非为的人,死后也狠不能将整个天下带进棺材。这就是一个人的心胸。墓里除了这些物件,便是一排殉葬人的骸骨。估计那些人不忍离开他,自愿殉葬的吧。我数了一下,是五具骸骨。” “我知道是谁主动为他殉葬啦。” 马无尘教授点着头说。 显然,马无尘教授也已知道了墓主人的身份。 看来,自己的历史知识还差得远呢,林化一暗自慨叹。 林化一试探着问马无尘教授:“您也知道了墓主人是谁?” 马无尘教授将一只碗状物递给了林化一,说:“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材质的东西。” 林化一将碗状物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碗状物除了镶有金边外,也看不出有啥蹊跷。 特古斯也拿起了另一只碗状物,用手掂了掂重量,问:“这东西好象不是用金银做成的,是不是也很值钱?” 薄音图博士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对特古斯说:“你仔细看看那是什么?是人的头盖骨。” 特古斯手中的碗状物啪的一声掉到了炕上。 林化一的心里也是一寒,急忙放下了手里的碗状物。 幸亏特古斯已经坐在了炕上,要是站在当地,那碗状物掉到了地上,非摔坏了不可。 特古斯急将身体撤向后面,再不敢接触被薄音图博士称作头盖骨的东西了。 林化一则豁然开朗,嘴里不由得喊道:“是冒顿的墓,殉葬的人是影子四怪和呼延吉乐。” 薄音图博士颔,马无尘教授点头。 怪不得石棺中有那么多的人,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林化一抓起了那把小刀,情不自禁地说:“这把刀一定就是冒顿心爱的径路刀了。” 薄音图博士的目光里闪动着兴奋,说:“绝对不会错。” 林化一终于明白了薄音图博士为什么一直心情沉重一言不,原来他是在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无意间,他们竟然与冒顿亲近了。 匈奴人有剺面、割的葬俗,自己尊重的人死后,在送葬的时候,送葬人要将自己的脸割破,将血滴在死者的脸上,再剪下一绺头放在死者身上,以示自己永远都与死者在一起。 这种葬俗也是冒顿定出的规矩,以结束远古流传下来的残忍的殉葬习俗。 冒顿的棺中有那么多的头,当年下葬时的壮观场面可见一斑。 而当年洒在棺中的鲜血,随着岁月流失,已经蒸干净。 冒顿曾经将月氏国国王的头盖骨做成饮具,将东胡大人的头盖骨做成尿壶,那把径路刀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惟一遗物,他终生不离身上,死后将这三件东西带入墓中,都是可能的。 要早知道是冒顿墓,自己也该与薄音图博士一起,给心目中的这位大英雄致敬才是。 薄音图博士说:“我不解的是他的丧葬方式。打开墓门以后,给我的第一感觉是一座汉墓,那墓室的样子与汉墓十分相似,却没有棺木,简单用石块砌成了棺状,很像石板墓。看到棺内有那么多人,我已确认是一座匈奴单于墓。待现第一个碗状物,我便怀疑是冒顿的墓葬了。等到径路刀和第二个碗状物被我现以后,冒顿墓已确凿无疑了。” 马无尘教授说:“冒顿时期,匈奴与汉朝频繁接触,汉朝文化正以前所未有的态势被匈奴人接受,逐步学习汉人的丧葬方式也是可能的。按你的描述,这是一座标准的汉匈结合的墓葬。” 不善言辞的特古斯的父亲突然问林化一:“你们说的匈奴和冒顿,他们是什么人呀,你们好像都很敬佩他们。” 林化一知道,特古斯的父亲是一位非常普通的草原牧民,大半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草原,也没上过学,历史知识太匮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才好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薄音图博士见老人对匈奴和冒顿感兴趣,便给林化一下达了命令:“小林,你给他们简单讲一下吧。” 林化一略思索,给特古斯和他的父亲讲,匈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家,曾经是草原的主人,它的疆域一度比整个蒙古高原还要大。 在长城南面的秦始皇紧锣密鼓地吞并其他六国的同时,北方草原上,一个部族也迅强大了起来,这个部族便是匈奴。 匈奴人自称是上天的儿子,也就是“胡”人,有雄兵几十万。 秦始皇灭掉六国当上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帝后,为永久享用至高无上的皇权,便想使自己长生不老,派人到处寻找长生不老之药。 有一位叫卢生的方士察觉到了秦始皇的这种心理,便求见秦始皇,信口胡诌说,在东海上有一座叫蓬莱的仙山,山上住着的神仙个个长生不老,只要派人找到仙山,向仙人讨得良方,便可与日月同龄了。 于是,秦始皇便将寻找仙山的差事交给了卢生。 过了段日子,卢生回来了,可他给秦始皇带回的不是什么长生不老的良方,而是一则谶语:“亡秦者胡也。” 卢生对秦始皇说,这便是长生不老的良方,若照此谶语行事,便可保大秦江山万代。 秦始皇认为谶语中的“胡”指的是匈奴,便派大将蒙恬率三十万大军突袭匈奴。 没有丝毫战前准备的匈奴人,面对滚滚而来的蒙恬大军,一时不知所措,只有没命地向北逃跑,动作迟缓者便成了秦军的刀下之鬼。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与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一样,本就不需要太多的理由,话语权和行动权掌握在强者一方。 蒙恬击败的是距咸阳较近的匈奴右翼,匈奴的主要势力仍在。 为了防御匈奴的反击,秦始皇沿黄河修筑了四十四座兵城用于防御,还将原来的燕长城、赵长城、秦长城连了起来,筑成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 秦始皇死后,大秦帝国很快便土崩瓦解了。 有人说,“亡秦者胡”的“胡”指的不是匈奴,而是秦始皇的小儿子胡亥,即秦二世。秦二世暴虐无道,导致了秦朝的灭亡,谶语应验了。 大秦帝国灭亡了,中原再次陷入了民不聊生的混战时期。 这时候,匈奴出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叫冒顿。 中原的最高领叫皇帝,而匈奴的最高领叫单于。 马无尘教授插嘴说:“这个冒顿可是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大战略家、大军事家呀。我将他与中原的历史上的开国皇帝、著名的军事家做过比较,能赶上他的胆略和才能的人几乎一个都没有。” 薄音图博士接过话头说:“冒顿是匈奴空前绝后的领,是一条草原上非常了不起的苍狼,是他将匈奴帝国推向了辉煌。” 特古斯的父亲显然听不懂薄音图博士的解释,继续问:“你们刚才说的那位冒顿,是他厉害还是成吉思汗厉害?” 三、落魄王子 这个关公战秦琼似的问题,令几个哭笑不得。 还是马无尘教授有耐心,替林化一解围道:“他们都是草原民族伟大的领。等有时间,让小林给你们详细讲一下冒顿吧。” 第二天早晨,窗外仍然不紧不慢地落着雨,显然,他们被困在了小牧村。 早饭后,特古斯缓声对林化一说:“今天下雨,你们也出不去,给我们讲讲那个冒顿如何?” 特古斯的父亲也用期待的目光瞧着林化一。 薄音图博士也对林化一说:“你就给他们讲一讲吧。” 特古斯的母亲又给林化一的碗里续了奶茶。 林化一吸溜了一口香喷喷的奶茶,只好凭自己所知,给他们讲冒顿的故事了。 冒顿是匈奴大单于头曼的儿子。 匈奴在中国的战国时期就已经很强大了,可惜的是,中国的史籍中并没有记录下匈奴的政权形式以及头领的名号。 第一次进入中原文献的匈奴领,是冒顿的父亲头曼单于。 匈奴人平时以家庭为单位在一定的范围内游牧,遇有战事才集结成军,平时仅有很少的常备部队供单于驱使,主要功能是守卫王庭龙城,兼有警察、信使的作用。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由于相信了“亡秦者胡也”的谶语,认定“胡”便是大秦国的北邻匈奴。 于是,秦始皇趁匈奴人不备,派大将蒙恬突然攻击匈奴的右翼。 身在匈奴王庭龙城的头曼单于得到飞报后,勃然大怒,紧急下令集结大军。 那时候交通不便,信息全靠人马传递,待大军集结到位,已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头曼单于雄心勃勃,御驾亲征,决心要将秦军赶回长城以南。 但不幸的是,随军出征的妻子却由于偶染风寒,加之军旅劳顿,不治而亡。 头曼单于和妻子的感情极深,他将妻子的死因归罪到大秦国的入侵上,悲愤之下,身先士卒,一举越过了阴山,尽毁秦始皇在匈奴国土上新筑的四十四座兵城,收回了失地。 回到龙城后,头曼单于思妻心切,愈加疼爱儿子冒顿,立即将冒顿确定为惟一的单于继承人。 不幸的是,母亲去世不久,父亲头曼单于便看上了年轻貌美的漂亮女子赫连哈尔巴拉,将一个男人对异性的爱全部给了赫连哈尔巴拉。 赫连哈尔巴拉在给头曼生了一个小公子后,被头曼单于正式确定为阏氏(就是皇后的意思)。 渐渐的,头曼单于不再答理冒顿了,有时还看他不顺眼,用巴掌扇他。 失去了母亲又失去父爱的冒顿渐渐变得沉默寡言,性格越来越内向。 冒顿本来有过一个乳名,但继母赫连哈尔巴拉不但横挑鼻子竖挑眼地事事指责他,还取笑他木讷,便称他冒顿。 冒顿在匈奴语里是大树的意思。 后来别人也跟着这样称呼,冒顿便真的成了这位落魄王子的名字。 继母对冒顿的欺辱变本加厉,只要看到冒顿,非打即骂。 失去了父爱又处处遭继母的欺负,冒顿开始厌烦起龙城内的公子生活了。 终于有一天,冒顿在受到父亲无端的毒打后,带上母亲留给他的他最最心爱的径路刀,又带了一把长刀,背起弓箭,骑上他心爱的枣红马,独自离开了龙城。 那时还是隆冬,龙城外的原野被积雪严严地覆盖着,白茫茫无边无际。 冒顿出了龙城,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信马由缰地向前走去。 枣红马是冒顿惟一的伙伴,冒顿称枣红马大红。 大红是父亲前两年送给冒顿的礼物,每次到龙城外散心,冒顿都骑着大红。 而这一次,大红却要陪他作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远行了。 天阴沉着,看不到日头走到了哪里,更不知是何时辰。 冒顿渐渐感到了饥饿。 离开龙城以前,冒顿曾幼稚地想,只要自己有大刀有弓箭,就不怕猎不到猎物。 只要有了猎物,就能添饱肚子。 现在觉得饥饿,才猛然现,从离开龙城到现在,除了牧民的牛群马群羊群外,再没看到其他动物,连只老鼠都没看到过。 原来猎物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更别说轻易就能猎到了。 冒顿的心里开始慌乱起来。 冒顿觉得,当务之急是尽快捕到猎物,添饱肚子。 冒顿不敢再在马背上打盹,集中精力寻找大红所到之处是否有可捕获的小动物。 大红不紧不慢地扬蹄前行,突然惊起了一只野兔。 那只野兔一蹦老高,冒顿还没来得及取下弓箭,野兔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冒顿好生懊恼,急忙将箭镞搭在弓上,时刻准备紧急射出,却再也没有现任何猎物。 冒顿突然感觉到有凉飕飕的东西落在了脸上,急忙抬头观望,只见灰色的云团又低了许多,有雪花开始轻柔地飘舞起来。 而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好象黑夜很快就要降临。 冒顿大惊,他突然意识到,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赶快找牧户的穹庐,要不然,他今天将会在冰天雪地里度过漫长的冬夜。 冒顿急忙将弓箭背在背上,向四下里张望。 而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四下里,云层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与大地融为一体,天地一色。 雪花在急地飘飞,视线浑浊一片,已无能见度可言。 冒顿感觉到,他和他的大红已经被云团挤压的没有了容身之地,就像自己在龙城里一般。 冒顿清楚,因为他没有龙城外的生活经验,已经错过了最佳寻找牧户穹庐的时机。 冒顿内心急,不由得弯下腰去,两条腿使劲夹了夹大红的肚子。 大红立即会意,放开四足奔跑起来。 冒顿知道,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撞到牧户的穹庐。 可这样一来,大雪扑面,冒顿连眼睛都不能睁开了,更无法看清周围环境。 冒顿想到,这样奔跑下去也不是办法,急忙轻轻勒了一下马缰,大红的度立即放缓。 冒顿的心下更急,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咳——,有人吗——?” 冒顿感觉到,他的喊声被正在飘舞的雪花粉碎、拦截、消音,变成了低低的呜咽,根本无法传到远处。 但冒顿再无别的办法可使,只能一边呼喊,一边慢慢向前移动。 冒顿的心里充满了侥幸,希望有人能够循着他的喊声而来,将他领进温暖的穹庐,给他端上热气腾腾的羊肉。 然而,想起了温暖和羊肉,冒顿更加觉得浑身冷肚子饥饿。 离开龙城时,冒顿曾经自信自己的熊皮大袄能够抵挡一切寒冷,即使睡在雪地里,也不会冻坏身子。 现在他领略到了,雪原上的寒冷无孔不入,除了炽烈的火焰能与其对抗外,再无他物可以限制其肆虐。 而雪原上的荒草、牛马粪便,都已被大雪严严地封闭起来,哪里还能找到可燃之物。 在冒顿的大呼小叫声中,夜幕好象没经过黄昏的过度便呼啦啦降临了,并且黑暗程度是那样的彻底,让冒顿感到窒息。 冒顿除了伸手能触及到大红的挂满积雪的冰凉的身体外,再能感觉到的,便是飘舞的大雪了。 冒顿口干舌燥,渐渐无力呼喊,仰头张大了嘴巴,让雪片落进嘴里。 冒顿真后悔,离开龙城的时候,为啥不带一些牛肉干。 此时,若将牛肉干放进嘴里,慢慢嚼食,那该有多好呀,既能抵抗饥饿也能对抗寒冷。 然而,除了长刀短刀弓箭外,他什么食物都没有带。 原以为有了力气和利器,什么艰难险阻都可以战胜,现在他知道,自己彻底错了,力气和利器并不能解决饥饿和寒冷的困扰。 冒顿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雪夜中移动了多久,什么时候长夜才能过去。 他猛然想到,如果黑暗中突然冲出几只野狼,那可就麻烦了,自己根本无力还击。 想到此,冒顿的手不由得摸向刀把。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已经麻木,根本不听自己指挥。 他只感到身体在不停地抖动,由于饥饿,由于寒冷,也由于害怕。 冒顿觉得,自己不能再骑在马上了,必须下马与大红同步,让身体得到活动,方能使自己不被冻僵。 积雪已掩过脚面,走在雪地上,非常费力,但身体果然有了暖意。 而饥饿却更加猛烈地吞食着冒顿的神经,他感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脚步迈动的越来越慢。 冒顿再次仰起头来,想接一些雪花在口中,却现雪花已不再飘落,雪停了。 “哎呀不好!” 林化一正讲的起劲,突然听到特古斯的父亲一声惊呼,语惊四座。 林化一不知生了何事,急忙用目光在屋内询索,室内除了特古斯和他的父亲外,听众又增加了特古斯的母亲,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我讲故事,并没有现任何异样。 在林化一开始讲述不久,马无尘教授和薄音图博士便去了他们下榻的特古斯的家。 林化一又扭头向窗外张望,看到小雨仍在淅淅沥沥地落着,也无异处。 四、夺命寒夜 林化一将问讯的目光转向特古斯的父亲,看到老人目放异彩,脸上挂满了担心。 这时,特古斯的父亲说道:“夜半雪停,天亮前必会刮起大风。大风搅动积雪,就是白毛风雪,那可是屠杀牧人的刀子呀。过去,白毛风一停,很快便能听到牧民被冻死在雪原的消息。冒顿又没有抗衡白毛风的经验,非冻死在雪地里不可。” 原来,老人的惊呼竟然是在帮林化一声。 林化一立即想到,老人从小在草原上长大,见多了被牧民称作白毛风的暴风雪,自然清楚白毛风作起来的威力。 特古斯的母亲也是一脸的担心,颤声说道:“可怜的冒顿,那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要离家出走也该调个季节吧。冰天雪地,他又没有野外生存经验,非冻坏了不可。” 特古斯用埋怨的目光瞪了父亲母亲一眼,说:“你们不要乱插话嘛,还是听小林给我们讲吧。冒顿躲过那场灾难了吗?” 林化一用奶茶润了润喉咙,对特古斯的父亲说:“您预料的完全正确,雪停后不久,西北风便呼呼刮了起来。开始还很小,有一阵没一阵地刮。很快,风力便加强了,并且越来越猛烈。刚刚落地不久的积雪,被大风刮动,先是像初春离开马群的小马驹,在地面上遛遛地撒起欢来,接着便如狂奔的马群,气势凶凶,猛不可挡,一路咆哮奔突而来……” 冒顿也见识过白毛风,不过,那是在龙城自己的房间里,坐在火盆边,看着牛粪燃烧后吐出的红红的火舌,听狂风在屋外咆哮。 这次却置身在荒野上,好象那白毛风专门为折磨他而刮起,毫不客气地一个劲狠甩他的耳光。 大风很快将积雪粉碎成雪粉,抛向了高空。 冒顿只感到有一堵雪墙在不停地撞击着自己,只有躲在大红的身侧,才勉强能够站立。 凛冽的大风将严寒搅动,无孔不入地只往身体里钻,逼得冒顿不停地跺脚,仍然无法与寒冷对抗。 冒顿先是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结成了冰,很快又觉得整个身体也正在一点点地被冻结。 对死亡的恐惧一浪浪向冒顿袭来,他使尽了全身力气,想出一声大喊。 可是,自己也觉得嗓子已冻成了冰块,根本无法出声音来。 冒顿用尽所有力气,坚持两只脚不停地在原地踏步。 冒顿非常清楚,只要两只脚停止了活动,自己立即就会失去知觉,结束生命。 狂风在呼啸,雪粉在飞扬。 冒顿的面前一片漆黑,起初还能听到风的吼叫,感觉到雪在快运动,渐渐便什么都听不到了,脑子里混沌一片。 昏蒙中,冒顿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他,是母亲的声音在呼唤他。 那声音若即若离,或远或近,在风中摇摆不定。 冒顿想答应,可仍然无法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冒顿渐渐觉得,眼前有灰色的雾团在舞动。 灰色的雾团越来越白,渐渐恢复成了迷天的雪雾。 冒顿感到自己的神志更加模糊,甚至连眼睛都难以睁开了。 冒顿当时并不知道,漫漫长夜已经过去,无日的白天在暴风雪中慢慢走来了。 疯狂的暴风雪呼号了半夜,施尽了淫威,似乎觉得累了,开始喘息了。 冒顿已经感觉不到寒冷,浑身燥热难耐。 他本想敞开皮衣凉快凉快,可双手根本不听使唤。 这时,他又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声,声音很响,就在他的身边。 冒顿艰难地捕捉着那亲切的声音,又觉得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大红在啸叫。 朦胧中,冒顿终于看到了母亲,母亲也穿着厚厚的大皮袄,正快步向他走来。 冒顿想扑上前去与母亲拥抱,可他已经没有力气移动自己的身体了。 母亲渐渐走近,冒顿猛然现,来人并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母亲,而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老牧民。 冒顿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失望,万念俱灰,干脆闭上了眼睛。 冒顿仍然感到浑身燥热的厉害,两只早已麻木的手不由得去扒身上的大熊皮袄,身子却再也站立不稳,摇晃了一下,向前倒去。 冒顿看到的当然不是他的母亲,而是牧民格根。 游牧民族是真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群体,无论刮风下雨,天一亮,必然会钻出穹庐开始劳作。 格根刚刚钻出穹庐,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马的嘶鸣声。 马是轻易不啸叫的动物,一旦嘶鸣起来,肯定有情况。 牧人与马朝夕相处,能从马的嘶鸣声中听得出马叫声的含义。 听到有马在急切的嘶鸣,经验丰富的格根立即猜到,一定是有人在白毛风雪中迷了路,急忙向马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此时正好处在暴风雪喘息的间隙,没走出多远,格根便看到了一人一马站立在雪原上。 其实,冒顿站立的地方,距离格根家的穹庐非常近,要不是雪中的黑夜来得太快,冒顿一定能看到那两顶立在荒原上的穹庐。 格根看到冒顿时,冒顿正在用两只手拼命撕扒自己的皮衣,格根大急。 因为格根知道,人在雪地里被冻死的时候,感到的不是寒冷,而是燥热。 所以,被冻死的人往往都被自己扒去了上衣。 挨冻的人开始扒自己的衣服,说明很快就要被冻死了。 格根疾步跑到冒顿身边,抱起冒顿便往自家的穹庐里跑。 这时,格根的儿子乌力罕也闻声赶了过来。 格根又将冒顿放在乌力罕的背上,父子俩用最快的度将冒顿背进了穹庐。 格根的老伴肖生嘎正在穹庐里熬奶茶,看到丈夫和儿子抬进来一个已经冻得不省人事的人,急忙让格根和乌力罕扒冒顿的衣服,自己则跑出穹庐,取回积雪,开始用残雪不停地搽拭冒顿的身体。 短暂的间隙过去,白毛风又猛烈地刮了起来。 那白毛风先是像被狼追赶的羊群,在地面上遛遛地没命逃窜,很快便变成了奔跑的马群,如决堤的洪流,后浪推着前浪,带着呼啸,长驱直入,一泻而去。 紧随其后的是滔天的浊浪,白雾冲天。 人处身白毛风中,哪敢大口呼吸,稍有不慎,雪雾就会冲入鼻腔,令人窒息。 原野在呼号,大地在呼号,整个大自然都在呼号。 穹庐不停地被雪雾撞击,出呼呼隆隆的声响。 穹庐内,格根和肖生嘎一直在忙着,手忙脚乱地手捧积雪搽拭着冒顿的身体,特别是手、脚、脸等部位。 乌力罕不停地从雪原上端来整盆整盆的积雪。 积雪捧在手里,冰凉刺骨,两位老人的手不停地甩着,以减轻冰雪对手掌的刺激。 在冒顿的身体、两位老人的手掌、室内温度三重作用下,搽在冒顿身上的积雪不住地融化,变成雪水淌到了穹庐的地上,洇湿了很大一片地面。 这是草原上古老的救助冻伤病人的方法:用积雪不停地搽拭冻处,让冻坏的皮肉组织慢慢得到恢复。 这时若将冻坏的人放在炉边去烤,冻坏的人即使不死,也会落下严重的冻疮,甚至终生残疾。 冒顿的身体在两位老人的长时间搽拭下,渐渐变红,摸上去已无凉意。 这时,冒顿的嘴里轻声呢喃起来,声音很低。 乌力罕最先听清了冒顿的呢喃,对两位老人说:“他在不停地呼唤着阿妈。” 肖生嘎老人立即动了恻隐之心,热泪涌了出来,唏嘘道:“可怜的孩子,天大的事情也该挑一个好天出门吧。你冻成了这样,让你的阿妈看到,还不得心疼死呀。” 肖生嘎老人取出了獾油,开始往冒顿的身上涂抹。 在草原上,獾油是最有效的治疗冻伤的良药,家家户户都有准备。 冒顿突然睁开眼睛,猛地抓住了肖生嘎的手,用虚弱的声音喊道:“阿妈,你不能走,不能扔下我不管呀。你不在,我阿爸总是无端的打我。” 肖生嘎猜想,这孩子一定将自己当成了他的母亲,心中顿时生出母性的怜悯,急忙用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冒顿的手上。 肖生嘎感觉到冒顿的手在微微颤抖。 肖生嘎轻声安慰道:“阿妈不走,阿妈永远都和你在一起,好吗?可怜的孩子。” 冒顿用迷离的目光看了看肖生嘎,接着便闭上眼睛,再次进入昏迷状态。 肖生嘎知道冒顿已无大碍,让格根和乌力罕将冒顿抬到了皮褥上,盖上皮被,然后一点点往冒顿的嘴里喂羊奶。 昏迷中的冒顿嘴理智性地微微开启,慢慢吞咽着缓缓流入口腔的乳汁。 喂过了羊奶,冒顿又沉沉睡去。 乌力罕和格根也去照料牲畜了。 肖生嘎仍然守护在冒顿身边,眼瞅着穹庐顶,开始为冒顿祈祷:“万能的长生天,保佑可怜的孩子吧……” 冒顿一觉醒来,神志已完全清醒。 冒顿现,自己一丝不挂地睡在穹庐里,又看到一位老太太坐在自己身边,仰着头,嘴里不停地磨叨着什么。 五、大爱无疆 穹庐中央的火盆上炖着羊肉,肉味飘入他的鼻孔,立即勾起了他的食欲,饥饿再次滚滚袭来,肚子不失时机地呱呱叫了起来。 冒顿慢慢爬起身来。 肖生嘎现冒顿已经醒转,高兴地说道:“长生天保佑,你总算醒过来了。” “我这是在哪里呀?”冒顿问,仍然感到口干舌燥,浑身无力。 “你冻僵在了雪地里,是你的格根老伯和你乌力罕哥哥将你救了回来。真是长生天在保佑你呀,要不是你的那匹马及时啸叫,你就没命了。”肖生嘎说。 冒顿猛然想起,自己在雪夜里遇到了白毛风,他好象一直在原地踏步,对抗着透心的寒冷,后来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冒顿又想起,自己曾经见到了亲爱母亲,母亲在为他搽拭身体,他还握了母亲的手,在母亲亲切的关爱里,他美美地睡了一觉。 现在想来,不过又是一场梦而已。 冒顿的体力在快恢复,仅几天时间,冒顿除手脸仍然浮肿外,身体基本康复。 格根老伯是一位非常健谈的老人。 从格根老伯的口中冒顿得知,格根老伯有弟兄四人,格根与肖生嘎又生育了四个儿子。 现在,他的儿子以及侄子们都已经自立门户,他们家也算是部落里的大户人家了。 格根老伯与肖生嘎和小儿子乌力罕一家一起生活。乌力罕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最大的是女儿,已经十三岁。 正是接羔季节,乌力罕的大女儿乌伦珠日格每天与乌力罕一起去放羊。 冒顿要替乌伦珠日格出牧,却被肖生嘎拦住了:冻伤还没有完全康复,哪能再到冰天雪地里去受冷冻。 一天,多嘴的格根老伯对冒顿说:“你在昏迷中,一直喊叫着阿妈,还握住你肖生嘎大妈的手叫阿妈,一定是将你肖生嘎大妈当成自己的阿妈了。” 梦中情景猛然再现在冒顿的脑际。 冒顿现在已明白,自己梦中握着的那支温暖的手,原来是肖生嘎大妈的手。 自己的生命也是被这双手忍着刺骨的冰寒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 冒顿的心里一阵冲动,不由得捧起肖生嘎大妈的手,泪水奔涌而出。 肖生嘎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摩着冒顿的头,说道:“想你的妈妈了吗?等你的手和脸完全好了以后,便可以回家去看她了。” 冒顿哭的更加厉害,哽咽着说:“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永远都见不到妈妈了。” 肖生嘎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热,眼泪也涌了上来,说道:“你不是已经叫过我阿妈了吗?往后,我就是你的阿妈。” 冒顿抬起泪眼,瞅着肖生嘎,轻轻喊了一声“阿妈”,猛地扑进肖生嘎的怀中,大声嚎啕起来。 从此,冒顿便称肖生嘎为阿妈了。 暴风雪折腾了几天之后,耍尽了威风,突然销声匿迹了,白白的日头又挂在了灰蒙蒙的空中。 风停了,原野上又现出了一片惨白,茫茫不见边际。 那天,肖生嘎将几只母羊和几只羊羔拢在穹庐外,然后,对着母羊低低唤道:“托依克,托依克,托依克……” 突然,特古斯的父亲呵呵笑了起来,打断了林化一的讲述。 林化一一怔,不知老人想起了什么开心事,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笑。 只听老人说:“那位叫肖生嘎的妇女在唱劝奶歌。” 林化一顿时跟着笑了,老人竟然听出是劝奶歌。可又觉得奇怪,好奇地问:“难道现在还有人唱劝奶歌吗?” 老人自信地说:“唱呀,每年的接羔季节,都会有牧民找会唱劝奶歌的人给牲畜劝奶。” 这流传了数千年的习俗,竟然仍被牧民保留着。看来,好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失传。 林化一正暗自慨叹,老人的面色突然严峻起来,望了一眼窗外哗哗啦啦的雨,说:“可惜呀,现在,会唱劝奶歌的人越来越少了,怕是很快就要失传了。” 林化一正不知该说什么,只听老人说:“还是你接着讲故事吧,听草原上生过的故事,很有趣的。” 林化一略定神,接着刚才的话题讲了下去。 肖生嘎轻轻地唱着,语调越来越慢,高低起伏,苍老而悠扬。 冒顿不解,问格根老伯:“阿妈在干什么?” “那些母羊第一次产羔,不愿哺育它的孩子。你阿妈在给他们唱劝奶歌呢,让母羊可怜自己的孩子。”格根说。 劝奶歌?冒顿还是第一次听说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歌,觉得奇怪,在肖生嘎的身边蹲下身去,看肖生嘎的歌是否能打动母羊,认领自己可怜的羊羔。 肖生嘎的歌词只有“托依克”三个音节,被她反复吟唱,演绎的抑扬顿挫,悲壮凄凉,不停地在荒原上回荡。 渐渐的,肖生嘎的歌声与大自然的声音完全融为一体了。 冒顿明明知道歌声出自他身边的肖生嘎的口中,却觉得声音来自上天,来自荒原深处,听着听着,心灵便颤动起来。 这是人与动物的交流,是上天与动物的交流。 冒顿心情激荡,分明听出歌声在呼唤,在诉说,在劝告: 啊,年轻的母亲,请抚慰你的孩子吧,看看你的小宝贝多么招人喜欢,它的绒毛像洁白的雪花,它的双眼像晶莹的山泉; 它是你身上的血肉啊,它的生命和你的生命紧紧相连,你怎么能饿着自己的小宝贝呢?它可是你生命的延续呀; 羊儿呀,请你看看草原的蓝天,蓝天上的太阳又白又圆,那是上天的眼睛,上天在看着你呢,所有的母亲都看着你呢; 羊儿呀,快用你的乳汁哺育你的小宝贝吧,让那洁白的花朵更加耀眼; 你听到它们可怜的叫声了吗? 你看到它们饥饿的样子了吗? 没有你的哺育,它们就要饿死了呀,伟大的母亲,关爱你的孩子吧…… “托依克,托依克,托依克……”肖生嘎那抑扬顿挫的歌声一直在寒风中飘荡。 冒顿的心也随着歌声在记忆的长河中、在荒凉的原野上自由自在地游荡。 突然,冒顿看到,慈祥的母亲慢慢向他走了过来。 母亲让他穿起了亲手为他做的皮衣,仔细端详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对他的疼爱与祈望。 他惬意地望着母亲,心里溢满了满足与安详。 他正要将满腔的思念之情向母亲倾诉,母亲的容貌渐渐变幻成了继母的笑脸。 继母一改往日对他的刁钻和挑剔,美丽的面庞上挂满了慈爱,轻轻拍着他就肩,夸奖他的英姿。 父亲面带微笑,亲自为他扎紧了腰带,给他挎上了战刀,目光里满是期望。 冒顿的心中洋溢着从来没有过的温馨和愉悦,在父母的注目下,挺直了腰板,跨着大步在地上来回走动。 小弟欢叫着跑了过来,拉起了他的手,让他陪他去玩。 冒顿微闭着眼睛,细细咀嚼着这从天而降的幸福。 肖生嘎仍在用沙哑的嗓音唱着:“托依克,托依克,托依克……” 不知过了多久,肖生嘎的歌声渐渐没了声息。 冒顿从鸿蒙中醒来,睁眼一看,惊奇地现,那些母羊的眼睛里全都淌出了泪水,纷纷低下头去,轻轻舔着羔羊的头、颈项和身子。 羊羔前腿跪地,摇着小尾巴,欢快地吮吸着母乳。 而自己的身边并没有父亲和继母,他的幸福不过是一场梦幻。 冒顿落泪了,想道:自己的父亲和继母要是能听到这样的歌声该有多好呀。 冒顿突然特别思念父亲。 自己离开龙城已经有些日子了,走之前也没和父亲打招呼,现自己失踪,也不知父亲急成了啥样。 冒顿的心中仍然激荡着浮子亲情,他决定回龙城。 冒顿将自己要回家的想法对格根老伯和肖生嘎阿妈说了,肖生嘎阿妈忙着给冒顿准备路上的干粮,格根老伯去为冒顿牵冒顿的大红马。 可是,格根老伯费了好大力气也没能将大红捉住。 冒顿得意地笑了,将两个手指放进口中,打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大红立即跑了过来。 格根老伯赞叹不已,对冒顿说:“真是一匹善解人意的好马呀。你的命是这匹马救的,以后可要善待于它。” 冒顿抚摩着大红的脖子,又抱了一下大红的脑袋。 大红骄傲地仰着头。 肖生嘎阿妈眼泪汪汪,不但为冒顿准备了路上吃的肉干,还给冒顿带足了搽冻伤用的獾油。 冒顿的两只手背肿胀的厉害,已经开始流淌淡淡的血水。额头和两个颧骨仍然呈黑紫色,要想完全康复,恐怕是春风刮起来以后的事了。 肖生嘎突然记起,冒顿在昏迷的时候曾经说过,父亲经常打他,一定是他的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又给他娶回了后妈,便对冒顿说:“记着,以后要是遇到了难事,不要忘记你还有一个阿妈。” 冒顿点头答应,挥泪而别。 傍晚,冒顿回到了龙城,将大刀弓箭放回自己的房间,便直接去见父亲,准备向父亲继母道歉。 六、狩猎有道 进了父亲的宫室,冒顿看到,父亲、继母赫连哈尔巴拉和小弟呼德正在有说有笑地一起用晚餐。 父亲看他走了进来,狠狠瞪了他一眼,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羊排猛地往肉盆里一扔,问道:“你去哪啦?龙城都放不下你了是不是?” 冒顿向前走了两步,正要回答,突然看到小弟呼德一边往赫连哈尔巴拉的怀中躲避,一边说:“阿妈,你看大哥哥的手,多脏多怕人呀。” 赫连哈尔巴拉顺着呼德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冒顿还在淌血水的手。 赫连哈尔巴拉是草原上出了名的美人,自小心高气盛。 嫁给头曼单于成为匈奴第一夫人以后,起初觉得自己风光无限,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可是很快,龙城的寂寞生活便使她厌倦了。 再加上头曼单于要比她大许多,心里总觉得委屈,开始寻找新的奋斗目标。 她先想到,自己头顶上的光环足可以光照九霄了,但她的家族却仍然是普普通通的牧民,她应该使自己的家族成为匈奴贵族,光耀千秋。 好在头曼单于对她爱护有加百依百顺。 在她的提议下,她的哥哥赫连毛脑海顺利进驻龙城,成了龙城的大总管,她的心里才得到了暂时的平衡和满足。 生下呼德以后,她猛然醒悟,单于的继承人是冒顿而不是她的儿子呼德,并且头曼单于对冒顿更是百般疼爱,体贴入微。 她不但心生嫉妒,还确立了新的奋斗目标:让呼德取代冒顿,成为单于的合法继承人。 赫连哈尔巴拉心里明白,自己的奋斗目标很难一步实现,必须从长计议。 于是,赫连哈尔巴拉不断在头曼单于面前编造冒顿的故事,将冒顿说得一无是处,尽量不让冒顿与父亲接触,竭尽全力挑拨头曼单于与冒顿之间的关系。 果然,头曼单于渐渐对冒顿疏远,直到后来的大打出手,甚至到了不能看见冒顿的程度。 赫连哈尔巴拉看到自己的计谋渐渐见效,心中窃喜,开始做最后冲刺:让呼德替代冒顿做储君。 今天,赫连哈尔巴拉看到失踪了十几天的冒顿,带着两脸两手的冻疮出现了,先是感到遗憾:这么冷的天,怎么就没将冒顿冻死呀。 接着便恼羞成怒,掩着嘴挑拨道:“单于呀,你看你这儿子,已经是大小伙子啦,连个冷冻都不懂?竟然冻成了这样。将来让他继承了您的大位,还不得让天下人笑掉大牙?你看他那样子,看他那双脏手,连他弟弟都没法吃饭了,这顿饭还怎么吃呀。” 听到赫连哈尔巴拉的埋怨,头曼单于勃然大怒,指着冒顿吼道:“我哪辈子倒了霉,竟然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白毛风怎么就没将你冻死呀。你待在这里还咋让我们吃饭?还不赶快滚出去!” 冒顿的心底一凉,急忙对父亲弯了下腰,快步离开单于宫室。 回到自己的房间,冒顿的心里翻江倒海,像失去了主心骨,冰凉冰凉的。 冒顿无奈地爬在炕上抽泣起来。 冒顿不敢放声大哭,担心被父亲听到,又会引来一阵毒打。 看来,父亲真的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了,连饭都不让他一起吃了。 从此,冒顿再不敢与家人一起用餐,平时进出,也尽量不让父亲看到,免得再受打骂。 冒顿想到,与其这样躲躲闪闪苟且偷生,还不如到草原上去闯荡。 但是,有了上次的教训,冒顿再不敢贸然行事。 冒顿明白,在离开龙城之前,必须练就一些生存技能。 冒顿第一想到的便是先将射箭练好。 只有掌握了强的箭术,才能猎到猎物,才能不至于挨饿。 同时,有技在身,才会有安全感,才能不受人欺辱,不被野兽所伤。 龙城外便是龙城卫队的练兵场。 冒顿开始奋练习射箭,从二十步靶开始练起,直到能射中百步靶。 接着,他又骑着大红练习马上射箭,又到荒野上射奔跑的黄鼠野兔,射空中的飞鸟。 冒顿自己也觉得好笑,好象自己对任何野生动物都结下了冤仇似的,看见什么就射什么。 初夏的一天,冒顿到龙城卫队要了一个大睡袋,又带了足够的肉干,背弓箭挎大刀,骑上大红,再次离开龙城,到广阔的原野上去闯荡了。 冒顿狩猎本来是为了添饱肚子,没曾想却着了魔似的迷上了狩猎,凡是能猎到的动物,都不轻易放手。 在狩猎中他现,狩猎原来并不是人类的专利,所有的食肉动物都有各自的狩猎技术,最精彩最潇洒的,当数金雕了。 一次,冒顿看到一只金雕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顶的一块大石上驻足。 那金雕一动不动,与大石浑然一体,若不仔细观察,很难现大石上还落着一只金雕。 这时,一队鸿雁从空中得意洋洋振翅经过。 金雕背对苍空,缓缓起飞了。 冒顿本没有想到这朗朗乾坤会潜伏着搏杀,想那鸿雁也没有想到,一只背对着它们的金雕会给它们带来致命的伤害。 金雕飞至鸿雁的下方时,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猛然翻身朝上,刀子般尖利的铁爪抓向一只鸿雁。 那只鸿雁没来得及做任何的躲避和反抗,已被金雕开膛破肚,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已经命丧雕爪,急向地面落去。 金雕哪让鸿雁落到地面,又是一个快翻身,扑向下落中的鸿雁,伸出一只利爪,将自己的猎物紧紧抓住,悠闲地飞到山顶,慢慢地享用起了午餐。 冒顿看得傻了,张开的大嘴半天合不拢。 前后不过转眼间的工夫,金雕已经狩猎成功,真让冒顿瞠目结舌。 冒顿想,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绝对学不到金雕的本领。 但他也从金雕的狩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如出猎前的故意若无其事,进攻时的迅疾猛烈,得手后的不留痕迹快撤离等等。 从此,冒顿将主要精力用在了观看其他动物的狩猎上,每天除了猎取自己的食物外,再不滥杀无辜。 冒顿还旁观过一次狼群围猎黄羊的情景。 黄羊本是草原上奔跑度最快的动物,一只狼绝对追赶不上一只黄羊。 那次,冒顿看到一群黄羊正在草地上吃草,一只狼蹲守在羊群的外面。 冒顿想,狼本来是群生动物,一只狼一旦脱离了狼群,只有被饿死这一条路可走。 看那只狼的神态,绝不象是离群的孤狼。 冒顿觉得奇怪,便登上了附近的一座小山,想看个究竟。 环视之下,冒顿立即在羊群的周围现了十几只苍狼。 那些苍狼及其隐蔽,有的离羊群很近,大部分则距羊群很远,看那阵势,根本就不象要对羊群起围攻。 冒顿不知这群狼究竟要干什么,便蹲下身去静待其变。 突然,他看到一只狼笨拙地冲向了羊群。 那只狼显然事先并没有选择好哪只黄羊才是它的进攻目标,先是扑向了一只,接着又扑向另一只,非常盲目。 羊群受到惊吓,乱哄哄奔跑起来。 这时,又有两只狼现身扑向混乱的羊群。 奇迹出现了:本来瞎跑乱撞的羊群,在苍狼的驱赶下,很快便朝着一个方向奔跑起来。 这时,冒顿惊呆了,因为他现,羊群奔跑的前方才是狼群真正的狩猎场地,大部分苍狼早已埋伏在了那里。 沿途不断有苍狼扑向羊群,那不过是为了修正羊群的奔跑方向而已。 很快,狼群的真正进攻开始了。 而此时,羊群已跑出一大段路程,度开始放慢。 很快,几只黄羊便被突然出现的苍狼扑倒。 冒顿拍手称快:好漂亮的围猎,围追堵截,群狼分工明确,大获全胜。 在后来的日子里,冒顿总幻想着有几个人在一同与他狩猎,他让这些人埋伏在不同的位置,令猎物无处可逃。 虽然是幻想,却也有着无穷的乐趣。 冒顿在自己营造的快乐气氛中生活着,日子被他轻易打掉了。 他的游动圈也不是很大,基本上是在距龙城一日马程的范围之内逍遥。 遇到雨天,冒顿便到附近的牧民家借宿。 秋风一天紧似一天,晚上睡在睡袋里已经非常冷。 冒顿决定猎一只狐狸,让肖生嘎阿妈帮他做一顶皮帽子,然后去格根老伯家度过漫长的严冬。 在一条峡谷里,冒顿看到一只狐狸正在捕食一只大鸟。 那只鸟扇动着翅膀没命地躲藏,可就是飞不上天空,显然是有伤在身。 眼见得那只鸟就要变成狐狸的美食,冒顿顿生怜悯之心,一箭射杀了正全神贯注捕鸟的狐狸。 那只被冒顿救下的鸟仍然惊魂未定,扇动着翅膀向远处逃窜。 冒顿跑上前去,将拼命逃避的鸟抓了起来,轻轻抚摩鸟的脑袋和脖子。 那鸟起初还嘎嘎大叫不止,拼命挣扎着要甩脱冒顿的控制,但很快便消停了,还睁着两只圆鼓鼓的眼睛盯看冒顿。 狗 一 我作了个梦,梦见了狗和狼。 梦中的狗和狼本是亲兄弟,狼勤奋,一门心事用在狩猎上,吃得身强体健,威武雄壮。而狗则生性懒惰,狩猎技能更是不佳,只能靠狼吃剩的食物勉强度日,苟且偷生。 一日,狗啃着狼吃剩的干骨头对狼说,我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我要学习新的生存本领。 狼不屑地说,我们惟一的生存本领就是狩猎,你还是下功夫好好把狩猎学好吧。 狗轻蔑地乜了狼一眼,问:难道除了狩猎就没有其它生存之道了吗? 狼嘲笑地说,不狩猎,你只能吃别人吃剩的干骨头! 狗似乎受了辱,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狗失踪了一段时间后,在一个明媚的早晨出现在了狼的面前,向狼演示学到的本领。狗先是将长长的嚎叫声变成了短促的吠,那短促的吠声中还夹杂着讨好的呜咽。接着,狗又演示另一种本领,就是将尾巴使劲向上卷起,然后献媚地左右摇摆起来。 看了狗的演示,狼既大惑不解又大笑不止,笑了好一阵才问,你是要给羊们摇尾巴还是对兔吠叫? 狗神秘地笑了笑,也不回答,转身向远方的村庄走去,边走边不停地吠叫,直到将我吵醒,原来是我养的一只小白狗在唤我起床。 二 我过去住在乡镇,有较阔的院子,还有几间派不上多大用场的厢房。那年,修铁路的一个施工队看上了我的那几间厢房,想租去作他们的厨房。 租就租呗,闲也是闲着。 修铁路的人很快便将锅碗瓢盆搬来了,同时迁来的还有一条小狗。那小狗满身杂毛,灰不溜秋,一看便是一条没人待见的狗。或许是受了太多人的脚踹,见了人便呜咽着躲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几场秋风刮来了鹅毛雪片。大地封冻,修铁路的人也要回家去“冬眠”了,零七碎八的东西堆了一大卡车,临行,将杂毛小狗也装上了车。 那天晚上北风愈紧,我在燃着火炉的屋内看电视。隐隐的,有爪子抓门的声音传来,我家的那条黄狗也对着大门狂吠不止。我好奇地将身体投进寒风中,疾步走至大门边,刚刚将门牙开一条缝,一个小黑影便闪了近来,蹒跚着晃到厢房门边,分明是杂毛小狗。这家伙不是被他的主人装上大卡车拉走了嘛,咋又回来了? 不忍心看着杂毛小狗在冷风中抖,我便弯腰将它抱起来,让它到屋内的火炉边去取暖。杂毛小狗无力地任我摆布,那自骨子里的抖,似乎令它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可怜的杂毛小狗颤抖不止,一贯不喜欢狗的妻也生出了恻隐之心,为杂毛小狗寻来了食物。可杂毛小狗只是微睁双目举鼻子嗅了嗅,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我终于弄明白了,这狗的颤抖既不是由于寒冷也不是由于饥饿,而是过度疲劳所致。一定是汽车将它拉出了很远的距离它才跳的车! 家里多养了一条狗。最先反对的是我家的那条大黄狗。给两条狗准备的食物,大黄狗即使吃饱了也要守在食物旁边,不让杂毛小狗吃一点点。杂毛小狗一副寄人篱下的可怜相,更不敢与大黄狗争食。其次反对的是妻:家里已经养了一条狗,干脆将杂毛小狗送人算了。 在妻的坚持下,杂毛小狗送给了同镇居住的一个朋友。几天后,小杂毛又回来了,脖子上还带着半拉绳索。接着追来的是那位朋友。小杂毛突然起了狂,对着朋友大吠不止。朋友叹息着说,这狗,到了我家就开始绝食,今天又咬断绳索跑了。 既然送不出去,只好继续由我家养着。 一次我由外面回来,看到大黄狗正在大门外与一条来犯的黑狗决斗。这时,由门内冲出了杂毛小狗,不由分说便加入了战斗,很快,入侵者便落荒而逃了。怪不得再不见大黄狗欺负小杂毛了,原来它们早已是同战壕的战友! 漫长的冬天被春风赶走了。修铁路的人在一天的午后出现在了我的院子里。杂毛小狗好一阵欢呼雀跃——此间,它的个头都快赶上我家的大黄狗了。它的主人更是惊喜,感叹着对我说,汽车跑出去一百多里这狗才跳了车,没曾想它能识得路,竟然跑回来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了过去,秋风又起了。 一天,我打外面回来,推门进院,看到大黄狗蹲在院子中央,见到了我也不起身迎接,只是撑起两条前腿,对着长空出了一声狼一样的嚎叫。这狗怎么了? 进了家,见餐桌上放着一盘带骨的熟肉,妻红肿着眼睛傻呆呆地坐在桌前,见我进来,又立即放起了悲声,没头没脑地对我诉说:惨呐,他们将小杂毛的两条前腿吊在电杆上,割开了后腿的血管,小杂毛拼命地嚎叫挣扎,他们不但不可怜它,还用鞭子不停地抽打它,说是挣扎的越厉害,血便流得越尽,肉便越好吃…… 我不忍再听下去了,转身来到大门外,见电杆的下面,正有几只喜鹊在啄食那已经变黑的血。 天空灰蒙蒙的,是要下雨还是要降雪? 院子里再次传出大黄狗狼一样的嚎叫声…… 三 我现在居住的小区旁边是一个公园,是我们每天晨练的好去处。 一天早晨,我刚刚下楼,恰好遇到了也要到公园去晨练的邻居。奇怪的是,邻居手里还拎着一个食品袋。邻居见我好奇,便解释说,公园里有一条流浪狗,怪可怜的,我每天早晨去公园的时候都给它带些食物。 到了公园,邻居一声口哨,丛林的深处便窜出了一条狗。那狗通体黝黑,甚是健美,找不到一丝流浪狗的邋遢,分明便是一条让人见而生畏的黑豹。狗跑向邻居,像见到了阔别多日的好友,一阵嬉闹后,才开始吃邻居给它带来的食物。这整个早晨,狗形影不离地追随着邻居,直到我们晨练结束,那狗将邻居送出公园,才恋恋不舍地返回丛林。 以后的一段日子,晨练时,我注意到,那条狗几乎天天与邻居在一起嬉戏。 又过了些日子,我突然现那条狗不在邻居的身边了,便问,狗呢?邻居指了一下公园高处的几间供工作人员使用的房子,说,我将它送给公园管理处了,他们需要一条狗在夜间给他们通风报信,狗也不用再流浪了,相得益彰。我抬头向那几间房子望去,果然看到那条狗正远远地向我们这里张望。邻居向房子的方向招了招手,隐约能看到被绳索拴着的狗在无奈地跳跃,邻居现出了一脸的欣慰。 一天,我在公园里又遇到了邻居,便不由得举头向那几间房子张望,却没有看到那条狗。我奇怪地问,那条狗呢? 邻居痛苦地皱了下眉头,无奈地说,挣脱绳索跑了。那狗,自由自在惯了,已经不习惯被人喂养了。咳,都怪我。 跑到了哪里?我追问。 邻居指着公园里莽莽的丛林,说,可能还在这林子里吧。 你吹口哨它也不出来吗?我问。 邻居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是我亲手将绳索套在了它的脖子上,它已经不信任我了。 突然,邻居鼓足了气,再次出长长的口哨声。 丛林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七、义狼报恩 冒顿细看那只鸟,哪里是受伤的大鸟,分明是一只还没有学会飞翔的雏鸟,只不过身子要比普通的飞鸟大一些罢了。 那雏鸟上嘴弯曲,除了尾羽基部和两只翅膀的基部长着白白的乳毛外,其余部位皆呈灰黑色,身体也快有乌鸦般大小了,一时猜不透是什么鸟,立即想到,雏鸟已经这般大,长大后身体会更大,一定是一只鹰一类的猛禽。 冒顿将雏鸟抱到被他射杀的狐狸跟前,对雏鸟说:“小鸟呀,这只狐狸要吃你的肉,现在你就吃它的肉,好吗?” 冒顿将雏鸟放在地上,取出径路小刀,剥去狐狸皮,割下一小条狐狸肉,向雏鸟的嘴边伸去。 雏鸟俨然已不再恐惧,似乎真的将冒顿当朋友了,静静地待在冒顿的身边。 此时像是闻道了肉香,张嘴将小肉条吞了下去,似乎等不及冒顿继续为它割肉,自己扑腾着翅膀啄食起狐狸肉来。 冒顿大喜。 这只狐狸足够小鸟吃一段日子了。 冒顿摸了摸雏鸟的脑袋,利落地剥下狐狸皮,便要离去。 可刚刚走了几步,雏鸟又摆动着脑袋追了上来。 冒顿看到雏鸟追着他不忍离开,顿生恻隐之心,想到,这只雏鸟还没有学会飞翔的本领,若将它扔下,它吃完了狐狸肉又该吃什么? 再说,自己离开以后,雏鸟也避免不了被其他食肉动物吃掉的风险。 冒顿抬头向山谷的顶部望去,看到山崖的上方长着一棵大树,隐约看到树冠上有一个很大的鸟巢。 冒顿立即明白,那只雏鸟一定是不慎从鸟巢里掉下来的。 可要将雏鸟送归鸟巢却绝非易事,即使登上了崖顶,也难爬上那棵悬挂在崖壁上的大树。 看着仍在奋力扑腾翅膀的雏鸟,冒顿的心中油然产生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悲凉,暗自感叹道:小鸟呀小鸟,我是有家如无家,你是有家不能归,咱们俩真是苦命的一对呀。 想到此,冒顿便不忍心丢下雏鸟独自离去了,决定将雏鸟带在身边抚养,等到雏鸟长大以后,任由它去寻找自己的同类吧。 冒顿看着雏鸟,说道:“我该叫你啥呢?你浑身黑不溜秋,我就叫你大黑吧。我是大树,你是大黑,还有大红,咱们仨是最好的朋友,咱们永远都在一起,誓不分离,你说好吗?你怎么不回答?不回答你就是同意,你同意了。” 冒顿再次将大黑揽在怀中,骑上大红,向格根老伯家跑去。 格根老伯将大黑前前后后看了一阵,说:“它应该是一只小金雕。金雕在学会飞翔以后,成长度是非常快的。你看这只小金雕,时时刻刻想要展翅翱翔,怕是离学习飞翔不远了,要不然,它也不会失足掉出鸟巢。” 冒顿的到来,让肖生嘎阿妈大喜过望,激动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一只鸟,飞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你还记着我们。” 冒顿在格根老伯家住了下来,和乌力罕一起照料羊群。 冒顿的到来,正好替下了乌伦珠日格。 现在已是母羊产羔季节,为了不使产在野外的羊羔冻死,牧羊人每天还需背一个用羊皮做成的皮兜,将刚产下的羊羔放进皮兜里,有时还需往穹庐里送,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冒顿在出牧的时候,便将大黑放在自己的左肩上,时不时射只黄鼠、野兔给大黑吃。 冬夜漫长,格根老伯便用讲故事的方式与冒顿一起打那多余的时光。 格根老伯参加过复土战争,随军队走南闯北了几年,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听到过不少不同部落的民间传说。 他们谈论牧场,谈论牲畜,谈论部落间的争斗,谈论草原上神秘的强盗,几乎无所不谈。 格根老伯讲,牧民最难战胜的是天灾,夏天不下雨,草场生长不出牧草,牲畜就会被大批地饿死,牧民称之为黑灾。 冬天突降大雪,将牧草深埋在雪下,牲畜会被冻饿而死,牧民称之为白灾。 无论哪种灾害,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失去了牲畜,牧民就等于是失去了生存之本。 于是,失去了牲畜的牧民就会偷偷组织起来,去抢夺灾区外牧户的牲畜。得手以后,他们便复员了牧民身份,再不去掳掠。 所以,草原上的强盗来无踪去无影,又给整个社会造不成太大的危害,被牧民称为神秘的强盗。 谁家要是受到了强盗抢劫,只有自认倒霉。 一次,两人的话题谈到了对牧民的牲畜造成重大威胁的野狼身上。 冒顿整日在草原上游荡,他现,牧民家的牲畜遭到了狼群祸害,牧民似乎并不痛恨野狼,也从不与野狼为敌,一切顺其自然。 冒顿问格根老伯,这是咋回事。 格根老伯沉吟了良久,说,自古以来,苍狼便是牧民心目中的天神,是上天派下来的使者,更是草原的守护神,维护着草原动物的平衡。 谁家的羊群被野狼袭击了,说明是上天对这户人家的惩罚,牧民不但不怨恨狼,更不敢让别人知晓。 所以,牧人不但从来不与苍狼为敌,内心里还充满了对苍狼的崇拜和敬畏。 格根老伯还为冒顿讲了一则在草原上流传很广的人狼互助的动人故事。 格根老伯讲道,牧民们传说,过去,有一位善良的老人在草原上现了一只腿部受伤的小狼。 老人看到小狼孤独无援,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便将可怜的小狼抱回自己的穹庐,给小狼吃上好的羊肉,并为小狼的伤口敷上了草药。 在老人的精心护养下,小狼不但伤口一天天好了起来,已长成了一只健壮的公狼。 公狼回归到了大自然以后,不忘老人的救助之恩,时常将猎到的狍鹿送到老人的穹庐,还帮着老人照料牲畜。 老人的羊群从此再没受到狼群的袭击,很快壮大起来。 一年冬天,老人骑马去看朋友,饮多了酒,在回来的路上,酒力作,从马上摔了下来,昏睡在了雪地上。 这时,一群野狼正由此经过,看到老人落马,立即围了上来。 暗中保护老人的公狼在狼群接近老人之前,抢先奔至老人跟前,龇牙喝退了群狼,又轻轻趴在老人身上,用自己的体温为老人取暖,直到老人醒转,回到了自家的穹庐。 老人逐渐扩大的羊群不但令牧民们羡慕,也引起了盗匪的注意。 一天,两名强盗经过认真预谋,在老人独自出牧时,以问路为借口来到老人身边,趁老人不备,用手中的打狼棍击向老人的后脑勺,老人立即晕倒在地。 这时,暗中保护老人的公狼闪电般冲了过来,一口便咬断了一名强盗的喉管。 另一名强盗见势不妙,正要打马逃走,公狼已经扑了上去,咬定强盗的一条腿,将强盗拖下马背,复一口咬断了强盗的脖子。 老人还没有苏醒过来。 公狼用长长的舌头抚慰着老人的脸膛,围着老人不停地转圈,最后,对着苍天出一声声无奈的嚎叫。 在远处牧马的老人的儿子听到了狼叫声,急忙跑了过来。 远远的,老人的儿子看到一只苍狼正要啃咬父亲的脸。 小伙子平时喜爱打猎,利用牧马的间隙猎些野兔狐狸,所以,箭不离身。 此时,看到一只苍狼正要伤害自己的父亲,大惊失色,急忙拉弓搭箭,人未到箭已射出,飞向苍狼。 小伙子从来没有射出过如此精准狠的利箭,这一箭从公狼的肋骨插入,正中公狼的心脏,公狼登时倒地死亡。 格根老伯讲道,那小伙子一箭射死了公狼,正好已跑到父亲近前,翻身下马,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父亲。 在小伙子急切的呼唤声中,老人悠悠醒转。 当看到身边被公狼咬断脖子的两个强盗的尸体,老人已经完全明白,又是他救助过的这只公狼在关键时刻现身相助,救了他以及他家的羊群。 老人起初以为,公狼是在与强盗搏斗中死于强盗之手,可又觉得情形不对。 问讯之下才得知,公狼死于儿子之手。 老人大叫一声,扑向公狼,再次昏迷过去。 老人的牧场上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块巨石。 老人思念公狼心切,利用有生之年,将大石凿刻成一尊仰天长啸的苍狼。 据说,这尊石狼现在仍然矗立在草原上,人称这尊石狼为报恩狼,附近的牧民世世代代膜拜它,祈求它像保护当年的老人那样,永远守护牧民的安全。 本来,冒顿便莫名其妙地对苍狼产生出敬畏之情,现在听格根老伯讲了这人狼相助又误杀苍狼的故事,心中好不是滋味。 冒顿唏嘘不已,埋怨道:“老人的儿子实在是鲁莽可恶。老人照顾小狼的时候,他也一定在侧,应该与公狼熟识。哪能不明事理就要对公狼狠下毒手呢?真是的。” 冒顿说着,伸手摸了一下在他身侧睡觉的大黑。 大黑又向冒顿的身边靠了靠,依偎的更紧。 八、狼图腾 格根老伯也感叹不已,说:“这仅仅是人狼相助的故事,还有人狼成婚繁育后代的故事呢。” 人狼成婚繁育后代?冒顿大奇,急忙催格根老伯为他讲述。 格根老伯讲,在他们匈奴的西北部有一个部落,以狼为部祖的图腾。 相传,在很早很早以前,这个部落与相邻的部落为争夺牲畜生了战争,结果一败涂地,整个部祖的人全都被残忍地屠杀了。 胜利者在清理战场时,现了一个从屠刀下逃脱的十岁男孩。 这时,大批的屠杀已经结束,刽子手们实在不忍心再用屠刀削去男孩的头颅。 可也不能轻易放过男孩,便削去了男孩的双手双足,将男孩弃置荒野,让他做野狼的干粮。 过了一段时间,胜利者听说男孩不但没有被野狼吃掉,竟然有一只母狼每天都给男孩叼来鲜肉让男孩食用,供养着男孩。 为不留祸根,胜利者再次派人去屠杀男孩。 派去的刽子手果然看见母狼与男孩在一起,便围了上去,准备将男孩和母狼一起杀掉。 危急时刻,母狼让男孩爬上狼背,负着男孩向高山上跑去,遁入一山洞。 山洞内漆黑一团,深不见底,男孩什么都看不见。 好在狼眼可夜视,母狼为了安全,驮着男孩一直向山洞深处走去。 母狼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程以后,男孩的眼前突然一亮。 原来,母狼驮着他已经走到了山洞的尽头,这山洞的尽头竟然是一个出口,连着另一个世界。 男孩抬头望去,只见这里被青山环绕,草原平坦开阔,植草繁茂葳蕤,鸟儿在蓝天上欢唱,狍鹿在密草间闪现。 母狼欢快地对着苍天出一声惬意的长嚎。 接下来的日子,为了安全起见,母狼驮着男孩在新世界里到处游荡,欣慰地现,这里周围数百里,除了男孩以外再无人迹,他们终于可以放心地生存下去了。 男孩长大以后,与母狼结成了夫妻,共同生育了十个男孩。 这十个男孩长大以后再次走出了长长的山洞,各娶妻育子,族群逐渐繁衍壮大。 他们的后代爱引颈高歌,声如狼嚎。 他们为记着自己是苍狼的后代,为了永不忘本,连军队的旗帜上也标有狼头。 格根老伯说,战场上,那个部落就是举着狼头纛参加战斗的,所向披靡,英勇无敌。 “竟然有此等奇事?”冒顿兴奋不已。 林化一是研习北方民族史的,对北方草原民族的狼图腾略有了解。 远古时期的游牧与现代畜牧业有着本质的区别。 那时候,人类控制牲畜的能力非常有限,所谓的游牧,是每天追着畜群不停地转移、迁徙,而不像现在的畜牧业,有固定的草场固定的营地固定的圈棚,早晨将牲畜赶出圈棚到牧场上吃草,晚上再将牲畜圈进圈棚。 那时候,人们的主要天敌便是野狼,即使有人在羊群旁边守着,也不能对袭击羊群的野狼怎么样。 奇怪的是,狼群从来不将人类的羊群做为主要捕食对象,只要在捕食不到与牧民争夺草场的黄羊、麋鹿、狍獾、兔鼠的情况下,才对人类的羊群起进攻。 先民们意识到,野狼无疑是在保护草场和人类的牲畜。 所以,人们既畏惧野狼,又感谢野狼,认为野狼是上天派来的使者,谁家的牲畜受到狼群的袭击,那一定是这户人家干了什么违背天意的事情,是上天让野狼惩戒他们。 久而久之,便出现了狼崇拜,即狼图腾。 近年,史学界已经公认,商周时期北方的犬戎、北狄就是匈奴人的祖先。 犬戎、北狄的内部部落,好多都是以苍狼为图腾的。 《史记》中记载的周穆王伐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其实是打败了四个以白狼为图腾的部落和四个以白鹿为图腾的部落而已。 在远古传说中,人兽相交而生部祖的传说多有记载。 猜想,先人们在有了部落图腾以后,在祭祀祖宗的同时,也要祭天、祭上天派到人间的使者,即图腾物。 有些部落领为了提高和稳固自己的地位,也要编造一个自己也是上天下派的使者的谎言来蒙蔽部众。 既然已经有了上天派来的使者,上天不可能再派一个使者降临人间,不得已便说自己是天使的后代,是名正言顺的领。 于是便有了人兽相交养育后代的传说。 这些传说与对祖宗的崇拜联系在一起,便使祖宗崇拜与部落图腾紧密结合,不再分离。 当然,这些道理林化一无法与不了解历史的特古斯父子讲清楚。 林化一担心,越对他们讲,越讲不明白,还是不讲算了。 不过,林化一深信狼育人孩的事情确实实实在在生过,便给他们讲了自己从书本上看到的两则故事。 话说192o年1o月,一位叫辛格的印度传教士到印度加尔各答的丛林中去传教。 一天,辛格在荒野上遇到一群狼。 出于好奇,辛格本想数一下这群狼有多少只,没曾想,细瞅之下,让他惊得的目瞪口呆:狼群里竟然有两个孩子! 只见那两个孩子裹在狼群中间,手足着地,与狼一样奔跑如飞。 起初,辛格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用手揉了下眼睛,仔细观看,这次他确认了,确实有两个孩子在与群狼一起奔跑。 狼群里怎么会有小孩呢?难道民间的传说再现了吗? 这件事太蹊跷了,辛格决定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辛格急忙找来附近村庄里的年轻人,去营救那两个孩子。 年轻人们也充满了好奇,骑上快马奔向狼群。 狼群立即感到了威胁,奔跑度瞬间加快。 那两个孩子跟不上狼群的度,落在了后面,被年轻人们生擒活捉。 这时人们才现,两个孩子全都是女孩,大的大约七八岁,小的只有两三岁。 两个女孩惊慌失措,用惊恐的目光盯着众人。 她们不懂人语,不懂手势,根本无法与她们交流。 最可悲的是,她们根本不懂得用手,给她们水,她们就伏下身去,像狼一样用舌头舔水喝;给她们食物,她们同样伏下身去,直接用嘴吞食。 她们吃饭的时候,如果有人走近她们身边,她们便露出凶狠的目光,用“呜呜”的声音驱赶和恐吓走近她们身边的人。 在太阳下感觉热了的时候,她们便张大嘴巴,伸出长长的舌头来,和狼一样喘气,狼性十足。 看来,要想让她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绝非易事。 为什么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呢?是野狼不喜欢男孩,还是另有原因?辛格打算寻找答案。 他通过走访了解到,这里生存环境极其恶劣,人们的生活都非常艰辛,而子女多的家庭,生活更加艰难。 所以,有的人家生下女孩以后,便忍痛将女孩弃到了荒野上。 辛格终于弄明白了,那些被父母遗弃的婴儿,大多被野兽吃掉或冻热饥饿而死。 辛格猜想到,那个大女孩一定是一个例外,她被父母弃于荒野以后,一定是她嘹亮的哭声唤来了一只母狼,而这只母狼恰好刚刚失去了正在哺育期的小狼崽,也许是出于母性本能的驱使,便“收养”了小女孩,用自己的乳汁将女孩渐渐养大,直到她能吞食生肉的时候为止。 辛格想,如果母狼“收养”第一个女孩是处于偶然,那它“收养”第二个女孩时,一定是对人类婴儿产生了感情,有意而为之吧。 辛格将两个狼孩带回了城里,送进了孤儿院,还给她们分别取了很好听的名字,姐姐叫卡玛拉,妹妹叫阿玛拉。 送进孤儿院的姐妹俩仍然不会直立行走,不懂得使用手掌。 她们不愿在白天活动,既怕火又怕水,不肯洗澡,也不肯穿衣服,并且随地便溺,给保育员带来了诸多麻烦。 不过,大家都很可怜和同情她们。 辛格经常带着妻子到孤儿院去看望姐妹俩,耐心教她们使用手臂,学习语言。 妹妹阿玛拉开始对其他孩子的行为产生了兴趣,并很快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单词。 可惜,阿玛拉在孤儿院生活了不到一年,便得病死了。 阿玛拉的死,给卡玛拉带来了极大的悲痛,她不停地流着眼泪,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可见姐妹俩的感情极深。 后来,卡玛拉也死了,死于伤寒病。 在孤儿院呆了近十年的卡玛拉,最终也没能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仅学会了几十个单词。 林化一讲完了这段故事,特古斯父子唏嘘不已,林化一也很是感慨。 两个被人类遗弃的女孩,却被野狼抚养长大,这是多么动人的故事呀,并且是真实地生过。 然而,在汉语的词汇中,狼是邪恶、狠毒、贪婪、无情的代名词,凡与狼粘边的语词,几乎都是贬义的,好象野狼与人类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孩子们也都是听着“大灰狼的故事”长大的。 九、匈奴战歌 特古斯的母亲说:“那个叫辛格的人实在是可恶。人家女孩和狼一起生活的很好嘛,干吗非要将人家强拉回人群。再说了,母狼养大两个女孩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你将母狼养大的孩子夺走了,母狼该有多痛苦呀。” 林化一为特古斯的母亲有这样的想法而震惊。 如果特古斯一家是其他民族,也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吗? 远古时期,蒙古族也是以狼为图腾的民族之一,尽管狼图腾早已退出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可蒙古民族仍然没有将野狼视为仇敌。 不善言语的特古斯的父亲这时也说话了:“在我们草原上流传着许多关于狼的故事。据说,有人曾经亲眼看到,有一个孩子骑在狼背上和狼群一起奔跑。那孩子不断出一声声长啸,如同狼在嚎叫,原来是那孩子在给狼群下达命令。显然,那孩子是狼群领,控制着整个狼群的行动。那个孩子一定也是狼养大的。” 林化一说:“我读过一本叫《蒙古风俗鉴》的书,里面也记载了一则狼养人类婴儿的故事:一个猎人在克鲁伦河畔狩猎时,看到一只母狼领着一个小男孩在旷野上奔跑。猎人赶走了母狼,将小男孩领回自己家中抚养,并教他学说人类语言。” 林化一继续讲道:“那个狼孩远比印度的狼孩聪明,很快便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不过,他仍然没有忘记狼语,还能听懂狼叫声的含义。他从狼的嚎叫声中得知洪水就要来临,急忙让村子里的人到高处躲避。 “果然,洪水滔滔而来,淹没了整个村庄。人们听从了狼孩的提醒,才躲过了一次灭顶之灾。” 特古斯的父亲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可真厉害,从书本上什么故事都能读到。怪不得人们都要读书呢。” 特古斯为他们每个人的碗里都续满了奶茶,笑着对林化一说:“还是给我们讲冒顿的故事吧。冒顿后来回龙城了吗?” 林化一只好继续给他们讲冒顿的故事。 好多年以后,冒顿仍然时常回忆当年格根老伯给他讲故事的情景:穹庐外冰天雪地,强劲的北风像疯的怪兽,搅动起荒原上的积雪,耀武扬威地扑向穹庐,大有将穹庐掀翻之势。 穹庐被拍打的隆隆作响,微微晃动。 绑在穹庐外层的兽皮似乎也要被揭去,不时出尖利的啸叫,大有要跨塌或被掀翻之势。 穹庐内,牛粪火吐着红红的火舌,闪闪晃晃,对抗着四面八方挤入穹庐的寒冷。 而冒顿和格根老伯、肖生嘎阿妈则全然不顾穹庐外风急雪猛,一个滔滔不绝地讲述,两个如饥似渴地倾听,他们的心思都已越了现实,在历史的天空中翱翔着。 大黑每天晚上在冒顿的身边过夜,真的成了冒顿的最好最好的形影不离的伙伴。 有时冒顿到穹庐外去小解,大黑也要摇摇摆摆地跟着冒顿同去。 格根老伯最爱讲的,是当年在战场上冲杀的故事。 一提起当年的复土战争,格根老伯便神采飞扬,好象又回到了当年。 用老人的话说,只有打过仗的人,人生才最精彩,才最完美。 每一次人与人的直接的你死我活的对绝,都是一次灵魂的升华。 冒顿便感叹,可惜自己生不逢时,没能赶上战争,没有到战场上去奋力拼杀的机会啦。 一天晚上,格根老伯讲到兴奋时,突然目放异彩,压低声音为冒顿唱了一歌: 白色的烟雾 盘绕着祁连山的高峰 山下是我宽阔的牧场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矫健的雄鹰 翱翔在燕支山的上空 山下是我美丽的故乡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女无颜色 …… 这歌立即勾起了冒顿儿时的记忆。 那时候,父亲经常唱的就是这歌。 冒顿当时还小,也可着劲与父亲同唱,引得父亲逢人便夸他有志气。 但是,冒顿虽然也多次跟着父亲喊唱过这歌,却并不明白歌词的意思。 后来,便听不到父亲唱了,自己也渐渐忘记了这歌。 今天,这歌猛然从格根老伯的口中唱出,冒顿先是觉得似曾相识的新鲜,接着又感受到了旋律的悲壮和愤怒,仔细聆听,觉得歌中充满了激情,听后能使人热血沸腾。 格根老伯说,这歌是当年复土战争的军歌,极大地鼓舞了匈奴兵士的士气,匈奴大军就是唱着这歌,冲锋陷阵奋力拼杀的,凡是参加过复土战争的人,都会唱这歌。 冒顿立即明白父亲当年为何喜欢唱这歌的原因啦。 冒顿本来就对这歌的印象深刻,此时听格根老伯一唱,歌的旋律和歌词立即在他的脑海里生动地复活了。 格根老伯讲的最多的,是独孤敖嘎将军的故事。 独孤敖嘎是匈奴的大将军兼龙城卫队的队长,家就住在龙城。 冒顿从小在独孤敖嘎的身边长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在冒顿的印象中,独孤敖嘎是一个脾气倔强、对龙城卫队的兵士既严厉又呵护的怪老头子。 没曾想独孤敖嘎年轻的时候竟然是叱咤战场的了不起的人物。 格根老伯讲,独孤敖嘎本来也是一名普通兵士。 当年在战场上,头曼单于给军队定下了规矩:战场上不论地位职位高低,每亲手杀敌一人,战争结束后,单于要亲手奖赏勇士一卮酒。 这一规矩,成了兵士们奋勇杀敌的极大的推动力,人人都为能喝上单于亲手举到自己面前的酒而感到无上的光荣。 而独孤敖嘎则是喝到单于敬酒最多的人,每次还没有喝到应喝酒卮数的一半,便酩酊大醉。 其实,头曼单于制定这一规矩,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现并使用人才。 那些喝到单于敬酒最多的人,很快便被头曼单于任命为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什夫长。 这些“长”们没有取代原来的部落组织,却是由单于直接领导的军事领。 兵士们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在战场上多杀人,这是检验兵士作战能力的惟一标准,也避免了各级带兵者剽窃别人的功劳。 很快,独孤敖嘎在数万军士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匈奴大将军。 当时,兵士们都公认独孤敖嘎是头曼单于的手,无论头曼单于在战场上想达到什么目的,独孤敖嘎总能让他心满意足。 格根老伯说,独孤敖嘎将军还有两个绰号,一个叫长刀将军,一个叫虎吼将军。 冒顿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叫他长刀将军呢?” 格根老伯呵呵一乐,给冒顿讲起了“长刀将军”绰号的来历。 格根老伯讲道,一次,匈奴大军一路追击败退中的秦军,也许是逢战必胜的原因吧,行进中的大军放松了警惕,在一道山谷里突然中了秦军的埋伏。 山谷狭长却不开阔,两面是陡峭的山崖峭壁。 匈奴大军刚刚走出了最险要的一段路,猛然看到,前方较开阔的峡谷中央,有秦国大军挡道。 秦军一字排开,列阵等待着匈奴大军的到来,显然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在狭长的山谷中,擅长打运动战的匈奴大军,一下子失去了骑兵的优势。 想后退撤离峡谷,后路早已被秦军封死,匈奴大军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秦军布置好的口袋阵。 前方路中央,秦军一员将领横刀立马,大声狂叫,叫嚣要一举将匈奴大军消灭在峡谷里。 匈奴的几位善战的万夫长连续出战,与那位秦军将领过招,结果都死于那位将领的刀下,匈奴军队士气低到了极点,情况万分危机。 当时,头曼单于的心里非常清楚,若此时强行向后撤军,必会造成溃败的局面,后果不堪设想。 惟一的出路便是杀掉前面的那位秦军将领,鼓舞士气,然后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峡谷。 眼见得已方的大将连连被斩,头曼单于急了,催动胯下骏马就要亲自出阵迎战。 这时,独孤敖嘎大喊一声,挥刀冲了上去。 两马相交,刚刚打了一个回合,独孤敖嘎突然抛下秦军将领向敌阵冲去,手起刀落杀死了秦军的一名士兵,夺得了那位士兵手中的长刀。 原来,在出战以前,独孤敖嘎已经现了那几位万夫长被杀的原因:不是他们技不如人力不如人,打不过秦军将领,而是输在了兵器上。 匈奴人使用的都是便于借助战马的冲力在马上挥舞砍杀对手的战刀,而秦军使用的则都是安装了长木把的砍刀和长矛,在长度上相差很多。 现在是一对一的马上拼杀,长刀自然就占尽了优势。 所以,在出阵前,独孤敖嘎已经考虑好了对策,趁秦军不备,先夺一把长刀再与对方决战。 事先,他已想好了所有细节,大刀轻易便被他夺到了手中。 独孤敖嘎掂量了一下战刀的分量,用双手举刀,尽管有些轻飘飘的,却也能使上浑身的力气。 此时,已不容许独孤敖嘎多想,秦军将领已挥刀向他冲来。 十、虎吼将军 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战刀,能否挥的得心应手,独孤敖嘎心里没底,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贸然进攻,与秦军将领两马相交,独孤敖嘎只用大刀招架却不敢贸然进攻。 几个照面以后,独孤敖嘎已经适应了大刀的长短轻重,再次回马与敌相近时,独孤敖嘎将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大刀上,大喊一声,狠劲向秦军将领砍去。 秦军将领不敢轻敌,急忙用手中长刀去架独孤敖嘎砍来的大刀,没曾想独孤敖嘎的大刀奇重无比,秦军将领双臂一软,独孤敖嘎的大刀已从他的左肩砍入,硬生生将他截成两片,五脏六腑呼啦啦撒的到处都是。 独孤敖嘎威风凛凛地立马阵前,又连着砍翻秦军两员冲上前来的大将。 正在秦军胆寒之际,头曼单于不失时机挥师而上,秦军的阵脚立即大乱,有的被快刀砍翻,有的被马蹄踩死,一场非常不利匈奴军队的战争,由于独孤敖嘎的力挽狂澜而大获全胜。 格根老伯讲道,从那次战役以后,独孤敖嘎一直将那把让他了大威风的长把大刀带在马上,战场上双刀齐用,战功卓越,被兵士们尊敬地称为长刀将军。 冒顿只听得热血沸腾,意气风,摩拳擦掌,只狠自己未能亲眼目睹独孤敖嘎的雄姿。 没想到,龙城里整天吆五喝六地带着卫队兵士练兵的倔老头子,当年竟然如此了得,怪不得他能成为匈奴的大将军呢。 格根老伯此时目光闪亮,神采飞扬,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拼杀的战场,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正率领着他们转战杀敌。 穹庐里的三个人谁都不再说话,沉静在各自的想象之中。 过了好一阵,冒顿先回过味来,一边往火堆上加牛粪,一边问道:“独孤敖嘎将军的虎吼将军的绰号又是怎么来的呢?” 冒顿无意间已经在独孤敖嘎的名字后面加了将军两字。 格根老伯被冒顿的问话从回忆中唤醒,突然笑了,讲道:“我们将秦军赶出了国土以后,在回师途中截获了东胡大人拉克申从大宛国买到的一匹汗血宝马。 “头曼单于是有名的爱马之人,遇到此等良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便将汗血宝马居为己有了。 “拉克申听说自己千方百计得到的汗血宝马竟然被头曼单于截获,大怒,立即对匈奴动了战争。 “当时,匈奴军队的士气正高,一仗便将东胡军队赶出了国境。 “头曼单于担心东胡在准备充足以后再次与匈奴为敌,便决定乘胜追击,给东胡一些教训,让拉克申永远都不敢再打匈奴的主意。 “于是,匈奴大军继续东进,突进了东胡国土。” 格根老伯讲道,东胡山高路窄,遍地树木。 匈奴大军进入东胡以后,咬定东胡军队,紧追不舍。 一天午后,大军突然失去了追击目标,东胡军队神秘地消失了,头曼单于只好下令全追赶。 天黑以后,行进中的大军被一道大山拦住了去路。 头曼单于仔细察看了一下地形,现只有两山夹出的一道峡谷可以通过。 而峡谷也较为开阔,便继续向前开进。 可是,越向前走,峡谷越窄,山势也更加险峻,山高林密。 尽管天空挂着一轮明月,仍然感觉阴森恐怖。 如果东胡在这里埋下伏兵,那可就麻烦了。 头曼单于急令停止前进,后队改前队赶快退出峡谷。 独孤敖嘎不甘心就此撤军,白走了大半夜的冤枉路。 可又不能不听头曼单于的命令。 无奈之下,独孤敖嘎突然对着前方的黑暗,将满身的力气全都用在嗓子上,大声喊道:“呀呔!东胡人你给我出——来——!” 空寂的峡谷突然被独孤敖嘎大声一喊,狭窄的山谷里立即荡起了猛烈的回音,惊起了林间宿鸟。 接着,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了人喊马叫之声,乱作一团。 还有几匹战马向匈奴大军猛冲过来,头曼单于看到,马上并没有骑手。 显然,那些马是受到了突然间的惊吓,脱缰狂奔的。 前面确实有东胡人的伏兵。 按照拉克申的设想,匈奴大军不会在夜间穿越峡谷,他将作战时间确定在了第二天。 所以,天黑以后,便下令所有兵士全都下马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明天与匈奴大军决战。 令拉克申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匈奴大军竟然在夜间到达了。 马是警惕性极高的食草动物,离开母体以后便终生站立,连睡觉也要站着睡。什么时候马躺倒了,就说明马患了大病。 话说那些马正睡得香甜,被独孤敖嘎的一声大喊惊醒,又听到林中宿鸟乱飞,不知是什么危险在突然间降临了,第一选择便是赶快逃跑。 马的嘶鸣声又惊起了沉睡中的东胡兵士,一时间人喊马叫,乱作一团。 头曼单于听到前方大乱,知道是前面确有东胡伏兵,急忙命令大军从退去。 一边的独孤敖嘎急忙阻拦:“东胡大军混乱,正是我们冲杀的好机会,我们为何要退兵?” 头曼单于一想也对。 东胡的伏兵已经暴露。 既然已经暴露,就不能称其为伏兵了。 自己不是正在追寻东胡大军的下落嘛,眼下,东胡大军就在眼前,正是击溃他们的好时机,何必要撤退呢? 如果东胡大军趁我退军之际,在后面起冲锋,那可就糟了。 与其让东胡大军来追击我们,还不如趁东胡大军正乱的时候,杀他个措手不及。 想到此,头曼单于立即抽刀在手,指挥大军掩杀了过去。 这一仗,又是大获全胜,逼迫拉克申彻底服输。 而独孤敖嘎也从此多了一个绰号:虎吼将军。 格根老伯在讲述时虽然时时提到头曼单于,却并没有将头曼单于讲透,在冒顿的印象里,父亲仅仅是一个号施令的指挥者而已,便问道:“头曼单于也和你们一起抽刀杀敌吗?” 格根老伯立即对冒顿瞪起了眼睛,怒道:“你这叫啥话?我们的大单于从来都是身先士卒,行军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临阵杀敌更是冲在最前面。单于不但作战勇敢,更是匈奴大军的主心骨,无论战争多么残酷,我们只要想到单于和我们一起并肩作战,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力气。你问这样的话,不是在贬低我们至高无上的大单于吗?” 听到格根老伯的呵斥,冒顿的心里立即热乎乎的舒服。 只听格根老伯继续说道:“我们的大单于不但作战勇敢,还有着人的智慧呢。要是没有大单于的智慧,我们哪能顺利将秦军赶出国土。” 格根老伯讲道,复土战争开始的时候,兵士从四面八方刚刚集结到一起,心思还全都在各自的老婆孩子、草场牛羊上,不但不知道仗该如何打,好多人连相互间的争斗都没有参与过,更不知该如何举刀杀人。 结果,匈奴军队与秦军开战后的第一仗,便惨遭失败,匈奴五万人的大军,竟然被秦军的五千骑兵追的满世界乱跑,简直是一群被野狼追赶的黄羊。 初战失利,匈奴大军情绪低落。 而战斗中失去了亲人的兵士则悲歌长嚎。 那号哭声也使兵士们理解了战争的残酷。 这时,军中开始传唱那悲壮的军歌。 据说,这歌是头曼单于第一个唱出来的,是头曼单于的作品。 歌声中,人们追忆起了秦军强夺去匈奴南北七百里草场时的残忍:亲人被杀,牲畜被抢,勉强活下来的人流离失所。 顿时,复仇的火焰在军中燃烧蔓延,人们这时才明白了这场战争的真正意义,望着手里的大刀沉思起来。 然而,战争是残酷的,后面的秦军骑兵仍然紧追不舍。 好在匈奴兵士的骑术远胜秦军,虽然秦军遥遥在望,要追上来与匈奴兵士搏杀也非易事。 头曼单于明白,要赢得这场战争,必须讲究战略战术,一味的撤退或莽撞冲杀,只能带来巨大的伤亡。 这时,撤退中的大军来到一道山岭前。 头曼单于命令大军停了下来,自己率领几个人到前面去察看地形。 冒顿猜想,父亲一定是要利用山岭作掩护,打伏击战了。 格根老伯继续讲道,头曼单于兴致勃勃地回到军中,立即下达了作战命令,让一个部落领率领其部继续在原地等候,等到秦军骑兵追上来之后,不可与其交战,要装着慌不择路的样子撤退,待进入前面的山地以后,迅将人马向两面闪开,给秦军让出去路。 头曼单于让剩下的兵士向左右撤退,隐入两面的土岗后面,待秦军到达以后,要齐声喊杀,堵截秦军的退路。 格根老伯特意强调,在战场上,喊杀声不但可以给兵士壮胆,更能鼓舞士气,令敌人胆寒。 冒顿不解,叹息道:“应该到前方的山林里去设伏,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才对。这样布置兵力,只能使秦军骑兵快逃脱,起不到歼灭秦军的目的呀。” 十一、无上单于 格根老伯诡秘地一笑,说道:“这就是我们的大单于的高人之处了。原来,从我们分兵的地方继续向前是一道漫长的缓坡,缓坡的尽头则是一处几十仗深的断崖。 “秦军急惶惶赶到这里,突然看到几万匈奴军队声势浩大地向他们扑来,以为是中了我军的埋伏。 “而前方视野开阔,山林稀疏,望上去并无伏兵,秦军必然会选择向前狂奔以甩脱我军的追击,然后再寻找战机。 结果,秦军五千骑兵在匈奴五万大军的驱赶下,慌不择路,待现了断崖,哪里还能勒住奔跑的战马?全都呼隆隆掉下悬崖,人马相压,无一人生还。 “而匈奴大军则兵不血刃便大获全胜,顿时产生出了冲天的士气。你说我们的大单于厉害不厉害?” 冒顿拍手叫绝。 这哪里是伏击,分明是老天有眼,为匈奴大军设置的陷阱,就等着秦军往下跳呢。 格根老伯又说,头曼单于的智谋更加体现在清除秦国在我们匈奴土地上建造的四十四座兵城上。 那些兵城内没有居民,只有用来打仗的军队。 兵城都有很高的城墙,我们的骑兵无法冲进城去,稍微靠近城边,城上守军便箭如雨下,匈奴大军一时束手无策。 头曼单于突然下令,切断靠近东部的五座兵城之间的一切联系,让这些兵城成为一个个孤岛,匈奴骑兵不时在城外游动。 当时,谁都不知道头曼单于的用意。 很快,扮作牧民的哨马便纷纷来向头曼单于报告,没被围困的兵城里的兵士正在向少数兵城聚集,还有几匹快马向南而去。 头曼单于暗自冷笑。 原来,这些兵城的守军人数都很少,作为主力的五千骑兵已烟消云散,匈奴大军又对部分兵城实施了围困,给秦军造成极大的惶恐。 这正是头曼单于围而不战的目的。 秦军主动放弃了部分兵城,就省得付出重大伤亡一一破城了。 头曼单于猜想,向南而去的快马肯定是秦军去向他们的皇帝告急求援去了。 头曼单于分析,秦军是来打仗的,并不是为了固守这些兵营的,城池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为了防止匈奴骑兵冲击而建的防御工事而已。 现在,秦军已完成了集结,粮草会更加不足,困也能将他们困死。 头曼单于派出几支哨马监视秦国是否有援军到来,下令烧毁了所有已是空城的兵营,挥师西进,将剩下的兵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月以后,哨马仍然没有现有秦军援军到来。 头曼单于突然下令,所有军队全都紧急向南进军。 一时间,匈奴军队的马蹄声四起,慌张向南而去,秦军兵城顿时解围。 被围困了两个多月的兵城突然莫名其妙地解了围,守城秦军大喜过望。 他们认定,匈奴之所以仓皇向南开去,一定是自己的援军到了,匈奴军队急惶惶去迎战援军了。 匈奴军队倾巢出动,可见援军的人数之多,声势之大。 匈奴大军解围后的第二天,秦军将领坐不住了。 兵城被围以来,秦军还没有与匈奴军队真正交过手。 守城将军胆怯,自己一仗都没打,却丢了那么多兵城,这时若再不出战,上司怪罪下来,项上人头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而此时,匈奴大军盲目向南开进,自己正好抄其后路,正是与援军夹击匈奴军队的绝好时机。 想到此,秦军将军来不及派哨马去打探消息,生怕贻误战机丢了性命,急忙下令,军士全部出动,尾追匈奴大军而去。 原来,这是头曼单于的调敌之计,故意营造出南下迎战秦国援军的假象。 秦军出城不久,便被匈奴骑兵断了归路,自然有去无回。 头曼单于依靠计谋,顺利拔掉了秦国安置在草原上的钉子。 待秦国援军到来,辛苦建成的四十四座兵营已全部变成废墟,秦军已无立足之地。 冒顿听着父亲慷慨激扬的故事,心潮澎湃。 原来,父亲竟然有如此谋略,怪不得父亲在匈奴人的心中,是至高无上的战神,是匈奴民众心中的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 冒顿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无比骄傲。 耳听着穹庐外隆隆的风雪之声,冒顿突然思念起父亲来了,真想立即回龙城去见父亲,哪怕与父亲共进一顿晚餐也好呀。 可是,一想起继母那阴毒的目光,冒顿的头皮不由得皱了几皱。 冒顿夜里听格根老伯讲故事,白天帮乌力罕照料产羔期的羊群,日子飞快地过去了。 厚厚的积雪覆盖着茫茫草原,只有高高的芨芨草仍然顽强地在寒风中摇曳着。 天空整天被铅灰色的云层遮挡,夏日整天高歌的飞鸟也不知到哪里觅食去了。 冒顿在照料羊群的同时,箭不离手,为大黑捕猎偶尔出现的野兔。 野兔的行动极其敏捷,待现了野兔再取弓箭,野兔早已经逃得不知去向了。 大黑整天稳稳地呆在冒顿的肩头,无论冒顿是走是跑还是骑马狂奔,大黑都配合的恰到好处。 突然有一天,大黑离开了冒顿的肩头,振翅向前飞去。 可刚刚飞出去几步远,便一头栽到了雪地上。 冒顿吃惊地现大黑要学飞翔了,可大黑那笨拙的样子,让冒顿不由得拍着巴掌大笑起来。 可大黑却不甘失败,翅膀在雪地上扑腾了几下,再次飞了起来。 尽管飞出去的距离仍然很短,却是稳稳地落到了雪地上。 大黑进步的很快,几天时间,便能持续在空中飞翔了,只有感到累了的时候,才落在冒顿的肩头歇脚。 冒顿看到,大黑尾巴根部、翅膀根部的白毛渐渐褪去,全身的羽毛都变成了栗褐色。 此时,冒顿更加确认,大黑是一只能翱翔高空搏击风雨的金雕。 大黑的翅膀越来越硬,个头越来越大,无论大红跑得多快,大黑总是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时不时就稳稳地落在冒顿的肩头,让冒顿抚摩它长长的脖项和高傲的头颅,给冒顿带来了无尽的快乐,也使乌力罕羡慕不已。 那天,大黑突然飞出了冒顿的视线,不见了。 从早上离去,一直到太阳偏西,仍然不见大黑的踪影。 冒顿心下急,不停地仰头在空中寻找,就是看不到大黑那展翅翱翔的雄姿。 冒顿对着灰蒙蒙的天空不住地打着呼唤大黑的呼啸。 每次只要冒顿的呼啸声一响起,大黑很快便会落在冒顿的肩头,今天究竟是怎么啦? 越看不到大黑,冒顿的心里越急。 难道大黑遇到了什么不测?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会。 大黑已经有搏击云端的本领,地面的豺狼很难伤到它,空中的鹞鹰轻易也难将它怎样。 它一定是厌倦了跟在自己身边的日子,独自闯荡世界去了吧。 冒顿悲哀地想,大黑已经长大了,天空辽阔,可以任由它展翅。它本来就属于蓝天,有蓝天为伴,大黑从此不再恋着自己这个不会飞翔的伙伴了。 想到此,冒顿的心里突然觉得无比的空虚,像失去了一位朝夕相处的伙伴,心中一时还难以接受这一事实。 冒顿感到从未有过的百无聊赖,不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心中酸酸的不是滋味。 日头快要落山了,冒顿仍然没有等到大黑,最后在空中搜索了一圈,无精打采地骑着大红哄赶着羊群向穹庐归去。 冒顿正失落地往回走,突然,大黑呼啦啦落在了大红的前面,竟然还抱着一只喜鹊。 冒顿大喜过望,心中一阵热,急忙翻身下马,热泪盈眶地将大黑抱在了怀中。 大黑也伸过脑袋蹭冒顿的脸。 冒顿感到,大黑的身子在微微地抖动,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死亡的喜鹊,立即明白,大黑开始学习狩猎了。 为猎到那只喜鹊,大黑显然耗费了好长时间,也使尽了浑身的力气。 冒顿轻轻抚摩着大黑的脖项和背部,直到大黑的身体不再颤动,才将大黑放在地上,帮大黑拔喜鹊毛。 大黑显然是饿急了,等不及冒顿将喜鹊收拾干净,便用利爪剖开了喜鹊的肚囊,啄食喜鹊的内脏,接着又撕咬喜鹊的其他部位,一只喜鹊很快便被大黑吃尽。 冒顿的心里无比的安详。 大黑真的长大了,已经能够自己猎取食物了。 大黑的狩猎兴致一而不可收拾,每天都会给冒顿送来喜鹊、乌鸦、野兔。 从大黑送猎物的频次,冒顿清楚,大黑的狩猎本领在快提升。 一天,大黑竟然拖来了一只小狼。 冒顿欣慰地笑了:大黑已是一只成熟的金雕,即使自己不在格根家用餐,单大黑猎取的食物,他和大黑也根本吃不完。 看来,自己以后再也不用为猎不到食物而挨饿了。 大黑真的长大了,除了与冒顿撒娇亲热外,很少再在冒顿的肩头歇足了,夜晚也不再在冒顿的身边闭目。 有时一天才回到冒顿身边一次,但冒顿却能感觉到大黑时刻都在自己的身边。 十二、小官恶大 每天早晨,冒顿钻出穹庐,大黑总是不失时机地落在冒顿的肩头,与冒顿亲热一番。 而大部分时间,大黑则在冒顿上方的高空盘旋。 顽固的积雪在不知不觉中融尽了,草原再次露出了枯黄。 向阳的山脚下,开始有嫩黄的小草露出地面。 漫长的严冬已经过去,春天就要降临寒冷的草原了。 羊群的产羔季节已经结束,冒顿开始帮格根老伯照料牛群。 牛群知道哪里的草能添饱肚子,也不必担心野狼会袭击牛群,要比牧羊省力的多,只需在太阳落山前将牛群赶到穹庐附近便是。 一天午后,冒顿正要收牧回转,突然有三匹马快向他跑来。 冒顿也不去理会这些人,继续赶着牛群前行。 那三个人来到冒顿身边,将冒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为一人恶狠狠地喝道:“你牧牛怎么还带着刀箭?” 冒顿从小在龙城长大,没人敢对他吹胡子瞪眼,自然养成了狂傲的性格,根本没将这几人放在眼里,用冷淡的目光不屑地扫了来人一眼,反问道:“牧羊为什么就不能带着刀箭?” 其中一人或许是看到冒顿敢用白眼瞧他们,大怒,举起马鞭就要挥向冒顿,却被刚才说话那人拦住了。 那人又将冒顿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到冒顿眉锁坚毅,目含傲气,虽然衣着与普通牧民一般,却总觉得这青年的身上有着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再看那弓箭挎刀,分明由工匠精制而成,与民间的刀箭截然不同。 这里离龙城近,那人立即猜到,这小伙子有可能与龙城有关。 那人皱了下眉头,问道:“你是这个百户的人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冒顿非常讨厌别人寻根问底,便不再理这几个人,转身慢慢向牛群走去,一边取下弓箭,一箭射向不远处的一群乌鸦。 一只乌鸦被冒顿的箭镞射中,扑腾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那三个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催马向乌力罕家的营地跑去。 冒顿最终也没有弄明白这三个耀武扬威的人是什么身份,又来此何干。 看到他们向乌力罕家的营地跑去,担心他们会无端生出事端,便紧赶牛群快往回走。 回到格根老伯的营地,冒顿看到拴马桩上仍然拴着那三个人的马匹,知道他们还没有离去,便直接进了格根老伯的穹庐。 格根老伯叹息一声,对冒顿说:“百户长来了,看到你身上挎着刀,问你与我是啥关系。我说你从龙城来,他们便没再说什么。” 格根老伯从来没有问过冒顿来自哪里,冒顿也没有告诉过格根老伯自己的家在哪里。 现在,格根老伯突然对人说冒顿来自龙城,显然也猜到冒顿来自龙城。 “怎么,牧民不许带刀吗?”冒顿不解地问。 格根老伯轻轻点了点头,一边给冒顿端肉,一边说:“头曼单于下令,除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以及龙城卫队兵士、猎人可以带刀外,其他人一律不准将刀抽出刀鞘一尺。一旦有牧民持长刀在手,那可是死罪,那些百户长就有权力就地正法。” 这条法令似乎太苛刻了。 冒顿想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制定这样的律条,但既然制定了,也一定有制定它的道理。 冒顿猜想,一定是复土战争结束以后,民间械斗严重,父亲才制订了这一律条吧。 “我们的部落和那些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是啥关系?”冒顿不解地问。 冒顿确实搞不明白,既然有部落存在,为何还要设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来管理国家。 格根老伯说:“在头曼单于动复土战争之前,我们匈奴只有部落。部落由具有血缘关系的家族组成,有大有小,领由部落里的长者选举产生,由部落里威信高或武功谋略强的人出任。 “在遇到外族侵略或对外动战争时,部落领必须统一服从单于号令。有些部落领对单于的指令消极对待,头曼单于费了好大力气才集结起了军队。 “战争期间,头曼单于为了便于军队的统一管理,设立了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和什夫长。战争结束以后,头曼单于便将军队的编制运用于整个匈奴,将军队的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和什夫长改为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什户长,依据战争中参战人员的立功情况,在原部落的基础上,跨部落设立并任命了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什户长。” 格根老伯解释道:“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什户长负责管理国家事务,而部落领则处理部落之间和家族内的事务,职能不同。 “由于什户长实为家族成员,所以名存实亡,而百户长就成了真正的执法者,权力大着呢。 “过去,百户长全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斗士,为人正直公平,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 “随着老百户长们一个个老去以后,新任命的这些百户长们就不行了,一个百户长还要跟两名护卫,连千户长、万户长也没有他们气派。 “这些百户长无论到了谁家,都得好吃好喝招待他们。谁家要是得罪了百户长,那可就麻烦了,轻者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所以,人们不得不像敬神一样敬着这些百户长。” “怎么会成了这样?”冒顿不解地问。 格根老伯重重叹息了一声,说:“这些百户长的任命,皆通过千户长、万户长给单于推荐。有些人为了能当上百户长,就得给千户长、万户长们行贿,回头又得将送出去的财物从牧民身上捞回来,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 冒顿还是第一次听到匈奴官场上的肮脏龌龊,心中暗自震惊,想到,应该立即提醒父亲,对官场进行惩治才是。 可是,父亲连一起吃饭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哪能听得进自己的进言呀。 而此时正有一位百户长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作威作福。 想到此,冒顿的心里顿生豪气,便想到另一顶穹庐里,将正在大吃大喝的百户长好好教训一番。 可又担心会给格根老伯一家带来灾难,还是咬牙忍了。 这时,另一顶穹庐里传来格根老伯大孙女乌伦珠日格的呼救声。 冒顿一怔,只见格根老伯长叹一声,无奈地说:“这些畜生!” 冒顿立即明白另一顶穹庐里正生着什么,怒火立即涌上了脑袋,只觉得两耳呜呜鸣叫,不顾一切地爬起身来,钻出穹庐,仓朗朗抽出长刀,疾步走到乌伦珠日格正大喊大叫的穹庐跟前,厉声喝道:“你们这些畜生,赶快给我滚出来!” 穹庐里的喧闹立即噤了声,最先跑出穹庐的是衣冠不整的乌伦珠日格,接着,冒顿在草场见到的那三个人依次钻出了穹庐。 那位百户长看到是冒顿威风凛凛地持刀站在那里,先是一凛,接着便冷笑道:“原来是你呀。我原以为你是龙城卫队回家探亲的士兵,原来你是龙城卫队的逃兵,正要抓你去向独孤敖嘎将军领赏,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百户长的两名帮手立即抽刀在手,一左一右将冒顿围在了中间。 肖生嘎阿妈急忙阻拦,这时,放羊归来的乌力罕拎了一条打狼棍跑上前来,大声喊道:“冒顿兄弟不要怕,我们和他们拼啦。” 这时,大黑突然从空中俯冲下来,利爪猛地抓向正与冒顿对峙的那人的头颅。 那人情急之下脑袋猛的一低,头上的皮帽伴着一绺长已被大黑抓上了空中。 那人大叫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大刀,抱头逃进了穹庐。 众人抬头观望之际,大黑的攻势又到,闪电般掠向另一名持刀者。 那人用手臂一挡,被大黑硬生生撕破皮袖,将胳膊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那人在长刀落地的同时,胳膊上的鲜血奔涌而出,惨叫着钻进了穹庐。 冒顿急忙打了一声口哨,大黑才停止了进攻,稳稳地落在了冒顿的肩上,用阴恨的目光盯着那位百户长。 那位百户长虽然没有受到大黑的进攻,却早已吓破了胆,正要逃进穹庐,却见大黑落到了冒顿的肩头,正用两只圆鼓鼓的仇恨的眼睛盯着他,立即脚底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冒顿归刀入鞘,不屑地哂那位百户长一声,一边捋着大黑的脖子,一边厉声呵斥道:“你不准别人挎刀,自己却私设马弁横行霸道;你身为单于任命的执法人员,却利用单于赋予你们的权利欺压牧户,败坏单于的威名。这等豺狼不如的东西,要你们有何用。” 那位百户长先前已经听到乌力罕喊眼前这位英俊的小伙子叫冒顿。 这里离龙城近,那位百户长自然听说过头曼单于的儿子叫冒顿。 现在听到冒顿的呵斥,他已完全明白,眼前这位目空一切的小伙子,就是头曼单于的儿子。 几种惊吓合在一起,百户长哪还有站起来的力气。 十三、伤心龙城 百户长唯唯诺诺了一阵,哀求道:“属下知错,还望王子饶属下这次吧。” “那你们还不快滚。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为非作歹之事,我非让金雕将你的眼睛挖出来不可。”冒顿狠狠踢了百户长一脚。 百户长听到冒顿让他滚蛋,急忙爬起身来,向穹庐里喊了一声,等不及两位帮手出来,快步奔至拴马桩前,骑马狼狈而去。 格根老伯起先替冒顿捏着一把汗,待看到儿子乌力罕拎着打狼棍助战,心下稍安,急忙抄起一把铁锹准备参战。 看到勇猛的金雕正准备 适时参战,惊得格根老伯目瞪口呆。 此时又听惊倒在地的百户长称冒顿为王子,更加惊奇。 格根老伯将冒顿从暴风雪中救回时,看到冒顿随身携带的刀箭,也曾想到冒顿是龙城卫队的逃兵,又不敢回自己的家,便在草原上流浪了。 秋天,当冒顿要求在他家过冬时,格根老伯曾想提醒冒顿,这里距离龙城近,随时都会有龙城卫队的兵士出没。 可一想到自己家确实需要帮手,便没将自己的担心说出口。 这一冬的相处,格根老伯早将冒顿当成了自家人,感情日深。 刚才看到冒顿为救乌伦珠日格而拔刀相助,先想到的是先逼退百户长,然后让冒顿赶快出逃,走得越远越好。 冒顿为他的孙女铤而走险,在他的心中,冒顿已是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英杰,自己即使家破人亡,也要让冒顿脱离险境。 金雕助战,场面生了戏剧性变化,格根老伯才从百户长的口中得知冒顿的身份。 格根老伯惊讶不已,怪不得自己初次见到冒顿时,总觉得冒顿似曾相识,后来又觉得冒顿的长相特别像一个人,却总也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在给冒顿讲头曼单于打仗的故事时,格根老伯猛然想到,冒顿的长相特别像头曼单于。 也仅仅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却并没有将冒顿与头曼单于真正联系到一起去考虑。 难道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青年,真的是头曼单于的儿子? 此时,格根老伯眼中的冒顿,已非往日那个不善言语、做事认真、爱动脑筋的青年,而是头曼单于的儿子,是王子,是将来要当单于的王子。 在格根老伯的心中,蓦然间产生出莫名其妙的对冒顿的畏惧感来。 格根老伯将手中铁锹轻轻放归原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此时的冒顿却正被大黑的勇敢激动着。 冒顿确实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大黑竟然相助出击,并且恰到好处地击退了对手,大黑真懂事。 若无大黑的果断,自己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冒顿将自己的脸贴在大黑的长脖子上,轻轻拍打着大黑的翅膀,在心里说道:“大黑呀,你是怎么知道你的朋友遇到了危险的?一定是看到有人用刀指着我,才果断帮我的吧。” 这一有惊无险的小插曲,完全暴露了冒顿的王子身份,一家人哪还再敢让冒顿帮他们干活,每天像敬神一样伺候着冒顿。 冒顿没有将在龙城里受气的事讲出来,担心会损坏了父亲在民间的形象。 肖生嘎也再不敢让冒顿称她阿妈了。 特别是乌伦珠日格,视冒顿为自己的大恩人,每天盆上碗下精心照料着冒顿的生活。 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冒顿哪里吃得消? 好在严冬已去,日头一天比一天暖和。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冒顿告别了格根老伯一家人,跨上大红回龙城了。 从听到父亲当年的战争故事以来,冒顿一直思念着父亲。 这次回龙城,一定要见上父亲一面。 当然,若父亲留他一起用餐,当然再好不过。 太阳快要与西方的山冈接吻的时候,冒顿来到了龙城的门口。 守门兵士自然都认识冒顿。 冒顿顺手将大红交给守门兵士,让他们将大红送到马厩,自己则大步跨进门去。 龙城内有属于他自己的房间,他准备先回自己的房间,稍做休整后,再去见父亲。 刚走了几步,就听城内的人全都大呼小叫起来。 冒顿看到人们指手画脚,不知生了什么事,便向人们手指的城墙上望去,原来是大黑落在了城墙上。 冒顿想到,一定是大黑看到自己进了城门,担心自己的安全,落在城墙上探望来了。 这时,龙城卫队的兵士们纷纷跑进各自的住房,又拎着弓箭跑了出来,显然是要对大黑下毒手。 冒顿悲哀地想到,人呀,怎么将所有的动物都视为仇敌,平时连只苍蝇、蚊子、老鼠都不肯放过。 冒顿对着大黑挥了下手,又打了声呼哨,大黑便矫捷地飞上了蓝天。 兵士们又全都惊叫起来。 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金雕竟然还听从人的指挥。 冒顿也不理兵士们的少见多怪,疾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冒顿刚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正要推门进屋,突然听到一声顿喝:“冒顿!” 冒顿激凛凛打了一个冷颤,立即像有人抽去了他的主心骨,急忙束手弯腰,慢慢转过身来,轻轻唤了一声:“阿爸。” “那只金雕是怎么回事?你真是玩出名堂来了。都快一年了,你是不是每天都逗着金雕玩?”头曼单于严厉地问道。 冒顿仍然不敢抬头去瞧父亲的脸,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闷声不语。 冒顿偷偷看到,在他面前的地上有两大两小四只脚,知道是父亲在与小弟呼德一起散步。 这时,只听呼德说道:“阿爸,这人是谁呀,怎么穿着这样的衣服,脏了吧唧的。” 头曼单于显然更加气愤,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还能是谁,你这不懂事的哥哥呗。” 冒顿小声说道:“孩、孩儿刚回来,正准备去给阿爸请安……” “我的眼睛又没瞎,还能看不到你回来吗?”头曼单于果断地打断了冒顿的话,训斥道:“你都老大不小的啦,看你那德行,哪像个王子的样子!你就不能穿戴整齐一点吗?我这张老脸都快让你给丢尽啦。” 呼德一挥小拳头,请示道:“阿爸,大哥哥老惹你生气,要不要我教训他一顿?” 头曼单于轻轻叹了口气,对呼德说:“呼德呀,你可不能学你的大哥哥呀,整天不务正业。看来,将来只能由你来扛匈奴这杆大旗了。” 头曼单于再不理冒顿,拉着呼德的手,慢慢向单于宫室走去。 冒顿松了口气,抬头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中好不是滋味。 正要转身进屋,突然看到父亲又转过身来,遥指着他吼道:“冒顿你给我听着,从今往后,再不准你迈出龙城大门半步,省得满世界去给我丢人。” 冒顿实在没有想到,几个月不见面的父亲,刚见面便不问青红皂白地乱加指责。 自己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冒顿伤心透顶,进了自己的屋子,却不知该干什么,傻呆呆地坐了一阵,突然觉得冷,才现还没有点火驱赶满屋的寒气。 很快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冒顿本想去与父亲一起吃晚饭,可一想到继母那阴阳怪气的神态,冒顿便胆寒。 连亲生父亲都对自己百般挑剔,更何况继母呢? 再说,父亲并没有让自己与家人一起用餐,自己厚着脸皮过去,得到的只能是父亲的谩骂和继母的冷嘲热讽。 冒顿一想还是算了,人家不愿意看到自己,自己又何必去自讨没趣,还是离他们远一些的好,免生事端。 冒顿打起精神,到厨房里拿了几块刚刚煮好的羊肉,吃了一块,觉得丝毫没有胃口,便上炕睡下了。 却哪里睡得着。 冒顿实在猜不出,自己究竟怎样做才能使父亲满意。 自己在龙城外面闯荡,也从不以王子的身份招摇,怎么就丢了父亲的脸? 已经几年了,父亲从来不听他将话说完,一见面,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一阵呵斥。 每次回龙城之前,冒顿总希望看到父亲的笑脸,却总是失望。 父亲啊父亲,你知道吗?在外流浪的儿子是多么想念你吗?在这个世界上,你可是儿惟一的亲人呀。 你就不能平心静气地听儿问你一声好吗?你就不能像儿小时候那样,抚摩一下儿的头吗?难道与你在一起吃顿饭都成了儿的期望了吗? 冒顿的胸中翻腾起了热浪,那热浪滚滚不息,翻江倒海,最后变做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冒顿回忆道,自打小弟呼德出生,父亲才渐渐对自己疏远的,直到成了龙城里的一个多余的人。 看来,呼德就是自己的克星。 冒顿突然想起,父亲再不准他离开龙城了。 既然自己是龙城里多余的人,又何必让自己呆在龙城呢? 自己在草原上闯荡惯了,满脑子都是大自然。现在父亲不让自己走出龙城了,还不得将自己闷死在龙城里吗? 整天听着父亲的呵斥继母的奚落,这样无尽头的日子,可不是好打的呀。 冒顿悲哀地叹息了一声。 十四、天上那颗最亮的星 朦朦胧胧地躺了一阵,一个意念在冒顿的脑际一闪而过:自己的命运为何要听从别人摆布? 冒顿的神志立即清醒,一骨碌爬起身来,在沉闷的黑暗中握紧了拳头。 是呀,自己曾经不是为了摆脱这样的生活才走出龙城的吗?既然龙城不喜欢自己,那就永远都不回来好了,有大红大黑相伴,浪迹天涯,逍遥自在,岂不更好?为何凭着父亲的一句话,自己就要呆在龙城里无端受那些窝囊气。 自己的事情,何必要让别人来横加干涉。 想到此,冒顿立即感到精神百倍,心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气。 他觉得,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了,他已不是单于的儿子匈奴的王子,他不会再听从任何人的指令和指责,大不了拼一个你死 我活,又有啥了不起,看他们谁又能奈我何。 决定了的事情,冒顿便想立即实施,即刻离开龙城。 冒顿望了一眼窗外的黑暗,突然改变了主意:即使走,也要光明正大的离开,现在就动身,未免有潜逃之嫌。 还是等到吃过早饭以后,带足了箭镞,再动身不迟。 冒顿心潮澎湃,再不能入睡。 激动之余,冒顿突然想到,以后再也不回龙城了,应该去和母亲告个别,从此心中再无牵挂。 冒顿摸黑登上了位于龙城北部的高高的祭坛。 祭坛顶部堆着一个大石碓,石碓的中央插着一根长长的木杆,直指布满星斗的夜空。 小时候,冒顿由于母亲的离世而痛苦不已,大巫师对他说,他的母亲已经顺着那根木杆升上了天空,他如果有话要对母亲说,就上祭坛来吧,将要对母亲讲的话对着木杆说,天上的母亲便能听到他的话。 从那以后,冒顿每当思念母亲的时候,便会默默登上祭坛,举头望着天空,向母亲诉说自己的痛苦和对母亲的思念。 痛苦,痛苦,好象痛苦总与自己过不去,总与自己相伴随,与自己的命运相伴随,老也不能像一件穿破的衣服,随手抛掉,再也不去想它,再也不让它相伴。 每次登上祭坛,冒顿总有满肚子话要对母亲诉说。 而今天,冒顿却不知该对母亲说什么,刚想说“阿妈,从今往后,孩儿再也不能来看望您了”,话还没有说出口,竟先行哽咽,接着便泣不成声。 冒顿软软地面朝石碓跪了下去。 天空寒星闪烁,晴朗无云。 深夜的北风呼呼地吹来,高处不胜寒,冒顿连着打了一串寒战,将脸上的冷泪摇摆的到处都是。 冒顿缓缓立起身来,向祭坛下的龙城望去。 夜幕下的龙城,一片模糊的黑影。 龙城正处于酣睡中,整个世界都处于睡梦中,好安静。 冒顿生在龙城,长在龙城,打小对龙城内的一切再熟悉不过,这里贮存着他全部的童年记忆。 明天就要告别龙城了,冒顿实在有些恋恋不舍。 北风愈紧,驱赶着冒顿赶快走下祭坛。 冒顿再次回过身来,从石碓慢慢转向木杆,最后仰头朝向无边无际的星空。 漫天的星斗一齐对着他眨动眼睛,但他早就认定,当空最亮最亮的那颗星便是他的母亲。 因为他一直觉得,那颗星与别的星不一样,看上去对他特别亲切,似乎完全理解他的心情,明白他的痛苦,并给他以力量,鼓励他坚强地活下去。 冒顿不明白,离开龙城没有了祭坛,母亲还能否听得到他的诉说,保佑他战胜一切困难。 回到房间,夜似乎更暗。 冒顿知道,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天很快就要亮了。 冒顿想,离开龙城时,是否该向父亲告个别呢? 仔细一想,还是算了。 父亲已经告诉他以后不准离开龙城,自己若去告别,显然违背了父亲的旨意,更会惹的父亲怒。 若父亲给龙城卫队下令不准放自己出城,凭空会惹出诸多麻烦来,不值得,还是一如既往地离开吧。 冒顿又想,出了龙城以后,该先去哪里呢? 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格根老伯那里显然是不适合再去了。 草原上的青草还没有长出来,一派荒凉,很不适合独自一人在草原上游荡。 该去哪里呢? 冒顿挥了下拳头,最后下定决心:去闯荡森林! 由龙城东去不远,便是茫茫莽莽的大森林。 冒顿曾经几次在森林边驻足,就是没有勇气去独闯森林。 森林不同草原,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从大树后面钻出熊虎,让人防不胜防。 但森林却对冒顿充满了诱惑。 冒顿立志要做一个合格的猎手,他一直认为,真正的猎手应该在森林里与熊虎为伴才是。 过去不敢独自到森林里闯荡,是担心自己不具备在森林里与熊虎搏斗的本领。 现在,冒顿觉得,虽然没与人们交过手,若论箭术臂力,恐怕能胜过自己的人已经不多,自己完全可以到森林里去一展身手了。 第二天一大早,冒顿到龙城卫队取了满满两箭囊箭镞,拿了一个宽大毛厚的羊皮睡袋,挺直了腰板,风风光光大步走出龙城,跨上大红,直接向东而去。 他已经看到,大黑就在他的上空盘旋着。 一路上,冒顿既感到脱离龙城以后的自由,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他想到,父亲在知道自己违背了他的意愿,再次离开龙城以后,是不是会暴跳如雷,立即给龙城卫队下达命令,四处缉拿自己呢? 冒顿仔细一推敲,觉得不会。 自己似乎已成父亲的眼中钉,父亲只要看不到自己,就会感到心安理得,他不让自己离开龙城,也一定是随口说说而已,或许父亲的真实意图恰恰是让自己快快离开龙城,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他。 自己的适时离开,或许正中父亲的下怀。 想到此,冒顿的心里又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从此,他再也没有家了。 冒顿继而又想,反正自己再也不回龙城了,又要到森林里去生活,森林里的人会更少,只要自己不说出是头曼单于的儿子匈奴的王子,即使有人遇到自己,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任父亲高兴或者恼怒去吧,反正他再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了。 想到此,冒顿的心情立即开朗,策动大红逃也似的向东急行。 冒顿在靠近森林的地方停下来,在睡袋里睡了一宿,第二天上午便进入了森林。 越往前走林木越密,冒顿心生畏惧,不由得拔刀在手以防不测。 冒顿抬头向天,看到大黑飞得很低,仍在他的上方回旋,自我安慰道:有大红大黑相伴,多厉害的猛兽又能将自己咋样! 冒顿小心翼翼在密林中穿行了大约半日光景,林木渐疏。 又走了一段,竟然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上。 向前张望,竟然现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冒顿立即大喜,急忙来到小河边,捧起清凉的河水喝了个痛快,又洗了脸,顿觉心清气爽。 在进入森林之前,冒顿曾经担心过,一旦森林里没有水该咋办。 现在才现,这真实的森林与自己想象中的森林完全不同,森林原来并不单单有密密麻麻的树木,还有潺潺流淌的小河以及开阔的草地。 强劲的西北风似乎也奈何不了森林,向阳处的小草已经精精神神地钻出了地面。 冒顿极目四望,现树林与草地并不是由于地形而自然分界,同一道山坡上,竟然一半树林一半草地;开阔的平地上本该长有大树,却长了草,而高高的山梁本该长草,却长了树木,让冒顿琢磨不透。 冒顿骑着大红慢慢悠悠在森林里晃荡了一天,除了看到树上窜来窜去的松鼠和树上美丽漂亮的山鸡以及空中不停地鸣叫的飞鸟外,再没现其他动物。 但林木密集的地方,仍然让冒顿感到莫明的恐惧。 看到天色已晚,冒顿不敢在林子里宿营,急忙又回到白天现的那块草地上,在小河边展开了睡袋。 这时,夜色已经降临,附近的树林先被黑暗吞没,看上去一团漆黑,阴森恐怖。 冒顿将弓箭放在睡袋边,又将大刀出鞘,放在顺手可持之处,拍了拍大红的肩膀,才钻进睡袋。 大红似乎明白了冒顿的用意,或者也对这里的环境感到陌生和胆怯,静静地立在冒顿身边,两只耳朵不时调整着方向,搜索着各方的信息。 冒顿向周围张望,也不知大黑去了哪里。 正暗自感伤,大黑呼啦啦落在了他的身边。 冒顿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大黑的脖子,在心里叹道:这才叫相依为命呀。 大黑振翅而去,冒顿知其就在附近,守护着他的安全。 冒顿向睡袋里缩了缩身体,却哪敢放心睡去,直着耳朵听着外面的汩汩水声。 时间缓慢地流去,冒顿渐感困顿,睡意猛烈来袭,重重打了一个大哈欠,缩了下脖子,便要睡去。 朦胧中,冒顿突然听到有一种细微的足踏大地的声音隐隐传来。 十五、独闯森林 冒顿的神经一紧张,睡意顿消。 冒顿轻轻从睡袋里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搜索。 朦胧的星光下,冒顿果然看到有一个小黑影在小河边停留。 冒顿猜想,那一定是一只獾、狍一类的不大不小的动物在河边喝水呢。 这样的动物给自己造不成威胁,冒顿又缩回睡袋,准备睡去。 刚刚睡意朦胧,大红轻轻打起了响鼻,前踢也轻轻刨起了土地。 冒顿立即警觉,再次将脑袋钻出睡袋,伸出手去抓住了刀把,仔细观察起来。 大红看到冒顿已醒,便不再打响鼻刨地,耳朵却指向左面的树林方向。 冒顿顺着马耳所指的方向静静地观望,时间不长,林子里便闪出一溜黑影,步态轻盈地快向河边运动过来。 冒顿猜想,这一定是一群野猪,这些野猪也到河边喝水来了。 冒顿立即明白,今天宿错了地方。 林子里的好多动物都要借着夜色的掩护来河边喝水,自然会惊了自己的安静。 想明白了这一点,再加上大红会给自己适时示警,冒顿立即心安理得,钻进睡袋,认真睡起觉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红突然再次躁动起来。 冒顿警觉,呼隆隆爬出睡袋,再次抓刀在手。 这时,大红更加焦躁,猛然出一声清脆的啸叫。 黑暗中冒顿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正笨拙地向树林中遁去。 冒顿立即猜到,那是一头大黑熊,由于受到大红叫声的惊吓,正快离去。 冒顿睡意全消,不准备再睡,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大红的脖子。 冒顿看到,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天很快就要亮了。 阳光会将恐惧连同黑暗一起驱尽的。 冒顿深深吸了口气,顿觉浑身自在。 恐惧的黑夜终于就要过去了。 冒顿突然想到,自己要想在森林里长时间待下去,这样无目的地乱闯可不行。 昨天已经在林子里转了一天,不但没有看到猎户人家,连人的踪迹都没有现。 一旦遇到阴雨天,自己该到哪里去躲避?又该怎样度过雨夜? 不行,必须先建自己的容身之处方为上策。 只有建立起能够防风防雨防寒且安全的营地,自己才能够长期在森林里生存下去。 冒顿觉得,自己的营地必须建在有河流、有草原的地方,大红只有在宽阔的草原上才会安全,他和大红都离不开水。 而此处地形似乎正符合自己列出的两个条件。 冒顿抬头向四处张望,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 有了下一步的打算,冒顿顿觉困顿,再次钻进睡袋,放心大胆地睡去,直到听见有什么东西咚的一声落在了他的睡袋边,才猛得醒转过来,一骨碌爬起身,看清是一只獾子,紧接着,大黑呼啦啦落在了他的身边。 冒顿大喜,原来是大黑已经猎到了他们的早饭。 冒顿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 冒顿拿出母亲留给他的径路短刀,先将獾子开膛破肚,取出内脏给大黑吃,又骑着大红到树林里捡了一堆干树枝。 冒顿将獾皮完整地剥下来放在一边,开始烤獾肉吃。 自己要建造营房,兽皮是必不可少的材料。 冒顿一边吃着新鲜的獾肉,一边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身边的这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从西南方的一道山林里流出,在他面前的这块宽阔的草地上画了一条优美的曲线,绕过背面的山坡,不慌不忙地向东北方的密林里流去。 这里四面环山,山坡上、山谷里布满了雄壮的大树,惟有东北面大山向阳的山坡,是正在复苏的黄中泛绿的草地。 东北这座山略高于其他诸山,山顶裸露着嶙峋的黑色石崖,那石崖向西南方蜿蜒而来,渐近渐低,形成了一道山脊,在冒顿停留的上方戛然而止。 冒顿觉得,自己的营房应该搭建在这道山脊下的某个地方,那里向阳背风,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离林子又远,非常适合建造营房。 若能现一个天然洞穴,当然再好不过。 涌过了早餐,冒顿顺着山脊走了一阵,虽然没现天然洞穴,却看到紧靠山崖边有一处较平坦的地方,便决定将营房搭建在那里。 山崖边到处都在石块,冒顿很快便用石块紧靠石崖砌成一个房子样的小空间,只要到树林里找些枯木搭在顶上,便大功告成了。 往后再逐渐在顶部蒙上兽皮,雨天就不会漏进水来,冬天也可对抗严寒了。 冒顿为自己即将建成的住所而高兴不已,兴高采烈地到树林里去找枯木,完全忘记了这是在他完全不熟悉的森林里,一门心思寻找枯木。 冒顿刚走进一片密林,猛然间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动物,定睛一看,立即大惊失色,竟然是一头大黑熊,他不期与黑熊相遇了。 冒顿离黑熊太近,又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心里一虚,顿时惊慌失措。 这时,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大黑熊。 黑熊烦恼地大吼一声,便冲了上来。 冒顿本能地向后退着,手脚还算敏捷。 可刚刚拔刀在手,黑熊的攻势已到,一掌向冒顿击来,不但击飞了他手中的长刀,还将他击了一个跟头。 冒顿根本来不及爬起身,黑熊的攻势又到了,张牙舞爪,在接近冒顿的那一刻,猛地抬起两只前爪,向冒顿扫来。 冒顿自知必死无疑,盯着已经扑到近前的黑熊,出了有生以来最大、最无奈、最歇斯底里的一声大叫。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冒顿突然看到一支劲箭准确飞入黑熊那月牙状的胸膛。 黑熊哆嗦了一下,四肢顿时失去了力度,轰然向冒顿的身上倒来。 冒顿急忙滚动,在庞然大物压向自己之前,机敏地挪开了身体,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紧走几步,捡起了被黑熊打飞的长刀,双手握刀指向黑熊。 这时,黑熊仍在地上抽搐,频率却越来越慢,渐渐停止。 冒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踢了黑熊一脚,黑熊的身子软绵绵地动了一下。 冒顿真切地看到了射入黑熊胸部的箭镞,方知在关键时刻有人出手相助,救下了自己的小命。 冒顿不知那一箭来自何处,又是何人救了自己,急忙四顾。 森林里静悄悄的,好象刚才的殊死搏斗并没有生过。 冒顿在死熊周围绕了一圈,仍没有现放箭人在哪里,便朗声喊道:“谁救了我?能否现身相见?冒顿在此感谢啦!” 这时,冒顿身边的一棵大树的树冠稍微动了一下,一个人从树上轻飘飘地落在冒顿的面前。 冒顿急忙抱拳相谢,却听那人冷冷说道:“除了四方还有上下。在林子里觅食,连树都不会爬,不被黑熊吃了才怪。” 那人说完,也不报名号,转身扬长而去。 冒顿抬头望了一眼参天的树冠,立即领悟到,那人是在指点自己,急忙对着那人的背影大声喊道:“冒顿知晓,谢恩人指点!” 森林复归平静。 一只什么鸟飞了过来,落在树冠上,啾啾叫了几声,又扑棱棱飞走了。 冒顿突然感到浑身软两腿颤,急忙扶定了一棵大树,才没有瘫倒在地。 冒顿喘息了好一阵,方彻底从惊吓中苏醒过来,再次来到死熊跟前。 冒顿想到,自己新建造的藏身之处正需要一张大熊皮当褥子,而自己要将沉重的黑熊拖到营地是绝对不可能的。 冒顿蹲在死熊边,将长刀放在身边,又拔出母亲留给他的径路短刀,开始剥熊皮。 冒顿仍然感到这里充满了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冲出野兽向他起进攻,他不敢将长刀归入鞘中。 冒顿用了几天时间才将房子建好。 没有铁锯,冒顿无法将枯木按照需要锯整齐,搭在屋顶上,长短不一,冒顿也顾不得让房子美观了,能容身挡雨便行。 冒顿又用树枝编制了一扇门,有了门,就更像房子了。 那天黄昏,冒顿的房子终于大功告成。 大黑落在了一根长出屋顶的木杆上,显然已将这里当成了家,准备在木杆上度夜。 冒顿又将大红牵来,让大红在房外过夜。 望着自己的房子和伙伴,冒顿的心里充满了欣慰。 有大红大黑站岗,自己终于可以睡上安稳觉了。 冒顿将熊皮铺在地上,用睡袋作被,很快便鼾声大作,睡的从来没有过的香甜。 冒顿决定征服森林。 要征服森林,必须学会救命恩人提醒他的必须掌握的本领:爬树。 冒顿先从碗口粗的小树练起,大半年时间,多粗的树爬起来都游刃有余易如反掌了。 冒顿还惊奇地现,练爬树竟然使自己的臂力腿力脚力大增,拉动弓弦,竟然像小时候玩的弹弓一样轻巧。 冒顿还幻想着一旦撞到猛兽来不及拔刀该如何应付,在手脚上下起了功夫,脚踢大树拳打树干,或上或下,展转腾挪。 冒顿还幻想着与人打斗,想出两个对手该如何对付,三个人该如何对付,更多的人又该如何对付,将身边的大树当作敌手来对付,在林间腾挪转侧,手脚并用,很是下了一番硬功夫。 十六、神秘猎手 冒顿并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他的个头又长高了许多,他已经是魁梧的男子汉了。 而寂寞与孤独也使冒顿练就了忍耐与坚韧。 他身佩长刀,肩挎弓箭,却很少将箭镞射向动物,他的武器是用来防身的。 大黑已是非常厉害的捕猎能手,冒顿根本不用再为获得食物而射杀动物。 有时技痒,也只用树干为目标,张弓搭箭施展一番。 冒顿整天游荡在森林里,渐渐熟悉并了解了森林,以及那些习性不同的动物。 冒顿开始在林子里作游戏,坐在树冠上,用树叶模仿一种动物的叫声,将这种动物引来,再观看这种动物的天敌来将其吃掉。 因为,动物间的相互叫声既能招来同类,也能唤来天敌。 他还给动物设埋伏让动物中他的招,以一种动物的喜好将其吸引来,再让这种动物的天敌来降伏它,玩得不亦乐乎,其乐无穷。 起初,在冒顿看来,真正的狩猎不是猎人,而是那些食肉动物,它们神出鬼没,变幻无穷。 他觉得虎豹狗熊野猪个个凶猛无比,不好猎取。 经过一个阶段的观察,他又现,这些大型食肉动物全都蠢笨无比,它们凭着自己力大牙利,目空一切,最容易落入狩猎者的圈套。 最后他将草原上的动物与森林里的动物作了比较,认为最难对付的恰恰是那些个头不大却机灵无比的草原狼和森林猫,它们既有食草动物的机警和奔跑度,又有食肉动物的勇猛和残忍,并且狩猎时因时因地因物,花样百出,让他怎么也琢磨不透。 狼有自己的团队,在狩猎中根据自然环境排兵布阵,从不固守常规,让冒顿领悟到了许多东西。 而野猫则是游侠,神出鬼没,身小灵巧,黑熊虎豹根本拿它们没办法。 冒顿生活在自己的孤独和快乐之中。 他已经习惯了孤独,孤独能让他想入非非。 冒顿有时也想过,难道自己就这样一天天地生存下去吗? 可转念一想,不这样又能咋样?心里便感到空虚。 森林里的生活渐渐使他感到厌倦。 他似乎有些记不清,在森林里已经度过了几度寒暑。 又一个漫长的夏季刚刚过去,冒顿决定,在大雪封山之前,离开森林。 还是到草原上去吧,草原上视野开阔,能舒展心胸。 过去他只在龙城附近晃悠,现在,他准备走遍整个匈奴大地。 树叶落后,森林里的能见度好了许多,冒顿想再看一些动物间的争斗,然后离去。 直到有一天,冒顿意外地现了一个猎人的秘密,宁静的生活才戛然而止。 那是一个秋风萧索的日子。 桦树、落叶松开始飘飞落叶,森林里黄色越来越重。 这时节,不但草原上的牲畜正处在膘情最好的时候,森林里的野生动物也膘肥体壮。 尽管如此,森林里的野生动物们仍在尽力补充体能,为顺利度过即将到来的严冬做准备。 特别是黑熊,就要开始漫长的冬眠了,不停地寻找食物,格外凶猛。 天空上飘荡着灰白色的云团,阳光一天比一天弱,秋风更是格外的劲。 林间的可视度渐好,冒顿每天藏身树冠,贪婪地观赏着动物间的争斗。 此时,野兽们一个个身强体壮,精力充沛,身手都格外敏捷,脾性也格外暴躁,争斗起来各施绝技,场面分外精彩。 一天,躲在树冠上的冒顿,突然看到一个猎人竟然蹲在地下撒尿,不由得好奇心起,难道这位猎人是女性? 这个猎人冒顿曾经多次在林子里看到过,都没有引起冒顿的注意。 猎人也有猎人的规矩,在没有对方邀请一起围猎的情况下,不能干扰对方的狩猎。 有时偶然迎头遇上了,在不影响各自狩猎的情况下,也没必要上前去打招呼。 何况冒顿又躲在树冠上,更没必要两个肩头抬着一张嘴,滑下树冠去和陌生人答话了。 话说早期的匈奴人,男女皆穿做工简单的皮衣,夏服用去掉毛的板皮制作,冬天则穿带毛的皮衣。 型也只要三种:年轻人喜欢将头束在头顶,露出双耳,让长自由向后飘落。 而上了年纪的人,则直接将长束于脑后,同样露耳于外。 有的人干脆不束,一任长自由向后飘落。 所以,仅从衣着和型上,很难分别出男女。 冒顿经过仔细观察,果然现那位猎人是女性,越加觉得奇怪。 这位女猎人显然是为了在林子里行动方便,直接将长束于脑后,看上去似乎年岁很大,但从走路的形态和度看,冒顿料定女猎人非常年轻。 狩猎本来是男人的职业,这位女子怎么会独自来闯荡森林?好大的胆量。 或许是年龄的原因,冒顿无端对异性产生出了浓厚的兴趣,心中有一种讲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特别想知道这女猎人的一切。 受莫名其妙的好奇心驱使,这几日,冒顿将主要精力用在了观察女猎人的狩猎上。 他现,那女子的箭术绝不在自己之下,凡被她遇到的猎物,很难在她的箭下逃脱,狩猎技术绝非一般猎人可比。 越观察,冒顿对女子的兴趣越浓。 凭他对这片森林的熟悉程度,冒顿甚至能够准确判断出女子每天的狩猎地点。 这天,冒顿早早来到一片茂密的松林里。 他断定,那女子今天一定会在附近狩猎。 这里树冠高举,枝杈交臂,天空被树冠分割成簇簇亮点。 冒顿观察了一下地形,几下爬上一棵大树,坐在树杈上,将弓箭取下以防不测,然后静静潜伏下来,等待女猎人的出现。 森林里阴冷潮湿,空气中荡漾着浓浓的腐叶的霉味。 冒顿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见林间散布着还没被积雪覆盖又没来得及腐烂的动物白骨。 冒顿明白,这里曾经生过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败者变成了森森白骨。 而胜者呢? 或许也早被强者所食。 在这神秘而又恐怖的森林里,弱肉强食便是这里的基本法则,适者生存更是每一种动物必须要明白的道理。 每一个生命都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适合自己生存的窍门,要不然便会冻死饿死,要么变成其他动物的食物。 在这里,有凭着体壮而夺食的勇者,有凭着机敏而获食的智者,有凭着勤劳而得食的健者。 这里有饿死的猛虎,也有因肥胖不能奔跑而被强食的野兔。 这里没有真正的强者,也没有真正的弱者,只有生存之道。 就是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生存之道,让生物从远古一步步繁衍到了今天。 冒顿就是在不断的思考中模糊地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却不知应该如何支配自己的命运,如何面对现实。 他觉得,看动物们的争斗,能使自己不断思考好多问题。 冒顿抬头向天,透过树枝间的空隙,看到大黑在作低空盘旋,知道大黑在为看不到他而焦急地用目光在林中巡索。 冒顿的心中热乎乎的舒服。 冒顿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了得得的马蹄声,这马蹄声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响亮。 很快,那位女猎人便出现在冒顿的视线里。 只见那女猎人下了马,四下里观看了一阵,便将马拴在一棵大树上,然后在离冒顿不远的地方潜伏下来。 冒顿好生焦急,他非常明白,马的气味极易引来凶猛的黑熊。 这个季节,黑熊正急着要给身体补充营养呐,你一个弱女子,能对付得了大黑熊吗? 你这不是在狩猎,你是在玩命。 可转念一想,也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或许这女子也熟悉黑熊的习性,正以骏马作诱饵,张弓以待,目的就是要猎杀黑熊? 冒顿没有出声提醒女猎人,静观其变。 冒顿偷偷向女猎人的藏身之处窥望,见那女子掩藏的非常隐秘,心下便多了几分敬佩。 他不由自主地将弓箭握得更紧,使其更便于及时掌握,以便在女猎人遇到危险时可以出手相助。 为什么要帮助这位女猎人,连冒顿自己也讲不清楚。 冒顿不善言辞,而自己却觉得自己非常爱说话,爱想入非非。 他在不停地说话,只不过是说给自己听,没必要出声音而已。 此时冒顿又想,看那女猎人的身姿,挺拔姣俊,格外的健美,只是没机会近距离看清容貌如何。 与女子同时狩猎,也不失一种乐趣。 冒顿又想到,自己虽然贵为王子,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让自己动心的女子,这几天是怎么啦?怎么心思总也离不开不远处的那位女猎人呢? 冒顿的心里有些惶惑不安,神不守舍,目光完全被女猎人抢了去,不愿离开。 突然,女猎人那匹拴在树上闭目休息的大青马躁动起来,惊恐的眼睛盯着林间的某个地方,鼻子里不住地喷着粗气。 冒顿知道有情况了,忙持弓搭箭,暗暗使上了力气。 果然,一只黑熊在对面的树干间闪出了,小心翼翼地向前寻觅,慢腾腾地移换着体位。 十七、恻隐之心 拴在树上的大青马拼命向后拖拽着缰绳,出一声声惊恐的求救般的嘶鸣。 冒顿非常熟悉黑熊的习性,别看它们体大力壮,却非常胆小谨慎,在没有感觉到危险时,它们会尽量选择躲避。一旦遇到它们认为的危险,又会不顾一切地起进攻。 大青马急躁的啸叫显然让黑熊产生了警觉,黑熊仰起鼻子捕捉着奇怪的气息,接着便要转身遁去。 冒顿看到,那女猎人猛地立起身来,盲目向黑熊射出一箭,同时向前跨了两步,走出了隐蔽处。 冒顿大惊,女猎人那一箭根本就没有射中黑熊的要害,这样盲目行动,无疑暴露了自己,引来黑熊的报复性攻击,此时,你即使想逃跑都来不及了,黑熊很快就要对你起进攻了。 果然,冒顿看到,女猎人的那支箭只射中了黑熊的颈部,并非黑熊的要害部位。 黑熊在中箭的同时,也肯定看见了射箭的人。 黑熊出一声威胁性的低吼,笨拙地向女猎人猛冲过来,撞得树木哗啦啦一阵响动。 在接近女猎人几米远的地方,黑熊再次出一声吼叫,奋起前掌就要向女猎人猛击。 冒顿知道,黑熊在起进攻时总要将两只前腿高高地举起来,将月牙状的胸部暴露给对手。 如果与其它动物决斗,对方是无法接近它的,一掌甩出去,总能让对手翻几个跟头。 可与会使用工具的人对阵,就露出了致命的弱点。 冒顿已来不及多想,就在黑熊向前跃起的刹那间,矫健地射出了手中的箭,正中黑熊暴露出的月牙状的胸部。 黑熊不情愿地收起了进攻之力,迟疑了一下,痛苦地慢慢倒地,猛烈抽搐起来。 那女猎人显然是惊呆了:自己明明射出了一支箭,怎么会有两支箭同时射中黑熊的胸部呢? 女猎人没有立即去理正在抽搐的黑熊,环顾四周,明明是在寻找出手相帮之人。 女猎人正疑惑间,冒顿从树上滑了下来,健步来到女猎人面前,愤怒地指着女猎人,喝斥道:“有你这般狩猎的吗?你那一箭如果射不中要害,你斗得过粗暴的黑熊吗?” 女猎人呵呵傻笑着,不屑地说:“哪能射不中呢,这么近的距离,又早有准备,要再射不中,活该当黑熊的干粮啦。” 黑熊已不再抽搐。 两人来到死熊跟前,冒顿弯腰拔下自己的箭,在死熊背上擦了擦,插回箭囊。 冒顿已完全明白,女猎人开始射出的那一箭,就是为了引黑熊向她起进攻。 此时,两人的心里都对对方产生了无比的敬佩之情。 冒顿不但佩服女子的箭法,更佩服女子的胆量和狩猎技术,孤身一人竟然敢猎取凶猛的黑熊。 女猎人则敬佩冒顿的爬高技能,抬头望着高高的树冠,说道:“我说嘛,这几日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我还想呢,这人的潜伏技术实在是太高明了,自己竟然寻他不到,原来你隐蔽在树上呀。那么高的树,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冒顿听女猎人说早已现了他在跟踪人家,立即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更不知如何作答。 女猎人哈哈大笑,笑声引得冒顿不由得抬起头来去看她的脸。 这一看不要紧,冒顿立即大吃一惊。 冒顿没有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恐怖的脸。 只见一块亮晶晶凸凹不平的疤痕几乎占据了女猎人的整个左脸,那疤痕在日光下泛着幽幽的亮光,与右脸娇美的面容相成了鲜明的对比,整个一个阴阳脸,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冒顿急忙低下头去,看地下已经不再挣扎的黑熊。 女猎人看在眼里,哧哧笑起来,说:“我很丑是吧?没吓着你吧?” 冒顿本不想再瞧那张丑脸,听女猎人的笑声很美,又觉得人家在问话,自己不回答不太合适,便再次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与女猎人正视,看到女子在笑时那半张丑脸又多了皱折,越加难看了。 冒顿心想,这疤痕显然不是先天带来的,难道她遭受过什么大难吗? 可又不便问讯。 女猎人似乎明白了冒顿的心思,解释道:“一次我在老林子里与一只黑熊相遇,我本无心伤它,可它却一掌削去了我的脸。” 冒顿本来也经历过那种惊险场面,要不是树上的陌生人在关键时刻射的那一箭,自己早已命丧熊口了。 本来生死悬于一线的惊魂时刻,女猎人谈论起来却轻描淡写,像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又像那件事太不值得一提似的。 听着女猎人用轻松的口气谈论自己的不幸,冒顿钦佩地说道:“你好厉害呀,竟然能从熊爪下逃脱。” “我与黑熊斗了几个回合,我还是胜利了。从此我誓,一定要亲手杀死一百只黑熊,以报毁容之仇。” 女猎人轻松地说着,还做了一个砍杀的手势。 冒顿明白,在女猎人随意的话语后面,是人与兽你死我活的恶斗。 当听到女猎人说要杀一百只黑熊来报仇,暗自思忖,这女子好大的志向,好重的心计。 冒顿再次将目光瞧向女猎人,问:“你现在杀了多少只了?” 女猎人指着地上的死熊说:“如果算上这只,才杀了十五只。不过,这一只你也出手了,不能算。” 冒顿在心里说,我虽然射了一箭,不过,那是多余的一箭,有你的那一箭已经完全可以致黑熊以死地了。 想到此,冒顿踢了一脚地上的死熊,不好意思地说:“熊是你杀死的,我那一箭多余。” 女猎人迟疑了一下,不客气地说:“道也是。不过,感谢你关键时刻出手相助,这只死熊就归你了。” 冒顿笑了,在心里说,我要一头死熊干嘛? 再说了,我怎么能要别人的猎物呢? 冒顿急忙摆手拒绝,说:“我整日逍遥在林子里,要死熊干嘛?一点用都没有,还是归你吧。” 女猎人觉得这青年好奇怪,哪有说猎物没用的猎人? 既然没用,干嘛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狩猎呢? 她再次上上下下将冒顿看了又看,便看到了冒顿箭囊里的箭镞,羡慕地说:“你好富有呀,竟然有满满一箭囊箭镞。” 原来,匈奴人当时还不会制作铁箭镞,猎人使用的箭镞多为碎石片,或将树枝削尖了替代箭镞。 在复土战争中,他们从秦军手中获得了不少,又大都存在龙城,流入民间的非常少。 虽然后来有人展转从秦地获得了一些,数量还是及其有限。 在猎人的眼里,箭镞是非常奢侈的物品,射出的箭一定还要找回来。 所以,冒顿离开龙城时,什么东西都没带,惟独带了两大箭囊箭镞。 有了自己的营地以后,冒顿将其中的一个箭囊放在了营地,只带了一个箭囊在身边。 此时,听到女猎人夸他的箭多,不屑地抿了下嘴,得意地笑了。 冒顿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一个女子,怎么也喜欢狩猎呀?” 女猎人叹息一声,脸上立即现出了无奈,说:“不狩猎又该咋办?我父亲在复土战争中丢了一条腿,已成残废人了。前几年我家的羊群又被强盗抢走了。我是家里的老大,弟弟妹妹们都还小,不狩猎家里人就得饿肚子呀。” 冒顿的心里顿时产生了同情。 他侧脸再次打量女猎人,心里说,难道她家连味美的羊肉都吃不到吗?便问:“你家没牲畜?难道就靠你狩猎过活?” 女猎人说:“这几年我用熊皮、虎皮、狼皮换回来一些,但仍然要靠猎物裹腹,只有猎不到猎物的时候,才不得已杀羊充饥。” 冒顿的心中再次浮起怜悯之情,想到女猎人刚才夸他的箭镞多,不由得看向女猎人的箭囊。 一看之下,冒顿大惊:女猎人的箭囊里竟然全都是用树枝削成的箭镞。 而仅有的两支铁箭,现在全都插在死熊的身上。 若此时再有猛兽出现,她只能使用树枝箭镞应对了。 冒顿清楚,面对猛兽,铁箭镞和木箭镞的力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冒顿的心里顿生恻隐之心,伸手从箭囊里抽出一大把箭镞,递到女猎人面前,说:“这些箭镞就送你使用吧。你是猎人,哪能用树枝对付猛兽。” 女猎人向冒顿的箭囊里一看,冒顿的一大把就抓出了箭镞的一半,惊奇地想到,这人究竟是干啥的?出手竟然如此慷慨。 女猎人心中喜欢,但如此贵重的东西,哪好意思伸手去接,急忙推辞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出手相助,已经非常感谢了,哪能再要你的东西呢。” 冒顿也觉得有些唐突,不知该将手缩回来,还是该继续劝对方接受,一时好生尴尬。 僵持了片刻,女猎人看到冒顿一脸的诚恳,不象是在取笑她,便从冒顿手里轻轻取了两支箭镞,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既然你慷慨相赠,那我就不客气了。剩下的,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十八、胡搅蛮缠 冒顿的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说道:“除了这些以外,我还有很多呢,你都拿去吧。我真的还有很多,平时又很少使用。这些箭镞对你更有用途,你还是拿去用吧。” 女猎人在心里怎么也猜不出冒顿的身份,又是如何得到这些箭镞的,怎么会轻易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随便送人。 作为猎人,拥有了箭镞就等于增加了自己的力量。 女猎人平生最喜爱的物件便是箭镞,打心眼里想将冒顿手中的箭镞全都接过来据为己有,却实在不好意思伸手去拿。 忍了忍,又伸出手去,从冒顿的手中小心翼翼地取了三支箭镞,高兴地说:“有了这些箭镞,我一下子就变成富人了。真的好感谢你。” 冒顿看到女猎人实在不愿多要,再僵持下去就更加没趣了,只好将剩下的箭镞插回了自己的箭囊。 冒顿觉得应该帮助这位可怜的姑娘。 可怎么帮助她呢? 冒顿皱眉迟疑了一下,说:“以后我帮你狩猎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收获大。由此向西不远,有一片草场和一条小河,我在小河北面的山崖边搭了个营地。以后,你每天回家的时候,就到小河边去取猎物吧,我每天将猎到的猎物放在那里。” 女猎人当然知道那片草场和那条小河,也现有人在山崖边搭建了营地,只是没有去深究过营地为何人所建。 此时听冒顿承认是自己所建,再次将冒顿打量一番,奇怪地问道:“你们家没有活干吗?你不用放牛放羊吗?你不是也在狩猎吗?既然狩猎,又为何不要猎物?你叫啥名字?” 女猎人问的一大堆问题,冒顿一时不知先回答哪个才好,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们家的活不用我干,我来林子里也不是为了狩猎,寻开心消磨时日罢了,正好帮你多猎取一些猎物。我叫冒顿。” 女猎人笑道:“冒顿?果然像大树一样强壮。我姓呼延,叫呼延吉乐。” 冒顿心里想,吉乐本是幸福之意,可你并不幸福呀,不但容貌被毁,连饭都吃不饱,还整日与野兽争斗。 冒顿正要帮呼延吉乐将死熊抬上马背,森林深处突然传来急切的呐喊声。 两人同时一惊,侧耳倾听,那喊声已来得很近。 突然,一只老虎仓皇从林间奔出,前腿还挂着一支颤巍巍的箭。 看到狂奔的老虎,呼延吉乐没加思索便利落地持弓在手,一支劲箭已飞了出去,正中老虎。 冒顿不由得在心里喊了一声赞。 那箭好劲的力度,好准的位置,从虎的前胸射入,肯定正中心脏。 老虎猛然倒地,又爬起来向前移动了几尺,复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冒顿和呼延吉乐拔腿向死虎跑去。 这时,林中的呐喊声更近了,先后奔出四匹快马,马上的骑手渐次在冒顿和呼延吉乐身边翻身下马。 冒顿看到,这四个人与自己的年龄相仿,个个手持强弓腰佩长刀,甚是英俊威武。 冒顿心里想,自己也算这片林子的常客了,狩猎的人也见过不少,像这般几个年轻人集体狩猎,还是第一次遇到。 从在林子里大声吆喝这一点看,这几个人绝非高明的猎人,可能是来林子里寻欢逗趣的吧。 冒顿正想着,见那四个人围着死虎转了一圈,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位身材魁梧长着络腮胡子的青年,对一个个头比他略矮却英俊潇洒的青年说:“大哥,这只虎被咱们弟兄追了几十里,却被别人一箭射死了,你说这叫啥事?” 呼延吉乐不屑地撇了下嘴,似乎在强忍着笑,旁若无人地走到死虎边,从死虎身上拔下自己的那支箭,又在死虎身上擦去了箭上的血渍,插回了自己的箭囊。 冒顿看到,那支箭果然射中虎的要害,没有丰富的狩猎经验和高的箭术,是根本做不到的,心里对呼延吉乐又增加了几分佩服。 这时,一位颧骨很高眼窝深陷的年轻人走上前来,看到呼延吉乐从容地取走自己的箭镞,也弯下腰去,用手拔出了死虎身上的另外一支箭,直起腰对那位英俊青年说:“大哥,不错的一张虎皮,平白无故又增添了一个窟窿,这事不能就这样了结吧。” 那青年的话音刚落,另一位个头没有其他三位魁梧,却浑身都透着机灵劲的年轻人,将冒顿和呼延吉乐上下打量了一番,嬉皮笑脸地说道:“三哥说的对,咱们用了几天时间才现了这只猛虎,本想将虎累趴下以后生擒活捉,没曾想被别人给一箭射死了,遗憾,遗憾。这事不能就此了结。” 冒顿见帮了人反被责怪,并且这些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挑衅,心里便不是滋味,想,这些人好没道理,人家帮了你们,你不感谢也就罢了,干嘛还埋怨人家?你不愿了结还能怎样? 再说,马与虎赛跑马还能将虎累趴下?亏你们说得出口。 看你们的马,都像刚刚从暴雨中跑出来似的,汗都流到马蹄了。 要不是呼延吉乐那一箭,你们还能看到虎的影子吗? 冒顿不动神色,用鄙夷的目光注视着这四个人。 那位被三个人称为大哥的英俊青年,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死熊,又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冒顿和呼延吉乐,心里想,这对男女确实有些本事,刚刚猎到了一头熊,现在又一箭让猛虎毙命,可见身手不凡。 心里佩服,嘴里却说:“那只熊也是你们的猎物吧?是不是也是被人追过来你们手起箭出射死的呀?” 冒顿听着这话就不入耳,正要接腔,却听呼延吉乐抢白道:“那你们也守在这里,等个虎啦熊的射射?” 那英俊青年立即语塞,无名的怒火腾地涌了上来,脑羞成怒地瞪着呼延吉乐,半晌才使怒火平息下去,摆出息事宁人的姿态,说:“这样吧,你们射死了我们的虎,我们也不用你们赔活虎了,那只死熊就一起归我们了。” 冒顿突然对这几个人产生了无比的厌恶。 熊不但是呼延吉乐的猎物,更是她一家人的口粮,你们凭啥强要人家的猎物? 冒顿想了想,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用鄙夷的口气对那几个人说道:“很长时间才现了一只虎,你们还算猎人吗?我赔你们一只活虎,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将虎累趴下,然后生擒活捉。” 那英俊青年歪着脑袋再次将冒顿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赔我们一只活虎?虎是你家养的?口气不小呀。” 那位机灵青年走上前来,打量着呼延吉乐,回头对冒顿说:“看你也算英武,怎么和这么丑的姑娘在一起,也不怕晚上做噩梦?” 机灵青年的话显然伤到了呼延吉乐的痛处。 冒顿看到呼延吉乐将头扭向了一边,心里便替呼延吉乐鸣不平。 冒顿最愤恨的便是欺辱弱者,心里想,人家姑娘毁了容已经够痛苦了,你怎么能拿别人的短处取笑?什么东西。 想到此,便想教训对方一下,瞪大眼睛喝问:“你胡说什么?” 那机灵青年显然仗着人多势众,更不示弱,叉着腰说:“吆喝,真是斜了门儿了,在草原上,竟然还有人敢对我们哥几个瞪眼睛?你活腻歪了吧。” 机灵青年的话更让冒顿的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们人多我就怕了你不成? 冒顿侧脸一看,其余三个人已经成扇型向他围拢过来,恶狠狠地瞪着他,知道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 冒顿在呼延吉乐面前哪能示弱,心里顿时豪情万丈,见对方人多,必须先下手为强以占先机,也不言语,举拳向正面的机灵青年砸去。 冒顿料定,这突然打出的一拳,对方绝难躲过。 没曾想小伙子身手极其灵便,一矮身从他的拳下钻了过去。 冒顿顺势跃进,用扫堂腿扫向还未站稳的机灵青年。 机灵青年又用上跃躲过了冒顿的扫堂腿。 冒顿好生惊奇,嘴里不由得喊出了“好快”两字,而那机灵青年的嘴里也正好喊出了“好猛”两字。 两人再次对目,都对对方产生出了钦佩之情。 这时,那位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向前跨了一步,大大咧咧地说:“老四退下,让二哥试试这小子究竟有啥本事。” 嘴里说着,脚下也是一个扫堂腿向冒顿踢来。 冒顿早有准备,更不躲让,飞起脚来踢向小伙子踢来的脚。 冒顿这腿脚功夫是他进森林以后练出来的,却从来没派上用场,与人交过手。 今天,他面对的是四个敌手,心里并没有取胜的把握。所以,开始便用足了力气。 络腮胡子则不然,按平常人的做法,在他的脚踢出以后,对方一定会想法躲避。所以,并没有用足力气,只是试探性地踢了一脚。 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伸脚还击。 络腮胡子猛然觉得自己的脚像踢在了石头上,并且那石头极有弹力,迫使他整个身子硬生生以左脚为中心转了一个圈,方消解了对方的力道。 十九、力服群雄 冒顿却并没有停下来,在络腮胡子身体旋转的同时,又挥拳砸向身边颧骨高耸的那位青年,抬脚踢向被呼作大哥的英俊青年。 冒顿这连着的两脚一拳,完全是一气呵成,动作极快,使对手始料未及。 那英俊青年不敢硬接冒顿的脚,一个雄鹰展翅向上腾起,躲过了冒顿的一脚。 颧骨高耸的青年急忙倒退躲避,没曾想踩在了死虎身上,脚下一绊便向后倒去。 幸亏那位机灵青年在紧急关头拉了他一把,才没有倒地。 冒顿本是想一击取胜,见自己的拳脚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更不敢大意,向后退了一步,抬拳等对方出招。 四个小伙子相互对望了一眼,嘴里没说,心里却个个清楚,刚才的交手,虽然对方出其不意突然出招,可己方是四个对一个,却并没讨到便宜,还险些丢了丑。 看来,今天真的是遇到了对手,若单个较量,恐谁都难取胜。 四人不敢大意,用极快的动作将冒顿围了起来,仓琅琅拔刀在手,大有一鼓作气将冒顿剁成肉酱之势。 冒顿冷笑,说道:“四个人和一个人打架,竟然还要舞刀弄枪,你们羞也不羞?难道我还怕了你们不成!” 说着话,冒顿也拔刀在手,做好了迎战准备。 呼延吉乐开始并没有想到冒顿会一个人与四个人交手。 此时见冒顿被围,而打架的起因又与自己有关,且自己莫名其妙地将冒顿当成了自己的老朋友,此时自然站到了冒顿一边。 呼延吉乐快拉弓搭箭,指向被三个人称为大哥的那位英俊青年,大声喝道:“都退下,我倒要看看你们的皮肉是不是比老虎和黑熊的还结实。” 这时,大黑突然从天而降,利爪向冒顿对面机灵青年的手臂抓去。 冒顿急呼“大黑不要”,却哪里来得及! 那机灵青年确也机灵,突然感到了来自空中的危险,身子急忙向旁边快躲闪,顺势在地下翻了个跟头,才躲过了大黑的进攻。 众人举头望去,只见一只金雕在他们的头顶作低空盘旋,随时都可能冲向他们中的谋个人。 显然,这只金雕听与他们打斗青年的话。 众人皆惊愕不已。 那位被呼延吉乐箭镞所指的英俊青年先向后退了两步,对其他三人说:“弟兄们,认栽吧。咱影子四怪今天怕是真的遇上强手了。” 影子四怪? 冒顿过去曾听格根老伯说起过,有四个小伙子,个个力大胆壮,又拜了把子,老大姓兰叫兰傲木嘎,老二姓须卜叫须卜道乐根,老三姓丘林叫丘林乌日露格,老四姓公孙叫公孙伊德日。 这四人整日聚集在一起,游手好闲。 草原上的人们对他们更是褒贬不一,有人说他们扶困济贫除暴安良,也有人说他们偷鸡摸狗无恶不作,都避而远之。 又因他们飘忽不定来无影去无踪,所以称他们为影子四怪。 难道就是他们四位? 此时,冒顿已与四人全都交过手,知道这四位确实有些本事,绝非鸡鸣狗盗之徒,不敢有丝毫大意。 呼延吉乐突然放松了箭弓,惊讶地说道:“影子四怪?你们是影子四怪?哎呀,原来是你们四位呀。” 让影子四怪慑服的是空中的金雕和呼延吉乐手中的箭。 那箭能射死黑熊、老虎,即使在他们的刀剑同时砍向她的刹那间,她的箭也会使他们当中的最少一人命丧当场,更何况箭指的是他们的老大。 现在见呼延吉乐右手的力度减轻了,立即松了一口气。 那位英俊青年侧过头来,瞪着呼延吉乐,说:“没想到你这姑娘还挺有见识的呀,竟然知道我们影子四怪的名号。” 呼延吉乐也不生气,平和地说:“我叫呼延吉乐,感谢你们在我家没饭吃的时候,给我们家送去两只黄羊。我一直想当面感谢你们,却不知你们在哪里。” 原来,呼延吉乐说的是两年前的事。 呼延吉乐由于被熊抓去了半张脸,疼痛难忍,躲在家里养伤,不能再出去狩猎了,家里便断了炊。 恰在危难时机,有四个小伙子给她家送去了刚猎到的两只黄羊。 呼延吉乐因当时还没有以丑面示人的勇气,便没有出去相谢,而心里却一直感激不尽。 后来打听到,给她家送黄羊的那四个年轻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影子四怪。 眼下,呼延吉乐的话立即缓解了紧张气氛。 那英俊青年又将呼延吉乐上下打量了一番,问:“听人说有一神箭手女子,叫呼延吉乐,难道就是你?” 呼延吉乐淡淡地笑了笑,继续着自己的话题:“两年前我受了伤,你们四个人听说我家没了吃的,便给我们家送去两只黄羊,解了我们家挨饿之危。我一直想感谢你们,却不知道你们在哪里。至于什么神箭手之类,都是人们瞎传的,我哪是什么神箭手呀,不过一个狩猎女子罢了。” 英俊青年低头作沉思状,接着又说:“我们哥儿四个将猎物送人是太平常不过的事了,可能哪天送给过你家两只羊?记不清了,也没什么值得感谢的。可神箭手呼延吉乐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呀。这虎一定是你射死的吧?” 英俊青年嘴里虽然说着不言谢,内心却是喜滋滋的舒服,特别是大名鼎鼎的神箭手呼延吉乐在夸他们,更有些洋洋得意了,立即摆出了老大的架子,将刀归了鞘。 呼延吉乐笑着赔不是:“不知道你们是要将虎累死,无意中就射了一箭,还请你们多包涵。那只死熊就归你们了,算是我给你们的赔偿,对不起了。” 英俊青年的脸立即红了,摸着自己的脖子,不好意思地说:“哪是什么要将虎累死呀,我们刚射了一箭那虎便跑,眼见得就追不上了,哪好意思再要你的熊,虎也归你了。” 英俊青年的话也让其余三人都低下了头,都知道刚才大话说过了头,变成了人家的笑柄,不好意思地纷纷将刀归了鞘。 冒顿在一旁冷眼旁观,听到英俊青年的话,想到,这家伙能当面认错,也算条汉子。 大黑看到众人收起了刀,呼啦啦落在了冒顿的肩头。 刚才,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呼延吉乐身上,此时,看到金雕落在了冒顿的肩头,全都惊讶,既羡慕又好奇,更不敢往冒顿身边靠近,生怕金雕看他们不顺眼,对他们再次动袭击。 冒顿摸了一下大黑的脖子,大黑会意,复飞向空中。 冒顿有意想在呼延吉乐面前卖弄,不屑地放声大笑,说道:“影子四怪大名远扬,四个人猎一只虎,竟然还让虎给跑了,本事真是大的很呐。” 四个青年本想作,可空中有金雕盘旋,刚才交手他们已经现,冒顿的身手绝非常人可比,现在哪敢再称什么英雄豪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忍气低头不语。 呼延吉乐急忙息事宁人地说:“那虎一定是离老远就现了你们,然后掉头就跑,你们还是不失时机地射中了它,一定是吧?” 那个络腮胡子急忙点头:“对对对,那虎还没有进入我们的包围圈就现了我们,结果还是被我大哥一个远射就射中了。我大哥的本领,草原人都知道的。” 冒顿听着这个人的自吹自擂,心里顿生厌烦,说道:“你们不是想累死一只虎吗?我现在就赔你们一只活虎,看你们怎样骑着马将虎累死。” 络腮胡子不相信地看着冒顿,问:“你养了一只金雕,难道还养着一只老虎?” 冒顿实在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蠢到这般地步,也不想多与他说什么,走到呼延吉乐身边,说:“这虎是你射死的,理当归你。你带着这只死虎和那头死熊回去吧,我赔他们一只活虎就是了。” 呼延吉乐以为冒顿在说犟话,急忙说:“我的马哪能驮得动一只虎和一头熊呀。我看今天还是算了吧,改日咱们再去猎虎如何?” 那位被几人称作大哥的英俊青年走到冒顿身边,说道:“好汉的本事真令我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知好汉怎么称呼?” 呼延吉乐看到冒顿仍然瞧不起影子四怪,急忙走上前来,礼貌地对冒顿说:“冒顿大哥,还是先互相认识一下吧。这四位与我有恩,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给我们送过吃的,他们是好人。” 呼延吉乐又转向英俊青年,面带笑容,友好地问道:“这位一定便是影子四怪的老大兰傲木嘎了?” 兰傲木嘎点头称是,指着身边的机灵小伙子,给呼延吉乐介绍说:“老四公孙伊德日。”又指着络腮胡子和颧骨高耸的那位青年,介绍说:“老二须卜道乐根,老三丘林乌日露格。” 呼延吉乐急忙向影子四怪介绍冒顿:“这位大哥我也是刚刚认识,叫冒顿,狩猎本领可比我强多了,刚才他一箭便射死了那头熊。” 兰傲木嘎上下打量着冒顿,皱了下眉头。 草原上叫得响的好汉,他们都一一拜访和较量过本事,而冒顿的本事如此强,名号却是第一次听到。 二十、英雄聚首 一定是这位冒顿没在草原上闯荡过,从来没有离开过森林,接触的人少,所以才鲜为人知吧。 兰傲木嘎心中钦佩,追问道:“冒顿?你姓什么?” 冒顿小声回答:“我姓挛鞮。” 在场的人全都一怔。 因为,挛鞮是匈奴第一大姓,也是大单于家族的姓。 冒顿怕这些人继续问个不停,急忙转移话题,说:“我是猎人。要想猎到老虎,只有让老虎自己出来才能猎得到,哪有满老林子找老虎的猎手呀。” 冒顿言下之意,仍然是对影子四怪的瞧不起:张口闭口互相吹捧,不顾脸面的虚荣,算什么英雄好汉。 而影子四怪却没有听出来冒顿话里的其他含义,只是对猎虎感兴趣。 兰傲木嘎不相信地瞧着冒顿,问:“你真能让老虎自己跑出来?” 呼延吉乐一直以为冒顿是在取笑影子四怪,看到冒顿满认真的样子,心里便起了疑,用一种不信任的目光盯着冒顿,暗道:这小子看上去忠厚老实,原来也是个善用假话骗人的奸诈小人。 呼延吉乐狩猎多年,不信世上还有能让老虎自动跑出来的人。 呼延吉乐想到此,对冒顿的好感尽消,注视的目光立即变成了乜斜,不屑地问冒顿:“说什么大话呀,我就不信你真能让老虎自己跑出来。” 冒顿对呼延吉乐笑了笑,说:“你不是让黑熊自己跑出来的吗?这有何难。” 呼延吉乐立即明白了冒顿的意思,心里再次涌起了对冒顿的尊敬,只是不知冒顿用什么法子来引诱老虎,兴致勃勃地说:“对呀,马既然能引出黑熊,也一定能引出老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咱们现在就用我的马再去引一只老虎出来?” 冒顿微笑着摇了摇头,让他们将各自马散放在这里,然后前面带路,向更深的林子里走去。 冒顿一一边走一边想,由于狩猎的目的不同,使他们在狩猎中的行为也完全不同了。 自己是为了观察动物的特性,在与动物斗智中获得乐趣。 呼延吉乐狩猎是为了生存,是真正的猎手。 而影子四怪则是在打光阴中寻求乐趣而已,还算不上真正的猎手。 冒顿一边走一边观察,在一片有开阔地的地方停下来。 只见这里背靠山林,挡去了凛冽的西北风,又向阳而呈,别的地方芳草已被霜打蔫,这里的草仍然碧绿如莹。 冒顿四处观察了一阵,让大家隐蔽到树后,从地上捡起一片桦树叶,麋鹿的叫声立即从他的嘴里传出,远远地在森林里回荡起来。 呼延吉乐现在完全明白冒顿的意图了。 现在正是麋鹿的情季节,性情分外急噪,听到同类的呼唤,都会快靠拢过来。 冒顿这是在召唤麋鹿,同时也在告诉老虎这里有麋鹿,可谓一举两得。 这种做法比她用马引诱黑熊又高明了一层,心里好生佩服,不由的用眼角偷偷去瞅冒顿。 只见冒顿在全神贯注地听林子里的动静,间隙吹响口中的树叶。 冒顿知道附近有雌雄两只老虎,并用同样的办法引诱过老虎中他的圈套,每次都如愿以偿。 被影子四怪追赶的是那只雌虎,雄虎应该还在附近。 影子四怪则完全不相信冒顿能凭着一片树叶将虎唤出来。 埋伏是一件枯燥的事情,既不能走动又不能说话。 公孙伊德日觉得实在难以忍受,便想,是不是被这高傲的冒顿给耍了?想跃出去找冒顿问个究竟,又觉得那家伙确实有些本事,自己一个人与他动手不一定能讨得便宜,只好咬牙忍受。 这时,公孙伊德日看到,有几只麋鹿由林中跑出,来到开阔的草地上吃起草来,便准备看个究竟再作打算。 又等了一阵,公孙伊德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正要起身舒展一下酸麻的腰肢,突然看到一只猛虎从林中射出,一口便咬定了一只麋鹿的脖子。 影子四怪立即兴奋起来,四支箭一齐飞向猛虎。 那只虎正贪婪地吸食着麋鹿的鲜血,突然感觉到危险来临,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那四支箭的力度都奇强,支支都钉在了它的骨头上。 老虎不情愿地松开了麋鹿,倒地抽搐起来。 影子四怪欢呼着跑向正在慢慢死去的老虎。 这次他们彻底服了,这冒顿实在是高明,不但让他们顺利猎到了虎,而且还意外收获了一只麋鹿。 冒顿起初真有些担心,一旦引不来猛虎,岂不引来影子四怪的耻笑。 现在终于放心了。 呼延吉乐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 她原来觉得,自己用马引诱黑熊,已经高出普通猎人一筹了。 没有想到冒顿比她更高明,让她学到了新的本领,顿时觉得自己的狩猎技术又提高了一筹。 看来,凡事只要开动脑筋,都会现其中的奥妙。 影子四怪对冒顿更加尊重,在他们的心中,冒顿已经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只想痛痛快快喊冒顿一声大哥。 呼延吉乐的心中更是喜悦,偷偷用目光瞅着冒顿,佩服至极。 影子四怪每人一条虎腿抬了死虎,冒顿和呼延吉乐抬了被虎咬死的麋鹿,回到先前的死虎和死熊处,将猎物分别驮到了马上。 冒顿的大红尚在营地边的草地上吃草。 众人陪冒顿来到营地。 冒顿隐约感到或许一两日不能回来,干脆离开森林得了,便带上了睡袋及存放在营地里的箭镞。 呼延吉乐看到冒顿果然还有那么多箭镞,后悔当时没有将冒顿送给她的箭镞全部留下。 冒顿似乎看出了呼延吉乐的心思,干脆将储备的箭镞连同箭囊一起给了呼延吉乐。 呼延吉乐也不推辞,高兴的一跳老高。 众人骑马出了林子,由呼延吉乐带路,向呼延吉乐家的穹庐跑去。 公孙伊德日大叫要烤虎肉解馋。 大家的心情全都格外畅快,跃马扬鞭,只想大喊大叫释放心中的愉悦。 丘林乌日露格抬头看到冒顿的金雕在他们的上空翱翔,太阳也要与西方的山冈接吻了,情不自禁地放声唱道: 黑色的金雕啊, 在蔚蓝的蓝天上翱翔。 我们放马奔驰啊, 追逐那天边的太阳…… 呼延吉乐家的羊不多,没必要像其他牧民那样游牧。 为了方便狩猎,呼延吉乐将自家的穹庐支在林子外不远的地方,一行人转眼即到。 穹庐前,呼延吉乐的父母和小弟小妹正站在穹庐外张望,见女儿和几个壮男人回来了,不知是福还是祸不单行。 女儿是他们这个家的主心骨,天大的事女儿都能应付。 呼延吉乐的母亲看到了女儿,立即委屈地大声哭起来。 原来,冒顿的小弟呼德已经年满十二岁了。 匈奴用十二生肖纪年,少儿凡过了一轮纪年便被视为成年,都要举行成人礼。 头曼单于对呼德格外喜爱,决定举国大庆,为呼德举行大型的成人礼。 原来,每年的九月,匈奴所有的万户长、千户长及各部落领,都要来龙城聚会,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 单于也要通过九月聚会来了解各地的情况,查点各地的人口、牲畜数量,共商国家大事。 今年的九月聚会,头曼单于准备增加一项新内容,就是在聚会期间为呼德举行成人礼,同时宣布废去冒顿的继位权,立小儿子呼德为单于合法继承人。 赫连哈尔巴拉的意思是直接让呼德当大单于,免得冒顿再有非分之想。 头曼单于考虑了几天,还是决定暂让呼德作储君合适。 呼德还小,根本处理不了朝政。 再说,头曼单于还想在单于的位子上多待几年。 赫连哈尔巴拉却不依不饶:“名义上呼德是单于,背后有你呀,在呼德不能理政之前,真正的单于还是你,你正好利用这几年时间好好带一带呼德,让他尽快成熟起来,不是更好吗?” 头曼单于的心又动了。 可让自己现在就让出单于大位,心中实在有些舍不得。 头曼单于最后还是决定,先让呼德作储君,自己处理国事时让呼德在一旁看着,待呼德真正长大以后再说。 头曼单于将操办庆典之事交给了呼德的舅舅、赫连哈尔巴拉的哥哥赫连毛脑海。 赫连毛脑海是龙城的大总管,每年的聚会都由他负责操办。 赫连毛脑海决定让龙城周围百里内每户牧民上缴三十只羊作为贺礼,各部领也要带重礼来朝贺。 呼延吉乐家里的羊刚刚展到三十几只,今天全被赶走了。 冒顿听了呼延吉乐母亲断断续续的讲述,终于明白生了什么事,心中的愤慨便燃了起来,想,给弟弟举行成人礼本是我家的私事,怎么能强取百姓的财物呢? 父亲一定是老糊涂了吧,丢人。 呼延吉乐更是义愤填膺。 那些羊是她用心血和鲜血换来的。 草原上皮张不值钱,只有熊皮和虎皮才能用来交换,一张熊皮也仅能换到一两只母羊而已。 冒顿更加气愤,问呼延吉乐的母亲:“赶羊的人走多久了?” “不久,刚刚望不见。” 呼延吉乐的母亲指着羊群消失的方向说。 冒顿愤愤地哼了一声,扬鞭催马向呼延吉乐母亲所指的方向跑去。 一、荒原篝火 影子四怪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草原上的强取豪夺,这些年,他们没少与强取豪夺者争斗过。 现在听说呼延吉乐家的羊被人抢走了,立即义愤填膺。 看到冒顿同样同仇敌忾,不加思索便扬鞭而去,影子四怪更加觉得冒顿与他们气味相投,心灵距离又拉近了一些。 影子四怪胡乱将马背上的死虎死熊扔到了地上,义无返顾地再次翻身上马,追冒顿而去。 呼延吉乐嘱咐母亲剥虎皮煮虎肉,随后也翻身上马。 母亲急忙阻拦:“官兵有十几个人呢,你们斗不过他们的。” 呼延吉乐来不及回答母亲的话,催马绝尘而去。 呼延吉乐的母亲由无奈转为担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噙着眼泪收拾女儿的猎物。 这时她才注意到,今天的猎物非同一般,竟然是两只虎一头熊一只鹿,大吃一惊,心里想,这一定是女儿新交了了不起的朋友,他们共同猎得的,心里又是一喜,担心稍减,按照女儿的吩咐开始心不在焉地剥虎皮。 不多一会儿,呼延吉乐和影子四怪中的三个人便回来了。 原来,龙城卫队的那十几名兵士,见凶神恶煞般来了六个人向他们讨羊,觉得其中一人很像单于的儿子冒顿,而急性子的须卜道乐根又报出了影子四怪的名号,觉得犯不着为了几只羊与这些人动粗,丢下羊便跑了。 冒顿和须卜道乐根赶着羊群慢慢往回走,其余的人都回来帮忙煮肉了。 待到冒顿和须卜道乐根将羊赶至近处,催马回来时,见兰傲木嘎正兴致勃勃地支起铁架子烤肉,呼延吉乐的母亲用铁锅煮的虎肉也已沸腾。 呼延吉乐母亲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 已经好多年,她没有今天这样开心,今天这样笑过了。 她像个陀螺似的在穹庐周围转个不停,将笑意毫无保留地挂在了脸上,内心充满了欢喜。 她一边忙碌,目光却不停地在几个小伙子脸上扫来扫去,模糊地感觉到,女儿一定喜欢上了他们中的某一位。 女儿已经大了,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尽管担心女儿出嫁以后家里的生活没了着落,可还是盼着女儿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快快成家。 呼延吉乐的父亲由于腿脚不便,远远地站在穹庐外,静静地看着一群充满朝气的年轻人,而思绪却像脱缰的骏马,飞回到了自己的青年时代。 他人生最辉煌的时代,是在充满了机遇与风险的战场上。 那是一个以杀敌多少论英雄论荣耀的年代,可他却是众多不幸者中的一个,尽管也喝过单于的敬酒,在战争将要结束时,却丢掉了一条腿。 匈奴人贵壮贱老。 呼延吉乐的父亲成了残废,不但辉煌的青春戛然而止,与此相伴的,还有家庭的不幸。 从此,他牧羊人的资格也被剥夺了,彻底成了不能干活的废人。 多少年了,他在自家的穹庐里苟延残喘,勉强生存,忘记了现在是何年何月。 看着眼前场景,呼延吉乐的父亲已经觉得与这些年轻人无法交流,永远都无法融入年轻人的圈子里了。 他一直担心着女儿呼延吉乐的婚事。 女儿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又毁了容貌。 为了支撑这个家,女儿整日在森林里与野兽争斗,很少与同龄人接触。今天是怎么了?一下子领回家五个小伙子。 看着年轻人们其乐融融地有说有笑,他感到欣慰了。 但愿这些小伙子当中有人看上了女儿,那他就心安理得了。 呼延吉乐的小妹呼延阿木尔已经十五岁了,小弟呼延阿木古楞也已十三岁,早就嚷着要随姐姐狩猎。 前车之鉴,呼延吉乐害怕悲惨的命运再次落在弟弟妹妹身上,一直不让弟弟妹妹随她去狩猎。 呼延阿木尔见姐姐今天一下子领回来五个男青年,突然间害起了羞,躲躲闪闪不好意思起来。 而呼延阿木古楞则兴奋的不得了,跑前跑后,欢呼雀跃。 呼延吉乐突然看到一只金雕在营地的上空作低空盘旋,想起这只金雕曾经在关键时刻帮助冒顿打架,要不是公孙伊德日身手机敏,就成了金雕爪下的败将,便觉得奇怪,问冒顿: “大哥,那只金雕是你养大的吗?你可真行,竟然将金雕训练的能帮你打架。” 呼延吉乐的话也引起了影子四怪的注意。公孙伊德日看到了金雕,立即往兰傲木嘎的身后躲避,生怕金雕再次对他起攻击。 冒顿笑了,说: “一次,我看到一只狐狸正要将一只小金雕当作自己的午餐,便出手救下了小金雕。那时候,小金雕还不会飞翔。没想到,小金雕紧随我身后,怎么也不愿离去,我便给它取名叫大黑,从此再没分开过。” 说着话,冒顿将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一声口哨,大黑便呼啦啦落在了冒顿的肩头。 众人哪曾见过此等情形,全都感叹不已。 公孙伊德日仍躲在兰傲木嘎身后,对冒顿说:“大哥,你告诉大黑,我们都是你的朋友,让它以后不要对弟兄们下爪好吗?” 众人又大笑起来。 在青年们的欢声笑语中,黄昏隐去了,晚霞也很快被夜色吞没。 虎肉已经煮熟烤好。 众人嫌穹庐里的空间太小,在穹庐外不远处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大堆篝火,大家在篝火旁席地而坐。 青天一顶星星亮,荒原一片篝火红。 呼延吉乐环顾四周,遗憾地说:“可惜呀,我们家没酒。” 兰傲木嘎豪迈地说:“有酒,我们的马背上就驮着酒呢。” 公孙伊德日机灵,飞身而去,很快便取来四大皮囊奶酒。 这是冒顿生平第一次与朋友们相处相聚,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在这里,他不必担心被野兽叼去,不必顾忌会有人羞辱自己,更不必由于孤独而自己与自己说话。 在这里,他可以敞开心扉让朋友们看个清楚,可以将自己的心里话说给朋友们听。 有朋友在身边,可真好呀。 能够长此下去,那该多好呀。 今天,是冒顿最最感到心灵畅快的一天。 只是冒顿不善言辞惯了,心里有话,一时仍然说不出,只有开心地笑和不停地饮酒。 呼延吉乐也有同感,目光不时在每个人的脸上飘来荡去,将满心的喜悦用爽朗的笑声表现了出来。 呼延吉乐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自己所期望拥有的,心灵可以在自由的空中飞翔。 篝火在燃烧,琥珀色的火焰微微晃动。不时有什么东西被火焰烧爆,出不太响亮的噼啪声,接着便有火星跳出火焰,流行般消失在夜色里。 尽管已是深秋,可还是不停地有飞蛾飞来,被火焰吞没。 呼延吉乐急切想知道每个人的一切,试探着问兰傲木嘎:“你们四个人是怎么聚到一起的?” 兰傲木嘎本来为新交了两个朋友而高兴不已,正琢磨着以后能否请两位新朋友与他们一起闯荡江湖,听到呼延吉乐的问话,面色立即凝重,大口喝下一碗酒,拍了拍挂在腰间的战刀,重重叹了口气,说: “都是为了这把刀呀,让我家破人亡,成了孤儿。” 原来,兰傲木嘎的挎刀是他父亲当年在战场上杀敌的武器,父亲像心肝宝贝一样珍藏着这把刀。 兰傲木嘎是父亲惟一的儿子,在他的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父亲经常给兰傲木嘎讲当年在战场上打仗的故事,讲到兴头处,便操起战刀舞动一番。 父亲的故事让兰傲木嘎想入非非。 兰傲木嘎从小就喜欢这把刀,期望自己长大以后,也能像父亲那样到战场上去显英豪,时常偷偷拿出父亲的战刀比划一番。 在兰傲木嘎十二三岁的时候,父亲见他喜欢练刀,便开始教他在战场上如何用刀,怎样保护自己架隔敌人砍来的刀,怎样砍杀敌人,但决不允许他将刀拽出刀鞘。 父亲说,大单于有令,和平年代若将刀拉出刀鞘一尺,那可是杀头的重罪,让官家人看到了,是要掉脑袋的。 单于究竟为什么制定这样的法律,连父亲也说不清,可能是防止人们无端械斗吧。 兰傲木嘎不解地问父亲:“只有用战刀才能械斗吗?用菜刀木棍和石头不是同样能够打死人吗?” 兰傲木嘎的父亲被兰傲木嘎问的无话可说了。 尽管知道不准将刀拽出刀鞘,可兰傲木嘎有时瞅着四下无人,还是忍不住偷偷将刀拉出鞘来比划一番。 出了鞘的刀,舞动起来就是好,那呜呜的劈风声,听起来格外悦耳。 一次,兰傲木嘎又将战刀拉出了鞘,幻想着面前正有无数的敌人将他围在中央,他手中的战刀指东砍西指南砍北,完全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连三个骑马的人将他围在了中间,他还以为是自己幻想中的对手,仍然挺刀进攻。 当中一人大声喝道:“谁家小子,还不束手就擒!” 兰傲木嘎这才猛然警醒,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二、练刀闯祸 那三个人全都手持战刀,将兰傲木嘎团团围定,大声喝令他将刀放下。 兰傲木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是觉得,如果自己放下了战刀,立即就会丢了性命。 所以,不但没有将刀放下,反而抓的更紧。 其中的一人看兰傲木嘎没有放下战刀的意思,举刀向他砍来。 兰傲木嘎立即用父亲教他的招势猛地向上一架,两刀相撞,就听仓啷一声响,那人的刀竟然被兰傲木嘎的刀震脱了手。 其余两人大惊失色,急忙向后退了两步,不敢轻易出刀了。 这时,正在草原上牧牛的兰傲木嘎的父亲,高声大喊着催马跑了过来,滚鞍下马,将高大的身躯挡在兰傲木嘎面前,哀求道:“百户长,孩子不懂事,你就饶了他吧。我家的全部牲畜都归你了,只求饶了小儿性命。” 被兰傲木嘎的父亲称作百户长的人脸色更加阴沉,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 “就你家那几只羊也想换你儿子的命?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兰傲木嘎的父亲看到事态严重,弯腰捡起刚才被兰傲木嘎震落的那把刀,对兰傲木嘎喊道:“快骑上我的马走,走得越远越好!” 兰傲木嘎来不及多想,疾步跑到父亲的马前,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兰傲木嘎返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父亲正与那三个人打斗在一起……。 从此,兰傲木嘎成了有家难归的流浪儿,又不敢在一个地方久待,整日信马由缰在草原上游荡。 而那把心爱的战刀更成了兰傲木嘎得心应手的防身武器。 那段日子,兰傲木嘎只能凭野菜野果勉强活命。 为能捕到活物,兰傲木嘎自己制作了一个投石器,躲在山沟的树丛中打鸟,伏在草地上击鼠,偶有所获。 初秋的一个雨天之后,兰傲木嘎幸运地捕到了两只黄鼠,乘黄昏还没有来,赶快将黄鼠烤熟吃进肚子,以增加热量来对抗秋夜里的寒冷…… 讲到此,须卜道乐根突然将巴掌一拍,打断兰傲木嘎的话,对冒顿和呼延吉乐说: “那烤鼠的香味传出去老远,像牵着我灵魂的绳索,硬将我拉到了大哥身边。可当时,我哪敢直接走到大哥身边呀,更不敢向他讨要烤鼠吃,趴在几步远的草地上,就像一只狗看着狮子在用餐一样,大口地咽着口水。我可是吃了两天的野菜了呀。这时,大哥回头看到了我……。” 兰傲木嘎接过话头继续讲道: “当时我一回头,看到了趴在不远处的二弟。那时候,他的腮帮子上还没长出胡子,茂密的头上粘满了绵惹子,脸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有洗了,两只黑亮亮的眼睛散着无助的光。 “我当时想,如果我到水边照一下,模样一定和他差不多。我想,这家伙一定也是一个无家可归四处飘荡的流浪汉,怜悯之心顿生。 “我向二弟招了下手,说,想吃就过来吧。二弟二话没说便跑了过来,抓起还没有完全烤熟的黄鼠,好一阵大嚼。我觉得我从此有伴了,最起码,两个人在一起,胆子要比一个人壮的多。” 呼延吉乐看了一眼须卜道乐根,问:“你又是为何离开的家"? 须卜道乐根叹息一声,说道: “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我一落地,母亲就没了。父亲与我相依为命,不知付出了多么艰难的劳累才将我拉扯大。 我父亲养羊有方,我们家的羊群足有六百多只。我们的百户长看上了我家的羊,硬说我们占用了他家的草场。父亲据理力争,说,我们家祖祖辈辈就在这块草场上生存,怎么会是别人家的呢”? “百户长说,方圆百里的草原全都是他家的,连父亲的命都是他家的。 “百户长说,我们世世代代在他家的草场上放牧,却从来没给过他家一点回报,即使我们将羊群全部给了他,都不够还他家的债。 “我父亲与他争辩,说,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百户长说,王法?我就是王法。 “说着话,大手一挥,他带来的两个人一齐出手,将我父亲活活打死了。 “百户长得到了我家的羊群,我也成了他家的奴隶,给他家放起了牛。 “这时,我感到了弱小。要是有几个弟兄在身边,那个百户长哪敢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 又是一个万恶的百户长。 冒顿的心里好生气愤。 在匈奴的社会组织中,虽然百户长下面还有什户长,而什户人家大多有血缘关系,什户长其实就是百户长一个跑腿的。 而百户长则不同,这百户人家中,凡家族不强或没有近亲属的独立户,都会受到百户长的欺负。 在此之前,冒顿就多次听说过百户长欺压百姓的事情,自己也曾亲自教训过一个百户长。 匈奴社会贵壮贱老、重男轻女,与他们弱肉强食的生存环境有直接的关系。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而男人少的家庭,似乎就要被人欺负。 “我有一根非常顺手的打牛棍。” 须卜道乐根接着讲道,“为将来报杀父之仇,我不论刮风下雨,没事便将打牛棍舞得呼呼生风,为的是练出浑身的力气来。 “一年后的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我在雷声雨声和夜幕的掩护下,手持打牛棍闯进了百户长家的穹庐,手起棍落,在熟睡中的百户长的脑袋上狠狠敲了几棍,然后快步跑到拴马桩前,解开了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向黑暗中逃去。 “流浪了几天以后,我遇到了大哥"。 兰傲木嘎将手放在须卜道乐根的肩上,接过话头继续讲道:“从此,我俩成了生死弟兄,再没分离。 “夜里寒冷,我们俩就抱在一起取暖。 “我们还明了一种捕鼠方法:黄鼠有成片的营地,营地上鼠洞无数。我们用干沙土将所有的鼠洞全掩上,然后静静等候,不一会儿,便有黄鼠从洞中出来了,但它在钻出洞口的同时,后面的洞口已经自动被沙土掩上,黄鼠回不了家了,并且所有的洞口全都只能出不能进。我们俩只要看到黄鼠出洞,就挥舞木棍追打。那些钻出鼠洞的黄鼠,很快便命丧在我们的棍下。 “用这样的方法,一天就能捕到好多黄鼠。从此,我们俩再也不必担心挨饿了"。 冒顿是深知流浪生活的无奈。遇到刮风下雨的时候,那种生活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自己好在有弓箭在身,不为没有食物犯愁。 而他们两位就不同了,几乎是赤手空拳在草原上生存,真难为他们了。 冒顿心中顿生同病相怜的感触,感觉自己的心又与两人的心靠近了许多。 兰傲木嘎继续讲道:“离开家乡以后,我还从来没敢回去过。我离开父亲的时候,父亲正与那三个人打斗,也不知结果如何。有了二弟在身边,我的胆子也壮了,决定偷偷回家去看看。 “我们俩走了好多天,不断打听,才找到了我家的那片草场。 “可是,故乡的山河依旧,却再也找不到我家的那顶穹庐。 “我和二弟在故乡的土地上徜徉,看到远处有一群羊和一个正在牧羊的女人,我和二弟便催马过去,想向这位牧羊女人打听一下我家的情况。 “我们跑到那个衣不遮体的牧羊女人面前,正要问个究竟,突然现,牧羊女人竟然是我的母亲。 “与母亲分别多日,我日夜思念着我的母亲。突然看到了母亲,我情不自禁地从马上滚了下来,一头扑进母亲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我和母亲对哭了一阵,母亲才给我讲了我走后的情况。 “原来,那天,我逃走以后,父亲没命地抵抗着要去追赶我的人,很快,在三个人的围攻下,父亲渐渐不支,被一刀砍中了脖子,当场惨死在刀下。 “那个百户长还不善罢甘休,不但将我家的牲畜全部占为已有,还将我的两个姐姐当作奴隶卖到了不知什么地方,让我可怜的母亲给他家做牧羊奴隶。 “我听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猛地站起身来,哗啦啦将父亲给我留下的战刀拉出了刀鞘。” 须卜道乐根接过话头讲道:“当时,我看到大哥的目光里喷射着复仇的火焰,知道大哥要出手报仇了,急忙操起我的打牛棍,翻身上马。 “大哥挣脱了母亲的阻拦,我们俩一阵狂奔,来到了那位百户长的穹庐前,翻身下马,用最快的度冲进了穹庐。 “我俩看到,那位百户长正和他的两个帮凶在穹庐里喝着奶茶聊天呢。 “大哥二话没说,手起刀落,百户长的脑袋便滚落在了地上。我的打牛棍也已将另一个人的天灵盖击碎。剩下的一个人惊得呆了,竟然忘记了抵抗,又被大哥的快刀削去了脑袋。 “我顺手摘下了百户长挂在墙壁上的长刀,换下了手中的打牛棍,和大哥冲出穹庐,到其他穹庐里去寻找。 “百户长的一家人,全让我们俩杀了。那才叫痛快,那才叫解恨。然后,我们从从容容吃了一顿百户长家刚刚煮好的羊肉,又带上了百户长预备过冬的皮衣和两个弓箭。 “我随大哥去向母亲告别,却现母亲已经离世了。” 三、人狼对峙 兰傲木嘎心情激动,哽咽道:“我真是混蛋,愤怒离去的时候,明明看到母亲晕了过去,原想母亲待会儿一定会自行醒转,没曾想母亲再也没有醒过来。母亲至死都不知,我已经报了深仇大恨。” 听到这里,众人皆唏嘘起来。 兰傲木嘎擦去了泪水,接着讲道:“没了母亲,又不知两个姐姐被卖到了什么地方,无法寻找。大仇已报,我和二弟又夺得了战刀弓箭,再也不怕人或野兽来伤害我们,也再不用黄鼠充饥了,我们俩的猎物根本就吃不完。 “从此,我们哥俩每天以习武练箭为乐,却也逍遥自在。 “一天,我们哥俩正设伏猎取一只狐狸,一阵马蹄声将正要进入我们伏击圈的狐狸惊跑了。我们哥俩抬头一看,只见三个大男人正挥刀追赶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男孩不停地策马,可还是与后面追赶他的人的距离越来越小,眼见得就要被追上了。 “三个大男人竟然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和二弟交换了一下眼色,跨上马背便迎了上去。” 这时,丘林乌日露格哈哈一笑,说:“那个被追的男孩便是我。要不是两位哥哥及时相救,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呼延吉乐问:“那几个人为啥要追你?” 丘林乌日露格说:“那三个追我的人是草原上的劫匪。” 冒顿也听说过草原上有劫匪,他们大多十几人一伙,对付一户牧民绰绰有余。这些人的家里大多遭受了严重的自然灾害,牲畜严重死亡,便集结成组铤而走险,到远离部落的地方去抢劫。 他们离开自己的部落便是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劫匪,回到部落又是老实巴交的牧民。 只听丘林乌日露格说:“那天,我们家的草场上突然来了十几个劫匪,不打任何招呼便赶我家的牛羊。我父亲看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敢阻拦。 “看到劫匪肆无忌惮地满草场追牛撵羊,我实在忍不住了,到穹庐里寻出父亲当年上战场打仗用过的战刀,骑马向一个正在撵羊的劫匪跑去,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那家伙的脑袋。 “我正要向第二个目标冲击,看到所有的劫匪都向我张牙舞爪地围了过来。 “我一看不妙,打马便跑。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看到父亲和哥哥们都上马向劫匪冲去,立即斗志昂扬,回马再次加入战斗。 “可三个家伙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打他们不过,只好落荒而逃。危难之时,大哥二哥突然从天而降,将我救出了险境。” 须卜道乐根接过话头讲道:“我和大哥拦住了追赶三弟的三个家伙,本想问一下三个大人干嘛追打一个小孩。 “没曾想那家伙们有点不识抬举,二话没说就用刀来砍我们。 “大哥最看不惯恃强凌弱的家伙们了,见他们如此无礼,立即大怒,挥战刀迎了上去,一个家伙应声落马。 “剩下的两个家伙一看不是我们的对手,仓皇逃走。 “我们正要问三弟是怎么回事,三弟突然大喊:他们是劫匪,两位哥哥快去随我救我家人! “时间紧迫,我们不再多问,尾随三弟疾驶,看到那些劫匪正在往一起聚拢,三弟的家人却无一幸免,全都作了劫匪们的刀下之鬼。 “三弟大叫一声便冲向了劫匪。我和大哥见状,知道三弟这是要去拼命。尽管我们当时还并不熟悉,但我们愿意同情和帮助弱者。我和大哥担心三弟吃亏,催马紧跟其后冲了上去。 “那些劫匪可能看到我们还是三个少年吧,又凭着他们人多势众,立即将我们三人围在了中间。 “我们又何曾惧了他们,仅几个回合,我和大哥便每人砍翻了一个,三弟也砍伤了一个。 “这时候,大哥又一声吼,一个劫匪又被他砍到了马下。 “剩下的劫匪大惊,知道想杀掉我们并非易事,呼啸一声,绝尘而去。 “已经杀晕了头的老三还要去追,被大哥喊住了。 “于是,我和大哥又收获了一个好兄弟。” 兰傲木嘎又讲道:“老四与我们会合的太有意思了,我们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树杈上逗一群狼玩呢。” 公孙伊德日嘿嘿一笑,说:“有意思吧。我正想将那一群狼活活饿死,然后烤狼肉吃呢,没想到关键时刻被哥哥们将狼群给赶跑了,多可惜呀。” 原来,公孙伊德日从小就是孤儿,早早便成了百户长家的小奴隶,根本不知道爹娘长什么样。 由于他生性顽劣,毛手毛脚,经常打碎主人家的东西,挨打挨骂自然是家常便饭。 这次,他不但打碎了主人最最心爱的酒罐,还将罐里宝贵的酒洒了满地。 公孙伊德日知道,这次自己犯下了滔天罪行,不被打死也得脱层皮。 干脆,趁主人还没有现,遛之乎也。 公孙伊德日借口喂马,挑选了一匹快马,扬鞭催马,既不择方向也不择路,好一阵奔跑。 反正,离主人家越远越好。 黄昏降临时,公孙伊德日跑到了一座山下。 此时,公孙伊德日又累又饿,他让马在山下吃草,自己来到山沟里,想摘些野果子充饥,没曾想竟然有一群野狼在等着与他亲近呢。 幸亏他身手敏捷,关键时刻手脚并用爬到了树上,才没让野狼亲到他的脸。 公孙伊德日胆战心惊地攀在树上,群狼盘踞树下,对峙了下去。 那天的月光格外皎洁,公孙伊德日丝毫不敢打瞌睡,一旦不小心掉下树去,可就变成狼群的夜宵了,那还了得。 公孙伊德日无奈地想,宁可让狼群当早点享用,也不能让狼群当夜宵添了牙缝呀。 而那些狼们却没有公孙伊德日那般紧张,散漫地卧在树下睡起了大觉,有的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便引颈对着月亮长啸。 狼的叫声实在不那么入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公孙伊德日渐感手脚麻木,四肢无力,体倦神困。但狼群仍在树下,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尽全力支撑,煎熬在漫漫长夜里。 黎明将尽时,公孙伊德日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没曾想无意间两手减少了力度,身体向下一滑,险些掉到了树下。 而狼们却以为早餐到了,全都激凛凛站起身来。 公孙伊德日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有丝毫大意。 终于盼到长夜隐去,可太阳已经老高了,狼群仍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公孙伊德日越来越着急,看来这些狼是要与他比着绝食了。 公孙伊德日向那些狼哀求道:你们快走吧,找食物去吧,你们一大群狼,我一个骨瘦如柴的人,浑身连一丝肥肉都没有,实在没什么嚼头,还不够给你们塞牙缝呢,你们还是去吃我的马吧,马比我大,够你们吃一顿的。我骑的那匹马就在山下,送给你们了,你们去吃马吧,别和我在这儿耗着了好吗? 那些狼们却丝毫不听公孙伊德日的劝说,仍然守候在树下,等着公孙伊德日自动掉下来。 公孙伊德日没别的办法,只好继续与狼群耗下去,看最终谁能耗过谁。 可他的肚子实在是不争气,咕噜噜叫个不停。 公孙伊德日后悔了,早知道到这里来喂狼,还不如被主人打死呢。 被狼一口口地撕咬,那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就在这时,公孙伊德日看到,正有三个人骑马从山下经过。 这可是上天派来救自己的使者! 自己绝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救命机会。 公孙伊德日为了使声音传的远些,让那三个人听得真切,用两只手弯成喇叭状,放在嘴上,鼓足了浑身力气,大声喊道:“呔——!” 公孙伊德日想过,自己不能喊救命,“救命”是两个字,两个字没有一个字喊起来响亮,没有一个字的声音传的更远。 喊声一出去,先有反映的是那些狼,呼隆隆全都站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 公孙伊德日看到效果还不错,再喊几嗓子或许就能将狼群吓跑,便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呔”了下去。 丘林乌日露格忍不住呱呱笑了起来,说:“当时,我们哥仨正准备进山里猎只狍呀獾的当午餐,刚刚走到山下,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大喊,那喊声听起来好霸道,好像是在埋怨我们无端进入了人家的领地,在呵斥我们快快离开,又像是我们偷了人家的东西被人家理直气壮地追来了,喝令我们快快将他的东西留下,要不然就对我们不客气啦。 “我们哥仨勒住了马,相互望了一眼,心里都在想:这是谁呀,这般的没有礼貌。 “我们张目搜索,便看到山沟里的一棵树上,正有一人在对着我们张牙舞爪,树下是一群狼在保护着他。 “我们觉得这家伙既滑稽又没礼貌,好像是在提醒我们:你们要是再不离开,我就要指挥狼群攻击你们啦。 “这时,我大哥话了:咱们过去瞅瞅,问那家伙究竟喊我们干啥,大不了和狼群干一架,若能杀死一条狼,我们的午餐就解决了。 “于是,我们掉转马头,向山沟里跑去……。” 公孙伊德日一本正经,拉长了声调,滑稽地说道:“我正在树上观山景,耳听得山下乱纷纷,原来是他们仨来哄我的狼群……。” 众人都笑了起来。 四、滴血盟誓 兰傲木嘎说道:“于是,我们四人聚在了一起,从此再不分离,逍遥自在。 “每听到有人恃强凌弱,我们就去教训他。听说谁家可怜,我们也去帮助他,比如送些猎物什么的。 “当然,我们想吃羊肉就杀羊,想吃牛肉就杀牛,也没有人敢阻拦我们。牧民既怕我们又恨我们。 “因我们从来不在一个地方久待,也没有固定的住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飘忽不定。所以,人们便称我们为影子。又因谁惹我们生气我们就杀谁,还经常替弱者出气,人们觉得我们很怪,便有了影子四怪的名号。” 冒顿听了四个人的经历,知道四个人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而自己虽然有家,却与无家没啥两样。 以后与这四个人一起闯荡江湖,也不失为一种活法,整天有说有笑,总比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森林里呆的好。 冒顿正独自胡思乱想,只听兰傲木嘎说道:“我们的故事讲完了,你们二位也该让我们知道一下你们的身世了吧。” 呼延吉乐看了一眼冒顿,笑着说:“我的身世再简单不过了:我们家的羊被强盗抢走了,现在主要靠我狩猎生存。一次在树林里狩猎,不慎被黑熊抓破了面皮,就这些。 “今天在森林里猎熊,冒顿大哥帮我射杀了黑熊。我们俩刚认识,你们四位便追着老虎出现了。” 提起了四人追虎,众人又都大笑起来。 轮到冒顿讲自己的身世了。 冒顿想,即使说出自己是头曼单于的儿子也没啥意思,何况自己与父亲的感情越来越疏远,已经决定再不回龙城,今后就和影子四怪一起闯江湖了。 想到此,说:“我的身世更简单:小时候死了母亲,父亲又让我有了后妈,后妈和父亲联起手来欺负我,我气愤不过,便离家出走,到草原上、森林里看动物打架来了。就这些。” 兰傲木嘎诚恳地举起酒碗,对冒顿和呼延吉乐说:“过去我们一直认为,在草原上,我们四人的本事最大,没人能赢得了我们。从我们聚到一起以来,确实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真没想到天外有天,今天我们算是栽了,也服了。无论是射箭还是拳脚刀法,特别是谋略,我们远不及二位。我有个提议,我们能聚到一起既是缘分也是天意,我们六个人结为兄弟如何?” 匈奴人的心中自古就崇拜强者,那种崇拜是自内心的崇拜,并且终生不悔。 听了影子四怪的故事,冒顿原先对他们的印象已经完全改变,打心眼里钦佩他们的胆大敢为,也想结交这几个朋友,便用目光去征求呼延吉乐的意见。 看到冒顿投来的目光,呼延吉乐立即会意,对兰傲木嘎说:“那好,冒顿是老五,我是老六,咱们干了这碗酒,今世永为兄弟。” 冒顿和呼延吉乐举起酒碗正要一口饮下,却被兰傲木嘎拦下了:“有你们二位在,我哪能为大,能者为先嘛。无论谋略还是功夫,你们二位都在我们之上,这顺序需重新排列。我的意见是冒顿大哥为大,吉乐为二,不知弟兄们意下如何?” 公孙伊德日等人拍手叫好。 冒顿和呼延吉乐极力推让,兰傲木嘎坚决不依。 最后排定,冒顿为老大,呼延吉乐次之,兰傲木嘎甘居老三。 公孙伊德日又提议:“我们现在要喝的是盟誓酒,哪能随便喝一碗完事,要喝血酒。” 众人都觉得有理,各自割破了手指,在酒中滴入各自的鲜血,共饮之,誓永不分离。 兰傲木嘎说:“现在我们是影子六怪了。” 呼延吉乐的小弟呼延阿木古楞硬将二姐呼延阿木尔拉到众人身边,说:“还有我俩呢,不是影子六怪,是影子八怪。” 大家都笑了起来。 呼延吉乐将小弟拉进怀里,吻了一下小弟的额头,问:“我们全都拉得开硬弓杀得了猛虎,你有啥本事?” 呼延阿木古楞思索着说:“我会剥兽皮。” 呼延阿木古楞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还会煮肉,你们去狩猎,我给你们煮肉吃。” 众人都笑了起来。 呼延吉乐说:“影子,影子,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不太舒服。我看我们取一个新名字吧,叫草原六杰如何?” 影子四怪拍巴掌叫好。 丘林乌日露格笑的时候眼睛就更小了,说:“草原六杰,这名号太响亮了。” 大家说说笑笑,心情无比畅快。 冒顿沉吟着说:“名号嘛,任人们怎么叫去吧,无所谓。既然我们弟兄们聚到了一起,就应该有志向有目的地生活,不能再影子一样游荡下去了,因为我们已不是少年。” 冒顿的话也一直是影子四怪所思索的。 兰傲木嘎说:“我们过去也找过事情做,可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以后我们就听大哥的,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冒顿思索了一下,说:“眼下,我们最紧要的事情是帮老二狩猎,用猎到的野物换羊,尽快让老二家的羊群壮大起来。这样,遇到恶劣天气,老二家就不用为没有食物犯愁了。再说,我们弟兄们一旦有事到别的地方走走,老二也不用牵挂家了。” 兰傲木嘎满不在乎地说:“那当然。我们四个人都没了家,老二的家就是我们的家,老二家的事自然也是咱大家伙的事嘛。先让老二家过上正常牧民的生活,这事急,也是大事。” 须卜道乐根说:“干脆我们找一户羊多的人家,抢他一些过来了事,既省事又便捷,就当老二家被抢去的羊又被我们追回来了。” 冒顿急忙制止道:“那我们不就成强盗了吗?万万不能。” 呼延吉乐也说:“当年的盗贼在哪里,我们一点都不知道,现在去抢别人家的羊,别人家也一样没有羊了呀,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可千万不能做。” 丘林乌日露格想起了自己死去的亲人,也说:“强盗咱是不能作的,还是帮助老二狩猎吧。” 兰傲木嘎也沉吟道:“我们这些人都是遭强盗抢劫后的受害者,狠不能将天下的强盗锄净,二弟四弟说错了。” 刚刚重排了名次,兰傲木嘎一时还改不过口来。 须卜道乐根被大家一阵数落,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信口说说而已,哪能去作强盗呢。” 当晚,众人尽兴而止,从马上取下各自的睡袋,在呼延吉乐家的穹庐旁席地而卧。 由于睡的太晚,第二天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他们却睡的正香。 突然,冒顿从睡袋里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放在身边的大刀,一边唤众弟兄快起,一边吹口哨唤大红过来。 呼延吉乐睡在穹庐里,尽管同样很累,还是咬牙起来为大家准备早饭。 这时,呼延吉乐看到冒顿惊慌的样子,不知生了什么事,不解地问冒顿:“大哥,怎么了?” 这时,所有人都已被冒顿唤醒。 冒顿急切地说:“大家快作准备,正有四五十匹马朝我们这里快奔来啦。” 影子四怪的动作也好生利落,纷纷爬出睡袋,先持刀在手,接着又奔向各自的坐骑。 呼延吉乐也已持弓在手,严阵以待。 大家向四处观望,草原还是茫茫一片,哪有什么四五十匹马呀。 公孙伊德日最先放松了警惕,笑着对冒顿说:“大哥,你是在癔症吧,哪有四五十匹马呀。” 冒顿肯定地说:“不会错的,我们赶快准备吧。” 冒顿的话音刚落,南面的地平线上便出现了一块彩云,并快向他们飘了过来。 影子四怪和呼延吉乐都被冒顿的预测震服,急忙给马鞴鞍,刚刚勒紧马肚带,一队人马已至近前,急忙纷纷翻身骑在了各自的马上。 快来到冒顿他们身边的是龙城卫队的部分兵士,领头的是号称龙城第一勇士的卫队副队长贺木额日斯。 贺木额日斯二话没说,命令士兵将呼延吉乐家的穹庐及影子四怪、冒顿、呼延吉乐等人团团围了起来,最后才慢腾腾催马来到年轻人们面前,正要说话,突然看到了冒顿,不由的一怔,惊奇地问:“冒顿王子,你怎么在这里?” 冒顿厌恶地皱了下眉头。 自己的身份终于还是暴露了。 冒顿反问:“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贺木额日斯一时拿不定主意,沉吟起来。 昨天晚上,几个赶羊的人回去禀报,说羊又被几个手持长刀的人抢回去了,为违抗命令的是大名鼎鼎的影子四怪,他们不敢与影子四怪交手。 影子四怪的名气贺木额日斯当然如雷贯耳。 自己是龙城第一武士,名气却远不及影子四怪叫得响。 贺木额日斯早就想与影子四怪较量一番,苦于不知道影子四怪在哪里。 现在终于有了影子四怪的踪迹,贺木额日斯哪能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贺木额日斯想,你影子四怪咋啦,连单于的命令都敢违抗?还个个手持大刀,难道匈奴不准抽刀出鞘的法律规定你们不知道?太狂妄了吧。 就凭这一条,我就完全可以将你影子四怪灭了,我道要看看这大名鼎鼎的影子四怪究竟是真有本事还是徒有虚名。若名不副实,正好扬我大名。 五、孤傲遭辱 想到自己要力战影子四怪,贺木额日斯激动的一夜没有睡好。 今天起了个早,便带了一些兵士来了,他担心来得晚了会让影子四怪遛掉。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冒顿竟然和影子四怪在一起。 冒顿是头曼单于的儿子,又是单于的合法继承人,尽管父子关系很一般,可那是单于家的私事,冒顿的单于合法继承人的地位还没有被取消。 贺木额日斯望着冒顿,心生畏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迟疑了一阵,贺木额日斯又想到,据人们传说,在即将来临的九月聚会上,冒顿的单于继承人资格将被他的弟弟胡德取代。自己是在给单于办差,还怕他一个连龙城都不敢回去的冒顿不成? 想到此,贺木额日斯的胆子立即壮了许多,恶狠狠地盯着冒顿,问:“冒顿王子,是你带头违抗单于命令,不让这户人家上缴羊的吗?” 呼延吉乐及影子四怪听到贺木额日斯称冒顿为王子,全都一惊。 呼延吉乐猛然醒悟,怪不得冒顿说他家的活有人干,他狩猎不是为了猎物,他还有那么多的箭镞,原来他是匈奴的王子。 这时,只听冒顿反问:“你们为啥要强抢人家的羊?” 贺木额日斯一仰头一瞪眼睛,傲慢地说:“给小王子举行成人礼呀,让每户牧民送三十只羊作为礼物,这可是大单于的决定。” 冒顿听说父亲强收牧民的羊,只是为了给小弟举行成人礼,内心深处立即产生出莫名的厌恶和抵触,立即抢白道:“给弟弟举行成人礼是我们挛鞮家自己的私事,与牧民有啥关系?有你们这样收礼的吗?你带这么多人来要干什么?是来效法强盗,强行索取的吗?” 贺木额日斯一时语塞,立即涨红了脸,强词道:“匈奴臣民受无上的大单于的庇护,方能安详得福。单于家的事,自然就是天下人的事。现在,单于要为小王子举行成人礼,天下人理应为单于祝福,给单于呈上贺礼。你身为王子,这些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冒顿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反驳道:“自古给人送礼,皆出于自愿,哪有强迫人送礼之理?你们既不管人家家里有多少只羊,也不管人家是否愿意给单于送礼,就强行收取,有你们这样收礼的吗?你们的行为,与强盗有啥区别? “要不我现在就随你回龙城,去面见我父亲,问他是否真的让你们这样收礼。” 贺木额日斯心中憋气却无言以答。 突然,贺木额日斯将目光投向影子四怪,仓琅琅拔刀在手,目现凶光,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郎声说道:“你们几个可能就是臭名昭著的影子四怪吧。你们个个十恶不赦,今天遇到了我,算你们倒霉。” 贺木额日斯又转向冒顿,狂傲地乜了冒顿一眼,说:“我带人是来擒拿这些国家要犯的。冒顿王子,你总不会阻拦我执行公务吧。” 一直在一边静观其变的兰傲木嘎,这时策马向前走了几步,说:“哟呵,原来是冲我们来的呀。我先给你更正一下,你说的影子四怪已经过时了,我们现在是草原六杰。你既然要与我们过招,那就来吧,我道要看看你有没有擒拿我们的本领。” 兰傲木嘎看了冒顿一眼,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人多,打你一个人不公平,你可以挑选我们六个人中的任何一人与你交手,如果我们输了,任由你落,你看这样公平吗?” 贺木额日斯目空一切地望了一眼兰傲木嘎,又望了望其余的人。 贺木额日斯想,加上冒顿和那个丑面女人,正好是六个人。 看来,冒顿真的已经与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同流合污了,还自封什么草原六杰。 你们这些狗男女也配称英杰?傻头傻脑的冒顿就没什么本事嘛。 能与这样的草包在一起称兄道弟,可见其他人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人再多又有何惧。 更何况自己还带着四十多名兵士呢。 贺木额日斯本想以一对六来张显一下自己的本领,一想还是算了,我一个一个地将他们打败,照样可以声名远扬。 想到此,贺木额日斯的鼻子里又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好狂妄呀。我要一个一个全将你们拿下,让什么狗屁草原六杰从此在草原上消失!” 贺木额日斯的话音刚落,须卜道乐根高声喊道:“你小子好大的口气,要拿我尽管来吧,我须卜道乐根先陪你走几圈。” 贺木额日斯将手中大刀一挺,说:“那咱们讲好了,刀落地为败。” 贺木额日斯的话音刚落,突然看到须卜道乐根的右手扬了一下,贺木额日斯顿时感到,右手的手背像蛇咬了一般的疼痛,不由得一哆嗦,战刀已脱手,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原来,须卜道乐根手中的马鞭是他最得心应手的兵器,用牛皮筋精制而成,平时盘在一起是一根很漂亮的马鞭,关键时刻他的手一抖,立即就会变成一条两丈多长细细的皮筋,能准确抽打目标。 须卜道乐根没少在这条皮鞭上下功夫,已经到了指哪打哪的程度。 刚才,他就是用皮筋抽中了贺木额日斯的手背。 贺木额日斯却不知此中奥妙,连对方用的什么兵器都没有看清楚。 看到自己的战刀已经落地,贺木额日斯的脸立即涨的通红,不知该下马去拣刀,还是认输离去。 这时,只听丘林乌日露格说:“老四,下手太重了吧,怎么也得让人家走两个回合呀。你这样草草了事,让人家的面子往哪儿搁?来来来,还是我替这位勇士拣刀吧,我和勇士怎么也得过两招呀。” 贺木额日斯恼羞成怒,正要下马去取刀,突然看到一匹鞴了鞍却没有人骑的马疯了似的向他撞来。 贺木额日斯先是一惊,待要躲闪,那马已来到近前,马上突然间多了一人,抓住贺木额日斯的手猛地一拉。 贺木额日斯大惊,急忙向回一拽,没曾想对方接着他的回拉之势又猛地一推,贺木额日斯哪里还能收势得住,一个跟头栽到了马下。 公孙伊德日拍着手大笑,问正在灰溜溜往起爬身的贺木额日斯:“我公孙伊德日的这招功夫练得如何呀?” 原来,公孙伊德日使上了自己的绝招,他给这一招式起名叫马侧藏身。 因为那时马镫还没有明出来,要在马的一侧将身体藏起来,绝非易事,没有强的臂力,根本无法做到。 公孙伊德日的绝招广被草原上的年轻人学习,后来明了马镫,便被称作镫里藏身了。 贺木额日斯羞愧难当,灰溜溜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战刀,翻身上马,怒吼道:“你们这些人原来只会用这些邪门歪道的功夫呀,有本事就与我真刀真枪地战他三百回合。” 丘林乌日露格哈哈大笑,催马上前,手舞战刀,说道:“战三百回合?你有那本事吗?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脸皮厚的人。既然想打,那就来吧。” 贺木额日斯再不答话,用尽浑身力气,举刀向丘林乌日露格砍去。 丘林乌日露格见贺木额日斯来势凶猛,不敢硬接这一刀,只用刀背架了一下,心中已知对方的力气如何,心底便有了数。 待到两马相交第二次碰面,贺木额日斯仍然照丘林乌日露格的头顶猛砍过来。 丘林乌日露格双手握刀硬生生架了上去,就听到雷鸣般的一声响,贺木额日斯的耳朵被震得呜呜叫,只感到两臂的劲道都被那一声响震飞了,酸麻没了力气,勉强把持住了手里的刀。 再战下去已无意义,贺木额日斯羞愤交加,挥了下手,带着他的兵丁狼狈而去。 丘林乌日露格对着贺木额日斯的背影大喊:“勇士莫去,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再去不迟。” 众人捧腹大笑。 兰傲木嘎问冒顿:“这狂妄小子叫啥名字呀,好像练过几天本事,只是火候还欠点。” 冒顿说:“此人姓贺木,叫额日斯,是龙城卫队的副队长,很受老将军独孤敖嘎的器重,号称龙城第一勇士。这些人的辛苦和工夫是下到了,可惜整天只在练兵场上吆五喝六地练,花拳绣腿,缺乏与实战的结合,练过的本事运用不出来。如果给他们磨练的机会,他们的所学很快就会运用自如了。” 兰傲木嘎突然想起,在贺木额日斯和他的兵士到来之前,冒顿已经提前知道了,便问:“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有人马向我们跑来的?” 原来,冒顿独自在森林里生活,未免担惊受怕,担心自己睡熟以后会被野兽叼了去。 所以,一直似睡非睡地用耳倾听着周围动静。时间一久,竟然练出了一副好耳力,能辨别出树上有几只松鼠在嬉闹,有什么动物在向他靠近,离他有多远。 后来便形成了习惯,看似熟睡,周围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冒顿认真解释说:“我们睡觉时头枕大地,只要稍微留意,就能听到马蹄敲击大地出的声音。这没什么稀奇的,你要是认真听也能听得到。” 贺木额日斯和他的兵士渐渐跑出了人们的视线。 冒顿哪里知道,这场戏斗竟然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六、杀身之祸 呼延吉乐回头望冒顿一眼,再次想到了冒顿的王子身份,心中顿时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王子竟然甘愿与我们这些人为友,意欲何在? 呼延吉乐故意提高了嗓门,埋怨道:“大哥,你原来是单于的儿子,你是王子呀。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呢。” 呼延吉乐说完话,便静静观察着冒顿的反映。 听到呼延吉乐的话,影子四怪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叫贺木额日斯的人明明称大哥为王子,各自面部表情复杂,都围拢了过来。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的大哥竟然是匈奴王子。 王子不在龙城里享清福,到森林、草原干吗来了? 兰傲木嘎最痛恨的便是官家的人,从来没有想过与官家的人交朋友。 这几年,兰傲木嘎和弟兄们没少收拾那些百户长,只要听说了百户长的恶行,必严惩不怠。 刚刚诚心诚意交了一个好朋友,却原来是官家的人,以后还怎么和这位王子相处下去呢? 而一天来的接触,冒顿的言行都令他佩服,他已认定冒顿为自己的大哥了,又共同喝了血酒,真要与冒顿立即断交,心里还真舍不得。 兰傲木嘎接着又想,王子竟然能有这般出众的功夫,真也难得。 冒顿不透漏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是为何呢? 冒顿看到弟兄们的表情各异,知道对他有误会,并不理解他的内心世界。 特别是呼延吉乐,目光飘忽不定,冒顿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 冒顿尴尬地对众人笑了笑,解释道:“我和你们说过的,我小时候死了母亲,父亲又让我有了继母,继母和父亲联起手来欺负我,我不愿过那种挨打受气的生活,便离家出走了,誓永不回去。” 冒顿看到大家仍用异样的目光瞧着他,继续说道:“是我冒顿和你们交朋友,又不是什么匈奴王子与你们交朋友。往后,我只和弟兄们在一起,大家就别当我是王子,只认我这个大哥好了,我们弟兄继续闯江湖。” 呼延吉乐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喜忧参半。 从昨天晚上一起来到她家以后,呼延吉乐的心一直兴奋异常,不时地偷偷瞧看冒顿。 听说冒顿是王子后,呼延吉乐的心里好不是滋味,一种落寞感不经意间偷偷爬上了心头。 呼延吉乐觉得,冒顿是王子,属于龙城,迟早是要回龙城的。 现在看到冒顿一脸的诚恳,心灵深处实在不愿与冒顿绝交。 想到冒顿并没有以王子的身份张牙舞爪过,为了她家的几只羊,竟然与龙城来的人撕破了脸皮,并没有和弟兄们分心,心中对冒顿的误解立即释然。 呼延吉乐轻轻舒了口气,对影子四怪说:“大哥贵为王子,不以身份与我等结交,足见大哥的诚意。” 兰傲木嘎也觉得冒顿并没有对不起弟兄们的地方。 公孙伊德日则一直满心喜悦,对冒顿道:“大哥,能不能带弟兄们进龙城玩玩呀?在匈奴,我们弟兄们惟一不敢去的地方便是龙城。” 众人都笑了起来。 吃过了饭,兰傲木嘎对冒顿和呼延吉乐说道:“我们该到林子里狩猎了吧,你们俩好好教一下我们狩猎的门道。” 冒顿迟疑着说:“我担心龙城的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丘林乌日露格爽朗说道:“他们如果再敢来闹事,我们就对他们不客气了。” 呼延吉乐也觉得龙城的人不会就此了事,听了丘林乌日露格的话,又看了冒顿一眼,想道,龙城可是代表整个匈奴的呀,我们真的要和龙城对抗吗? 呼延吉乐看到冒顿心事重重的样子,对大家说道:“我们还是听大哥的吧。” 其实,冒顿的心里非常矛盾。 龙城当然得罪不起。 但,如果劝大家放弃那几十只羊向龙城服软,他的王子身份已经暴露,担心弟兄们会对他产生想法。 影子四怪目空一切,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如果出现了流血事件,后果不堪设想呀。 呼延吉乐似乎也看出了冒顿的为难,小声对冒顿说:“不就几十只羊嘛,没啥了不起的。如果他们再派人来讨要,给了他们得了。” 冒顿锁眉无语。 冒顿想,自己是否该回一趟龙城呢? 但,回龙城以后,又该找谁调停呢?父亲还是赫连毛脑海?能与他们谈得拢吗? 冒顿如坐针毡,心中连一点主意都没有。 太阳还没有落山,龙城方向又跑来一匹快马。 来人通知冒顿立即回龙城,说单于要立即见他。 冒顿立即想到,一定是贺木额日斯回到龙城以后,向父亲报告了自己的所为,父亲火了。 现在回龙城,肯定又是一顿责骂或毒打。 若不听召唤一走了之,弟兄们也会受到牵连,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关键是,即使自己受到了责罚,就能保下呼延吉乐家的羊吗? 冒顿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回龙城受那皮肉之苦方为上策。 自己受些刁难无所谓,若能化干戈为玉帛,也值。 冒顿苦着一张脸,无奈地对弟兄们说:“父亲让冒顿回去,冒顿若不回去反而不好。冒顿只求大家一件事,在冒顿没回来之前,若龙城的人再来闹事,还望弟兄们多多忍耐。冒顿在此求大家了。” 话说贺木额日斯受到影子四怪的戏耍,心里闷闷不乐,一边往龙城走一边想,影子四怪果然名不虚传,自己看来远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只因自己太过自信,才无端丢了丑。 好在他们知道自己是龙城卫队的人,才没敢致自己于死地吧,要不然,自己还能骑着马回来? 看来自己还得加强训练才是。 想到冒顿竟然和影子四怪在一起,还被影子四怪称作大哥,贺木额日斯的心里又好生不服。 冒顿除了是头曼单于的儿子,还有啥了不起的,竟然与大名鼎鼎的影子四怪在一起。 是偶尔遇到,还是他们经常在一起呢?贺木额日斯猜不透也想不明白。 一路胡思乱想回到龙城,见到大总管赫连毛脑海,贺木额日斯没有将与影子四怪过招的事讲出来,只说有冒顿出面横加干涉,他不知如何处置,特回来请示。 “冒顿出面干涉?他说什么了?” 龙城总管赫连毛脑海皱了下眉头,问。 “冒顿说给小王子举行成人礼是他们挛鞮家的私事,与旁人无关。” 贺木额日斯回答。 赫连毛脑海若有所思,径直去了头曼单于的寝宫。 头曼单于正心满意得地半仰在睡榻上闭目养神,赫连哈尔巴拉为他轻轻捶着背。 见赫连毛脑海进来了,头曼单于抬了下眼皮,问道:“庆典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举全国之力为王子搞成人庆典,在匈奴还没有前例。 这主意是赫连哈尔巴拉想出来的。 赫连哈尔巴拉说,通过这次庆典,可以考验那些万户长和部落领们哪个对单于不忠,可以提高儿子呼德的威信,为将来继承单于大位作好铺垫,头曼单于脑袋一热便答应了。 刚刚将决定往全国各地,头曼单于便后悔了:这事毕竟是第一次,如果有人说三道四该咋办?有人公开反对又该咋办? 于是,头曼单于急着想知道外界对这事的反映。 赫连毛脑海看了一眼坐在头曼单于身边的妹妹赫连哈尔巴拉,小声说:“昨天有人故意搅局,将牧民上缴的羊又抢了回去。” 头曼单于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立即瞪大了。 赫连哈尔巴拉急着问:“谁有这么大胆?不要命了吗?” 原来,匈奴人平时散居战时聚合,对单于的命令是绝对的服从,从来不问对与错,更不问为什么,违令者是要被杀头的。 头曼单于听到有人竟敢违抗自己的命令,立即恼羞成怒,单于的霸气便涌上了心头,瞪着赫连毛脑海,威严地说:“那你还有啥禀报的,赶快通知独孤敖嘎,带兵去杀了他们呀。” 赫连毛脑海迟疑了一下,说:“今天我派贺木额日斯带人去了,本想教训他们一下,也好给不愿缴羊的人一点颜色看看。结果去了以后才现,带头闹事的竟然是冒顿。贺木额日斯没办法处理,回来向我请示,我不敢做主,来请单于示下。” 头曼单于一怔,问:“冒顿带头闹事?他说什么了?” 赫连毛脑海看了一眼坐在头曼单于身边的妹妹,说:“冒顿说给弟弟举行成人礼是挛鞮家自己的私事,与天下人无关。” 其实,头曼单于最怕听的就是这句话。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话竟然从自己儿子的口中说出来了。 其实,是否让呼德现在就替代冒顿作继承人,头曼单于一直犹豫不决。 上次冒顿回龙城,头曼单于本想让冒顿在龙城待些日子,他要认真观察一下冒顿是不是真的不可救药了。 没曾想,冒顿连招呼都不打便私自离开了龙城。 头曼单于对冒顿彻底失望了。 七、借刀杀人 头曼单于仔细一想,冒顿好象这几年一直就在龙城外晃荡,鬼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头曼单于觉得,冒顿与他越来越疏远,每次看到冒顿,总是觉得冒顿与过去不一样了,目光里总闪烁着令他琢磨不透的光芒,好象自己的心思都被那光芒照了个透彻,令他不寒而栗。 头曼单于想用自己的威严将冒顿的光芒压下去,可总是适得其反。 头曼单于越是对冒顿怒,冒顿的那种目光越凛冽。 有时候,头曼单于一想起冒顿那令他琢磨不透的眼神便睡不好觉。 因为,他从冒顿的目光里看出了反抗和仇恨。 冒顿不在龙城,头曼单于的心里反道清净的多。 但冒顿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在剥夺了冒顿的继承权以后,头曼单于不能不为冒顿的去向着想。 头曼单于想让冒顿到远离龙城的地方去任万户长,可一想起冒顿的目光,头曼单于便心生胆怯。 万户长执掌着兵权,而冒顿与呼德连一点兄弟感情都没有,头曼单于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冒顿会生出事端来。 若将冒顿留在龙城,随便给他一个职务,头曼单于也觉得不妥。 近两年,呼德每次见到冒顿,总想挥一挥小拳头。 小小龙城,抬头不见低头见,若兄弟俩反目成仇,局面更难收拾。若冒顿真的心怀叵测,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呀。 所以,头曼单于一直没有想好该如何安置冒顿。 现在,猛然听到冒顿在带头闹事,冒顿那令他不寒而栗的目光立即出现在了头曼单于的脑际。 头曼单于想到,看来,自己的担心绝不是多余,冒顿真的要对自己亮剑了,留着他后患无穷呀。 想到此,头曼单于的心里顿起杀机,咬牙对赫连毛脑海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亲自带些人去,要干净利落,将闹事的人全部杀掉。” 赫连毛脑海一惊,小声说:“可冒顿……” “快去执行我的命令,去吧。”头曼单于果断地下了决心。 赫连毛脑海不敢再多言,向后退了两步,正要转身出去,却被妹妹赫连哈尔巴拉喊住了。 赫连哈尔巴拉轻声问头曼单于:“你要杀冒顿?理由呢?” 头曼单于将头一扬,愤怒地喘着粗气,吼道:“冒顿聚众闹事违抗命令,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上次他擅自离开龙城,我就想杀了他。哼,现在就敢反复违抗我的命令,长此下去,谁知他还会闹出啥事来。” 赫连哈尔巴拉笑着摇了摇头,对赫连毛脑海说:“哥,你随便打一个人去通知冒顿,就说单于找他有事,让他赶快回来见单于。” 赫连毛脑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头曼单于的脸色,轻声问:“冒顿要是不回来呢?” 赫连哈尔巴拉淡淡一笑,说:“他要是真的敢不回来,你再带人去杀他也不晚嘛。” 赫连毛脑海又看了一眼头曼单于,见单于没有任何表情,知道单于已认可了妹妹的命令,点了下头,快步退了出去。 赫连哈尔巴拉问头曼单于:“如果冒顿回来了,单于打算怎么处理他?” 头曼单于说:“冒顿越来越不听话,迟早会出大事。看来真的是不能再留着他了。” 赫连哈尔巴拉察言观色,故意叹了口气,说:“冒顿虽然越来越不听你的话,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呀。再说,你说冒顿聚众闹事,他聚了多少人?又闹出了啥十恶不赦的大事?理由不充分怎么能随便杀人呢?目前,冒顿仍然是合法的单于继承人,糊里糊涂将冒顿杀了,你就不怕举国的人说你残忍吗?你就不怕人们说你是为了让呼德继位才杀冒顿的吗?一旦谣言四起,你还是匈奴人心中至高无上的大单于吗?” 头曼单于一听,心抖了一下,汗水立即淌了出来。 以现在的理由将冒顿杀掉,理由确实不够充分,若有人问起,实难做答。 头曼单于想了一阵,也没想出好的办法来,鼻子里忿忿地“哼”了一声,说:“照你这么说,我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赫连哈尔巴拉笑了,说:“我道有个办法,既不显山露水地锄掉冒顿,又让冒顿死的体面,为国捐躯,死后也落个好名声,你也落个教子有方的好名节,岂不两全其美?” 头曼单于一听,不知赫连哈尔巴拉的葫芦里卖的是啥要,焦急地追问:“你道是快说呀,干嘛吞吞吐吐的?” 赫连哈尔巴拉淡淡地笑着,不慌不忙地说:“待会儿冒顿来了,你千万不要生气,要做出关心他的样子,问他最近生活的咋样,有没有需要父亲帮助的地方?最后你说,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问他能不能替咱匈奴也是替父亲排忧解难?” “然后呢?”头曼单于更加不解,迫不及待地追问。 “然后你说,月氏国派来了使者,为了两国友好相处,要求互派王子到对方国家去做人质。他如果答应去月氏国做人质,我们的计谋就成了。” 赫连哈尔巴拉说。 头曼单于还是不明白,追问:“让冒顿到月氏国去做人质?去做人质又如何呢?” 赫连哈尔巴拉撒娇地在头曼单于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在冒顿到达月氏国之后,你就给月氏国下战书。两国要打仗了,月氏国还能让冒顿活着回来吗?” 头曼单于终于弄明白了赫连哈尔巴拉的意思,大喜,双掌一拍,称赞道:“好!我要与月氏国开战,月氏国还不得杀了人质?与月氏国交战是假,借月氏国的刀杀冒顿是真。我只需给月氏国下一道战书,轻而易举便解除了心头之患。还是阏氏智谋出众,这计谋真是天衣无缝呀。” 第二天上午,冒顿忧心忡忡地回到龙城,直接到单于宫室去见父亲。 冒顿已做好了逆来顺受挨打受气的心理准备,只要父亲让他继续出龙城与弟兄们相聚,他什么都能忍受。 头曼单于看到冒顿进来了,急忙坐直了身子,热情地招呼冒顿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赫连哈尔巴拉也一反常态,不但嘘寒问暖,还亲自为冒顿倒了一晚奶茶。 冒顿大惑不解,难道这两人听了肖生嘎阿妈的劝奶歌? 头曼单于拍着冒顿的肩,对冒顿说:“前天晚上我梦见你阿妈了,你阿妈让我给你委以重任。儿呀,这几年阿爸整天忙于国事,对你照顾的不周呀。以后你要多替阿爸分忧才是。在睡梦中,阿爸已经向你阿妈作了保证,以后一定要让你挑起国家的重任,对得起你阿妈的在天之灵。” 想起了死去的阿妈,冒顿鼻子一酸,心中一热,流下泪来。 原来是天上的阿妈在关键时刻给阿爸唱了劝奶歌。 一定是阿妈一直在天上看着自己,自己所受的罪,阿妈了然于心,才托梦给阿爸的。 冒顿抑制着内心的激动。 阿妈呀,孩儿感谢你。 冒顿完全没有料到,失去已久的父爱和家庭的温暖,突然间双双回来了。 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怀问候,使冒顿受宠若惊,真想放开声号啕大哭一场。 当父亲要求他替国担责替父分忧,到月氏国去当人质时,冒顿没加思索便满口答应了。 尽管是让自己去做人质,冒顿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为国出力了,心中感到无上的光荣和自豪。 冒顿虽然在龙城长大,小时候不懂国政,长大以后,父亲又从不让他参与政事。 这次,父亲终于让自己以匈奴王子的身份去做人质,冒顿觉得自己真正长大成人了。 冒顿趁父亲高兴,小心翼翼地说:“孩儿昨天在一户牧民家里……” 头曼单于立即用手势制止了冒顿的话,爽快地说:“下面的人在执行指令的时候,未免会出现偏差。我儿能及时现并加以纠正,说明我儿已经在为父分忧了。” 冒顿领命之后,心情无比畅快,急忙兴高采烈地奔到呼延吉乐家,与众位兄弟告别。 呼延吉乐眉头紧皱,心里好生不是滋味。 她与冒顿虽然认识了仅几天,却有相知已久的感觉。 兰傲木嘎等人听说冒顿要去月氏国,也同样不愿分手。 须卜道乐根爽朗地说:“大哥,反正我们弟兄们都无事可做,干脆和你一起到月氏国去吧,大家在一起红火。” 冒顿打心眼里感激弟兄们的情谊,苦笑着说:“我是去做人质,又不是去做王子。月氏国能让你们随我一起玩吗?况且啥时候能回来都是未知数,你们哪能和我一起去呀。” 公孙伊德日急了,问:“那我们想你了咋办?能到月氏国去看你吗?” 冒顿笑了,无奈地说:“月氏国与我们匈奴是两个国家,又路途遥遥,哪能随便见面呀。” 冒顿嘴里说着,心里也翻腾着不忍与无奈。 呼延吉乐突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问冒顿:“过去我们匈奴给月氏国派过人质吗?” 八、情深谊长 冒顿摇了摇头,说:“好像没有,我这是第一次吧。” 呼延吉乐又问:“我们现在和月氏国相安无事,怎么突然派起人质来了?月氏国也给我们匈奴派人质吗?” 冒顿解释说:“是月氏国来了使者,要求互派人质以修长久之好。他们的人质或许很快便要到了。” 呼延吉乐沉吟良久,问冒顿:“能在月氏国的使者到达龙城以后再动身吗?” 冒顿摇头说:“不行,父亲已经给我定好了日期,明天必须上路。” 呼延吉乐又沉吟了一番,若有所思地说:“我总觉得这事好像有些蹊跷。我们夺回了羊,又戏耍了贺木额日斯,单于不但不怪罪,反而一反常态对你关爱有加,又立即派你去月氏国当人质,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呀。” 听了呼延吉乐的提醒,冒顿的敏感神经立即被拨动了,也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父亲一向对自己冷若冰霜,见到他不是横挑鼻子就是竖挑眼,自己横竖都不顺父亲的眼,今天的亲热确实让他感到意外,并且连继母也一反常态,对自己关爱有加,莫非这里面真的有什么阴谋? 按理说,自己违背了父亲的意愿,父亲暴跳如雷才对呀。 难道真的是父亲的梦起到作用?是天上的母亲在关键时刻出面保佑自己了吗? 呼延吉乐愁眉紧锁,迟疑着说:“能不能拖延几天,等月氏国的人质到了以后你再动身?” 冒顿心事重重,摇头否定,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不行呀,我已答应父亲明天就动身,找不出拖延的理由呀。与父亲弄得太僵,反而更加不好。” 呼延吉乐的眉头再次皱紧了,不详的预感在心里更加浓重。 冒顿想了一阵,突然一乐,对众弟兄说:“看来,我们弟兄们今年冬天就能团聚了。” 呼延吉乐一怔,忙问:“何以见得?” 冒顿长出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我对父亲举国为弟弟举行成人礼有看法,加上父亲要让小弟取代我的单于继承权,父亲可能是怕我再生事端,让我暂时离开匈奴罢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弟弟的成人礼结束以后,我就可以回来了吧。” 呼延吉乐一想,也有这方面的可能。 但是,如果仅仅是让冒顿躲一段日子,完全可以让冒顿以使节的身份出使别国,为何偏偏要让冒顿去做人质呢? 做人质可是没有行动自由的呀,岂能让你想去就去想回就回。 想到此,呼延吉乐本想将自己的猜疑说给冒顿,又怕冒顿心生顾虑,只好无奈地说道:“但愿如此吧。不过,我总觉得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只能小心为妙了。大哥,你身居异国,一定要事事多加小心,百般留意呀。” 兰傲木嘎见呼延吉乐为冒顿担心,起初还觉得多余和可笑,现在看到冒顿也心情凝重,觉得事情并没那么简单,担心地说:“大哥,还是弟兄们随你一起去吧,一旦有什么变故,弟兄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冒顿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母亲去世后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在孤独中度过的,从来没有人照顾过他,问候过他,更没有人担心过他的安危。 昨天他还欣喜地觉得父爱回来了,现在仔细分析,那分明是父亲和继母故意摆出了热情的样子让自己看罢了,什么梦见了母亲,什么母亲的嘱托,可能都是父亲编造出来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顺利答应他们的安排而虚设的场景。 而现在,真心诚意替自己操心的,还是这几个兄弟。 如果早有这么几位朋友该多好呀,和他们一起狩猎,一起喝酒,一起痛快,一起浪迹天涯。 可是,刚刚与弟兄们结识,自己却又要去异国他乡打孤独的日子了。 看来,自己这辈子与孤独结了缘,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了。 冒顿热泪盈眶了一阵,方控制住了心头的激动。 冒顿望着呼延吉乐,嘱咐道:“我走了以后,龙城的人极有可能还要来闹事。不就三十几只羊嘛,给了他们算了,千万不要和他们动手。他们人多势众,背后又有单于撑腰,你们得罪不起他们。有弟兄们帮忙,你们家的日子一定会渐渐好起来的。” 冒顿又转向兰傲木嘎,深情地说:“大家既然喝过了盟约酒,就是生死弟兄了。你们一定要帮助吉乐摆脱现在的困境,等我回来以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呼延吉乐没等兰傲木嘎回答,突然不顾一切地扑在冒顿身上,放声号啕起来。 兰傲木嘎四人也都唏嘘不已,泪水涟涟。 公孙伊德日无奈地说:“我们刚刚有了草原六杰这一名号,还没叫出去呢,大哥就先与我们分开了,这事弄的。” 兰傲木嘎坚定地说:“大哥不在我们仍然是草原六杰。” 北风吹来了深秋的寒意。 草原上不时卷起通天的旋风。 那旋风夹裹着地上的枯草,像一条条黄龙在苍茫的原野上舞动。 冒顿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只见空中灰沉沉的没有朝气,也没有云团,只有大黑仍在上空慢慢地盘旋着。 冒顿含泪与弟兄们一一拥抱,无奈而别。 每次读史至此,林化一都为冒顿的听天由命而感慨:既然已经猜到别人给自己设了圈套,为何还要硬往里钻呢?无端受了那么多洋罪,频添了多少周折。 一次,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谈及此事,马无尘教授却不这么认为,说:“冒顿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他的月氏国之行还是很有收获的嘛,起码为日后与月氏国开战积累了经验,熟悉了环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林化一仔细一想,也有道理。 经历是一个人走向成熟必不可少的过程,没有丰富的经历,何谈成熟。 而此时,特古斯听着林化一的讲述,打抱不平道:“冒顿的弟兄们个个武艺高强,还怕龙城卫队那几个兵士不成。干脆杀进龙城,宰了那个昏庸的头曼单于和那个狠毒的继母,由冒顿做了单于,众兄弟帮他执政理朝不就完事大吉了嘛,干嘛要到月氏国去送死。” 特古斯的父亲则更加气愤,痛斥道:“世上竟然有如此狠毒的父亲,这位头曼单于真不是东西,比虎豹都毒,竟然要想着法子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林化一苦笑,说:“历史偏偏就是这样写成的呀。” 于是,林化一继续讲了。 冒顿辞别了龙城,在两位使者的陪同下,骑着大红,向月氏国行去。 冒顿抬头望去,看到大黑就在他的头顶慢慢盘旋,心中无比欣慰。 尽管弟兄们不能随他同去月氏国,但有大红大黑相伴,还有两位使者与他不停地聊天,冒顿并不感到旅途寂寞。 冒顿早有走遍匈奴大地的打算,却一直未能实施。 现在,冒顿才真正感觉到,匈奴国土的辽阔远远过了他的想象。 他们在草原上行走了几日之后,又进入了一道巨石嶙峋的山脉,在沟壑间艰难前行了几日也未能摆脱大山的羁绊,却来到了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边。 冒顿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雄壮的河流,只见大河由西向东滚滚而来,河面足有几里宽。 冒顿问两位使者:“如此宽阔的河面,怎样才能抵达对岸?” 一位使者说,据说有一种叫船的东西,可以载人过去。但船长什么样,他也没见过。 冒顿唏嘘感叹,三个人顺着波涛汹涌的大河继续往西行去,在左大河右大山的狭窄的平原上又走了十几天,大河突然向南拐去。 冒顿猜想,看来大河是准备向北流去了,在这里突然遇到了大山的阻截,不得已才向东而去的吧。 人身不由己地活在世上,大自然的一切原来同样身不由己,到处受限制。 到过月氏国的使者引导冒顿也顺着河道向南转了弯,然后向西绕过了一道浩瀚的大沙漠,又用十几天时间,再次翻过了一道大山。 去过月氏国的两位使者说,他们已经距月氏国不远了。 再向西,他们走进了两山夹出的一道漫长的大峡谷。 冒顿想,如果是带兵打仗,误入了这条大峡谷,山后再遇上敌军埋伏,那可就麻烦了。 而如果敌军进入了这条山谷,又正好在这里设伏,真是一个天造地设的好战场。 他们又用了两天时间才走出这道大峡谷。 使者说,这是去月氏国的必经之路,若不走这里,会多走好多路程。出了这道大峡谷,就到达月氏国了。 冒顿独自在山林里徘徊惯了,对时辰方位特别敏感,所过山川河流尽收心中。 这一路也让他开了眼,望不尽的山川,走不完的草原,还有那大河奔流,沙海茫茫,匈奴的疆域原来如此之大。 冒顿他们由龙城起身时,草原上的小草还绿着,天高云淡。到达月氏国王宫,小草早已枯黄,季节已经迈入初冬了。 冒顿回东望,想到,小弟的成人礼应该已经举行完了吧。 九、王子奴隶 要进入月氏国王城了,冒顿搂了下大红的脖子,又拍了拍大红的背,才将马缰交给了月氏国卫兵。 冒顿抬头观望,看到大黑仍在上空盘旋。 进入月氏国王城以前,他们被严格搜了身,防身武器皆被搜去。 冒顿幸喜的是,好在母亲给他留下的那把径路刀没被收去,他提前藏进了靴筒里,才逃过了搜查。 月氏国国王是个大胖子,像一团肉堆在座椅里。 冒顿见他眼窝深陷,一双小眼睛闪着阴森森的蓝光,立即想到了故乡草原上贪婪的鹰隼。 国王的络腮胡子乱糟糟的,占去了整个脑袋的大部,拖拖拉拉向下延至胸前,让冒顿想起了狡猾的老山羊。 国王看过了使者递上的国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对与冒顿同时进入王宫的两位使者说:“你们单于是啥意思呀,为啥要让我给他养儿子?难道他连养儿子的食物都没有了吗?难道他这个儿子是他老婆与人私通生下来的?还是你们单于另有阴谋,一边将儿子送来做人质,先稳住了我,暗地里却趁我不备来攻打我月氏国?我可不上他的当,两国开战之日,我就用他的儿子祭旗。” 冒顿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胸中的怒火腾地涌了上来,怒目盯着国王,慢慢握紧了两个拳头,真想飞身上前将国王的胡子扯下来。 冒顿狠劲咬着牙,极力压制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冒顿劝自己:凡是看不起别人的人,都是没本事的人。和这样没本事的人计较,不值得。 国王傲慢地用右手作了几个让使者滚蛋的手势,两位使者便退了出去,自回匈奴复命去了。 冒顿立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飞上天空的纸鸢,那两位使者是牵动纸鸢的细线,他离开了使者,就是这纸鸢断了线,有一种再也回不到地面的感觉。 目送两位与他朝夕相处的使者离去,冒顿心里空空的不是滋味。 此时,冒顿已完全明白,父亲说的互派人质是假的,让他来月氏国,纯粹是一场阴谋。 国王静静地端详着冒顿,身体突然向前倾过来,问冒顿:“头曼还是你们匈奴的单于?你们匈奴不是贵壮贱老嘛,头曼已经老了,你们怎么还让他当单于呢?你们匈奴还有怒而杀父杀兄杀弟的习俗,你怎么就不一次怒,杀了头曼自己当单于呢?没脾气?没本事?你就是一个下贱的私生子,给你把刀,你是不是连咋杀人都不知道?” 冒顿突然感到无比的厌恶,冷冷地笑了一声,向前迈了一步,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想试一下我拳头的分量?” 国王肥胖的身子不由得向后仰去,那用虎皮包裹着的座椅立即出吱哑哑的呻吟声。 冒顿轻蔑地撇了下嘴,说道:“你不敢是吧?那就让你儿子出来,我们俩对绝如何?” 国王急忙避开了冒顿凌厉的目光。 月氏国远不及匈奴的疆域宽广,向东扩展疆土一直是月氏国国王的心愿。 当年,国王还年轻气盛的时候,大秦国夺去了匈奴的一大块土地。月氏国国王觉得有机可乘,立即举兵向东扩进。 没曾想匈奴军队英勇无比,仅一个战役,他的军队便被匈奴大军击败,自己及时服输并赔偿了匈奴好多牲畜,才没被匈奴亡国。 从此,月氏国国王再不敢轻举妄动。 但对匈奴的仇恨之火却一直在这位国王的胸中燃烧着,他一直在等待着报复的机会。 匈奴突然送来了王子做人质,确实是月氏国国王意想不到的。 匈奴远比月氏国强大,没有必要送什么人质呀,这事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目的,国王一时猜测不透。 难道头曼单于真的是用儿子做人质以稳住自己,暗地里却准备对我月氏国用兵? 看来,自己真的要小心了,最好立即下令集结大军才是。 国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静静地观察着冒顿,突然问冒顿:“你真的是头曼的儿子?头曼究竟派你干什么来了?” 国王的问话恰恰是冒顿正在心中问自己的话。 冒顿无法作答,低头不语。 国王反复琢磨,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决定和弟弟商议以后再做定夺。 但如何处置冒顿呢? 国王看到冒顿浑身的傲气,想到,先灭掉这小子的傲气再说吧。 想到此,国王挥了下手,吩咐道:“让他和奴隶们住在一起,吃奴隶们吃的饭菜。要严加看管,不得让他走出王城半步。下去吧。” 冒顿刚刚走了几步,又听国王在背后吩咐他的下人:“我的饭菜也不能让他白吃,让他每天给我将王宫的院子扫一遍。” 冒顿被软禁在了月氏国王城。 大黑每天都在月氏国王城的上空游弋,几次要落下来与冒顿亲近,都被冒顿用呼哨声制止了。 冒顿担心与大黑亲近会引起王宫众人的惊讶,还是免生事端的好。 冒顿本来就粗食粗衣长大,只要能添饱肚子,什么饭食都无所谓。 几天以后,月氏国下了一场大雪,扫院子的活立即变得格外劳累。 冒顿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全,整日提心吊胆。 在入宫前,冒顿的弓箭、佩刀都已被没收,幸亏他事先多了个心眼,提前将母亲当年送给他的径路刀藏在了靴筒里,才没被搜去。 这把径路刀是母亲给冒顿留下的惟一物品,不知产自何国,刀把用象牙做成,刀鞘上镶着玛瑙翡翠,极为珍贵。 冒顿认为,这把径路刀是母亲的化身,只要径路刀在,他便是安全的。 冒顿白天将径路刀藏在靴筒里,睡觉时塞在枕下。 径路刀是母亲的祝福,更是冒顿惟一的防身利器。 冒顿永远都不会忘记与母亲分别时的情景。 母亲要随父亲出征,冒顿那时还小,被留在了龙城。 分别的时候,母亲紧紧抱着冒顿,不忍分离。 在冒顿的号哭声中,母亲还是抹着眼泪走了。 没曾想,那次分离竟成永别。 冒顿日盼夜想,等着母亲回来。 两年以后,父亲回来了,却没见母亲的身影。 父亲将冒顿揽在怀里,号啕大哭,对冒顿说: “儿呀,你再也见不到你的母亲了。这把径路刀是你母亲的最最心爱之物,你母亲在弥留之际,将径路刀交给了阿爸,让阿爸一定要亲自交到你的手上。你母亲说,你看到径路刀,就如同见到了母亲,径路刀会保佑你健康成长的。” 冒顿从父亲的手里接过径路刀,将刀贴在了心窝上。 从此,冒顿将径路刀视为珍宝,佩带在腰间,从没与径路刀分开过…… 冒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陌生的月氏国王城。 他现,这座王城的形制与他们匈奴的龙城完全不同,大门正对着国王的宫室,门两侧是卫兵、使节居住区和奴隶居住区。 国王宫室的后面是高官居住区,城后没有高高的祭坛。 这座王城与匈奴的龙城相比,还有一个显著的区别,那便是王城的城墙远比匈奴龙城厚实,城墙上有哨兵在昼夜不停地巡逻。 冒顿现,在城墙上布置哨兵,看似加强了警戒,可以老远便现来自四面八方对王城的威胁,却使门边的岗哨放松了警惕。 特别是夜间,门口的哨兵基本上是蹲在门边打盹。 冒顿还现,国王是一个十足的酒鬼,整天和高官们在宫室里饮酒作乐。 国王还有专门的乐队和舞女,歌舞之声整日在王城的上空飘荡。 冒顿注意到,王城卫队的兵士并不多,领是国王的弟弟素木普日。 素木普日的年龄虽然没有龙城卫队领独孤敖嘎大,却非常懒惰,整日陪他的国王哥哥在宫室里饮酒作乐,王城卫队的真正指挥权落在了国王的二儿子阿吉奈的手里。 国王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斡其尔颇受国王喜爱,整天陪在国王身边,好象已是国王选定的接班人。 阿吉奈年轻气盛,是王城卫队的真正领,时常和卫队的两个副领奥尔格勒和永日布到城外训练卫队兵士。 一天,也不知是哪国使节来使,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来使,给国王带来了什么好消息,竟然使国王欣喜若狂,兴致勃勃地亲自将使者送出了宫室。 冒顿在不远处看到,国王拖着肥重的身体,呼哧呼哧不停地喘息,心中想到,这家伙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的废物,又怎能治理好一个国家呀,还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要向外扩张呢,真是痴人说梦。 突然,国王看到了冒顿,将冒顿喊了过来,手指着冒顿,洋洋得意地对使节说:“匈奴王子,在我这里作奴隶。我要等到与匈奴开战之日,用他的头颅来祭旗。” 这时,王城的大门吱哑哑打开了,国王的二儿子阿吉奈率先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卫队兵士,显然是刚刚结束了训练。 国王突然想到,冒顿初进王城时,曾扬言要与自己的儿子比武。 国王自视儿子阿吉奈武艺群,现在又看到阿吉奈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立即大喜,便想在使节面前显示一下儿子的本领。 国王让阿吉奈带着卫队的兵士过来,冒顿立即大惊,难道这老家伙又要羞辱于自己?自己该动手还击还是屈辱忍让? 正在冒顿在心里草率斟酌之际,国王已给阿吉奈下达了命令:“匈奴这小子傲气十足,那天竟然提出要与你较量一番,你给他点颜色看看,灭了这小子的傲气,让他知道咱月氏人的厉害。” 阿吉奈跨着方步走到冒顿面前,将冒顿上下打量一番,厉声命令道:“将你手中的扫把丢掉。” 冒顿瞅了一眼已经将他围在中央的卫队兵士,又看了一眼大开着的大门,立即想到,何不趁此机会冲出王城,夺匹快马,强回匈奴? 十、天神佑助 冒顿想到,凭自己的拳脚功夫,要冲出王城也非难事。 可是,父亲是让自己留在月氏国作人质的,没有接到父亲让自己回国的命令,岂能随便离去? 再说,冲出王城容易,要夺得马匹却并非易事,弄不好就会命丧当场。 看来,只有忍了。 冒顿忍气吞声,将手里的扫把扔在了地上,狠狠瞪了国王一眼,心里想到,你个老东西,总有一天,我要用你的头骨作酒具。 这时,阿吉奈猛地飞起一脚向冒顿踢来。 冒顿本能地向后急退,躲过了阿吉奈的飞脚。 阿吉奈一踢不中,感觉丢了面子,立即大怒,抢步上前,举拳向冒顿的面部砸去。 冒顿急转身,向右跨了一步,从阿吉奈的身边滑过,到了阿吉奈的背后。 阿吉奈两击不中,在父亲和外国使节面前丢了颜面,已经恼羞成怒,大喊一声,再次抬脚向冒顿踢去。 冒顿看得真切,向后退了半步,抬起右脚向阿吉奈的飞脚踢去。 这一脚正好踢在阿吉奈飞脚的脚后跟上,阿吉奈收势不住,身子向后便倒。 站在场外观战的卫队副统领奥尔格勒急忙抢前一步,托住了阿吉奈撞来的身子,阿吉奈才勉强站直了身体。 立在一旁观战的国王大怒,向卫队兵士吼道:“你们都立在那里干吗?还不赶快将那小子打爬下。” 阿吉奈自持武艺高强,是因为他的王子身份,与人比武,谁都不敢赢他。 今天在众多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若再让兵士们参战,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立即制止了涌上前来的兵士,仓啷啷拉出了战刀。 冒顿本不想与阿吉奈争斗,一直在本能地躲避,没曾想自本能无意间踢出了一脚。 现在看到阿吉奈已经斗急了眼,并且抽刀在手,显然要置自己与死地,顿时火冒三丈,已忘乎所以,弯腰捡起了自己刚才扔在地上的扫把。 阿吉奈看到冒顿手中有了扫把,更加恼怒,跟进一步,举刀便要砍下。 突然,一条黑影由空而降,闪电般袭向阿吉奈刚刚举起的手臂。 阿吉奈的右臂突感剧痛,大叫一声,战刀落地。 众人惊讶之余,现是一只金雕在关键时刻将阿吉奈的右臂撕开了一道大口子,皆大惊失色。 而那金雕仍在低空翻飞,似乎在寻找下一个进攻目标。 反映最快的还是国王。 世界上哪曾有过金雕助人之事,分明是上天在保佑这愣头小子,才派下金雕来保护于他。 想到此,国王哪还顾得上斯文,生怕金雕的下一个攻击目标会是他,大步流星向宫室逃去。 其他人看到国王狼狈逃窜,全都醒过神来,一个个呜哇大叫,抱头鼠窜,四处逃散。 冒顿急忙用口哨给大黑出信号,让大黑赶快离去。 冒顿当时并不知道国王已将大黑看作天神下凡护佑于他,看到众人皆已逃离,仍旧悠闲地扫自己的院子。 从此,冒顿再没遇到麻烦,王城里的人似乎都有意躲着他。 从住在一起的奴隶们口中冒顿才得知,原来,月氏国王城里的大小官员都将金雕视为上天派给自己的保护神,所以再不敢羞辱于他。 冒顿暗自觉得好笑。 大黑整天盘旋在王城上空,确实令月氏人胆战心惊。 然而,月氏国国王却没有放冒顿归国的意思。 冒顿感觉自己成了一只待杀的绵羊,整日被圈在宫里,宫门有卫士昼夜把守,自己绝不能迈出王宫半步。 漫长的冬天就要过去了,冒顿仍然得不到任何让他回国的消息。 冒顿开始琢磨父亲派他到月氏国的真正意图。 冒顿觉得呼延吉乐分析的有些道理。 父亲若是单单让他在弟弟举行成人礼期间离开匈奴,完全可以让他以其他身份离开匈奴。 而父亲偏偏让自己到与匈奴有仇的月氏国做人质。 既然是人质,一时半会儿就不会让自己回匈奴。 冒顿想到,匈奴与月氏国的战争刚刚过去不久,双方的敌对情绪浓烈,父亲究竟是让自己长久地在月氏国待下去,还是要借月氏国的刀杀掉自己? 正如月氏国国王所说,匈奴没有给月氏国送人质的必要和理由呀。 如果此推测成立的话,下一步,父亲就会找理由激怒月氏国国王,到时候,自己的死期就到了。 想到此,冒顿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他觉得,匈奴使者再次到来之时,便是月氏国国王杀自己之日。 冒顿愤恨地想道:好狠心的父亲呀,我整日躲进山林,又影响你啥事啦?你为何非要置儿子于死地呢? 冒顿暗自想到,自己即使死,也要死在匈奴的国土上。当务之急是如何找机会逃离月氏国。所以,必须用忍耐和沉默面对现实,除非到了被送上断头台的那一刻。 但冒顿哪会甘心等死。 好在冒顿在王城里还是自由的。 冒顿借扫院子的机会,将王城仔细看了个遍。 冒顿现,哨兵分组轮流值班,每班城门内外各两人,城墙上的游动哨也是两人,加起来共有六人。 真要强行离开王城,冒顿并没将几个哨兵放在眼里,令他担心的是不知城外的马厩在哪里。 要逃命,没有马是万万做不到的。 冒顿后悔进入王城时没有仔细观察,现在被禁止迈出城门半步,已经无法到城外去察看了。 冒顿分析,王城的大门在南,马厩也一定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 这里最常刮的是西北风。 冒顿分析,马厩一定在城外的南或东南面,也一定在距离城门最少半里的地方,这样,马厩的气味才不会随风潜入城内,自己才闻不到马粪味也听不到马啸声。 一天,冒顿突然听到王城的东南方传来了马啸声,由此证实,马厩果然在东南方向。 冒顿仔细倾听,分明是他的大红在啸叫。 冒顿想到,一定是大红长时间见不到自己,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呼唤自己了。 冒顿抬头观望,看到大黑仍在空中盘旋。 冒顿的心里热乎乎的。 那天,要不是大黑关键时刻的那一击,自己真料不到结果会咋样,或许早已经身异处了。 冒顿当然知道,王城里所有的人每天也都在观望空中的那只金雕,都认定金雕是匈奴王子的保护神。 冒顿开始仔细设想出逃的方法。 他想,白天绝对不行,目标太大,恐怕自己刚刚跑到马厩还没来得及牵出马匹,就会被追上,只有在晚上行动了。 冒顿又想,最好选择一个无月的夜晚实施,趁夜色掩护,就容易甩掉月氏国追兵了。 但是,晚上马厩里的马都是拴着的,即使自己给大红信号,大红也无法跑出马厩呀。 再说,自己也没有到马厩里找大红的时间呀。 冒顿准备适时出逃。 可转念一想,父亲要杀自己不过是自己的猜测而已,并没有得到印证。 若父亲要在小弟继任了单于大位之后,再派人来接自己回匈奴,那时间还不到。 小弟去年九月成为单于继承人,若父亲提前传位给小弟,时间应该是今年的五月。 自己私自出逃,回国以后就没有理由向父亲交代了,反而不好。 冒顿犹豫不决,想到,还是等吧。 可是,五月也过去了,还是没有父亲的任何消息,而月氏国却已经开始集结大军了,显然是针对匈奴的,冒顿又担心起来。 冒顿想,如果父亲真的是要借月氏人的手杀自己,匈奴使者到来之日,可就是自己被杀之时呀。 冒顿在两种猜测之间摇摆不定,难以取舍。 一天夜里,睡在冒顿身边的那个奴隶问冒顿:“你真的是匈奴国的王子吗?” 冒顿说是。 那位奴隶又问:“那你怎么到我们这里做起奴隶来了?” 冒顿略停,不知如何做答,最后说:“我得罪了父亲,父亲便让我来这里受罪了。过些日子,父亲的气消了以后,便会派人来接我回国的。” 奴隶又问:“人们都说,每天在空中飞翔的金雕是你的保护神,是真的吗?” 冒顿不答。 冒顿突然想到,这个奴隶是国王的近伺,便小声对这位奴隶说:“如果哪天匈奴的使者来了,那就是接我回国的,希望你能及时告诉我,我好提前作回国的准备。” 奴隶点头答应了。 日子平淡地过去了。 失去了自由的冒顿时常想起弟兄们。 能与弟兄们一起狩猎,一起在草原上骑马狂奔,行侠除恶,该有多好呀。 那天日落以后,冒顿无事可干,早早便睡下了。 冒顿正睡意朦胧,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冒顿快走!” 冒顿呼隆一下爬起身来,直着耳朵静听外面的动静,却听到是一个人在大声咳嗽,那咳嗽声很像“冒顿快走”的音,原来是自己听错了。 此时,除了睡在他身边的那个国王的近伺还没有回来,其他人都已熟睡,鼾声此起彼伏。 冒顿原以为是有人喊他快走,一激灵惊走了睡意,暂时无法进入梦乡,睁眼躺在被窝里想心思。 过了一会儿,那个奴隶轻手轻脚地回来了,看到冒顿还没睡着,便伏在冒顿的耳边说:“你们匈奴的使者来了,因天晚,国王已经入睡,便推到明天早上接见他们,一定是来接你回国的吧?” 冒顿激凛凛惊出一身冷汗,哼哈答应着,却哪里还有睡意。 十一、亡命天涯 冒顿立即明白,匈奴派来的使者带来的消息一定对自己极其不利。 使者还是送自己来月氏国的那两位,因与自己的感情较深,不忍心自己无端被杀,才选择了月氏国国王睡下以后进王城,并大声给自己示警,又怕被月氏国兵士听出他在喊话,在喊出第一声以后,便详装大声咳嗽作了隐瞒。 他们真是用心良苦呀。 冒顿暗自庆幸:好险呐,要不是两位使者的有意安排,恐怕自己此时已经身异处了,最轻也会被关押起来,哪还有出逃的机会。 冒顿不敢有丝毫耽搁,等到身边给他报信的奴隶睡熟以后,持径路刀在手,轻轻闪出房门,借着夜幕的掩护,提步来到宫门前,将两个正在打瞌睡的卫兵干掉,推开宫门,又不声不响地将外面的两名哨兵送上了西天。 冒顿的手中没有弓箭,无法干掉城墙顶上的巡逻兵。 当他快步朝东南方向的马厩奔跑时,城墙上巡逻的哨兵现了他,立即大声呼喊起来。 冒顿来不及多想,一脚踢开了马厩的栅栏门,闯进马厩,牵出一匹骏马,更不知马鞍在哪里,跃上马背便向东方猛跑。 跑了一阵,冒顿又调整方向向北面跑去。 他料定月氏人必向匈奴所在的东方去追他,若继续向西奔跑,很容易会被追兵赶上。 太阳露头的时候,冒顿已跑出去很远。 冒顿不敢靠近牧户,专挑没人的地方走。 没鞴马鞍,不但骑术受到了限制,不能很好地配合马奔跑的节奏,而且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了马背上,又集中在屁股与马的脊梁的摩擦上,影响了马的行进度。 冒顿早已经感到屁股疼痛难耐,腰背酸软,但仍然不敢做一刻停留。 近午时分,冒顿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爬在河边,捧起清凉的河水喝了个够,又让马喝足了水。 望着茫茫四野,冒顿暗自庆幸。 幸亏自己选择了向北,如果向东一直跑下去,没鞴鞍的马是跑不过鞴鞍马的,恐怕早被月氏国卫兵追上了。 冒顿朝空中张望,没有看到大黑。 自己在夜间逃出,那时,大黑正不知在什么地方熟睡呢。 而情况紧急,冒顿实在没有时间在马厩里找大红。 冒顿悲哀地想到,看来,自己要永远与两个亲密的伙伴分别了。 冒顿用马缰拴紧了马的两条前腿,让马一蹦一蹦地在草地上吃草,自己拔了几丛野韭菜吃了,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休息。 冒顿摸了一下屁股,摸到了鲜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屁股已被骣破,而路途遥遥,不骑马是根本回不到匈奴的。 现在完全可以肯定,父亲就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冒顿悲哀地想,即使顺利回到匈奴又如何呢?父亲能饶了自己吗?回到匈奴同样是死路一条。 一种身处天涯无家可归的悲凉顿时袭上冒顿的心头。 冒顿感到自己的心在流泪。 父亲啊父亲,儿子即使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总不至于犯下死罪吧,你又何必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子,我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呀。 冒顿抽了下鼻子。 下一步该如何走呢?回到匈奴是死路一条,若留在月氏国,月氏国的兵士正在到处寻找自己,一旦被他们现,同样是死路一条。 冒顿感觉自己真正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一夜未眠加上精神紧张,冒顿感到身体特别疲累。 但理智告诉他,他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假如月氏国卫兵动一番脑筋,兵分两路追击,他还是会被追上的。 冒顿强打起精神,再次爬上了马背,继续向北逃亡。 冒顿信手拉来的这匹马绝对不是什么良马,或许是一匹老马。 夜里逃出月氏国王城时,马的奔跑度还说得过去。而此时,马的全身早已大汗淋淋,再也跑不快了。 马的奔跑度上不去,已经出血的臀部更加疼痛难忍。 最后,冒顿干脆下了马,牵着马走了起来。 徒步走,身体反而觉得舒服了一些。 太阳已经西垂。 冒顿焦渴饥饿难耐,而目所能及的地方再没有河流出现,只能艰难地走下去了,他别无选择。 冒顿开始寻找牧户,只要能找到牧户,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大不了强夺,即使被人杀了,也总比渴死饿死来得痛快。 可是,冒顿所能望到的,只有连绵的山冈和无尽头的草原。 近处,草原上开满了红红黄黄白白蓝蓝的小花,软风荡过,花香扑鼻。 天空碧蓝如洗,白云悠闲。 而冒顿却丝毫没有欣赏他喜爱的草原美景的兴致,心里只有身在天涯孤独无助的苍凉。 冒顿想起了母亲。 母亲辞世这么多年来,冒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思念母亲。 冒顿的胸中突然滚动起了热流,那热流翻腾了一阵,最后变作泪水涌了出来。 如果母亲在世,他哪会受这般苦,又哪能被逼无奈亡命天涯呀,又哪能有家不能归呀。 冒顿正独自悲哀,前方不远处的一只动物猛然间引起了他的警觉——那是一只彪悍的苍狼! 冒顿心中大惊,本能地停下了脚步,回头向来路望去。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身后不远处也有一只狼在偷偷向他靠近。 接着,在身左身右都现了苍狼鬼鬼祟祟在向他运动。 冒顿立即明白了,看狼群的阵势,绝对不会是五只七只的小狼群,最少也在二十只以上。 这些年来,冒顿曾经认真研究过狼群,并从狼群的狩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现在,冒顿非常明白,这支庞大的狼群最少也有三四天没有捕到猎物了,要不然,狼群绝不会将人和马作为捕猎对象。 也有可能是由于自己拉着马前行这不正常行为,才让狼群确定为猎杀对象的。 现在,狼群已经将他和他的马视为今天的晚餐了,要想从狼群的伏击圈里逃脱是绝对不可能的。 现在冒顿才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一心只想着逃命要紧,在杀死王城哨兵以后,为何就不拿一把长刀带在身边呢? 眼下,自己惟一的武器便是母亲给他留下的径路短刀。 用一把短刀与群狼格斗? 冒顿悲哀地摇了摇头。 如果自己有弓箭在手,在野狼还没有给他造成直接威胁以前,他完全可以放倒它几只,给狼群造成震慑。 如果自己有长刀在手,又何惧它几只野狼! 手中要有哪怕是一根木棍也好呀,冒顿悲哀地想。 真没想到呀,自己狩猎这么多年,今天却被狼群打了伏击。 现在,即使他的大红在身边,也不可能逃出狼为他设置的包围圈了。 狼群的包围圈正在快缩小,身影在草丛中隐现。冒顿粗略数了一下,足有二十多只,好大的一群狼。 冒顿向四野观望,这里只有波浪起伏的草原,从任何一个方向都望不到尽头。 这里的植物是草,再高也不过二三尺的蒿草,不但没有高大的可以攀爬的乔木,连灌木丛都没有。 冒顿的心里不由的滚过一阵悲凉,感到彻底失望了。 冒顿环顾了一下狼群,机灵一动,看来只有舍弃这匹马来分散野狼的注意力了。 但如果那样做,自己将失去惟一的脚力,要想从狼群里逃脱,更加不可能,自己不但跑不过野狼,在自己奔跑的筋疲力尽的时候,连反击的力气都会没有了。 冒顿立即决定,自己不能跑,只有和狼群拼个你死我活了。 然而,不舍弃马行吗?自己能与马一起全身而退吗?显然不能。 如果是自己的大红,自己的手中又持着长刀,那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可现在,这匹老马连奔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加上没有马鞍,自己骑上马背后也使不出力气来,还是算了。 冒顿拿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快脱掉了马笼头,在马屁股上猛抽了一下,嘴里喊道:“凭你的力气逃命去吧。” 那匹马自然也明白自己已经身处险境,放开四蹄跑了起来。 冒顿看到,几条狼迅飞向了他的马,一条狼敏捷地腾空跃起,一口咬定了马的脖子,另外几条狼几乎同时爬上了马背,马的后蹄扬了几扬,并没有踢中狼,接着便吃力地转了半个圈,面向冒顿,似乎在向冒顿求救,接着便轰然倒地,四只蹄子又弹动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冒顿的心中滚过一阵悲哀:可怜这匹老马,无端被自己强迫来到这里,却喂了狼。 冒顿看到,有十几条狼开始撕扯着吃马肉,仍有十几条狼原地没动,正虎视眈眈地瞅着自己。 冒顿已经明白,在他正前方的那条身材高大的狼便是这群狼的头狼。 冒顿通过这几年对狼群的观察现,狼群的组织纪律性极强,每只狼必须无条件服从头狼的命令。 若是与人群作战,可以擒贼先擒王,没了领头人,人群便会作鸟兽散。 而狼群却恰恰相反,如果你杀掉了头狼,狼群便会与你拼命,直到最后一条狼倒下为止。 如果让头狼产生畏惧而逃跑,其余的狼也会随在头狼的后面紧急撤退。 那就先斗一斗这只健壮的头狼吧,冒顿想。 十二、人狼决斗 冒顿轻轻呼出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悲哀地想,自己恐怕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日头了,再也闻不到明天的花香了。 冒顿刚才是替那匹老马悲哀,现在是替自己悲哀:匈奴王子冒顿,从月氏国的断头台上逃脱,便神秘地失踪了,谁都不会想到,他会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给野狼作晚餐。 冒顿感叹道,人在倒霉的时候,狼也来凑热闹欺负你,那咱们就来一次你死我活的搏击吧。 围着冒顿的几条狼开始快向冒顿靠近。 冒顿明白,狼群对他的进攻就要开始了。 冒顿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看到天空晴朗,日头正在迫不及待地要扑进草原的怀抱。 这时,冒顿猛然现,南面的天空正有一个小黑点在向这里快运动,难道是自己的好朋友大黑? 冒顿的心里立即滚过一阵激动。 若那个小黑点真是好友大黑,有大黑参战,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的希望。 想到此,冒顿顿时来了力气。 然而,眼前情况已经不允许冒顿多想,对面的头狼已经向他快奔来。 冒顿将母亲给他留下的那把径路刀插在了腰带上,将手中的马笼头挥了几挥,马笼头立即变成了他称手的鞭子。 鞭子虽然要不了狼的命,可总比持一把匕一样的小刀要强得多,起码可以致狼于几尺外。 头狼已近在咫尺,冒顿明白,不能等到狼向自己起进攻时再反击,那样就被动了,必须主动出击抢得先机。 这也是冒顿这几年狩猎总结出的经验:在最困难、最危机的时候,也不能忘了进攻。 冒顿目测了一下头狼离他的距离,然后晃动手里的马笼头,猛转身向后跑去。 后面的两条狼或许没有料到冒顿会突然向它们冲来,急忙向两侧一闪,而冒顿却猛然回身,用尽全力将已成鞭子的马笼头扫向身后。 冒顿料定头狼在他向后跑的那一刻,一定会向自己起进攻。 冒顿用尽了全力的一扫,正中已经飞快跑过来正跃起身扑向他的头狼的头上。 头狼嗷一声惨叫,整个身子在空中旋转了半圈,又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方站起了身。 冒顿看到,就在头狼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时候,头狼的鼻子里、嘴里慢慢流出了鲜红的血。 其余几条狼似乎被冒顿的勇猛吓懵了,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冒顿将手里的马笼头往短抓了抓,这样在舞动或抽打起来会省下好多力气。 刚才对头狼的一击,冒顿已经使出了全力,这时,饥渴同时袭来,冒顿明显感到身体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动。 头狼在原地转了一圈,出一声嚎叫,却并没有要撤退的意思。 冒顿明白,头狼是在给狼群布进攻的命令,撕吃马肉的狼全都快跑了过来,残酷的决斗就要开始了。 这时候,冒顿看到,一只金雕突然俯冲下来,立爪抓向他身边的一只野狼,果然是他的好朋友大黑在关键时刻来帮助他啦。 然而,大黑的进攻并没有给狼群带来太大的威胁。 大黑惟一的进攻武器便是两只利爪,并不能致野狼与死地。 更何况,野狼也有游斗金雕的丰富经验,在大黑冲向它们的那一刻,总能快躲开。 尽管如此,大黑还是分散了狼群的注意力,给冒顿减轻了压力。 太阳不忍继续观看动物间的争斗,躲到地平线后面去了。 一只老鹰在高空慢慢地转着圈,它也在等待,等待狼群降伏了猎物饱餐之后,它再去分享剩下的骨头。 冒顿将马笼头交到了左手上,右手拔出了母亲给他留下的径路刀,在狼群给他留出的空间里左腾右挪,或前或后,或而翻滚,或而上跃,不停地变幻着身形,左手的马笼头被他舞得霍霍生风,右手的短刀不失时机地刺向野狼的要害。 一会儿工夫,竟然有五六条狼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那些狼由于顾忌冒顿手里的径路刀和皮鞭而不敢太过放肆,采取轮流进攻的战术,不让冒顿得到丝毫喘息的机会。 而冒顿也同样伤痕历历,身上被狼爪撕开了许多口子。 冒顿的大脑由于剧烈运动而缺氧,已经一片空白,只有手脚在胡乱地舞动,嘴里在急喘息。 冒顿的心里只清楚和坚持一点:只要动作慢下来,立即便会被群狼吃掉。 冒顿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似乎力气就要使尽,就要被雄健的野狼扑倒了。 冒顿机械地舞动着、跳跃着,耳不能听目不能视。 突然,冒顿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幻觉中,冒顿看到弟兄们骑马向他奔来了,他们在大声喊他们的大哥,一支支劲箭射向正在对他进攻的野狼。 野狼纷纷倒地毕命。 头狼突然跳出了圈子,其余的狼也紧随其后没命地落荒而逃了。 冒顿又听到呼延吉乐在大声喊他大哥,说弟兄们接应你来了,飞马跑到他跟前,滚鞍下马,向他扑了过来。 冒顿扔掉了手里的马笼头和径路刀,也踉跄着迎了上去,扑在了呼延吉乐的怀里,耳朵呜一声鸣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冒顿不是出现了幻觉,而是他的弟兄们真的来救他了。 原来,冒顿走后,或许是畏惧影子四怪的威猛,或有别的原因,龙城的人并没有再来找呼延吉乐家的麻烦。 弟兄们整日出没山林帮助呼延吉乐打围狩猎,道也逍遥自在,只是时常还将冒顿挂在嘴上,盼着冒顿能早日回来。 然而,龙城的九月聚会早已结束,还是没有任何冒顿的消息。 呼延吉乐总觉得龙城在耍什么阴谋对付冒顿,时常让公孙伊德日到离龙城最近的地方去打探从龙城流出来的各种消息。 严冬过去了,春天过去了,眼见得秋天也要来了,仍然不见冒顿回国。 一天,公孙伊德日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说:“好消息好消息,单于已经派人去给月氏国下战书了,匈奴要与月氏国打仗了。” 兰傲木嘎等人听到消息,立即摩拳擦掌,觉得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到战场上去大显身手了。 呼延吉乐皱着眉头问:“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可靠吗?” 公孙伊德日满不在乎地说:“我到一户牧民家吃饭,并与牧民闲聊。那人参加过复土战争,对要打仗的事特别敏感。他亲口对我说,前几日,单于派往月氏国的使者在他家穹庐里歇脚,说是去给月氏国下战书。两国之间下战书,不就意味着要打仗吗?” 呼延吉乐疑惑不解,摇着头说:“不对呀。单于若是真的要与月氏国开战,先应该下令集结军队才是。可我们既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更没有接到集结军队的命令呀。难道单于要凭龙城卫队那百十号兵丁对外宣战?这消息不实,不可信。” 公孙伊德日急了,立即涨红了脸,瞪着眼珠子说:“我亲耳听那个牧民说的,那个牧民又亲耳听派往月氏国的使者说的,消息绝对可靠。” 兰傲木嘎思索着说:“月氏国离我们这里远,可能单于已经通知靠近月氏国的那几个万户集结军队了?应该是吧。” 呼延吉乐仍在皱眉琢磨,突然一拍巴掌,说:“哎呀坏了,大事不好,龙城这是要置我们的大哥于死地呀。” 听到呼延吉乐的惊呼,弟兄们全都大吃一惊。 兰傲木嘎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呼延吉乐急切地说:“你们想想,大哥去月氏国做了人质,他的父亲却给月氏国下战书。月氏国国王接到战书以后,还不得立即杀了匈奴人质?这显然是单于要借月氏国之手杀掉大哥呀。大哥走后,我们不是一直在打听月氏国的人质何时到达,却没有任何消息吗?显然,月氏国根本就没给匈奴派人质,两国间互派人质的事是假的。现在已经清楚了,单于为了让小儿子成为合法继承人,便要借月氏人之手将大哥杀掉。他们好狠毒的计谋呀。” 兰傲木嘎急了,急切地说:“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去救我们的大哥呀。” 呼延吉乐望了一眼正在西沉的日头,也顾不上嘱咐父母弟妹,和影子四怪一起,跨上骏马向西方急走,不分昼夜向月氏国赶去。 呼延吉乐想,最好的结果是能追上单于派往月氏国的使者,将使者杀了,然后扮作使者骗月氏国国王放冒顿归国。 眼见得快到月氏国王城了也没有追上使者,却看到一队月氏国的卫兵急惶惶迎面奔来,跑在最前面的一位头目样的人问他们见没见到一个青年男子骑着没鞴鞍的骣马过去。 呼延吉乐脑子转了几圈,立即回答道:“是一个男青年嘛?已经离这里很远了,恐怕你们已经追不上了。” 那队人马急惶惶催马向东而去。 兰傲木嘎奇怪地瞧着呼延吉乐,问:“我怎么没看到什么骑着没鞴鞍的骣马的男青年?” 呼延吉乐正皱着眉头想事,听到兰傲木嘎的问话,回答说:“我也没看到。我只是觉得他们所说的骑着没鞴鞍的骣马的人就是我们的大哥。一定是大哥知道了自己危险的处境,抢了一匹没鞴鞍的骣马逃离了月氏国王城。” 十三、野蛮的屠杀 兰傲木嘎还想和呼延吉乐说什么,见呼延吉乐心事忡忡,便没再多言。 月氏国的王宫已经遥遥在望了。 突然又有两匹马从月氏国王宫的方向驰来。 呼延吉乐急忙喊道:“拦下这两个人。” 那两个人非常狼狈,一个被割去了鼻子,一个被割去了一只耳朵,伤口仍在汨汨地流着血,竟然是头曼单于派往月氏国的那两个使者。 呼延吉乐厉声问:“你们见到冒顿了吗?” 那位丢了一只耳朵的使者脸上挂满了痛苦,说:“冒顿在昨天晚上就跑了。月氏国国王本来是要用冒顿祭战旗的,听说冒顿杀死了四名哨兵后,又跑到马厩抢了一匹马,来不及鞴鞍便骑着马跑了,立即暴跳如雷,非说是我们两个给冒顿通风报信了,设好了计谋让冒顿逃走的,便割去了他的鼻子我的耳朵。” 呼延吉乐面色凝重,说:“那你们还不赶快跑,说不定月氏国的国王改变了主意,你们就没命了。” 看着两位使者的马已跑远,呼延吉乐急忙让弟兄们调整了前进方向,向北急行。 兰傲木嘎不明呼延吉乐的用意,问:“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呀?为何要向北去?” 呼延吉乐一边催马快行,一边说:“我们的大哥没有那么傻,会一直向东跑,最后被月氏人追上。你想想,大哥如果向西跑,那会离我们匈奴越来越远,不可能。如果是向南去,我早已经打听过,南面有大河阻隔,也不可能。大哥应该是选择了向北,只有向北才能躲过月氏兵的追击。” 和呼延吉乐相处的这些日子,呼延吉乐的料事如神已经让弟兄们佩服的五体投地,冒顿不在,呼延吉乐自然成了他们的老大,对呼延吉乐言听计从。 可这次有些与以往不同,一旦走错了方向,遇不到冒顿,那就麻烦了。 可又没有理由反驳。 过了一阵,兰傲木嘎突然想明白呼延吉乐为啥对月氏国追兵说假话了,因为那些人是去追杀他们的大哥的,只有让那些兵士继续向东追下去,大哥才能安全逃离。 他们马不停蹄地向北跑了下去。 呼延吉乐心里非常清楚,如果天黑前他们还看不到冒顿,天黑以后,即使从冒顿的身边经过,也不会与冒顿相见。 冒顿即使听到了马蹄声,也会认为是追杀他的月氏国追兵,只能躲的更远。 午后,他们开始专找能放眼了望的高坡走。 草原上没有路,如果他们与冒顿走的不是一道坡梁,即使是同向而行,也难相互看到。 呼延吉乐很感激那几个问路的月氏国追兵,是那几个追兵无意中让她捕捉到了新的信息:冒顿在出逃时没鞴马鞍。 对于在马背上长大的呼延吉乐来说,非常清楚不鞴马鞍长时间骑马会是啥后果,也非常明白,没鞴马鞍的马是跑不快的。 呼延吉乐初步估量了一下,如果顺利,天黑前是能够追上冒顿的。 黄昏就要来临了,呼延吉乐心中万分焦急。 如果他们再找不到冒顿,天黑以后就根本不可能与冒顿相遇了。 而到了明天,冒顿的行进里程和方向都很难准确判断清楚。 呼延吉乐分析道:冒顿明白了父亲的真实意图后,一定不敢立即回匈奴,极有可能选择先在月氏国流浪一段日子。 月氏国兵士没能追上冒顿,一定以为冒顿已经逃回匈奴了,绝对不会再在月氏国境内搜寻冒顿的踪迹。 但冒顿会向何处流浪,就很难预料了。 所以,黄昏将尽这段时间非常关键。 呼延吉乐和弟兄们再次登上了一道大坡的坡顶。 呼延吉乐已经决定,如果仍然望不到目标,他们今天只能就地宿营了。 夜间盲目寻找,即使与冒顿离得很近也难看到,还不如就地宿营,明天天亮后再做定夺。 他们向四处张望,原野已经进入朦胧状态,视线开始模糊了。 公孙伊德日突然喊道:“你们快看!” 几个人一齐向公孙伊德日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他们右后方目所能极的地方,正有一人一雕在拼死与一群野狼对决。 那人显然已经筋疲力尽,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被野狼扑倒,场面惊险无比。 从方位上讲,他们要比那人狼对决的现场靠北。 即使他们看不清那个人是不是冒顿,但有金雕助战,绝对是冒顿无疑。 望到的情况告诉他们,人狼对决的过程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悲壮而艰难的战斗即将结束。 而他们此时距离搏斗现场还有几里远。 呼延吉乐来不及细想,率先催马向人狼对决的现场跑去。 离目标越近,他们越感到惊险,在接近目标时,他们终于看清了,他们的大哥已经浑身是血,就要坚持不住了。 呼延吉乐大声呼喊,手中的箭最先射了出去,一只苍狼应声倒地。 随着弟兄们的箭次的出,又有几匹狼惨叫一声倒地。 面对从天而降的劲敌,群狼不敢恋战,紧急撤离,远遁而去。 呼延吉乐不顾一切地跳下马背,疾步向浑身是血的冒顿扑去。 冒顿蹒跚着迎了上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头倒在呼延吉乐怀中便晕了过去。 “大哥!” 呼延吉乐大叫一声,将怀里的冒顿抱的更紧,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其他人也都口喊大哥放起了悲声。 他们与冒顿虽然仅仅接触了三天,却如同已有几十年的老交情一般。 分离的这段日子,他们每天都在思念着冒顿,口中不断念叨着冒顿的名字。 思念的越深,越觉得冒顿可爱,就越感觉他们离不开冒顿,冒顿不在他们身边,几个人像是没有了主心骨。 金雕看到狼群已去,也呼啦啦落到了众人身边,呆呆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冒顿。 冒顿的身上血迹斑斑,搞不清是冒顿的血还是野狼的血。 年轻人们傻呆呆地望着冒顿,束手无策。 他们何曾有过这般经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呼延吉乐止了哭,让兰傲木嘎取来牛皮水壶,也没有工具能一点点地给昏迷中的冒顿喂水。 呼延吉乐轻轻含了一小口,然后慢慢吐在冒顿干裂的嘴唇上。 呼延吉乐看到,冒顿的嘴唇急不可待地蠕动起来,嘴也微张了,似乎早就等待着清水的注入。 呼延吉乐含着热泪笑了,对大家说:“我们的大哥没事,我们的大哥只是渴了、饿了、累了,大哥睡着了。” 呼延吉乐将冒顿的上半身抱在怀里,脸轻轻贴在冒顿的额头上。 呼延吉乐能够感觉到,昏睡中的冒顿的身子仍在微微的颤抖着。 呼延吉乐抬头望了望西方的天空,只见灿烂的火烧云正被暮霭快吞掉,霞光万丈。 呼延吉乐急忙对兰傲木嘎说:“今晚肯定要下雨,咱们的大哥可不能再受雨浇的折磨了呀,今晚我们必须得有穹庐挡雨。” 兰傲木嘎看了一眼须卜道乐根,说:“你留下来照顾大哥,我们去寻找穹庐。” 须卜道乐根说:“还是你留下来帮老二照顾大哥吧,我们哥仨去找穹庐,保证在大雨来临之前让大伙有穹庐挡雨。” 须卜道乐根正要和丘林乌日露格、公孙伊德日催马而去,又被呼延吉乐叫住了。 呼延吉乐对兰傲木嘎说:“还是你去吧,让伊德日帮我照顾大哥就行了。我们现在是在月氏国,你们一定要格外小心,要隐秘,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兰傲木嘎会意,和须卜道乐根、丘林乌日露格无声地向黑暗深处走去。 所谓的寻找穹庐,其实就是找附近的牧民。 兰傲木嘎他们干这种事太有经验了。 他们先找到一条小河,顺着小河走了不远,便听到了狗吠声。 他们向狗吠声跑去,两顶穹庐隐约出现在视线里。 兰傲木嘎问两个兄弟:“明白老二说的隐秘和不留痕迹是啥意思吗?” 须卜道乐根用右掌在下巴下方做了一个割头的动作,三个人互相点了下头,持刀在手,快向穹庐奔去。 丘林乌日露格的箭指向了狂吠的狗,被兰傲木嘎制止了:“留下狗,或许有用。” 他们还没有来到穹庐前,一名男子便钻出了穹庐,喊了几声制止了狂吠的狗,正要礼貌地迎客,迎来的却是锋利的箭镞。 可怜男子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扑腾了几下手脚一命呜呼了。 兰傲木嘎滚鞍下马,示意丘林乌日露格和须卜道乐根去另外一间穹庐,自己则进了刚才中年人钻出来的穹庐。 牧民的生活习惯是早睡早起。 此时,两间穹庐内的人早已钻入被窝入睡,又被狗叫声惊醒,正猜想来的会是什么客人,没作任何反抗便糊里糊涂身异处了。 那只大黄狗似乎被这几个强盗吓破了胆,再不吠叫,蹲在远处惊奇地瞅着穹庐里正在生的一切。 这户人家共七口人,是两位老人、中年夫妇和三个孩子组成的大家庭,最小的小女儿看上去不过五六岁,须卜道乐根的刀在刺向小女孩的身体时,手抖的厉害,闭起眼睛才咬牙结束了那幼小的生命。 转眼间,一家人便不明不白地集体奔上了黄泉路。 十四、暗夜情深 兰傲木嘎去接呼延吉乐等人,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在穹庐边找到铁锹,在离穹庐不远的地方挖了个长坑,将七具血淋淋的尸体和溅血严重的皮衣皮盖胡乱扔进坑内,一起埋掉了,干净利落。 干完了这一切,须卜道乐根直起了酸麻的腰,长出一口气,望着黑蒙蒙多云的夜空,心里想,待会儿雨水就会冲去草地上的血迹,那合葬着七个人的坟头很快也会长出青草,待到他们将穹庐移往别处,连他们这些埋过尸体的人也会忘记,这里曾经埋着一家七个人。 可怜这家人至死都不清楚,与他们无冤无仇的陌生人为啥要杀掉他们全家。 呼延吉乐等人很快便飞马来到。 呼延吉乐和公孙伊德日与冒顿住一间穹庐,兰傲木嘎他们三人睡在了另一间穹庐。 冒顿由于精神过度紧张和体力的极度透支,曾一度昏迷。 呼延吉乐给他喂了水后便苏醒了,嚼了一阵肉干,又骑马颠簸了一阵来到这里,睡意剧增,刚刚躺直了身体便睡去了。 睡在冒顿声边的公孙伊德日也全然不顾外面的雷声雨声,不久便鼾声大作。 呼延吉乐同样疲劳,但她不敢睡。 身在异国他乡,冒顿又是被追捕之人,她哪敢疏忽大意。 担心一躺下来会很快入睡,呼延吉乐靠在穹庐的门边坐着,这里有夜风轻轻荡入,会帮她战胜睡魔,遇有不测也会及时跃出。 两个人响亮的鼾声此起彼伏,相互呼应。 呼延吉乐虽然困顿,心里却是多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心灵深处的担心终于彻底消失了。 原来,从认识冒顿那刻起,呼延吉乐的心里便产生出一种异样的得感觉。 那种感觉或隐或现,若有若无,若即若离,讲不清,道不明,更品不出是何滋味,只觉得有冒顿在身边,心里就塌实。 从冒顿到月氏国做人质时起,呼延吉乐的心便悠悠地悬着,总觉得心里空空的,总担心会有什么不测降临在冒顿身上。 呼延吉乐也曾自问过,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冒顿的安危与自己有何关系呢?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替别人闲操心? 但是,呼延吉乐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有时想入非非,暗自偷笑,有时又噩梦连连,夜半惊魂。 而这种感觉又无法与弟兄们言说。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爱上冒顿了吗? 在遇到冒顿之前,呼延吉乐的思想是单纯的,一门心思就想着如何猎取动物,如何让全家人不挨饿。 呼延吉乐本来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父亲随头曼单于参加了复国战争,也曾在战场上喝过单于赏赐的美酒。 可不幸的很,在一次战斗中,被对手砍掉了一条腿。 匈奴本是贵壮贱弱的民族,无论你曾经再风光,一旦残废或老去,立即会被人瞧不起,更不会有人帮你,有的只是没完没了的欺辱,连亲朋好友也会尽量远你、避你。 呼延吉乐有时想,匈奴社会真像一个庞大的狼群,年老或体弱者,自然就会被狼群淘汰,没有任何一只健狼会疼爱一只没有狩猎能力的弱狼。 父亲昔日的朋友渐渐远去,亲戚也尽量躲着他们。 紧接着,她们家的羊也被人抢去了,全家人的生计一下子没了着落。 贫贱家庭儿女壮,还是少年的呼延吉乐毅然拿起了弓箭长刀,和哥哥妹妹一起,从猎兔射雁开始,走上了狩猎的道路,勉强支撑着全家人的用度,侥幸没被饿死。 一次,兄妹三人在森林里狩猎时,不期与一头健壮的黑熊相遇了。 那时候,她们的狩猎技巧还很不成熟,面对凶猛的黑熊,哥哥一边让她们快跑,一边挡在了黑熊与妹妹们之间。 但是,黑熊只一掌便令哥哥丧命,而呼延吉乐和妹妹的奔跑度也远不及黑熊,只好被迫迎战。 当呼延吉乐的最后一支木杆箭镞终于射中黑熊的心脏时,妹妹也已命丧黑熊的掌下,她的半张脸也被黑熊抓去了。 那惊心动魄又撕心裂肺的场面,多次出现在呼延吉乐的梦中。 呼延吉乐一直不敢将这件事说来告人,不是因为怕猎人们笑话,而是不愿再折磨自己的心灵。 漫长的狩猎岁月里,呼延吉乐从动物那里学会了机敏和勇敢,但思想和情感却很单纯,内心只有一个愿望:多获猎物,让全家人吃饱肚子。 是那天在林子里与冒顿和影子四怪不期而遇,才使她的情感变得复杂起来,经常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笑,连自己也搞不明白为啥要笑。 过去呼延吉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寂寞,而今,却时常觉得内心空空的,没着没落的空虚。 尽管有影子四怪相伴,呼延吉乐仍然时常感到孤独,那种无法抗拒的孤独。 自己像失去了一件心爱的东西,要想重新得到,却不知怎样获取。 后来呼延吉乐想明白了,这种孤独是由于冒顿的离去而产生的。 呼延吉乐真切地感觉到,冒顿已经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她再也离不开冒顿了。 那天,呼延吉乐听到单于突然给月氏国下战书,立即觉得冒顿就要大难临头了,恨不能立即插上翅膀飞到冒顿的身边去,帮冒顿排忧解难,保全性命。 呼延吉乐真后悔,当时为何不与冒顿一起西行,哪怕在匈奴与月氏国的交界处打探消息,也比现在的长途奔走来得及时呀。 一旦冒顿遇到什么不测,自己真不知道活在世上还有何意义。 在马不停蹄奔向月氏国的路上,呼延吉乐无心欣赏沿途的美丽风光,心里只有一种企求,真心盼望冒顿能化险为夷。 呼延吉乐相信冒顿的精明,一定会逃出虎口,与弟兄们会合的。 但那只是侥幸的期望而已。 现在,呼延吉乐的心里是塌实的,冒顿就香甜地睡在她的身边。 黑暗中,呼延吉乐能够听到冒顿均匀的呼吸声。 呼延吉乐伸过手去,轻轻摸了一下冒顿的脸,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心中无比的甜蜜。 穹庐外突然刮起了大风,紧接着,电闪雷鸣,雨呼呼啦啦下了起来。 迅疾的蓝色闪电不时划过夜空,雷声嗨呀呀怪叫不停。 呼延吉乐撩起了穹庐门的一角向外张望,外面风雨交加,闪电的光芒不时映照出一片浓重的白雾。 呼延吉乐感到,那雷那雨那闪电,就像伏在草原身上的怪兽,正肆无忌惮地着淫威。 而草原却只有无奈的承受。 呼延吉乐觉得,这草原很像睡在她身边的冒顿,用承受来对待苦难,用承受来显示自己的心胸。 明天雨过天晴,草原有可能会被洪水冲得沟壑连连,正像苦难中的冒顿,在默默的承受中变得遍体鳞伤。 而苦难远没有结束,此时的冒顿已是有家难归有国难投的人呀。 呼延吉乐胡思乱想着,脑袋渐感昏蒙,两个眼皮开始打架了。 从离开家长途奔跑来到月氏国,她只在马背上打过盹,从来没有伸展腰身美美地睡过觉。 呼延吉乐想,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安全的。呼延吉乐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便轻轻在冒顿的另一侧躺了下来,准备闭眼睡一小会儿。 刚刚进入混沌状态,冒顿突然轻轻呻吟起来,尽管声音很小,还是将呼延吉乐的睡意驱赶到了九霄云外。 呼延吉乐激灵一下爬起身,用手摸了一下冒顿的额头,好烫,冒顿在烧! 呼延吉乐正不知如何是好,她的手突然被冒顿抓住了,听到冒顿在轻轻呼唤着:“阿妈,阿妈……” 冒顿一定又在想他已经故去的母亲了。 呼延吉乐的心里一紧,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穹庐内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兰傲木嘎他们杀人后留下的血腥味更加浓烈。 呼延吉乐摸索了一阵,没有现任何照明用具。 呼延吉乐明白,冒顿身上有多处被野狼抓破的伤口,这些伤口已开始愈合,却是受伤者最感疼痛的时候。 冒顿的呻吟声令呼延吉乐心烦意乱,不知怎样才能减轻冒顿的痛苦,一时束手无策,能做的,只有让冒顿紧紧抓着她的手。 睡梦中的冒顿将呼延吉乐的手抓得很紧,嘴里扔在不停地呼唤着阿妈。 呼延吉乐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冒顿的手背,心里想,可怜没了娘的孩子呀,他一定是将自己的手当成了他母亲的手,那就任由他抓着吧。 冒顿的呻吟声越来越重,终于将自己唤醒了,呻吟声也立即停止,而呼延吉乐的手却仍被他抓着。 黑暗中,冒顿似乎在辨别自己身在何处。 接着,冒顿轻轻松开了呼延吉乐的手,慢慢坐起身来,轻声问:“是吉乐吗?” 呼延吉乐没有回答,只是将身子向冒顿靠的更紧,左手抓定冒顿的手,右手轻抚冒顿的手腕。 穹庐外的雨时紧时缓,雷声也无开始时的激烈,而黎明却迟迟不来。 雨水击打在穹庐顶上,如鼓棰敲击鼓面。 冒顿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呼延吉乐靠得更舒服些。 呼延吉乐很快便在冒顿的怀里舒心地睡着了。 十五、苍狼杰作 穹庐里隐约亮起来的时候,外面的雷声已止,而雨却仍在哗哗啦啦地扬洒着。 呼延吉乐猛然醒来,现自己靠在冒顿的身上睡着了,自己的手仍然抓着冒顿的手,立即不好意思起来。 呼延吉乐坐直了身子,模糊地看到,冒顿被狼抓伤的脸,昨天只是开了一道道小口子,现在淤血遍布,朦胧中,整个脸庞青紫一片,已经肿胀的不成样子了。 呼延吉乐知道,冒顿的身体上有多处被狼抓伤到的地方,现在怕是皆已肿胀不堪。 怪不得冒顿在梦中呻吟异常,而自己却靠在了他的伤体上睡觉,又给他增添了多少痛苦呀。 呼延吉乐越想越内疚,可面对冒顿的伤势,还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轻声问:“疼吗?” 冒顿咧嘴笑了一下,立即感觉到半张脸的肌肉不听使唤,那显在脸上的笑一定很尴尬。 冒顿摸了一下肿胀的脸,心里一阵悲凉,开玩笑地对呼延吉乐说:“这次咱俩可真成了天造地配的一对丑男女了。” 听到冒顿第一次说自己丑,呼延吉乐不但没有生气,心里反而觉得甜蜜蜜的舒服。 这时,穹庐里的光线渐强,呼延吉乐朦胧地看到,冒顿的脸由于肿胀而完全变了型,恐怕连冒顿的熟人也不会认出,这位便是王子冒顿了。 呼延吉乐的心里猛然滚过一阵悲凉。 呼延吉乐突然想起冒顿的后背受伤最重,轻轻脱下了冒顿的上身皮衣,相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冒顿的后背被狼爪拉开长长短短无数道血口子,较深的伤口仍在汨汨地淌着淡淡的血水。 呼延吉乐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心里再次滚过一阵凄凉,想到,好坚强的人呀,怪不得他睡着以后不住地呻吟呢,原来伤成了这样。 呼延吉乐猛然对头曼单于产生了无端的愤慨,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狠毒的父亲吗?竟然要置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死地。 呼延吉乐让冒顿轻轻趴下,这样会使背部的伤口尽量舒展,以减轻疼痛,然后钻出穹庐,到草原上去寻找一种植物。 呼延吉乐记得,自己当年被黑熊伤了脸以后,母亲就是用那种草给她止血消炎的。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停止,满天的乌云在低空翻滚,正向东南方向惶惶退去。 虽然是盛夏,但雨后的草原仍然清寒凄凄。 空气却格外新鲜,呼延吉乐来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顿觉浑身自在,满身的疲倦被凉爽的空气驱赶的无影无踪了。 草叶上挂满了白白亮亮晶莹的露珠,呼延吉乐的脚步急踏过,露珠噗噜噜掉落。 一些露珠落进了呼延吉乐的鞋窝里,呼延吉乐每向前迈动一步,脚下便出呱唧一个声响,连续迈动,便有了呱唧呱唧的节奏感。 这户人家的营地搭建在一条小河岸外的高地上。 呼延吉乐来到小河边,看到大雨过后,河水猛涨,正急慌慌地向前流淌着,出哗哗啦啦的声响,河面上漂浮着往年的碎草棍。 在小河的河岸上,呼延吉乐找到了那种草,立即大喜,采了一这堆,如获至宝地抱着跑回穹庐,用嘴将药草嚼碎,将白色的汁液连同药草一起涂在冒顿的伤口上。 公孙伊德日这时也睡醒了,爬起身来,看到冒顿的伤势,立即惊叫起来。 公孙伊德日同样没有想到,冒顿竟然伤得如此严重,整个后背皆已肿胀不堪,乌青紫。 公孙伊德日看到呼延吉乐正给冒顿涂草叶,急忙学呼延吉乐的样子,咀嚼药草。 没想到那种草既酸又苦,一嚼,满嘴都是白汁,口中非常不自在,正要吐出来,看到呼延吉乐正大口地咀嚼,皱了下眉头,勉强嚼碎,一边往冒顿的伤口上涂液汁,一边拉长嘴角咧着嘴说:“好苦呀,这草能治伤?” 呼延吉乐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药草的苦,嘴仍在不停地咀嚼,点头肯定。 冒顿说:“涂上去凉凉的,还痒痒,特别舒服。” 这时,天已大亮,兰傲木嘎他们也从另一间穹庐里出来,过来看冒顿的伤势。 他们同样没有想到,冒顿竟然伤的如此严重,不但脸部肿胀严重,背上也说不清有多少狼爪抓痕,横七竖八,让人不忍着目,也都为冒顿的伤势担心起来,全都龇牙咧嘴地帮助呼延吉乐咀嚼药草。 待将采来的药草全都涂到了冒顿的伤口上,让冒顿休息,几个人才起身走出穹庐,准备饭食。 他们向四处张望,现这家的日子不错,穹庐的近处散放着三四百只羊,西面的山沟里有三十多匹马,南面的山坡上还有五六十头牛。 可惜这户人家,本不错的日子,却不明不白被灭了门。 这人呀,真是身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呼延吉乐内心愧疚,可是,不这样做,他们又别无选择。 呼延吉乐让兰傲木嘎他们杀羊煮肉,自己则继续在草原上低头寻找。 呼延吉乐在寻找干马皮包。 马皮包也是一种菌类,像蘑菇一样,在雨后的草原上生长,被日头晒干以后,包内物体便变成了谈黄色的粉状物,将粉状物涂在伤口上,是极好的消炎止痛药物。 呼延吉乐在草地上转了一大圈,竟然找到了一大堆。只是这些马皮包被夜雨浸湿了,需要凉干后才能使用。 冒顿睡了大半夜,现在除了浑身疼痛外,精神已基本恢复。 至于那些伤,没伤到筋骨,冒顿也不拿它当回事。 看到呼延吉乐眼睛红红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歉意地说:“你睡一会儿吧。都是为了我,害的你一夜都没睡好。” 呼延吉乐深情地瞪了冒顿一眼,哂道:“说傻话了吧,什么为了你。大家兄弟一场,理因相互照料才是。” 呼延吉乐也确实非常累,多日来一直绷紧的神经,现在终于放松了,即使追赶冒顿的月氏人突然来临,他们也不必拿那些人当回事了。 呼延吉乐不由得大大打了一个哈欠,小声问冒顿:“想过了吗,下一步咋办?” 冒顿说:“月氏人追不到我,一定以为我已经逃回了匈奴。我觉得我们现在呆在月氏国反而更安全。而父亲知道我没死以后,即使再派人杀我,也不会找到月氏国来。所以,暂时躲在月氏国会更安全。” 呼延吉乐觉得冒顿的判断正与自己的想法一致,便补充说:“我们正好用这家的牲畜作掩护,先休整几天。连日来的长途奔走,弟兄们都累了。” 冒顿说:“你先睡一会儿吧,回头让兰傲木嘎他们出牧便是。” 呼延吉乐再没什么担心的了,倒头睡去,很快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呼延吉乐一觉醒来,也不知是何时辰,穹庐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呼延吉乐揉了下眼睛,一骨碌爬起身,走出穹庐,见冒顿正肿着一张脸赤着上身在灶边烧火,方放下心来。 呼延吉乐抬头看了一下日头,见日已西斜。 呼延吉乐想到,这一觉睡得时间确实不短。 冒顿见呼延吉乐睡醒了,笑了笑,说:“你睡的好香,不忍心喊你起来吃饭,肉都热过三次了。” 呼延吉乐的心里感到无比的温暖,走上前去察看冒顿的伤口,看到大部分抓痕已经结痂,而她敷上去的草药也大多已经脱落。 呼延吉乐用手轻轻拂着冒顿的伤口,关爱地问:“还疼吗?” 冒顿不屑地笑着,说:“皮肉伤,已经好多了。谢谢你的照顾。” 呼延吉乐故作怒状,斜了冒顿一眼,说:“说什么呢,你又来啦。” 冒顿为呼延吉乐捞出一大盆肉,呼延吉乐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饥饿。 冒顿用径路刀为她割下一大块羊肉,呼延吉乐接过,大口嚼起来,只吃的满嘴流油。 呼延吉乐突然看到冒顿的径路小刀,想起昨天离开斗狼现场时,冒顿的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却没有忘记将小刀归入刀鞘,显然倍加珍爱。 呼延吉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小刀,现这把小刀绝非普通的刀具,刀鞘格外精美,便说:“这把刀好精致好漂亮哟。” 冒顿沉声道:“这把刀叫径路刀,是母亲给我留下的惟一物品。要不是这把刀,我就很难对付月氏国的那四名哨兵了。我一直认为是母亲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我才能够一次次化险为夷的。哎,对了,你们是怎么想到来月氏国救我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向北而不是朝着匈奴方向逃走的?” “人们传说,去年的九月龙城聚会,单于已正式宣布你的弟弟呼德为单于大位的合法继承人了。” 呼延吉乐一边小心地说,一边观察着冒顿的表情,生怕再触击到冒顿的痛楚。 见冒顿无动于衷,呼延吉乐接着说:“你不是猜想过吗?单于让你来月氏国,原因是为了让你在他为你小弟举行成人礼期间离开匈奴。我当时想,你小弟的成人礼已经顺利举行,并且也已经取代你成为单于的合法继承人了,你父亲和你继母的目的已经达到,按理说,应该接你回匈奴了。” 十六、草原的胸怀 呼延吉乐生怕言语不当再惹得冒顿无端生气,但看到冒顿一副无所谓的神态,便接着讲道:“可是,大半年过去了,仍然得不到任何你的消息,我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我一直让伊德日在龙城周围打探消息。前几日,伊德日打听到单于又派使者出使月氏国了,不是要接你回国,而是给月氏国下战书,而匈奴国内根本就看不到要打仗的迹象。” 冒顿接口道:“于是你就猜到,这一定是龙城的阴谋,目的就是借月氏人之手除掉我?” 呼延吉乐淡淡一笑,说道:“于是,我和弟兄们昼夜不停快赶往月氏国来接应你,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没能追上单于派往月氏国的使者。 “昨天凌晨,我们先是遇到了月氏国追赶你的兵士,接着又遇到了那两个已经被割了耳朵和鼻子的单于派往月氏国的使者,知道你已经逃出月氏国王城。 “我们一路由东而来,并没有看到你。如果你向西面走,西方充满了未知因素,猜你不会。如果是向南,前有大河阻隔,你也不会向南,惟一的可能便是向北来了。” 冒顿暗叹呼延吉乐的聪明,笑着说:“真要感谢你的细心了。若不是你料事如神,我真的就喂野狼了。” 呼延吉乐又瞪冒顿一眼,说:“你又来了,我们是为了让你感谢才来接应你的吗?我们是喝过血酒的生死弟兄,一人有难,大家理应帮忙。要感谢还是感谢你的母亲吧,是她老人家一直在天堂护佑着你呢。” 呼延吉乐已经吃饱,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油,正要去洗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拍了一下巴掌,叫道:“哎呀坏了。” 冒顿机警地起身向四处张望,看到公孙伊德日在西面牧马,须卜道乐根在南面的山沟里牧牛,丘林乌日露格在北滩上牧羊,兰傲木嘎在南面的山顶上放哨,一切都如他的安排,并没有什么异常,便不解地问呼延吉乐:“怎么了?” 呼延吉乐若有所思地说:“不该放那两个使者回匈奴。他们回到龙城,还不得将你逃脱魔掌的消息报告给单于?单于的目的没达到,还不得派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置你于死地?那会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呀。” 冒顿听到呼延吉乐为这事后悔,叹息了一声,说:“你没杀他们就对了。那两位使者曾经伴我一路西来,我们的感情已非同一般。这次,要不是他们俩故意拖延了进入月氏国王城的时间,又冒死及时给我示警让我快逃,我哪能想到自己已经命在旦夕呀。你们若是将我的大恩人杀了,我还不得抱憾终生。他们若是正常完成单于交给他们的使命,又何必被无辜割去了鼻子和耳朵。来日如果能够再见到他们,我一定当面给他们赔罪。” 呼延吉乐在冒顿的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嗔怪道:“你呀,都到什么时候了,自己已经无家可归,还在替别人着想。” 呼延吉乐起身,又四处拔来一大堆那种能止血消炎的药草,找了干马皮包,让冒顿如凌晨那般爬在穹庐里,继续为冒顿上药。 冒顿心事重重,担心地说:“这里距月氏国王城仅有一天的路程,太近,我们不易在这里久居。由此向东不远,便是匈奴与月氏国之间的欧脱地,那是两国的边界,有几里宽的草场,约定两国的人谁都不准在欧脱地放牧。我们明天就向那里迁移吧。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呼延吉乐点头说:“也是。不过,你的伤口才刚刚开始愈合,还是过几天再转移吧。月氏国兵士没能追到你,肯定以为你已回到匈奴,不会再派人到处抓你的。” 冒顿摇头道:“我的伤不要紧,还是早些转移的好。现在已不是我一个人在月氏国,弟兄们都和我在一起。异国他乡,一旦有什么不测,不能由于我一个而连累了大家呀。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呼延吉乐还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只觉得胸中热流涌动,难以自己。 呼延吉乐轻轻叹息了一声,对冒顿说:“昨天夜里,我听着那无边的雨声,突然想到,草原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小草小花默默顽强地繁衍着后代,从不争名次,逐利益,在不以为然中细细体味着存在的价值。 “我觉得,草原的伟大之处在于胸怀的宽广,在于承受灾难时的豁达。 “不是吗?春天,草原上狂风奔突、咆哮、撒欢、肆虐,在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那刚刚变得明媚的阳光和渐渐清新起来的空气,被搅得浑浊不堪。 “草原承受着巨大的磨难,草原用忍耐与狂风顽强地对抗着,并将那残酷的摧残转化为一种巨大的力量,一种顽强的生命力量。 “在阳光的抚慰下,封冻的草原复苏了,小草抽芽了,草原再次换上了崭新的绿装,以全新的姿态张显着特有的清新。 “草原的胸怀有多大? “夏天,草茂花香,百鸟争鸣,草原以特有的大方与美丽面对着蓝天白云。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那美丽温柔的云团会在顷刻间变得疯狂,雷声动地而来,暴雨耀武扬威、张牙舞爪、刀削斧砍般斩向草原。 “草原忍受着阵痛,将磨难视为生命的礼赞,在阵痛中吸足了自己所需的养分。 “暴雨过后,草地更加翠绿,天空更加晴朗,阳光更加灿烂,小鸟的歌声更加悦耳。 “草原的胸怀有多大? “秋天,几场冷雨过后,严霜无声地潜入了草原。 “这是一种严酷,一种残忍,一种无情。草原上风劲了,小草被冻僵了,鸟儿的叫声无力了,太阳总是从灰蒙蒙的云海里探出头,俯瞰苍茫大地。 “面对摧残,草原依然乐观,用宽容与大度忍受着一切灾难,并借秋风之力,将自己装点得五彩缤纷,绚丽多姿,成就了成熟的美,乘机将小草的种子播撒的满世界都是。 “草原的胸怀有多大? “冬天,大地凝冻,白雪将草原严严地覆盖了起来。 “草原以一种更加雄浑博大的姿态傲视着苍穹。 “那更是一种美,一种大度的美,冷峻的美,豁达的美,近似无缺的美。 “然而,白毛风雪随时都会荡起冲天白浪,山舞银蛇,原驰腊象,将平静的大地搅得污七八糟。 “草原承受着猛烈的撞击,以巨大的耐心期待着春风的到来。 “草原的胸怀有多大? “有史以来,草原看惯了动物间的争斗,一任它们去收获成功与失败、喜悦与沮丧,争斗过后,草原很快便不留痕迹地轻轻拂去了斑斑血迹。 “草原的胸怀有多大? “大哥,昨天晚上,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你正在轻轻地呻吟。我突然觉得,你就是那胸怀宽广的草原,用你的顽强承受着大大小小的磨难,用一颗平常心战胜了一切困难。 “大哥,你真是值得朋友们信赖的大哥。” 冒顿笑了,说:“我的傻妹妹,大哥哪有你说的那般伟大呀。在痛苦的时候,我也会落泪,也会对着苍天无奈地问:这究竟是为什么呀!可是,若论与弟兄们的情谊,我却什么都没为弟兄们做,道是你们救了我的命,又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与我相伴,我永远都感激不尽呀。” 冒顿说着,心里一阵热,泪水便涌了出来,不由得吸了下鼻子。 呼延吉乐劝道:“大哥,你又见外了吧。弟兄们和你在一起,总觉得心里头塌实,你让做的事情,总愿意甘心情愿地去做,这已经够了。弟兄们在一起,还谈什么感谢呀报答呀的,能相互帮忙,就是好兄弟。” 冒顿又敷了一次药,伤口处更觉舒服,起身来到穹庐外,看到日已西坠,已经到了该杀羊煮肉准备晚餐的时候了,那只大羯羊已经在穹庐外拴了一天。 呼延吉乐看到那只没被杀死的狗,一直可怜巴巴地蹲守在主人的埋尸处,此时见呼延吉乐老远瞅着它,便小心翼翼地向呼延吉乐走来,又不敢太靠近,只在穹庐附近徘徊。 呼延吉乐想,这狗也算对主人忠诚,一直恋恋不舍地守着主人,便取来吃剩的肉喂它。 那狗先是小心翼翼地观望,接着又小心翼翼走过来,叼起肉转身就跑。 待将肉咽进了肚子,现呼延吉乐对它并无恶意,又轻轻走上前来,对呼延吉乐摇了摇尾巴。 呼延吉乐再次给它肉吃,它已不再叼着肉跑开,而是快吞下,继续摇着尾巴等待呼延吉乐的施舍。 呼延吉乐将手里的肉一次全给了它,忿忿地骂道:“奴才,谁给你吃的你就向谁摇尾巴。” 没曾想,那狗俨然已将呼延吉乐视为自己的新主人了,呼延吉乐走到哪里,它便跟到哪里。 冒顿笑着说:“我们已经有了大红大黑,就叫它大黄吧。同样无家可归,怪可怜的。” 正说着,大黑呼啦啦落在了冒顿身边。 十七、黄狗喊天 冒顿的心情格外爽朗,轻轻揽住大黑的脖子,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离开了月氏国王城的?一定是看不到我的身影了,便到处寻找是吧?幸亏你长着能搏击云天的翅膀,还有一双千里眼,百里之外仍然能寻到我。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奋力攻击,我恐怕早已葬身狼腹了,我真要谢谢你了。” 大黑一反常态,不再与冒顿亲热,突然从冒顿的怀抱里挣脱,再次振翅,急急向南飞去。 呼延吉乐急忙说:“大哥,大黑突然现身又仓促而去,莫不是来给我们报警的吗?” 冒顿也不知大黑用意,两人立起身来,向南遥望。 突然,南面隐隐有马啸声传来。冒顿一怔,仔细倾听,分明是他的大红的叫声。 两人对望一眼,向南眺望。 果然,时间不长,便看到大红正向这里快奔跑,大黑在大红的上空作低空飞行。 冒顿的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激动地说:“一定是大黑将大红引到了这里。真让人不解呀,大黑和大红是怎么交流的?” 呼延吉乐感叹道:“看来,动物与人同理,只要真心待它们,它们就会真心待你呀。” 冒顿不顾身体伤痛,向南狂奔,迎了上去。 黄昏来临之前,放哨和放牧的人都回到了营地,一个欢乐大家庭。 冒顿更加高兴,不但他的大黑回到了他的身边,连大红也回来了。 冒顿和大家商量,明天就离开这里,向欧脱地转移。 冒顿说:“我们必须赶着牲畜,一来用牧民转场的样子做掩护,引不起人们的好奇;二来将这些牲畜扔到这里没人照料,更会引起人们的疑问;三是,我们将在欧脱地待一段日子,需要用这些牲畜避人耳目,同时我们也得解决吃饭问题呀。” 大家觉得有理。 还是早晨,兰傲木嘎听说呼延吉乐一宿没睡,心里就后悔了,暗自埋怨道:身处异国危机四伏,本应该是放岗哨的,都怨自己粗心大意,都是大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彻夜给大家放哨呢?内疚不已。 所以,晚饭后,兰傲木嘎对众弟兄说:“今天晚上我放哨,你们都好好休息吧。” 呼延吉乐笑着对兰傲木嘎说:“我今天睡了大半天,已经休息好了,还是我来吧。再说,明天转场我赶勒勒车,路上也可以休息,而你们都有任务,就不要争了。” 兰傲木嘎坚持道:“那就咱俩分开,你前半夜我后半夜,就这样定了。” 呼延吉乐只好同意。 次日一早,冒顿仍然让兰傲木嘎到附近最高的山上做瞭望哨,一再嘱咐众人:“五个以下的人照直向我们走来,无论是不是冲我们来的,全都不要理会,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兰傲木嘎答应着策马而去。 待须卜道乐根他们三人赶着牲畜上了路,呼延吉乐又给冒顿的伤口上了一次药,然后套起牛车,正要拆解穹庐时,突然有两匹马向他们跑来。 冒顿急忙对呼延吉乐说:“这两人不是从这里经过,就是来找这家人有事,绝不会是针对我们来的。他们要是问你话你就装哑巴,千万不要言语,不要拿刀箭,以免误会。我们接着干活。” 呼延吉乐明白,这是冒顿知道她不会月氏国方言,怕让人听出他们是外地人,便点头答应,同时向刚走出不远的赶牲畜的人望了望,看到他们都向这里张望,便放了心,继续干手里的活计。 冒顿扭头看了一眼渐渐走近的两个人,见他们与自己的年龄相仿,都挎着腰刀,身材一胖一瘦。 这时,那条大黄狗突然向来人跑去,狂吠不止。 冒顿对着黄狗喊了一声,那狗便不再吠叫,乖乖跑回到呼延吉乐身边。 此时,那两人已来到他们近前,也不下马,向穹庐看了半天,又瞅周围的地形山势,那胖子问呼延吉乐:“这不是劳布森家的营盘吗?奥尔格勒回来没有?” 呼延吉乐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摇了摇头,继续拆解穹庐。 冒顿抢过话头用月氏国语音回答:“他们转到秋营盘去了。” 原来,在月氏国的王宫里,冒顿整天和奴隶们在一起,没事干便学习月氏国的语音,没曾想今天派上用场了。 瘦子看了冒顿一眼,转向胖子,埋怨道:“奥尔格勒这家伙,说好了今天在这里碰头的嘛,怎么没来?他家的秋营盘在哪里呢?” 冒顿一怔,奥尔格勒?王城卫队的副统领不是叫奥尔格勒吗?奥尔格勒与这家人是啥关系? 胖子问冒顿:“你认识奥尔格勒吗?” 冒顿担心言多语失,对那两人摇了摇手,不再理他们。 那两人迟疑了一下,驱马离去,将一串笑和一句话扔了过来:“这两口子真般配,一样的脸上有伤,一样的丑。” 呼延吉乐立即羞红了脸,偷眼看冒顿,见冒顿也正瞧着她怪笑,急忙将头扭向一边,装着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到,心里却甜滋滋的舒服,没话找话地说:“原来被我们灭门的这户人家,主人的名字叫劳布森。” “应该是吧。奥尔格勒我认识,是王城卫队的人。好象奥尔格勒与这两人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的好。若奥尔格勒真的来到这里,一眼就会认出我来,那可就麻烦了。” 冒顿说着话,抬头向那两位不之客望去,猛然现那两人又停了下来,向刚走不远的牛群、羊群、马群观望,一定是现了什么不对劲。 冒顿看到,两人像是在讨论着什么,突然拔出腰刀,再次向他们跑来。 冒顿一看情势不对,急忙给呼延吉乐使了个眼色,呼延吉乐快步躲进了还没拆的那间穹庐里。 冒顿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是在干活,却不经意地将支撑穹庐的一根木棍抄在了手里。 那两人再次来到冒顿跟前,目光里充满了警惕与敌视。 胖子指了一下不远处的羊群,问冒顿:“那些羊是你的吗?那个放羊的人是谁,怎么还带着弓箭?” 冒顿的心里忽悠了一下,想道:哎呀坏了,只有当兵的人和在森林里生活的人才弓不离身,一般牧民,身上是不带弓箭的,自己将这一细节疏忽了。 这两人一定是看到丘林乌日露格他们都背着弓箭,才起了疑。 那瘦子见冒顿不回答,又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劳布森一家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冒顿见事已至此,即使再找理由搪塞,一时也不会解除这两人对他们的怀疑,便下定了决心,瞪着问话的瘦子,冷冷地说:“我们是杀你们的人!” 话音还未落,冒顿手中的木棍已砸向瘦子。 瘦子用战刀一架,却没有木棍的力度重,连人带刀被击落到马下。 冒顿手中的木棍也由于用力过猛而断折。 那匹马受惊不小,竖起棕毛,撒蹄便跑。 胖子一惊,举刀向冒顿砍来,刀刚刚举过头顶,一支箭已射中他的胸膛,箭尖从后背冒了出来。 胖子瞪大眼球一头载下马来,登时毕命。 那箭是呼延吉乐从穹庐里射出来的。 冒顿正要上前结束倒在地上的瘦子的性命,突然感到后背像刀割一样的疼痛,身子不由得趔趄了一下。 好在呼延吉乐的第二支箭又已射出,瘦子正要爬起身来,已被利箭射中胸膛,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细心的呼延吉乐从穹庐里跑了出来,急切地问冒顿:“大哥,你受伤了吗?” 冒顿苦笑了一下,说:“刚才用力过猛,拉动了伤口,不碍事的。” 离这里最近的丘林乌日露格也飞马举刀跑了过来,见危险已解除,翻身下马,问:“这两家伙又跑回来干啥来了?” “一定是他们看到你们身背弓箭,便起了疑心,要回来弄个明白,偏偏又没有弄明白的本事,回来送死了。”呼延吉乐说。 冒顿用脚踢了一下瘦子的尸体,说:“本不想杀他们,可他们非逼得人出手不可。” 呼延吉乐望着已远去的两匹鞴着鞍的马,突然想到,这两匹马要是直接跑回到马群或者被人看到,无疑会将它们主人已死的消息传了出去,不定又会带来什么麻烦,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的好。 丘林乌日露格取过铁锹,就地挖了个坑,将两具尸体投入坑内,草草掩埋。 匈奴当时并没有土葬习俗。他们两次将被杀者埋进土坑,不过是为了隐藏行迹而已。 冒顿让丘林乌日露格去通知其他人,赶快将弓箭挂在马鞍上,免得再被过往人看到起疑。 冒顿自己更不敢耽搁,忍着后背的巨痛,咬牙与呼延吉乐快拆掉穹庐,装上勒勒车,仓促向北行去,快离开了行迹已经暴露的是非之地。 冒顿向四处望去,看到这里牧场辽阔,小河盘绕,真是一块好地方,却无端变成了他们的杀人埋尸之地。 呼延吉乐呼唤那条狗,那条狗没理睬她,跑回到主人的埋尸处,静静地蹲了下来,像是在与它的主人交流、征求意见、告别。 十八、突生变故 呼延吉乐的勒勒车走出去好远了,黄狗才爬起身来,对着天空出一声狼嚎似的呜咽,然后疯似地追了上来,忠实地跟在呼延吉乐的身边。 呼延吉乐望着这条狗,突然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条狗,蹲下身去,怜爱地摸着狗的脑袋和脖子,问:“向你的主人告别去了?聪明的狗,可怜的狗,今后你就叫大黄吧,永远都跟着我。” 冒顿笑道:“狗能听得懂你的话吗?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竟然与狗说话。” 呼延吉乐孩子似的歪了下脑袋,说:“咋听不懂?它聪明着呢。你不是也经常和你的大红大黑说话吗?” 牧民转场是让牲畜边走边吃以吃为主,行走度快的牛和马必须等待羊群,这些规矩他们都懂,也不敢有所改变,担心会让过往的人再看出破绽来。 所以,他们每天仅能走三十里左右。 冒顿被马骣破的地方还没有好,尽量避免骑马。 为防万一,身边又不能没有马。 所以,冒顿让他的大红鞴好了鞍走在勒勒车旁边。 呼延吉乐赶着牛车不紧不慢地走着。 转场期间,冒顿和呼延吉乐负责转移、拆解、安装穹庐。 赶马赶牛赶羊的人看上去是在转场放牧,目光却时刻相互张望。特别是那辆勒勒车,是绝对不能离开他们视线的。 最高的那座山顶上,有一人站立,那是负责警戒的兰傲木嘎。 第三天近午,又有两人两骑径直向勒勒车奔来。 冒顿搞不明白这两人是来寻仇的,还是另有其他事情,向山顶上的兰傲木嘎望了一眼,见兰傲木嘎仍然立在那里,知道来的仅此二人。 因不明来意,不好提前亮出兵刃,冒顿和呼延吉乐只好静观其变。 呼延吉乐将藏在勒勒车上的长刀向外拉了拉,以便危机时刻能顺手抽出。 来人挎着腰刀,身背弓箭,一看便是官家之人。 冒顿停步等候,呼延吉乐继续赶着勒勒车前行。 那两人来到冒顿跟前,一人说道:“国王有令,凡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务必在两日内到百户长那里集合,自备鞍马弓箭,违令者斩。” 另外一人恶狠狠地喝问:“听明白没有!” 冒顿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弯腰点头。 两人再没说话,打马而去。 冒顿松了口气,紧走了几步,对呼延吉乐说:“月氏国早就开始集结军队了,看来集结的并不顺利,现在接到了匈奴的战书,显然开始加集军了。” 呼延吉乐不以为然,觉得集结军队是国家的事,与他们无关,便没接冒顿的话茬。 又朝东北方向走了两天,冒顿估计已距欧脱地不远。 呼延吉乐早晚两次给冒顿的伤口涂草药。 冒顿喊着背部奇痒难耐,呼延吉乐笑着说:“那是伤口在快康复。你真好体格呀,这么快伤口就不碍事,待到血痂落了,就完全好了。” 呼延吉乐说着话,不经意地向山顶放哨的兰傲木嘎望了一眼,面色立即凝重起来,说:“有情况。” 冒顿也朝兰傲木嘎望去,只见兰傲木嘎正打马向他们跑来,知道正有不少人朝着他们来了,不敢大意,急忙找出长刀佩在了身上。 可目标仍没有出现在视线里,冒顿和呼延吉乐只好边走边观望。 冒顿向丘林乌日露格他们看了一圈,看到他们皆已警觉,都已将挂在马鞍上的弓箭拿在了手里,全都是大战来临前的准备。 冒顿瞅了一下地势,看到西北方是一道不太陡的山梁,从那道山梁到他们这里,是较开阔的草地。 而从他们这里向东,又是一道不太高的大坡,现在,他们的牛群和马群,已经接近坡顶,若不是须卜道乐根和公孙伊德日拦着,就已经翻过了大坡。 天空晴朗如洗,白云飘荡,一排排大雁正咕嘎咕嘎地叫着向南飞去。 一切都那样正常,一切都那样自然,只有快跑来的兰傲木嘎的马蹄声显得紧张、孤独、单调而苍凉。 兰傲木嘎来到勒勒车前,跳下马背,急切地说:“正有一队人马朝这里开过来了,太远,看不太清楚,好像都带着刀枪。” 呼延吉乐急忙问:“他们大约有多少人?度快不快?” “足在百人以上,度却不快,但离这里已经不远了,很快就要转过那道山梁了。因为有山梁挡着,起初根本看不到他们。在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转过山梁了。” 兰傲木嘎指着西北方的山梁,紧张地说。 呼延吉乐机灵一动,急忙对兰傲木嘎说:“你赶快去告诉须卜道乐根和公孙伊德日,让他们尽快将牛群和马群赶过前面的大梁,度要快,越快越好。驱赶羊群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兰傲木嘎非常信任呼延吉乐的判断,已经完全习惯了无条件听从呼延吉乐的指令,从不问为什么。 看到呼延吉乐着急的样子,兰傲木嘎急忙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冒顿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呼延吉乐。 呼延吉乐分析道:“我判断,这队人马一定是附近的部落刚刚集结起来的男丁,他们正要到指定的地点去会合,不过是路过这里而已。 “而我们要赶着羊群翻过东面的山梁,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将羊群扔在这里不管,更会引起那些人的怀疑。 “我们乍看之下是在转场,哄一两个人还可以,如果要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可就难了。 “以家庭为单位的转场,都是有老有少,哪有我们这样清一色的青年呀。 “你赶快去接替乌日露格,让乌日露格将你的大红也带到坡那边去,我赶车,你徒步赶羊,身上任何兵刃都不要带。 “这样,我们就是天衣无缝的小家庭转场了。 “你告诉乌日露格,让他转告傲木嘎,他们在翻过那道坡以后,立即大张旗鼓地挎上腰刀弓箭,一旦我们遇到什么麻烦,让他们冒充到部落里报到的男丁,以麻痹对方,然后来与我们会合,出其不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到时再想脱身之法。” 冒顿觉得呼延吉乐的安排非常有理。 让兰傲木嘎他们带着长枪弓箭出现,正好装扮成到部落领那里集合的壮丁,就引不起那些人的怀疑了。 冒顿急忙按呼延吉乐的吩咐向丘林乌日露格跑去。 冒顿打心眼里佩服呼延吉乐的精明和细心。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分析的如此透彻,安排的有条不紊,自己自叹不如,心里想道:呼延吉乐,真乃将才也。 呼延吉乐又将勒勒车仔细检查了一遍,将大刀弓箭藏的既隐秘又便于取出的地方,最后确认,除了车上的穹庐构件有些多以外,再无容易引起怀疑的地方了,才放了心。 看到兰傲木嘎他们已过了大梁,呼延吉乐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时,西北方的那队人马也出现了,呼呼啦啦拖泥带水的一大群人,呼延吉乐初步估计了一下,在一百人左右。 呼延吉乐赶着勒勒车紧走几步,赶上了冒顿的羊群,两人相距不远,慢慢向东面的山梁走去。 那些人越来越近,冒顿清楚地看到,他们人人都带腰刀挎弓箭。 冒顿想到,呼延吉乐分析的不错,一定是刚刚聚集在一起正要到什么地方去进一步会合的一帮乌合之众。 冒顿是心中默叨道,但愿我们不会引起这些人的注意,相安无事的好。 冒顿用眼角偷瞧,看到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一帮年轻人,有说有笑,显得格外开心。 冒顿知道,这些在草原上长大,过惯了寂寞生活的年轻人,他们平时很少有相互聚会的机会,突然聚到了一起,全都觉得新鲜,正处于海阔天空的兴奋之中,相互嬉戏打闹是免不了的。 与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队伍后面的中年人,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心事忡忡,显然,心还在家里,还牵挂着家里的妇女儿童、牛羊马匹。 这些人本该从距冒顿他们一里远的距离直线向南而去,那些走在前面的年轻人或许还是感到行军途中的无聊,见到有正在转场的牧民,便打马跑了过来。 看到冒顿也是青年,其中的一人便问冒顿:“哎,你怎么还放牧呀,没接到国王的命令吗?” 另外一人也说:“赶快操起刀枪和我们一起到战场上去建功立业吧,我们就要与匈奴开战了,到时候,匈奴漫山遍野的牛羊都是我们的,还放什么牧呀。” 冒顿任他们调笑,一言不,闷头向前走去。 那些年轻人嘻嘻哈哈了一阵,便过去了。 冒顿总算松了口气。 突然,在后面的队列里,一个中年人大声招呼年轻人们停下来,待赶上了年轻人们,说了几句什么,年轻人们又欢叫着跑了过来,将马绊上,开始满草场地抓羊。 紧接着,一百多人全都涌了过来,杀羊的杀羊,捡干牛粪的捡干牛粪,煮肉的煮肉,一时乱作一团。 好在呼延吉乐将铁锅放在了勒勒车的最上面,那些人除拿走铁锅和铁锹外,并没有继续翻腾车上的东西。 冒顿知道坏了,这些人是要用他们的羊当午餐,这是他们没有料到的。 冒顿给呼延吉乐递了个眼色,两人远远地躲到一旁,任这些人折腾去吧。 十九、酣畅接战 原来,游牧民族行军打仗是不准备粮草的,路过哪里就用哪里牧民的牲畜当军粮,本不足为奇。 那个让人们杀羊的中年人显然是这些人的头目,冒顿猜他可能是一位部落领。 那人背着手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指手画脚,突然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冒顿和呼延吉乐,便迈着方步意满志得地走了过来。 冒顿已不便再避让,只好无奈地等在原地。 那人来到近前,将冒顿和呼延吉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问冒顿:“你是哪个部落的?” 冒顿也不言语,想到这些人来自西北方,便举手向东南方随便指了一下。 “你们的领叫啥名字?”那人又问。 冒顿不能不回答,便信口胡诌了一个名字。 那人摇了摇头,说:“没听说过。附近的部落领我全认识呀,不认识你说的那位。” “你怎么没到部落里去集合呀?”那人又问冒顿。 冒顿摇着头说:“没人通知过我。” 那人又点了下头,说:“哦,你们正在转场,负责通知的人可能没找到你们。那我就告诉你吧,赶快到你们部落领那里去集合吧,去晚了是要被杀头的。” 冒顿点头答应。 那人又看冒顿和呼延吉乐的脸,问冒顿:“你们的脸是咋回事呀?一个有疤一个有伤?” 冒顿回答:“狼。” 那人理解地呵了一声,问:“狼群袭击你们的羊群啦?是几天前的雨天吧?我们部落里也有人家遭狼群祸害了。今年的狼可真疯狂。” 冒顿只点头不言语。 呼延吉乐突然看到,可能是出于好奇,又有十几人向他们这里围了过来。 呼延吉乐转头向东面的山坡观望,看到兰傲木嘎他们正举刀飞马向他们跑来,心里不由的一惊:哎呀糟了! 原来,兰傲木嘎他们将牛马赶过大梁以后,一直伏在坡顶,偷偷观察着冒顿和呼延吉乐的动静。 他们看到那些人在抓羊、杀羊,知道一时半会儿冒顿和呼延吉乐难以脱身,随时都会有危险,心里急的像猫抓一样难受。 丘林乌日露格最先沉不住气了,说:“大哥他们处在危险之中,而我们却躲在这里看热闹,这还算是亲哥们好弟兄吗?不就百十来人嘛,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干脆冲上去杀他们个横尸遍野算了。” 兰傲木嘎急忙阻止:“老二刚才交代好了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露面,能不出手还是不出手的好。” 其实,兰傲木嘎心里更急。 一百多号人吃饭,用两只小锅煮肉,那得吃到啥时候呀。 当看到那么多人向冒顿和呼延吉乐围了过去,不知生了啥事,他们再也沉不住气了,立即拔刀在手,上马便冲了过来。 而那些月氏人却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看到有几个人跑了过来,并且都带着弓箭刀枪,还以为和他们一样,是正在集结的男丁呢。 呼延吉乐急了,急忙向兰傲木嘎他们迎了上去,一边给兰傲木嘎递眼色,一边说:“我男人已经知道要集合了,你们先走,我男人准备一下就随你们而去。” 兰傲木嘎立即会意,知道来的不是时候,故意提高嗓门说:“那你们赶快准备,晚了是要掉脑袋的,我们就先走了。” 兰傲木嘎等人正要离去,只听刚走过来的一位月氏人说:“哎,这些人是什么口音呀,怎么和我们的口音不一样?” 冒顿一看坏了,终于还是露出了马脚。 正要找理由搪塞,那位部落领毕竟见多识广,立即警觉,喊道:“匈奴人,他们是匈奴人,一定是匈奴的奸细。赶快截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 人群顿时大乱。 兰傲木嘎看到冒顿和呼延吉乐既没有马匹也没有武器,正处在极度危险之中,急了,掉转马头冲到冒顿和呼延吉乐身边。 丘林乌日露格大声喊道:“匈奴人又咋样,还怕了你们不成。” 丘林乌日露格打马上前,一刀将那个部落领砍翻在地。 月氏人全都忙着抽刀,一阵刺耳的金属磨擦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着。 兰傲木嘎四人都在马上,又持刀在手,还没等那些人反击,又有几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冒顿和呼延吉乐从死尸身上拽出了刀箭,也加入了战斗。 时间不长,他们身边的十几个人全都见了阎王。 勒勒车周围那些杀羊、煮肉的人看到这里打起来了,急忙满草场的找各自的马匹,骑上了马背才现马还被绊着呢,又跳到地上,纷纷用刀斩马绊。 受了惊吓的马也长嘶起来,好一阵大乱。 月氏人乌合之众的弊端立即显现了出来,有的人骑上马背便向远处逃窜,有的人冲上来加入了战斗。 冒顿和呼延吉乐也每人抢了一匹马,挥刀砍杀。 大黄在呼延吉乐的左右奔突,对着月氏人狂吠不止。 月氏人看到这几个匈奴人着实厉害,就丢下十几具尸体,四处逃散了。 羊肉在锅里沸腾着,丘林乌日露格和须卜道乐根翻身下马,到锅边痛痛快快吃起了羊肉。 呼延吉乐也来到肉锅前,招手让其余的人都过来,说:“月氏人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暂时跑了。他们来自同一个部落,被我们杀死的人都是他们的亲戚或亲人,见我们人少,一定会来找我们报仇的。我们不妨先填饱了肚子,再与他们大战不迟。” 冒顿等人也都来到肉锅边,下马吃起了午餐。 呼延吉乐想到刚才大黄也参加了战斗,倍加赞赏,给了大黄一大块肉。 果然,时间不长,月氏人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跑在最前面的是年轻人们,手挥着战刀,耀武扬威地冲了上来。 呼延吉乐急忙提醒大家:“先用箭射他们。” 随着一阵弓箭声响,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纷纷落马。 月氏人没有想到这几个匈奴人的臂力如此了得。 月氏人仗着人多势众,冒着箭雨再次冲了上来。 这一冲,又是十几个月氏人丢了性命。 待刀剑相搏,月氏人现,这些匈奴人如虎狼般凶猛,他们几个人对付一个匈奴人也丝毫占不到便宜,落马的总是他们月氏人,立即胆寒,已无心恋战,一声喊,潮水般退了下去。 丘林乌日露格大喊痛快,终于泄了多日来郁结在心中的窝囊气。 冒顿望了一眼尸横遍野的战场,心里不由得涌上一阵悲凉。 我们只是为了活命,不得已而迎战。这些人又是为了啥?即使杀死了我们,他们又能得到什么? 呼延吉乐说:“这些月氏人即使找到了他们的领,再带着人马来追我们,再快也得两天时间。两天以后,我们也应该到达欧脱地了。我们还是赶快赶路吧。” 冒顿思索了一下,说:“为防万一,我们应该往东北方向走。月氏人即使提前追来,也会朝正东方向去追赶。” 众人觉得有理,立即调整方向,向东北方急进。 他们已不再装扮牧民慢悠悠的转场了,也不管那些羊是否能吃饱肚子,一味地哄着羊群紧走,太阳早已落山,才停下来宿营。 第二天接着急急地赶路。 第三天下午,他们渡过了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河,这里的草远比他们一路走过的草原上的草高出许多。 冒顿知道,欧脱地到了。 这里的草原由于禁止放牧,草场常年累月不被牲畜践踏,所以高于别处。 他们又向东走了几里,估计已接近匈奴边界,便找了一处靠山临河的地方扎下了营寨。 这里的水草格外丰美,是成群的野马野牛的生存天堂。 草原一如往常的平静,野兔鬼鬼祟祟在草丛里隐现,小河不知疲倦地唱着歌。 冒顿他们继续按以往的分工,出牧放哨。 冒顿留在营地养伤,呼延吉乐在营地里照料,显然已成家庭主妇的角色。 呼延吉乐仍然一天三次为冒顿敷那种药草和马皮包。 冒顿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体格格外强壮,伤口愈合的非常快,若不触碰,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一天,冒顿看到大雁排着整齐的人字形队列,高喊着“苦啊苦啊”,义无返顾地向南飞翔着。 过去,冒顿非常讨厌这些大雁,还有那些整天昂着头目空一切的高傲的天鹅。 你们有什么苦的?草原生了你们,养了你们,如今你们长大了,翅膀硬了,便见异思迁嫌弃草原的寒冷了,要远走高飞去寻找温暖了。你们苦啥? 而今天,冒顿突然可怜起这些大雁来了,想到,它们也是由于环境所迫才不得已离乡的呀。 如果草原能为它们提供安全过冬的温暖,它们又何必要千里迢迢万里茫茫地寻求逾冬的场所去呢? 来年,春风一吹,它们不是又回到草原来了吗? 想到此,冒顿心里便生出了诸多感慨。 从而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自己是招谁惹谁了,竟然落到了有国难投有家难归的可悲地步。 幸亏自己有了这些好朋友,要不然,早已经性命不保了。 想到此,不由得便将愁容挂在了脸上,心中充满了凄凉。 细心的呼延吉乐看出了冒顿有心事,便开导他说:“想家了吗?等你的伤好了以后,咱们还是回匈奴吧。” 冒顿无奈地苦笑起来。 二十、自然法则 从赫连哈尔巴拉进了龙城,冒顿便失去了家的温暖,只有一个孤独的灵魂在龙城内外游荡。 回匈奴?匈奴有家吗?回到匈奴又如何呢?说不定还有更大的灾难在等着自己呢。 父亲要杀自己是明显的事实,现在回匈奴,不是自投罗网吗? 呼延吉乐轻轻坐到冒顿身边,开导说:“大哥,你看这天有多蓝,云有多白,鸟的叫声多么的悦耳呀。 “我们兄弟们在一起,不正像这些大雁,自由自在地生活吗? “现在,我们是谁都管不着的人,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听任何人的召唤和驱使。 “我们有牛羊可牧,有骏马可乘,有好友相伴,与天地日月同在,不正是我们所追求的神仙般的日子吗? “我们若是想去哪里,谁又能拦得住我们?一百多月氏人不是让我们杀了个落花流水嘛。 “如果我们想将他们杀完,他们能跑得掉吗?” 听了呼延吉乐的话,冒顿的心里一亮。 冒顿想到,是呀,这里是匈奴与月氏国之间的欧脱地,是没有归属的地方。和弟兄们在一起,痛苦的事情可以不去想,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呀。 想到此,冒顿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什么无奈、怨愤、仇恨,全都抛到一边去了,冒顿真的觉得,眼前的生活真是太好了,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兄弟六人,他们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干一切事情。 这不正是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吗? 想到此,冒顿说道:“是呀,我就曾经幻想过,回到匈奴以后,我们弟兄们单独成立一个部落,或以养牧为生,或以狩猎为业,那该多好呀。 “我们会有好多好多孩子,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壮,让那些以抢夺别人牲畜为业的强盗们,听到我们部落的名号就抖。 “我也曾幻想过,就我们两个人,偷偷隐居在森林里,用兽皮结一小屋,与麋鹿为友,在杀得了老虎、黑熊的时候就吃老虎、黑熊,哪天力气不足了,我们就被老虎、黑熊吃掉,从此了却此生,岂不快哉。” 说到此,冒顿的心里更加爽朗了,目光里闪动着欲望,问呼延吉乐:“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要到森林里实现我的理想了,你能与我为伴,从此永不走出森林半步吗?” 呼延吉乐盯着冒顿的眼睛,反问道:“你觉得我们此生还分得开吗?” 冒顿的心里一热,突然产生出从未有过的冲动,猛地将呼延吉乐抱在怀里,流着热泪狂吻呼延吉乐的嘴唇。 呼延吉乐感觉到,自己的心绪正和冒顿的心绪交织在一起,放在了同一个容器里清洗,那世俗的喜怒哀乐都被洗掉了,只剩下净化了的灵魂在空中飘荡着。 那没了灵魂的肉体酸麻酥软,连一点力气都没了,干脆闭起了眼睛,任由冒顿折腾起来。 在呼延吉乐的精心照料下,冒顿的伤除了面部和后背的一个长而深的伤口的血痂还没有蜕掉外,其余全部愈合了。 弟兄们在一起,让牲畜在草原上自由吃草,他们整日以狩猎为趣,道也其乐无穷,逍遥自在。 原来,这欧脱地由于禁止两国牧民放牧,却成了野牛、野马、黄羊的乐园,狼群也喜欢到这里来猎杀这些无人保护的动物,黄羊是它们的主要猎取对象。 所以,欧脱地里的血腥味更加浓烈。 看着连吃草都小心翼翼的黄羊,冒顿想,绵羊虽然是人类餐桌上的美味,却有人类呵护着它们,尽管它们的奔跑度很慢,狼群还是轻易不敢袭击它们,从而使得羊群在不断壮大。 而黄羊则不然,惟一的保命手段便是奔跑,尽管有草上飞的美喻,由于没有人类的保护,不被人吃反遭狼噬,羊群永远也壮大不起来,这又是什么自然法则? 任何一只黄羊最终都逃不脱被狼吃掉的命运,任何一只绵羊同样最终逃不脱被人吃掉的命运。羊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是为了给食肉动物提供食物的,它们的命运注定要被其它动物吃掉,这又是什么自然法则? 欧脱地里真正逍遥自在的是野马,它们以公马为单位,十几二十匹为一个群体,来去如风,昂头天外,哪将狼群放在眼里,狼群还没有来到近前,公马的鬃毛就竖了起来,啸叫狂嘶,向狼群追去,狼群哪有胆量轻易接近它们。 冒顿他们不猎黄羊,也不猎野马,他们觉得猎取野牛最有趣,够刺激。 那些野牛是这里的独行狭,它们不结群,凭着两只利角,毫无顾忌地横行草原,根本没将任何动物放进眼里。 冒顿他们瞅准一头野牛,弟兄们提前分工,将草原变成了他们的演兵场,围追堵截的战法全都用上了。 尽管如此,能猎到野牛仍然十分不宜。 野牛毛长皮厚,用弓箭很难射中要害,有时野牛身中数箭仍然奔跑如飞,逼的无路可逃的时候,竟然对冒顿他们起进攻,很让他们顾忌。 每猎到一头野牛,他们都累得浑身是汗,却也其乐无穷。 一天,冒顿他们兴高采烈地狩猎回来,却现他们的羊群遭到了狼群的袭击,牧场上到处都是血迹,狼藉不堪,最少有七八只羊被狼群吃掉,咬伤者更众。 呼延吉乐笑道:“我们全都去狩猎了,却被野狼抄了后路。看来,这群狼是盯上我们的羊群了,我们可不能大意,不将这群狼赶跑,晚上就别想睡好觉了。” 第二天,他们不得不集中精力打击狼群。 一天黄昏,冒顿找呼延吉乐商量,应该了解一下两个国家的人目前都在干啥,便派出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去打探消息。 十几天后,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回来了,他们现月氏国确实是在集结兵力积极备战,王宫附近到处都是兵马。 而匈奴却一如既往,并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 冒顿他们这下更加明白了,父亲给月氏国下战书,纯粹是为了借刀杀人,并不是真的要与月氏国开战。 可是,给别国下战书,岂能当儿戏耍呀。 冒顿想到,匈奴尽管国土辽阔,而此时却是一头正在冬眠的黑熊。 猎人正偷偷向冬眠的黑熊靠近,黑熊却全然不觉。 等到猎人向黑熊藏身的树洞射出利箭的时候,黑熊想反击为时也晚了。 当年大秦国并没有灭亡匈奴的意图,只轻易夺去了匈奴右翼的广阔土地。 而月氏国则不然,他们和匈奴一样,同样由游牧部落组成,月氏国会尽可能地将匈奴国土圈入他们的版图,甚至会令匈奴亡国,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些,冒顿心急火燎,坐卧不安,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冒顿先是替身为匈奴大单于的父亲着急,既然给月氏国下了战书,那就得作好战争的准备呀。 一旦月氏国大军入境,匈奴生灵涂炭,将有多少人会无端地丢了性命,匈奴还能存在下去吗? 冒顿的心情无比沉重,整日愁眉不展。 一天黄昏,冒顿独自坐在穹庐外,低声唱道: 白色的烟雾 盘绕着祁连山的高峰 山下是我宽阔的牧场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听到冒顿在唱歌,兄弟们全都走出穹庐,默默坐在冒顿身边,静静地听冒顿的歌声。 夜幕沉沉降临,黑暗慢慢走来。 天空繁星闪烁,四野一片寂静。 冒顿的歌声仍在持续: 矫健的雄鹰 翱翔在燕支山的上空 山下是我美丽的故乡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女无颜色…… 冒顿的歌声渐渐停止,余音仍在。 众弟兄全都进入了一种古老而又神秘的状态中。 过了好一会儿,兰傲木嘎小声问道:“这是什么歌?怎么如此悲壮凄凉,又充满了激荡和豪情。” 冒顿轻轻舒了口气,说道:“这歌是我们匈奴在复土战争中的军歌,我们的父辈们几乎人人都会唱。当年,在国难当头的危机时刻,父辈们就是唱着这歌,勇往直前驰骋疆场的。” 呼延吉乐若有所思,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大哥,你生在龙城长在龙城,骨子里流淌着单于家族的血,你想的问题与我们不同。说吧,你准备下一步咋办?” “回匈奴。”冒顿坚定地说。 呼延吉乐知道,冒顿一定已经经过了反复斟酌才最后下定了决心,要不然,不会回答的如此干脆利落。 停顿了一下,冒顿又说:“现在,匈奴又到了国难当头的关键时刻,再不做战争准备,将会有亡国的危险。我必须将事情的严重性如实提醒父亲,让父亲快做准备。 “现在看来,战争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一旦打起来,将会有多少无辜的平民流离失所呀。我们作为匈奴人,不能眼瞅着国家危难、民众危机而无动于衷。 “更何况,这战争又是由于我而引起的,我更不能坐视不管。我已经想好了,回去和父亲认真交谈一次,劝他备战。父亲听也好不听也罢,作为儿子,我已经尽力了。 “待我说服了父亲以后,咱们弟兄就找一块草场,继续过我们的牧民生活,逍遥自在,我从此再不理龙城的事情。” “可你回龙城是自投罗网呀。或许,单于正派人四处追杀你呢。你现在回龙城,实在太危险。我们即使随你一起回去,也进不了龙城,你凶多吉少呀。” 呼延吉乐眉头紧锁,担心地说。 众兄弟全都唏嘘不已。 二十一、良心发现 头曼单于惊噩梦 兰傲木嘎坚定地说:“既然大哥决定回匈奴,我们就一起和大哥强闯龙城,看他龙城卫队那些兵士能将我们咋样。” 丘林乌日露格握着拳头喊道:“干脆我们杀进龙城,大哥你作单于,弟兄们和你一起与月氏人打仗,岂不更好。” 冒顿冷着脸呵斥道:“老五不要胡说!” 看到弟兄们虽然语言过激,但都是在为自己着想,冒顿的口气又软了下来,豪迈地说:“弟兄们尽管放心,龙城本就是我的家,我若想进出,谁又能留得住我。” 夜里,呼延吉乐将头伏在冒顿怀里,啜泣起来,哽咽着说:“我们自由自在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吗?就这样生活下去该有多好呀。” 冒顿不答,轻轻抚摩着呼延吉乐杂乱的头。 过了一会儿,呼延吉乐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又问:“这些牲畜该咋处理?” 冒顿说:“我们还是赶着牲畜走。一旦父亲同意我们的请求,能给我们一片永远属于我们的牧场,我们就独立为一个部落,靠养畜生活。到时候,没有牲畜是不行的。再说,我们现在距龙城路途遥远,还是以牧民转场的身份作掩护比较合适。如果情况有变,到时再做决定也不晚。” 呼延吉乐现冒顿将事情想得如此周全,显然是早已打定了回匈奴的准备,已有过深思熟虑的思考,便不再多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有条不紊地上路了。 步入了匈奴的土地,他们的心里都有一种微妙而奇特的感觉。 尽管他们这些人的概念大多已很模糊,但还是觉得正在往家里走,尽管危险仍然时刻伴随着他们。 冒顿远离故土在月氏国的这段日子,听到“匈奴”两个字都激动不已,听到乡音就如同见到了亲人。 所以,进入匈奴以后,他一再跟弟兄们讲,无论遇到什么危险,绝不能杀人,不能向自己的同胞举起屠刀。 一路上,呼延吉乐更加小心,每天黄昏到来前,都要骑马跑几十里路,亲自去勘察第二天的行走路线。 他们仍然是尽量绕开牧户,有时候一天走百十里路,有时候则走不到三十里;越是天阴下雨,他们越是要可着劲赶脚程。 天空的大雁仍在“苦啊苦啊”地喊叫着一路向南飞去。 秋阳似火,归程漫漫,永远都翻不完的大坡,永远都走不到边的草原。 这天,公孙伊德日将马赶到了一片宽阔的草场。 要是往日,他要在马上或左或右地练一阵马侧藏身,还要虚张弓箭从不同角度练一阵马上射击,等须卜道乐根与他会合以后,俩人让马和牛在草场上吃草,再到前方去侦察一番。 而今天,他刚刚将马安顿下来,便看到正有四人四骑向他跑来。 近来受呼延吉乐影响,公孙伊德日也养成了遇事动脑的习惯。 在草原上,除了遇到放牧的人以外,很少能遇到过往行人。 今天看到的这四个人,不但不是牧民打扮,身上还全都带着刀剑,公孙伊德日立即警觉起来,向兰傲木嘎放哨的山头望了望,看到兰傲木嘎也正注意着他这里,并没有离开山顶,知道来的仅这四个人。 公孙伊德日心里想到,难道这几个人便是呼延吉乐让我们时刻提防的来对付我们的人吗? 头曼单于感到百无聊赖,正要到室外去散步排遣,冒顿进来了。 头曼单于看到,冒顿的个头又长高了一大截。 冒顿仍然不爱说话。头曼单于正要问冒顿近来都干了些什么,却见冒顿慢慢走上前来,再次坐在自己的身后,用拳头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脊背。 一股暖流通过那轻轻的捶打,慢慢传入头曼单于的体内,头曼单于渐渐觉得舒服和舒心起来,寥落顿消。 头曼单于慢慢侧过身来,猛地握住了儿子的手。他突然现,儿子的手又大又壮,比自己的手都要大,都要厚实,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头曼单于感觉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摸过儿子的手,也没有过问过儿子的生活了,突然产生了与儿子聊天的想法。 儿子在自己面前总是很拘谨。 抓着儿子的手,仔细打量儿子的容貌,头曼单于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头曼单于认真端详着儿子,心里无比的舒适,突然激荡起了前所未有的父子亲情,这种亲情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亲密无间最纯洁的亲情。 世界上哪有握住儿子厚实的手这般塌实,这般的惬意。 头曼单于突然产生了与儿子一起到草原上去跑马的欲望,便拉着儿子的手,一起来到马厩。 头曼单于有两匹心爱的汗血宝马,那是当年复国战争胜利以后,头曼单于对趁乱向东吃掉了匈奴二百里土地的月氏国实施了沉重打击,月氏国国王担心继续打下去会灭国,急忙主动向头曼单于认输,给头曼单于送来了一匹宝马。 另一匹宝马则是东胡大人从大宛国购得的,在途经匈奴时,被头曼单于截留了下来。 据说,这两匹宝马均产自比月氏国还要遥远的大宛国。 头曼单于给这两匹马起了响亮的名字,一曰闪电,一曰风,将它们视为国宝。 头曼单于让儿子骑闪电,自己骑风,出了龙城,便放马在草原上奔驰起来。 头曼单于开心极了,只听到风在耳边不停地呼号。 突然,迎面跑来一个哨兵,急切地向头曼单于报告道:“月氏国的大军正漫山遍野地冲杀过来了。” 头曼单于勒紧了马缰,正要下令军士全力迎战,却现身边除了儿子冒顿和一个哨兵外,再无他人。 头曼单于心里一惊,暗叫不好:匈奴大军都去了哪里? 而此时,月氏国的大军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喊杀声响彻云天。 头曼单于急忙摸自己的战刀,却摸了个空,自己竟然连战刀都没有带,更加惊慌失措。 这时,头曼单于听到儿子大声对他喊道:“阿爸快走,孩儿替你挡着月氏国大军。” 头曼单于看到,儿子冒顿威风凛凛地骑着他的闪电宝马,挥刀迎着月氏国大军冲了上去。 头曼单于突然现,儿子竟然这般威武,关键时刻显出了英雄本色,真不愧是我头曼的儿子。 头曼单于自豪无比,却看到儿子已经陷入月氏国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头曼单于大急,一把从哨兵手中抢过大刀,催马向儿子被围的地方冲去。 然而,月氏国兵士越杀越多,阴冷的刀光在烈日下闪耀,头曼单于根本无法向儿子靠近。 头曼单于近似绝望地大声喊道:“冒顿我儿,快快向阿爸这里靠拢!” 头曼单于真切地听到了自己的喊声,他将自己从梦中喊醒了,原来是一场秋梦。 头曼单于一骨碌爬起身来,心率仍在快波动。 头曼单于的眼前仍然晃动着战争的场面和冒顿的身影,那份父子亲情仍在胸中荡漾,嘴里不由得喃喃着儿子的名字。 梦中的感受比醉酒之人的感受还要强烈,是现实的。 而这种现实的东西又以现实为基础,就像谁都讲不清楚的艺术,它来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又让人越讲越糊涂。 头曼单于现在就处在了这种状态之中。 头曼单于彻底从梦中醒来了,满脑子仍然是冒顿的影子。 他突然想起,冒顿已被自己派往月氏国当人质,近日,自己又派人给月氏国下了战书,目的是借月氏人之手除掉自己的亲生儿子冒顿。 或许现在,冒顿已经作了月氏人的刀下之鬼。 头曼单于立即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心里立即产生出了彻骨的悔恨,对儿子的那份热辣辣的感情更加强烈。 头曼单于想,冒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呀。冒顿怎么了?他有什么错?自己为何要除掉自己的亲生儿子? 虎毒还不食子呢,自己真是中了邪了,怎么会糊涂到要杀自己亲生儿子的地步。 头曼单于想了好一阵,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要除掉大儿子,是为了日后能让小儿子顺利当上单于。 头曼单于突然自问:大儿子从来没有阻拦过自己什么,也没有反对过让呼德取代他成为单于合法继承人,自己真是中了邪了,为何非要置大儿子于死地呢? 无论从哪方面讲,也找不到非要杀掉大儿子的理由呀,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 而现在,使者已派出,战书已送达,儿子冒顿恐怕已经命丧异国了。 头曼单于悔恨的心都要掉出来了。 龙城里的人都现,头曼单于在龙城里散步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领着小儿子,而更多的时候则是一个人在走来走去,并且明显变得粗暴烦躁,大门口的岗哨没少被他无端辱骂。 而真正知道头曼单于烦躁原因的人,恐怕仅赫连哈尔巴拉一人。 赫连哈尔巴拉暗自窃笑。 一切都在赫连哈尔巴拉的精细安排下,一步步有条不紊地变成了事实,既不显山又不露水,并且每个步骤都由头曼单于亲自出面付诸实施,赫连哈尔巴拉觉得自己干的天衣无缝。 赫连哈尔巴拉现,给月氏国下战书的使者派出去几日之后,头曼单于便开始烦躁不安起来了。 赫连哈尔巴拉知道,头曼单于后悔了。 但木已成舟,即使头曼单于派人去追也不可能追回来了。 赫连哈尔巴拉经常偷笑,幸灾乐祸地咒道:你老东西气死才好呢。 二十二、追悔莫及 哪知有人藏祸心 头曼单于的心中充满了怨愤,这种怨愤让他无法对人言说,令他坐卧不宁,寝食难安。 头曼单于觉得自己有口难言,有苦难诉,有怒难释,有冤难伸,有感难。 头曼单于孤独的灵魂在龙城的街巷里徜徉着。 一次,从冒顿的房子外经过,头曼单于突然产生出了进冒顿房间看一看的想法,便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暗淡,由于长时间无人居住,散着浓重的霉味。 炕上的皮盖和冒顿穿过的衣服上,覆着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头曼单于也不去拂动那些尘土,轻轻坐在了炕边。 这是儿子的住所,到处都有儿子的影子。 头曼单于突然刻骨铭心地思念起了儿子冒顿。 越思念,越想起了冒顿的诸多好来;越思念,越感到自己这些年来对冒顿的关心远远不够,照顾的实在是太少,连冒顿的这间简陋的住所,他根本就没有进来过。 头曼单于想到,冒顿从没给自己添过麻烦,从不参与议论朝政,从不对他说别人的坏话,却总是在他内心孤独最需要亲人在身边的时候,悄悄来到他的身边,静静地陪着他,给他轻轻捶背。 这样好的儿子,自己打他骂他还不够,还要让他到异国他乡去受磨难,去受寄人篱下之苦,最后还要借别人的手杀了他。 自己有罪呀,自己怎么这般的残忍呀,自己连野兽都不如呀,野兽都知道爱护自己的孩子呢。 自己怎么能糊涂到这等地步。 头曼单于的眼泪哗哗下来了,由于哽咽而使身体微微颤抖着。 偷偷哭了一阵,头曼单于突然想到,自己之所以总是无缘无故地对冒顿生气,与赫连哈尔巴拉有着直接的关系。 自己是从娶了这个女人之后,才开始渐渐与冒顿疏远的。 对,派儿子到月氏国做人质,然后给月氏国下战书的主意也是这个女人给出的。 都是这个女人使的坏。 可是,事已至此,头曼单于除了找茬对赫连哈尔巴拉一阵闷火外,也不能将赫连哈尔巴拉怎样。 赫连哈尔巴拉不敢招惹头曼单于这头蠢笨的黑熊,尽量躲着,就连睡觉也小心翼翼,生怕受到无端的指责和谩骂。 那两个被割去了耳朵和鼻子的使者将冒顿逃出月氏国王城的消息带给头曼单于的时候,头曼单于一下子跳了起来:冒顿能从戒备森严的月氏国王宫里逃脱,我儿英雄也。 也是天意如此,是长生天不让我失去这个儿子。 头曼单于大喜过望,激动的声音抖,问使者:“冒顿是什么时候逃出月氏国王宫的?” “我们到达月氏国王宫,天已很晚,月氏国国王已经睡下了,让我们第二天早晨见他。半夜里,月氏国王宫突然乱了起来,守城兵士慌慌张张冲出了王城,我们俩也被喊了起来,才知道是冒顿杀死了四名守城兵士,到马厩里抢了一匹马逃走了。月氏国国王非说是我们俩给冒顿通风报信了,便割去了我的耳朵他的鼻子。” 那名被割去耳朵的使者回答。 听说冒顿没有死,赫连哈尔巴拉大惊失色。 赫连哈尔巴拉的眉头皱紧了,恶狠狠地追问道:“照这么说,是你们到达月氏国王宫的当天晚上,冒顿才逃走的是吧?” “那你们还不如实招来,是不是你们俩真的给冒顿通风报信啦?”赫连哈尔巴拉大声喝道。 头曼单于立即大怒,怒目圆睁,瞪着赫连哈尔巴拉,呵斥道:“你喊喝什么?我儿能躲过此劫,这是天意。” 头曼单于让紧张的神经缓解了一下,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问使者:“照你说,冒顿刚刚逃离月氏国王宫,守城兵士便出城去追赶他了。他们追上冒顿了吗?” 使者答道:“我们被轰出月氏国王宫以后,一路向匈奴而来,在距两国边界不远处,曾经遇到过一队月氏国兵士,他们正在无精打采地往回返,并没有看到冒顿王子。” 头曼单于大喜,立即命令龙城的守门兵士,只要看到冒顿回到龙城,就立即让冒顿来见他。 从时间上推算,冒顿应该早于两位使者回到龙城才对呀。 可使者已经回来几天了,仍然不见冒顿的人影。 头曼单于被等待煎熬的食不知味,噩梦连连,不住地骑上他的闪电宝马出龙城,名义上是兜风,实际上是去迎接儿子冒顿。 难道儿子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不测? 或者还没逃出月氏国,便又被月氏国的兵士追回去了? 头曼单于不停地猜测,又总往坏处想,越想越不安心,越不安心越要想。 头曼单于又让独孤敖嘎派人去四处寻找,一旦现冒顿,立即接应他回龙城。 可冒顿却像从这个世界上蒸了一般,杳如黄鹤。 越等不到冒顿回来,头曼单于的心里就越急;心里越急,便越想立即见到儿子。 头曼单于已决定,在冒顿回来以后,要立即给冒顿身份给冒顿地位给冒顿权力,让冒顿每天在自己身边帮助自己处理国事。 他要认真呵护儿子,再也不能让儿子受苦受罪了。 而最意想不到冒顿会逃脱的人是赫连哈尔巴拉。 赫连哈尔巴拉虽然不动神色地打探着冒顿的消息,内心里却焦躁至极,担心冒顿一旦回了龙城,她的借刀杀人之计必将泄露,即使冒顿现在不对她下手,但她终将难逃冒顿的毒手。 现在,真正后悔的人是赫连哈尔巴拉。 当初,头曼单于要杀冒顿,是她自作聪明,非要使什么借刀杀人之计,无端生出了这等事端。 如今,头曼单于已经反悔,要让头曼单于再下令杀掉冒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赫连哈尔巴拉哪甘心自己的失败,决定做最后一搏,赶在头曼单于找到冒顿之前将冒顿锄掉。 赫连哈尔巴拉偷偷来到哥哥赫连毛脑海家里,与哥哥商量对策。 赫连哈尔巴拉决定,让哥哥假传单于命令,让身手不凡的匈奴大将军独孤敖嘎带着他的三名得意门生去杀掉冒顿。 赫连毛脑海尽管是龙城的大总管,妹妹让他假传单于命令除掉冒顿,他还是惊出一身冷汗,担心地说: “头曼单于是要寻冒顿回来,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呀。如果杀了冒顿,头曼单于怪罪下来,那还了得。” 赫连哈尔巴拉瞪了哥哥一眼,说:“你以为单于真的是让冒顿到月氏国去当人质吗?那是我和单于想出的除掉冒顿的计谋。 “不除掉冒顿,你外甥将来即使当上了单于,也后患无穷呀。 “现在冒顿没有死,单于又改变了初衷,如果冒顿回到了龙城,事情就麻烦了。 “现在,只有让冒顿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我们才能真正得到安全呀。” 赫连毛脑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以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明白,由于妹妹的受宠,自己才有了今天的位置和荣耀。 一旦妹妹的地位被撼动,他也就完了。 最后,只得按照妹妹的指示,找到匈奴的大将军、龙城卫队领独孤敖嘎。 龙城总管本来有给卫队下达指令的权力。 独孤敖嘎是匈奴复土战争中脱颖而出的战斗英雄,在尚武的匈奴,有着非常高的威信。 战争结束解散军队时,头曼单于惟独将独孤敖嘎留在了龙城,让他作了匈奴的大将军兼卫队领。 没有战事,他就是卫队领,一旦遇有战事,他就是匈奴的大将军,率领全匈奴的大军开赴战场。 独孤敖嘎有两大特点,一是对头曼单于绝对忠诚,凡是头曼单于的命令,他都无条件执行,从不问为什么。二是爱惜人才,凡听说草原上有拳脚弓箭出众者,他都要想办法使其成为他卫队的士兵。 独孤敖嘎清楚,龙城卫队在平时是卫队、传令兵和警察,一旦遇有战事,这支部队便是指挥中心和冲锋陷阵的骨干,是单于的铁拳头。 所以,保持卫队的战斗力非常重要,必须有杰出的人才充实卫队,才能够保证卫队的战斗力。 这些年来,独孤敖嘎现并培养了贺木额日斯、义渠代青、万俟腾和等人才,一旦有战事生,这些人便是带兵的将军。 这几年,影子四怪的名号在草原上越叫越响,独孤敖嘎便有心将他们招进他的卫队,让英雄有用武之地,让他们为国家出力。 苦于影子四怪在草原上飘忽不定,总也打听不到他们的行踪,独孤敖嘎一直耿耿于怀。 在龙城,卫队要接受龙城总管的指令。 这天,赫连毛脑海郑重地找到独孤敖嘎,庄严地向他转达头曼单于的命令:头曼单于让独孤敖嘎在龙城外秘密除掉冒顿。 独孤敖嘎在执行单于命令时从不问为什么。 尽管如此,当知道头曼单于要秘密除掉自己的儿子,还是吃了一惊:头曼单于让他派人四处寻找冒顿,怎么突然间又要杀冒顿呢? 镇定以后,独孤敖嘎问:“冒顿王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赫连毛脑海担心独孤敖嘎在离开龙城之前去见头曼单于,急忙压低声音对独孤敖嘎说: “单于本来是想借月氏国的刀来杀掉冒顿的,没想到冒顿从月氏国的王宫里逃脱了,并且出逃后就失去了踪迹。所以,单于命令你,绝对不能让冒顿活着回到龙城。单于一再嘱咐,让你接到命令后立即出,不必向他辞行啦。” 二十三、狭路相逢 举刀只因曾受辱 赫连毛脑海一再叮嘱,此事非同一般,行事千万要隐秘,不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更不能对任何人说是头曼单于的命令。 接受命令后,独孤敖嘎的心里好生矛盾。 独孤敖嘎这些年身在龙城,几乎是看着冒顿长大的,也知道头曼单于近年很不喜欢这个儿子。 可要他亲手杀掉冒顿,他怎能下得了手呀。 此时,冒顿那憨厚老实的形象在独孤敖嘎的脑海里晃动起来,独孤敖嘎轻轻叹了口气。 独孤敖嘎考虑再三,也没有想出一个不杀冒顿的万全之策,最后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独孤敖嘎带上自己的得力助手贺木额日斯、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略作准备便立即上路了。 独孤敖嘎之所以将三大弟子全部带出龙城,也是想让弟子们多长些见识,对他们的成长有好处。 另外,自己不忍对冒顿下手时,也可让弟子们代劳。 在辽阔的草原上,没有精确的坐标,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独孤敖嘎他们朝月氏国方向一路寻来,见到牧民和过往行人,都要打听一番,却没有打听到冒顿的任何消息。 最后,他们来到了匈奴与月氏国的边界。 独孤敖嘎想到,老朋友宇文阿古达木是这个万户的万户长,立即决定去看望老朋友宇文阿古达木。 宇文阿古达木看到当年一起并肩战斗的老朋友独孤敖嘎来了,大喜过望,立即置酒相待。 老友想见,格外亲切。 喝着酒,宇文阿古达木问及独孤敖嘎此行的目的。 独孤敖嘎迟疑了一下,说:“冒顿王子从月氏国的王宫里逃了出来,至今没有回到龙城。头曼单于担心冒顿王子的安危,派我们接应冒顿王子回龙城。我们一路寻来,却没有得到王子的任何音训。” 独孤敖嘎有意隐瞒了让他们追杀冒顿的真相。 宇文阿古达木感慨地说:“我也曾听说冒顿王子从月氏国的王宫里逃脱了,派人四处打听,原想接王子来家里略作休整。可也是没有得到王子的任何消息。我只是不明白,冒顿王子究竟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重罪,头曼单于为何要除掉自己的儿子呢?” 原来,头曼单于借刀杀人的阴谋早就在民间传遍了,正应了那句“纸包不住火”的老话。 独孤敖嘎摇着头说:“我身在龙城,也没听说冒顿王子干过什么对不起匈奴人的事。那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不爱说话,总喜欢到祭坛上东张西望。 “这几年冒顿长大了,也不知他都在干些啥,只是偶尔才回龙城,平时很少见到他。 “大概孩子大啦,性子就变了? “有人传言,说冒顿王子反对头曼单于为小王子举行成人礼时向民众收敛财物,头曼单于一怒之下便要除掉他,也不知是真是假。” 宇文阿古达木沉吟良久,说:“如果真是为了单于强行向民间收取贺礼的事,冒顿王子则没错呀。为这事就要杀掉王子,未免太过分了吧。 “冒顿王子能孤身一人从戒备森严的月氏国王宫里逃脱,可见胆量和能力都有过人之处。 “冒顿王子的突然消失,一定是他猜透了单于的阴谋,知道回国也是一死,可能在什么地方秘密躲起来了吧。 “从这方面分析,冒顿王子绝非等闲之辈。 “去年九月聚会期间,万户长们对头曼单于为幼子举行成人礼、废长立幼的做法都很有看法。确立单于继承人事关国家大事,岂能儿戏般换来换去。头曼单于真是老了,老糊涂了吧。” 两人又对饮了几杯,独孤敖嘎现宇文阿古达木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吧,能对我说说吗?” 宇文阿古达木深深叹了口气,面色越加忧郁,说:“大敌当前,我却无任何准备,我能开心吗? “这十几年的太平日子,已经使头曼单于麻木了,忘记了东有东胡西有月氏,他们正虎视眈眈要吃掉我们匈奴呀。 “头曼单于既然给月氏国下了战书,就该早做战争的准备。如今大敌当前,月氏国正在磨刀霍霍,而头曼单于却在忙着为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作接班人而要杀掉能带兵打仗的长子,丝毫没有要打仗的紧迫感。 “月氏国与我们开战在即,我这个万户又在战争的最前沿,当其冲,我急呀。 “但没有单于的命令,擅自聚兵是要被杀头的。我几次派人去请示单于立即集结人马准备迎战,可单于根本就不当回事。 “老兄,你是咱匈奴的大将军,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呀。” 待宇文阿古达木为他详细介绍了月氏国正在积极集结大军,自己又几次派人给单于报信、请示单于准许他们集结大军,均被单于驳回的事对独孤敖嘎详细讲了之后,独孤敖嘎同样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却也同样无奈。 最后,独孤敖嘎安慰说:“待我回到龙城,一定将你这里的情况转述给头曼单于,代你请求头曼单于下令备战,你看如何?” 宇文阿古达木握住独孤敖嘎的手,激动地说:“那就拜托了,事关咱匈奴的生死存亡呀。” 月氏国若对匈奴动战争,宇文阿古达木的这个万户是最前沿,他当然心急。 两人再无心思喝酒,都陷入了极大的无奈之中。 宇文阿古达木长叹一声,悲壮地唱道: 白色的烟雾 盘绕着祁连山的高峰 山下是我宽阔的牧场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这正是冒顿唱过的那当年在复国战争中,匈奴军中传唱的歌,悲壮悠扬。 当年,正是这歌,唤起了匈奴人胸中的仇恨,鼓舞了匈奴士兵的斗志。 他们唱着这歌,冲锋陷阵,豪情满怀,一举收复了故土。 独孤敖嘎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和宇文阿古达木一起唱道: 矫健的雄鹰 翱翔在燕支山的上空 山下是我美丽的故乡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女无颜色…… 当年失去故土的悲惨再次刺痛了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的心。 分别时,宇文阿古达木握着独孤敖嘎的手,豪迈地说:“回去后务必请将月氏国备战的事转告给头曼单于,请他赶快下令聚兵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拜托。” 独孤敖嘎心事忡忡地和贺木额日斯等人继续上路,一边向龙城方向返,一边搜索着冒顿的消息。 独孤敖嘎相信宇文阿古达木的分析,冒顿王子一定是在什么不起眼的地方秘密躲起来了,若实在找不到冒顿,他也准备用同样的理由回复头曼单于。 所以,独孤敖嘎料定,不会现冒顿的踪迹了,当务之急是赶快返回龙城,劝单于集结大军。 那天,他们现了正在牧马的公孙伊德日时,还以为公孙伊德日也是普通牧民,根本没有引起注意。 从离开龙城到现在,他们已经达到了见人就打听的程度。 走在最前面的是贺木额日斯。 连日来的问讯、打听,已经使贺木额日斯的感官极尽疲劳。 所以,他无精打采地来到公孙伊德日的马前,正要问话,突然大吃一惊。 因为这个人曾经与他交过手,会什么马侧藏身的把戏,还将他抛下了马背。 贺木额日斯怔了一下,立即惊呼道:“影子四怪!” 独孤敖嘎起初并没弄明白贺木额日斯喊影子四怪是啥意思。 影子四怪的名头独孤敖嘎早就听说过,并且派人四处打探过四个人的消息,本想将他们招进龙城为国家出力,却一直没有达到目的。 今天,贺木额日斯怎么突然想起了影子四怪? 贺木额日斯激动地指着公孙伊德日,叫道:“影子四怪,这家伙是影子四怪中的一个。” 独孤敖嘎盯着公孙伊德日,上下打量了一番,问贺木额日斯:“他是影子四怪中的一个?你难道见过影子四怪?” 贺木额日斯立即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指着公孙伊德日,喊道:“他就是影子四怪中的一个,我们俩曾经交过手,没有错的。” 独孤敖嘎盯着公孙伊德日,问道:“你真是影子四怪之一?听说你们影子四怪从来都形影不离,那三位呢?” 公孙伊德日并不认识独孤敖嘎。 因为认识贺木额日斯,公孙伊德日已经猜到,这几个人来自龙城,极有可能就是头曼单于派来对付他们的。 听到独孤敖嘎在问他话,公孙伊德日故意昂着脑袋,油腔滑调地说:“影子四怪的名号早就成历史了,我们现在是草原六杰。你们是什么人?打听我们干嘛?是不是肉皮子痒痒了,想让我们给你们挠挠?” 独孤敖嘎不再理会公孙伊德日,盯着贺木额日斯,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他交过手?怎么不告诉我?” 没等贺木额日斯回答,公孙伊德日又阴阳怪气地抢着说:“他是我手下败将,哪还有脸将自己的狼狈告诉别人呀。” 贺木额日斯早已涨红了脸,结巴着说:“龙城九月聚会前,我奉命到一户牧民家去收羊,结果遇到影子四怪出面阻拦。我没注意,结果遭了这小子的道。有本事咱们现在再比试一场如何?” 公孙伊德日正巴不得拖延时间以引起弟兄们的注意,急忙嬉皮笑脸地说:“一个手下败将,丢一次人还不够,脸皮真厚呀。” 贺木额日斯恼羞成怒,立即拔刀在手。 独孤敖嘎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贺木额日斯怒目圆睁,举刀向公孙伊德日砍去。 看到贺木额日斯出手如此狠毒,独孤敖嘎吃惊不小,一声惊呼还没有喊出口,贺木额日斯的刀已经削向公孙伊德日。 二十四、知难而止 用兵岂在举手间 这一刀是横着削向公孙伊德日腰部的,若抵挡的不得法,必被削为两截。 独孤敖嘎看到,公孙伊德日在贺木额日斯的利刃削来之际,身子突然间矮了下去,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刀。 独孤敖嘎不由得喝了一声彩,心中赞道:“好漂亮的身手,即使自己年轻时候,也未必做得到。” 独孤敖嘎正自赞叹,突然看到贺木额日斯的马无缘无故地尥起了蹶子,荡起了一团红雾,直到将贺木额日斯抛下马背也没有停下来,接着又失前蹄向前栽了下去,再没起来。 原来,公孙伊德日在贺木额日斯的刀砍来之际,一个马侧藏身躲过了刀锋,乘两马相交之际,从自己的马肚子底下探过刀去,朝贺木额日斯的马肚子猛刺了一刀,还让刀锋在马肚子里转了一下。 那马受疼不过,肚子里的零件呼啦啦撒了一地,上演了独孤敖嘎看到的那一幕。 义渠代青大怒,也不问青红皂白,举刀便朝公孙伊德日砍来。 这时,放牛的须卜道乐根已跑到近前,喊道:“老六稍事休息,让四哥来陪他们玩玩。” 这边万俟腾和也催马上前,四个人战在了一起。 独孤敖嘎站在一旁观望,看到自己一方的两个人无论是动作还是力度的运用,远没有对手灵活,每一次交锋,总受到一定的压制,知道已方的两个人由于缺少实战的磨练,其实胜负已决。 正要喊双方停手,突然想到,影子四怪应该是四个人呀,怎么跑出老六来了? 哦,公孙伊德日刚才说了,他们现在叫什么草原六杰,一定还有四个人在附近。 这时,贺木额日斯已从地下爬起,看到自己的马已死去,心中好生恼怒。 可没有了马,已经失去了参战资格。 看到须卜道乐根已加入了战斗,突然想到,影子四怪是不是仍然与冒顿在一起呢? 贺木额日斯急忙跑到独孤敖嘎跟前,对独孤敖嘎说:“我遇到影子四怪的时候,他们正和冒顿在一起。” 听了贺木额日斯的话,独孤敖嘎的心里突然灵光一现,向四周张望了一圈。 果然,加上赶车的、赶羊的、放哨的,正好是六个人。 怪不得刚才那小子说影子四怪已经成为历史了,原来是又有新成员加入了他们的小团体,而新加入的这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人便是冒顿。 独孤敖嘎又抬头望了一眼远处山冈上负责放哨的人。 独孤敖嘎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知道放置哨兵的重要性。 此时,独孤敖嘎的心里已经全明白了,凭这般的小心,冒顿就在这里。 怪不得冒顿能够顺利从月氏国逃脱,原来是有人相助呀。 冒顿怎么会和影子四怪在一起呢?这事蹊跷,太蹊跷了。 独孤敖嘎看到,那负责放哨的人并没有跑来报信,立即想到,一定是冒顿他们内部有约定,对他们构不成威胁的时候不能停止放哨。 好周密的安排,好狂妄的后生,竟然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独孤敖嘎的心里顿生豪气,想到,我道要看看你们究竟有啥本事。 想到此,独孤敖嘎抽出了战刀,纵马向勒勒车跑去。 公孙伊德日看到独孤敖嘎向勒勒车那边跑,用足了力气将义渠代青的刀一架。 只听仓啷一声大响,义渠代青的手臂被震得麻,大刀险些脱手,心里一惊,已知对方的本事要在自己之上。 正要认输,却见公孙伊德日尾随独孤敖嘎朝勒勒车跑去,知道有了新情况,也打马跟了过去。 须卜道乐根看到独孤敖嘎朝勒勒车跑去,心里也是一急,再无心试探万俟腾和的武艺,用刀猛然向万俟腾和的心窝刺去。 万俟腾和急忙用刀来架,没曾想须卜道乐根这一招是虚招,中途突然变招又刺向了万俟腾和的手腕。 万俟腾和急忙将手腕向下一躲,身子不由得向前一倾。 须卜道乐根看到万俟腾和确实有些本事,功夫练到这等份上也确实不宜。 再说,自己还没有弄明白这几个人的真实来意,更不知是敌是友,便不想痛下杀手伤了和气,趁万俟腾和的身体前倾之际,左手已快伸了过去,抓住万俟腾和的衣袖用力一拖,却没有使上全力,巧妙地收了手。 尽管如此,万俟腾和还是收势不住,摔下了马背。 万俟腾和惊出了一身大汗,知道须卜道乐根是手下留情,要不然,自己一命休矣。 万俟腾和暗自佩服,影子四怪,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其他人都向勒勒车的方向跑去了,只有没了马匹的贺木额日斯仍在地下急得团团转。 万俟腾和急忙翻身上马,给贺木额日斯伸出一只手,贺木额日斯一借力,已跨上马背,两人同骑一匹马,也向勒勒车的方向跑去。 公孙伊德日突然想到,这样跑下去对他们很被动,不妨将前面那个老家伙交给须卜道乐根,自己掉转马头拦在贺木额日斯等三人面前,问:“你们追我们干什么?想打架是吧?活的不耐烦了?” 义渠代青见独孤敖嘎没打招呼便独自向前跑去,觉得一定有蹊跷。 又见公孙伊德日阻拦他们去追赶,刚才已经领教过公孙伊德日的本事,万俟腾和与贺木额日斯两人合骑一匹马,战斗力大减,知道动武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便想亮出身份诈唬一下,喝道: “我们是龙城卫队的人,正在执行公务,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公孙伊德日立即明白,这些人就是来擒拿或刺杀大哥的,更不能让他们靠近勒勒车了。 心里想着,却仍然嬉皮笑脸,说:“格杀勿论?就你们那三脚猫的本事也敢说格杀勿论?你们杀得了我吗?不服输是吧?你们装什么蒜呀,要不是我大哥有言在先不让我们杀人,你们现在还能猴一样狼狈地骑在马上吗?” 义渠代青皱了下眉头,问道:“你大哥是谁?” 公孙伊德日想,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天地,想瞒也已经瞒不住了。 这些人只会虚张声势,本事却很是一般,不如告诉他们,看他们能将我们咋样。 想到此,公孙伊德日豪气顿生,高声说:“我们的大哥是匈奴王子、草原六杰的老大冒顿。你们不是奉命来杀他的吗?那就来吧,看能否过得了我这一关。” 义渠代青等人急忙将目光投向勒勒车的方向,看到独孤敖嘎已被放羊的人拦了下来。 原来,独孤敖嘎他们刚刚出现,冒顿和呼延吉乐便看到了。 那里距冒顿和呼延吉乐足有七八里路。 呼延吉乐感觉有些不对劲,附近又是一览无余的苍茫草原,根本没有可以隐蔽之处,急忙对冒顿说:“大哥,你赶快骑马到远处避一避吧,有人在注意我们了。” 冒顿沉思着说道:“如果那些人是针对我来的,现在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他们已现了我们,那就与他们较量一番,看他们能将我们怎样。 “再说了,事情总得有个了断呀,躲躲藏藏总不是办法。” 这时他们看到,公孙伊德日和须卜道乐根已经与来人战到了一起,接着又都催马向他们跑了过来,放哨的兰傲木嘎也快朝这里跑来。 呼延吉乐急忙驱车向前方不远处的羊群猛跑。 赶羊的丘林乌日露格同样也现了前面的危险,也以最快的度向来人截了过去,与须卜道乐根一前一后将独孤敖嘎夹在了中间。 独孤敖嘎毫无惧色,问道:“冒顿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 丘林乌日露格并不认识独孤敖嘎,轻蔑地说:“是又怎样?” 这时,冒顿隔着老远已认出是独孤敖嘎,急忙打马上前,来到独孤敖嘎面前,平静地问道:“敖嘎将军,你是奉命来杀我的,还是奉命来拘捕我的?” 独孤敖嘎眼望着冒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返身看到其他人都依次的来到近前,自己的三名弟子个个满身尘土狼狈不堪,知道即使自己亲自出手,也讨不到什么好处,看来能全身而退已经不易。 当下的局面又不容许独孤敖嘎多想,独孤敖嘎干脆将刀归入鞘中,对冒顿说: “冒顿王子,我确实是奉命来杀你的。现在看来,要杀你绝非易事。你是让我们回龙城复命去呢,还是我们打斗一场,拼个你死我活?” 冒顿赞道:“还是老将军有风度,说话办事都光明磊落。我当然不会伸出脑袋让老将军砍了去,我的这些弟兄们也不让。” 冒顿看到独孤敖嘎的三大弟子都到齐了,足见独孤敖嘎的重视程度。 冒顿本来觉得一场比拼在所难免,看到独孤敖嘎归刀入鞘,脑子里激遛遛一转:独孤敖嘎究竟要干什么? 看到所有的人都向自己围拢过来,而独孤敖嘎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派头,冒顿心下更疑。 呼延吉乐也不认识独孤敖嘎,弓上的箭镞一直指着独孤敖嘎的要害部位。 冒顿试探地对独孤敖嘎说道:“还是请老将军回去转告我父亲,我只想作一个普通牧民,从此永远不回龙城。 “我哪也不去了,就在这里等着我父亲的消息。如果我父亲不同意我作一个普通牧民,那就带兵来杀我吧,或者让父亲告诉我杀我的理由,我再死不迟。” 独孤敖嘎看了一眼狼狈至极的弟子们,向冒顿一抱拳,说:“冒顿王子的要求我一定带到,我们就此别过。” 二十五、暗夜智斗 心服口服甘认输 独孤敖嘎正要带着他的三大弟子离去,又被冒顿喊住了:“你们四个人骑三匹马怎么走?” 呼延吉乐不情愿地解开拴在车上的马,将马缰给独孤敖嘎递了过去。 独孤敖嘎回头看了一眼贺木额日斯,抱拳对冒顿说:“王子深明大意,独孤敖嘎在这里谢过了。” 贺木额日斯涨红着一张脸,无奈地滚下马背,从呼延吉乐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四个人扬长而去。 冒顿让弟兄们将牲畜聚拢到附近,就地搭起了穹庐。 呼延吉乐问:“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去吗?” 冒顿沉吟了一下,说:“我觉得独孤敖嘎还会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吧。” 呼延吉乐皱了下眉头,问:“你是说他们还要来?” 公孙伊德日摩拳擦掌,说:“龙城卫队大名在外,今天见识了,也不过如此嘛。我们还惧了他们不成?他们如果真的敢来,我可要开杀戒了。” 冒顿看着公孙伊德日,轻轻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独孤敖嘎是我们匈奴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也是咱匈奴人的骄傲。 “当年在战场上,他运筹帷幄,从来没打过败仗,是有名的常胜将军。今天他们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才失利的。所以我觉得,他们在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以后,一定还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我是想,我们能否利用一下独孤敖嘎与我父亲的关系,提醒父亲赶快下令备战,我们此行的目的便已达到,可以返回欧脱地去过我们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兰傲木嘎听到这里,立即翻身上马,要回到自己的哨位去,被冒顿拦下了:“他们暂时不会来的。我们杀羊煮肉,放心大胆地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后半夜在穹庐外迎接他们。” 夜幕沉沉降临了。 猫头鹰的叫声高亢悠扬,越加衬托出草原的幽静。 羊们睡着觉也在咕咕噜噜地倒嚼,消化着装入胃中的青草。 警惕性极高的马们站立着睡觉,以便危险来临时能够及时逃跑。 牛们最是互助,也最有团队精神,健者自告奋勇角向外圈成了一圈,保护母牛能够在圈内放心大胆地酣睡。 独孤敖嘎他们老远便下了马,轻提脚步鬼鬼祟祟向冒顿他们的穹庐靠近。 原来,独孤敖嘎四人扫兴而去,翻过了一道山梁以后,独孤敖嘎勒马停了下来,席地而坐,让义渠代青取下马背上的肉干和水,四个人开始嚼起了肉干。 独孤敖嘎的三大弟子常年以练兵为职业,本觉得在匈奴已无对手,没曾想今天遇此残败。 三个人各怀心思,都觉得脸上无光。 从离开龙城那天起,独孤敖嘎的心中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既不杀冒顿又能向头曼单于交差。 现在,独孤敖嘎终于想明白了,影子四怪个个身手不凡,而匈奴大战在即,正是用人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将影子四怪收在自己的麾下,让他们为国家出力。 独孤敖嘎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吃完了肉干,让弟子们就地宿营。 “就地宿营?”贺木额日斯不解地问道。 独孤敖嘎狠狠瞪了贺木额日斯一眼,说道:“你既然与影子四怪交过手,为何不与我说?今天下手竟然那般狠毒,要不是那小伙子手下留情,你还能活命吗?” 贺木额日斯自知理亏,低不语。 夜半动身前,独孤敖嘎再三要求,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征服影子四怪,擒拿冒顿,绝不准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贺木额日斯则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杀掉那个会使魔法的公孙伊德日。 贺木额日斯觉得公孙伊德日就是自己的克星,只要公孙伊德日活在世上一天,他就别想活的自在。 此时,独孤敖嘎带着三大弟子,在夜色的掩护下,已经偷偷摸到冒顿他们的穹庐附近。 突然,穹庐外的大黄狗现了他们,狂吠不止。 独孤敖嘎取下弓箭,正要射杀这条讨厌的狗,突然看到一间穹庐里亮起了灯光,接着,从穹庐里传来了沉静的歌声: 白色的烟雾 盘绕着祁连山的高峰 山下是我宽阔的牧场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独孤敖嘎一惊,知道冒顿已有准备,急忙回头,只见四个人已将他们围定,每个人都拉弓搭箭,只要右手的指头一松,那利箭立即便会射向他们。 距离太近,他们根本没有躲避、回旋的余地,他们已经成了那四个人的猎物。 独孤敖嘎知道他的偷袭计划已被冒顿识破,不由的对冒顿增添了几分敬意,心下说,怪不得影子四怪甘愿听命于冒顿呢,看来冒顿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宇文阿古达木说的不错。 独孤敖嘎突然哈哈大笑,将战刀归入刀鞘,和着冒顿的旋律唱道: 矫健的雄鹰 展翅在燕支山的上空 山下是我美丽的故乡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女无颜色…… 一曲终了,独孤敖嘎郎声说道:“冒顿王子,能否容老朽进穹庐一叙呀?” 也不等冒顿答应,独孤敖嘎大步走上前去,跨进穹庐,看到冒顿盘腿坐在穹庐内,背后有一位女子持刀而立。 独孤敖嘎也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盘腿在冒顿的对面坐了下来,喧宾夺主地对着穹庐外喊道:“都进来吧,还在外面干什么?” 贺木额日斯刚刚将一只脚伸进穹庐,就听呼延吉乐厉声喝道:“把刀扔掉。” 贺木额日斯一惊,急忙将脚缩了回去,返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指着他们的箭镞,立即有一种已成俘虏的感觉,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独孤敖嘎再次哈哈大笑,对着穹庐外喊道:“你们手里的刀还有用吗?” 贺木额日斯等人不得不扔掉了手里的长刀,空手进了穹庐。 兰傲木嘎等人随后也走了进来,穹庐里立即挤满了人。 冒顿沉声说道:“老将军旅途劳顿,没有美酒为您洗尘,遗憾。” 独孤敖嘎抱拳见礼,说:“老夫受命于身,王子见怪了。” 冒顿让大家就坐。 独孤敖嘎毕竟经多见广,为打破尴尬局面,目光在年轻人们的脸上扫了一圈,手抓胡须,用长者的口气问:“你们几位想必便是传说中的影子四怪吧。” 又指着仍然手持战刀横眉冷对地站在冒顿身后的呼延吉乐问:“这位女士是——” 冒顿介绍道:“呼延吉乐,我的小妹。” 独孤敖嘎的眼睛立即瞪大了,惊讶地问:“可是传说中的神箭手呼延吉乐?哎呀,平时找你们不到,突然间怎么全都冒出来了呀。匈奴的豪杰们今天算是聚齐了。” 贺木额日斯他们听说眼前这位丑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神箭手呼延吉乐,全都惊讶不已。 呼延吉乐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什么神箭手,一个靠打猎为生的丑女子罢了。” 独孤敖嘎不以为然,将贺木额日斯等三人一一介绍给大家,最后说:“这几年,你们影子四怪和神箭手呼延吉乐的名声越来越响,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够为国出力,几次派人寻找,都无缘结识,原来你们和王子交了朋友。 “我奉命寻找王子,也曾担心过,一旦有人出手阻碍我们完成任务,我该将你们一起杀掉还是放你们一马呢? “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对手。今天你们两次相让,老夫在这里谢过了。” 独孤敖嘎礼貌地抱拳给冒顿等人行礼,接着问道:“冒顿王子,你是怎么猜到我今晚要来偷袭你们营地的?” 冒顿淡淡笑了笑,说:“匈奴的大将军,战场上从不言败的长刀将军、虎吼将军,如果就此停手,不符合您的性格。” 独孤敖嘎突然听到冒顿提起了他当年的两个绰号,既骄傲又尴尬,哈哈大笑起来,说:“今天老夫输的是心服口服。 “冒顿王子,老夫过去低看你了,你的智谋可是远在老单于之上呀,我匈奴有望。回头我见了单于,一定讲明原委,求单于收回成命。” 冒顿突然问:“老将军,我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杀我?杀我的命令是父亲亲自给您下达的吗?” 独孤敖嘎手捋胡须,沉吟着说:“外界传言,说王子反对给弟弟在龙城大会上举行成人礼而得罪了单于,内里原因老夫也不知。” 独孤敖嘎仰头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让我秘密杀你的命令,却是龙城总管赫连毛脑海转述给我的,并非单于亲口所授。 “单于知道你逃离了月氏国王宫以后,曾经亲口给我下达过命令,让我派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一旦现你的行踪,立即保护你回龙城,并不是立即将你杀掉。” 说到此,独孤敖嘎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腿一拍,说:“对呀,单于明明亲口给我下达命令,让我们一旦现你的行踪立即保护你回龙城,而赫连毛脑海转述单于的命令怎么就变成了让我杀掉你呢?也都怨我一时糊涂,应该在离开龙城之前找单于问清楚才是。” 二十六、冒死受命 心底无私乾坤大 冒顿返回头与呼延吉乐对了一下目光。 两人就头曼单于是否会派人追杀冒顿,曾经有过多种推测,一直没有被证实。 现在突然听独孤敖嘎说起了这件事,便想弄个明白。 冒顿盯着独孤敖嘎的眼睛,问:“这么说,派你们来杀我的命令,是赫连毛脑海转述给老将军的?” 独孤敖嘎点头承认,解释说:“过去也有过单于让赫连毛脑海转述命令的前例。” 冒顿又与呼延吉乐对了一下目光。 独孤敖嘎的话仍然不能证实头曼单于的真实意图。 冒顿思索着问:“父亲亲口给您下达的命令是寻找我,并保护我回龙城,对吧?” 独孤敖嘎不假思索地回答:“对。” 冒顿迟疑了一下,继续说:“现在,只要我随您回龙城,您就完成了我父亲亲自交代给您的任务,是不是这样?” 独孤敖嘎果断回答:“对呀,单于并没有亲自交代让我杀你的呀,是让我保护你回龙城,这事一点都没错。” 冒顿望了呼延吉乐一眼,轻松地说:“那我就随您一起回龙城吧。” 呼延吉乐大急,抢言道:“大哥,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回龙城呀,明摆着单于要杀你,你哪能自投罗网。” 兰傲木嘎等人也异口同声反对冒顿回龙城。 独孤敖嘎这时也说:“我觉得王子现在随我回龙城确实有些不妥。我看这样吧,我先回龙城去见单于,若单于仍然让我保护王子回龙城,我再来接王子回龙城也不晚。” 冒顿重重叹息一声,坚定地说:“我的个人安危是小事,匈奴的安危才是大事。 “目前,月氏人正在紧急备战,而我们匈奴却无动于衷。我担心的是,月氏国的大军突然降临,我们匈奴将如何应对? “所以,在父亲杀我之前,我一定先劝他赶快备战,这才是当务之急,是大局呀。” 独孤敖嘎突然目放异彩,正襟危坐,对冒顿肃然起敬,说:“冒顿王子,你临危不惧,能处处以大局为重,不愧为我匈奴王子,老夫服你。 “不瞒你说,我在万户长宇文阿古达木那里也得到了月氏国正在紧急备战的消息,宇文阿古达木还拜托我向单于转述他的建议,再不加紧备战,我匈奴将大祸临头。 “冒顿王子,你现在随我回龙城确实有危险,还是由我先回去禀报单于为好,顺便探一下单于的口风方为上策。 “宇文阿古达木对王子佩服有加,我看,你们不如先到宇文阿古达木那里暂做休整,等我的消息。” 冒顿沉吟了一阵,问独孤敖嘎:“您说的万户长宇文阿古达木,是靠近月氏国的那个万户吗?” 独孤敖嘎点着头说:“不错。宇文阿古达木在当年的复国战争中作战非常勇敢,屡立战功。战争结束后,单于封他做了万户长。” 冒顿低头想了想,突然对独孤敖嘎抱拳施礼,说:“老将军,冒顿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独孤敖嘎急忙欠身还礼,说:“王子但讲无妨。” 冒顿说:“将军与宇文阿古达木万户长是老朋友,我想拜托将军再辛苦一趟,去通知宇文阿古达木,让他赶快集结人马准备战斗。 “宇文阿古达木那里离月氏国最近,他那里集结人马搞出的动静越大,越会让月氏人不敢轻举妄动。” 独孤敖嘎脸现难色,迟疑着说:“集结大军原是宇文阿古达木的本意,只是没有单于的命令,私自备战是要被杀头的呀。宇文阿古达木忠肝义胆,于国有功,我们不能加害于他呀。” 冒顿坚定地说:“我们与月氏国开战已成定局,与其明日被月氏人所杀,还不如今日无令行事的好。 “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也假传一次圣谕,您去对宇文阿古达木万户长说,是我向你传达父亲的命令,如果我父亲追究起来,由我一人承担所有责任。 “看在国家危难的份上,冒顿拜托老将军了。” 听了冒顿的话,独孤敖嘎立即豪迈起来,握紧了拳头,一脸的担当,果断地说:“既然王子如此讲,老夫遵命便是。一旦单于怪罪下来,由老夫承担假传圣谕之责,大不了丢了项上这颗人头。” 冒顿猛地握着独孤敖嘎的手抖了几抖,激动的热泪盈眶,哽咽着说:“冒顿代表匈奴民众,先谢谢老将军了。 “只是担责之事,老将军大可放心。咱们分两路行动,您带着额日斯等人去找宇文阿古达木,我回龙城去说服父亲给所有的万户长下达集结军队的命令。 “大敌当前,我父亲一定会以国事为重,积极备战的。” 独孤敖嘎迟疑着说:“只是王子现在便回去见单于,恐怕不太合适吧。这里已距龙城不远,还是先由老夫去说服单于,然后再去找宇文阿古达木的好。” 冒顿摇头反对,说:“我父亲生性固执,若老将军先回龙城,而我父亲又不听劝说,到时候,若老将军再去宇文阿古达木那里,可就是真正的抗命了。还是先斩后奏直接西去合适。 “我父亲又是开明之人,何况我小弟弟的成人礼也已经举行完毕,再不会迁怒于我了。 “再说,我迟早是要去见父亲的,早见晚见一个样,您尽管放心好了。让宇文阿古达木集结人马才是当务之急,刻不容缓呀。” 头曼单于的脾气独孤敖嘎自然知晓,同时也觉得冒顿的话确实有理,立即下定了最后决心,果断地说:“王子处处以大局为重,预想周密,令老夫叹服,老夫这就去了。” 独孤敖嘎说走就走。 贺木额日斯等人也从穹庐外捡起了各自的战刀,随独孤敖嘎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 天亮以后,冒顿让大家赶起牲畜,继续上路了。 这次没有了怕被人现的担忧,行进度自然比往日快了许多。 但呼延吉乐的警惕性却丝毫没有放松,担心龙城会派出除独孤敖嘎之外的人再来寻衅,仍然百倍警惕,挎弓在肩,不敢离开冒顿半步。 冒顿一行正向前行进,刚刚走上一道大坡,突然看到有两个乘马的人正迎面向他们走来。 那两人猛然看到了他们,急忙向旁侧快躲避而去。 冒顿觉得这两人形迹可疑,急忙向兰傲木嘎做了一个追击的手势,向那两人追去。 那两人的马匹已经疲累,很快便被冒顿和兰傲木嘎截获。 那两人吓得面如土色,瑟瑟抖作一团。 冒顿细瞅这两人,觉得面熟,突然想起,这两人是月氏国王城的卫兵,立即厉声喝问他们来匈奴干嘛。 这时,那两人也认出来了,追击他们的人竟然是王宫里逃出来的匈奴王子。 被逼无奈,两人只得承认,他们是月氏国派往东胡的使者。 两人交代,东胡大人已经答应月氏国国王的提议,约定明年秋天两国同时对匈奴用兵,趁匈奴不备,一举灭了匈奴,两国平分匈奴的国土。 “东胡已经开始集训大军了吗?”冒顿喝问。 一位使者点头答应:“东胡大人当着我俩的面下达了集结大军的命令。” 兰傲木嘎正要结果两人性命,被冒顿拦下了:“放他们走。” 待月氏国使者走远,冒顿对兰傲木嘎解释说:“月氏国如果等不到使者回去,一定会另派使者出使东胡,到时一旦有啥变故,我们就很难知道了。放这两人回去,可以避免节外生枝,安了月氏国国王的心。” 有了两国对匈奴开战的时间表,冒顿的心里便有了数。 冒顿一直担心战火会在今冬明春燃起,看来是东胡还没有准备好的缘故,才推迟至明年秋季。 而诺大一个匈奴,要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完成大军的集结,还得做必要的军事演练,时间还是紧迫。 距龙城已经不远,冒顿心急火燎,决定只身赶往龙城去见父亲,与弟兄们约定在森林边呼延吉乐家的穹庐会合。 冒顿刚要上马离去,呼延吉乐突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猛地拉住了冒顿,又不知该说什么,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 冒顿的心里同样充满了悲凉。 有弟兄们在身边,心总是塌实的,任何困难都能够克服。 而今,自己要独自去闯危机四伏的龙城了,并且前途未卜,谁知会有什么艰难险阻在等着他。 冒顿强挤出一丝笑来,安慰道:“我是回家去,又不是赴刑场,不会有事的。你们也多保重,赶快去与你们的家人会合,我见过父亲以后就去与你们会面,一定会有好消息带给你们的。” 呼延吉乐忍住了哽咽,再次嘱咐道:“千万记着,无论你父亲对你提出任何要求,你都要答应下来,脱身要紧。只要能平安离开龙城就好,我们在龙城外等你。” 冒顿婉言道:“不要那么悲观嘛。我是去见自己的父亲,又不是去上刀山下火海,我父亲总不能一见面便杀我吧。 “再说了,有本事的独孤敖嘎等人都不在龙城,至于那些卫士们,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冒顿又与弟兄们一一拥抱了一遍,翻身上马,再不忍回头,扬鞭催马,一阵猛跑,向东而去。 一、归途偶遇 刁蛮女子遭侮辱 越向东去,山势地貌越熟,冒顿明白,已距龙城不远了。 冒顿感觉自己已经回到故乡了,仿佛山在拥抱他,小河在为他歌唱。 草原上的野花开的正艳,南坡一坡黄,北坡一坡白,东坡一坡蓝,西坡一坡粉,大大方方,将故乡装点成待嫁的新娘。 冒顿第一次现,他的故乡原来如此美丽,美到了无法用美字形容的地步。 天空飘荡着闲淡的白白嫩嫩的云团,仿佛举手就能摘得。 冒顿停下来,跳下马背,信手拔起一束干枝梅,嗅着那细碎的粉白色的小花散出的清香,微微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身在故乡的宁静。 冒顿想到,只有远离故乡的人,才知道故乡的美丽和宽容,只有在故乡的土地上,才知道什么叫自由。 冒顿在心里暗道:“故乡啊,你的孩子终于又回到你的怀抱了。你能保佑你的孩子在你的怀抱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吗?” 突然,冒顿隐约听到有女子细声细气的呼喊声,睁眼一看,看到前方正有一女二男追着一只狐狸跑了过来,便上马观望起来。 那只狐狸离冒顿越来越近,冒顿看到,狐狸的身上还带着一支箭镞,箭的力度显然不足,刚刚伤及皮肉。 在接近冒顿时,那狐狸突然向右一拐,跑进了一道雨水冲出来的水渠,顺着水渠跑了一段,又跃上水渠向山梁逃去。 那一女二男的马随后追了过来,恰好跳不过那道水渠,待绕过水渠,狐狸已经跑远,再也追不上了。 那女孩策马来到冒顿面前,横眉冷对,喝道:“从哪里钻出来这么个丑八怪,你树桩似的站在这里干吗?找死吗?吓跑了我的狐狸,看我不揍你。” 冒顿瞧那女孩,只见她大约十五六岁年纪,身上穿着草原上极少见到的丝绸,脸上涂了女子出嫁时才舍得涂一次的胭脂,显得十分娇艳。 女子的两只圆圆的眼睛里正散着冷漠的光芒,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见女孩那不可一世的样子,神情里饱含着目空一切,冒顿从心底产生了厌烦,不想与她理会,双腿一夹马肚,便要从女孩的身边走过去。 那女孩见冒顿不友好地瞪了她一眼,立即柳眉倒竖,举起马鞭向冒顿抽来。 冒顿侧身躲过,顺手抓住女孩的马鞭,轻轻一拽便夺了过来,顺手扔到了地下。 那女孩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涨红了脸,对两名男子命令道:“给我杀了他。” 那两名男子显然对女孩惟命是从,也不问青红皂白,举刀便向冒顿砍来。 冒顿也不答话,拔刀在手,几下便震飞了两名男子手中的利刃。 女孩见两名男子的手中已没有了大刀,大惊,一边扬鞭催马一边喊道:“有胆量你就等着,我回去让姑姑派人来杀你。” 两名男子也顾不上去捡被冒顿震落的长刀,策马尾随女孩而去。 冒顿见他们也向龙城方向跑,便有意想逗他们一下,策马追了上去。 女孩返回头观望,看到冒顿追了上来,更加惊慌,想打马急奔,苦于手里没了马鞭,急喊身后的两名男子替她催马,神情极是狼狈。 冒顿看着那少女的狼狈样,极为好笑,也不越她,只尾随在后,不时对女孩伸舌头做鬼脸,将马鞭在空中摇摆,觉得消除了旅途寂寞,好玩至及。 那女孩何曾受到过这般惊吓,无奈中又情不自禁地要返回头来张望。 追着跑着,龙城便遥遥在望了。 冒顿想,这女孩显然是向龙城去的,会是谁家的孩子呢? 冒顿将龙城内的住户想了个遍,突然,脑际里闪出了一个顽皮的小女孩的形象。 那小女孩叫赫连安其尔,手中整天拿着一条马鞭,以用马鞭打人为乐。 因女孩是龙城总管赫连毛脑海的女儿、阏氏赫连哈尔巴拉的侄女,所以,无论打了谁,都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将她怎么样,冒顿就多次挨过她的打。 所以,龙城内的人见了这个女孩如同见到豺狼猛兽,躲闪不及便会遭到她的毒打。 没想到那个刁蛮顽皮的小姑娘,现在已经长大了。 真是女大十八变,变得自己都认不出她来了。 眼见这赫连安其尔虽然容颜变了,心狠手辣的脾气不但没有变,似乎更加毒辣,由打人变成杀人了。 更让冒顿不能理解的是,她的父亲竟然还给她配了保镖,真是无法无天了。 想到此,冒顿的目光立即变得凶狠起来,便想继续逗她一逗,好好取笑她一番。 冒顿两腿一使劲,大红已经会意,立即飞快地向前冲去,在与赫连安其尔的马并行时,冒顿伸过手去,将赫连安其尔拉进了自己怀中,在手掌上吐了口唾沫,用粗糙的手掌在赫连安其尔的脸上胡乱摸了几把。 赫连安其尔像一只被猎人抓获的小野猪,拼命狂呼大叫,手脚挣扎,却无济于事。 冒顿哈哈大笑,又将赫连安其尔扔回到自己的马背上。 冒顿再看赫连安其尔那张涂了胭脂的脸,被他胡乱摸了几把以后,红一片白一片黑一片,格外滑稽。 两位保镖举鞭向冒顿抽来,又被冒顿将鞭子夺了过来。 冒顿在赫连安其尔的马屁股上狠劲抽了几鞭,那马便没命地向前跑去。 冒顿觉得泄了多年的怨愤,仰天大笑起来。 赫连安其尔仍然口出脏话,大骂不止。 冒顿一瞪眼,狠狠地呵斥道:“你再骂,我非将你的舌头割下来不可。” 赫连安其尔便不敢再骂,任由马匹驮着她向前奔跑。 一路狂奔,几个人已距龙城的城门不远。 冒顿的心里立即复杂起来,再无逗赫连安其尔开心的心思。 看天色,日头早已西斜。 冒顿一咬牙,飞马向龙城的大门跑去。 守门卫士不知是给那三骑开门还是认出了王子冒顿,急慌慌的开了城门,冒顿和那三骑鱼贯而入。 冒顿将马缰扔给了门边的卫兵,大步跨进龙城,也不回自己的房间略做休整,更不除去腰间的挂刀,径直向父亲的宫室走去。 赫连安其尔觉得报仇的时刻终于到了,立即高声命令卫兵:“赶快给我将那家伙抓住,千万不能让他跑了,我要活剥他的皮。” 冒顿转回身恶狠狠地瞪了赫连安其尔一眼,心里骂道:“好狠毒的女孩,天底下有谁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娶你当老婆,你就老死在龙城里吧。” 反复打探,仍然没有得到冒顿的任何消息,头曼单于的心情异常烦躁。 头曼单于多次催促赫连毛脑海派人再次去寻找冒顿,可总也没有结果。 头曼单于又传独孤敖嘎来见他,回答说独孤敖嘎也带人去寻找王子了,还没有回来。 头曼单于再也无计可施,每天除了到龙城外去跑马,便是在自己的宫室里生闷气喝闷酒乱骂人,连赫连哈尔巴拉也尽量躲着他。 这天,头曼单于仍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在龙城里转了两圈,回到宫室,感到无比疲累,半仰在卧榻上。 感觉有人走了进来,头曼单于也懒得睁眼,有气无力地问:“谁呀?” 半天没人回答,头曼单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不再多问。 这时,头曼单于听到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唤道:“阿爸。” 头曼单于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近来,头曼单于的耳边时常回荡着冒顿呼唤他的声音。 头曼单于仍没在意,却再次听到有人在低声呼唤着阿爸,分明是儿子在呼唤他。 头曼单于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壮实的小伙子立在屋子中央。 头曼单于一骨碌爬起身,觑着眼睛仔细打量,果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 头曼单于颤着声问道:“冒顿我儿,是你吗?” 冒顿向前跨了一步,小声说:“是冒顿,阿爸。” 头曼单于猛地站起身来,踉跄着向冒顿扑去,桌上的菜肴酒具哗啦啦散了一地。 头曼单于的身材已没有冒顿高大,双手搭在冒顿肩上,打量着冒顿,老泪纵横,突然大着嗓门狂呼起来:“来人呀!快来人呀!” 门外的卫兵呼啦啦冲了进来。 冒顿一惊,没想到父亲刚见面便要对自己下手,正要抽刀在手,却听父亲对冲进来的卫兵语无伦次地喊道: “你们看到了吗?我儿子回来了,我儿子没死,他回来看我来了,这不是梦,是我儿子回来了,你们都看到了吗?我儿子真的回来了。 “你们这群废物,总对我说找不到我儿子,我儿子不是自己回来了吗?你们这群废物。” 面对失态的父亲,冒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右手仍然搭在刀柄上,时刻注意着卫兵们的动静。 头曼单于将冒顿拥抱了一阵,又用手轻轻抚摸着冒顿脸上的伤痕,问:“儿呀,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将我儿伤成这样?告诉阿爸,阿爸替你报仇,阿爸饶不了他。” 冒顿本不想言语,被父亲问得急,便小声说:“是恶狼,我被狼群围攻,留下了这道伤痕。” 头曼单于将冒顿拉到他的卧榻边,让冒顿坐在他的身边,搂着冒顿的脖子,又仔细端相。 头曼单于抬头看到了站在屋内的卫兵,粗暴地喊道:“你们还站在那里干吗?还不赶快去准备酒菜,我要和儿子共进午餐。” 其实,这时已经快到进晚餐的时候了。 二、父子亲情 相聚一拥泯恩仇 由于有了上次的教训,父亲越对自己亲切,冒顿的心里越觉得不自在,一时琢磨不透父亲的真实情感。 这时,赫连哈尔巴拉疾步走了进来。 看到头曼单于和冒顿坐在一起,脸色顿时惨白,身子不经意地哆嗦了一下。 赫连哈尔巴拉强作镇静,尖利地笑了起来。 赫连哈尔巴拉的笑声像喜鹊的叫声。 赫连哈尔巴拉向前走了两步,说道:“哎呀,果然是冒顿回来了。刚才安其尔到我那里哭诉,说是在草原上被人欺负了,又被那人一路威胁追进了龙城。 “我正想呢,谁有这么大胆,竟敢欺负龙城总管的女儿,还能自由出入龙城。原来是冒顿王子,这就难怪了。 “冒顿呀,你要再躲着不回来,可真要把你阿爸急出病来了。” 赫连哈尔巴拉冷嘲热讽的挖苦,冒顿已习以为常,也从来不将这位后母的话当回事。 没等冒顿说话,头曼单于将眼睛一瞪,怒目对着赫连哈尔巴拉,呵斥道:“龙城总管的女儿咋啦?我儿子欺负了她又咋啦?你那废物哥哥一直说我的儿子失踪了,难道我儿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我要和儿子进午餐,你们不要打扰我们好不好?还不赶快滚出去。” 赫连哈尔巴拉讨了个没趣,对冒顿做了个鬼脸,说:“看见了吧?冒顿呀,你阿爸想你想的都快疯了,连我哥哥的事情也要记在我的账上了,见了儿子狠不能含到嘴里去了。 “好吧,既然不让我这当妈的与儿子说几句话,那你们父子就聊吧,咱给人家躲一边去。” 看到父亲对赫连哈尔巴拉大呼小叫,冒顿突然真实地感受到了父爱。 这种爱绝对不是表演出来的。 小时候,父亲就是这般呵护着自己。 从与朋友们分别独自飞奔龙城以来,冒顿预想过多种与父亲相见的场景,怎么也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 冒顿原准备向父亲说明两件事,得到父亲的准确答复后便转身离开:一是尽量说服父亲赶快下令备战,二是让父亲同意他去做普通牧民,从此再不踏进龙城半步。 现在,父亲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抓着他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过,冒顿实在无法启齿,只好等父亲的心情平静以后再说了。 头曼单于赶走了赫连哈尔巴拉,自然再不敢有人来打破他们父子的安静。 冒顿从小便不善言语,尤其在父亲面前,更加词穷。 头曼单于轻轻抚着冒顿的手,本想问儿子是如何从月氏国的王宫里逃脱的,这些日子又去了哪里。 可一想到借刀杀人的计谋是自己亲自实施的,如果儿子问个为什么,自己实在无法解释,几次都欲言又止。 头曼单于感觉自己亏欠和对不起儿子的地方太多了,只想恳求儿子原谅自己。 儿子做的错事再多,也不及他的借刀杀人这一步棋错的厉害呀,那是无法弥补的大错。 若是让人知道自己谋害亲儿子,还怎么做人呀,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呀。 头曼单于后悔的真想将肠子吐出来亲自洗一洗。 头曼单于仍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不适时宜又近似哀求地对冒顿说:“儿呀,你可好久没给阿爸捶背了,给阿爸捶捶背行吗?” 冒顿冰冷的心已经彻底被父爱温暖了。 小时候,他能为父亲做的惟一的事情,便是给父亲捶背,让父亲在他的小拳头的轻轻敲击下,安静地睡去。 冒顿轻轻为父亲捶着背,儿时的往事如潮水,前赴后继排山倒海般荡来,那五脏六腑一起向上涌来的热流,立即变作泪水,通过眼眶奔涌而出。 头曼单于似乎感觉到冒顿捶背的节奏有些变化,测转身子一看,正看到冒顿的泪水噗噜噜滚落,只说了声“儿呀,阿爸对不住你”,便再也控制不住满腔的激情,与儿子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近日来的抑郁与悲愤、无奈,全都在那嚎啕声中释放了出来。 头曼单于和冒顿父子俩抱头痛哭,赫连哈尔巴拉却在窗外直着耳朵偷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原来,赫连安其尔见冒顿也进了龙城,心里一阵惊喜,快步跑到姑姑那里,让姑姑替她出气。 赫连哈尔巴拉听着赫连安其尔添油加醋的叙述,看到赫连安其尔滑稽的容颜,越听越心惊胆颤。 赫连哈尔巴拉已模糊地感觉到,那名戏弄安其尔的男子,很有可能是冒顿。 赫连哈尔巴拉等不及赫连安其尔将经过讲细讲完,急着问:“你快说,那男子现在在哪里?” 赫连安其尔见姑姑一反常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生了什么事,结结巴巴地回答:“进了龙城以后他便下了马,好像是奔单于的宫室方向去了。” 赫连哈尔巴拉顾不上细打听,丢下惊讶不知所措的赫连安其尔,慌里慌张来到头曼单于的宫室,果然看到了刚刚回来的冒顿。 最最担心的事终于生了。 在被头曼单于粗暴地撵出来以后,赫连哈尔巴拉连着作了几个深呼吸,才稳住了疯狂奔跳的心。 但赫连哈尔巴拉的脑子里仍然是一片空白,六神无主,无论如何努力,就是拢不出个亮点来。 赫连哈尔巴拉最关心的是单于父子的谈话内容。 于是,她轻步来到窗前,看似悠闲地晒着太阳,实际上已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收集着窗内传出来的任何一点信息。 赫连哈尔巴拉清楚,从冒顿逃离月氏国王宫的消息传来以后,头曼单于对待冒顿的态度就完全转变了,谁要是说冒顿一个不字,他都要和谁瞪眼睛。 头曼单于还将满腔的怨愤全都撒在了赫连哈尔巴拉的身上。 赫连哈尔巴拉明白,如果不让冒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将再无出头之日。 赫连哈尔巴拉精心设计的让独孤敖嘎除掉冒顿的计划,眼见得,这个计划不但彻底泡汤了,她假传圣谕的事也极有可能败露出来,她将性命不保。 与性命相关的事,怎不令赫连哈尔巴拉胆战心惊呢。 赫连哈尔巴拉自问,是独孤敖嘎没有找到冒顿,还是已经被冒顿杀了? 冒顿一个人只身回的龙城,显然并没有帮手。 凭冒顿的本事,难道真的能将独孤敖嘎四个人杀了吗?不太可能吧。 思来想去,赫连哈尔巴拉还是觉得,独孤敖嘎没有遇到冒顿。 如果是那样,独孤敖嘎回龙城之日,便是事情败露之时。 冒顿已回龙城,没有头曼单于的命令,要杀掉冒顿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头曼单于这时将冒顿看的比掌上明珠还要宝贵,谁动冒顿一根汗毛,弄不好都得丢了脑袋,赫连哈尔巴拉一时无计可施了。 赫连哈尔巴拉正站在头曼单于宫室的窗外偷听着窗里的动静,被赫连安其尔看到了。 赫连安其尔一边向这边跑一边大声喊姑姑。 赫连哈尔巴拉大惊,急忙逃离窗口,可没走多远便被赫连安其尔追上了。 赫连哈尔巴拉老羞成怒,扬手重重甩了赫连安其尔一记耳光,压低声音喝道:“你瞎喊什么,不懂事的东西。” 在赫连安其尔的心中,自己是姑姑的宝贝疙瘩,姑姑从来就没有骂过她,更别说打了。 姑姑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赫连安其尔想哭,看到姑姑黑着的脸,又不敢哭出声,只好委屈地抽搭起来,泪水顺着两颊噗噜噜滚落,刚刚涂过的胭脂又被泪水冲得浓浓淡淡漫漶一片。 赫连哈尔巴拉走出去好远才放慢了脚步。 看到赫连安其尔仍在哀哀地哭泣,赫连哈尔巴拉又觉得赫连安其尔可怜,自己实在不该对一个孩子脾气。 想到此,赫连哈尔巴拉重重叹息了一声,又返身走了回去,摸着赫连安其尔的头,低声说:“不要哭了,快让你阿爸到我这里来。” 赫连安其尔委屈地看了姑姑一眼,见姑姑仍然面色凝重,也不知姑姑今天是怎么啦,竟然会扬手打她,更不敢再撒娇抽泣,咬着嘴唇找父亲去了。 赫连毛脑海听到女儿断断续续的诉说,听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事,却模糊地感到,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慌慌张张去见妹妹。 此时,赫连哈尔巴拉的心情已经平静。 赫连安其尔像条可怜的小狗,胆战心惊地跟在父亲后面,见了姑姑也不敢像往日那样撒娇了,缩着脖子躲在父亲身后。 赫连哈尔巴拉将赫连安其尔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抚摸着赫连安其尔的长,平静地问赫连毛脑海:“独孤敖嘎离开龙城有些日子了吧,有消息了吗?” 赫连毛脑海说:“还没有,是有些日子了,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赫连哈尔巴拉叹了一口长气,说:“冒顿回来了。” 赫连毛脑海的心里立即一紧,瞪大眼睛问:“冒顿回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自然是在他父亲那里。” 赫连哈尔巴拉白了赫连毛脑海一眼,心里的窝囊气又呼呼地向上窜。 “是独孤敖嘎没遇到冒顿,还是被冒顿杀了?” 赫连毛脑海的脑子里蓦然间空白一片,小心翼翼地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 赫连哈尔巴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抢白道。 三、惊慌失措 心怀鬼胎疑暴露 赫连毛脑海自知问的多余,可内心的恐慌更加强烈,手微微抖了起来。 十几年的匈奴第一夫人,已经使赫连哈尔巴拉养成了随心所欲的生活习惯和行事方式。 赫连哈尔巴拉甚至骄傲地想过,在匈奴,根本就没有她办不成的事情。 而冒顿的突然归来,使她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大难临头的感觉一直笼罩在她的心头。 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乱,必须保持头脑清醒,一旦乱了阵脚,随时都会有掉脑袋的危险。 赫连哈尔巴拉这些年来毕竟一直居高临下思考问题,高高在上惯了,思想境界已高于常人,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对哥哥说: “是独孤敖嘎没有找到冒顿,还是被冒顿杀了,我们现在连一点消息都没有。独孤敖嘎一旦回到龙城,我们要杀冒顿的事就会暴露”。 “借刀杀人之计虽然是我的计谋,但单于毕竟同意并亲自实施了。而这次则是我们背着单于秘密干的,一旦暴露,单于能饶得了我们吗?” 赫连毛脑海哆嗦的更加厉害,急切地问:“那我们该咋办?” 赫连哈尔巴拉叹息一声,无奈地说: “我们派了独孤敖嘎那样有本领的人竟然没能将冒顿杀掉,再派人去杀独孤敖嘎就更不会成功。眼下,我们只有服软了,用服软来减轻单于的怒火,要处处小心,顺着单于的意思和想法去做,更不要得罪冒顿,慢慢等待机会吧。” 赫连脑海担心地问:“一旦独孤敖嘎回来该咋办?”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觉得哥哥可怜,当时实在不该让哥哥去蹚这趟浑水。 赫连哈尔巴拉想了一下,说:“还是派人出去打探一下独孤敖嘎现在究竟在哪里,或许还真被冒顿杀了呐。 “若是独孤敖嘎真的回到龙城,在他去见单于之前,千万要先稳住他。若是我到时候脱不开身,你就对他说,单于已经与冒顿和好,单于不想再听到过去对冒顿不利的言语,让他千万不要再提除掉冒顿的事。” 现在,赫连哈尔巴拉真希望冒顿已经将独孤敖嘎他们杀了。 然而,冒顿真的有杀掉独孤敖嘎他们四个人的本事吗? 赫连哈尔巴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赫连哈尔巴拉觉得,只有在头曼单于和冒顿身边,才能探得到确切消息。 可怎样才能接近他们呢? 赫连哈尔巴拉轻轻叹息了一声,又想到,自己毕竟是阏氏,接近单于是理所当然的事。 刚才一定是由于单于失态,才将自己轰了出来。 只是接近以后怎样才能继续取得头曼单于的信任,还需动一番脑筋。 赫连哈尔巴拉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低头看到赫连安其尔仍苦着一张脸,觉得刚才自己真的太没有城府了,怎么能用孩子出气呢? 赫连哈尔巴拉在赫连安其尔的脸蛋上吻了一下,怜爱地问:“还疼吗?” 赫连安其尔刚刚揩净了泪水,此时又委屈地流了出来。 赫连哈尔巴拉安慰她说:“都成大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掉眼泪呢?快说说那个人是怎么欺负你的吧。” 赫连安其尔抽了下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叙述道: “我射中了一只狐狸,那狐狸带着箭跑了,我正要追上它的时候,那人迎面走来了,吓跑了狐狸。 “我很生气,便用马鞭抽他。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轻易便将我的马鞭夺了过去,又扔到了地上。 “我让两个保镖杀了他,结果那人拔刀在手,几下就将两个保镖的刀给震飞了。 “我感到不妙,扭头便往回跑,那个人又一路跟了过来,还将我抱在他的怀里,用手使劲摸我的脸。 “到了龙城,那些守门的兵士也不拦他,他就进了龙城。”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赫连哈尔巴拉大惊,心想,赫连安其尔的保镖是她亲自从卫队里挑选出来的,身手都不错。 能轻易将两名保镖打败,可见冒顿的功夫已不是等闲之辈,极有可能是将独孤敖嘎等人杀了。 冒顿真的长大了,已不是前几年呆头呆脑的傻小子了。 想到冒顿已经长大成人,一个念头突然从赫连哈尔巴拉的脑际闪电般掠过:何不派赫连安其尔到冒顿的身边去呢?一来可以及时了解冒顿的所思所想所为,二来可以和冒顿拉近关系,便于掌控,更便于寻找下手的机会。 想到此,赫连哈尔巴拉的脸上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对赫连安其尔说:“他还抱了你,摸了你的脸,是吧?那一定是他喜欢上你了。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赫连安其尔摇头道:“没见过,一个丑八怪。” 赫连哈尔巴拉笑了,说:“你见过他的,他是王子冒顿。” 赫连安其尔立即摇头否定:“不是的,不是冒顿,冒顿没有他那么高的个头,脸上也没有疤痕。这个人的脸太恐怖了,一看便是大恶人。” 赫连哈尔巴拉笑着点了一下赫连安其尔的额头,说:“就把你嫁给那个大恶人,让他每天欺负你,看你还敢不敢再任性了。” 当天夜里,头曼单于让冒顿与他同床而眠。 与儿子睡在一起,头曼单于的心里感到无比的塌实。 看到冒顿已睡着,头曼单于偷偷爬起身来,借着淡淡的月光,仔细观看着儿子的脸。 儿子真的长大了,脸上已看不到一丝稚气。 这几年,头曼单于几乎没有过问过儿子在干什么,儿子在龙城外都干了些啥,他一点都不知道。 儿子独自在龙城外面闯荡,一定受了很多罪吧。 头曼单于特别想知道,儿子究竟是怎么逃出月氏国王宫,又如何躲过了月氏人的追捕,最后又是怎样打败了群狼,回到龙城前又干了些什么。 头曼单于多么想亲耳听到儿子的述说。 可是,他不敢问。 派儿子到月氏国,已经是他心灵深处永远的痛,他无法揭开那已经炎化脓的伤疤。 好在儿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就让那些不快永远成为过去吧。 头曼单于真想将自己的脸贴在冒顿的脸上亲热一番,可他没有,担心会惊了儿子的觉。 头曼单于已经想好,就让儿子做匈奴的骨都侯,留在自己身边,帮自己处理国事吧,永远都不要再离开龙城,不能再去受磨难了。 其实,冒顿并没有入睡。 他清楚地感觉到,父亲在小心翼翼地看他。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睁眼,心里却甜蜜蜜的舒服。 大难不死,他终于又寻回了父爱,纯真的父爱。 次日早晨,头曼单于方从常的醉酒状态的兴奋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其实,这种状态已经困扰了他好长时间。 一大早,头曼单于便起了床,精神很好,心情也格外爽朗。 头曼单于看到冒顿也已起床,本想提议与冒顿一起去跑马,突然想到了曾经做过的噩梦,便打消了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冒顿陪他在龙城里散步。 头曼单于只想给龙城内的所有人炫耀,他的儿子冒顿回来了。 头曼单于昂阔步,突然看到一只金雕在龙城上空作低空盘旋,猛然想起,有一次冒顿回龙城,一只金雕曾经落在龙城的城墙上,引起人们一阵惊呼。 为此,自己还教训过冒顿一顿。 难道这只金雕真的能听冒顿的话? 头曼单于好奇心起,问冒顿:“儿呀,天上那只金雕真的能听从你的话?” 冒顿抬头望了一眼大黑,爽朗地笑了,说:“一次,我在山谷里从狐狸嘴下救了一只小金雕,没想到这只金雕竟然认我作了主人,每次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都要出爪相助。若不是金雕护我,我早就葬身狼腹了。 “在月氏国王宫,月氏王子故意刁难于我,是金雕适时现身,月氏人将金雕当成了上天派来保护我的天神,吓得一个个抱头鼠窜,从此再不敢侮辱于我。” 头曼单于终于听到冒顿在月氏国的些须情况,却又不便多问,说:“这金雕多次相助我儿,也许真还是上天派下来护佑我儿的天神。儿呀,你能让金雕落下来吗? 冒顿微微一笑,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放在口中,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啸。 只见金雕俯冲而下,稳稳落在冒顿身边。 龙城内的人哪见过此等奇事,一阵欢呼。 冒顿摸着大黑的头,对头曼单于说:“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大黑。” 头曼单于的心里突然间产生了无比的骄傲,比当年打了胜仗还要开心,还要心安理得。 头曼单于本想轻轻摸一下金雕的翅膀,看到金雕目光阴冷,又怕金雕啄他的手,便打消了念头。 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冒顿不想卖弄,拍了拍大黑的脖子,大黑腾空而去。 赫连哈尔巴拉带着儿子呼德来与头曼单于和冒顿共进早餐,目睹了大黑与冒顿亲热的场面。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翻腾着一种讲不清楚的情感,既嫉妒,又无奈,还伴有莫名其妙的苍凉。 赫连哈尔巴拉对冒顿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关心,嘘寒问暖,嫣然幸福美满的一家人,一起回到单于宫室。 呼德已经举行了成人礼。 要是在普通牧民家里,举行过成人礼的孩子,就要开始放牧了。 而呼德却顽皮淘气,刁钻任性,身上没有一点成人气息。 冒顿想,如果母亲仍然健在,自己就不可能出龙城去闯荡,也不会为了活命而练出一身的本领,是不是也会像呼德这样,成为不谙世故的贵公子了呢? 看来,磨难对一个人来说,也并不全是坏事。 四、明争暗斗 千年大计岂儿戏 因以往赫连哈尔巴拉不让呼德与冒顿接触,所以,在呼德的心里,从来没将冒顿当哥哥看待过,只当他与龙城的卫士一般无疑。 今天,呼德看到冒顿脸上还未痊愈的血痂,奇怪地问:“大哥哥,你的脸怎么了?” 冒顿轻描淡写地叙述道:“我在草原上遇到了一群饿狼,它们想用我做它们的晚餐,我不同意。于是,我们就打了起来。它们狼多势众,我躲闪不及,被一只狼抓伤了脸。” 冒顿说得轻松,赫连哈尔巴拉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冒顿的身手真的厉害,与一群狼打斗竟然能够全身而退,了不得呀。 “后来呢?”呼德追问。 “后来,我将狼打跑了呗。” 冒顿轻松地说。 “这血痂好恐怖,我摸一下可以吗?” 呼德问。 冒顿怕呼德像过去一样使坏,正要拒绝,却听赫连哈尔巴拉说:“要轻轻的摸,不然,你大哥哥会疼的。” 头曼单于看到呼德用手在冒顿的血痂上轻轻抚摸,心里好生高兴,正要将会心的笑容挂在脸上,突然看到呼德的手指猛然用力,撕下了冒顿脸上的血痂。 冒顿大叫一声,用手掌去回护,鲜血立即顺着指缝涌了出来。 呼德则高兴的拍手大笑。 赫连哈尔巴拉没有想到儿子会干出这样的傻事,大惊,急忙用手去拉呼德。 这时,头曼单于的巴掌已重重甩在呼德的脸颊上。 呼德没有想到将他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竟然会打他,正要委屈地扑在母亲怀里大放悲声,没曾想母亲的巴掌也扇了过来。 呼德怔了一下,夺门而出,又被母亲追出门拉住了,低声对他说:“赶快去给冒顿赔罪,就说你是为了帮助哥哥除去疤痕,不是故意让哥哥疼的。” 呼德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不知道父母今天是怎么了。 过去他当着父母的面对冒顿大打出手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有一回还打出了冒顿的鼻血,父母也没有埋怨过他,今天究竟是咋啦? 呼德看到母亲对他无比严厉,只得胆战心惊地回到屋里,泪水涟涟,可怜巴巴地对冒顿说:“大哥哥,我原想帮你除去疤痕,没想到弄疼你了,对不起。” 冒顿的伤口仍在流血,更重要的是心也在滴血,满腔的仇恨变作怒火呼呼地向上蹿,真想甩呼德两个耳光。 听到呼德在向自己道歉,冒顿重重叹息了一声。 头曼单于起身找来了干马皮包,一边为冒顿止血,一边大骂呼德不近人情。 马皮包是当年战场上最好的止血药,头曼单于曾要求每个兵士都要随身携带。 现在不打仗了,头曼单于有时到草场上遛弯,看到马皮包便顺手采回来一些,没曾想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场。 赫连哈尔巴拉急忙端来清水,要亲自为冒顿洗去脸上手上衣服上的血渍,被冒顿粗暴地拦了回去,讨了个没趣。 乱了一大阵,大家重又坐了下来。 冒顿想,该和父亲谈正事了。 冒顿抓起桌上的羊肉,一边吃肉一边满不在乎地说:“我这次回来,有两件事要向阿爸说,说完了便走。” 头曼单于似乎没理解冒顿的意思,问:“走?你刚刚回来,怎么又要走?” “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独孤敖嘎将军了。” 冒顿没有去接父亲的话头,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冒顿绝口不提独孤敖嘎去杀他的事,默默观察着父亲和赫连哈尔巴拉的反映。 冒顿看到赫连哈尔巴拉的脸顿时煞白,目光不敢往他的脸上看,而父亲却很坦然。 冒顿立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头曼单于不解地问:“你见到敖嘎了?我派他出龙城去接应你,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冒顿不慌不忙地慢慢嚼着羊肉,不动神色地观察着赫连哈尔巴拉的表情。 要在平时,无论别人谈论什么话题,赫连哈尔巴拉总要插嘴说话,以显示她什么都懂。 而今天,赫连哈尔巴拉却一反常态,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脸色或红或白,手在微微颤抖。 冒顿故意将嘴里的肉嚼了好长时间,最后轻描淡写地说:“我从月氏国来,亲眼看到月氏国在集结兵力准备与我们开战,而我们匈奴却并没有任何应战的准备。 “在回龙城的路上,我又抓到了两个月氏国派往东胡的使者,据这两名使者交代,月氏国已与东胡约定,明年秋天将同时对我们匈奴起进攻。 “独孤敖嘎将军也从万户长宇文阿古达木那里得到了月氏国正在紧急备战的消息,正要回龙城请示阿爸准许宇文阿古达木尽快集结大军。 “因事情太紧急,来不及回龙城请示您了,我已利用阿爸的名义授意独孤敖嘎将军先到靠近月氏国的那个万户,命令万户长宇文阿古达木先行集结大军了。”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一亮,像是上天又给她打开了一扇窗,目光猛然闪现出惊喜。 赫连哈尔巴拉不是惊异独孤敖嘎和冒顿这么快就走到了一个阵容里,而是冒顿的擅自下令集结军队。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不由得一松,幸灾乐祸地举目向头曼单于望去。 在匈奴,只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单于,才有权下令集结军队。 头曼单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要在平时,头曼单于一定会暴跳如雷拍案而起。 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志,擅自利用只有单于才能拥有的权力。 可今天,头曼单于刚刚用愤怒的目光盯向冒顿,立即看到冒顿的一张沉着、忧虑的脸,心里突然想到:儿子真的大了,懂得关心和参与国家大事了,好事呀。 头曼单于端详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内心深处充满了甜蜜,呵呵一乐,目光更加温柔,信口说道:“我儿开始关心国家大事了,我儿长大了,比阿爸的个头都高了。” 赫连哈尔巴拉并没有看到头曼单于大雷霆,心里顿生失望,暗自骂到,老东西,今天真是斜了门啦。 其实,内心最不安的是冒顿。 冒顿曾经预想过,在听到自己擅做主张集结大军之后,父亲一定会暴跳如雷。 冒顿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若父亲要治他擅传法令之罪,他先为独孤敖嘎开脱,然后一走了之。 若父亲要动用武力强行将他留下,那也只有强行离开了,反正不能被关在龙城里。 冒顿实在没有料到,父亲不但没有责怪自己,反而轻描淡写地默认了自己的主张。 冒顿心头一喜,说道:“这场战争已经无法避免,请阿爸赶快给所有的万户长下达命令,集结兵力准备应战吧,再晚怕来不及了。” 头曼单于笑了,摇着头说道:“儿呀,你多虑了。月氏国国王和东胡大人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只要我活着,他们就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要是我一怒,就会将这两个国家灭了,他们哪有胆量对我匈奴用兵呀,不会的,不会的。” 冒顿想,两国交兵之事,父亲怎能如此自信呢?生死存亡呀。 冒顿耐心劝道:“我是亲眼看到月氏国在备战的呀,磨刀霍霍。” 头曼单于呵呵笑起来,目光闪烁,脸也红了,说:“那是由于父王一时心血来潮,想和月氏国国王开个玩笑逗他一下,便给他下了一封战书。 “月氏国国王是害怕咱们去打他,招集一些兵力作防备也是可能的。吓死他他也不敢主动与我们作战,你多虑了。 “既然你已经让独孤敖嘎去命令宇文阿古达木集结大军,那就集结吧,宇文阿古达木那里离月氏国近,一有风吹草动肯定会传到月氏国,再给月氏国一个惊吓也对。 “不过,其他地方可再不能效仿了。集结一次大军,何其难呀。” 冒顿大吃一惊,军国大事哪能这般轻视、草率? 冒顿担心地问:“一旦月氏国与东胡同时对我们宣战,我们手中又没有军队,该如何退兵?” 头曼单于不屑地摇着头,格外自信地说:“怎么可能?不会的,你说的事情永远都不会生。” 冒顿坚持说:“事实上月氏国和东胡都在备战,我们现在应该积极应对才是。若月氏国与东胡同时兵左右夹击,我匈奴将会有亡国的危险呀……” 头曼单于微笑着挥手制止了冒顿的话,正要说话,赫连哈尔巴拉突然抢过话头说:“单于呀,冒顿已经大了,你就让冒顿再擅自替你做一次主张……” 头曼单于没等赫连哈尔巴拉将话说完,头曼单于立即厉声呵止道:“我们正在谈论国事,妇人不要多嘴多舌。” 赫连哈尔巴拉讨了个没趣,一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头曼单于转向冒顿,耐心解释说:“你知道我们集结军队的后果是什么吗?几万人集合到一起,每天要吃要喝要住,要马匹刀枪弓箭,劳民伤财不说,很多人家可能就会因此而倾家荡产,后果严重呀,可不能轻易为之。各国的情况还不明了,哪能草率集结大军。作为一国国君,后果不能不考虑呀。” 冒顿见无法说服父亲,便长叹一声,一边用湿布擦着手上的油渍,一边冷冷地说:“我只不过将亲眼所见如实转告给您,听与不听已与我无关。另外,请阿爸准许我当一个普通牧民吧。我这就走,从此再不踏进龙城半步,也不会向任何人说我是您的儿子,更不会给您丢人现眼。” 五、包藏祸心 继母巧施美人计 冒顿说完,也不等头曼单于应允,站起身来,向头曼单于深深作了一揖,转身就走。 头曼单于急了,急忙起身拉住冒顿,说:“你是我头曼的儿子,哪能去当牧民。你哪都不能去,今后就留在我身边,帮我处理国事。” 赫连哈尔巴拉最明白头曼单于的心思,知道头曼单于绝不会让儿子走,急忙顺水推舟,劝道:“这又是为何呢?弟弟不懂事,顽皮,做错了事,不是已经给你陪过不是了吗?即使真的要走,也总得住几天再走吧。 “再说了,一个王子不替父分忧,到草原上去当牧民,哪能有这等事?又该让不了解内情的人说三道四了。” 头曼单于突然流出了眼泪,哽咽着哀求道:“儿呀,为父的纵有再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原谅阿爸吧。阿爸已经知错了。阿爸已经老了,身边不能没有你呀。你母亲走的早,阿爸又忙于国事,对你照顾不周,你就一并原谅阿爸吧。” 提起了母亲,又看到父亲痛哭流涕的样子,冒顿的心一下子软了。 扭头看到赫连哈尔巴拉表情尴尬。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冒了出来,自问:我干吗要躲?我躲得了吗?即使离开了龙城,同样防不胜防,这狠毒的女人说不定又会想出什么花样来迫害我,我干吗要用软弱来成全要杀我的人呢? 我的软弱会招致什么结果?我为什么不与她抗争?自然法则是强者生存呀。 就在冒顿胡思乱想之际,头曼单于狠狠瞪了赫连哈尔巴拉一眼,拉着冒顿的手说:“阿爸老了,你是阿爸的儿子,你得帮阿爸料理国政。阿爸昨晚已经想好了,你就作我匈奴的骨都候,协助我处理一切事物。” 在匈奴,骨都候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地位极高,是单于身边的近臣。 冒顿正要息事宁人坐回原处,突然想到,父亲越来越喜欢听信谗言了,若是留在龙城,父亲不但不会听自己的,不定哪时又会被后妈的枕边风吹动,对自己痛下毒手,还不如到草原上与弟兄们在一起逍遥自在的好。 冒顿仍在犹豫,头曼单于近似企求地对冒顿说:“儿呀,阿爸已经知道错了,你究竟让阿爸怎样,才能原谅阿爸呢?你就听阿爸一次,留在阿爸身边吧,阿爸不能没有你呀。” 冒顿无奈地坐回原处,可内心仍然矛盾着,纠葛不清。 众人皆无食欲,眼见得,一餐上好的早饭被搁置了。 头曼单于迁怒于小儿子呼德,愤怒地说:“冒顿是你哥,不是你随意打骂的奴隶。你们俩是亲弟兄,你哥的脸已经受了伤,做弟弟的应该体贴哥哥才是,你却要揭他的疮疤,有你这样狠心的弟弟吗?” 赫连哈尔巴拉给呼德使了个眼色,呼德抹着泪出去了。 头曼单于又对赫连哈尔巴拉起了脾气:“都是你这女人,将孩子娇惯的越来越不像话,他都行过成人礼了,你还以为他是孩子吗?” 赫连哈尔巴拉急忙认错道:“这孩子确实被我娇惯的过分了,以后得常教训他才是。冒顿,你就原谅弟弟这一次吧,哦?如果气愤不过,你就去狠狠揍他一顿,哥哥教训弟弟也是正事嘛。” 冒顿觉得赫连哈尔巴拉的话说的很得体,自己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在赫连哈尔巴拉面前,冒顿总是没有话说,尽管现在他已经不怕她了,她也不敢再打他了。 冒顿闷头想道:这个女人真的是良心现,还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赫连哈尔巴拉接着对冒顿说:“昨天晚上阿妈一宿没睡好,总想着这些年来对你体贴不周,你阿爸又忙于处理国家大事,对你的关照就少了,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对你的一片诚意。如今,你大了,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我正琢磨着,还没来得及与你阿爸商量呢,该为你物色媳妇了。” 赫连哈尔巴拉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冒顿的表情。 可令她很失望,冒顿皱眉坐在桌前,仍然无动于衷。 其实,冒顿的内心正在猜测赫连哈尔巴拉的真实意图:一个要置自己死地的人,肯定不会真正为自己着想,这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这时,头曼单于先有了反映,面现喜色,一拍巴掌,说:“对呀,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事得抓紧办。哈尔巴拉,这件事你当母亲的就多费心吧,越快越好。” 赫连哈尔巴拉看到头曼单于果然顺着她的思路来了,心中一喜,说道:“我想,我的侄女安其尔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孩子聪明伶俐知情达理,咱们亲上加亲岂不更好?不知单于觉得如何?” 冒顿的心中咯噔一下,面前立即出现了那个高高在上蛮不讲理的女孩的形象,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就那女孩还知情达理?也不怕天下人笑掉大牙。 冒顿正要出言反驳,只见头曼单于喜形于色,也不看冒顿的反映,抢先点头赞许道:“安其尔呀,我看合适,那女孩满机灵的嘛,人又漂亮,就这么办吧,选个好日子,为他们俩举行婚礼,一定要办的红火热闹。” 冒顿一看大事不好,若真的按他们的安排让赫连安其尔与自己相伴,自己身边多了个妖精,还怎么与弟兄们游走天涯呀。 冒顿眉头一皱,立即想起了呼延吉乐。 看来,只有先用呼延吉乐来做挡箭牌,走一步看一步了,应付过眼前的麻烦事再说。 想到此,冒顿急忙朗声拒绝道:“你们不必忙活了,我已经有女人了。” 头曼单于一怔,马上兴高采烈地说:“呵,我儿已经有意中人了?比安其尔还漂亮吗?那太好了,还不赶快领回来,让阿爸瞧瞧我儿媳长什么样。要是合适,阿爸要让大巫师为你们主持婚礼。” 冒顿的心里想着呼延吉乐,又几天没见面了,也不知呼延吉乐他们走到了哪里。 听父亲说让他将呼延吉乐领回来瞧瞧,立即心生厌烦,想到,是我娶媳妇,你们相的哪门子亲?你们觉得合适才为我举行婚礼,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呢? 冒顿心一横,想到,干脆,我就说已经和呼延吉乐成亲了,看他们能将我咋样? 冒顿沉吟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是她和众弟兄将我从狼群里救了出来,对我有救命之恩。弟兄们已经为我们俩举行过婚礼了。” 头曼单于本来听说冒顿已经有了意中人,心中格外惊喜。 没想到冒顿竟然背着自己举行了婚礼,心里立即一堵。 听儿子说话的口气,根本就没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多年来养成的说一不二的习惯,头曼单于哪能受得了半点顶撞,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心里怒道:你们已经举行过婚礼了?你们私自举行的婚礼算数吗?我偏偏不同意,不赞成,不承认,看你冒顿能怎样。 头曼单于正自懊恼,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咱连儿子都不要了。 现在儿子又回到自己身边,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儿子再不对,也没有自己的错大呀。 再说,儿子娶了媳妇,是好事嘛,自己又何必挑剔呢? 想到此,头曼单于立即转怒为喜,只要儿子能在自己身边,就比什么都好。 我那儿媳好象也很有些本事。 于是,头曼单于高兴地说:“能将我儿从狼群里救出来,足见我这儿媳身手了得。她现在在哪里?你怎么不将她带回龙城呀,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该多好。” 冒顿只是为了推脱与赫连安其尔的婚姻才信口说说的,他也看到了父亲脸上阴阴晴晴的变化,原想大不了当我的牧民去,你还能将我怎样。 没曾想父亲竟然一反常态,承认了他胡诌出来的婚事,真也蹊跷。 于是,冒顿来了个顺水推舟,估计着呼延吉乐等人也该抵达龙城附近了,便不想再惹父亲生气,说:“我还没来得及向阿爸禀明,没有阿爸的同意,不敢擅自带她回来。” 头曼单于的自尊心蓦然间得到了满足,脸上立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分外自豪地说:“那有什么,领回来就好了嘛。我的儿媳叫啥名字?” 冒顿迟疑了一下,说:“叫呼延吉乐。” 头曼单于点着头说:“姓呼延呀。呼延氏在我们匈奴也是大家族了。呼延吉乐,这名字好。你啥时能带她来见我?” 冒顿苦笑了一下,说:“她近日就会来找我的。” 赫连哈尔巴拉见自己想了一夜的计谋要落空,心中忿忿地骂道:你个老东西,今天真是吃了迷魂药了,冒顿私自下令集结军队你认了,冒顿背着你成亲你也认了,冒顿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你的主心骨,干了什么事你都承认,你不可一世的威严到哪里去了? 然而,赫连哈尔巴拉哪甘心自己的失败,脑子一转,脸上立即堆满了笑,亲切地对冒顿说: “冒顿真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我和你阿爸真替你高兴呀。 “不过,我和你阿爸还是想亲自参加你的婚礼。 “你阿爸刚才已经亲口答应了你和安其尔的婚事,你阿爸是说话算话的人,从来没说过空话,既然你已经有了媳妇,那就让安其尔做你的小妾吧。 “我和你阿爸主要是想为你体体面面红红火火举办一个婚礼。你和安其尔的婚礼还是要照常举行的。” 六、祖宗诅咒 赫连哈尔巴拉又转向头曼单于,用商量的口气说:“我看多一个人在冒顿身边,会更好地照顾冒顿的生活。让呼延吉乐为大,安其尔为小,单于您说好吗?我们再给冒顿热热闹闹举行一场婚礼,也可圆了我们做父母的一份心愿。” 刚才赫连哈尔巴拉对冒顿说话时,头曼单于便听着舒服。 现在听到赫连哈尔巴拉甘心让自己的侄女作小,自己还能参加儿子的婚礼,心中越加高兴,也不征求冒顿的意见,巴掌一拍,叫了一声好,说道: “这主意不错,我儿多娶一个媳妇问题不就解决了嘛。还是女人心细,能想出好办法来,就这样定了。哈尔巴拉,你去找大巫师,让大巫师选定日期吧,越快越好。” 冒顿实在没有想到赫连哈尔巴拉竟然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待要再拒绝,又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心中连连叫苦。 赫连哈尔巴拉拉头曼单于这杆大旗作虎皮,心里尽管充满了无奈,可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立即转身去找大巫师确定婚礼日期了。 在赫连哈尔巴拉“越快越好”思想的指引下,大巫师将喜庆日期定在了第八日。 这可忙坏了龙城上下的各色人等,龙城城门大开,进出人马络绎不绝。 天上的云也跟着忙,乱云飞渡。 冒顿明白,这是老天正酝酿着一场雨,这场雨过后,又一个秋天就要来临了。 冒顿待在自己的房间,思绪也如乱云飞渡的天空,忐忑不安,无奈无助。 冒顿无法推掉这无聊的婚姻,更想不出逃避现实的方法。 冒顿特别思念呼延吉乐,如果有她在身边,总能帮他想出好办法来的。 冒顿屈指计算,呼延吉乐他们最快还需要两天才能到达。 冒顿突然后悔起来了,后悔自己不该离开朋友早到龙城这几天。 原想是越快越好地将月氏国和东胡将联手对匈奴用兵的消息告诉父亲,以便早做准备。 没曾想自信的父亲根本不将这天大的消息当回事,凭空惹出了这诸多的事端,实在是得不偿失。 冒顿真想独自离开,立即去与弟兄们会合,然后无忧无虑地过平民百姓的日子。 可是目前,龙城的一切事情似乎都与他连在了一起,他如果独自离去,会更加伤父亲的心,刚刚恢复的父子感情,极有可能又会破裂。 冒顿非常清楚,赫连哈尔巴拉是不会容忍他安安稳稳在龙城以外的任何地方生存的,到时候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了朋友们。 冒顿想,现在,自己已不能像过去那样独往独来了,他不是一个人,为了朋友们,他也不能在为所欲为了。 冒顿又想到,赫连哈尔巴拉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现在究竟是怎么了?为何非要将自己的侄女嫁给自己呢?这狠毒的女人究竟又在耍什么花招使什么诡计?自己可得小心呀,决不能再上这女人的当。 冒顿正独自胡思乱想着,房门被轻轻推开了,赫连安其尔先伸进脑袋向屋里看了一下,然后闪身进屋,又关起了门,轻步走到冒顿面前,嬉皮笑脸地问冒顿:“你说,那个呼延吉乐漂亮还是我漂亮?” 同在小小的龙城生活,冒顿自然很早就认识赫连安其尔,只是他的兴趣爱好与赫连安其尔完全不同,极少接触罢了。 冒顿因不受父亲喜欢,别人便不拿他当回事。 而赫连安其尔却因是大总管的女儿,又受阏氏的娇惯,自然谁都不敢惹她,有的人尽量躲她,也有的人尽量讨她开心。 她是一些人眼中的妖怪,更是一些人心目中的公主。 她整日为所欲为,怎么开心怎么玩。 几年前,冒顿若惹得赫连安其尔怒,不但自己要受她的鞭抽,更会引来继母赫连哈尔巴拉的毒打。 所以,两人虽然同在一座小城,却很少见面,更没有在一起玩耍过。 那天在回龙城的路上相遇,赫连安其尔竟然没有认出冒顿,而冒顿也是模糊地猜想到是赫连安其尔。 冒顿静静地望着赫连安其尔,见她皮肤白皙细腻,又穿了中原人的装束,黝黑的头梳理的有条不紊,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的上方,两片黑黑的眉毛恰倒好处地将额与脸部划分了界限。 她的鼻头缓缓垂下,在离唇不远处悄然而止,鼻尖似乎有些收势不住,又被两个鼻翼紧紧勒住,勒出了鼻翼下方的两道痕迹,那痕迹向下走了一道优美的曲线,形成两个半圆,圈出了两片薄薄的嘴唇和嘴唇轻轻包裹着的洁白的一口碎牙。 最奇妙的还是那两个微微隆起的颧骨,一下子将整个面部调整的均匀合理。 冒顿想,匈奴的女人们整日将身子扔进大自然、日光下,面皮黑里透红红里泛青,若不注意,很难分清男女。 似这等娇美的面容确实少见,这面皮在匈奴很难再找到,确也漂亮。 冒顿又想,如果这样的面容长在呼延吉乐的头上,那该多好呀。 赫连安其尔被冒顿瞧的怪不好意思,说:“你老瞧着我干吗?” “我不瞧你,怎么知道你与呼延吉乐哪个更漂亮呀。”冒顿故意恶作剧,油嘴滑舌地说。 “瞧清楚了吗?我们两究竟谁漂亮?谁漂亮谁就是你的妻子,谁不漂亮谁就是你的小妾,你说这样好吗?” 赫连安其尔将一只胳膊肘支在冒顿的肩上,歪着脑袋等冒顿回答。 冒顿思索了一下,说:“呼延吉乐的美丽如中秋之月,你的漂亮是河岸之花。” 赫连安其尔立即大喜,高兴的一跳老高,拍着手说:“我赢了,我赢了。” 冒顿嬉皮笑脸地问:“怎么就你赢了?” “你说我是花,呼延吉乐是月,花自然要比月漂亮啦,这谁都知道的呀。” 赫连安其尔兴奋地说。 冒顿见赫连安其尔并没有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便摇了摇头,说:“你错了。月亮能照亮大地,能给夜行人光明,而河边的小花呢?牛羊野兽到河边喝水,就会将小花踩个稀巴烂,你说花好还是月好?” 赫连安其尔听不懂冒顿在说什么,但绝不是什么好话,便努了嘴,不再言语。 冒顿突然感到与这个漂亮的女孩呆在一起是那样的无聊,无聊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这女孩除了面容姣好外,便是不可一世,而这不可一世恰恰又不来源于她自身,除了令人生厌外,别无其他可言。 让自己与这样的女孩在一起,岂不可悲可叹。 她哪一点能与呼延吉乐可比? 想起了呼延吉乐,冒顿的心里便有一种难言的苦闷,总觉得自己做出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给她那已经滴血的心灵又补了一刀。 冒顿轻轻叹息了一声,再不去理赫连安其尔,起身走出房间,信步在城内乱走,便进入了祭祀区。 祭祀区位于龙城的最北部,与龙城有城墙阻隔,中间有城门,门边是巫师的住所。 过城门不远,便是高高的祭坛,祭坛的旁侧是祖先墓地。 据传说,祖先先建了这祭坛,然后才建的龙城,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详细时间谁都讲不清楚,只是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祭天神、祭地神、祭祖先。 一代代的大巫师秘传着这样一句谶语:什么时候他们失去了这个祭坛,他们这个祖群将失去上天的保佑,快走向消亡。 这祭祀区平时是禁止人随便进入的。 母亲去世时,冒顿还是孩童,每当思念母亲时,他便找到大巫师,要求到祭坛上与母亲对话。 大巫师知道冒顿失去了母亲,看他可怜,便准许了他自由出入祭祀区。 祭坛由黄土堆积而成,坛顶又用石块堆积了三个石包,分别代表天、地、祖宗。 三堆石包的顶上立有木桩,又由皮绳将三个木桩连接,绳上拴着各色布条,那是每次祭祀留下的痕迹。 布条迎风招展,庄严肃穆。 小时候,冒顿每次艰难地爬上坛顶,总要在那三个石包前站立许久,因为大巫师告诉过他,母亲的灵魂就是顺着那高高直插云霄的木桩升上天空的。 渐渐的,来祭坛与母亲对话便成了冒顿的习惯,无论心绪烦乱还是受了父亲、继母的责难,他都要到祭祀区来,爬上高高的坛顶,或默默地与母亲交流,或放声嚎啕以释放胸中的郁闷。 有时也在坛顶放眼辽阔的草原,心胸会豁然开朗,能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事情。 这祭坛由于使用了几千年,再加上有专人修护,虽然是用泥土堆积而成,却坚硬如石,不长一草一木。 小时候,冒顿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攀上坛顶,又担惊受怕才能下得坛来。 如果是下雨天,这祭坛奇滑无比,即使是大人也根本攀不上去。 来到祭坛底部,冒顿仰头向坛顶望去,只见石碓、木桩依旧,向上直插云天。 经过了许多事端以后,冒顿再站立在坛前,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便是我们民族的精神、民族的象征吗? 那高高的石碓又向我们这些后人诉说着什么、昭示着什么呢? 为什么古人要说什么时候我们失去了这个祭坛,我们这个祖群将失去上天的保佑,快走向消亡? 这祭坛究竟能给我们什么力量,让我们走向永远? 遇有旱灾雪灾,我们要来祭它。 在外族入侵的危难时刻,我们也要来祭它。 它真的保佑着我们民族的兴旺达。 七、悲喜姻缘 冒顿想到,眼下,眼见得我们民族又要遇到或许是前所未见的灾难,而掌握大权的父亲却浑然不觉。 上天呀,究竟要怎样才能让父亲觉醒? 父亲啊,你就不能到祭坛来洗涤一下灵魂,清醒一下吗? 冒顿胡思乱想着,一步步登上了坛顶。 坛顶秋风更紧,漫天的乌云如怒涛般汹涌。 冒顿在石包前站立,仰头望天,内心默念道:母亲啊,您若仍在人间,能让我违心娶那个蛮不讲理的娇小姐吗?让那样不通事理的女人在我身边,我还不得烦死? 母亲啊,孩儿该如何是好呀。 想起了母亲,一串冷泪在冒顿的眼眶里转了几转,噗噜噜滚落下来。 冒顿抽动了一下酸酸的鼻子,又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再长长呼了出去,才将胸中滚烫的热流压了下去。 冒顿向龙城望去,只见一片片屋顶勾划出的街道上,有人影流动,似乎比平日多了许多。 冒顿想,这些人大部分是在为他的婚礼而忙吧。 世上之人总要干一些无为之事,也不顾当事人的感觉如何,铺排浪费,只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虚荣罢了。 冒顿生在龙城长在龙城,对龙城再熟悉不过了。 一条大道由南门起只通祭祀区的大门,将整个龙城分为两半,最北部的左边是王宫和单于居住区,右边是单于的近亲属居住区。 再向前,左边是宫廷的接待区,右边是官员居住区。 宫廷的官员很少,带家眷常年住在龙城的官员更少。 过去,龙城总管皆由挛鞮氏家族成员担任,后来由于赫连哈尔巴拉受宠,头曼单于才违背祖制任用了赫连氏家族的赫连毛脑海担任,赫连毛脑海一家才住进了龙城。 最南部靠近大门的地方,左边是龙城卫兵居住区,右边是马厩。 龙城的城墙墙心用夯土筑成,外面又用原木包裹,经久结实。 出龙城大门,靠左方的宽阔的草场,是卫队练兵的演兵场,可跑马射箭,可摔跤过招,可演练各种兵刃。 这演兵场是独孤敖嘎当了卫队总管后才设立的。 独孤敖嘎认为,军人不练武就不能称其为兵士。 再说,卫队有百十号人,如果无事可做便会惹是生非。 在龙城外练兵,也可给外来使节和过往行人以威严和震慑感,使他们对单于更加尊重,对龙城更加敬仰。 平时,除了演兵场的呼喝声外,龙城是安静的。 冒顿突然现,几日来并没有听到演兵场上的呼喝声,心里想,可能与独孤敖嘎不在龙城有关吧。 想到了独孤敖嘎,冒顿的心里又是一热。 老将军在和平年代不忘战事,整日练兵,真也难得。 在老将军面前,自己不过是一个孩子,名满匈奴的老将军能够以大局为重,以国家的生死存亡为责,听他之言,冒着生命危险去边关通告并帮助集结大军,真也难为他了。 幸亏父亲原谅了自己的鲁莽,要不然还真不知如何收场是好。 冒顿侧过身子向城外望去,只见一条小河曲曲弯弯从城东流过,河两岸牛羊漫步,碧草连天,一望无际,草原的辽阔与美丽尽收眼底。 每次从高处看到这片草原,冒顿的心里总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老祖宗选择在这里筑龙城,一定也是看上了这片美丽富饶的草原吧。 特别是在秋季,蓝天白云下野花烂漫,百鸟齐歌,山恋起伏,空旷无边。 在草原上搭一穹庐,与牛羊为侣,同百灵一起高歌,无忧无虑,岂不美哉。 可惜自己生在单于家,连这最低的要求竟然都达不到,好不令人痛心疾。 冒顿的目光由东至南,慢慢往西方放眼。 西面是一道山冈。 据说,老祖宗认为,这道山冈是腾龙,东面的小河是潜龙,因双龙相抱,才在这里筑城,并将小城称为龙城。 冒顿正自观望遐想,大黑突然呼啦啦飞了过来,落在了冒顿的身边。 冒顿急忙抚摩大黑的脖子,说:“你来看我了。你知道弟兄们现在在哪里吗?我好想他们呀。” 冒顿嘴里说着,目光沿着土冈向北看去。 突然,冒顿看到在他前几日刚刚走过的路线上,正有三人三骑一狗快向龙城奔来。 仔细辨认,跑在前面之人依稀便是呼延吉乐。 是呼延吉乐他们来看自己了,还是自己思念过度看花了眼? 冒顿揉了下眼睛,再仔细观看,那骑马的姿势,那策马的动作,不是呼延吉乐还能是谁。 还有那条已经与呼延吉乐形影不离的大黄狗。 冒顿立即大喜,急忙对大黑说:“原来你是来告诉我弟兄们已经来了是不是?我现在就接他们去。” 大黑再次腾空而去,冒顿快步往祭坛下急跑,刚跑得几步,脚下踩空,整个身子已经收势不住,向下滚去。 冒顿手忙脚乱,光秃秃的祭坛根本没有受力之物,还是不能抑制下滑之势,狼狈地滚到了坛底。 冒顿爬起身,来不及拍去满身的尘土,吐了一口嘴里的泥沙,继续向前跑去,过单于居住去、官员居住区、卫兵居住区,出龙城,又沿着城墙向北急跑,过了龙城,那三人三骑一狗已近身前,果然是呼延吉乐和兰傲木嘎、公孙伊德日。 三人滚鞍下马,与冒顿抱作一团。 原来,冒顿独自前行以后,呼延吉乐和兰傲木嘎他们担心有加,夜不能寐,勉强向前走了几日,再也不能坚持,便要丢下那些牲畜直奔龙城与冒顿会合。 可又怕冒顿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和他们一起当牧民,没有牲畜该咋办? 再说,几千里的路程都赶过来了,丢掉了也可惜。 几个人反复核计,最后决定,由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继续赶牲畜走,呼延吉乐和兰傲木嘎、公孙伊德日前去龙城接应冒顿。 呼延吉乐三人快马加鞭朝龙城方向赶来,接近龙城时,他们遇到了由龙城出来的卫队兵士,截下来问讯,方知冒顿不但没有受到父亲的责罚,还要与龙城大总管赫连毛脑海的女儿成婚,整个龙城都在为王子大婚而忙呢。 听说冒顿要大婚,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的心里同时咯噔一下,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呼延吉乐。 在他们的心中,老大和老二只差举行婚礼了。 老大刚回龙城,怎么就要与别的女子成亲? 事情完全与他们预料的不同,反差太大了。 不过,不管生了什么变化,冒顿并没有生他们想象中的意外是千真万确的。 兰傲木嘎看到,呼延吉乐的脸色顿时惨白,急忙劝解道:“大哥一定是被他父亲要挟,不得已才答应与别人成亲的吧。” 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哪里知道,呼延吉乐听到冒顿要举行婚礼的消息,立即像一盆凉水猛地泼进了脑子里,顿时将所有的记忆全部冲没了,变成了干干净净的一个空壳。 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在不停地说什么,呼延吉乐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待他们继续催马向前走了好一阵,呼延吉乐的脑子才恢复了运转。 呼延吉乐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冒顿成婚与自己有何干系? 哦,呼延吉乐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的心已经毫无保留地全部交给了冒顿,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冒顿是她的,永远都属于她一个人,其实她错了。 无论凭自己的容貌,还是凭自己的猎人身份,佩作王子夫人吗? 自己可以与冒顿做任何事情,惟独不能做他的妻子。 想到了这一层,呼延吉乐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反而坦然了。 只要自己能留在冒顿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知足吧。 说是坦然了,可呼延吉乐的心思又哪能静得下来,总觉得从此要失去冒顿了,酸溜溜的感觉在心里上下涌动。 呼延吉乐在心里埋怨道:你冒顿也真够狠的,刚刚分别了几天,便要急着与别的女人成婚,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呢? 自己满以为完全了解了冒顿的一切心思,看来自己又错了,将冒顿想的太完美了。 呼延吉乐或而又想,一旦失去了冒顿,自己活着还有意义吗? 活着还能干什么?在森林里狩一辈子猎? 半年来的经历,已经使她曾经平静的心湖变成了波浪翻滚的大海,又怎能静得下心来呀。 想到此,呼延吉乐又立即觉得失去了人生追求,突然感到心绪烦乱,百无聊赖,万念俱灰,甚至不想再见到冒顿,立即改道回家继续做自己的猎人得啦。 一路胡思乱想,刚到龙城边上,便看到了正急奔而来的冒顿。 呼延吉乐的心情越加复杂,尴尬的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冒顿虽然仅与弟兄们分别了几天,猛然相见,有隔世重逢之感,心中热,便要流下泪来。 几个人激动了一番,冒顿简单将回龙城后的情况诉说了一遍,最后看着呼延吉乐,不好意思地说:“有件事,来不及征得你的同意,我便信口开河胡说了,希望你能理解和原谅。” 呼延吉乐想,还能是啥事,不就是你要与赫连毛脑海的女儿成婚嘛。 你要与别人成婚,也没必要征得我的同意吧,何况你已经做出了决定,还征得我的同意干嘛。 心里胡乱想着,呼延吉乐强作镇静,尽量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什么事呀,让你如此为难。” 八、初见公婆 冒顿不好意思地瞅了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一眼,却不敢用正眼瞧呼延吉乐,低声说: “父亲和继母非要让我与赫连安其尔成婚,我为了推掉这门亲事,便胡诌说我们俩已经成过婚了,结果仍然没能推脱他们的安排。他们说既然咱俩已经成婚,就让赫连安其尔作小妾。现在,他们正忙着操办婚礼呢,我也没办法制止。” 公孙伊德日最先听明白了,巴掌一拍,说道:“我说嘛,大哥怎么能无端抛下老二去与别的女人结婚呢,原来是要续小妾呀。” 从得到冒顿要与别的女人成亲的消息以后,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的心里确实不自在,暗骂冒顿进了龙城便将弟兄们的情谊忘了。 “你说什么?你说咱们俩已经成婚,你父亲竟然承认了咱俩成婚的事实?竟然让赫连安其尔作你的小妾而非妻子?” 呼延吉乐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 冒顿低声说:“是。这事事先没和你商量,现在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幸亏你来了,你说该咋办吧。” 冒顿又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呼延吉乐终于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呼延吉乐大喜过望,高兴的差点儿晕了过去。 呼延吉乐突然间明白了,她不但没有失去冒顿,而且冒顿永远都是她的了,心里好塌实,也不顾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在身边,情不自禁地扑到冒顿身上,委屈而又幸福地号啕大哭起来。 冒顿不好意思地对呼延吉乐说:“可惜我们俩再也不能正式举行婚礼了。” 公孙伊德日接嘴说道:“这有何难,我们弟兄们给你们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不就成了嘛。” 待呼延吉乐稍微恢复了平静,兰傲木嘎高兴地对冒顿说:“你们父子和好了,这下好了,我们终于可以不用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公孙伊德日大声喊道:“老二,你羞不羞呀,还没见公婆呢,就高兴成这样。怎么也得让我们去你们家喝碗奶茶吧。这一路的奔跑,骨头都要散架了。” 呼延吉乐也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擦去了眼泪,破涕为笑。 呼延吉乐突然现冒顿脸上的伤痂是新的,急忙用手轻轻抚摩,问:“他们打你了吗?你脸上的血痂怎么是新的?” 一边的公孙伊德日夸张地学着呼延吉乐的强调,喋声喋气地打趣道:“他们打你了吗?你脸上的血痂怎么是新的?” 呼延吉乐更加不好意思,急忙向后退了一步,涨红了脸。 冒顿也觉得不好意思,急忙说:“咱们还是进龙城再说吧。” 兰傲木嘎迟疑了一下,说:“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还在路上走着呢,要不你们俩先回龙城,我们俩去与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会合,然后一起来找你们吧。他们俩还替我们担心着呢。” 送走了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呼延吉乐却迟疑了。 龙城在呼延吉乐的心中是神圣的,是大单于居住的地方,单那高高的祭坛,就让人望而生畏。 呼延吉乐从来没敢想过,自己能进到戒备森严的龙城里去。 即使这次前来,呼延吉乐也是准备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冲进龙城去救冒顿,绝没想到会以单于儿媳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走进龙城。 这一刻来得太突然了,呼延吉乐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呼延吉乐胆怯地问:“我现在就进龙城,合适吗?” 冒顿从呼延吉乐手中接过马缰,不屑地说:“我们的家在龙城,我们是回自己的家,有啥不合适的?” 冒顿牵着马,呼延吉乐与冒顿并肩,慢慢向龙城的大门走去。 大黄狗绕着他们跑前跑后,格外自在。 看着冒顿坚毅的神色,呼延吉乐突然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是和丈夫一起回家,心里无比的甜蜜。 这么多年的漂泊,这么多年的追寻,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依靠的男人了。 呼延吉乐不计较这个男人纳多少妾,只要自己能呆在这个男人身边,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她偷眼看着冒顿,蓦然间现,这个已经属于自己的男人不但胆量群,而且刚毅果断,真的是她可以托付一辈子的男人。 她的脚下顿时轻飘飘的,被这个男人牵着魂儿,在幸福的时光里遨游着。 她已经不管这个男人到哪里去了,自己只管跟在他的身边便是,哪怕是天涯海角。 神圣的龙城,城内突然间竟然有了自己的家。 呼延吉乐兴奋地跟在冒顿身后,堂而皇之进了龙城的大门。 冒顿将马交给卫兵,问呼延吉乐:“是先回家休息还是立即去见父亲?” 呼延吉乐被冒顿从幻想中唤醒,心里猛地害怕起来,是第一次面对凶猛的黑熊、老虎都没有过的害怕,感觉心脏在微微颤抖。 她担心,自己相貌实在是丑陋,如果冒顿的父亲看着自己不顺眼,自己又该怎样走出这神圣的龙城? 冒顿则非常坦然,见呼延吉乐迟疑着不回答,便决定先回房休息,再与呼延吉乐商量见父亲的时间。 呼延吉乐终于将自己的担心小声说给了冒顿。 冒顿爽朗地笑了,不屑地说: “我已经和他们说了,我们俩已经成婚,不过是和他们见个面而已。我们不是去相亲,也不是非得要征得他们的同意。如果他们敢慢待你,我们立马就离开龙城,那不是更好吗?我们还求之不得呢。我已经想过了,我们越表现的软弱,什么事都迁就他们,他们越会拿我们不当人看。我过去就是由于太软弱,才受了那么多罪。” 呼延吉乐一想也是,心胸顿然开朗。 即使头曼单于不同意,有冒顿的坚持,他还能咋的? 想到此,终于舒出了那口窝囊气,立即鼓起勇气,对冒顿说:“那咱们现在就去见父亲吧。” 头曼单于这两天的心情格外的好,儿子成婚也是自己的一件大事。 百事自有人料理,也不必他多费心。 他正与赫连哈尔巴拉闲聊,突然看到儿子冒顿带着一位青年走了进来,正要询问那青年是谁,只听冒顿对那青年说:“吉乐,快见过阿爸阿妈。” 头曼单于见那青年向前走了两步,对他深深作了一揖,说:“吉乐拜见阿爸。” 头曼单于提前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见青年向他作揖,立即想到是自己还没谋面的儿媳来了,急忙坐直了身子,慌乱地应答了一声。 仔细瞅那青年,头曼单于不由的大吃一惊。 只见青年身着皮衣,背挎弓箭,一副猎人打扮,初看很像是男子。 那张脸何止是丑陋,简直令人恐怖。 这儿媳与他心中期望的儿媳反差太大,头曼单于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心中便多了几分不快,皱起了眉头,想到,儿子的眼光也实在太差了吧,你是王子,带着这样的女人出入龙城,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事却与头曼单于的心思恰恰相反。 看到冒顿领进来一个如此丑陋的媳妇,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先就是一喜。 说实话,那天冒顿说自己已经与一女子成婚,赫连哈尔巴拉还担心过,冒顿常年在外面闯荡,不知遇到了什么样的美女,让他连父亲都来不及禀报,便与这女子走到了一起。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赫连哈尔巴拉突奇想:为何不让这女子与安其尔一起举行婚礼呢?这样的丑姑娘,与我的安其尔站在一起,对比实在是太显明了,让人们看看,冒顿自己找了个啥老婆,他的继母又给了他一个何等漂亮的妻子,以后,安其尔就能在冒顿面前直得起腰了。 想到此,赫连哈尔巴拉吟吟笑着,在呼延吉乐给她问过好以后,爽朗而又大方地说: “叫吉乐是吧?我看这样吧,虽然你们俩已经成婚,可爸妈还没有见证你们的婚礼。既然你在大巫师占卜到的好日子之前回来了,那就补办一次婚礼吧。到那天,你和安其尔一起与冒顿成婚。单于,你说这样安排合适吗?” 头曼单于黑着一张脸,低头不语。 冒顿害怕再生出别的事端,急忙说:“吉乐长途跋涉需要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冒顿和呼延吉乐转身正要出去,却听头曼单于沉声唤道:“冒顿。” 冒顿心里一凛,眉头微皱,缓缓转过身来。 头曼单于轻轻叹息了一声,对冒顿说:“去府库给吉乐找几件合适的衣服穿。晚饭咱们一起吃。” 冒顿的心里又是一热。 呼延吉乐又给头曼单于深深作了一揖,微笑着说:“感谢阿爸关心,孩儿自幼打猎,穿惯了这身皮衣,穿别的衣服反而不舒服,您就让孩儿随便吧。” 听到呼延吉乐礼貌而又得体的话语,头曼单于心头的不快突然间消去了大半,心情立即爽朗了,对呼延吉乐微微点了点头,说:“出了龙城你可以随便,在龙城里,还是听我的吧。” 没曾想这般简单便见过了公婆,呼延吉乐的心情也格外的舒畅。 原想头曼单于是一个飞扬跋扈的老糊涂,没想到竟然也是这般的温柔,会体贴人。 连日忙碌,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洗过脸,连呼延吉乐自己也记不清了。 回到冒顿的房间以后,呼延吉乐趁冒顿到府库为她找衣服、胭脂的当口,来了一个彻底的清洗,不但洗净了毡片一样的头,也擦洗了身体,顿时感到格外的清爽。 九、胭脂掩丑 呼延吉乐穿起冒顿为她找来的绸缎衣服,虽然觉得浑身舒适,却总有一种没穿衣服的感觉,羞于见人。 却说匈奴有座燕支山,山上每年夏天开一种特别鲜艳的花,花瓣鲜红花蕊金黄。 将这种花采来反复杵槌,便成了一种颜料,女子将其涂在脸上,会增色不少。 因这种花产于燕支山,所以,人们将这种颜料唤作燕支。 后来,这种东西随出使西域的张骞带回了中原,被中原文人写成了胭脂,一直沿用到了今天。 在胭脂传入中原之前,胭脂已被匈奴妇女广泛使用,只不过普通人家的女子只有在出嫁的时候才舍得用一次,贵族妇女虽然用的次数多一点,也不是经常使用。 而每天都能使用胭脂的女人,只有龙城内的少数几个人。 因单于的老婆可以尽情享用胭脂,所以,匈奴人便将单于的妻子称为阏氏了。 其实,阏氏二字也是后来被中原文人固定下来的一种写法,专门用来称呼匈奴单于的妻子,其原意与胭脂和燕支是一样的。 呼延吉乐平生还是第一次打扮自己,更是第一次用胭脂。 她往脸上轻轻抹了一点,问冒顿:“搽了这东西,是不是比妖精还难看呀?” 冒顿不言语,只是瞅着呼延吉乐笑。 呼延吉乐便不再说话,精心施起了胭脂。 冒顿心里想着不知家宴又会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不快,忽然看到呼延吉乐在偷偷抹眼泪,便觉得奇怪,问:“你怎么了?” 呼延吉乐慢慢摇头,泪珠噼啪乱溅,咬着下嘴唇,似乎在强忍着内心的激动。 最后还是忍不住,扑在冒顿怀里抽泣起来。 冒顿不知如何劝说才好,只好任由呼延吉乐在怀里抽泣。 过了好一阵,呼延吉乐才坐直了身子,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这辈子,要不是遇到了你,怕是终身都穿不上这锦缎、享用不到这胭脂了。” 冒顿拂着呼延吉乐长长的头,说:“你要是觉得委屈,待会儿我就对父王说,我们要单独举办婚礼,不让安其尔瞎掺和。” 呼延吉乐笑了,说:“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感到满足,感到无比的幸福。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心里塌实,觉得什么都不怕了,你就是我的靠山。让我们补办婚礼,已经是意想不到的好事了,婚礼上多一个女孩又有啥了不起呢?还是听从他们的安排吧。” 冒顿问呼延吉乐:“你想过没有,继母为何突然提出来要给我们补办婚礼?” 呼延吉乐一边接着为自己化妆,一边不屑地说:“管她呢,不会有太大的阴谋吧,大不了是看到我丑陋,想乘机羞辱我一番罢了。” 用了胭脂后,冒顿再看呼延吉乐,胭脂已掩去了面上的疤痕,脸膛红扑扑的,长自然垂在后肩,已绝非猎人的呼延吉乐了。 原来,呼延吉乐竟然如此漂亮。 冒顿心中欢喜,笑着说:“这次,父王看到了你,绝不会再皱眉了。” 呼延吉乐一边在铜镜里照着自己的容颜,一边问冒顿:“我美吗?” 冒顿什么都没说,趁呼延吉乐不注意,猛地将呼延吉乐抱在了怀里。 呼延吉乐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幸福,依偎在冒顿怀中,身体麻酥酥的,闭上了眼睛,仰起头来,努着嘴去寻找冒顿的嘴唇。 两人缠绵了好一阵。 二人再次谈起了冒顿回龙城以后的话题,呼延吉乐问:“你和阿爸请求过我们去当牧民的事了吗?” “请求了。阿爸不同意,让我留在他身边做匈奴的骨都侯。” 冒顿无奈地说。 “让你做骨都侯?骨都侯是干啥的?” 呼延吉乐不解地问。 “按说,骨都侯的位子仅次于单于,帮助单于处理一切事务。咱匈奴遇有战事才聚民为军,平时国民是散居着的,即使有什么相互纠纷,也由那些部落领处理。 “单于所处理的,一是主持每年正月、五月、九月的龙城大聚会,二是接待外国使节和派出对外使节,最大的权力是命令各万户长、部落领集结部队、对外宣战,其实平时,单于根本无事可做,又何况骨都侯呢?” 冒顿介绍说。 “那你准备咋办?打算安安静静做你的骨都侯了?” 呼延吉乐又问。 冒顿无奈地说:“我正要让你帮我想办法呢。我实在不想呆在龙城,父亲又不让我去作普通牧民。能不能有更好的办法,使我既可以不在龙城,又可以不伤了父子感情呢? “再说了,两个邻国都在积极备战,并且开战的时间都已经确定了。而我父亲已经自信到了愚蠢的地步,根本不听劝说,你说我又该咋办呢?” 呼延吉乐坐直了身子,认真思考起来。 好一阵,呼延吉乐才说:“你能不能向父亲要求作一个万户长?如果父亲同意你的要求,你就可以在不伤父子感情的情况下离开龙城了,还可以在你的万户内秘密集结军队。 “这样,有宇文阿古达木的部队对付月氏国,你的这支部队对付东胡,一旦与这两个国家打起来,我们也不至于措手不及,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冒顿豁然开朗,感叹着想:自己苦思冥想了几日也没有想出如此绝妙的好主意,呼延吉乐竟然轻易便想出来了。 呼延吉乐真是自己的好帮手呀,自己此生真的是离不开她了。 说着话,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头曼单于沉闷地坐在餐桌前,等待冒顿和呼延吉乐来用餐。 呼德刚刚挨了父亲的训斥,规规矩矩坐在赫连哈尔巴拉的身边,再不敢像上次那样造次。 赫连哈尔巴拉小声说:“和那样的丑女同桌进食,还没吃就没胃口了。” 尽管赫连哈尔巴拉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头曼单于听到了。 头曼单于没好气地瞪了赫连哈尔巴拉一眼,心里说:你以为我就想和她一起吃饭?不过是应酬而已。 头曼单于心中无奈,嘴里却说:“儿子不嫌她丑,咱们多的什么嘴。告诉你,等他们来了以后,你绝不能胡言乱语地嚼舌头,引得大家都不快。” 赫连哈尔巴拉嘴一撇,厌烦地说:“好,我就充哑巴还不行吗?” 其实,头曼单于的心里非常不自在。 王子的阏氏,竟然长得如此丑陋,会让天下人怎么议论? 头曼单于在心里暗自埋怨:冒顿也真是的。那丑女子救过你的命,你和父亲言语一声,多给她些牲畜作为报答不就行了嘛,干嘛非要娶她做阏氏呢?真是鬼迷心窍了。 接着,头曼单于又自责:都怪自己这些年对冒顿关心不够,让他到龙城外自由闯荡,才惹出了这等事端。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冒顿去独自闯荡了。 头曼单于正自埋怨,冒顿和呼延吉乐推门进来了。 头曼单于皱着眉头举目一望,立即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只见呼延吉乐身材修长,亭亭玉立,落落大方,有一种居高临下让人望而生畏的气质,不由得要人肃然起敬。 待呼延吉乐缓步走到近前,头曼单于看到,呼延吉乐面上的疤痕不见了,面色白中透红,红里带粉,如出水芙蓉,似牡丹朝阳。 呼延吉乐的眉宇间挂着清秀,嘴角挂着浅笑,头曼单于何曾见过如此美貌大方的女子,哪还寻得到半点中午见过的邋遢女子的影子? 头曼单于身不由己地站起身来,微笑迎接。 赫连哈尔巴拉更是大吃一惊,在心里问自己:这是那个丑八怪女人吗? 看来,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呀。 想到此,心里立即产生了酸溜溜的感觉。 看来,自己的小聪明又使过头了。 给他们补办婚礼,让赫连安其尔和这女人站到一起,这女人是春兰秋菊,而赫连安其尔则是山野小花,无法比较呀。 呼延吉乐礼貌地给头曼单于和赫连哈尔巴拉请安,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头曼单于和赫连哈尔巴拉的对面落座。 头曼单于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儿媳,只见呼延吉乐的目光里有成年女性的矜持,也有成年男子的坚毅,不由得正襟危坐,心情也敞亮起来,对冒顿说:“咱们全家难得吃顿团圆饭,今天咱们好好喝几杯吧。” 早有仆人为他们斟满了酒杯。 头曼单于掌杯在手,正要说话,只见呼延吉乐款款站起身,弯下腰来,举杯过顶,对头曼单于和赫连哈尔巴拉说:“恕孩儿没有及时与二老想见,这第一杯酒,先祝二老身体健康。” 头曼单于觉得呼延吉乐是在给自己下达命令,自己没有理由不服从,和赫连哈尔巴拉互望一眼,急忙举杯,顺从地一饮而尽。 呼延吉乐待仆人斟满了酒,又说:“孩儿和冒顿相识相交直到成婚,尝在月氏国。万里迢迢,条件所限,没能请示二老允准,孩儿代冒顿请罪了。二老喝了这第二杯酒,就算饶恕了孩儿和冒顿的罪责,孩儿先干为敬了。” 头曼单于和赫连哈尔巴拉又对望了一眼,心里说:好厉害的一张嘴,明明是在指责我们不该派冒顿去月氏国当人质,听上去却是在自责,理由充分,更让人无法回绝,一时也无言以对,只好陪着笑脸尴尬地喝干了杯中的酒。 十、夜宴暗斗 趁仆人斟酒之际,呼延吉乐又说:“这第三杯酒,我想请冒顿和小弟一起喝。小弟的成人礼,我们当哥哥嫂嫂的没能亲自在现场祝贺,还望二老和小弟见谅。” 赫连哈尔巴拉在心里说:冒顿刚去月氏国不久,我们便给呼德举行了成人礼,那时你和冒顿认识吗? 可又不便开口反驳。 赫连哈尔巴拉仔细品味呼延吉乐话中的含义,立即明白,原来人家是在指责我们有意背着冒顿给呼德举行了成人礼。 赫连哈尔巴拉心里暗自佩服,这女人的心计可远在自己之上呀,不动神色不露脏字,便将我们骂了个透心凉彻骨寒脸皮热心虚。 这女人要是在龙城常住下去,自己斗得过她吗? 想到此,赫连哈尔巴拉心便向下一沉,心里说,这吃饭的局面绝不能让她为所欲为地控制下去,该压一压她的嚣张气焰了。 于是,赫连哈尔巴拉沉下脸来,用长辈的口吻说:“呼德还是个孩子,就不要让他喝酒了吧。” 呼延吉乐礼貌地笑着,深情地看了冒顿一眼,轻声对赫连哈尔巴拉说:“小弟已经举行过了成人礼,早就是大人了。谁都知道,我们草原上的男子汉,是要以酒量论英雄的。我还盼着小弟早日能像他哥哥这样,成为年轻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呢,不喝酒怎么行?阿爸您说是吗?” 这些年来,赫连哈尔巴拉的话无论对错,哪敢有人说个不字。 她的话比单于的话还要有效力,他不让呼德喝酒,呼德自然不敢动杯。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呼延吉乐竟然敢提出反驳意见,心里好生恼怒。 何况,呼延吉乐的话中充满了对呼德的不屑和瞧不起,赫连哈尔巴拉哪能咽下这口气。 赫连哈尔巴拉正要呵斥这不懂礼貌的晚辈,呼延吉乐拉大旗作虎皮的着数已生了效,头曼单于说话了。 头曼单于并没注意到两个女人在斗心眼,只是觉得呼延吉乐的话在理,又听呼延吉乐让他表态,便附和着说: “对嘛,哪有不喝酒的男子汉。我年轻的时候,喝酒哪曾有过对手?呼德,要成为男子汉就大胆地站起来,举杯!” 因饭前呼德便受到了父亲的呵斥,命令他只准吃饭,不得毛手毛脚胡言乱语,所以,正拘谨地坐在那里,既不敢插话也不敢乱动手脚,更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 此时听到父亲让他举杯,又见母亲对他使眼色,却偏偏理解错了母亲眼色的含义,便拿起了酒杯,也不示意大家同饮,抢先喝了下去。 这看似平淡的交锋,赫连哈尔巴拉认为自己又输了。 其实,赫连哈尔巴拉给呼德使眼色是希望呼德能听自己的话,不喝那杯酒,她再找理由反驳头曼单于和呼延吉乐,以维护自己的尊严。 偏偏呼德理解错了自己的暗示。 这更让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不是滋味,虽然忿忿不服,却又想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反击,狠狠将呼德瞪了一眼,又立即将笑强挂在脸上,仰脖子将酒喝了下去。 敬过了三杯酒,呼延吉乐轻盈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坐在呼延吉乐对面的头曼单于看到,呼延吉乐三杯酒下肚,面色越加红润,更显得端庄大方了。 头曼单于暗自感叹,在匈奴,还能找得到如此美丽端庄的女人嘛? 赫连哈尔巴拉被人们称作匈奴第一美人,此时与呼延吉乐坐在一起,一个娇艳造作,像盆栽的花;另一个清雅脱俗,似山巅的松,气质和风度立见分晓。 作为女人,她希望自己的男人比任何男人都优秀,却绝不希望别的女人过了自己。 赫连哈尔巴拉看着呼延吉乐,觉得呼延吉乐的矜持是在自鸣得意,是故意让自己看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赫连哈尔巴拉想到,刚才呼延吉乐竟然称冒顿为人们心目中的大英雄,便想挖苦几句,摸着呼德的脑袋,对呼德说: “呼德呀,可得好好向你大哥哥学习了,你哥哥凭着酒量大,已经是草原上的大英雄了,你可不能落在哥哥的后面呀。” 赫连哈尔巴拉说完,见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便狡黠地一笑,问呼延吉乐: “你刚才说冒顿在草原上是人们心目中的大英雄。但凡人们心目中的英雄,都有人之处,平时人们都会非常敬重他。冒顿,你是怎么个英雄法呀?人们是怎么知道你是个大英雄的呢?” 冒顿傻笑,说:“我整天在森林里狩猎,一个猎人而已,哪里是什么大英雄呀。” 呼延吉乐淡淡一笑,侧过头深情地望了冒顿一眼,然后对赫连哈尔巴拉说:“您听说过影子四怪的名头吗?” 每次的龙城聚会,那些万户长千户长们总要将影子四怪挂在嘴上,说影子四怪如何如何的了得,又在何处干出了惊人的举动,赫连哈尔巴拉自然听说过。 听到呼延吉乐提起了影子四怪,赫连哈尔巴拉没加思索便说:“那当然。这几年,影子四怪的名气越来越大,是人们心中当之无愧的大英雄。难道冒顿也干出过惊人之举,让人们心服口服?” 呼延吉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看了一眼头曼单于,转头对赫连哈尔巴拉说: “既然影子四怪是人们心中的大英雄,可也巧了,影子四怪初次与冒顿会面,便被冒顿的机智和勇猛折服,他们都甘拜下风,真心诚意认冒顿为大哥,并真诚与冒顿生死于共。让大英雄佩服的人,难道不能称为大英雄吗?” 呼延吉乐的话立即让头曼单于和赫连哈尔巴拉一惊。 头曼单于望着坐在身边的冒顿,问:“儿呀,你竟然和影子四怪成了朋友?” 冒顿正要回答,却被呼延吉乐抢去了话头。 呼延吉乐继续说:“如果影子四怪还不算人们心中大英雄的话,老将军独孤敖嘎曾经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在我们匈奴,哪个不知谁人不晓?总该是大英雄了吧。 “可独孤敖嘎将军与冒顿展开了一场小小的游戏,最后输的一败涂地,对冒顿心悦诚服,心甘情愿受冒顿驱使。 “能被独孤敖嘎老英雄尊为英雄的人,还能不算大英雄吗?” 一听到独孤敖嘎的名字,赫连哈尔巴拉的内心便悠悠的虚。 她已经猜到呼延吉乐所说的游戏指的是什么。 看来他们真还有过一番殊死的较量,一定是冒顿有影子四怪的帮助,才战胜了独孤敖嘎。 知道了独孤敖嘎曾与冒顿交过手,赫连哈尔巴拉不敢多问,只怕呼延吉乐话多了会说出真相,急忙岔开话题,对呼德说: “听到了吗?你哥哥出息了,要好好向你哥哥学习呀,连影子四怪那样的人都和你哥哥成朋友了,还不赶快给你哥嫂敬酒。” 多年形成的感觉,使呼德仍在心灵深处看不起冒顿,心想,冒顿怎么会成了英雄?就那呆头呆脑的样子也不像英雄。 可母亲让他敬酒,他也不敢违抗,自然也不会像呼延吉乐那样说出一大堆理由,只是满不在乎地立起身来,抓起酒杯对冒顿和呼延吉乐示意,说:“哥哥嫂嫂,兄弟给你们敬酒了。” 说完,仰头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也不管冒顿和呼延吉乐喝没喝,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呼延吉乐对呼德笑着说:“小弟洪福齐天,又有母亲打小就调教得当,自然会成为比你哥哥强得多的大大英雄的。” 说着,和冒顿一起喝干了杯中的酒。 赫连哈尔巴拉觉得呼延吉乐就是自己的克星,无论呼延吉乐说什么话,她都觉得那话中带刺。 赫连哈尔巴拉暗下决心,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这个女人挤出龙城。 有她在身边,气也得被她气死。 而自己想作,又偏偏找不到作的理由。 赫连哈尔巴拉模糊地感觉到,这女人将会使她永无宁日。 头曼单于也多次听说过影子四怪的名头,听说儿子与影子四怪结识并成了好朋友,心里便骄傲起来,又将话题拉了过来,问冒顿: “儿呀,没想到你竟然结识了影子四怪,还和他们交了朋友,我儿真的出息了。” 赫连哈尔巴拉则不屑地想,一定是影子四怪知道冒顿是王子后,为了巴结冒顿,才尊冒顿为老大的吧。 头曼单于继续对冒顿说:“既然影子四怪是你的朋友,何不带他们到龙城来,让阿爸也认识一下这几位英雄。影子四怪现在在哪里?” 冒顿淡淡一笑,说:“他们一路随我从月氏国而来,现在都在龙城附近。” 头曼单于高兴地对冒顿说:“等他们来了,一定要带他们来见我。” 冒顿笑着答应了。 头曼单于又问呼延吉乐:“你刚才说独孤敖嘎与冒顿展开了一场小小的游戏,这又是咋回事?” 呼延吉乐扭头用目光征求冒顿的意见,见冒顿微微摇头,立即会意,冒顿一定是怕父亲知道了真相会引起不快,而此时又不会将赫连哈尔巴拉咋样,只能是父亲大雷霆将赫连哈尔巴拉臭骂一顿,赫连哈尔巴拉也会凭死抵赖,独孤敖嘎又不在龙城不能做证,凭白搞的大家都不快。 呼延吉乐又瞅向赫连哈尔巴拉,见赫连哈尔巴拉涨红了脸,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十一、巧言相劝 冒顿不让呼延吉乐说出真相,头曼单于却又在追问。 呼延吉乐略一思索,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在旅途上与独孤敖嘎将军相遇了。独孤敖嘎将军在见到冒顿之前,与影子四怪生了冲突,双方交上了手。” 头曼单于对争斗特别感兴趣,插嘴道:“独孤敖嘎是四个人,影子四怪也是四个人,一定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了个天昏地暗吧。” 呼延吉乐笑了,说:“当时我和冒顿也不在场。好像只动了几下手,独孤敖嘎他们就输了。” 头曼单于立即摇头,不相信地说: “不可能吧,独孤敖嘎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又是从不言败的人,难道他真的老了,已经没有当年的勇武?但他带的那三个人皆为龙城卫队的顶级高手,不会输的那么快吧。难道影子四怪要比独孤敖嘎他们厉害的多?” 呼延吉乐从头曼单于的眼神里已经看出,头曼单于的心已经悬了起来,目光游弋,飘忽不定。 呼延吉乐立即猜到,头曼单于不希望独孤敖嘎输,因为独孤敖嘎代表着龙城卫队,同时也代表着匈奴军队的战斗力。 头曼单于不希望自己统领的军队如此不堪一击,刚刚伸手就败在几个江湖浪人的手中。 呼延吉乐又看了赫连哈尔巴拉一眼,见赫连哈尔巴拉看似心不在焉的样子,脸色却已大白。 呼延吉乐也不去理她,继续说道: “因我和冒顿当时都不在场,究竟怎么个争斗法,我也说不清。影子四怪回去对我们一说经过,冒顿立即料定独孤敖嘎他们夜里一定会来偷袭我们的营地,便提前让我们做好了准备。” 头曼单于此时再次心花怒放,说道:“我说嘛,独孤敖嘎等人哪会轻易战败。” 呼延吉乐看了头曼单于一眼,心中立即浮起了鄙视。 这时,只见头曼单于双掌一拍,说道:“哦,我明白了,独孤敖嘎一直爱才如命,一定是喜欢上了影子四怪,不忍伤害他们,想将他们收拢到龙城卫队里来,便使用了诈败的计谋,待晚上突然袭击,将影子四怪擒获。” 头曼单于为自己猜到了独孤敖嘎的真实意图而高兴,对冒顿和呼延吉乐说:“偷袭虽然有些不光彩,可战场上却是敌我双方常用的招式。 “战争吗,只要能取胜,使用什么招数都无所谓。 “儿呀,你是怎么料到独孤敖嘎会去偷袭你们营地的?” 冒顿笑着说:“您刚才不是说了吗?独孤敖嘎是个从不言败的人。独孤敖嘎突然撤离,我就料到,他们一定会在后半夜趁我们熟睡时来偷袭我们,用暗的办法取胜。” 头曼单于开怀大笑,赞道:“知己知彼,方能一战取胜。 “我儿从小在独孤敖嘎身边长大,自然了解独孤敖嘎的性格。 “独孤敖嘎一定遭了我儿的道,被我儿巧妙伏击,败得一塌糊涂。 “快讲,后来呢?” 呼延吉乐点头笑着,正要继续讲,头曼单于又急忙用手势制止,猜道:“哦,我知道了。 “夜里,独孤敖嘎他们轻手轻脚地摸到你们的穹庐边,正要攻入穹庐,穹庐里突然亮起了灯,我儿在穹庐内高声唤道:独孤敖嘎将军,何不进来一叙? “独孤敖嘎急忙回头,看到影子四怪仅离他们几步远,手中的弓箭早已指在了他们的要害部位,只好扔掉了手中的刀,作了我儿的俘虏。 “哈哈,我儿战胜了独孤敖嘎,真英雄也。” 头曼单于情绪激昂,感觉好久没有今天这样开心了。 特别是看到儿子竟然如此出息,比自己当年打了胜仗还高兴,更加心花怒放,笑逐言开。 此时,头曼单于觉得,独孤敖嘎虽然败了,却败在自己儿子的手下,比独孤敖嘎胜利更让他高兴。 赫连哈尔巴拉一直提心吊胆地听着,生怕头曼单于问出独孤敖嘎为何与影子四怪一见面就动起手来的原因。 担心话题再延伸下去会扯出别的事情,赫连哈尔巴拉故意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着冒顿说: “哎呀,冒顿真的长本事了。怪不得影子四怪会甘心服从我儿的指使呢。以后就让呼德跟着你去磨练吧。呼德,你听到没有?以后要多跟你大哥哥学习,向英雄学习才能成为英雄嘛。” 冒顿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对呼延吉乐说:“什么英雄英雄的,我哪是什么英雄嘛。你在阿爸阿妈面前这样说,岂不让天下豪杰耻笑。” 呼延吉乐自得地说:“不是我叫你英雄,是独孤敖嘎将军最先称你英雄的。阿爸刚才也称你是真英雄,你就是英雄嘛。是不是呀阿爸?” 头曼单于捋着胡须笑着,得意地说:“是英雄,我儿真英雄也。” 头曼单于真的打心眼里佩服自己的儿子,还有聪明伶俐的儿媳。 和儿媳在一起,仅听她说话就是一种享受,能使人感到心情愉悦。 头曼单于第一次觉得,吃饭原来也可以开心,也是一种享乐。 一家人团聚在一桌,说说笑笑,唠唠家常,谈谈各自的想法,有事互相帮助,开开玩笑,这种天伦之乐,才是人生最透彻的幸福,最彻底的欢乐。 过去怎么就没意识到这种幸福呢? 这顿家宴吃了好长时间,头曼单于的酒喝的很酣畅,心情也格外舒畅,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上了。 他们谈论匈奴往事、战争、古人的得失; 谈论各地民俗的特点,语音的差别; 谈论草原上的奇闻和传说,谈论狼图腾。 不觉,黄昏已尽,夜色深沉。 呼德早已伏在桌上睡着了,赫连哈尔巴拉也是哈欠连连。 天南海北地谈论着,最后,话题转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场复土战争上。 头曼单于异常兴奋,说:“我此生干过的最大的事情,便是指挥了那场战争。现在,人们习惯上将那场战争称为复土战争,其实是不完整的。 “那场战争,我们不但从秦国人手里夺回了被他们强占去的土地,同时还让月氏国和东胡闻风丧胆。 “那场战争,扬了我匈奴的国威,长了我匈奴人的志气,打的值呀。 “现在想起来还激情澎湃,激情澎湃呀。” 头曼单于真的激情澎湃了,突然沉声唱道: 白色的烟雾 盘绕着祁连山的高峰 山下是我宽阔的牧场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冒顿也受到父亲情绪的感染,以掌击拍,跟着父亲唱道: 矫健的雄鹰 展翅在燕支山的上空 山下是我美丽的故乡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女无颜色…… 一曲终了,除了大睡的呼德外,四个人都兴奋的热泪盈眶。 呼延吉乐感慨地说:“当年,由于我们没有常备部队、没有战争准备,所以,在大秦国的部队突然冲来时,我们束手无策,被他们强占了祁连山和燕支山。 “后来,我们虽然在阿爸的带领下夺回了故土,但是,有多少匈奴人也被砍去了头颅,又有多少家庭失去了幸福呀。 “我的父亲就是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一个弱女子,又何必到森林里去和黑熊打架,被毁了容。” 呼延吉乐说到动情处,也是酒精的作用,泪水哗啦啦涌了出来。 呼延吉乐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擦去了泪水,慷慨激昂地说:“在敌军的战马踏上我们的草原时,民众最最盼望的,便是自己国家的军队会突然出现,将匪徒赶跑。 “如果看不到自己国家的军队,民众在无奈之中,他们先会骂谁?自然是要骂至高无上的大单于。 “我和冒顿从月氏国来,我们亲眼看到月氏国在集结军队。在路上,我们又抓到了月氏国派往东胡的信使,眼见得,那两个国家就要同时与我们匈奴开战了。 “阿爸,您怎么就不信呢?明年,在两国的铁骑践踏我们的草原时,我们将用什么方式来保护国家的安全和民众的安宁?” 头曼单于盯着呼延吉乐的眼睛。 头曼单于觉得,呼延吉乐的目光里有一种讲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让人无法拒绝她的要求,甚至是命令,你必须按她的要求去做。 头曼单于问:“真有那么严重吗?我和这两个国家的国王是有过约定的呀。 “如果当年不是他们可怜巴巴的求饶,我一鼓作气便能将他们灭了。 “难道他们真的敢和我们匈奴开战?” 冒顿看到父亲仍在犹豫,急忙说:“他们当年是败了,可也没有忘记对我们匈奴的仇恨。 “经过这十几年的休养生息,他们的国力已今非昔比,他们确实要报当年的羞辱之仇了。 “阿爸,您是否先往月氏国和东胡派几个探子,先去打探一下,然后再做决定如何?” 头曼单于一想,冒顿说的确实有理,便点头答应道:“对,先派几个探子到月氏国和东胡打探一番,知己知彼嘛。冒顿我儿,这事就由你来安排吧。” 呼延吉乐看到头曼单于的态度已有所转变,急忙给冒顿使了个眼色。 冒顿会意,接着说:“阿爸,孩儿在龙城也帮不了您什么大忙。孩儿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头曼单于不假思索地说:“你是我儿,哪有什么不当讲的话,但说无妨。” 十二、朗朗乾坤 冒顿斟酌了一下,说道:“孩儿请求去当一个万户长,在探子没有回来之前,先集结这个万户的兵力。 “这样,西有宇文阿古达木的兵对付月氏国,东有我们这一万户的兵力对付东胡,我们就不怕月氏国和东胡耍什么花招了,就可预防不测了。 “待探子回来以后,您再根据情况作出新的决定,这样,我们就有备无患了。 “集结到的兵力也仅仅是一群乌合之众,要使他们有较强的战斗力,还需要作必要的演练。 “您带过兵,练兵的事您最清楚。不知孩儿想的是否得当。” 头曼单于迟疑了。 他不是觉得冒顿的请求没有道理,而是刚刚决定每隔几日便举行一次家庭聚餐,冒顿一走,计划又会落空。 一边的赫连哈尔巴拉突然觉得,这正是让冒顿、特别是呼延吉乐离开龙城的好理由,急忙劝道:“冒顿放着骨都侯不作而去当万户长,足见冒顿在替单于分忧。单于就答应冒顿的请求吧。” 头曼单于瞪赫连哈尔巴拉一眼,说:“我何尝不知我儿是在为我分忧,为大匈奴着想。我只是舍不得让我儿离开我。” 呼延吉乐不失时机地推波助澜道:“阿爸年轻的时候东征西讨,为咱匈奴立了大威,在百姓的心中,您是至高无上的天。 “如今冒顿已经大了,您怎么也得给冒顿一个建功立威的机会,让他报答您的恩情呀。” 头曼单于经不住劝,只好答应,对冒顿说:“那你就去吧。不过不能去得太远,就任龙城所在的这个万户的万户长吧。 “这个万户离龙城近,你每隔几天就回龙城来看看阿爸。阿爸想你的时候也可以去看你。 “你大婚以后就去上任吧。” 有了父亲的肯,冒顿立即心花怒放起来。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龙城,和弟兄们一起逍遥自在了。 头曼单于迟疑了一下,说:“集结军队的事嘛,还是等探马回来以后再决定吧。” 呼延吉乐看了冒顿一眼,没再说话。 第二天,冒顿从龙城卫队的兵士中挑选了四名精干的卫兵,每两人一组,分别派往月氏国和东胡去刺探消息。 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冒顿和呼延吉乐决定,先到呼延吉乐家的穹庐去与弟兄们会合。 他们事先已经与弟兄们约好,在呼延吉乐家的穹庐见面。 另外,呼延吉乐也想尽快将自己大婚的消息告诉给父母,然后和弟兄们一起回龙城。 呼延吉乐家的穹庐距龙城也就半日多的马程,冒顿和呼延吉乐一路催马快行,太阳偏西的时候,便看到了那间摇摇欲倒的穹庐。 越离的近,呼延吉乐越觉得不对劲。 冒顿也现了这里的异常,和呼延吉乐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是一紧。 原来,他们已经看清,穹庐顶上的兽皮已经不知去向,附近也看不到那几十只羊,更看不到穹庐外有忙碌的人影,急忙快催马向穹庐跑了过去。 穹庐顶上的兽皮已被大风吹去,仍有两张兽皮在秋风中招展。 穹庐摇摇欲倒。 呼延吉乐翻身下马,疾步走进穹庐,见穹庐里用具狼藉,显然已经有好久没有人住过了。 呼延吉乐心中急,绕着穹庐转了两圈,脑子里一片空白,腿肚子打颤,眼泪便下来了,对着旷野大声喊道: “阿妈——,你们在哪呀,阿妈——,小妹——,小弟——,你们在哪呀!” 冒顿已经明白,在呼延吉乐不在家的时候,她家再次遭受了灭顶之灾。 冒顿心下急,急忙在穹庐附近四处察看。 在穹庐南面不远处,冒顿现了人骨。 人骨既散乱又不完整,散布在百步内。 冒顿一边将人骨往一起捡,一边猜测着这里究竟生了什么事。 待将骨头大致捡到一起,已经看清是两个人的骨骸,却只有一个骷髅。 冒顿又在附近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另一个骷髅。 呼延吉乐欲哭无泪,呆呆默立在骸骨旁。 冒顿猜测,呼延吉乐家一定是又遭到了抢掠,牲畜被赶走,家人被杀,尸身又遭野狼祸害,被撕扯的到处都是。 而呼延吉乐的小弟和小妹呢?他们又去了哪里? 这时,西方腾起了尘雾,冒顿估计是兰傲木嘎他们来了。 果然,最先到达的是赶马和赶牛的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 他们来到冒顿和呼延吉乐身边,看到穹庐的样子以及一堆骨头,两人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可怜两位善良的老人,几个月前还与他们朝夕相处,为他们煮肉,为他们缝补皮衣,现在却变成了一堆白骨。 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突然想起了各自当年的不幸遭遇,想起了自己遭受同样命运的爹娘,同病相怜,蹲下身去,忍不住放声号啕起来。 冒顿到穹庐边找来了一把铁锹,挖坑将尸骨埋了。 他们又在附近寻找了一阵,再无所获。 不久,兰傲木嘎赶着牛车,公孙伊德日赶着羊群,相继到达。 而大黄狗却全然不解人类的灾难,看到弟兄们又聚在了一起,轮流扑在弟兄们身上亲热。 呼延吉乐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突然抱住大黄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兰傲木嘎看到眼前景象,已经明白生了什么事,皱着眉头说:“是什么人干的呢?如果是为了抢夺牲畜,他们家总共也没几只羊,不值得呀。小妹和小弟又去了哪里?” “都怨我。你们要不是去救我,哪能出这样的惨事。” 冒顿的鼻子酸酸的,自责道。 呼延吉乐止住了哭,已经恢复了理智,鼻音浓重地对冒顿说:“怎么能怨你呢?即使我们在家,晚上狩猎回来,面对的还不是一样的惨状嘛。” 呼延吉乐思量了一阵,又说:“眼下要的事情是找到小妹和小弟。 “如果小妹和小弟在危难时刻逃脱了,或者他们俩不在家躲过了这一劫,惟一能活下去的法子便是逃进老林子。 “我熟悉林子里的情况,我去找一下他们,或许能找到。” 大家哪能让呼延吉乐独自进森林,都要随她去。 呼延吉乐阻拦无果,说:“今天天色已晚,去的人多了也派不上用场气。我们还是分两个组吧,留下两个人照顾牲畜,明天赶着牲畜往龙城方向走。明天晚上,我们在龙城门口聚头。” 丘林乌日露格说:“我们还要这些牲畜吗?走到哪里还得赶着它们,干脆找一户人家,将它们送人算了。” 呼延吉乐说:“单于已经答应大哥离开龙城去当万户长,我们弟兄们可以在一起练兵了。我们白手起家,这些牲畜正好用得上。” 冒顿略思索,说:“明天先将牲畜赶到龙城附近,找几个兵士照料着就是了。” 最后商定,丘林乌日露格和公孙伊德日留下来照料牲畜,其余人陪呼延吉乐进森林。 这片森林冒顿和呼延吉乐再熟悉不过了,他们是在这片森林里成长起来的,是这片森林养活了他们,也是这片森林开启了他们的智慧,练就了他们的勇敢无畏。 冒顿离开这片森林已有近一年时间,突然闻到了森林的气息,精神立即为之一振,瞅着一棵参天大树,猿猴般敏捷地爬上了树冠。 兰傲木嘎和须卜道乐根赞叹道:“大哥啥时候学得如此上树本领呀,好让人羡慕。” 呼延吉乐也是第一次看到冒顿爬树。 她猛然想起与冒顿相遇的情景,自己四处找不见放箭的人,后来冒顿从树上下来了。 原来他爬树的本领如此精湛。 哦,是那次意外的相遇,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使自己身不由己地走到了今天。 此生怕是再也不会有那种平淡中充满了惊险的猎人生活了。 而这一切,都是这片森林的赐予。 呼延吉乐感叹地想。 冒顿坐在树冠的粗枝上,将手掌圈成喇叭状,放在嘴上,对着森林深处喊道: “阿木尔——!阿木古楞——!” 冒顿反复大喊,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久久在空旷的林中回荡。 呼延吉乐、兰傲木嘎、须卜道乐根也一起声,呼喊呼延阿木尔和呼延阿木古楞。 然而,森林里却没有任何反映。 黄昏即将降临,一行人转到了他们曾经猎虎的地方。 想起当时猎虎情景,晃若昨日。 期间生的诸多事情,令众人感慨不已。 呼延吉乐想在这里宿营,冒顿说:“还是到我的营地去吧,那里的地势较高,我们燃起的篝火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如果小妹和小弟在附近,他们一定能看到的。” 众人一边往冒顿的营地走,一边为宿营做准备,兰傲木嘎和须卜道乐根捡来了许多干树枝断木棍,冒顿射到了两只野鸡,呼延吉乐猎到了一头肥胖的獾子。 兰傲木嘎觉得燃料仍然不足,正要与须卜道乐根继续去拣木棍,被冒顿拦住了。 冒顿建造的房子,屋顶全搭建着枯树。 往后,这间他辛苦建造起来的房子,再也派不上用场了,搭在屋顶的树木足够他们燃一夜了。 篝火燃起来的时候,黄昏已尽,灿烂的晚霞也早被夜色吞没。 森林里格外幽静,只有树枝燃烧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 冒顿将野鸡、獾子的内脏皮毛除去,然后放在火苗上烤。 十三、白云悠悠 坐在篝火旁向四下里观看,深不见底的黑暗封锁了视线,除了黑暗,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呼延吉乐痴呆呆地坐在通红的篝火旁,肚里空空,却没有一丝食欲。 呼延吉乐期待着,多么希望黑暗中突然传来急切的喊叫声,呼延阿木尔和呼延阿木古楞欢叫着向她跑来呀。 可是,暗夜里什么事情都没有生。 几个人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漫天星斗,各自想着心事,丝毫没有睡意。 须卜道乐根的心灵今天受到了很大的触动,特别思念已故的父母,躺在草地上,无聊地咬着一根青草,父母的面容又出现在了眼前。 呼延吉乐抽了下鼻子,低声唱道: 在低矮的穹庐里 白苍苍的阿妈哟 你停下手里的针线 侧耳倾听 草原上是否响起女儿的马蹄声 在苍茫的荒原上 白苍苍的阿妈哟 你放下沉重的粪筐 举目眺望 遥远的天边是否有女儿的身影 黎明献出了灿烂的朝阳 白苍苍的阿妈哟 你蹒跚着脚步 送女儿出猎 将无奈与牵挂写在了脸上 女儿欢乐的时候, 再有谁与女儿分享幸福 白苍苍的阿妈哟 女儿委屈的时候 再有谁为女儿揩去伤心的泪水 …… 须卜道乐根突然喊道:“老二,别唱了,唱得人心里头难受。” 说完,须卜道乐根竟然放起了悲声。 兰傲木嘎呜咽着说:“我们几个可全都是没娘的人了。世上再也没有人真心真意疼我们爱我们全心全意为我们着想了。” 冒顿蜷缩在睡袋里,睡袋在微微抖动。 节令正在向深秋过度,他们的身边虽然有篝火堆,可还是感到彻骨的凉。 黎明前的黑暗还没有散尽,呼延吉乐第一个钻出了睡袋。 其余的人也都爬了起来。 一夜的篝火,并没能将呼延阿木尔和呼延阿木古楞引过来。 整夜未能入睡的呼延吉乐沙哑着嗓子说:“咱们回龙城吧。” 冒顿说:“我们再找找嘛,还有几个他们可能去的地方我们还没有去找。实在找不到的时候再回龙城不迟。” 呼延吉乐摇了摇头,说:“如果小妹小弟逃出了魔掌,在野狼糟蹋完爸妈的尸体以后,他们怎么也得让爸妈的骨骸入土为安呀。 “再说,穹庐里也没有被人翻腾过的痕迹。 “事情生以后,很可能再没人走近过穹庐。 “如果小妹小弟在附近,他们怎么也得回穹庐取些菜刀、铁锅一类的日用品吧。 “所以,种种迹象表明,小弟和小妹根本就不在附近,继续找下去也是徒劳的。 “我们还是和老五老六会合,一起回龙城吧。要干的事情还很多,我们不能将宝贵的时间白白耗费在这里。” 众人都觉得呼延吉乐分析的在理,便将篝火熄灭,出森林与丘林乌日露格和公孙伊德日会合。 冒顿和呼延吉乐先行回龙城,其余四人赶着牲畜慢慢向龙城靠近。 呼延吉乐的心里一直都在琢磨着究竟是什么人捣毁了自己的家。 兰傲木嘎分析的对,总共不过几十只羊,劫匪怎么能看得上眼呢?不值得谋财害命呀。 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求过人,更谈不上有仇家来寻仇。 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呢? 小妹小弟是被人抢去当了奴隶,还是已经遭到了毒手? 呼延吉乐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呀。 冒顿和呼延吉乐带着那条大黄狗无精打采又心事重重地走着,突然现有好多赶着羊的人在往龙城靠近,赶羊的人中有龙城卫队的人,大多则是普通牧民。 他们俩觉得奇怪,找了一位普通牧民问讯,赶羊的人说:“单于要给儿子举行婚礼,要求龙城附近的牧民每户送三十只羊作为贺礼。你们是什么人,竟然不知道?” 冒顿的心里咯噔一下。 冒顿和呼延吉乐也不回答,打马离开了。 冒顿的心里突然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对呼延吉乐说:“真没想到,我们的婚礼也扰民了。 “我们举行婚礼与百姓何干呀,干吗要强制百姓为我们送礼。 “一户普通牧民就要上缴三十只羊,再加上三次龙城聚会所收的羊,普通牧民家庭哪能承受得了呀。 再说,一个婚礼一户人家就要交三十只羊,用得了那么多吗? 一年就要强迫人家上缴近百只羊,一户人家总共能有多少只羊?牲畜少的人家不就没法生存了嘛。 这些羊究竟壮了谁的腰身?阿爸知情吗?” “这些事情我们要了解清楚,再不能让有的人以单于的名义中饱私囊了。” 呼延吉乐忿忿地说。 越接近龙城,忙活的人越多,个个策马如飞,不知都在忙什么。 回到龙城,冒顿先去卫队找人接替兰傲木嘎他们,卫队里除了几个门口轮流站岗的人外,全都不在龙城。 细问之下,原来,大部分兵士都到龙城外收羊去了。 冒顿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单于的近伺便来找他,说:“单于两天见不到你,急坏了,让你回来后立即去见他。” 冒顿的心情特别坏,父亲召见又不能不去,只得苦着脑袋和呼延吉乐一起去见头曼单于。 头曼单于看到冒顿和呼延吉乐回来了,埋怨道:“你们大婚在即,就不要再到龙城外乱跑了嘛。” 冒顿迟疑了一下,说:“我们俩出龙城去与影子四怪碰头,吉乐回去看一下父母。” 头曼单于理解地点了点头,对呼延吉乐说:“你的父母也在龙城附近?那就好办了。我还正想着呢,你们大婚的时候,你的娘家应该派出送亲的仪队才是。既然在龙城附近,那就好办了。” 呼延吉乐鼻子一热,泪水哗啦啦流了下来。 头曼单于安慰道:“家里有困难是吧?那好说。冒顿,你去让总管安排吧,一切费用均由龙城承担,一定要办的体面。” 呼延吉乐哭的更加厉害。 冒顿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将这两天的经过讲了出来。 头曼单于面色立即凝重了,沉吟了好一阵,才说:“苦命的孩子。在匈奴,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事情生,这也是我们匈奴淘汰弱者的一种自然法则。 “作为一个民族,不能没有仇恨。 “正因为有仇恨,所以才有了团结起来共同对付外敌的宗亲、种族、部落、联盟。 “我们现在的十户、百户、千户、万户,也都是建立在这种宗亲基础之上的。 “如果脱离了这些组织,就很容易丧失凝聚力,招至不幸。 “人如此,动物亦如此。 “老虎凭着强壮,可以独来独往。 “野狼如果不组群,就会饿死。这就是自然法则。” 听了头曼单于的话,呼延吉乐想,头曼单于的话是有一定道理。 自己在狩猎过程中奋努力,最终也没能保证家庭的平安。 我们弟兄们走到了一起,就是一群狼,月氏国一百多人与我们对抗,我们都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头曼单于接着又对冒顿说:“作为一个种族,仇恨是必须要有的,一旦没有了仇恨,亲情就会变淡,种族就会失去凝聚力,民族精神就会消亡,最终结果是民族消亡。 “冒顿,你已经长大了,应该认真思考这些问题了。” 冒顿确实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觉得父亲的话既新奇又深奥,便没有插言。 头曼单于对呼延吉乐说:“等你们大婚过后,再下力气找你的弟弟妹妹吧,让龙城卫队的人帮你们寻找,只要他们还在人世,就一定能够找到。” 冒顿其实也是这般想的。 按照父亲的逻辑,弱者被淘汰,理所当然。 要想不被淘汰,那你就得或自身强大,有对抗暴力的能力,或附庸强者,以求保护。 那我们向牧民强行索要肥羊又是什么行为呢? 因为他们是我们的附庸? 牧民忍气吞声交出了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肥羊,心里就没有仇恨吗? 想到此,冒顿的心里又泛起了疑问和不平,迟疑着问:“阿爸,我举行婚礼是我家的私事,干嘛要向牧民强行收取肥羊呢?” 头曼单于笑着说:“我是单于,单于家的事就是天下人的事。复土战争结束以后,我将战争中获得的牛羊分给了龙城附近的牧户,让他们饲养并供给龙城的用度。附近牧民的牛羊,本来就属于龙城。” 冒顿这时才弄清,附近牧民实际上好象还有一种身份,即龙城的奴隶。 听着父亲理所当然的回答,冒顿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停了停,还是觉得有问题需要弄清楚,便问:“我们举办婚礼,有多少只肥羊就够了呀?” 头曼单于屈指估算了一下,说:“怎么也得百十只羊吧。” 冒顿又问:“我们让龙城附近的牧民每户出三十只羊,剩下的羊都派啥用场了?” “三十只?你搞错了,是每户三只。” 头曼单于摇着头说。 “是三十只,是我亲眼所见。就刚才,我在龙城外向前来送羊的人打听,他们也证实是每户收三十只羊。 “收这么多的羊,我们龙城几年都消费不了呀,实在是太多了。” 冒顿坚持说。 头曼单于的眉头皱了一下,仍然摇头否定:“不可能的事,都是不明真相的人谣传。 “你说每户贡献出了三十只羊,那么,那些羊在哪儿呢? “你看到的,可能是一个十户送来的羊吧。 “可不要轻易听信谣言,往自家人脸上抹黑。 “如果真是那样,牧户就会对我们龙城产生仇恨了。失去了牧户的信任,后果不堪设想呀。” 十四、寻根究底 面对父亲的固执,冒顿一时无法作答。 是呀,那么多的羊,究竟弄到哪里去了呢? 看来,不弄清这件事,父亲是不会相信的。 冒顿和呼延吉乐郁闷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冒顿突然感到从没有过的百无聊赖,对隆重的婚礼更加不感兴趣,问呼延吉乐:“我们的婚礼为啥要如此排场?有那个必要吗?” 呼延吉乐同样感到厌烦,说:“父亲是要借我们的婚礼满足自己虚荣的心理需求罢了。 “咳,一个人如果讲求虚荣,时时处处考虑自己的面子,这个人肯定没什么出息。” 冒顿感叹道:“一个组织、一个国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时时处处以虚荣为目的行事,不但不会有所展,有光明的前途,而且会彻底断送这个组织、这个国家的命运。” 兰傲木嘎四人赶着牲畜向龙城缓缓走来,快要走到龙城的城墙边时,突然从龙城里驰出两匹快马,将赶羊的须卜道乐根拦住,破口大骂道:“你耳朵聋了?告诉你将羊赶到苏金宝力格去,你怎么又赶到龙城来了?欠揍呀你。” 须卜道乐根知道这两人是认错了人,可无端被骂,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开口就骂人,什么东西。 须卜道乐根心里虽然不高兴,也懒得去理他们,狠狠瞪了来人一眼,拨转马头便想从两人身边绕过去。 那两人看到须卜道乐根不但不理他们,反而还用凶狠的目光瞪他们,更加恼怒,继续挡须卜道乐根的马头,怒目圆睁,喝道:“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须卜道乐根怒道:“我牧放我自己的羊,干你们屁事?没事我去苏金宝力格干啥?” 那两人对望一眼,又仔细打量须卜道乐根,觉得有些面生,又觉得这人与普通牧民不同,怎么个不同法,一时又说不上来。 一想,似乎这人与他们所说的事情无关。 其中一人问须卜道乐根道:“你是哪个百户的人?来龙城边上放牧,你不要命了?” 须卜道乐根看这两人一副骄横跋扈的神态,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看他们的衣着,虽然也穿皮衣,那皮衣显然出自匠人之手,与普通牧民的皮衣大不相同。 这两人还腰挎长刀,却不是龙城卫士的装束。 须卜道乐根一时猜不透他们的身份,但肯定是仗势欺人之辈,便想教训他们一下,调侃道:“我是龙城的人,羊是龙城的羊,你不让我在龙城放羊,是何道理。” 那两人又用眼神相互问讯了一下,突然明白,这个大络腮胡子的人明明是在有意取笑他们。 刚才说话那人立即大怒,举起马鞭便向须卜道乐根抽来。 但他的手刚刚挥动,突然感到手背像被毒蛇咬了一般疼痛难忍,马鞭用不上力气,落到了地下。 那人急忙看自己的手背,已经刀割般绽开了一道口子,正有鲜血汩汩流出。 那人大惊失色,用惊异的目光瞅向须卜道乐根,看到须卜道乐根的一对小眼睛也正盯着他笑,却不知对方用什么手段和武器伤了他,心中想道:难道此人是天神下凡?怎么没见他出手自己已经受伤? 而另一人确实看到须卜道乐根挥了下手,却不知伙伴已经受伤,还以为伙伴在举鞭抽打须卜道乐根时,不慎将皮鞭碰落到了地上。 那人正要上前实施伙伴没有完成的动作,马鞭还没有举起来,只听伙伴惊声叫道:“这人会魔法,我们快走。” 那两人调转马头惊慌失措地向龙城逃去。 须卜道乐根觉得格外开心,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须卜道乐根与那两人短暂的交手,被后面赶勒勒车的兰傲木嘎和迎面而来的冒顿和呼延吉乐看了个真切。 那两人从冒顿身边经过时,看到了冒顿,尽管慌里慌张地逃窜,还是没忘了向冒顿问好给冒顿施礼。 冒顿认识这两人,挨鞭打的那一个叫哈日陶高,另一个叫达日阿赤,都是龙城总管赫连毛脑海的得意帮手,在龙城是点头哈腰的奴才,出了龙城便成了不可一世的魔王,冒顿很瞧不起他们,也不去理会。 冒顿和呼延吉乐等到日头快要落山了,才等到了几名在外办完事回到龙城的兵士,便急着带他们来接替兰傲木嘎等人牧放牲畜。 几个人聚到了一起,全都笑哈日陶高和达日阿赤的愚蠢,挨了打竟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所伤。 那几名兵士替换回了兰傲木嘎四人,一行六人开始往龙城急走。 “那两个人和你说了些啥,你们怎么就动起了手?”冒顿问。 “他们埋怨我没有将羊赶到苏金宝力格去,又问我是哪个百户的,我说我是龙城人,羊是龙城的羊,我到苏金宝力格去干吗?那家伙便准备用鞭子抽我,被我在手背上抽了一鞭子,扭头跑了。” 须卜道乐根讲述刚才的经过。 “苏金宝力格?苏金宝力格在哪里?” 呼延吉乐问,他们几个人谁都没听说过这个地名。 呼延吉乐自言自语道:“哦,终于弄明白了。” 冒顿没听清楚,问呼延吉乐:“你说什么?” 呼延吉乐说:“我一直在想,他们将多收起来的羊赶到了哪里。现在弄明白了,他们只将极少的一部分羊用在了龙城的事宜上,大部分则直接赶到了那个叫苏金宝力格的地方。” 兰傲木嘎四人听着,越加感到糊涂。 冒顿解释说:“单于的命令是每个牧户收三只羊,而执行命令的人却向牧户收了三十只。 “我将真相说给父亲听,父亲根本不相信,问我收起那些羊都弄到了哪里,我答不上来。 “看来这个叫苏金宝力格的地方就是他们存羊的所在地。” 兰傲木嘎愤怒地说:“竟然有这等事?这些人比劫匪还狠毒,吃人连骨头都不吐。查清楚什么人干的,非一刀宰了他们不可。” 须卜道乐根扬了下手,说:“这事好办,刚才那两人已经进了龙城,我们只要将他们抓来一问,不是什么事都清楚了嘛。” 呼延吉乐摇头道:“不行,不能打草惊蛇。这些人既然敢如此横行,背后一定有相当厉害的人物在操纵着这件事。 “我想,除了龙城总管,谁敢如此胆大妄为。我们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我的意思是我们必须亲自去一趟苏金宝力格,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到时候看单于怎么处理吧。 “这件事耽误不得,趁现在他们正在收羊,还没有来得及转移到苏金宝力格以外的什么地方,再晚了,恐怕就难找证据了。” 兰傲木嘎急忙说:“既然如此,我们几个现在就去找那个苏金宝力格,将事情彻底弄个明白。” 兰傲木嘎迟疑了一下,又说:“只是老大老二的婚礼在即,我们怎么也得参加了你们的婚礼再去呀。” 冒顿苦笑着说:“我越来越厌烦什么大婚了。像草原上的人们,两情相悦便结合,那多好呀,非要劳民丧财搞什么婚礼大典。要不是答应了父亲,我就不举行什么婚礼了,现在是骑虎难下呀。” “我看这样吧,你们也别管什么婚礼了,弟兄们的情分也不在于参加不参加婚礼上,还是办大事要紧。今天天色已晚,明天一早你们就动身,待到我们举行完婚礼,你们也该有结论了。事不宜迟呀。” 呼延吉乐果断地说。 众人说着话,已到了龙城的大门边。 在兰傲木嘎他们四人的心目中,龙城是神圣而又神秘的地方,好奇心特别强烈,都怀着一颗激动的心,东张西望着走进了龙城高大宏伟的城门。 城内景象更令弟兄们奇怪不已,只见这里的穹庐全都是方型的,一排排整齐划一,有棱有角,也远比普通穹庐高大。 冒顿先将众弟兄领到自己的房间,丘林乌日露格摸着厚实的墙壁,问冒顿:“这是用啥做出来的?” 待得到冒顿的回答,丘林乌日露格惊奇不已,原来泥土还能筑房子。 泥土筑的房子门窗也高阔敞亮,四壁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别是一番感觉。 丘林乌日露格抬头看着那些用粗粗细细的木棍搭成的屋顶,担心地说:“这房子什么都好,要是房顶塌下来,那可就麻烦了,还不得将房里的人压死呀。” 众人皆大笑。 两千多年前的草原上,除了龙城外,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房子,难怪弟兄们少见多怪了。 为了满足弟兄们的好奇心,冒顿领着弟兄们在城内游逛,给弟兄们讲解不同位置上房子的不同用途,恰好遇到了正在散步的头曼单于。 冒顿急忙带着众弟兄迎上前去,与头曼单于见礼。 官人自带七分威严,平民见了大官,内心里总会产生莫名其妙的畏怯。 更何况,面前之人乃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至高无上的匈奴大单于。 众弟兄诚惶诚恐,唯唯诺诺,更不敢与单于正视,龙城外的张狂一扫而尽。 自打冒顿回到龙城,头曼单于的心情一直特别好。 儿子大婚在即,头曼单于今天突然来了兴致,要亲自检查一下婚礼仪式的准备情况,顺便散散步,没想到遇见了大名鼎鼎的影子四怪。 头曼单于的心里越加愉悦,立即告诉冒顿,晚上要与影子四怪共进晚餐。 十五、大闹婚礼 众弟兄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头曼单于,原来也是如此随和可亲。 能与单于一起用餐,让众弟兄感到无上的荣耀。 席间,头曼单于不住地称赞影子四怪的鼎鼎大名和行侠仗义。 兰傲木嘎诚恳地说:“自从我们遇到了大哥,影子四怪便不存在了。我们现在是草原六杰。” 头曼单于次听到草原六杰的名号,等到兰傲木嘎做了解释,连称草原六杰的名号起的好,叫起来响亮。 接着又细问他们是怎么与冒顿和呼延吉乐聚在一起的。 于是,兰傲木嘎便将他们怎样在森林中遇到了冒顿和呼延吉乐,他们又是怎样去猎虎,六个人又如何结拜等细节大致讲了一遍。 世上最让人高兴的事,莫过于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儿子风光无限的故事了。 头曼单于心花怒放,不住地拍手叫好。 头曼单于认真倾听着,不时用目光瞧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心里充满了得意,飘飘然地想:真没想到我儿子儿媳的本事竟然如此了得,世上又有几人能赶得上。 待兰傲木嘎讲完,头曼单于又问冒顿:“你和吉乐又是怎么认识的?” 呼延吉乐淡淡地笑了,说:“就在与他们四人认识那天,我猎取一只黑熊,冒顿在树顶上帮助射了一箭,我们便认识了。” “在树顶上射了一箭?你跑到树顶上干吗去了?” 头曼单于不解地问冒顿。 冒顿苦笑了一下,说:“一次,我在森林中与一只黑熊意外相遇。之前,我的心里没有丝毫准备,猛然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黑熊,立即慌了手脚。 “危急时刻,突然飞来了一支劲箭,正中黑熊心脏,我才得救。 “放箭的人从树上滑了下来,对我说:吃林子饭的人竟然不会上树?说完便扬长而去。 “从那时起,我就苦练爬树,开始在树头上狩猎了。” 头曼单于的心里突然翻腾起一阵酸楚。 头曼单于非常清楚,在儿子平淡的讲述之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人与兽的殊死搏斗。 这些年来,都怨自己不关心儿子,让儿子在龙城外受了多少苦难呀。 儿子每次回到龙城,自己不但不问候和体贴,还妄加责难。 儿呀,真是苦了你啦。 若没有树上之人及时出手,自己真就见不到儿子了。 头曼单于内心自责,思想溜号,也没听清冒顿又说了什么,引得年轻人们哈哈大笑,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尴尬地强作笑脸,大大咧咧地瞅着众人,感慨地说: “我老了,真想随你们年轻人到草原上跑马,去森林里狩猎呀。” 第二天一大早,冒顿为兰傲木嘎四人的酒囊中灌满了美酒,又带足了上好的牛肉干,将他们送出了龙城,去察访那个叫苏金宝力格的地方以及羊的下落。 紧张的筹备之后,冒顿的婚礼如期举行了。 龙城附近的部落领以及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全都应邀前来参加,龙城一下子沸腾起来。 这几日,呼延吉乐的脑海里不时闪过父母弟妹的容颜,老是神不守舍,只盼着这婚礼快快结束,自己好专心去寻访弟弟妹妹的下落。 早上,呼延吉乐无心修饰,略施了些脂粉了事。 而赫连安其尔则完全与呼延吉乐相反,将一张脸整个涂成了胭脂色,与呼延吉乐的素淡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仪式由大巫师主持。 按照大巫师的安排,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集中在单于宫室前开阔地上,见证新人拜天、拜地、拜四方神灵、拜祖宗、拜父母,然后,参加婚礼的人按事先安排入席用餐。 仪式开始了。 呼延吉乐和赫连安其尔分别跟在冒顿的左右,在大巫师的引领下,缓缓走过围观人群留出的过道。 赫连安其尔注意到,全场人的目光几乎全集中到了呼延吉乐身上,低低的赞叹声也都冲着呼延吉乐,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偷眼看了一下呼延吉乐,现呼延吉乐不但个头要比自己高出许多,那亭亭玉立的神态,那雍容高贵的步子,都是她学不来的。 特别是那略施脂粉的面容,更显得自然大方,美不胜收。 赫连安其尔的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心里没理由地生出了怨愤,恨自己搽那么多的胭脂干嘛。 赫连安其尔心中不快,苦着一张脸,随在冒顿身边,勉强走到了头曼单于和赫连哈尔巴拉面前。 大巫师停下了脚步,让她们面向祭坛伏地而拜。 冒顿和呼延吉乐在裸地上跪了下去,等待大巫师令。 赫连安其尔的婢女将一块虎皮跪垫放在赫连安其尔面前,赫连安其尔正要跪下去,现跪垫放歪了,心中的怒火正没地方打,不由得大怒,扬起手来,将满腔的怒火全都集中在了手掌上,清凌凌脆生生甩了婢女一记耳光。 或许是那声音太清脆响亮了,立即夺去了许多人的目光。 呼延吉乐也不由得抬起头来,向婢女望了一眼。 这一望不要紧,立即惊的目瞪口呆,嘴里不由得喃喃道:“小妹。” 待呼延吉乐看真切那婢女千真万确是自己的小妹时,哪还管他什么婚礼、仪式、庄重、威严,不顾一切地爬起身来,冲到小妹面前,口中不停地唤着“小妹”,猛地将婢女搂在了怀里。 呼延吉乐的举动太突然,也太出人意料,全场顿时大哗,不知生了什么事。 冒顿也是一惊,但他的脑子里立即闪过了一个念头:呼延吉乐的小妹难道真的在这里? 冒顿随后也爬起身来,想看清被呼延吉乐紧抱着的女孩的脸。 可是,女孩的脸大部分埋在呼延吉乐的怀里,根本看不清。 只见那女孩开始在呼延吉乐的怀里挣扎,终于挣脱了呼延吉乐的掌控。 这次,冒顿终于看清楚了,女孩的脸上挂满了惊恐与无奈,正用一双黑亮亮充满了疑问的大眼睛瞧着抱着她的人,不是呼延吉乐的小妹呼延阿木尔,还能是谁。 这时,呼延阿木尔仍在吃惊地望着仍在试图将她抱在怀里的呼延吉乐,终于看真切了,轻轻唤了一声“姐”,两腿一软便瘫了下去。 看到呼延阿木尔突然间晕了过去,呼延吉乐大惊,再次将呼延阿木尔紧紧抱在怀里,语无伦次地喊道:“小妹,不要怕,有姐在你身边,不要怕,看谁还敢欺负你。你醒醒呀小妹。” 呼延阿木尔仍然不省人事。 呼延吉乐既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是好,完全失去了理智,哀求道:“小妹,你醒醒呀小妹,是这个女人欺负你吗?姐给你揍她,看她以后还敢欺负你。” 呼延吉乐说着话,扬手利利落落地扇了赫连安其尔几记耳光,声音同样清脆响亮。 赫连安其尔挨了打也不言语,一时不知所措,像正在等待继续挨打的挨打模特,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嘴角流出了血也不去擦掉。 参加婚礼的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场面一派嘈杂,婚礼已经无法按原定程序继续进行下去。 赫连哈尔巴拉同样不知生了什么事,看到呼延吉乐掌掴赫连安其尔,立即大怒,猛地站起身来,正要作,却被坐在她身边的头曼单于拦下了。 头曼单于知道呼延吉乐家的不幸,也知道呼延吉乐的小弟小妹神秘地失踪了,遍寻无果。 可呼延吉乐的小妹怎么会出现在龙城,并且成了赫连毛脑海家的奴隶? 这事太蹊跷了,难道是赫连毛脑海家人杀了呼延吉乐的父母? 头曼单于的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立即站起身来,一边往宫室走,一边吩咐人去喊赫连毛脑海来见他。 赫连哈尔巴拉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跟在头曼单于身后,回到了单于宫室。 冒顿看到呼延阿木尔晕过去了,急忙让大巫师施救。 在匈奴,大巫师同时也是大医师,医与巫本是一体的。 大巫师看到局面已无法控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疾步跨到呼延阿木尔面前,探了一下呼延阿木尔的鼻息,知道是急火攻心造成的晕厥,用指甲猛切呼延阿木尔的人中穴。 呼延阿木尔缓缓醒了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有那么多脑袋围着她看,不知生了什么事情。 再定睛一看,先看到了冒顿的脸,接着便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姐姐,千头万绪蓦然间一齐涌上了心头,喊了一声“阿姐”,便偎在呼延吉乐怀里,大声嚎哭起来。 呼延阿木尔哭了一阵,又用拳头轻轻打着呼延吉乐的肩膀,埋怨道:“阿姐,你去哪了呀。阿爸阿妈都被人杀了,小弟也被他们弄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你怎么才来呀。我每天都被这个女人毒打,她还用鞭子抽我,你再不来,我就要被她打死了。 “阿姐,你怎么才来呀。” 呼延阿木尔指着赫连安其尔,哭诉道。 赫连安其尔终究也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被呼延吉乐的举动惊呆了,一直缓不过神来,弄不明白自己仅仅打了一个奴婢,为什么会引出如此事端,连婚礼都举行不下去了。 现在又看到那个奴婢在指责她,前所未有的委屈立即涌上心头,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撒腿往自己家跑去。 十六、特殊演出 婚礼场上一闹腾,赫连毛脑海便知道出事了,急忙派人去打听,原来是呼延吉乐说那个奴婢是她的妹妹,赫连毛脑海大吃一惊。 那个奴婢新来赫连毛脑海家不久赫连毛脑海也不清楚婢女的底细,急忙喊来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问讯,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赫连毛脑海立即想到,那被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杀掉的一对夫妇,一定就是呼延吉乐的父母了。 赫连毛脑海知道这事已经闹大,惊动了单于,再无回旋余地,急忙让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赶快逃离龙城,晚了就没命了。 恰在这时,头曼单于已派人来喊他过去。 赫连毛脑海自知大事不妙,急令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立即离开龙城,一刻都不许耽误。 赫连毛脑海闷着头往头曼单于的宫室走,已经打定主意,一切事情全往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身上推,只要头曼单于见不到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就没有证据,就不能将自己怎么样。 比头曼单于更生气的是赫连哈尔巴拉。 当她听了头曼单于的简短叙述以后,已经知道这事麻烦了,怪不得呼延吉乐那般失态,原来自己的亲人被无端杀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头曼单于瞪着拖拖拉拉推门进来的赫连毛脑海,厉声问。 赫连毛脑海故意用装糊涂来拖延时间,以便让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逃的更远。 赫连毛脑海反问道:“什么事呀?” 赫连哈尔巴拉同样没好气地问:“那个奴婢是怎么来到你家的?好好的婚礼,让一个奴婢给彻底毁了。” 赫连毛脑海作沉思状,思量了一阵,才说:“那个奴婢来我家好像已有两三个月了吧。她怎么来得呢?哎呀,想不起来了。” 接着,赫连毛脑海又说出了一个下人的名字,说那人肯定知道。 头曼单于一副追根究底的决心,喝令近伺赶快将那人喊来。 那下人听说头曼单于有事要亲自问他,吃惊不小,又不知是何事,慌里慌张跑了过来。 得知是问他奴婢的事,那人才放下心来,说:“那个奴婢是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几个月前弄来的,详细情况我也不知。” 头曼单于下令不让他离开,又派人去找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 过了好久,传令的人回来报告说,那两个人不在龙城,赫连毛脑海才轻轻松了口气。 头曼单于问赫连毛脑海:“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去哪啦?你的人,你总该知道吧。” 赫连毛脑海镇静了一下,说:“他们在呀,刚才我还看到他们呢,怎么会不在?” “那你不赶快亲自去找他们,还站在那里干啥!” 耽误了半天,事情仍然没有丝毫进展,头曼单于更加暴跳如雷。 赫连毛脑海答应着,转身走出屋门,心里暗自庆幸:好险呀,这两个家伙总算离开了龙城。 突然,一个念头在赫连毛脑海的脑际一闪而过:如果单于命人去追赶,又如何是好呢?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后悔不迭:刚才没有想到单于会这么急,早知这样,还不如杀了他们,让他们永远都闭嘴的好。 大巫师选定的良辰吉日不错,艳阳高挂,白云闲淡,雁叫声声,秋高气爽。 龙城里是少有的热闹,人人怀着一颗激动的心,欣赏着一个个精彩的场面。 这是单于家和总管家的演出,主角是至高无上的匈奴大单于和不可一世的龙城大总管。 人们兴奋异常,早已忘记是来参加婚礼的,全都全神贯注地观看着这场史无前例的表演,各种议论、猜测和谣言,公开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们传扬。 没有人愿意参与其中,没有人想过上前助演。 除了单于和总管家的人,人人都是观众。 人们看到,大巫师被单于喊进了宫室,很快又出来了,向众人宣布单于的命令:大家全都尽数散去吧。 没有人愿意立即离去,他们都期待着这场好戏的结尾。 而此时,场上已经只剩下了冒顿、呼延吉乐和呼延阿木尔。 呼延吉乐仍然紧紧搂着妹妹,生怕自己一松手,会再次失去了她。 冒顿弯下腰去,问呼延阿木尔:“阿木尔,你快说,是什么人杀了你的爹娘?你的小弟现在在哪里?” 呼延阿木尔尖声说:“就是龙城的人,那两人我每天都能看见他们。他们杀了我爹娘之后,强行将我拖进了龙城,小弟被他们弄到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尽管呼延阿木尔的声音不是太高,可每一个字还是清楚地送进了观众们的耳中。 冒顿大怒,拉起呼延阿木尔,让她带路,去指认凶手。 话说兰傲木嘎四人辞别了冒顿和呼延吉乐,离开龙城,顺着羊群所去的方向,一路向西行来。 不断遇到赶羊的人,他们也不断问讯,那些人都是执行龙城的指令,到一个叫苏金宝力格的地方去缴羊的。 兰傲木嘎他们从来没有干过调查取证的事,究竟该如何调查取证,心里连一点底都没有。 兰傲木嘎在脑子里转了几道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有等到了那个叫苏金宝力格的地方以后,看情况行事了。 走着走着,他们现草场上的羊群突然多了起来。 继续前行,看到一个支了几顶穹庐的营地,想这里一定就是苏金宝力格了。 兰傲木嘎向牧羊人一打听,果然是。 那位牧羊人很健谈,兰傲木嘎便和他聊了起来。 牧羊人说,他是龙城大总管赫连毛脑海家的奴隶,是专门来这里接羊的。 这苏金宝力格仅仅是一个中转站,待到不断送来的羊汇集到一起以后,他们便赶着羊群继续向西,一直赶到赫连毛脑海家的驻牧地克斯高勒去。 原来,背后黑手就是龙城大总管赫连毛脑海。 兰傲木嘎想,怪不得老二让慎重呢。 “赫连毛脑海家要那么多羊干什么?他们吃得了吗?” 兰傲木嘎不解地问。 “赫连家是大家族,人多奴隶也多,红火着呢。”牧羊奴隶说。 原来,赫连毛脑海将家迁入龙城后,他的家族突然兴旺起来了,也空前富有了,牲畜铺天盖地,奴隶成群结队,管理奴隶的人也有几十人,俨然已是草原上的第一大家族。 兰傲木嘎想不出还该了解什么,便东拉西扯地与牧羊人闲聊。 那位牧羊人身为奴隶,心中无牵无挂,心里也从来没有过主人意识,所以,既没有对问话人问话的目的产生怀疑,也不管问话人的来历,只要有人陪他说话,便觉得时间好打了许多。 他们正海阔天空地聊着,牧羊人突然盯着西面的那道土坡出起了神。 兰傲木嘎四人顺着他的目光齐向土坡望去,他们看到一个男孩正拼命向东面跑了过来。 牧羊人嘴里喃喃道:“这孩子,这下完了,你的两条小短腿,跑得过马的四条腿吗?让人家抓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呀。” “咋回事?”兰傲木嘎不解地问。 牧羊人叹息一声,说:“这个小奴隶说这里离龙城近,非要到龙城去找他的姐姐。这两天已经跑过两次了,这是第三次。在草原上,一览无余,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哪能轻易跑得掉呀。咳,咱是奴隶,命都抓在主人手里,主人杀咱个奴隶比拍死个苍蝇都容易,哪能让咱说跑就跑了呀。”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在听话人当中,公孙伊德日从小就是奴隶,也是从主人的魔爪下逃出来的。 所以,对牛马不如的奴隶生活,公孙伊德日感触非常深刻。 听说远处那男孩正在不顾一切地要挣脱魔掌,心里便多了几份敬佩和担心,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事态的展。 果然,一匹快马很快便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里,少时便追上了男孩。 骑马人在马上用鞭子抽了男孩几鞭,男孩便扑倒在地上。 骑马人下了马,又用马鞭抽了男孩几下,便取下拴在马鞍上的细绳,拴定了男孩的两只手。 男孩急忙起身,骑马人已上了马,打马奔跑起来。 那男孩仅在马后跑了几步,便赶不上马的度了,被马拽倒,身体被拖着在草地上滑行。 兰傲木嘎大惊,这般的拖拽,用不了多久,男孩的肚皮便会被磨掉,肚子里的零件就会暴露无遗,被拖拽的满世界都是。 这人分明是要将男孩拖死。 兰傲木嘎正要上马前去营救,看到公孙伊德日已经抢先打马冲了过去。 原来,刚才听牧羊奴隶说男孩在不停地逃跑,公孙伊德日立即想到,男孩的遭遇几乎就是自己当年当奴隶时的翻版。 公孙伊德日想到,当年,自己也是在反复逃跑、反复被抓、反复被毒打之后,才最终逃脱魔爪的。 看到男孩被抓又被拖行,公孙伊德日立即怒火中烧热血沸腾,翻身上马向前冲去,在追上去的刹那间,先一刀砍断了拴在马鞍上的绳索。 那位拖拽男孩的骑马人突然看到几匹马追了上来,又见跑在最前面的一人举刀砍向了自己,大惊失色,急忙侧身躲闪,不慎摔下了马背。 公孙伊德日也不去理会那人,急跳下马背,跑过去抱起了男孩。 只见男孩浑身是血,早已没了气息。 十七、敲山镇虎 公孙伊德日勃然大怒,拎起那个摔下马背的人好一阵拳打脚踢,只将那人打得鼻喷鲜血,哭爹喊娘地大声求饶。 兰傲木嘎等人随后赶到,扶起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孩,试了下鼻息,现男孩还没有断气,急忙在男孩的背上拍了几巴掌。 男孩咳嗽着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兰傲木嘎,又向其他人观看,顿时兴奋不已,挣扎着坐起身来,说:“傲木嘎哥哥,我已经死了还是活着?是你们和我阿姐来救我了吗?我阿姐呢?” 兰傲木嘎大奇,这男孩怎么会认识自己? 仔细观看男孩的那张脏脸,依稀便是呼延阿木古楞,惊问:“你是阿木古楞?你真的是阿木古楞?哎呀,怎么是你呀,你怎么在这里呀。” 弟兄们都围了过来。 实在没有想到,他们救下的这个男孩,竟然是呼延吉乐的小弟呼延阿木古楞。 呼延阿木古楞的神志这时已完全恢复,用目光向周围扫了一圈,看到来人中惟独没有他的阿姐,悲哀和苍凉突然袭上心头,焦急地说:“我阿姐不是和你们四个人在一起吗?我阿姐去哪啦?” 公孙伊德日附下身去,握起了呼延阿木古楞的手,安慰道:“你阿姐很好,你阿姐和我们曾经到森林里找过你们,你阿姐现在在龙城,我们这就去见她好吗?” 呼延阿木古楞更加惊奇,问:“我阿姐在龙城?我阿姐也让龙城的人给抓进去了吗?” 公孙伊德日笑道:“你阿姐是何等人呀,她要是不愿意进龙城,谁还能有本事将她抓进龙城去。你放心,你阿姐正在龙城举行婚礼呢,我们如果赶得快,还能参加你阿姐的婚礼。” 呼延阿木古楞将信将疑,又问:“我阿姐要嫁人?她要嫁谁?她救出二姐了吗?” 公孙伊德日笑着说:“你阿姐自然是要嫁给我们的大哥冒顿啦。” 兰傲木嘎惊奇地问道:“你二姐怎么会在龙城?” 呼延阿木古楞肯定地说:“我二姐被抓进了龙城,是我亲眼看到的。我父母也是被龙城人杀的。 “龙城的人杀了我父母以后,强行将我和二姐带到了龙城门口,将二姐抓进了龙城,将我送到了一个叫克斯高勒的地方作牧羊奴隶。 “我天天都盼着阿姐和你们来救我,可总也盼不来你们。 “前两天,我和好多奴隶一起被派到这里来赶羊。 “我知道这里离龙城近,再有一两日羊齐了以后,我们就要赶着羊群回克斯高勒去了,我就更见不到我的二姐了。 “于是,我便想办法逃跑,到龙城去找二姐。 “可是,这里全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场,既没有山也没有树,夜里更加戒备森严。” 呼延阿木古楞指着那个被公孙伊德日揍得鼻青脸肿的人,继续说道:“我跑过两次,每次都让那家伙抓回去毒打。可是,只要我活着,我就还要继续逃跑。” 丘林乌日露格听得气愤,走上前去,又对那人拳打脚踢了一番。 兰傲木嘎若有所思地问呼延阿木古楞:“你阿爸阿妈真是被龙城人杀的吗?你能确定?” 呼延阿木古楞点头称是,肯定地说:“你们和我阿姐走后的第三天,突然来了十几个人,穿着龙城卫队的衣服,将我们家的羊全赶走了。 “他们本来已经离开我家穹庐很远了,谁知又突然返了回来,将我和二姐抓住,说是要让我们俩当奴隶去。 “我阿爸阿妈拼命阻拦,便被他们杀了。” 兰傲木嘎觉的事态严重,眉头绾成了疙瘩。 公孙伊德日察看呼延阿木古楞的伤势,见浑身上下已体无完肤,特别是胸部,刚才被马一拖,已经凝固的血痂被撕去了,血肉模糊不堪着目。 公孙伊德日越看心里越愤恨,猛地站起身来,哧啦啦拽出了大刀,递给呼延阿木古楞,说:“去,报你自己的仇,砍下那人的脑袋。” 呼延阿木古楞执刀在手,却迟疑着不敢举刀。 公孙伊德日喝道:“知道你和你二姐为啥能被人家抓去当奴隶吗?就是因为你们不敢拿起刀来杀人。 “你阿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敢独自猎杀老虎黑熊了。 “快,举起刀,走上去,杀了你的仇人。” 那人现大势不好,爬起身便要逃跑。 只见须卜道乐根手中的马鞭一扬,鞭子立即变成了一根长绳,末端成环套住了那人的脖子,又往回一拉,那人便被拽了回来。 呼延阿木古楞突然鼓起了勇气,飞步上前,举刀砍向那人的脑袋。 那人的脖子还被须卜道乐根的绳套勒着,连喊都没能喊出声,便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了。 呼延阿木古楞举刀威,全被周围的牧羊奴隶们看了个真切。 呼延阿木古楞手里仍拎着带血的大刀。 公孙伊德日要回了自己的刀,将刀取回归入刀鞘,拍着呼延阿木古楞的肩膀说:“你要有自己的刀,自己的弓箭,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能不被人欺负。” 杀了人的呼延阿木古楞,仍然心有余悸。 听了公孙伊德日的话,呼延阿木古楞已经明白公孙伊德日让他干什么。 看到被他砍死那人的腰间也挎着刀,呼延阿木古楞弯下腰去,将那人的皮带和刀鞘一起解了下来。 可惜自己浑身是血,一时无法将战刀挎在腰间,只拉刀出鞘,在尸体上比画了几下,又归刀入鞘,将刀牢牢握在手里,俨然已是自己的心爱之物。 兰傲木嘎一直在旁边思考着什么问题,这时从沉思中醒来,看到呼延阿木古楞已成血人,心里想到,如果现在就返龙城,呼延阿木古楞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再说,心中总觉得还有什么事需要了解。 大老远的来到这里,总不能和牧羊人拉了一阵子家常就回去吧。 若大哥问起详情,自己又该如何作答? 兰傲木嘎抬头看了一眼即将沉没的日头,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穹庐,坚定地说:“走,去闯他们的穹庐,先给阿木古楞治伤。” 须卜道乐根迟疑着问:“我们不赶快回龙城,救阿木古楞的二姐要紧呀。” 兰傲木嘎沉声道:“老大老二都在龙城,只要阿木尔在龙城,救出她易如反掌。阿木古楞的伤需要尽快治疗,我们也需要再了解一些情况,休息一晚再作打算吧。” 趁林化一喝水的当口,特古斯的父亲感慨地说:“那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呀,说杀人就杀人,随意草菅人命。生活在那样的社会里,整日提心吊胆,日子可怎么过呀。那些人难道就不知道犯法?杀了人竟然不用偿命?” 林化一苦笑了一下,说:“杀人当然要偿命。不过,那要看是什么人在杀人,又是什么人被杀,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就是如此,人类社会都是如此。 “更何况,那时候匈奴的法律还没有写在纸上,口头法律仅仅是一种约束而已,有非常大的收缩性和机动性。” 林化一又喝了一口奶茶,正要继续给老人作进一步解释,特古斯突然埋怨父亲道:“不要乱打岔嘛,还是让小林讲吧。兰傲木嘎他们去闯人家的营地,一定打起来了吧。” 林化一笑了,只好继续给他们讲故事。 弟兄们纷纷上马。 公孙伊德日望了一眼还在不远处吃草的被呼延阿木古楞杀死那人的马,也懒得去抓马了,让呼延阿木古楞与自己同骑一马,向那一排穹庐跑去。 五顶穹庐扎成了一个半月形,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格外宏伟。 穹庐里有人在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兰傲木嘎他们旁若无人地来到穹庐前,在临时栽立的拴马桩上拴了马,须卜道乐根去采呼延吉乐曾经给冒顿用过的那种草药和干马皮包,丘林乌日露格喊穹庐里的人赶快给他们煮肉,俨然是这里的主人。 公孙伊德日让呼延阿木古楞脱去了衣服,平躺在穹庐里,准备给呼延阿木古楞上药。 兰傲木嘎则黑着脸坐在穹庐里最尊贵的位置上,一言不。 一位管事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进了穹庐,来到兰傲木嘎面前,问道:“诸位是龙城来的吧,是赫连大总管派来得?在下赫连席日勾力格,赫连大总管的小弟,也是阏氏赫连哈尔巴拉的小弟。” 兰傲木嘎用眼角扫了赫连席日勾力格一眼,心里想,这家人的名字是怎么取的呀,不是这狗那狗就是这虎那虎,全是些没有人性的豺狼虎豹。 兰傲木嘎没有回答赫连席日勾力格的问话,指着呼延阿木古楞,厉声问道:“这孩子犯了什么罪,你们怎么将他打成这样呀?” 赫连席日勾力格看了呼延阿木古楞一眼,认出是他家的小奴隶,不屑地回答:“这小奴隶要逃跑……” 兰傲木嘎立即大声打断他的话,喝道:“什么小奴隶,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弟。” 赫连席日勾力格一怔,迟疑了一下,正要作,又听兰傲木嘎轻描淡写地说:“刚才追他的那个人已经被我砍了,回头你给赫连毛脑海和赫连哈尔巴拉通报一声。” 赫连席日勾力格吃惊不小:竟敢随意杀自己家的人,这还了得。 听这人的口气,根本就没将阏氏和龙城大总管当回事,一时猜不透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头。 十八、拳脚慑家奴 赫连席日勾力格看到这几个来人目空一切,根本没将自己这个阏氏和大总管的弟弟放在眼里,竟然为了一个小奴隶杀了自己的手下,心中便来了气。 赫连席日勾力格气愤地想,在匈奴,竟然还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吹胡子瞪眼,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赫连席日勾力格正要厉声喝问来人来自哪里来此何干,再看这几个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心里又是一虚。 赫连席日勾力格心里正自嘀咕,只听兰傲木嘎又说道:“我们受单于之命来清查羊数。今年你们共赶到克斯高勒多少只羊呀?” 赫连席日勾力格一听是头曼单于派来的人,腰板立即又硬朗起来,想道:我姐是阏氏,你再凶也不过是一个差使,我还怕了你不成。 赫连席日勾力格正要答话,一边的丘林乌日露格已经火了,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喝道:“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有?” 赫连席日勾力格立即大怒。 这些年来,自己从来都是张嘴骂人伸手打人,今天竟然被人打啦,这还了得。 赫连席日勾力格爬起身来,恼怒地想,你们是单于派来的人又有何了不起,我还怕了你们不成? 赫连席日勾力格正要走出穹庐去找帮手,丘林乌日露格早已堵在了门口。 赫连席日勾力格立即后悔不该独自来此,现在竟然脱不了身啦。 丘林乌日露格仍在用愤怒的目光盯着他。 赫连席日勾力格的八面威风顿时扫地,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啥时候都不晚,先脱身要紧。 想到此,赫连席日勾力格急忙弯下腰去,小心说道:“各位误会了,我是阏氏……” 丘林乌日露格没等赫连席日勾力格将话说完,又猛地扇了赫连席日勾力格两计耳光,喝道:“让你回话呢,你胡诌些什么?” 赫连席日勾力格的脸热辣辣疼,嘴里也有液体涌了出来,盲目用手一抹,弄了满手的鲜血。 赫连席日勾力格顾不上疼痛,心里一阵慌。 显然,询问已经变成了审问。 赫连席日勾力格被迫低三下四地给兰傲木嘎认真汇报起来。 兰傲木嘎突然问:“这些羊是龙城的还是你们赫连家的?” 赫连席日勾力格没有想到兰傲木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赶到了我们赫连家的牧场,自然就是我赫连家的了。” 话刚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赫连席日勾力格急忙补充说:“其实,赫连家的就是龙城的,龙城的就是赫连家的,我哥是龙城的大总管嘛。你没听人们说吗?匈奴是单于家的天下,赫连家的龙城,龙城内外的东西当然都是我们赫连家的啦。” “你是说单于也是你们家的?我们也是你们赫连家的?” 兰傲木嘎怒道。 赫连席日勾力格急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您误会了。” 丘林乌日露格让赫连席日勾力格赶快给他们准备吃的,赫连席日勾力格终于有了走出穹庐的机会,灰溜溜离开了落魄之地。 赫连席日勾力格何曾受过如此虐待,步出穹庐,立即恢复了本色。可他的手下大多都在草原上忙碌,赫连席日勾力格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让人给兰傲木嘎等人送去了奶茶、美酒、羊肉。 呼延阿木古楞受的毕竟是皮肉伤,加上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上过了草药,又吃饱了肚子,便呼呼睡去了。 酒足饭饱之后,兰傲木嘎担心赫连席日勾力格可能使坏报复,和弟兄们一商议,便走出穹庐外面去散步。 这时,晚霞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牧羊的奴隶们也都从四面八方回来吃饭了。 赫连席日勾力格也不过来与弟兄们答话,正和一个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弟兄们看到,正与赫连席日勾力格说话那人身材魁梧,个头足比一般人高出一脑袋,胳膊腿格外壮实,像是很有些力气。 四人对了一下目光,皆已猜到,那人一定是赫连席日勾力格的得力武士。 赫连席日勾力格与那人唧唧哝哝,显然是要玩什么花招。 只见那人不停地点头,同时将目光向他们四人瞟了过来。 兰傲木嘎对弟兄们点了下头,四个人便稳步朝赫连席日勾力格和那人走了过去。 突然,奴隶中的一个人快步跑到赫连席日勾力格面前,指着兰傲木嘎等人喊道:“这几个人杀了俄斯日格总管。” 赫连席日勾力格向四下里一看,此时,已方的人已远远多于这几个蛮不讲理的人。 赫连席日勾力格正要号施令,公孙伊德日已经飞身过去,照准刚才说话的那个奴隶的胸口就是一拳。 原来,公孙伊德日在当奴隶的时候,最见不得的就是那些告同伴的狗奴才,踩着别人的痛苦以博得主人的一个笑或一句赞赏。 为此,曾打过不少这样的狗奴才,也因此吃过不少苦头。 现在又看到这等下贱的奴才,不由得怒火中烧。 那个奴隶仗着有主人在身边,毫无防备,被公孙伊德日一拳捣在了心窝上,身子离地摔出去几步远,倒地后抽搐了几下,口吐鲜血而亡。 营地里的人大惊,赫连席日勾力格的眉头立即绾紧了。 这时,与赫连席日勾力格说话那人大怒,痛喝一声,疾步向公孙伊德日冲去。 那人见公孙伊德日的个头矮小,还不到自己的心窝部位,便想先拿公孙伊德日出气,来一个头彩。 那人身子还未到,已挥拳向公孙伊德日砸去。 公孙伊德日的身手何等敏捷,身子猛地一矮,从那人的腋下钻过,已到那人的身后。 那人一拳击空,突然失去了攻击目标,急转身,看到公孙伊德日正对着他嬉皮笑脸,心中更怒,正要举拳再次向公孙伊德日击落,公孙伊德日的飞脚已经踢中他的下部。 钻心的疼痛立即传遍了那人的全身。 那人立即身不由己地弯下腰去,两只手不由自主护向下部,公孙伊德日的脚已再次飞了起来。 这次揣中了那人的胸部。 那人哪里还站得稳当,两只脚交替着向后快移动,一直退到刚才被公孙伊德日打死那个奴隶的尸体上,绊了一下,笨重的身体向后倒去。 营地里的人大惊失色,退步呆立,不敢言语,更不敢擅自出手援战。 兰傲木嘎三人袖手旁观,静观其变。 赫连席日勾力格本想给这几个蛮不讲理的人一些颜色看看,恢复一下自己的威严。 看到奴隶被打死,自己引以为自豪的武士又被轻易踢翻在地,其余的人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连话都不敢说,那些奴隶甚至幸灾乐祸地偷偷暗笑,赫连席日勾力格心想,自己虽然人多,可一旦交手,奴隶们能帮自己打架吗? 想想还是算了,等见到了哥哥姐姐之后,再收拾这几个人也不晚。 自己虽然在穹庐里吃了大亏,好在身边并没有自己的人,没人目睹到自己的狼狈。 走出穹庐前,自己又擦净了嘴边的血迹,没人知道自己挨了打,在下人面前并没有丢了面子。 赫连席日勾力格敢怒而不敢言。 这时,公孙伊德日双手叉在腰间,指着仍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叫不止的壮汉,朗声教训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竟敢与我们影子四怪作对。” 赫连席日勾力格大吃一惊。 原来这四个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影子四怪,怪不得。 围观的人也都惊讶不已,庆幸自己没有轻易出手。 赫连席日勾力格面如土色,弯腰向公孙伊德日赔罪,命令其他奴隶,将壮汉扶进穹庐,将那个被公孙伊德日一拳打死的奴隶的尸体 抬到远处去喂狼。 兰傲木嘎非常赞赏公孙伊德日不失时机的这一拳两脚。 要不是这一拳两脚起到了敲山镇虎的作用,看那赫连席日勾力格的眼神,说不定双方就打起来了。 尽管他们不怕几个乌合之众,能不交手时,还是尽量不要交手的好。 兰傲木嘎的目光在奴隶群里搜索了一下,竟然看到了那个曾与他聊过天的奴隶,两人的目光相撞,奴隶偷偷伸出了大拇指,兰傲木嘎也报以微笑。 兰傲木嘎想,有了公孙伊德日这一拳两脚,弟兄们晚上不用轮流值岗了,可以塌塌实实睡大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孙伊德日又为呼延阿木古楞涂了一次草药。 呼延阿木古楞本来就是皮外伤,晚上睡了一个好觉,加上很快就能与亲人聚,心情格外爽朗,伤处也随之大见好转,刚刚涂过草药,便穿起了皮衣,扎紧了腰带,挂上了战刀,一副雄赳赳的样子。 兰傲木嘎向赫连席日勾力格要了一匹马,五个人开始快返龙城。 呼延阿木古楞听到今天就能见到阔别多日朝思暮想的大姐二姐,心中异常兴奋,一路上执刀在手,不停地舞动。 一路上,艳阳高照,秋风送爽,马蹄轻快,翠屏相迎。 突然,他们看到,从龙城方向跑来两匹快马。 渐渐近了,已经看清那两人的面容,呼延阿木古楞突然喊道:“就是这两人杀了我的爹娘。” 十九、手刃仇敌 呼延阿木古楞现,迎面跑来的两个人,竟然是杀害自己父母,又将他们姐弟沦为奴隶的仇人。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呼延阿木古楞有影子四怪撑腰,已不怕那两个仇人,扬刀催马迎了上去。 兰傲木嘎听到呼延阿木古楞说,前面那两人便是杀害他父母的仇人,先是一怔。 待看到呼延阿木古楞奋不顾身地举刀迎了上去,担心呼延阿木古楞吃亏,全都打马围了上去。 这两人正是从龙城逃出来的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 由于事情紧急,他们连战刀弓箭都没来得及带,便逃出了龙城。 两人商议,决定先到苏金宝力格暂避一时,实在不能回龙城,那就给赫连席日勾力格当管家,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这几年,赶往赫连毛脑海家族牧场的羊群,都是他俩亲自经办的,自然与赫连席日勾力格非常熟识。 两人自持有赫连毛脑海做后台,有恃无恐,根本没有想过有人敢对他们举起屠刀。 他们怎么也没曾想到,途中会遇到危险。 当他们看到呼延阿木古楞举刀向他们冲来时,本不惊慌。 在看清楚后面的几个人中,竟然有会使魔法的大胡子,两人吃惊不小,急忙去腰间摸刀,又摸了个空,才想到,两人都没有带武器。 惊慌之余,他们已认出,那个举刀向他们冲来的少年,竟然是被他们送到赫连席日勾力格那里做奴隶的那个孩子。 此时,他们已成惊弓之鸟,也来不及想这孩子怎么会与会魔法的人在一起,急忙调整方向,打马向北逃窜。 呼延阿木古楞狂呼大喊让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站住,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逃命还来不及,哪能听他的话,停下来等着他来砍头。 这样追下去也不是事,兰傲木嘎操起了挂在马鞍上的弓箭,两只劲箭分别飞向了两匹马,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立即被受伤的马抛下了马背。 呼延阿木古楞跑在几个人的最前面,手里正舞动着大刀,手起刀落,滚下马背的一个人的头颅已被砍开。 兰傲木嘎急喊住手,可还是晚了,呼延阿木古楞仇恨的刀已砍中了另一人的脑袋。 公孙伊德日勒住马头拍手叫好,兰傲木嘎则无奈地埋怨呼延阿木古楞:“问完了话再杀他们也不迟嘛。” 呼延阿木古楞有生以来第二次杀人,觉得杀人也不过是举刀砍下的事,没什么了不起。 呼延阿木古楞杀了仇人,兴致正高,不屑地说:“还有啥好问的?我亲眼看见他们俩杀了我的爹娘嘛,不会错的。” 兰傲木嘎尽管觉得不该立即将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杀掉,可也不知要问他们什么。 人已杀死,一切事情都已结束,一行人兴高采烈,继续向龙城方向赶路。 呼延阿木古楞异常兴奋,想到,见到两个姐姐以后,她们一定会夸他已经长成男子汉了,有手刃仇敌的本事了。 而此时的龙城,两位新娘成了事件的主角,来参加婚礼的人成了见证人和观众,一时间乱作一团。 冒顿听呼延阿木尔说杀她爹娘的人就在龙城,立即义愤填膺,想道:堂堂匈奴龙城,竟然干出如此下三滥的勾当,还怎么面对天下。 想到此,冒顿愤怒已极,猛地站起身来,拉起呼延阿木尔的手,让她带路去找杀她爹娘的凶手。 这时,呼延吉乐已经完全冷静,急忙拉住冒顿,说:“大哥,这是在龙城,不能乱来,一切听从阿爸落。” 冒顿一想也是,现父亲和赫连哈尔巴拉早已不在现场,便拉起呼延阿木尔的手,和呼延吉乐一起去找父亲。 这时,被头曼单于呵斥着去找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的赫连毛脑海,在龙城里转了一圈,又回到单于宫室,回答说,找遍了龙城,也没有找到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 头曼单于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喝问:“你不是说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刚才还在你家吗?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赫连毛脑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什么话都不说。 恰在这时,冒顿和呼延吉乐、呼延阿木尔呼隆隆走了进来。 头曼单于急忙对冒顿说:“事情已经查清楚,都是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干的坏事,我派了几次人都没有找到他们,你亲自去找一下,一定要找到这两个狗奴才,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冒顿转身出来,想道,在龙城找不到,一定是这两个家伙现事情败露,趁乱逃出了龙城,便径直去了马厩。 一打听,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果然早已骑马出了龙城。 情急之下,冒顿骑上父亲的闪电宝马,快马加鞭出了龙城,到不远处的牧马人那里一打听,这位牧马人说,刚才是有两个骑马的人,出了龙城之后便向西跑了。 冒顿急忙策动闪电宝马,飞一般向西追去,绕过了西面的山冈,便看到有五匹马迎面驰来,待离得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兰傲木嘎四人和呼延阿木古楞。 兰傲木嘎看到飞马驰来的人竟然是冒顿,大老远便喊道:“大哥,你的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了吗?你急慌慌的,要到哪里去呀?” 冒顿来不及解释,急忙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两个骑马的人向西而去?” 呼延阿木古楞呵呵一乐,骄傲地说:“那两个家伙与我有杀爹杀娘之仇,已经被我砍了。” 冒顿大吃一惊,说:“这下麻烦了,这两人一死,他们的背后指使人就会将全部责任推到他们的身上,有空可钻了。” 但事情已成定局,惋惜也没有用了。 冒顿庆幸,呼延阿木古楞杀了仇敌,真的替父母报仇了。 冒顿正要询问呼延阿木古楞怎么会和弟兄们在一起,呼延阿木古楞急切地问他:“你怎么自己乱跑?我阿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你们在龙城里看到我二姐了吗?” 冒顿刚才已经听说呼延阿木古楞手刃了仇敌,笑道:“你的阿姐和二姐已经团聚了,他们正担心你的安全呢,没想到你也长本事了,竟然敢持刀杀人了。你阿姐看到你以后,一定会夸你长大成人啦。” 冒顿想到父亲还在宫室里等着他,急忙对兰傲木嘎说:“吉乐在婚礼上认出了小妹,事情闹大了,我父亲要亲自处理此事。 “赫连毛脑海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推到了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身上。现在两人已死,看来是死无对证了。 “你们调查的结果如何?” 兰傲木嘎答道:“已经查清了。” “那我们就一起去见我父亲吧。”冒顿说。 几个人一边扬鞭策马前行,兰傲木嘎简短为冒顿介绍了遇到呼延阿木古楞、在赫连席日勾力格的营地住宿等经过。 回到龙城,他们直接去了头曼单于的宫室。 单于的宫室内,人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冒顿的消息。 赫连哈尔巴拉不停地将目光扫向呼延吉乐。 赫连哈尔巴拉清楚,目前的情况对她的家族非常不利。 若没有呼延吉乐,单冒顿,自己还好对付一些。 现在添了鬼精鬼精的呼延吉乐,且事件又与她家有直接关系,这女子能善罢甘休吗? 能否保证哥哥平安度过这一难关,赫连哈尔巴拉心里连一点底都没有。 头曼单于更是没有想到,他所居住的龙城,竟然干出了杀人越货、迫民为奴这样的丑事。 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在大庭广众里示众,让他羞愧难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将责任归罪到了龙城总管赫连毛脑海身上。 只因为自己用人不当,才造成了今天这种耻辱的局面。 龙城总管实在是该换人了。 久等冒顿不来,头曼单于心头的火气已散去了许多。 赫连哈尔巴拉则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同样也是羞愤难当。 她生哥哥的气,你在行事以前就不能和妹妹打声招呼,让妹妹帮你把把关吗? 现在在全天下人面前捅出了这么大的娄子,你让我怎么替你圆场呀。 而最焦躁不安的,当数赫连毛脑海了。 事情一开始就捅塌了天,让他措手不及。 前两天,单于已经问过他收羊的事了,他以“谣言,诬陷,没有的事”搪塞了过去。 眼下,他最最担心的是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不知他们离开龙城有多远了,会不会被抓回来。 一旦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被抓回来,事情就全暴露了。 现在想来,让他们离开龙城是错误的,哪如将他们杀了省事,他们一死,事情就死无对证一了百了啦。 至于怎么让呼延阿木尔到他家当了奴隶,他确实不知道。 可呼延阿木尔是他家的奴隶,这一事实他无法推委。 冒顿出去以后久久不归,赫连毛脑海已经猜到,冒顿是何等的精明,一定是去追赶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了,心里更加底虚,身体不由得微微颤动起来。 呼延吉乐此时已完全恢复常态。 在草原上,弱肉强食本来就是常事,有能力报仇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而凭自己的本事,要手刃几个仇人也绝非难事,她此时担心的是弟弟下落。 知情者只有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当务之急是赶快救弟弟出火海,只要弟弟能安然无恙,其他事情都不值一提。 二十、死无对证 室内最轻松的人当数呼延阿木尔了。 呼延阿木尔打小就认定姐姐呼延吉乐是她生命的保护,只要有姐姐在身边,她就会感到无比的安全。 前两日,她听说赫连安其尔要嫁给王子冒顿,她也要作为赫连安其尔的陪嫁奴隶到冒顿身边去,曾经暗自高兴过。 呼延阿木尔想,冒顿与姐姐是好朋友,从冒顿的口中一定能够打听到姐姐的下落。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冒顿竟然在娶赫连安其尔的同时,还娶了另外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竟然是她日思夜想的姐姐。 刚才在婚礼上,呼延阿木尔根本不敢抬头看两位新娘,一门心思照顾她的主人赫连安其尔。 是赫连安其尔的那一掌,给呼延阿木尔打来了姐姐。 此时,呼延阿木尔将脑袋枕在姐姐的怀里,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了。 每个人各怀心事地想着自己的事,冒顿等人推门走了进来,一下子进来一大帮人,几乎要将单于的宫室添满了。 呼延吉乐惊喜异常,她实在没有想到,小弟呼延阿木古楞竟然也夹在来人当中走了进来。 呼延吉乐的心中立即荡起了波澜,猛地将呼延阿木古楞使劲揽在怀里,大呼小弟。 呼延阿木古楞被姐姐勒得哇哇大叫起来。 “小弟,你怎么了?”呼延吉乐急切地问,一边解开呼延阿木古楞的上衣,察看呼延阿木古楞的身体。 兰傲木嘎帮着呼延阿木古楞敞开了上身,看到呼延阿木古楞身上全是黑的血痂,众人皆惊讶。 呼延吉乐的心又揪紧了,心痛之余,泪水立即变成了仇恨。 呼延吉乐抹去了噗噜噜滚落的泪水,目露杀机,说:“快告诉阿姐,是谁将你打成了这样?阿姐替你报仇!” 呼延阿木尔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小弟,没曾想竟然被人打成了这样。 显然,小弟比她受到的磨难还要多。 呼延阿木尔心疼小弟,却不知如何是好,轻轻摸着小弟的伤,泪流不止。 呼延阿木古楞却面带笑容,答非所问地说:“阿姐,我已经亲手将杀害阿爸阿妈的仇人给杀了,我家的大仇已经报了。” 头曼单于看到已经体无完肤的呼延阿木古楞,心里同样惊叹,皱着眉头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兰傲木嘎回答道:“受大哥之托,我们四人到一个叫苏金宝力格的地方去调查向牧民多收的那些羊被转移到了哪里,正好遇到有人用马往死里拖一个小男孩。 “我们看着那孩子可怜,便冲上前去救了他,没曾想竟然是老二失踪了的小弟呼延阿木古楞,便将他领回来了。” 于是,兰傲木嘎将这两日的经过简略讲了一遍。 听说呼延阿木古楞已经手刃仇人,呼延吉乐心中的悲痛和仇恨立即被兴高采烈代替,高兴地说:“我的小弟敢杀人了,我的小弟真的长大了。” 赫连毛脑海不认识兰傲木嘎他们,但多有耳闻。 刚才见他们与冒顿一起进来,便猜想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影子四怪。 又听兰傲木嘎说冒顿派他去调查收羊的事,心里更加虚。 突然听到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已被杀死,赫连毛脑海心中暗喜。 只要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不在,就死无对证,看他们能将我怎么样。 赫连哈尔巴拉长长舒出一口气,心里也同样高兴。 只要当事人不在,就会省去很多麻烦,事情也该结束了。 头曼单于心中非常明白,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死与不死,已经无关紧要。 头曼单于甚至庆幸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的死。 若那两个家伙不死,事情反而不好收场。 头曼单于瞪了赫连毛脑海一眼,说:“你说吧,这事该咋了结?” 赫连毛脑海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水,说:“用人不当,对下属的行为失察,毛脑海愿听凭单于落。” 头曼单于又问兰傲木嘎:“你们去调查收羊的事,结果怎样了呀?” 兰傲木嘎说:“有人先将多收起来的羊赶到一个叫苏金宝力格的地方,集中以后,又被转移到克斯高勒去了。” “克斯高勒?这地名怎么这么熟悉呀。” 头曼单于低头回想。 赫连毛脑海的脸立即涨红了,强辩道:“克斯高勒是我家驻牧的草原。单于,这些人是有意陷害于我。 “不错,我是让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按户收过三十只羊,那主要是考虑每户收三只羊不便于集中,而十户中的一户收三十只羊,其余九户不收,这样,这十户人家轮流负担,我们就便于集中了。 “至于什么在苏金宝力格集中然后转到我的驻牧草原克斯高勒,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望单于明察。” 这套辩词赫连毛脑海已经打了无数遍腹稿,所以,说起来抑扬顿挫,朗朗上口。 头曼单于黑着脸问道:“收羊的事,你是派谁去执行的?” “回单于的话,是达日阿赤和哈日陶高。” 赫连毛脑海果断回答。 头曼单于的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想道:又是一个死无对证。 冒顿插嘴说:“阿爸,吉乐的小弟阿木古楞被强迫在大总管家当了牧羊奴隶,您不妨问一下阿木古楞,大总管家究竟有多少只羊。” 呼延阿木古楞说:“他们家的羊多了去了,漫山遍野,数都数不清。” 赫连毛脑海冷笑一声,说:“数不清是多少呀?我家的羊是不少,可再多也不过近千只罢了。” 兰傲木嘎愤怒地瞪着赫连毛脑海,问道:“赫连席日勾力格是你的弟弟,这没错吧?昨天他亲口对我说,你们家的羊有四万多只。 “你弟弟还说,匈奴是挛鞮家的,龙城内外都是你们赫连家的。” 头曼单于轻轻叹息一声,心中好生难过。 头曼单于无奈地想,这几年,真的对赫连哈尔巴拉以及她的家人太纵容了,以至于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头曼单于突然感到无比厌恶,只想赶快了结这些破事,对近伺说:“你去看看万户长挛鞮希都日古走了没有,若没走,让他来见我。若是已走,就赶快将他追回来。” 听到头曼单于召唤挛鞮希都日古,赫连哈尔巴拉心里不由的一惊:单于这个时候让挛鞮希都日古来是啥意思? 管他呢,先应付过去眼前的危机再说。 想到此,赫连哈尔巴拉阴阳怪气地狂笑起来,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然后说:“你们几位可真会编故事呀,编的好像是真的是的。那就请我的小弟赫连席日勾力格出来做个证明吧,看我们家究竟有多少只羊。” 赫连哈尔巴拉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了许多,对冒顿说:“冒顿呀,过去阿妈为了让你早点成材,恨铁不成钢,对你管的是有些严厉。 “你现在长本事了,对阿妈有些看法,阿妈也不与你计较。 “不过,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对着阿妈来,可不要让阿妈的亲戚替阿妈背黑锅哟。” 呼延吉乐一直冷眼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此时突然冷笑一声,给冒顿使了一个眼色,说:“咱们走吧。” 冒顿本来还想说什么,既然呼延吉乐让他们离开,一定有她的道理,便狠狠瞪了赫连毛脑海一眼,和弟兄们一起离开了头曼单于的宫室。 回到自己的住处,冒顿仍然想不通,忿忿地问呼延吉乐:“这事难道就这么完了吗?” 呼延吉乐说:“赫连毛脑海被赶出龙城了,我们又意外得到那么多羊,这样的结果还不好吗?干嘛再听那女人的胡搅蛮缠。” 冒顿好生奇怪,问:“赫连毛脑海被赶出龙城了?” 呼延吉乐淡淡一笑,说:“单于招呼挛鞮希都日古干嘛?还不是让挛鞮希都日古接任龙城总管嘛,你正好去接他的万户长。” 冒顿一想,呼延吉乐分析的也有道理。 可意外得到那么多羊又是咋回事呢? 呼延吉乐诡秘地作了一个鬼脸,没有回答。 果然,时间不长,头曼单于又将冒顿唤了过去。 这时,单于宫室只有一位浓眉大眼方脸阔额、美髯垂胸英俊潇洒的中年男子在与头曼单于说话。 头曼单于指着那人对冒顿说:“新任龙城总管希都日古,论辈分,他是你叔。 “你去接任你叔的万户长一职吧。 “你先安顿好万户长营地,再让你叔带着你去认识一下那些千户长,然后你们就各司其职吧。” 冒顿的万户长营地位置是头曼单于给选定的,在龙城东,骑快马大半日便可到达龙城。 这里有小河环绕,曲溪流水,水草格外肥美,又东距森林不远。 头曼单于准备以后多到森林里打猎,正好在冒顿的营地歇脚。 所谓的营地,不过宽阔美丽的草原上立了一片穹庐而已。 大家忙碌了半天,终于将穹庐搭好。 冒顿看着穹庐附近牧放着他们千里迢迢从月氏国赶来的牲畜,已经像标准的牧民了,心中喜悦,高兴地对弟兄们说:“我们弟兄们终于有家了。” 没曾想这句普通的话,立即使众弟兄异常激动起来。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过着飘泊不定的生活,这次终于有家了,再不用常年睡在睡袋里了,心里全都感到无比的塌实。 在大家的眼中,这几间普通穹庐,顿时变得不一般起来。 一、遥望祭坛 赫连安其尔本想继续留在龙城,却被姑姑强撵着随冒顿来到了万户长营地。 赫连哈尔巴拉为了及时了解冒顿的一举一动,才将侄女嫁给了冒顿,侄女不待在冒顿身边,自己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吗? 赫连安其尔与营地里人没有一点共同语言,更没有下人供她驱使和出气,连冒顿也不理她。 呼延阿木尔曾经是赫连安其尔的驱使奴隶,现在不但不伺候她,还经常用眼睛瞪她。 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贵族生活,赫连安其尔哪曾受过此番怠慢,连吃饭也都得看别人的眼色。 有时肉凉了,也没人给她热。 所有的人都在忙,惟独她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赫连安其尔现在不敢对任何人脾气,若论拳脚,这里的人哪个都比她厉害。 好在赫连安其尔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更不会与别人斗心眼。 赫连安其尔非常想回龙城,可她的一家人已被头曼单于逐出龙城,龙城里已经没有了家,又怕姑姑骂她,轻易不敢回去,只好度日如年地在营地里混光阴。 赫连安其尔每天唯一的快乐,便是孤魂野鬼似的骑着闪电宝马在草原上遛弯。 头曼单于将自己的心肝宝贝闪电宝马送给了冒顿。 冒顿也爱马,但并不爱什么名马宝马。 冒顿想,骑马和朋友们走在一起,你的马太快,朋友们根本跟不上。 如果上战场打仗,自己的马要是跑的太快,身先士卒是做到了,也必成为众矢之的 撤退时,若主帅的马度太快,必会造成整个大军溃败不堪的惨剧,那就更糟了。 所以,马虽宝马,但派不上用场,是镜中花水中月,中看不中用。 最让冒顿不能容忍的是,这马自视高贵,只要将他和其他马匹放在一起,它便张嘴扬蹄地欺负别的马。 冒顿本想将宝马给传令兵骑乘,考虑到父亲将此马视为宝物,若这般安排,必会丢了父亲的面子,也辜负了父亲的一片好意,一想还是算了。 赫连安其尔则非常喜欢这匹马,觉得只有骑在宝马背上,才能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冒顿觉得赫连安其尔的性格很有些像这匹马,干脆将宝马转送给了她,让她们组成一对得啦。 赫连安其尔则完全不知冒顿的用意,高兴的欢呼雀跃。 冒顿站在万户长营地遥望龙城,现龙城正好建在一个高台地上,在小河和群山的衬托下,远望去,如空中楼阁,宏伟壮观,庄严神圣。 龙城内的祭坛高高在上,耸入云端,似乎是一条通往天堂的路,又似与天直接对接的神器,神秘莫测,慑人心魄。 冒顿想,每年的正月、五月、九月,前来参加龙城大会的各地领们,远远便看到了直插云霄的祭坛,灵魂已受到威慑。 待逶迤来到龙城,心灵已经被那神秘色彩荡涤了几次,不由得要对着祭坛诉说衷肠了。 冒顿想,他们挛鞮氏家族世居龙城,是祭坛的守护者和祭祀活动的组织者,是理所当然的与上天沟通的使者。 所以,由挛鞮氏家族世代相承的大单于,被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上天的儿子,是平民的主人,单于的话代表上天,是在替天传话,从而对单于倍加尊重,惟命是从。 冒顿似乎明白了祖传下来的“什么时候失去了祭坛,他们这个祖群将失去上天的保佑,快走向消亡”这句谶语的道理。 冒顿觉得,自己已不是过去为所欲为、我行我素、自由自在的小伙子了,自己的命运已经与匈奴的命运、弟兄们的命运紧紧拴到了一起,已经无法分开了。 冒顿想到,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赶快集结大军来对抗来自东胡的威胁。 可是,父亲已经明确告诉他,在派出的探马还没有带回确切的消息前,不能集结军队。 另外,在他的这个万户内,很少有人认识他这个万户长,他也连一位千户长都不认识,一旦出号令,有人执行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军队集结完备? 冒顿的心中连一点数都没有,确实有些胆虚。 冒顿想起,按照父亲的安排,他要在挛鞮希都日古的陪同下,去认识他的下级。 冒顿也觉得,不认识那些部落领、千户长、百户长们,他永远都不会成为真正的万户长。 冒顿将营地的事务托付给众弟兄,便要回龙城问挛鞮希都日古何时动身。 呼延吉乐说:“你一走,我和弟兄们也要走了,估计你回来的时候,我们也该回来了。” “你们要去哪里?有什么急事吗?” 冒顿不解地问。 呼延吉乐诡秘地一笑,不作回答。 挛鞮希都日古决定立即带着冒顿出。 挛鞮希都日古正年富力强,这次又受到了头曼单于的重用,正意气风,目空一切,走路脚底都带着风。 头曼单于让他带着冒顿到他原来的管辖地去转一圈,正中他的下怀,正好在过去的下级面前,让老下级们和他一起分享他的得意与风光,痛痛快快潇洒一把。 所以,挛鞮希都日古特意带了两名龙城卫兵作随从,带着冒顿,趾高气扬地离开了龙城。 这个万户区是挛鞮氏家族的游牧地,牧民大都姓挛鞮。 秋风愈紧,天高云淡,候鸟南飞。 秋霜已经使绿草变黄变硬变枯,马蹄踏上去,哗啦啦的响。 而草原上的牲畜却正是一年里膘情最好的时候,马驹离群放足,牛犊扬着刚刚长出的小角相互较力。 走访了几个部落领、千户长,冒顿看到,这些人的脸上都挂着得意的笑容。 当冒顿向他们说了目前面临的战争威胁时,人们全都认为冒顿是杞人忧天。 好端端的太平日子,怎么就会有战争生了呢? 连挛鞮希都日古都不相信有生之年还会赶上战争。 至于集结大军,这些部落领和千户长们更认为是多此一举。 再说了,大军集结以后,吃饭问题如何解决? 战马、弓箭、战刀等装备又如何解决? 冒顿着实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却又不知如何解决。 复土战争以后,人们已经过上了太平日子,觉得战争离他们很远,突然让他们集结军队准备打仗,思想上根本转不过弯来。 冒顿无奈地想,要是呼延吉乐在身边就好了,一定会帮他想出办法,也一定能想出更加充足的理由,让这些部落领、千户长们产生警惕心理的。 冒顿特别思念妻子,觉得离开了妻子,自己就成了迷失了方向的羔羊。 冒顿突然想到,分别时呼延吉乐曾说她们也要去一个地方。 她们究竟要去哪里呢?为何要瞒着自己行动? 冒顿实在猜不透呼延吉乐的用意。 挛鞮希都日古是个十足的酒徒,每到一地必喝得酩酊大醉。 最让冒顿无法忍受的是,挛鞮希都日古根本就没有时间观念。 牧民生活本来就松散,那些部落领、千户长、百户长都是匈奴贵族,家里都有奴隶为他们牧放、饲养牲畜,他们的全部生活便是如何打多余的时光。 挛鞮希都日古从小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已经习惯了这种打时日的生活,每到一家,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地住着喝酒。 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就看你是作时间的主人还是作时间的奴隶。 当你感到时间多的没办法打的时候,你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冒顿焦急地想,如果照此度将各位部落领、千户长、百户长的领地都走一圈,恐怕一冬的时光便没了。 冒顿心里焦急,又不便言说,只好硬着头皮忍耐着。 有时,冒顿趁挛鞮希都日古醉后昏睡之机,走访了一些普通牧户,听取民间流传的各种故事,了解牧民的所思所想。 冒顿现,年轻人们对战场充满了好奇,多认为男儿只有到战场上去拼个你死我活,方不妄此生。 听到要集结大军与东胡交战,年轻人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欢呼雀跃,恨不能立即就披挂上阵。 冒顿的心里便有了数。 国家兴亡,上阵打仗,靠得是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年呀。 冒顿还了解到,大刀弓箭之类,牧民家里几乎都有,只因匈奴法律规定,平时不准随意拉刀出鞘,所以,大刀便作为一件既派不上用场又舍不得丢弃的东西,随牧民在草原上游来荡去。 或许是由于他们这个万户离森林较近,受猎户影响的原因,年轻人们特别喜爱弓箭。 年轻人爱张扬,平时三五成群集结成狩猎小队,经常到森林里狩猎,以获得猎物的数量来博得少女的欢心和人们的赞誉。 这种精神,正是冒顿期望全部属民都具有的。 在牧民讲的传说和故事中,有许多是关于一道大墙的传说。 据说那道大墙离这里很近,再向南走便能望见,有人竟然还亲眼见到过垒砌那道大墙时的壮观场面:漫山遍野的人群。 当冒顿问到南面的大秦国为何要费那样大的力气垒那么一道大墙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楚。 越说不清楚,对冒顿的诱惑就越强烈。 也是冒顿实在忍受不了挛鞮希都日古的散漫了,于是决定与挛鞮希都日古分道扬镳,自己要亲自到那道大墙边去看看,看一下那究竟是怎样的一道大墙。 二、黑林搏杀 冒顿向千户长借了弓箭长刀睡袋,恢复了猎人打扮,顿觉身轻气爽。 挛鞮希都日古建议让冒顿带一名龙城卫兵,被冒顿拒绝了,并建议挛鞮希都日古尽快返回龙城履职,龙城不能长时间没有总管。 甩掉了挛鞮希都日古,冒顿觉得轻松自在多了,独自一人在呼呼的西北风的吹送下,信马由缰向南行去,第二天便看到了南面山冈上人们所说的那道大墙。 远远看去,大墙蜿蜒雄立在群山之巅,非常壮观。 可虽然目所能极,要走到大墙边上却非易事,第三天近午才来到大墙所在的山脚下。 冒顿对这里的地形不熟,害怕骑马入山后,自己不在大红的身边,大红会遭到不测,便让大红在山外的草原上吃草等候。 冒顿又抬头观望,看到大黑就在他的头顶上盘旋。 冒顿再无牵挂,向山林深处走去。 这是一片以松树桦树为主,乔灌杂生的老林子。 凛冽的秋风已经吹黄了满山的桦树叶,金灿灿一片。 黑绿的落叶松挺拔壮美,山楂树上挂满了红红圆圆的果实。 灌木丛更是五彩缤纷,美丽秋景尽收眼底。 野鸡在枝头高叫,雄鹰在天空展翅。 冒顿看到如此美景,不竟心旷神怡起来。 多么美丽的一片山林呀,若能在此建一穹庐,以野鸡山果为食,逍遥自在,岂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冒顿一路看,一路想,一路神思,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 冒顿原想,看过大墙以后,最好赶在黄昏时分返回山下。 没曾想,来到了大墙边,太阳已经落山了。 果然如牧民所言,这道大墙建在崇山峻岭之巅,用石块堆砌而成,向东西两方无限延伸下去,宏伟壮观,令人自内心的叹服。 冒顿站在大墙下向北张望,近处五颜六色,雄宏壮丽,远处秋草枯黄,绵延而去,不见尽头。 冒顿想,现在,自己正站在匈奴的最南端。 匈奴的最北端又在哪里呢?自己已经去过最西端,有机会一定要去最东端和最北端看看。 大秦国为何要在这大山之上修筑如此宏伟的一道墙呢?用途究竟是什么? 冒顿想了好一阵,豁然想到,森林中的猛虎要在自己势力范围的边际撒上尿液,从而告知同类,这里已有主人。 大秦国国王可能是用这石墙来圈定自己的势力范围吧,大墙内是我的,大墙外我一概不管。 如果是这样,又兴师动众劳民伤财,那就太不值得了。 冒顿又攀上墙顶,极目向南观望,看到山恋叠嶂,重重叠叠,同样秋色满目,望不到尽头。 秦国的最南边又在哪里呢?大秦国的人又是怎样生活的? 有了这一道大墙,是不是我们匈奴人就不能跨过这道大墙到秦国去了? 秦国垒这道大墙的时候与我们匈奴商量过吗? 秦国为什么就认定这道大墙的南面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我们越过了这道大墙,秦国又会如何呢? 冒顿想,将来一定要带着弟兄们到大墙的南面去看看,到时候,看他秦国有啥本事将我们弟兄们撵回来。 北风吹来,高处不胜寒,冒顿激凛凛打了一个寒战。 此时,西边天空上,晚霞已被夜色吞没,无边的黑暗正沉沉降临。 无月的夜总是黑的很快。 冒顿本想在大墙边多停留一会儿,看到长夜已经降临,四处越来越模糊,只好收拢了纷乱的思绪,下了大墙,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这里山高林密,下山并不比上山容易多少,还得时刻注意脚下打滑。 好在冒顿有丰富的森林生存经验,更不怕林间野兽对他袭击。 但冒顿的耳朵却时刻警惕着林中的一切响动,连树枝上松鼠的声音都分辨清楚。 翻过了一道山,又走进了一片密林。 走出这道密林,就离大红不远了,冒顿加快了脚步。 突然,冒顿觉得这道密林有些不对劲,隐约感觉到有许多动物在轻轻喘息,黑暗的大树后面,似乎潜伏着数不清的危险。 冒顿心里一紧,不敢继续在这危险区里行走,急忙抽身快攀上一棵大树,持弓在手,静静观察起来。 星光笼罩下的老林子,一片沉寂。 刮了一整天的北风,似乎也累了,藏到哪个山弯里睡觉去了。 偶尔有些微小动物戏耍出的声音惊破沉静,却更使林子显得神秘莫测,阴森可怖。 凭着猎人的机警,冒顿嗅到的绝非松鼠戏枝那么简单,他已经感觉到,在漆黑的树林里,正隐藏着无穷的杀机,似乎正在等待着暴的那一刻。 冒顿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黑暗中,正有无数双警惕的眼睛在林间闪动。 冒顿感觉到,那是人类的眼睛。 如此多的人,如此大的阵容,冒顿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么多的猎手,他们要猎杀什么动物呢? 冒顿静静观察着。 突然,冒顿听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动物从中穿过出的轻微的哗啦声,仔细辨析,分明是一群野猪正从这里经过。 难道是有人要在这里猎杀野猪? 冒顿立即担心起来,因为猎杀野猪是有讲究的,决不能先对队列前面的猪崽下手。 如果不小心误伤了猪崽,整个猪群就会怒,群起与你拼命。 更不能对公猪下手,这些公猪喜欢在松树上摩擦身体,体外粘满了松脂,松脂又与泥土混合,坚硬无比,刀枪难入,无疑给公猪披上了一层铠甲。 若对公猪下手,不但不会有收获,还会引起公猪的疯狂报复。 所以,有经验的猎手总是在猪群经过时,找队列中最肥大的母猪下手。 若先射杀队列中的猪崽,那可就麻烦了。 冒顿正担心着,野猪已隐隐闪现出来,走在前面的是一排小猪崽,最后面是这群野猪的猪王,强健的公猪。 突然,令冒顿担心的事生了:随着弓箭声想起,两只猪崽应声倒地。 接着,狩猎的人齐声狂呼大喊,不知是想用喊声驱掉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恐惧,还是想将野猪吓跑。 猪群略停顿,立即对树后面狂呼大喊的人群起了进攻。 顿时,人喊猪叫声乱作一团,一场殊死搏斗在冒顿隐身的树下展开了。 冒顿的目光紧盯着那头凶悍的公猪,只见它横冲直撞,向上蜷曲的獠牙像两把锋利的短剑,笨拙地攻击着目标。 箭镞射在它的身上,如同射在了坚硬的石头上,根本无法穿透它的皮毛。 冒顿这时注意到,设伏的人足在百人以上,心里便犯起了疑惑。 猎人联合狩猎他也是见过的,不过五七人而已。 这百十号人,俨然已是部队了。 再看这些猎人,无论是箭镞的力度还是埋伏的隐秘程度,都很一般。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这时,向人群进攻的猪群已与埋伏的人肉搏起来。 刹时间,被野猪咬伤的人哭爹喊娘,被人用刀箭所伤的野猪也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这第一回合,双方各有伤亡。 好在猪群已经快冲过了人群的封锁,再没有返回来继续战斗,惟有那头凶猛的公猪仍然没有离开战场,左冲右突,越战越勇,已经有几个人被它所伤。 冒顿知道,猪群里的猪王有保护猪群的责任,在危险没有消除以前,公猪是不会擅自离开战场的。 面对几十人的围攻,公猪毫无惧色,不时出狂妄的叫声。 围攻它的人长刀不时砍在公猪身上,都被公猪的坚甲将刀枪震开了。 冒顿知道,这群人已经陷入了欲罢不能的尴尬境地,想轻易收兵已非易事,要杀掉这刀枪不入的对手,似乎更是难上加难,一时束手无策,继续战斗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而公猪却越战越勇,在无奈地躲闪、逃避的人群里,恣意肆虐。 突然,有一人向众人喊了一句什么,像是给杂乱的人群布命令,冒顿没听懂这人的话,好像说的不是匈奴语。 只见众人皆向树后隐去,明摆着是要慢慢撤退。 而那人的一声喊却吸引了公猪的注意,公猪立即调整方向,朝喊话的人冲去。 喊话人待要跑开,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向前扑倒在地。 这时,公猪已冲至喊话人近前。 树后猛然冲出两人试图阻止公猪的进攻,大刀砍在猪身上,出两声清粼粼的脆响。 公猪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向喊话人咬落。 喊话人突然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长嚎。 冒顿看得真切,急了。 野猪咬物不同于其他动物,只会咬不会松口或缓口,一旦被野猪咬中,你就别想从野猪的口中逃脱,除非野猪死去。 情急之下,冒顿嗖嗖射出两箭,正中野猪的眼睛。 猛然间失去了视力的野猪惨叫一声,飞身而起,从喊话人身上跃了过去,重重撞在了一棵大树上,接着便在林间毫无目标地横冲直撞,同时出一声声凄厉的大叫。 狩猎的人纷纷逃避,仍然不知如何是好。 冒顿飞身下树,趁着公猪撞树倒地之机,将长刀插进了公猪的胸部。 冒顿当然知道,公猪只有胸部没被坚硬的铠甲般的松脂包裹。 公猪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狩猎人群仍然隐现在林间,惊魂未定。 那位喊话者爬起身来,看了一眼已经不再抽搐的野猪,小心翼翼地来到冒顿面前,将冒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你究竟是人还是来救我们的天神?” 三、无奈的啸叫 冒顿也不回答,仔细将喊话和渐渐围上来的人群看过,现这些人的衣着也完全异于匈奴人,便问:“你们是什么人?干嘛要无端招惹那些野猪?” 那位喊话人听到冒顿的问话,立即明白冒顿非神,乃实实在在的匈奴壮士。 喊话人向后退了一步,微微弯下腰去,恭敬地说道:“我们是桃李堡的民众,在此驱逐野猪。敢问壮士,深更半夜来这老林子里干吗?” 冒顿朗声答道:“打此经过,现有人狩猎,怕惊扰了猎场,便到树上暂避一时。” 喊话人看了一眼6续聚拢过来的人群,客气地对冒顿说:“壮士对我们桃李堡有恩,对在下更有救命之恩。烦请壮士到我堡上稍作停留如何?” 见冒顿没有回答,喊话人又自我介绍说,他姓廉,叫廉璠,是桃李堡的堡主,特别邀请冒顿到他家做客。 桃李堡?桃李堡是什么去处? 冒顿见这位叫廉璠的人诚恳邀请,自己也对这群人充满了好奇,想做进一步的了解,加上夜过莽岭,有人相伴自然更好,便轻声应诺了。 这次失败的狩猎,使这支狩猎队伍死去三人,更有多人轻重不等地受了伤。 廉璠招呼众人动手,抬起了重伤者、殉难者和野猪,向山外走去。 冒顿又觉奇怪,人已经死了,他们要将死人抬到哪里去? 突然,一个小伙子对着布满繁星的夜空出一声凄厉的、充满了无奈的大喊。 接着,其他小伙子立即响应,林子里立即鼓荡起了歇斯底里的呼叫声,久久在黑洞洞的森林里回旋。 冒顿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狂呼大叫,只觉得喊声中充满了凄凉,让人不由得想随之嚎啕大哭。 冒顿与这些人不熟,不便张口问讯,可心中着实不是滋味,随着人群默默走了下去。 出了老林子,冒顿打了几声口哨,大红便跑了过来,令那些狩猎的人好生羡慕。 刚才那位带头呼喊的年轻人走到冒顿面前,将冒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趁冒顿不备,一个扫堂腿向冒顿踢去。 冒顿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出右脚硬生生踢向小伙子扫来的右脚,两脚相撞,小伙子的身子转了半个圈,仍然收势不住,呼啦啦倒地,又向后翻了个跟头,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站在一边的廉璠看得真切,呵斥那小伙子道:“怎么能对恩人如此无礼!” 小伙子原本想试探一下冒顿的本事,结果被摔得龇牙咧嘴,勉强爬起身来,走到冒顿面前,也不言语,向冒顿深深鞠了一躬,转身闪进了队列里。 冒顿随众人朝北偏西方向走出不远,翻过一道坡,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城堡,看上去好像比龙城还要大一些,越加觉得奇怪。 在匈奴,除了龙城,怎么又突然冒出来第二座城堡呢? 冒顿满心疑惑,随众人进了城堡,现城堡内的布局则与龙城完全不同,是一座连着一座的小城。 他问廉璠为啥城里还有城,廉璠解释说:“那不是城,是一家一户的院子。” 院子?院和城的区别在哪呢? 冒顿本想继续探问,这时,城堡内狗吠声大作,吱哑哑的开门声不绝于耳,接着传来了女人的号哭声,整个城堡立即被哭声喊声充斥,沸腾起来了。 廉璠心情沉重地对冒顿说:“壮士请先到我家休息,我稍作安顿便来陪你。” 冒顿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与匈奴不同,感到什么都新鲜,便坚持要与廉璠一起去处理事务。 此时已过午夜,漫天星斗闪烁。 各户人家先是查看自家的人有没有受伤,接着便聚到了殉难者和重伤者家中,无奈的叹息声不绝于耳。 殉难者都是还未娶妻的精壮青年,更给暗夜增添了悲壮气氛。 很快,在自愿者的帮助下,殉难者被装入一个个大木箱中,冒顿听人们称那个大木箱叫棺材。 廉璠带人抬着棺材出了城堡,后面跟着扑天喊地号哭的人群,哭的人心里怪不是滋味。 送葬队伍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停了下来,有一人遍观山势,指点了三个方位,众人便在那人的指点下挖坑。 冒顿问廉璠那人在干什么,廉璠说,在为死者寻找吉穴地,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很讲究的,一般人搞不明白。 冒顿想,既然人家一般人都搞不明白,那自己就更搞不明白了。 廉璠又说,这三个死者都没有娶妻生子,又不是寿终正寝,必须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入土为安。 所以,一切丧葬仪式都从简了。 要不然,必须在家里设灵堂,以供亲友祭奠,尸体停放几天才能下葬。 人死了还要停放几天?为什么? 冒顿想不明白,此时又不便多问,只好揣着满腹狐疑,看着送葬的人将棺材放进刚挖好的坑里,埋掉了。 这些人的葬俗与匈奴人的葬俗完全不同。 匈奴人死后要先将死尸放在草原上让野狼鹰隼将肉身吃掉,待仅剩骸骨后,再将骸骨捡到一起埋掉,是谓天葬。 匈奴人只将悲痛深深埋入心底,用低低的哽咽来抒对死者的不舍与怀念,从不放声大哭。 送葬完毕,人们伴着那一步三回头的哭声往城堡走。 又是那个刚才给冒顿使绊子的小伙子,对着漆黑的旷野再次出狮吼般的狂嚎。 嚎叫声在漆黑的夜色里久久回荡。 冒顿随廉璠返回城堡,一一看望重伤者。 最后,廉璠拖着两条疲惫的腿,将冒顿带回自己家中。 此时,日头已在东方的山冈上露头了,并将霞光扬的满世界都是。 不久,城堡里的几位长者,在廉璠的邀请下,也聚到了廉璠家。 一晚上的接触,冒顿现,这些人除了会说匈奴话外,还使用一种冒顿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他们与冒顿交流时使用的是匈奴话,而互相交流时则使用他们自己的语言。 冒顿并不知道,他已被众人让在了最尊贵的位置就坐。 一夜没睡,冒顿感到既疲劳又饿渴,只想吃喝以后好好睡一觉。 盛满食物的盘盘碗碗端上桌一大堆,还有美酒。 冒顿想到,这里的人什么都与他们匈奴人不同,连吃饭也是如此排场。 廉璠最先给冒顿敬酒,尊敬地说:“要不是壮士出手相助,今天的后果不堪设想呀。” 廉璠说着,竟然声泪俱下起来。 一夜的忙碌,廉璠将悲痛与无奈深深埋入心底。 此时回到了自己的家,在几位长者面前,突然感到了孩童般的委屈,竟然大声嚎啕起来,泪水哗啦啦流个不停。 冒顿嘴笨,不知该如何安慰廉璠,也不知如何谦虚,不好意思地举起酒具,大大喝了一口酒。 冒顿再将在座的人仔细打量一番,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匈奴人吗?怎么无论是吃饭还是穿衣,你们都与我们匈奴人不同呢?” 廉璠此时已恢复了常态,苦笑着,说:“壮士可能是第一次来到这边墙脚下吧。 “边墙脚下有许多我们这样的城堡。 “我们都来自边墙的南面,为了躲避灾荒、战乱和没完没了的劳役,6续冒死来到了这里,在能打井的地方打井建村,开荒种地,不能打井的地方就像你们匈奴人一样养畜游牧。 “匈奴的大官不管我们,边墙南大秦国的官员想管也管不着我们。 “我们不敢再向北走,也不愿再回到边墙南去。 “连我们自己也搞不清楚我们是秦国人还是匈奴人了。” “边墙?边墙是什么东西?”冒顿更加不解。 廉璠解释道:“壮士一定知道前面山顶上的那道大墙吧。那道大墙便是大秦国修筑的边墙。” 原来那道大墙叫边墙。 冒顿正要追问大秦国修筑边墙的用意,只听一位长者说道:“我们每年都要向赵王堡进贡粮食,应该属于赵国人吧。” 冒顿也弄不明白怎么又跑出来个赵国。又问了几个问题,终于弄明白了,这些人来自另一个国家,他们既种粮食也养牲畜,是一个不受任何政权约束的群体。 从人们的话语中冒顿也听出,他们一年里有半年时间靠野菜勉强度日。 加上土匪不断灾荒不断,这些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你们不是猎人,无端招惹那些野猪干嘛?” 冒顿不解地问。 廉璠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说:“壮士哪知道呀,我们这里有三大天敌,一曰天旱,二曰野猪,三曰野狼。 “如果老天不适时下雨,我们的土地就会歉收或没有收成。 “我们千辛万苦种出来的庄稼,到了快要收获的季节,野猪会在一夜之间将我们的收成糟蹋的一塌糊涂,我们欲哭无泪呀。 “野狼更是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我们养的羊本来就少,让狼群祸害一次,就损失近半呀。” 廉璠用无奈的口气给冒顿解释道:“每年的秋冬相交之季,我们都要组织几次驱赶野狼、野猪行动,只求野狼、野猪离我们远一些。 “为此,我们每年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壮士昨天已经亲眼看到了,要不是壮士出手,在下今天就不能陪壮士一起吃饭了。” 众人又是一阵感激的话语。 冒顿问廉璠:“照你这么说,你们仅仅是为了驱赶而不是猎杀野猪?” 四、亡国之君 廉璠回答:“是呀,我们就是凭着人多势众,虚张声势,以图将野猪吓跑。 “可尽管如此,还是会受到野猪的攻击,造成无为的伤亡,我们想都不敢想专门猎杀野猪。” 冒顿笑了,说:“这是因为你们不懂野猪的习性,驱赶的方法不对造成的。 “比如昨天晚上,如果你们不射杀那两只小猪崽,等猪群过去以后,在后面狂呼大叫,就能达到驱赶猪群的目的。” 于是,冒顿将野猪的习性详细讲了一遍,最后强调说:“以后如果再要伏击或驱赶野猪,千万不要射杀走在猪群最前面的猪崽。 “待猪崽过去以后,你们尽可以射杀走在猪群中间的母猪。 “这时,整个猪群都急着跑到前面去保护猪崽,就顾不上进攻猎手了。” 廉璠和众长者听了冒顿的解说,恍然大悟,又急忙给冒顿敬酒,感谢冒顿的指点。 廉璠感慨地说:“我们原以为猪崽皮薄肉嫩容易被射杀,所以,每年在驱赶野猪时,总是先对猪崽下手。 “没曾想正好犯了大忌讳,无端惹怒了猪群,遭到了猪群的反攻。 “我们每年在驱赶野猪时,都要有伤亡,原因原来在这里。” 冒顿又将狼群的习性给众人讲了一遍,最后说:“狼群走在最前面的是头狼,如果开始就射死了头狼,狼群也会和你们拼命的。” 众人点头答应。 一夜没睡,加上又喝了酒,人们一个个哈欠连连。 众人正准备结束用餐各自回家休息,突然传来一种奇怪的、连续不断的、冒顿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很大声音。 廉璠和众长者立即惊慌起身离座,廉璠急切地对冒顿说:“鼓声响了,有土匪。壮士暂且在我家休息,我们出去看一下。” 冒顿的好奇心再起,立即精神大振,哪肯休息,随众人一起上了城堡的敌楼。 冒顿看到,城堡的大门已经关上,城堡内的青壮年都手持刀枪弓箭涌上城头。 这时,正有十几匹快马飞奔而来,立在城下,其中一人大声喊道:“桃李堡的人听着,限你们十日内将粮食送进赵王堡,过期不送,血洗你们桃李堡。” 那人喊完话,也不等回话,十几人已经飞马而去。 廉璠轻叹一声,对冒顿说:“原来是赵王堡的人来催粮的。今年收成不好,将粮食给了他们,我们就得挨饿啦。” 昨晚给冒顿使绊子的那青年愤愤地说道:“我们手里的刀枪也不是烧火棍,干脆和他们拼了。” “人家三四百号人呢,我们拼得过人家嘛!” 廉璠呵斥道。 那青年不服地颈着脖子说:“我们的人加在一起,远比他们多,为啥就不能与他们对抗?” “人家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我们惹得起吗?”廉璠摇头道。 “这赵王堡是什么来头?在哪里?他们为何要向你们要粮食?” 冒顿刚才已听那位长者提到过赵王堡,只是没时间细问。 “说来话长呀。” 廉璠一边陪冒顿走下敌楼一边说:“当年,秦军攻破赵国都城邯郸后,一部分赵国贵族又在代城立赵悼襄王的嫡长子嘉为赵王。 “几年后,秦军向代城开了过来。 “赵王嘉知道自己绝非秦军对手,带了几百人弃城出逃,向北来到了我们这里,建堡而居。 “他们既不种田也不养畜,靠着几百兵马,逼迫我们这些城堡供给他们粮食。 “我们惹不起他们,只好每年给他们提供粮食牛羊,供他们用度。” 冒顿大怒,说:“在我匈奴的国土上,岂容他国亡君在此为非作歹。你们且等着,待我唤来我的弟兄们,灭了他这个赵王堡。” 廉璠听到冒顿的口气如此之大,问道:“壮士的弟兄有多少人?” 冒顿不答,说:“他们不是给了你们十天期限吗?十天里,若赵王堡的人再来催要财物,你们想办法拖延便是,待我从我的营地回来,咱们再商议攻打之事,你们加紧练兵就是了。” 廉璠自然不知冒顿所说的营地在哪里,问道:“壮士的营地离这里远吗?营地里有多少人?” 冒顿觉得厌烦,便如实答道:“我是你们这个万户的万户长。” 廉璠大惊失色,跪地便拜,嘴里说道:“原谅在下有眼无珠,不知万户长驾到,多有怠慢,死罪,死罪。” 匈奴人没有跪拜礼,冒顿不知廉璠突然跪在地下干嘛,但感觉到廉璠是在给自己认错,皱着眉头问:“你这是干啥?你跪在那里干吗?还不赶快起来。” 廉璠仍伏地跪拜。 这位廉璠有四十岁年纪,一日来的接触,冒顿现廉璠办事干练,为人彬彬有理,在堡里有很高的威望。 冒顿觉得,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特别让人放心。 怎么突然间变得这般没有骨气,给人下起跪来了。 冒顿并不知道,这是长城南的平民见了大官以后,必须要行的大礼。 见廉璠仍不起身,冒顿便弯下腰去一把将廉璠拎起,说:“你挺大个人,干嘛给人下跪,还不快起来。” 廉璠的目光里充满了胆怯,缩头缩脑地站在冒顿面前。 其他人更是大惊,不知廉璠为何突然间给冒顿下跪。 那个曾经给冒顿使绊子吃了亏的小伙子,是打心眼里佩服冒顿的,听冒顿说要灭了赵王堡,正与他的想法一致,激情澎湃之余,见廉璠突然给冒顿下跪,更觉蹊跷,再次审视冒顿。 冒顿知道事情已非常紧急,不能再无端耽误时间了,便说:“时间紧迫,我们各自行事吧。” 刚将冒顿送走,廉璠便紧急召集几位长者商议对策: “那位关键时刻出手相救的壮士,原来是匈奴的万户长。如今,他回营地搬兵要灭赵王堡,让我们练兵以待。我们该当如何?” 众长者皆惊讶,仔细回想,似乎并没有怠慢这位万户长之处。 一位长者说:“他要灭赵王堡,目的何在?” “当时他只说,在我匈奴的土地上,岂容他国亡君在此为非作歹,并没有说其他理由。” 廉璠说。 另一位长者说:“看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万户长,想必是有背景的人物。他能一举杀掉凶猛的野猪,又熟知各种动物的习性,确实有些本事。” 廉璠点头说:“本事确实有。昨晚扬武趁他不备对他使了一着扫堂腿,我当时还担心他会当场倒地丢丑,没曾想那小子在关键时刻踢出了一脚,反将扬武踢了个跟头。 “这等身手,没几个人能做到。 “我只是担心,这小子灭了赵王堡以后,会对我们怎样。” 众人一时无语。 这些年来,他们的内心一直就有一种纠葛,在别人的国土上生存,他们的心一直就不塌实,担心匈奴人不让他们过太平日子,说不定哪一天,将会有什么不幸突然降临在他们头上。 好在匈奴官府一直没人过问过他们。 现在突然冒出个万户长这样的大官,并且显然已经引起了这位万户长的注意,谁知下一步会是什么命运等待着他们呢? 众人一时又猜不透。 现在已经到了他们每年集中练兵的时间了,既然那位万户长让他们练兵,那就先练兵吧,也可通过练兵自卫,等万户长的大军到来以后再说,是祸躲不过。 廉璠喊来了那个叫扬武的青年,就是那位给冒顿使绊子的小伙子,让他组织练兵,并严令堡内居民,没有要紧的事,谁都不能出堡,以防他们练兵的消息走漏出去。 这次练兵非同小可,几位长者全都当起了教官。 原来,这桃李堡的居民是有来历的。 当年,赵国名将廉颇受奸人郭开排挤,丢掉了兵权,心里愤愤不平,便准备到魏国去谋出路。 自己前途未卜,无法带家小一起去亡命天涯。 若将家室继续留在赵国,廉颇料定,自己跨过国界的那一天,便是家人被屠杀的日子。 廉颇在逃离之前,先安排家人向北而去,到匈奴避难,待他在魏国站稳脚跟以后,再设法到匈奴去迎接家人。 没曾想这一别竟成永诀。 逃到匈奴的家人在过上较稳定的日子以后,便派人去打听廉颇的下落。 他们得知,老将廉颇已经客死楚国,不知魂归何地了。 气愤之下,他们潜入赵国都城邯郸,刺杀了仇人郭开。 桃李堡的几位长者,当年都是廉颇的部将。 廉璠是廉颇的儿子。 如今,赵国没了,若回到故土,秦朝统治者是不会饶了他们的,惟一的办法便是在这里偷偷生存下去。 所以,他们尽量不招惹是非,逆来顺受,苟且偷生。 为防不测,练兵是不敢荒废的,每年的农闲季节,他们都要组织青壮年练习一段日子。 赵王堡的人几乎每天都要来吆五喝六地催粮,搞得人心惶惶。 桃李堡的人更是不敢大意,加紧练兵。 看着连日来紧闭的大门,廉璠的心里更加矛盾:匈奴万户长的大军到来之后,让不让他们进入堡内呢? 第七天头上,冒顿和他的弟兄们来了。 看到加上冒顿仅仅来了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女人,廉璠的心里更加复杂。 一方面,没有了匈奴大军压境带来的恐惧,可仅凭这几个人就要攻打赵王堡? 显然是要将他们桃李堡的壮丁作为主力来使用。 这样一来,死伤的可都是他们桃李堡的人呀。 这几天,廉璠他们虽然也训练了近三百人,那可是堡内所有的青壮年,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桃李堡就完了。 五、匪患猖獗 冒顿让廉璠将曾经进过赵王堡送粮的人全都喊过来,详细了解赵王堡内的情况,最后问廉璠这几日共训练了多少人。 廉璠迟疑着说,有近二百人吧,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冒顿的反映。 没曾想冒顿竟然大吃一惊,惊讶地追问:“有那么多?” 当得到了廉璠的再次回答,冒顿确实惊讶不已:一个堡就能集结到这么多人,要是在他们匈奴,可是两个百户都不一定能实现的数字呀,心里不由得一阵惊喜。 冒顿继而想道,也不知周围有多少个这样的城堡,若让他们个个练兵,紧急时刻就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军事力量呀。 冒顿觉得现在还不是探讨这件事情的时候,便打住了念头,对廉璠说:“明天一早咱们就动手吧。你今天先将粮食、车辆准备好,另外再给我们每个人准备一套你们的衣服。” “我们不是要与赵王堡开战嘛,还准备粮食干吗?” 廉璠不解地问。 看到冒顿诡秘地笑着,并不做回答,廉璠也不敢多问,按冒顿的吩咐,派人准备去了。 这时,突然传来了咚咚的鼓声,城堡的大门也吱牙牙关闭了。 呼延吉乐一惊,不知是什么声响,急忙拔刀在手。 呼延吉乐在草原上飘荡惯了,自打进入这陌生的城堡,总有一种不自由、不安全的感觉,像是被关进了笼子里。 冒顿急忙对弟兄们说:“又有土匪来了,可能是赵王堡的人又来催粮了,咱们也去看看吧。” 这时,堡里的年轻人们也都举着刀枪拎着弓箭往城墙上跑。 上到城头,果然看到有六七匹快马正向城堡驰来,转眼间来到城堡下,对着城上喊道:“桃李堡的人听着,明天中午将粮食放在城外一里处,要不然,你们永无宁日。” 廉璠对冒顿说:“这是小股的土匪。这些土匪来无踪去无影,最麻烦,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会在农忙时节对农田里干活的人下毒手。” 冒顿想到,这些强人让廉璠他们将粮食放在一里外,显然是担心来取粮的时候受到突然攻击。 呼延吉乐给弟兄们使了一个眼色,持弓在手,谈笑间,箭镞已飞出,城外的六个人应声落马。 剩下一人见势头不对,打马便跑,却哪里有呼延吉乐的箭镞飞得快,刚跑出几丈远已被射中。 其实,这样做是呼延吉乐突然间想到的。 她看到城堡内的青壮年都全副武装上了城头,以防万一才突然对城外的土匪下手,让这里的人都瞧一下他们的身手,不敢对他们轻举妄动。 果然,城头上的人全都大惊,这几个人竟然能射中那么远的人,并且一箭毙命,是他们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射程,都在心中对这几个人肃然起敬。 廉璠也惊奇,暗自想道,怪不得这几人要去灭赵王堡,果然身手不凡。 堡里如果有几个这样的人,哪还怕他什么强人、赵王堡。 廉璠派扬武带人去掩埋那几个土匪的尸体。 冒顿也对扬武说,找几个骑术好的人,将那几个人的马追回来。 扬武对这几个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心中喜悦,答应而去。 “你们这里怎么这么多的强盗呀,并且还明目张胆地向你们行诈。” 呼延吉乐问。 此时,廉璠还不知道呼延吉乐是冒顿的妻子,还以为是冒顿的好朋友。 廉璠觉得这位呼延吉乐似乎凡事都比别人想的周到想得透彻,刚才又露了真手段,实在令人敬仰之极。 廉璠敬重地望了呼延吉乐一眼,说:“这就是我们这里固有的特点了,自古以来一直是这样。” 呼延吉乐越加不懂,追问:“自古以来一直这样?此话怎讲?” 廉璠指着南面的那道巍峨的山岭说:“古往今来,这道山脉一直就是南北各国公认的边界线,山脉南北居民的生活习惯和风俗习惯截然不同。 “山南的人靠耕田种地生存,山北地广人稀,人们靠游牧养畜生活。 “山北的领没有要跨过山脉去争夺国土的愿望,山南的帝王对山北广袤的草原也不知该如何管理,不派兵驻守等于没有拥有,若派兵驻守,耗大力却无效果,也就放弃了拥有。 “正因为位置特殊,所以,人口稠密的山南,有人犯了罪,为逃避法律制裁,便只身闯过了这道大山。 “这些人既没财产又没牲畜,只能铤而走险当起了强盗。 “还有山南的亡国之君、亡国遗老们,也都到此避难,凭着人多势众而为非作歹。 “这各种势力除了弱肉强食、黑吃黑外,有时也要翻过大山到山南去烧杀抢掠。 “我也是听长辈们说,山南的人特别愤恨山北经常犯边的北地人。 “我现在才明白,所谓的北地人犯边,其实大多是这些逃难来此的人,由于生存不下去而犯边抢掠。 “山南人不知这里,以为是北地人干的,实在是错怪了真正的北地人。” 冒顿听到此,勃然大怒,瞪大了眼睛,对弟兄们说:“我们匈奴的国土哪能沦为藏污纳垢的场所,还要无端的受人指责招来灾祸,真是岂有此理。 “这种状态就到此为止吧,再也不能这样无端的下去啦,我们必须一鼓作气将这些污泥浊水全部清掉,还这里一块净土,让安分守己的人能够自由自在地生存下去。” 呼延吉乐知道冒顿的性情,涉及到领土问题,绝不会作丝毫让步。 听到冒顿掷地有声的话语,看到廉璠惊讶的神色,呼延吉乐立即动起了脑筋。 “这长城脚下,像你说的那些强人,现在比较大的有几拨?势力又如何?” 呼延吉乐问。 廉璠沉吟着说:“此长彼消,我们附近最大的强敌便是赵王堡,堡主便是赵国亡国之君赵嘉。 “这几年,在赵王堡的西面不远处,突然又冒出了一个黑松寨,寨主是何来历,谁都说不清。 “黑松寨占山为王,与赵王堡一样,既不种地也不养畜,靠强取豪夺过活。 “奇怪的是,这黑松寨与赵王堡不知达成了什么交易,两家不但互不干戈,而且还分定了势力范围,黑松寨从不来我们这边抢掠。 “据说,赵王堡也不到黑松寨的领地去滋事,两股最强的势力,相互间却相安无事。 “除赵王堡与黑松寨之外,剩下的皆为小股没固定居所的强盗,他们来无踪去无影,连赵王堡、黑松寨都拿他们没办法。 “当然,他们也不敢找赵王堡、黑松寨的麻烦,除了祸害我们这样的以耕田、养畜为生计的城堡外,就是抢掠北部牧民的财物,最是可恶。 “我们常年生活在无奈的应付之中,稍不慎重就会死人失财。” 呼延吉乐深思了一阵,问:“赵王堡究竟有多少人?黑松寨又有多少人?” 廉璠摇头说:“确切数字谁都说不清楚。有人看见过赵王堡的人在城堡外练兵,足有三四百人。” 呼延吉乐沉吟起来,像是问廉璠,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奇怪,这赵王堡究竟与黑松寨是啥关系呢?我们攻打赵王堡,黑松寨会不会出兵相助?” 廉璠茫然地摇了摇头。 冒顿问:“赵王堡离这里有多远?” 廉璠向西面指了一下,说:“不远,也就十几里路程。” 冒顿突然想起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问廉璠:“你知道吗?你们这里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城堡?” 廉璠随口答道:“知道的有七八个,但相互距离也比较远。这些城堡由东向西一字排列在边墙脚下,总距离足在百里以外吧。” “百里以外还算远?不远呀。” 冒顿说。 匈奴人以马为代步工具,所以,在冒顿的意识里,百十里路确实很近。 匈奴对国民的管理是散漫型的,不对臣民收取任何税赋,也不养常备军,更没有驻守边关的军士。 所以,每当别国入侵之际,总是先要吃大亏,然后再集结兵力反抗。 当年秦军很容易便夺去了匈奴七百里国土。 匈奴人就像草原上的百灵、画眉那样,平时自由自在组家生存,只有遇到大灾害时,才成群集队组合到一起。 冒顿想,这里一个城堡便能集得几百人,七八个城堡就是千人以上呀,这无疑是为匈奴养着的一支常备军嘛,紧急时刻一定能够派上大用场。 呼延吉乐似乎也现了其中的奥秘,问:“长城南面是怎么管理像你们这样城堡的呢?” “他们实行的是郡县制,县的下面设乡或里,管理村寨铺堡。这层层机构,就是向民众收取赋税、组织徭役的工具。” 廉璠回答。 冒顿思索着对廉璠说:“我看咱们也没必要设那么多级别了,就设一个县来管理这些城堡吧。从现在起,你就是这个县的县令了,再让刚才那个叫扬武的小伙子作你助手。你的上级就是我,你们的万户长。” 冒顿又问呼延吉乐:“还得有个县名,叫啥好呢?” “就叫边堡县吧。廉璠县令,还不赶快谢恩。” 呼延吉乐说道。 廉璠如在梦中,一时把握不准是福还是祸,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又要给冒顿下跪,被冒顿拦住了。 六、智取赵王堡 冒顿看着廉璠,继续说道:“本来我们应该陪你到各堡转一圈,一来和各堡堡长认识一下,宣布你的任职,二来也公布一下你们这个县的主要任务:组织起来,在县令的统一指挥下,将地面的强盗剿灭,永保安宁。 “当然,需要我们帮忙,我们也会全力帮助你们的。 “我们目前有许多事情要做,实在没有时间去一一走访那几个城堡了。 “你尽可以用长城南面的管理方法管理这些城堡。” 冒顿对廉璠说。 “还有一点必须与你讲清楚,” 呼延吉乐对廉璠说:“任何时候,你这县令都不准欺压无辜。我们剿灭了强盗,我们的官府可不能成为像赵王堡那样不劳而获的强盗。如果哪一天我们听说你干了对不起县民的事,我们可是要取你级的。” 廉璠连说不敢,又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怎么给万户长上缴赋税?” 冒顿和弟兄们都没有听懂廉璠在说什么,赋税又是啥东西。 在廉璠的反复解释下才弄清楚,原来,廉璠是在问他们,每年要无偿上缴给万户长多少粮食。 冒顿大笑起来,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正式成为匈奴人了。是匈奴人,就要按咱们匈奴人的规矩办事。 “如果我们也向你们索取粮食,那又与赵王堡、黑松寨的强盗有何区别? “你们的任务就是种田、练兵,保护好自己,在我们匈奴遇到不测的时候出兵保卫国土。 “当然,你们种出的粮食要是吃不了的话,让我们弟兄们尝个鲜,确也不错。” 众人全都大笑起来。 廉璠听到不用他们上缴赋税,还准许他们公开练兵,正是他们所期望的生活,不由得大喜。 呼延吉乐看到那口大鼓的旁边还有一个从没见过的物件,走过去端详了一阵,好奇地问廉璠:“这是啥东西呀,挂在这里干吗?” 廉璠回答:“这是大钟,也是用来敲击传递信号的。” “好像那口大鼓一敲,你们就要关闭大门,人们便操起刀枪往城墙上跑。这大钟要是一敲,又传递的啥信号呢?” 呼延吉乐不解地问。 廉璠解释道:“在长城南面,打仗的时候,这两件东西是带兵人的工具,缺一不可。只不过为了便于携带,将大钟换成了铜锣。 “在战场上,无论任何人,只要听到鼓声,那就是现场最高指挥官让他们冲锋陷阵,奋勇杀敌。 “若是听到锣声,那就是命令收军,必须无条件撤回己方阵地。即所谓击鼓冲锋鸣锣收军。” 原来打仗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战场辽阔,这鼓和锣的声音传的远,确实是一种传递指挥官意志的好工具。 可这些工具,在他们漫无边际的草原上作战,似乎用途也不是很大。 冒顿笑着说:“但愿你们以后永远都只击鼓不敲锣。” 廉璠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廉璠已经准备齐了冒顿他们需要的粮食、车辆和衣物,堡丁也已集合成列,廉璠问冒顿堡丁何时出动。 冒顿说:“我们几个人随运粮车先行进入赵王堡,在我们夺得城楼以后,你带着堡丁,用最快的度冲过去,直接冲进赵王堡。” 冒顿让廉璠将粮食装在了车上,再派两名赶车的人,又和弟兄们穿起了廉璠为他们准备好的衣服,便上路了。 廉璠此时才理解了冒顿的意图,心里豁然开朗,立即觉得打胜赵王堡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是过去自己想都没敢去想罢了。 由扬武和堡里的两名青年赶着车,冒顿等人紧随其后,顺利来到了赵王堡的大门前。 赵王堡仅有两个人在城门敌楼上站岗,远远地看到送粮车来了,也不加问讯,其中一人下了敌楼,打开大门后又哼着小调站立一旁,好象是等运粮车进入以后再将城门关上。 冒顿和呼延吉乐事先认真分析过赵王堡的情况:赵王堡凭着人多势众,加上多年来一直没有受到过威胁,一定觉得周围的人都怕他们,日子一久,便丧失了应有的警惕性,正好趁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令冒顿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竟然比他们料想的还要顺利。 拉粮车进入门洞经过那位哨兵的身边时,冒顿猛地抽出母亲给他留下的径路短刀,一刀捅入了哨兵的心窝。 冒顿给公孙伊德日使了个眼色,公孙伊德日飞身跑上了敌楼。 赵王堡内果然如冒顿他们事先掌握的那样,门内一条大道直通城中央比较高大的几间房子,两侧全都是兵士的住房。 由于已是深秋,北风习习,这些房子全都门窗紧闭,看不出屋内是否有人。 冒顿抬头望去,整个城堡要比桃李堡小的多。 城堡内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冒顿一看大喜,让扬武催动运粮车,顺着大道向城内走去。 原来,此时正是赵王堡吃早饭的时间。 房子里的人或许听到外面有动静,有一个人探出头来张望,看到是送粮车,也不问话,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冒顿他们赶着车继续前行,来到那几间较高大的房屋前,几个人快从车上取下刀箭,向房里冲去。 他们料定,赵王堡的关键人物一定都住在这几处大房子里。 呼延吉乐紧随冒顿身后冲进了最前面的房子。 一进门,是一个比较宽敞的大房间,摆放着粗糙的桌椅,却没人。 冒顿一脚踢开了旁门,看到一个佣人正在伺候衣着华贵的一男一女两个老人用餐。 那老男人见有人提刀进来了,吃惊不小,正要喝问,冒顿疾步上前,一把拎住老男人的衣领,将他提离了座位。 那佣人见势不妙,转身便向外屋逃窜,被呼延吉乐一刀穿了个透心凉,倒地抽搐而亡。 老女人急忙朝桌下躲去,呼延吉乐一脚踢翻了桌子,桌上的盘碗哗啦啦散落一地。 呼延吉乐举刀砍去,老女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已身异处血溅当场。 冒顿将老男人放回凳子上,喝问:“可是赵嘉?” 老男人喘息着说:“能否告知赵嘉,今日死在何人的刀下?” “匈奴王子冒顿。” 冒顿沉声说。 “从来到这里那天起,赵嘉整天担心会有这么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虎落平川被犬欺,赵嘉认了。” 赵嘉歇斯底里地说。 呼延吉乐讥道:“你也敢自称猛虎?你配吗?” 赵嘉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说,黑松寨与你们赵王堡是啥关系?” 呼延吉乐沉声喝问道。 赵嘉叹息道:“为防不测,我在赵王堡的西面又筑一城,取名黑松寨,将兵力一分为二,一半由将军田远率领驻守黑松寨,与赵王堡成犄角之势,意在遇有事变,好相互照应。现在看来,没有用的。” 冒顿手起刀落,可怜亡国之君,今日命丧异邦。 按照他们原来的打算,在廉璠率领堡丁冲入赵王堡后,趁堡内兵士不备,立即与堡内兵丁展开一场拼死搏杀。 凭着廉璠的二百名兵丁,应该是胜券在握。 现在知道黑松寨原来与赵王堡是一家,赵王堡分兵以后,兵力应该没有已方的多,冒顿心中更加有底。 这时,房外的马蹄声大作。 冒顿知道,这是廉璠率领的桃李堡的青壮年,已经顺利开进了赵王堡。 冒顿拎着赵嘉血淋淋的级,和呼延吉乐快步走出房子。 弟兄们也已经清理完城堡中央这片房间,拎着滴血的屠刀来到冒顿身旁。 扬武和两位桃李堡的壮士当时也操刀在手,随兰傲木嘎他们进了房间。 这里住着的人多为抵抗力弱的老年人,同时也都是赵国遗老,兰傲木嘎他们也不问青红皂白,见人便杀。 扬武三人还从来没见过杀人,更没杀过人,看到这般阵势,早吓得灵魂出窍,哪里还拎得起刀来,只有哆嗦着两条颤抖的腿看别人杀人了。 直到众人将所有的房间全都搜遍,与闯进城堡的桃李堡壮丁会合,也没醒过神来。 道路两侧房内的兵士纷纷涌出屋子,好像是在看热闹,竟然没有一个人手持兵刃,似乎还没有弄明白生了什么事,从哪里来了这么多持刀把枪的人,这些人又是来干嘛的。 冒顿叹道:赵嘉呀赵嘉,你连一个城堡竟然管理得这般散乱,又哪能管理好一个国家呢?难怪你要作亡国之君了。 这时,堡内兵士也有了反映,一锅粥地滚进房间去取兵刃。 冒顿将赵嘉的级高高举起,朗声说道:“赵嘉已被我杀死,谁敢反抗,就地处死。” 弟兄们已经快冲了上去,几个拿了刀枪的兵丁立即成了他们的刀下之鬼。 其余人大惊,哪还敢反抗。 冒顿让廉璠命人将所有赵王堡的人全都集中到城堡入口处,清点了一下,总共不足二百人。 那就说明,盘踞在黑松寨的强盗,也应该是这个数字。 廉璠心想,这也太顺利了吧,堂堂赵王堡,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早知如此,又何必每年白白给他们进贡。 冒顿现,这些被胁迫来此的兵士年龄都已偏大,杀这些已无反抗能力的人,冒顿实在下不去手。 该如何处置这些老兵呢? 冒顿皱眉苦思,突然小声问呼延吉乐:“如果我们放了这里的兵士,又会如何呢?” 七、将计就计 “他们必定会投奔黑松寨而去。” 呼延吉乐说。 “黑松寨又会如何?” 冒顿问。 “找我们复仇,乘机扩大自己的声望。” 呼延吉乐说。 “那就将计就计,一并灭了黑松寨。” 冒顿坚定地说。 呼延吉乐略思索,立即明白冒顿一定有了征服黑松寨的主意,急忙对着人群大声喊道: “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匈奴王子冒顿。以后,你们都要听王子的号令,若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匈奴王子? 这位万户长竟然是头曼单于的儿子? 廉璠好生惊讶,也自觉惭愧。 从认识这位小伙子起,自己就从来没有问过小伙子姓甚名谁家居何处,疏忽,太疏忽了。 要不是小伙子两次自报名号,自己都不会知道小伙子的真实身份。 廉璠暗自感叹,怪不得小伙子如此年轻便当上了万户长,原来他是单于的儿子。 冒顿将手中拎着的赵嘉的级扔到地下,向前走了几步,从人群里拉出一人,指着那人对众人说道:“以后你们就是我们匈奴的人了,你们要向桃李堡的人那样靠耕稼过活。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你们的堡长。现在,你们赶快将城堡里的尸体处理掉,好生过活吧。” 廉璠不解,问冒顿:“这些人就这样处置了?” 冒顿也不回答,低声对廉璠说:“你赶快回去,让桃李堡的人抓紧时间制作火把,我天黑前要用,再晚就来不及了。” “制作火把?我们要火把干什么?” 廉璠不解地问。 “我要夜战黑松寨。” 冒顿轻松地说。 夜战黑松寨? 廉璠想,这位王子怕是被胜利冲昏头脑了吧。 智取赵王堡胜得侥幸。 既然赵王堡与黑松寨是一家,解决了赵王堡,黑松寨早成惊弓之鸟,肯定做好了迎战准备,现在去攻打黑松寨,可就不容易得手了吧。 廉璠小心地问道:“王子要攻打黑松寨?” 冒顿爽朗答道:“你尽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其他事情我自有安排。” “那,做多少支火把呢?” 廉璠迟疑着问。 “你们桃李堡十岁以上的人丁,凡腿脚好的人,有多少人就做多少支火把,听明白了吗?赶快去准备吧。” 冒顿坚定地说。 廉璠大惊,还想说什么,被冒顿用手势制止了,只好心事重重地回堡去完成冒顿交办的任务。 冒顿和弟兄们又在赵王堡巡视了一圈,现这赵王堡前面是兵营,后面则是粮仓,存有好多粮食,心里不由得大喜。 冒顿又将那位自己刚任命的堡长找来,反复安顿了来年种地的事情、安抚人心的事情,最后带着桃李堡的人,浩浩荡荡回到了桃李堡。 从桃李堡拉来的粮食,又拉回了桃李堡。 谁都没有想到,大名在外的赵王堡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冒顿也曾料想过赵王堡兵士奋起反抗的局面,当时还考虑过留公孙伊德日一人控制大门,是否有些人手太少。 若大门失守,桃李堡的壮士就很难顺利开进城堡来,他们提前进入堡内的人必是一场血战。 没想到,这赵王堡竟然没有一点警惕性。 话说廉璠提前回到桃李堡,让人通知各户紧急赶制火把,自己则与几位长者商讨对策。 众长者听廉璠讲述说,冒顿原来是匈奴的王子,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灭了赵王堡,皆唏嘘不已,认为太侥幸了,简直不可思议。 这位王子的谋略和胆量,实在令人佩服。 当听到冒顿简单处置了赵王堡里的兵丁,都大吃一惊,叹息冒顿不谙世故,这样处置的后果,无疑是放虎归山。 你冒顿以为杀了赵嘉就灭了赵王堡?错了。 待你冒顿刚刚撤出城堡,堡内那些兵丁将大门一闭,立即便如虎添翼成为劲敌。 你冒顿再想让他们俯称败,不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赵王堡的第一仇敌便是我们桃李堡,桃李堡大难临头啦。 至于夜袭黑松寨,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一位长者猜道:让桃李堡凡腿脚灵便之人皆持火把参战,用意可能是虚张声势,用人数多来震慑敌人。 可黑松寨如果闭门不战,你冒顿又能有何法打开黑松寨的寨门。 不能智取,仅凭胆大鲁莽,不是为兵之道也。 这冒顿一定是被小胜冲昏了头脑,以为大军一到,黑松寨必会开寨门迎接,痴人想梦也。 廉璠正与众长者议论得失,冒顿已带着堡内青壮回来了,早晨拉走的粮食,又全都拉了回来,众人皆大欢喜。 廉璠将冒顿和呼延吉乐等人迎到自己家,冒顿见几位长者也在,先与几位长者打过招呼,接着询问廉璠火把的准备情况。 廉璠说正准备着呢,肯定误不了事。 冒顿又嘱咐廉璠,让人们一定要多吃晚饭,秋凉了,晚上集合时要多穿衣服。 “我们晚上真的让这些老幼去与黑松寨作战?” 廉璠小心地问。 “只要他们燃起火把,我们就胜利了,不用他们举刀去杀人。” 冒顿轻松地说,“上午你带着人去攻打赵王堡,不是也没动一刀一枪吗?” 廉璠再无话说,暗自叹息一声,只好吩咐人去向各家各户传达冒顿的命令。 冒顿又问廉璠:“你们堡里有多少车辆?我想借用一时,可以吗?” 廉璠说:“一家一辆车,也有二百多辆吧。王子要借用,当然可以。只是不知王子用那么多车辆干吗?” 冒顿笑着说:“我看到赵王堡内存有许多粮食,估计黑松寨里也不少。我想将这些粮食拉到我的万户长营地去,以备军用。” 廉璠皱眉苦笑,在心里说:这王子实在是太幼稚了,早晨侥幸得手时,你不下令将粮食拉出来,现在又将得来的城堡顺手给了人家,人家能将粮食白白给你吗? 你现在还进得去赵王堡吗? 真是异想天开。 廉璠心里虽然如此说,却不敢说出口来。 见冒顿满认真的样子,便敷衍说:“王子需要,在下自会帮助解决。” 冒顿说:“那就按明天早上用车安排吧。” 廉璠一时哭笑不得,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好让人去通知各户准备车辆。 一位叫田宁的长者终于忍不住,问冒顿:“听说王子又将赵王堡原封不动交给了那些强人?” “赵王嘉已被我杀死,他们还能咋样呀。” 冒顿淡淡地笑着说。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呀。”田宁担忧地说。 冒顿安慰道:“诸位不必害怕,我们还可以调虎离山嘛。” “打仗之事非同儿戏。王子让老幼上战场,是否已经想过后果?”田宁不客气地再度提醒冒顿。 冒顿正要回答,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众人走出房间一瞧,原来是那位叫扬武的青年穿着一身漂亮的铠甲,手提一柄长把大刀,骑着一匹火炭红马,威风凛凛在街上招摇过市。 那铠甲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原来,扬武回来以后,向人们说起兰傲木嘎等人的杀人经过,有人问他,你当时在干什么? 扬武立即涨红了脸,不知如何作答。 有人耻笑他说:“怕是躲在墙角,像受惊的野兔那样偷窥吧。平时总是张牙舞爪要血溅赵王堡,怎么关键时刻反而成孙子了?” 扬武羞愤难当,无地自容。 想到晚上尝有夜袭黑松寨之战,扬武立即豪情满怀,回到家中,将家中珍藏的铠甲穿戴起来,决心晚上一定要杀几个强盗,为自己争回颜面。 冒顿看到扬武的模样,心里先是一惊:这青年的家里怎么会有如此华贵漂亮的铠甲呢?这堡里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刚才与冒顿交谈的长者田宁更是大惊失色,翻身跪在了冒顿面前。 冒顿看到田宁突然下跪,更加疑惑。 一旁的呼延吉乐则手压刀柄,静观其变。 这时,廉璠及众长者全都在冒顿的面前跪了下来,请求冒顿饶恕他们的隐瞒之罪。 冒顿一时不知所措,呼延吉乐冷着脸问道:“你们究竟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廉璠支吾着说:“我们隐瞒了身世。” 冒顿满腹狐疑,沉声说道:“你们还是起来说话吧,我一看见人下跪心里就别扭。” 廉璠与众长者次第起身,垂手恭腰而立。 廉璠面挂无奈,低说道: “我本赵国信平君廉颇之子。当年,我父受奸人迫害,不得已亡命魏国。因自身前途未卜,家父在离开赵国之前,将家眷托付给了最亲密的几员副将,让他们各带家眷到北地避难,于是,我们便来到了这里。” 廉璠将各位长者——当年廉颇的副将一一介绍给冒顿,又指着最早下跪的那位叫田宁的长者说: “我们来到这里以后,起初秘密住在山林里,田宁叔叔偷偷回赵国打探家父消息,得知家父已客死楚国。 “田宁叔叔秘密刺杀了奸人郭开后,回到了这里。 “我们不敢回赵国,害怕昏庸的赵王不放过我们,只好在这里筑堡常居。 “再后来,赵国亡了,我们还是不敢回家乡去,害怕秦国国君知道我们的身份后,加害于我们,只好继续在这里生存下去。 “这桃李堡,都是我的家人和几位长者的家人,以及我们几家的佣人组成,我们已经在这里生存三十多年了。 “扬武便是田宁叔叔的小儿子。 “我们不求别的,只希望能够太太平平过日子。 “前日没有对王子细说,还请王子见谅。” 八、料敌如神 冒顿和众弟兄并不知道廉颇为何人,又有过何等作为。 从廉璠的讲述中,已经感觉出这位廉颇绝非普通人物。 冒顿想,不管这位廉颇是何等人物,他的这些家眷却满本分的,常年与天斗与地斗与动物斗与强人斗,确实很不容易,也难为他们了。 于是说:“你们也难呀,好在已是我匈奴人了。 “那赵王堡筑起来也难,我看就作你们的县衙吧,你们也可以移些人到那里居住。 “那些小股的强人就由你们来对付吧。 “想那些强人也是不得已而成为强人的,下次你们如果遇见他们,可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和你们一起种地养畜,就让他们安居在你们的城堡里。 “假如想作我匈奴的兵丁,尽管到我的万户长营地去找我,我决不难为他们。” 廉璠听到冒顿并没有怪罪他们,急忙弯腰称是,心里却在说:你已经拱手将赵王堡还给了那些强人,让我们再去拼死抢夺?可能吗? 田宁迟疑了一下,说道:“田宁冒死请求王子,饶了我们桃李堡的老幼吧。” 冒顿的眉头又皱紧了,问:“此话怎讲?” 田宁问道:“王子让妇幼去攻打黑松寨,能有多大胜算?” 冒顿笑了,问:“谁说我要去攻打黑松寨?” 田宁不解地问:“王子不是要夜战黑松寨吗?” 冒顿肯定地说:“不错,我们是要夜战黑松寨。可夜战并不等于攻打呀。我让妇幼皆持火把,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并没有让他们举刀参战呀。” 听了冒顿的话,众人皆如坠入五里雾中。 田宁摇头说:“王子的话,老夫实在是不懂。” 冒顿用目光将在场的人扫视了一圈,问:“各位长者当年一定随廉颇将军打过不少仗吧?” 田宁回答:“适逢乱世,大小战役不下百次。” 冒顿接着说:“我已查明,黑松寨与赵王堡本是一家,赵王嘉在城堡外又设一寨,分兵驻守,不过是为了相互照应而已。 “各位想想,如果你们是赵王堡的兵丁,我今天杀了赵嘉,又没动赵王堡的一草一木,在我们撤出赵王堡以后,你们将会怎样?” “如果我们和黑松寨是一家,那我们一定会去投奔黑松寨。”田宁略思索,说道。 “我们再假设,” 冒顿接着问田宁:“假设您是黑松寨的寨主,您手里有近四百名兵士,您会如何?” 田宁沉吟起来,突然眼睛一亮,将巴掌一拍,说道:“一定会趁桃李堡不备,夜袭桃李堡。王子高明呀,老夫心服口服。” 冒顿说:“所以我料定,黑松寨今晚必来偷袭我桃李堡。 “到时候,我们有那么多人在堡外举着火把将他们团团围定,只要擒得贼,其他兵士还能与我们拼命吗?” 田宁目放异彩,说道:“我们几个老家伙尝能举得动大刀,一定助王子杀了那贼。” 冒顿大声笑了,说:“各位长者与我在敌楼上击鼓观阵便是,我的弟兄们自会杀那贼。” 田宁叹道:“王子事事料敌在先,即使廉颇将军在世,也不过如此呀。王子帅才也。” 几位长者现在完全明白了冒顿的意图,群情激昂,像当年崇拜廉颇那样崇拜起了冒顿,再也坐不下去,都到各户去认真检查准备情况了。 廉璠的汗水立即涌了出来,羞愧满面。 廉璠自责,自己只想到桃李堡从此会与黑松寨结下了梁子,将来会麻烦不断,却根本没有想到,黑松寨今夜会来偷袭桃李堡。 好险呐,要不是王子料敌在先,今晚,桃李堡将会招致灭顶之灾呀,而自己还埋怨王子呢,真是迂腐之极。 扬武身穿铠甲,不停地在街上走来走去,声言一定要手刃贼,以血上午胆怯之辱。 几位长者出面张罗,妇老的畏战情绪顿消。 几位久经沙场的长者知道,战争毕竟是战争,即使一切都按冒顿预料的那样一步步实现,准备的再周全,贼也不会伸长脖子等别人来砍。 若被他们看出举火把的不过是堡中妇老,真的打起来,桃李堡也不一定就能胜。 好在这些年来,桃李堡一直没有停止过练兵,即使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抄起刀来仍然可以上阵杀敌。 众弟兄随冒顿在堡中检查准备情况,呼延吉乐担心地说:“今晚要是黑松寨的兵丁不按预料来袭击桃李堡,那我们可要贻笑大方了。” 冒顿苦笑,说:“有备无患,现在只能这样了。” 黄昏降临后,人们在堡外门前集合了,黑压压一大片,足在千人以上。 廉璠按照冒顿要求,将人们分成了四组,将战斗力强的青壮年,全都安置在西面的一组。 西面是强人要来的方向,也是强人一旦撤退的必由之路。 冒顿让兰傲木嘎四人分别统领四队人马,再三嘱咐,在敌人出现以后,绝对不能呐喊出声,不能距敌太近,以免露出马脚。 田宁走到儿子扬武身边,一再叮咛,一定要听兰傲木嘎的号令,不得莽撞。 扬武嘴里哼哈答应,心里却早已立下誓言:不杀贼,难洗耻辱。 四队人马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城堡内只剩下了冒顿、呼延吉乐、廉璠、几位长者及没有战斗力的老妇幼儿。 田宁问冒顿:“如果一切顺利,王子将如何打那些兵士?” 冒顿说道:“若真像我们预想的那样不战而胜,我要将他们带回我的万户长营地,变成我的常备军,一个铁拳头。 “现在,西面的月氏国和东面的东胡都对我匈奴虎视眈眈,近期一定会有一场大战。 “据我了解,月氏国和东胡都在集结大军,而我父亲却不相信此事,不准许我集结组军,我心里急呀。 “要是今晚无奈与黑松寨兵刃相见,那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廉璠沉思道:“那些兵士散漫已久,不利调教呀。何况作为兵士,年龄也有些大了。王子可在桃李堡的青壮中挑选一些精壮之士,以充实力吧。” 冒顿道:“你们的县还刚刚成立,还要剿灭那些小股强人,练兵护堡的事情也很重,以后再说吧。” 廉璠和众长者皆感激冒顿,没想到冒顿还能替他们着想,心里热乎乎的,对冒顿更加敬佩。 这晚无月,无风。 天空星辰闪亮,大地漆黑一团。 除了猫头鹰偶尔出高亢的叫声外,安静的让人窒息。 自然界的一切,似乎都睡去了。 午夜过后,冒顿、呼延吉乐、廉璠和几位长者登上了敌楼,呼延吉乐将鼓棰拿在手中。 廉璠想,这只大鼓今天看来要正式挥它的作用了,心里又滚过一阵激动。 当年,父亲廉颇就是在不断的擂鼓声中,建立起了丰功伟业,可惜被无能的赵君,将赵国输了个精光。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人生似乎就是一场等待。 意志薄弱的人会在等待中改变初衷,不再坚持,从而一事无成。 坚持等待的人或在等待中又产生出新的念头,能使等待变得充实。 呼延吉乐觉得,他们的做法是在与自己打赌,如果他们的预料失败,他们将无法面对桃李堡的父老,失去人们对他们的信任,心情格外焦急。 但事已至此,只能默默等待下去了。 站在寒冷的敌楼上,几位长者先有些吃不消,寒颤连连。 斗转星移,暗夜突然变得更加黑暗。 长者们知道,这是黎明前的黑暗,长夜就要过去了。 难道冒顿的判断有误? 突然,黑暗中传来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呼延吉乐警觉地握紧了手里的鼓棰。 在暗夜中等待,他们已经习惯了黑暗,也能在黑暗中看得很远。 他们渐渐看到,在西面的黑暗中,正有一串黑影,像老鼠搬家似的逶迤而来。 待看得真切,长者们看出,走在最前面的人还抬着云梯、推着冲撞车。 廉璠不由得捻了一把汗。 幸亏有所准备,要不然,人家冲进了城堡,他们还睡的正香呢。 冒顿明白了。 这些人之所以来得这样晚,是因为黑松寨只有让步兵推这些冲撞车、抬这些云梯,才能达到他们一举攻克城堡的目的。 看来,带兵者也是一位精于算计之人,此次前来是事在必得,要趁我不备,一举爬上城头、撞开城门呀。 冒顿看到,快要到达城下时,那些人停了下来,四下展开,摆起了阵势,看来是连招呼都不打,便要直接爬城、撞门了。 冒顿紧张的心终于平静,低声对呼延吉乐说:“我们收网吧。” 鼓声猛然响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响亮。 城外正在紧张准备的人立即大惊:即使桃李堡布置了岗哨,报警该是撞钟才对,因为钟声更加响亮。怎么会是敲鼓? 正惊异间,只见四处突然亮起无数的火把,并且急向他们围拢过来,显然桃李堡早有准备,他们已经中了桃李堡的埋伏。 急待撤军,来路已被火把快堵死。 带兵者的心头立即滚过一阵凉意,他已知道,自己落入了人家的圈套,即使奋力突围,也会损失惨重。 九、骨肉相残 带兵者知道,近年来,他的士兵没有过新陈代谢,明显的老化了,根本不适合继续在战场上拼杀。 他也曾试图带兵到长城南去寻求出路,可赵王嘉却怎么也不敢回去。 他不知道长此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或许当年北逃,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有去无回的错误。 带兵者知道,这次,他将这些可怜的兵卒带上了绝路。 出前,他已知道对手是匈奴的王子,却不知道这位王子带来了多少兵。 看着四周数倍于已的渐渐逼近的火把,他立即觉得大势已去,还是给这些兵士留条后路吧。 想到此,他催马脱众走到城下,对着城头喊道:“匈奴王子,田远输了。能否让田远死在你的刀下,咱俩一战如何?” 冒顿已经听清,这位带兵者叫田远。 冒顿朗声答道:“你们落难来我匈奴,本该安分过活才是,为何要恃强为盗,盘夺邻里?今又为何要攻我桃李堡?现已中我埋伏,还有何颜面与我一战?” 田远自知理亏,约战不过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本事。 田远非常清楚,无论胜负,自己都躲不过一死,只不过想换一种死法而已。 略沉吟,田远突然对天狂笑起来,接着便仓朗朗丢刀在地,对着城头喊道:“田远认败,愿任凭王子落。我的部下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还求王子善待他们。” 田远返身对部众大声喊道:“兵士们,我们已中埋伏,只有放下刀枪,听凭匈奴王子落,才有望活命。大家好自为之吧。” 黑暗中的队列里立即唰啦啦响起了刀枪落地之声。 立在冒顿身边的田宁突然对城下喊道:“城下之人是田远?可是代城的田远?” 田远仰头答道:“正是。城上之人何以识得田远?” “远弟,吾乃尔兄田宁是也!”田宁颤声说道。 城下的田远哎呀大叫一声,滚鞍下马,泣声道:“吾兄,邯郸之战后,弟遍寻兄长无果,兄长何以来到了这里?” “这桃李堡,本信平君家眷与兄等家人所建。信平君南走之时,将家眷托付给兄等,兄等一路北来,在此落脚,没曾想弟也来了。” 田宁声带哭音,大声喊道。 田氏兄弟的意外相遇,令城楼上的廉璠和几位长者惊叹不已。 可惜城楼上下两兄弟的对话用的是汉语,冒顿和呼延吉乐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为何田宁如此激动。 冒顿忙问廉璠,才知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今天相遇了,也是感慨万千。 城下的田远哀声道:“与兄相邻多载,竟然不知,悲哉!” 田宁急忙道:“吾弟稍等,待兄开得城门,接弟回家,我骨肉再细叙衷肠不迟。” 田宁说着,便哆嗦着找台阶向城下走去。 冒顿等人也随之一步步下得城来。 恰在这时,突然传来了马蹄声,从西面的火把丛中飞出一人一骑,快奔至城下,也不答话,手起刀落,田远的人头顿时滚落到了地下。 原来,按原来部署,怕强人识破计谋,四面围聚之人距离城堡尝有一段距离,四周之人根本听不清城上城下的对话。 扬武邀功心切,怕贼死于他人之手,突然飞马向前,杀死了自己的亲叔叔田远。 扬武一招得手,心下喜悦,正要下马取田远级,这时,城堡的大门吱哑哑大开,田宁第一个踉跄着跑了出来,看到胞弟已身异处,而杀死胞弟的人,偏偏是自己的儿子扬武,大叫一声,抱起田远的脑袋,登时晕了过去。 冒顿让弟兄们带着赵王堡、黑松寨的兵士先行回营地,自己和呼延吉乐安顿好边堡县的事宜以后,急急往回赶,已是第三日的下午。 此时,北风愈紧,漫天乱云飞渡,像是要变天了。 冒顿担心着弟兄们带回万户长营地的那些兵士是否都能住进穹庐,一路催马急奔。 翻过了两座山之后,呼延吉乐说:“大哥,你注意那山顶了吗?好像是有人在这里专门布置了岗哨。 “还有那些牧羊的、牧马的人,也有别于其他地方的牧人,并且全都背弓箭挎腰刀,每群羊最少也有三个牧羊人。 “你再看羊群、马群、牛群的位置,看似自由散漫,却相互呼应,多么像我们在欧脱地生活的那段日子的做法呀。” 呼延吉乐的话立即提醒了冒顿。 冒顿向四下里一望,果然蹊跷,畜群在望却不见主人的穹庐。 而太阳也要与西方的山冈拥抱了,如果错过了这家牧户,他们今天有可能会在睡袋里露宿荒野,受西北风所欺了。 冒顿反复观察,最后和呼延吉乐向山坡的南部拐去。 他们看到,在他们调整了行进方向以后,羊群、马群、牛群各出来一人,看似漫不经心,却小心翼翼地向他们要去的方向行进,山顶那人也在向他们瞭望。 冒顿和呼延吉乐会意地点了下头,打马向前跑去。 他们看到,从畜群里分离出的三个人的马也狂奔起来,成扇型向他们围拢过来,山顶那人也上马向山下奔跑。 冒顿和呼延吉乐也不去理他们,仍然走自己的路。 翻过一道大坡,果然看到几间穹庐安静地矗立在山弯里。 那里背靠大山,其它三面皆为大坡,不到近前,根本现不了,过往行人也不会向山弯里乱撞,着实隐秘。 看来,这家主人在选择营地时,确实动过一番脑筋。 从穹庐的规模上看,冒顿猜想,这家的主人很有可能是他的一位千户长。 冒顿和呼延吉乐径直来到穹庐前,看到负责瞭望的人也已回到穹庐,其余三人在他们背后不远处停了下来。 冒顿也不去理他们,下了马,对着穹庐朗声说道:“过路之人,求借一宿,搅扰了。” 穹庐里走出一位中年人和一位青年人。 中年人将冒顿和呼延吉乐上下打量一番,突然一怔,脸上立即堆起了笑,疾步走上前来,说道:“千户长挛鞮莫日根不知万户长来到,还望见谅。” 冒顿和呼延吉乐对望一眼,都觉得奇怪,这位千户长难道认识他们? 此时也不便多问,将马缰交给那位年轻人,抬步进了穹庐。 穹庐内燃着牛粪火,暖烘烘的舒适。 女主人为冒顿和呼延吉乐斟上热气腾腾的奶茶,便退出了穹庐。 冒顿问道:“不知主人何以识得冒顿?” 挛鞮莫日根爽朗地笑了起来,说道: “前两日有三四百人从这里经过向北而去,我不知生了什么事,派人到南面去打听,原来是万户长协同桃李堡的人,在一昼夜间便为我们锄去了赵王堡和黑松寨这两大匪祸。今见万户长风采与众不同,猜想一定是万户长到了。” 冒顿大笑。 从现这里的蹊跷起,冒顿便开始佩服对方的细心,而此人第一眼便认出自己是谁,显现出强的判断能力,这位千户长就更让冒顿叹服了。 冒顿想到,在匈奴,恐怕很难再找出第二个如此精细之人了。 挛鞮莫日根早就听说头曼单于的儿子冒顿与影子四怪成了朋友,不但从月氏人的魔爪下逃脱,还赶回了许多牲畜,便心生敬佩。 当听说冒顿没动刀枪便灭了赵王堡和黑松寨,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心想,兴我匈奴者,必此人也。 刚才,负责放哨的儿子挛鞮呼日查跑来向挛鞮莫日根报告说,有两个人打此经过,突然改变了行走方向,径直朝他家的营地来了。 挛鞮莫日根还纳闷,如此隐秘的营地,若无人带路,是很难直接找来的,怎么会有生人绕道来此造访呢? 待见到冒顿,看到冒顿的眉宇间散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浩气,加上呼延吉乐脸上的疤痕,挛鞮莫日根立即猜到,是冒顿和呼延吉乐到了。 冒顿能准确判断出自己营地的位置,更让挛鞮莫日根钦佩不已。 两人的相互敬慕,立即使他们有了老朋友一样的感觉,两心立即靠近了。 冒顿听到挛鞮莫日根也姓挛鞮,细问之下,论辈分与冒顿同辈,关系自然又近了一层。 冒顿的心里立即有了一种回家了的感觉,说:“你我本是兄弟,还是以兄弟相称吧,千户长万户长的,叫着别扭听着也别扭。” 挛鞮莫日根哈哈大笑,又将挛鞮呼日查介绍给冒顿和呼延吉乐:“我的长子呼日查。” 冒顿仔细端详,见挛鞮呼日查年龄与自己仿佛,眉清目秀,很是精干英俊,心生欢喜,让挛鞮呼日查一起坐下来聊天,被挛鞮呼日查笑着拒绝了。 挛鞮莫日根解释说:“他还有事,就让他干他的事情去吧。” 说话间,酒肉已端了上来。 呼延吉乐想起山顶上的瞭望哨,立即明白,负责瞭望的人便是挛鞮呼日查,此时,他一定又去警戒了。 冒顿便笑着问:“你们设了瞭望哨,畜群不但加了人手,还带着刀箭,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却是为何?” 挛鞮莫日根无奈地说:“我们这里离大秦国近,匪害不断,我们不得已才搞起了互防联保。现在好了,万户长为我们锄掉了最大的两股强人,剩下那些小股土匪,我们就不怕他们了。” 冒顿纠正道:“是兄弟。” 呼延吉乐问:“你们过去就没有想过灭那赵王堡和黑松寨吗?” 十、牛角号 挛鞮莫日根面现无奈,说:“当然想过,并且多次向挛鞮希都日古万户长提议过,也在龙城聚会时请示过单于,求单于准许我们集结人马剿灭那赵王堡和黑松寨。 “单于一直没有给过我们明确答复。 “我又多次催挛鞮希都日古,让他代我们催问一下单于究竟是何态度,可我的这位叔叔挛鞮希都日古,本是标准的酒色之徒,酒囊饭袋一个,根本就没将我的请示当回事。 “没有单于的许可,我不敢冒生命危险集结军队,也没有老弟你的胆量和谋略,所以一直没有能力与赵王堡和黑松寨开战。 “可在我的地面上,竟然有明目张胆的强人存在,牧民过不上安生的日子,我如鲠在喉呀。” 冒顿非常理解挛鞮莫日根的无奈。 在匈奴,如果没有单于的命令,谁要是擅自聚兵,那可是死罪。 在对付赵王堡和黑松寨时,冒顿也只有使用桃李堡的堡丁了,同样不敢集结军队,明目张胆地出战。 桃李堡练兵自保,自然不在集结军队之列。 “挛鞮希都日古是你的叔叔?” 冒顿问。 “是呀。”挛鞮莫日根说道,“他虽然是我的叔叔,却与我同龄。我们俩打小就合不到一起,见面总是相互奚落。这次单于又让他当了龙城总管,我的这位叔叔一定更加牛气冲天了。” 挛鞮希都日古给冒顿留下的印象非常不好,没想到挛鞮莫日根对挛鞮希都日古的评价更糟,便有了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说: “父亲本来是让挛鞮希都日古陪我与各位千户长认识的,可很长时间仅见到了几位千户长,我实在没时间陪他闲晃悠,便分道扬镳了。挛鞮希都日古的时间好像就是在醉乡里度过的。” 挛鞮莫日根笑道:“挛鞮希都日古绝不会带你来见我,因为每次见面,我总让他脸红。” 三个人大笑起来。 冒顿突然想起,刚才挛鞮莫日根说到什么互防联保,便问:“你搞得互防联保是怎么回事?” 挛鞮莫日根无奈地说:“我这个千户匪患相当严重,无奈何,我下令尽量让两户以上的牧民在一起游牧。 “平时,这些自由组合到一起的牧户,都要在附近的山上派瞭望哨,看到有土匪来犯,一可以早作准备,二可以相互照应。 “我从南面边墙上烽火台的作用,学会了传递信息的方法,也让负责放哨的人都准备了狼粪,现土匪后,就在山顶上点燃狼粪。 “周围的牧民只要看见狼烟,立即吹响牛角号,集合备战。 “这几年取得的效果还不错,小股土匪很难在他们这里讨得便宜。” 冒顿大加赞赏。 又听挛鞮莫日根提起牛角号,冒顿更不知这牛角号为何物,问道:“牛角号?牛角号是什么东西?” 挛鞮莫日根笑了,取来一支牛角号让冒顿过目,得意地说: “这可是我的明。我们这里不缺的就是牛角,我让所有牧民全都制作牛角号,并将牛角号带在身上,遇到不测就吹响号角,周围只要有人听到就会来救助。人一旦聚集到了一起,胆子就壮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冒顿接过牛角号,一吹,牛角便出了“呜—呜—”的声音,很是响亮。 冒顿突然想到边墙南的军队打仗要使用鼓和锣,若匈奴的兵士每人都带一支牛角号,行军打仗时不是很便于联络吗? 冒顿越端详牛角号越喜爱,最后干脆微笑着挂在了自己的腰上。 挛鞮莫日根笑了,又取来一支,送给了呼延吉乐。 冒顿很欣赏挛鞮莫日根的互防联保做法。 如果整个匈奴都像这里一样搞互防联保,也就不会生须卜道乐根家那样的惨事了,牧户之间还可以加深感情增进友谊。 挛鞮莫日根问冒顿要将那近四百名赵王堡和黑松寨的兵士派作何用。 冒顿说,准备用这部分人作为万户里的常备军,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也好应付。 冒顿又将月氏国与东胡准备联合攻打匈奴的事向挛鞮莫日根讲了一番,最后说: “派到月氏国和东胡打探消息的探子也该回来了,我父亲也该最后下决心让我们集结人马了吧,再晚恐怕就没有训练军队的时间了。让乌合之众上战场,可不是为兵之道。” 呼延吉乐插嘴解释道:“月氏国和东胡约在明年秋天对匈奴动战争,是我们从抓到的月氏国信使口中得到的,千真万确。 “可单于就是不相信会生战争,我们不得已才派出了探子,让单于明白,战争真的要生了。 “东胡离这里近,按时间推算,派往东胡的探子应该回来了。” 挛鞮莫日根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皱眉说道:“让民众过太平日子是一个国家的责任。国家没有常备军,就无法保障民众的安全。 “可惜单于并不明白这一点呀。 “秦国浩浩荡荡开进我们匈奴七百里,我们没有任何反击,我们束手无策。 “复土战争,死伤了多少青年英雄呀。 “血的教训,单于怎么就不吸取呢? “当年,秦国并没有抢夺我匈奴全部国土的意图,才使我们有了动复土战争的机会。 “现在则完全不同了,月氏国和东胡的人同样以游牧为生,与我们匈奴的区别不大。这两个国家要是与我们开战,是要亡我匈奴呀。” 冒顿感慨地说:“我和挛鞮希都日古见了几位千户长,可惜没有一个人认为会打仗。现在的事态已经相当严峻。 “我真担心,集合令下达以后,如果那些人不执行命令或动作迟缓,那可就麻烦了。” 挛鞮莫日根摇了摇头,慢慢说道:“大可不必担心。我们有祖训,单于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反之便是杀头之罪。当然,这命令必须由单于下达,还需要有人督察。” 停顿了一下,挛鞮莫日根又说:“我担心的是,一旦兵丁集结到一起之后,箭镞到哪里去找?刀枪又如何解决?我们匈奴多年来一直禁止民众擅自使用刀枪,刀出鞘就是死罪,使得民间的刀枪已经寥寥无几了。没有刀枪的军队还能称为军队吗?” 冒顿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是呀,这么重要的问题,自己怎么就没去想呢? 草原上的刀枪箭镞本来就少,被人们视为珍宝,连龙城卫队的箭镞也不是随便可以丢失的,在训练时,射出的箭镞,训练结束必须再找回来继续使用。 冒顿就亲眼看到过,好多猎人都是用木棍代替箭镞。 没有刀枪箭镞,总不能让兵士手持木棍上战场拼杀吧。 冒顿还没有现他们匈奴有能打造刀枪箭镞的工匠,只好向挛鞮莫日根求教解决之法。 挛鞮莫日根思索了一阵,说:“过去我们都是通过各种渠道从边墙南获取的。 “老弟有了边堡县,是否可以让边堡县帮助想想办法,边堡县的居民都来自边墙南,或许有能打造刀枪箭镞的工匠也是可能的。就是到边墙南去获取,他们去也比我们去在行呀。” 呼延吉乐说:“还有我们刚刚得到的那近四百名兵丁,他们当中或许也有各种工匠,也许有能到长城南搞到刀枪的人才,我们可以多方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只是时间太紧了。” 冒顿苦笑着说:“我们刚刚离开边堡县,看来明天还得返回去。” 挛鞮莫日根说:“老弟胆大心细胸怀大志,是我匈奴之福呀。强大匈奴的重任,也毕竟会落在你的身上。” “什么大任呀,我的志向就是到森林里作猎人,要么打死野兽,要么被野兽吃掉。可我连这样简单的要求都无法做到。为了能离开龙城,我才向父亲要了这个万户长,不得已呀。” 冒顿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悲哀又偷偷爬上了心头。 挛鞮莫日根也听说过冒顿的不幸遭遇,至于冒顿被派到月氏国当人质,更是亲身经历,不由得在心里替冒顿鸣起了不平。 多么勇武智慧的人才,单于偏偏不加重用,真是斜门。 见冒顿低头不语,挛鞮莫日根便开导说:“经历也是财富嘛。老弟若不是早早离开龙城,又何以获得如此棒的体魄、满身的本事和天大的胆量?这样看来,磨难反而成就了你。 “眼下,月氏国和东胡若是真的对我匈奴用兵,你的父亲还能有当年复土战争时的气力,骑马抡刀率领国人冲锋陷阵吗? “你的弟弟呼德,那个还不谙世故的孩子,能让天下人服从,从而跟着他去冲杀吗? “不能,他们都不能。 “所以我说,强我匈奴的重任,必定要落在老弟你的身上,你责无旁贷,更有能力承担此重任。” 冒顿苦笑着摇了摇头。 挛鞮莫日根深思熟虑地说:“有时细细想来,战争尽管残酷,也有它积极的一面。 “正如老弟的受难,虽然苦了一些累了一些,却也彻底将你改变的出息了。 “战争可以改变人的思维观念乃至整个社会的精神状况。 “和平的日子一久,有些人的想法就会出现偏差,甚至变态。 “要想凝聚一个民族的精神,惟有战争才能达到。 “当然,战争更能涌现智勇者,更能成就英雄。战争的目的不是杀戮,而是征服。 “比如老弟兵不血刃就破了赵王堡和黑松寨,就堪称战争经典。” 十一、物归原主 冒顿沉思了一阵,叹道:“也不能说我出息了。当年我独自在森林里与野兽为伍,但我是单于的合法继承人。 “如今我谁都不怕他们了,可单于的合法继承人是弟弟呼德。 “如果近期父亲将单于之位交给呼德,单于大权必定会落在他的母亲赫连哈尔巴拉手上。 “赫连哈尔巴拉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能让我去带兵打仗吗? “恐怕我连当牧民、做猎人的机会人家都不会给我,还说什么担当大任呀。” 挛鞮莫日根一时无语。 过了好一阵,挛鞮莫日根突然握紧了拳头,忿忿地说:“你不是说谁都不怕嘛,还怕一个赫连哈尔巴拉吗?” 挛鞮莫日根停了停,又说:“去年的九月聚会我也参加了。单于宣布让呼德做单于继承人,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一片大哗,都认为单于的决定有问题。 “单于年事已高,呼德还是个孩子,哪能担当重任呀,到时候,单于真正的权力一定会落在别人手上。 “那时还没有月氏国和东胡要进攻我匈奴的消息。 “现在,大敌当前,再让一个孩子接任单于之位,恐怕万户长、千户长们也不会答应。 “匈奴的大事,不能看作是我们挛鞮家族的事,更不能看作是单于家庭的私事,而是整个匈奴的大事。” 三个人谈的投机,夜深方睡。 呼延吉乐感叹道:“可惜我们匈奴,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太少了。” 第二天告别时,挛鞮莫日根将儿子挛鞮呼日查拉到冒顿面前,说:“这孩子虽然没有万户长的本事,却也打小练过一些刀箭。眼下万户长正是用人之际,就让孩子随你去吧。” 冒顿感激万分,与挛鞮莫日根依依惜别。 冒顿再次返回桃李堡,廉璠说,这几个边堡里,现成的铁匠铺就有两家。 冒顿锄了赵王堡和黑松寨两大匪患,边堡县民众的群情正盛。 听到冒顿让他们准备刀枪箭镞,廉璠与众长者一商议,这些老将军们竟然个个都是内行,立即就想出了许多办法。 赵王嘉当年出逃时,带了好多金银,来到这里后,这些金银却派不上用场了。 赵王堡的粮食运到了冒顿的万户长营地,金银却留在了县衙。 廉璠又将各堡的金银集中到一起,数量相当可观。 廉璠立即派人南越长城,按照老将军们的吩咐,买铁的买铁,买刀枪的买刀枪,又选了一些青壮在铁匠铺当学徒,令冒顿犯愁的事很轻易便解决了。 冒顿和呼延吉乐从边堡县回到万户长营地,兰傲木嘎四人早将近四百名兵丁安排妥帖。 按冒顿事先嘱咐,穹庐呈十字型排列在深秋的荒野上。 冒顿先了解兵士中是否有手艺人,竟然也有铁匠、木匠和毡匠、皮匠。 冒顿大喜,立即让这些手艺人在营地设立了作坊,打刀枪的打刀枪,做毛毡皮衣的做毛毡皮衣。 冒顿又让年岁较大的兵士去牧羊,将年轻的牧羊奴隶编为兵士,士气立即大增。 冒顿举目观望,营地附近牧放着四万多只羊,从赵王堡和黑松寨得到的粮食也已运来,练兵场上喊声不断,好不热闹。 冒顿开心地笑了,对呼延吉乐说:“现在,我们可是匈奴最富有的人了。” 原来,在冒顿与挛鞮希都日古去走访千户长之际,呼延吉乐和弟兄们也离开了营地,直奔克斯高勒而去。 那天被公孙伊德日两脚揣倒的壮汉,正在赫连毛脑海家的营地里吆五喝六地训斥不顺眼的奴隶,突然看到影子四怪又来了,立即骨头酥麻,来不及多想,夺了一匹马,没命地向草原深处逃去。 刚刚被逐出龙城回到家中的赫连毛脑海,看到呼延吉乐等人来到,立即什么都清楚了。 这几日经历了太多,赫连毛脑海也想了许多。 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人活着不过如此,什么财富、名誉、地位,都是祸根,能够平安度日比什么都好。 再说,来的是影子四怪,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催命阎王,和这几个人对抗,也输不起。 所以,看到呼延吉乐,赫连毛脑海淡淡一笑,说:“来得好快。我说过,我家只有千只羊。给我留下一千只,剩下的你们都赶走吧。” 赫连席日勾力格正要说什么,被赫连毛脑海用手势制止了。 赫连毛脑海对赫连席日勾力格说:“你带着他们去赶羊吧。让那些牧羊奴隶也随他们一起去吧。” 呼延吉乐原先预料,此来一定要经过一番争斗,最后使赫连毛脑海屈服。 赫连毛脑海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这次非将老家伙的人头割下来不可。 没曾想赫连毛脑海轻易便交出了四万多只羊,反而让呼延吉乐没了杀他的理由。 呼延吉乐想,还是算了吧,赫连毛脑海已是普通牧民,再不能为非作歹,得饶人时且饶人,还是留下他的脑袋吧。 赶羊过程中呼延吉乐现,由于赫连毛脑海家牧场广阔,羊群分散,几乎每个牧羊奴隶都是一个人住一间穹庐。 呼延吉乐大喜。 下一步集结军队,这些穹庐完全可以派得上用场,便下令,一定要将穹庐全部带上。 赫连席日勾力格越想心里越憋屈,可哥哥的话他又不能不听。 看着漫山遍野的羊被无端赶走,赫连席日勾力格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急忙跑到龙城,去向姐姐赫连哈尔巴拉告状。 赫连哈尔巴拉满腔愤怒,却不敢声张,只能咬牙切齿。 目前,她仍然没有想出再度获得头曼单于宠爱和信任的法子。 虽然仍然与头曼单于睡在一起,可头曼单于年事已高,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与她亲热过了。 赫连哈尔巴拉悲哀地想,头曼单于真的老了,看来,往后的日子,自己只有守活寡了。 自从哥哥赫连毛脑海被逐出龙城以后,头曼单于更看她不顺眼,很少与她说话,整天绷着一张脸,还时不时地用眼角瞪她。 呼延吉乐已经摸透了头曼单于的性格,在他不愿与你说话时,你千万不要去理他,最好是躲着他。 赫连哈尔巴拉非常痛恨冒顿和呼延吉乐,好像这两人是她的克星,自己的一切烦恼都与这两人有关系。 赫连哈尔巴拉挖空心思也想不出对付这两人的方法,越想越郁闷,越想心里越犯堵。 赫连哈尔巴拉咬牙切齿地暗自道:等着吧,等我的儿子当上了单于,会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烦闷无聊,赫连哈尔巴拉便在龙城里毫无目的地来回走动,借以消除心中的苦闷与无奈。 一天,赫连哈尔巴拉突然看到,独孤敖嘎和贺木额日斯、义渠代青、万俟腾和四人回龙城了。 此时,赫连哈尔巴拉已经不再担惊受怕,因为她的哥哥赫连毛脑海已经不在龙城,即使独孤敖嘎对单于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她也尽可以将责任推到哥哥身上。 想到哥哥被逐出了龙城,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再次滚过一阵无可奈何的悲凉。 以往,自己有了烦心事,还可找哥哥诉说,她的心从来都是塌实的。 而现在,龙城里除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而儿子呼德根本就不懂得啥叫烦恼,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母亲开心。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迈向了哥哥住过的房子。 在哥哥居住过的房子附近,赫连哈尔巴拉再次看到了刚刚回到龙城的贺木额日斯,便觉得奇怪:这小伙子刚回龙城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刚刚回到龙城,贺木额日斯便急着向赫连毛脑海家走去。 贺木额日斯不敢直接到赫连毛脑海的家里去找赫连安其尔,只小心翼翼地在赫连毛脑海家的门外走来走去,期望能看到赫连安其尔。 贺木额日斯感觉到,自己离开龙城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都快想不清楚赫连安其尔的模样了。 这些年来,贺木额日斯还从来没有离开龙城这么久。 离开龙城的日子里,赫连安其尔的面容每天都在他的面前晃悠,一路之上,辜负了思念之苦。 贺木额日斯本也出生于普通牧民家庭,因身强体壮个头高过了一般人,被独孤敖嘎看中,选进了龙城卫队。 赫连安其尔当时仅有十一二岁,不但在龙城内肆无忌惮地疯玩,还经常到草原上去撒野。 赫连哈尔巴拉为了侄女的安全,便让独孤敖嘎派两名卫士作赫连安其尔的保镖,贺木额日斯幸运地成为保镖之一。 贺木额日斯第一次见到赫连安其尔,便被赫连安其尔的娇艳惊呆了,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般美丽的小女子。 在草原上,何曾有过这般穿绫罗绸缎每天都擦胭脂的姑娘,再配上那张娇美的面容,贺木额日斯以为自己遇到了天仙,自己高大的身材立即矮到了地面。 在贺木额日斯心中,美若天仙的赫连安其尔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贺木额日斯非常愿意为赫连安其尔效劳,愿意永远都呆在赫连安其尔的身边。 贺木额日斯觉得,能受赫连安其尔驱使,是自己前生前世修来的福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贺木额日斯又现,赫连安其尔对万俟腾和特别好,时常去找万俟腾和一起玩,赫连安其尔手中的皮鞭也从不抽向万俟腾和。 要是自己也能像万俟腾和那样,受到赫连安其尔的另眼相看,那该有多好呀。 十二、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后来,贺木额日斯又现,赫连安其尔之所以喜欢万俟腾和,是因为万俟腾和骑马射箭的功夫特别出众,深受爱才的独孤敖嘎器重。 有了这现,贺木额日斯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贺木额日斯将主要精力用在了练功上。 工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贺木额日斯的努力引起了独孤敖嘎的注意,将贺木额日斯调回了龙城卫队,成了卫队的小头领,地位一下子和万俟腾和看齐了。 “贺木额日斯,别以为你做了小头领就有啥了不起啦,我要你永远都做我的仆人。” 赫连安其尔努着小嘴,用指头在贺木额日斯的额头上狠狠一戳,撒娇道。 贺木额日斯受宠若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后来追忆起那一刻,贺木额日斯怎么也想不起,他当时是如何回答赫连安其尔的,或者什么都没有说,只觉得内心里比蜜都甜。 贺木额日斯当上了龙城卫队的小头领,虽然不能像过去那样和赫连安其尔朝夕相处了,却也赢得了赫连安其尔的部分芳心,赫连安其尔经常让他陪她一起玩耍。 然而,尽管自己的身份生了变化,可贺木额日斯还是觉得,赫连安其尔对他远没有对万俟腾和亲近,心里好生嫉妒。 贺木额日斯又注意到,万俟腾和则与赫连安其尔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既不有意与赫连安其尔接近,也不拒绝赫连安其尔的情谊。 贺木额日斯不禁大喜,他看到了万俟腾和给他余出的空隙,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和讨好赫连安其尔。 可贺木额日斯又现,自己越是想接近赫连安其尔,赫连安其尔却故意躲着他,还努着嘴说他讨厌。 而他有时忙得没时间去找她,她又主动找上门来了。 赫连安其尔的心思真让贺木额日斯琢磨不透。 时光在这般的琢磨不透里缓缓地流去,贺木额日斯已经成长成力能摔牛的壮汉,赫连安其尔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情谊却仍然在贺木额日斯和万俟腾和之间摇摆不定。 一天看不到赫连安其尔,贺木额日斯的心里就没着没落。 这次随独孤敖嘎出龙城,走时还是秋雁初飞之时,而回来,秋草早已枯黄了,好漫长的一段时日。 贺木额日斯并不知道赫连安其尔已经嫁人,赫连毛脑海也已被逐出了龙城, 贺木额日斯只希望能尽快看到赫连安其尔,哪怕是远远看到她的背影也好。 贺木额日斯正顶着凛冽的寒风踟躇在龙城总管的家门外,突然看到赫连哈尔巴拉向这里走来,急忙缩着脖子躲开了。 赫连哈尔巴拉并没有问贺木额日斯来这里干什么,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又是来这里干啥,不过是随便走走看看而已。 恰在这时,哥哥原来住过的房门吱哑哑被人拉开了,从门内走出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 赫连哈尔巴拉故意不去看从门内走出来的那人,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但她明显感觉到,那人热辣辣的目光正在她周身燃烧,不由得大怒,猛地抬起头来,愤怒的目光与那人贪婪的目光撞个正着。 赫连哈尔巴拉正要大声呵斥,突然看到一张非常熟悉的脸,立即大惊,面部腾地涌上了红晕。 那人在对她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楚,急忙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人呢? 赫连哈尔巴拉很自信自己的记忆力,可究竟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位男子呢? 赫连哈尔巴拉反复检索自己的记忆库,却怎么也检索不到。 印象中,仿佛与这人相识相知了很久,又仿佛非常陌生。 赫连哈尔巴拉反复回想,不住地自问:这人究竟是谁呢?怎么如此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赫连哈尔巴拉当年可是草原上闻名遐迩的美女,有那么多棒小伙子,不远千里来到她的家乡克斯高勒草原,真诚向她示爱,却没有一位是她理想中的郎君。 赫连哈尔巴拉将那些小伙子比来比去,采众人之长,渐渐的,在她的心灵深处,形成了理想中的如意郎君模样。 哦,赫连哈尔巴拉终于想起来了,这位男子的面容,就是她当年幻想出的如意郎君模样。 所以,自己才觉得,这位男子与自己相识相知太久,却又仿佛非常陌生。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慌慌地跳了起来。 当年,赫连哈尔巴拉在众多的小伙子当中,认真寻觅这张面孔,却总也寻找不到。 后来,她的美丽被头曼单于知道了。 尽管那时头曼单于已是中年男子,长相也远没有她理想中的如意郎君那般潇洒漂亮,可嫁给了头曼单于,她立即就会成为匈奴的阏氏——匈奴第一夫人。 赫连哈尔巴拉经不住荣誉与地位的诱惑,毅然选择了头曼单于。 但赫连哈尔巴拉的心中,却一直没有忘掉过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位如意郎君,并多次在梦中与他幽会。 随着头曼单于一天天老去,赫连哈尔巴拉思念那位如意郎君的心思愈切,也更多次数地与他在梦中相见。 可今天,赫连哈尔巴拉却真切地看到了他,他还明明与自己轻声说了什么,可惜自己没听清楚。 那两间哥哥住过的房子,魔力般地吸引着赫连哈尔巴拉。 赫连哈尔巴拉心神不宁,坐卧不安,两条腿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就要迈向哥哥住过的房子。 黄昏到来前,赫连哈尔巴拉瞅着四下无人,心虚地将脖子藏进领口,再次走向那两间充满魔力的房子。 赫连哈尔巴拉装作镇静自如,故意目不斜视,却时刻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当她走过了南北向的主道,向西拐向目的地时,再次看到贺木额日斯徘徊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立即产生了一种被人监视的惶恐,脸莫名其妙地火辣辣热了起来,目光迷离地从贺木额日斯的身边走了过去。 在经过那两间房子时,赫连哈尔巴拉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右眼角的余光上,慢慢从房前走过。 可惜,没有人从房里走出,她也没有听到和看到房内的任何动静。 赫连哈尔巴拉不敢回头,心里却好生失落。 她故作悠闲地向前走着,她感觉贺木额日斯的目光就盯着她的后背。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想到,只要自己将贺木额日斯臭骂一顿,房里的人还能不出来瞧个究竟?自己不就看到他了吗? 有了这一想法,赫连哈尔巴拉立即将严峻挂到了脸上,猛地回过头来,正要将一串臭骂从嘴里喷射出去,却看到前面空空如也,贺木额日斯早已走的不知去向了。 企望转眼间变成了失望,赫连哈尔巴拉好生沮丧。 她向四周望了一圈,除了秋风吹动着草叶满地滚动外,没有看到任何人。 赫连哈尔巴拉舒了口气,确认除贺木额日斯外,再无人看到她,胆量便壮了许多,开始慢慢顺着原路往回走。 可惜,经过了那两间房子以后,赫连哈尔巴拉仍然一无所获。 就这样失望地回去吗? 赫连哈尔巴拉实在不忍心走开,暗自安慰道:反正也没人现,再走一圈又有何妨。 于是,她转过身去再次向那两间房子走去,度放的更慢,希望那人从房里出来,像上次那样与她撞个正着。 可是,赫连哈尔巴拉再次失望了。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突然升起了莫名的恼怒,想道:与其在这里徘徊不定,还不如直接进房去看看,谁还能管得着我去哥哥曾经住过的房子看看呢? 想到此,赫连哈尔巴拉重新打起精神,径直向那两间房走去。 快要走到门口时,赫连哈尔巴拉突然又觉得不妥。 连那人姓甚名谁在龙城里干什么都一概不知,贸然进去,该以何理由与人答话? 就说自己想哥哥了,来看看哥哥住过的房子? 赫连哈尔巴拉一想到那人深情的目光,心里就颤。 还是算了吧,等打听清楚那人是谁,再作下一步打算不迟。 赫连哈尔巴拉满腹心思,无精打采地往回走。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过那人,是幻觉还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心里便觉得窝囊,不由得腾起了无名的怒火,看到儿子呼德在背风处玩耍,火气便不打一处来,喝道: “你不去给你阿爸捶背,在这里干什么?你都举行过成人礼了,还这样不懂事。” 呼德委屈地努起了嘴,立即变成了一条温顺的小狗,跟在赫连哈尔巴拉身后,向头曼单于的宫室走去。 这时,赫连哈尔巴拉看到,从头曼单于的宫室走出一人,正迈着大步朝她这里走来。 赫连哈尔巴拉大惊:这人正是她寤寐求之之人,自己到他的住处徜徉,就是想见他一面。 怪不得看不到他的身影,原来他竟然在单于这里。 那人越来越近,赫连哈尔巴拉突然慌了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赫连哈尔巴拉再次看到了他那闪着亮光的深情的眼睛,那目光极具穿透力,似乎已经看透了赫连哈尔巴拉的全部心事。 赫连哈尔巴拉激凛凛打一冷战,不由得低下了头,看面前的地皮,快步向单于宫室走去。 赫连哈尔巴拉分明听到那人在与她说话,也不敢理睬,从那人的身边走了过去。 十三、六神无主 走到单于宫室门口,赫连哈尔巴拉慢慢返回身去。 赫连哈尔巴拉看到,那人一边向前走,也正返回头来向她张望。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不由得溢满了幸福。 目送那人远去后,赫连哈尔巴拉急忙推门进了单于宫室,问正半躺着的头曼单于:“刚才出去那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头曼单于看了赫连哈尔巴拉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挛鞮希都日古呀,我新任命的龙城总管。怎么了?”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咯噔一下:住在龙城总管住过的房子里,自己早该猜出来他是谁了。 听到头曼单于在问话,赫连哈尔巴拉急忙回答:“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人面熟。” “面熟?你过去见过他?” 头曼单于奇怪地问。 尽管万户长每年要来龙城参加三次聚会,阏氏是从不参加那些活动的。 头曼单于便觉得奇怪,赫连哈尔巴拉怎么会觉得挛鞮希都日古面熟呢? 赫连哈尔巴拉知道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却故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我说错了,是面生。呼德,还不赶快给你阿爸摧背。” 回到龙城已经两天了,贺木额日斯不但没有看到赫连安其尔的身影,连整日在龙城走来走去的赫连毛脑海也没有看到。 贺木额日斯实在忍不住,便去向赫连安其尔的保镖打听。 保镖说:“赫连安其尔已经出嫁了呀,嫁给了王子冒顿。她的父亲赫连毛脑海也已经被单于逐出了龙城。” 乍听之下,贺木额日斯顿时如五雷轰顶,又像突然间被抽空了筋骨,浑身只剩下一团微微颤动的皮肉,脚步再也不能移动。 贺木额日斯的大脑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两腿酥麻没有力气,怔怔地了半天呆,才慢慢醒过神来。 贺木额日斯当然不关心赫连毛脑海为何被逐出了龙城,他关心赫连安其尔怎么会突然间嫁给了冒顿。 贺木额日斯急切地问道:“赫连安其尔现在在哪里?” “在冒顿王子的万户长营地呀,出龙城向东,大半天即到。”保镖说。 贺木额日斯觉得自己失去了最最心爱的东西,再想夺回来已经永远都不可能了,让他感到揪心的惋惜和刻骨铭心的痛苦。 贺木额日斯百无聊赖,只想将自己关进房间里静静地待下去,不想见任何人,思绪却如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赫连安其尔如果是嫁给了万俟腾和,贺木额日斯在心理上或许还能够接受。 现在偏偏是嫁给了呆头呆脑的冒顿。 赫连安其尔平时何曾用正眼瞧过冒顿呀,怎么会突然嫁给了冒顿?难道就因为冒顿是头曼单于的儿子? 贺木额日斯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贺木额日斯猜想,赫连安其尔一定被逼无奈,才违心嫁给了自己根本就不爱的男人。 怎么,冒顿竟然一步登天当上了万户长?他冒顿凭啥呀。 贺木额日斯想,头曼单于根本就不喜欢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才派他们去杀他的。 现在,冒顿回来了,头曼单于不但没杀他,还给了他一个万户长的位子,真也奇怪了。 贺木额日斯想,可惜自己和万俟腾和都不在龙城。 若我们俩有一人在龙城,岂能让冒顿顺利得手,将赫连安其尔搂进自己怀中。 贺木额日斯又想到,自己随独孤敖嘎去西部那个万户,是受了冒顿的指使。 难道是冒顿布置的圈套,有意让自己和万俟腾和离开龙城,为他娶赫连安其尔扫去障碍? 贺木额日斯无奈地想,也怪我们一时大意,阴差阳错,竟然没能将冒顿锄掉。 要早知道冒顿会成为自己的情敌,又哪能放过他冒顿。 冒顿现在已是万户长,又有影子四怪在他身边,再要杀他,更是难上加难了。 贺木额日斯觉得,为解心头之恨,还是应该前去杀掉冒顿,大不了死在影子四怪的刀下,也能与冒顿同归于尽。 失去了心爱的女人,自己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义。 这样胡思乱想着,贺木额日斯突然想起了万俟腾和,便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触,特别想和万俟腾和聊聊天。 听到练兵场上有吆喝声,贺木额日斯猜到,万俟腾和一定在练兵场练兵,便爬起身来,走出了龙城大门。 万俟腾和正组织兵士们在练兵场上练习,吆五喝六,骂了张三骂李四。 万俟腾和平时是很少对兵士们脾气的,贺木额日斯觉得,万俟腾和是在借题挥,泄心中的愤懑,便从一名士兵手中要过了一匹马,又挎起箭囊,翻身上马,策马狂奔。 贺木额日斯用愤怒的眼睛盯着靶心,将靶心当成了冒顿,将周身的力气全都用于双臂,咬牙切齿,奋力射出了一支支劲箭,箭箭正中靶心,练兵场上立时响起了兵士们的喝彩声。 贺木额日斯有一种释放了愤怒后的轻松感,下了马,慢慢走到万俟腾和面前,得意地问:“冒顿有这本事吗?” 万俟腾和没有回答。 贺木额日斯仍然激动的厉害,颤抖着声音,忿忿地说:“而现在,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不但当上了万户长,还抢去了我们心爱的姑娘,这世界公平吗?” 万俟腾和慢慢向练兵场的边上走去。 贺木额日斯跟在万俟腾和的身后,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独孤敖嘎带着三大弟子离开龙城以后,龙城卫队的练兵力度大减,更无人打理练兵场。 秋风一起,尘土飞扬,场子的边缘便积了不少细沙,踩上去软绵绵的不塌实。 走到场地边缘,万俟腾和向场内兵士作了一个解散的手势,兵士们纷纷散去。 万俟腾和看到练兵场上的兵士已散尽,慢慢走到箭靶前,将贺木额日斯射在靶上的箭镞漫不经心地一一拔下来,问贺木额日斯: “冒顿是草包吗?如果他是草包,大名鼎鼎的影子四怪,为啥心甘情愿地和他在一起,并死心塌地地任他驱使? “独孤敖嘎是我们匈奴人心目中的大英雄,那是经过战场上的无数次拼杀才获得的称号。 “独孤敖嘎是何等的精明,前些日子,独孤敖嘎和我们三人不是一样轻易落进了冒顿为我们设置的陷阱之中了吗? “若不是冒顿手下留情,我们今天还能回到龙城吗? “连独孤敖嘎都佩服的人,我们怎么能说他是草包呢?” 贺木额日斯不服,挺了下脖子,说: “你不要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果冒顿真有本事,那就让他来练兵场上与我们较量一番如何?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我就不信他冒顿在飞奔的马上能将十支箭全都命中靶心。” “你的箭技是不错,可要是与神箭手呼延吉乐相比又如何呢?呼延吉乐可是草原上人们公认的神箭手呀。可她在冒顿面前也甘拜下风,不但甘愿追随冒顿,现在又满心欢喜地做了冒顿的妻子。这些事实都说明了什么?” 万俟腾和据理力争。 贺木额日斯大吃一惊,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万俟腾和,不解地问:“你说什么?冒顿娶了呼延吉乐?不是说赫连安其尔嫁给冒顿了吗?冒顿究竟娶了谁?” 万俟腾和苦笑,说:“都娶了,呼延吉乐是冒顿的正妻,赫连安其尔是冒顿的小妾。” 贺木额日斯更加吃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天才问:“什么?赫连安其尔成了冒顿的小妾?不可能吧,你是听谁说的?赫连安其尔怎么能作冒顿的小妾?” 万俟腾和不答,冷冷地瞅了贺木额日斯一眼,转身慢慢向龙城大门走去。 贺木额日斯根本不相信,赫连安其尔会心甘情愿嫁给冒顿,更不相信赫连安其尔会同意作冒顿的小妾。 贺木额日斯突然想到,赫连安其尔的父亲恰在那时被单于逐出了龙城,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现在,贺木额日斯突然替赫连安其尔鸣起了不平。 贺木额日斯既愤又急,紧走两步,一扳万俟腾和的肩,大声喝问:“我问你呢,呼延吉乐是个丑八怪,怎么成了冒顿的正妻?美丽漂亮的赫连安其尔,怎么甘心做冒顿的小妾?这太不公平了吧。” 万俟腾和当然知道贺木额日斯暗恋着赫连安其尔。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贺木额日斯竟然如此失态。 万俟腾和实在替贺木额日斯可怜,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沉吟了一阵,说: “在冒顿的心里,或许赫连安其尔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马鞍,而呼延吉乐则是能与他并肩作战、替他排忧解难的伙伴,自然不能等同视之啦。” 贺木额日斯更加忿忿不平。 赫连安其尔嫁给了冒顿,尽管出人意料,也还罢了。 偏偏是嫁给了冒顿做小妾,这样的事实,无论如何贺木额日斯也无法接受。 贺木额日斯感觉就像自己最最心爱的东西不但被人瞧不上眼,还被人弃之路边任人践踏,他的心里如何能放得下,又如何能容忍。 此时,贺木额日斯听到万俟腾和将赫连安其尔比作漂亮的马鞍,更加气愤。 没有想到,在万俟腾和的心中,赫连安其尔竟然是如此形象。 贺木额日斯突然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盯着万俟腾和,真想照准万俟腾和的鼻子,狠狠揍他一拳。 十四、寒风中的放肆 贺木额日斯强忍着激愤,问万俟腾和:“这是冒顿的意思还是你万俟腾和的意思?赫连安其尔真是瞎了眼,怎么看上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万俟腾和狠狠瞪了贺木额日斯一眼,说: “你连我们匈奴的尚武精神都忘记了吗?凭赫连安其尔的那几手拳脚,能胜得过哪一个卫队兵士?而我们的卫队兵士,包括我们三个副统领,哪一个又胜得了呼延吉乐?” 贺木额日斯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匈奴人尚武,武力高于一切。 从这一点讲,赫连安其尔确实不配作一流武士的妻子。 贺木额日斯再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可内心却不服,心里已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和冒顿较量一下,让他冒顿满地找牙,看他冒顿还有何脸面充当好汉。 贺木额日斯跟在万俟腾和身后,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反驳万俟腾和的理由,突然反驳道: “骑马打仗是男人的事,干嘛要用要求男人的标准来衡量女人?在我们匈奴,还有比赫连安其尔更漂亮的女人吗?” 万俟腾和冷冷一笑,说: “让赫连安其尔穿上牧民的衣服,再让她去整天牧牛牧羊,她会是啥样?你听说了吗?呼延吉乐穿起了绫罗绸缎,轻敷胭脂,她的美丽惊呆了所有参加婚礼的人,连赫连安其尔都不好意思与呼延吉乐走在一起。你说谁更漂亮?” 贺木额日斯哪里相信会是如此,虽然无言以答,心中却更加忿忿不平。 话说赫连安其尔在冒顿的万户长营地,与什么人都没有共同语言,更没有人陪她玩。 过去在龙城,她的身边有两名保镖可供她驱使、泄、谩骂,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呼延吉乐他们也不常在营地,陪伴赫连安其尔的,只有呼延吉乐从月氏国带回来的那条大黄狗。 赫连安其尔无聊透顶,再也呆不下去了,便骑上冒顿给她的闪电宝马,一阵风跑回了龙城。 然而,父亲已被逐出龙城,赫连安其尔只能住在冒顿的房间。 赫连哈尔巴拉现侄女瘦了,被凛冽的北风吹黑了面容,更加觉得侄女可怜,只好带她到自己家吃饭。 趁没人,赫连哈尔巴问赫连安其尔:“冒顿每天都在干什么?” 赫连安其尔将脑袋一仰,忿忿地说: “他根本就不在万户长营地,谁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有什么事只对呼延吉乐说,根本就不理我。” 赫连哈尔巴拉的眉头皱紧了,小声追问:“冒顿究竟去了哪里?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赫连安其尔委屈地说: “冒顿从来都不理我,我只是听呼延吉乐和影子四怪说,冒顿随龙城总管认识什么人去了。前天冒顿回来了,昨天又和呼延吉乐他们走了,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我呆着无聊,便回来了。” 赫连哈尔巴拉看到侄女真的不知冒顿行踪,轻轻叹息一声,说: “你已经嫁人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跑回来呢?住上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回去吧。” 赫连安其尔苦着脸说:“我想在龙城玩几天嘛。回到营地,他们谁都不理我,我都快憋死了。” 赫连哈尔巴拉又轻轻叹息了一声,心中不忍,口中却严厉地说: “那就明天玩一天,后天必须回去。一定要和营地里的人搞好关系,更要弄清楚冒顿每天都在干什么。记住了吗?” 赫连安其尔苦着脸,点头答应。 赫连哈尔巴拉似乎感觉到牺牲侄女的幸福是一件近似荒唐的错事,可又实在想不出更好监视冒顿的办法。 赫连哈尔巴拉越来越感觉到,冒顿一日不锄,她就会一日不得安宁。 头曼单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尽快当上单于。 当然,要想让自己的儿子在单于位子上坐得安稳,就必须锄掉冒顿。 而眼下,头曼单于突然将冒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实在是无计可施,更加担心,不定哪天,头曼单于再将单于继承人换成冒顿,或直接让冒顿当上单于,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现在惟一的办法便是了解冒顿的一举一动,从中找出冒顿的破绽,想出更好对付冒顿的办法来。 而赫连安其尔实在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自己又不便与她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真让赫连哈尔巴拉伤透了脑筋。 尽管赫连安其尔离开龙城时间不长,再次回到龙城,竟然有一种既熟悉又新鲜的感觉。 赫连安其尔在街巷里走了一圈,最后来到龙城南部的卫兵居住区,走到万俟腾和的房间外,大声喊万俟腾和。 万俟腾和慢慢走了出来,冷冷地问赫连安其尔:“有事吗?” 赫连安其尔觉得奇怪,上上下下将万俟腾和打量了一番,也没现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奇怪地问:“你走了几个月便不认识我了吗?” 万俟腾和淡淡一笑,继续问:“你有事吗?” 赫连安其尔愤怒地说: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有事吗?没事咱们就出去跑马。你知道吗?单于的闪电宝马现在归我了。咱们出去比试一下如何?” 万俟腾和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你现在是王子的夫人,已与过去不同了,我不能再陪你玩了。要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 万俟腾和说完,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赫连安其尔讨了个没趣,努起了嘴,心里好生窝囊,正准备离去,突然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了贺木额日斯。 赫连安其尔喊万俟腾和的第一声,贺木额日斯便听到了。 那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让贺木额日斯顿时激动不已。 贺木额日斯做梦都想听到那娇脆的声音,可总也听不到。 现在突然听到了,贺木额日斯晃若梦中。 贺木额日斯的心立时狂跳起来,轻轻走到门边,将赫连安其尔和万俟腾和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收进了自己耳中。 开始贺木额日斯还有些嫉妒,当听到万俟腾和无情地拒绝了赫连安其尔的提议时,他急了,勇敢地夺门而出,快步来到赫连安其尔身边。 赫连安其尔讨了个没趣,正要郁郁地转身离开,突然看到正疾步向她走来的贺木额日斯,立即迎了上去,急切地说: “贺木额日斯,你能陪我去跑马吗?万俟腾和不陪我玩。” 贺木额日斯颤着声音说道:“我陪你玩。你说过,我永远都是你的奴仆,永远都听你使唤。” 赫连安其尔高兴地拍了几下巴掌,脸上挂满了笑,说:“太好了,还是你对我好。咱们去跑马吧,单于的闪电宝马,现在归我了。” 贺木额日斯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也不敢与赫连安其尔对视,疾步向马厩走去。 赫连安其尔兴高采烈地小跑着,紧跟在贺木额日斯的身后。 他们牵出了各自的马匹,出龙城,扬鞭向南奔去。 赫连安其尔的宝马要比贺木额日斯的马快了许多,不多工夫,便将贺木额日斯远远甩到了后面。 赫连安其尔在龙城西南那道大峡谷的谷口停了下来,返回望,见贺木额日斯已被她扔下有几里远,心中大悦。 秋末冬初季节,尽管赫连安其尔已早早加穿了皮衣,可骑在马上奔跑,还是觉得凉风刺骨,这道峡谷恰好可以挡得一些寒风。 在赫连安其尔下马为她心爱的闪电宝马擦汗的档口,贺木额日斯的马也跑了过来。 赫连安其尔格外高兴,拍着闪电宝马的马背对贺木额日斯说:“你认输了吧,还是我的宝马跑得快。” 贺木额日斯的心思根本不在赛马上,心不在焉地说:“那当然,你的马是有名的宝马嘛,我哪能追得上。” 贺木额日斯将赫连安其尔的宝马也拉在自己手上,然后遛了起来。 赫连安其尔瑟缩着脖子,裹紧了皮衣,仍觉得冷,在原地跺着脚,不住将嘴里的热气哈在手心。 贺木额日斯抬头望了下天,见天空布满了铅灰色的云团,西北风吹动,云团相互撞击、融合,变幻着各种形状。 草原上的绿草早被严酷的秋霜滤尽了水分,显得枯黄泛白,在寒风中无奈地哗啦啦摆动。 见两匹马的汗水已散尽,贺木额日斯从马鞍上取下马绊,将两匹马绊起来,让它们挑食草地上的荒草,自己缓步来到赫连安其尔身边。 赫连安其尔仍在颤栗,哆嗦着喊冷,往贺木额日斯的身上靠。 贺木额日斯张开自己的皮衣,让赫连安其尔依偎在他的身上取暖。 贺木额日斯能感觉到赫连安其尔的鼻息在他的怀里微动,情不自禁地将赫连安其尔抱得更紧。 贺木额日斯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紧紧地怀抱自己的女神,心里甜蜜蜜的,微闭了眼睛,尽情享受着突然降临的幸福。 这场景贺木额日斯不止一次地想象过,也期望能在梦中实现,可总也实现不了,今天突然便成了现实。 赫连安其尔在她的怀里挣扎起来,唤道:“你轻点嘛,勒的我出不上气来。” 贺木额日斯浑身热流涌动,身子微微颤抖着。 赫连安其尔越在他的怀里扭动、挣扎,贺木额日斯越将她抱得紧。 突然,贺木额日斯松开了手臂,两手将赫连安其尔的脸颊托起,狂吻赫连安其尔的额头、脸蛋和嘴唇。 赫连安其尔举臂阻挡,奋力挣扎,口中大骂贺木额日斯无理。 贺木额日斯已完全忘乎所以,一而不可收,不顾一切地将赫连安其尔按倒,笨拙地扒着赫连安其尔的衣服。 十五、战争阴影 赫连安其尔手脚并用拼命挣扎,怎奈贺木额日斯的力气要比她大得多,最后只能任凭贺木额日斯摆布。 赫连安其尔虽然已是冒顿的女人,冒顿却从来没有用正眼瞧过她,更没有碰过她的身体,赫连安其尔还从来没有体验过与男人亲密接触的感觉。 此时,感觉着贺木额日斯的疯狂,赫连安其尔突然觉得自己的灵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浑身酸软没有了力气。 要不是冷风扫地,寒凉刺骨,赫连安其尔真就不愿起来了。 看着贺木额日斯宽阔的胸膛,赫连安其尔突然觉得,那里才是她可以倚赖的地方。 朦胧中,自己似乎一直在寻找这个地方,并且寻找了好多年,今天才现,原来在这里。 贺赫连安其尔立即觉得心中充满了温暖,自己再也不会孤独了,再也不怕没人理了。 贺木额日斯却全然不知赫连安其尔的心事,认为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心绪烦乱神不守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贺木额日斯正要向赫连安其尔表示歉意,赫连安其尔却再次温柔地依偎过来,立即驱走了贺木额日斯的惶恐。 贺木额日斯感到浑身暖融融的,真实地明白自己得到了一生中最最宝贵的东西。 贺木额日斯试着去吻赫连安其尔的嘴唇,赫连安其尔的嘴唇早已候在了那里。 贺木额日斯心甜如蜜,幸福无比,情绪再度被感染,将酥作一团的赫连安其尔搂在怀中,再不愿分开。 第二天一大早,赫连安其尔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冒顿的万户长营地。 自此,赫连安其尔每天从营地出,骑闪电宝马向龙城方向急奔,与同样打马飞奔而来的贺木额日斯聚,然后寻一个背风处欢娱。 从此,俩人再不孤独寂寞。 赫连哈尔巴拉像是着了魔,心神不定茶饭不思,一心想着如何才能正式与挛鞮希都日古见面。 赫连哈尔巴拉心怀鬼胎,怕人起疑,也不便再到哥哥住过的房前去徘徊,只有自己煎熬自己。 那日,头曼单于又感烦躁,要借酒驱烦。 一个想法在赫连哈尔巴拉的脑际一闪而过,却故意漫不经心地说:“要不让新来的龙城总管陪单于饮几盏?单于独自饮酒,闷酒伤身。” 看到头曼单于不置可否,赫连哈尔巴拉便自做主张,让近伺去唤挛鞮希都日古。 赫连哈尔巴拉的一颗心狂跳不已,终于可以近距离与挛鞮希都日古接触了。 挛鞮希都日古很快来到。 头曼单于给他介绍赫连哈尔巴拉,挛鞮希都日古接嘴说:“匈奴第一美人,阏氏哈尔巴拉,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与单于乃是千古绝配也。” 头曼单于听到挛鞮希都日古的夸奖,心里的郁闷顿然消失。 赫连哈尔巴拉更是喜在心里,浑身的自在。 这时,呼德低声问赫连哈尔巴拉:“这人的脸上怎么那么多胡子呀?” 挛鞮希都日古已将胡德的话听在耳中,调笑道:“我这胡子呀,它总想与眉毛比高低,于是就可着劲长,无论我吃什么东西,它也先要尝尝。结果呢?越长的长越是往下垂,离眉毛越远,你说奇怪不奇怪。” 众人皆大笑起来。 头曼单于一边笑一边训斥呼德:“他是你叔,什么这人那人的,一点礼貌都不懂,小心你叔揍你。” 挛鞮希都日古望赫连哈尔巴拉一眼,会心地笑了,说道:“小侄没有错,小侄将胡须说成毛也没有错,毛、须、本就是一种东西嘛,是无聊的人非要将他们区别开来的。 “世上之事本无错对,只不过被是非之人利用,用于挑拨离间罢了。 “夏天我在草原上溜达,遇到父子两人牵着一匹马在行走。 “我觉得奇怪,便问他们为何不骑在马上赶路。 “那位父亲说,他家里仅有这一匹马,原想父子二人轮番骑马,总有一人能得到休息。 “他先骑在马上让儿子步走,结果撞见一人,那人将骑马的父亲大骂一顿,骂父亲狠心,竟然自己骑在马上而让儿子步走。 “父亲被骂得脸热,只好下马步走,让儿子骑在了马上。 “走不多时,迎面又遇到一人,指着马上的儿子破口大骂:有你这般生分的儿子吗?让父亲大汗淋淋地走路,你却悠闲地骑在马上。 “儿子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好跳下马背。 “父亲想,既然谁骑马都被人说三道四,干脆两人一起骑马得啦。 “于是,父子二人都骑在了马上。 “没曾想没走多远又遇到了一人,指着马上的父子痛骂道:禽兽不如的东西,两人骑一匹马,你们要将马累死呀?有你们这样对待马的吗? “父子俩只好下了马,牵马向前走去,不久便遇到了我。 “那位父亲问我该如何是好。单于你说我该如何作答?” 头曼单于说道:“要叫我说,上路以后父子都没有错,错就错在不该牵马上路,是非之原是那匹马呀,没了马也就没有是非了嘛。” 挛鞮希都日古将巴掌一拍,伸出大拇指赞道:“对。单于说的完全正确,我当时也是这般认为。我对那父子说:你们没有错,怎么做都没有错,只要将马放掉就再也不会挨是非之人的骂了。” 头曼单于得意万分,大笑不止。 赫连哈尔巴拉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头曼单于如此开心了,自己更是心摇神动,赏心悦目的紧,不住将心思当作一份份见面礼,用眼神给挛鞮希都日古送了过去。 挛鞮希都日古本是风月场上的高手,当然心领神会。 两人的目光相撞,立即崩出了无数的火花。 挛鞮希都日古凭着多年来练就的酒桌上功夫,故事不断,段子不停,将场面一次次推向高潮,让头曼单于和赫连哈尔巴拉都忘记了年龄,不住捧腹大笑。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是挛鞮希都日古知趣地要求结束,众人才觉更深。 赫连哈尔巴拉关切地问挛鞮希都日古:“家室都已搬来了吗?” 挛鞮希都日古道:“家里人从来没住过土房,不习惯,就不来了。”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又是一喜,对挛鞮希都日古说:“以后要常过来陪单于用餐呀,人多了吃饭香。” 头曼单于也慷慨地说:“你家室不在龙城,以后干脆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有了事也便于沟通,好商量着办。”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更加欢喜,强调说:“听见了吗?单于让你以后与我们一起用餐。” 自此,挛鞮希都日古的幽默段子天天在头曼单于的餐桌上暴料,只不过将听来的段子都变成了他的亲历。 由于每日笑声不断,头曼单于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但头曼单于并不知道,赫连哈尔巴拉早已偷偷钻进了挛鞮希都日古的家门,俩人已经到了如胶似漆的程度。 一天夜里,赫连哈尔巴拉睡不着觉,便胡思乱想。 突然想起,已经好久没有得到冒顿的消息了,冒顿在干啥呢? 那个叫呼延吉乐的女人又给他出了啥坏主意来对付自己? 这两个冤家对头,他们在龙城自己总有生不完的气,离开了龙城,又让自己担心受怕。 如果冒顿能安心当他的万户长也还罢了,自己眼不见心不烦,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冒顿能那样本分吗? 赫连哈尔巴拉翻了个身,正想关闭思路睡去,突然想到,冒顿说月氏国和东胡要合击匈奴,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真,单于就该想法应对,要不然,匈奴将会陷入危难之中。 如果是冒顿编造出来的谎言呢? 假如真的是冒顿编造出来的谎言,冒顿又为啥要编造谎言?冒顿从中又能捞到啥好处? 赫连哈尔巴拉挖空心思仔细琢磨,突然激凛凛打一冷战:冒顿莫不是借聚兵之名来抬高自己的威信,等到手里有了军队,再来对付龙城? 单于的年岁已高,呼德的年纪又小,即使他们名义上是军队的最高统帅,实际大权还是会掌握在冒顿的手里呀。 赫连哈尔巴拉想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冒顿的阴谋得逞。 赫连哈尔巴拉胡思乱想,便想起了冒顿曾经往月氏国和东胡派探马的事。 那时,独孤敖嘎正好不在龙城,哥哥赫连毛脑海也没有参与此事,莫不是冒顿又在耍什么花招,安排了自己的心腹去作探马,回来以后谎称月氏国和东胡都在集结大军准备与我匈奴开战,从而让头曼单于相信战争即将来临,下令集结大军? 想到此,赫连哈尔巴拉立即惊出一身冷汗。 幸亏自己想的周到,要不然,就中了冒顿设计的圈套。 但是,假如冒顿带回来的消息是真,匈奴确实有危险,龙城离东胡近,赫连哈尔巴拉自然不想作东胡人的刀下之鬼。 赫连哈尔巴拉辗转反侧,反复权衡利弊,也难辨真假。 第二天,赫连哈尔巴拉在与挛鞮希都日古幽会时,小声问挛鞮希都日古:“你相信月氏国和东胡会与我们匈奴打仗吗?” 挛鞮希都日古不屑地摇着头,满不在乎地说: “那都是冒顿的杞人忧天。想那月氏国和东胡,当年都被老单于打得跪地求饶,只要老单于在世,他们就不敢与我匈奴开战。明知道两条狼斗不过一只虎,他们怎么敢惹虎怒呢?” 十六、真假消息 听了挛鞮希都日古的话,赫连哈尔巴拉更加认定,所谓月氏国和东胡要与匈奴开战的消息,纯粹是冒顿和呼延吉乐编造出来的。 赫连哈尔巴拉更加认定自己判断的正确,说道:“原来你也这般认为?” 挛鞮希都日古继续说:“前些日子,我带着冒顿去认识那些千户长,冒顿逢人便说月氏国和东胡要与我匈奴开战,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你知道冒顿为啥要编此谎言吗?” 赫连哈尔巴拉问。 挛鞮希都日古摇了摇头。 赫连哈尔巴拉说:“去年九月的龙城大聚会,你参加了吧?” 挛鞮希都日古得意地扬了下头:“当然参加了。” “你说,是呼德当单于合适呢,还是冒顿当单于合适?” 赫连哈尔巴拉又问。 挛鞮希都日古迟疑了一下,已知赫连哈尔巴拉需要什么样的回答,说道:“当然是单于的决定正确。” 赫连哈尔巴拉说:“当然,呼德当单于,龙城就是我们俩的。在那次聚会上,单于正式宣布呼德为单于接班人后,冒顿却怀恨在心,想尽法子要抢回失去的位子。 “我分析,冒顿编造要生战争的谎言,就是想趁集结军队之机,将匈奴兵权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从而来与我们对抗。 “你想,大军集结起来以后,单于的年事已高,胡德的年龄还小,即使他们挂一个虚名,真正掌握军队指挥权的,还不是冒顿吗?” 挛鞮希都日古一怔,惊讶地说:“有这么严重?” 赫连哈尔巴拉咬牙道:“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让冒顿的阴谋得逞。你要帮我呀。 “现在,你是单于面前的大红人,单于非常愿意听你的话,我们要多在单于的耳边吹风才是。 “另外,你要通知下去,待派出的探马回来以后,你要先听他们说什么,我们俩商量以后,再回复单于不迟,可千万不能让探马直接去见单于。” 那天,头曼单于一家和挛鞮希都日古正在一起用晚餐,近伺突然来到挛鞮希都日古面前,轻声说:“派往东胡的探马回来了。” 说话声尽管很小,可还是被头曼单于听到了。 头曼单于立即命令近伺:“是探马回来了吗?让他立即来见我。” 这几日,挛鞮希都日古一直关注着探马的事,并嘱咐门卫,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探马一回来,必须让探马立即来见他。 没曾想偏偏在这种场合来通知他。 单于已话要见,挛鞮希都日古想提前了解探听到的消息已不可能,与赫连哈尔巴拉对望一眼,无奈地低下了头。 那两名探马本来就在屋外候着,听到传唤,立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匈奴并没有跪拜大礼,两名探马只微微向在场的人弯了下腰。 “打探到什么消息啦?” 头曼单于问。 一名探马答道:“回单于的话,东胡分两批集结大军,现在已集得一部分,明年春天完成最后集结,扬言要在明年秋天与我匈奴开战。” 头曼单于一怔,说:“哦?东胡备战确有其事?” 赫连哈尔巴拉瞅了一眼挛鞮希都日古,问那名探马:“东胡集结起了多少人马?由何人统领?” 那名探马一怔,看了一眼同伴,迟疑着说道:“我看到东胡到处都在集结人马,至于由谁统领、已经集结起了多少人马,却没有打探清楚。” 挛鞮希都日古的面色立即严肃起来,追问那名探马:“东胡将集结起来的人马聚集在什么地方?都在训练些什么?” 那名探马哪曾见过这等阵势,汗水顺着鬓角留了下来,结巴着说:“东胡分南北两处囤积军队,至于训练什么,却没有探得。” 挛鞮希都日古又将严厉的目光看向另一名探马,喝问:“刚才的问题,你探得了吗?” 那名探马早吓的汗流浃背,目现慌乱,摇头否认。 赫连哈尔巴拉偷眼看了一下头曼单于,见头曼单于面无表情,正在作沉思状,觉得有机可乘,立即沉下脸来,冷笑一声,喝道: “你这两名探马,什么都没打探清楚,怎么便说东胡要与我匈奴开战?单于何等英明,岂能轻易听取你们的谎言。” 赫连哈尔巴拉又转向头曼单于,小声说:“单于,这探马所言,与我们此前得到的消息如出一辙,又什么都讲不清楚,难道单于不觉得奇怪吗?” 挛鞮希都日古已听出赫连哈尔巴拉话中的含义,立即瞪起眼睛,厉声呵斥探马:“你们是不是受人唆使,让你们用假话来蒙蔽单于?快说,是谁派你们去东胡的?” 两名探马被反复呵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哆嗦着答道:“是王子冒顿派我们去的。” 挛鞮希都日古还要喝问什么,头曼单于挥了下手,让两名探马退了出去。 头曼单于已没了食欲,面色凝重地坐在那里,心里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挛鞮希都日古小声对头曼单于说: “冒顿有些杯弓蛇影了吧。前几日我带他去认识千户长们,他逢人便说月氏国和东胡要与我匈奴开仗,千户长们都笑他神经过敏呢。千户长们哪个不知月氏国国王和东胡大人都是单于的手下败将,他们讨好单于都来不及,哪敢与我匈奴开仗?探马所言恐怕不实。” 看到头曼单于仍不言语,而赫连哈尔巴拉在用眼色给他下达指令,挛鞮希都日古接着说:“私下里,千户长们都在悄悄议论。” 头曼单于怔了一下,盯着挛鞮希都日古,问道:“他们议论什么?” 挛鞮希都日古脑子一转,哈哈大笑起来,说:“希都日古信口胡诌,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挛鞮希都日古越不说,头曼单于越想知道人们究竟在议论什么。 看到挛鞮希都日古犹豫再三,头曼单于怒道:“你道是说呀,干嘛吞吞吐吐的。” 赫连哈尔巴拉淡淡地笑着,说: “单于整天忙于国事,根本抽不出时间到龙城外走动。总管在城外听到了什么新鲜事,也让单于和我分享一下嘛。单于非常想知道民间是怎么议论龙城的,总管你就讲一讲吧。” 挛鞮希都日古立即收起了笑容,压低了声音,迟疑着说道: “那些千户长们议论,冒顿王子对单于另立呼德为继承人有看法,便编造战争谎言混淆视听。 “只要匈奴集结军队,单于年事已高,呼德还小,冒顿便会成为军队的真正统帅。 “到时候,冒顿一定会名声大振,又握有兵权,连单于也要瞧冒顿的眼色行事啦。” 头曼单于的心被咯噔撞击了一下,面色立即严肃起来,也不说话,起身走出了宫室。 其实,尽管赫连哈尔巴拉和挛鞮希都日古吆五喝六地将探马喊喝的头晕转向,头曼单于的心里却隐隐感觉到探马说的是真话。 一旦东胡真的在备战,而我匈奴丝毫没有准备,那可是要吃大亏的呀。 原来,头曼单于的这种感觉来自独孤敖嘎。 独孤敖嘎回到龙城以后,曾与头曼单于有过一次长谈。 独孤敖嘎谈了自己对月氏国和东胡是否要对匈奴动手的看法,谈了对冒顿的印象。 独孤敖嘎是头曼单于最信任也是最尊重的人,独孤敖嘎的话,头曼单于自然相信。 两人反复分析,最后决定,等派往东胡的探马回来以后再作判断。 他们俩都认为,月氏国备战是真的,因为给月氏国下过战书。 如果东胡人也在备战,那就说明,月氏国和东胡要合围匈奴的消息可靠,就得赶快作应战准备。 如今,终于盼回了探马,经赫连哈尔巴拉和挛鞮希都日古的追问,头曼单于又犹豫起来。 探马的话是否可靠?难道冒顿真的在施什么诡计,让探马按照他的意愿来回话吗? 若赫连哈尔巴拉对自己说那一番话,头曼单于不会去理会。 而消息偏偏是挛鞮希都日古说的,挛鞮希都日古刚刚回到龙城,头曼单于不假思索便相信了挛鞮希都日古的话,认定民间确有此番议论。 头曼单于找不到挛鞮希都日古说假话的理由。 冒顿回到龙城之后,头曼单于虽然为重新获得了儿子而高兴,却也清楚地感觉到,冒顿变了,不但变得身高马大,而且有主意有主见,已经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冒顿了,令他感到非常陌生,并且陌生的难以适应。 自己剥夺了冒顿的继位权,冒顿嘴里不说,心中怀怨,也是极有可能的呀。 难道冒顿真的在暗中使什么阴谋吗? 头曼单于又想到了呼延吉乐。 那女人鬼精鬼精的,眼珠一转便是主意,再加上影子四怪在冒顿身边,这些人若是联起手来与自己作对,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己不能不防呀。 但是,如果探马探得的消息确切,将是匈奴生死存亡的大事,绝不能不加以重视呀。 头曼单于一路胡思乱想,来到了独孤敖嘎家。 独孤敖嘎又将两名探马叫来,和头曼单于详加问讯。 两名探马已受到惊吓,除了说东胡人确实在集结大军外,其余细节还是含混不清。 头曼单于心中生疑,却不便与独孤敖嘎说。 两人仔细分析了一阵,还是觉得再次派人去东胡刺探消息为好。 独孤敖嘎将这一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弟子贺木额日斯。 十七、舌战败北 贺木额日斯走后的第二天,冒顿便回到了龙城。 冒顿此次回来计划完成三件事情,一是看一下派往东胡的探马回来没有,这是他最关心的;二是向父亲汇报自己组建边堡县的事情,涉及到军队问题,他不能不让父亲知道,以免引起父亲的多心;三是看望父亲,这是父亲与他的约定,只要有时间,必须回来看望父亲。 冒顿不敢耽搁,回到营地后的第二天,便独自向龙城急奔,进得龙城,太阳刚刚偏西。 这时,迟疑了几天的秋雨,终于下决心飘洒起来了,带着透骨的寒冷,淅淅沥沥,哗哗啦啦,扬扬洒洒,紧紧慢慢。 冒顿感觉回家了,迈着大步径直去了父亲的宫室,给父亲问过安后,便让近伺去给他端肉。 早晨动身的早,冒顿早已饥肠辘辘,急待进食了。 这时,听到冒顿回到龙城的消息,赫连哈尔巴拉急忙喊上挛鞮希都日古,也来到了头曼单于的宫室。 “派往月氏国和东胡的探马回来了吗?” 冒顿大口嚼着冷肉,含混不清地问。 头曼单于刚刚说出了“派往东胡的探马回来了”几个字,赫连哈尔巴拉便抢过了话头,阴阳怪气地说: “哦,冒顿原来是为探马的事回来的呀,怪不得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派往东胡的探马刚刚回来两天,你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了。一定是又让你父亲赶快集结大军吧。” 冒顿本不善言辞,听见赫连哈尔巴拉说话的腔调,气便不打一处来。 冒顿也懒得去想赫连哈尔巴拉话中的意思,更不愿去理她,用眼角狠狠白了她一眼,继续问父亲:“消息如何?” 挛鞮希都日古抢过话头说道:“那探马好像是带着结果去的东胡吧,除了说是东胡人在备战,其他细节一概不知。” 冒顿皱了下眉头,心里说:这挛鞮希都日古说话怎么也阴阳怪气起来了?和赫连哈尔巴拉说话的口气一个味。 冒顿厌烦地转向挛鞮希都日古,怒目问道:“探马带着结果去的东胡?什么意思?你们需要哪些细节?” 挛鞮希都日古被冒顿的目光所迫,急忙求救似的看了赫连哈尔巴拉一眼,说:“诸如东胡集得了多少兵士、由谁指挥、在何处练兵等等,探马一概没有探得清楚。” 冒顿将手中的肉往盆里一扔,不友好地瞪着挛鞮希都日古,忿忿地说:“集得了多少兵士?具体数字恐怕连东胡大人本人也讲不清楚。 “军队的最高指挥肯定是东胡大人,这还用打听? “至于在什么地方练兵,这重要吗? “我们要知道的是东胡人是否在备战而不是这些没用的所谓细节。” 冒顿的话让挛鞮希都日古哽了几哽,立即涨红了脸。 挛鞮希都日古看到冒顿对他如此无理,似乎根本就没将他这个叔叔辈的龙城总管放在眼里,心里好不是滋味。 挛鞮希都日古本想以长辈的口气教训冒顿几句,又碍着头曼单于在旁,只好硬生生将一口窝囊气咽了回去。 头曼单于已经被挛鞮希都日古所说的千户长们的话搞的两夜没有睡好,看到了冒顿,心情更加复杂。 此时看到冒顿对挛鞮希都日古极其没有礼貌,便有些看不下去了,呵斥道:“你就不能好好和你叔说话吗?怎么连礼貌都不懂啦?” 冒顿还是不理挛鞮希都日古,问头曼单于:“探马已经回来了,您决定咋办?” 头曼单于迟疑了一下,说:“我已经和敖嘎商量过了,他又派贺木额日斯去东胡了。等贺木额日斯回来,再作定夺吧。” 冒顿立即明白,一定是赫连哈尔巴拉和挛鞮希都日古对父亲说了什么,才让多疑的父亲没了主意。 无名的怒火立即涌上了冒顿心头,又用不屑的目光白了赫连哈尔巴拉和挛鞮希都日古每人一眼,对头曼单于说:“有再派人去东胡的必要吗?恐怕再派几次人,也不会刺探到所谓的细节。” 赫连哈尔巴拉立即接过话头挖苦道:“唷呵,冒顿真的是长大了,不但有本事了,脾气也越来越大,都敢对单于咆哮了。” 挛鞮希都日古叹了一声,用长辈的口气说道:“冒顿呀,你是万户长,当好你的万户长就行了,不该你万户长操心的事情,还是不要瞎操心的好。军国大事,岂能儿戏呀。” 冒顿盯向挛鞮希都日古,掷地有声地说:“正因为军国大事不能儿戏,所以我们才要提早备战。难道我们还要再打一场复土战争?若是月氏国和东胡不给我们动复土战争的机会呢?” 赫连哈尔巴拉反映极快,立即将话题拐到了复土战争上,沉声呵斥道:“冒顿,你是说单于当年动复土战争错了吗?” 头曼单于也觉得冒顿是在指责自己,立即大怒,吼道:“冒顿!你太不像话了。复土战争怎么了?复土战争打出了我匈奴人的骨气。你当时还是个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指责那场复土战争。” 冒顿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比方,竟然让赫连哈尔巴拉抓住了把柄,又引的头曼单于也了怒,急忙解释说:“我是说,如果当年我们早作准备,将秦国大军拒之国土之外,哪还会有后来的复土战争。”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哈哈冷笑起来,说:“冒顿呀,你看不起当总管的叔叔也还罢了,怎么连单于也不放在眼里了?你的眼里究竟还能容的下谁呀。 “你指责父亲的复土战争也就是了,竟然将秦国入侵我匈奴的罪责也强加到了你父亲的头上。 “有你这样胡搅蛮缠的儿子吗?你除了无端的指责父亲无能,引得父亲生气外,还能干什么?” 赫连哈尔巴拉的话,无疑是给头曼单于的怒火上又浇了油,只气得头曼单于胡子乱抖,呼呼喘气。 头曼单于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冒顿,你好长时间没回龙城了,今天回来,就是来气我的吗?” 冒顿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后悔没让呼延吉乐随自己一起来。 赫连哈尔巴拉看到冒顿不再言语,又说: “冒顿呀,单于当然不是傻子,凭你让那个探马说东胡人在备战,单于就能相信你吗?单于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见过,什么枪林箭雨没闯过,什么世面没看透呀,岂能轻易听信他人的胡言乱语。” “你是说,是我编造了东胡正在集结大军的谎言来欺骗我父亲?” 冒顿的怒火又涌了上来,涨紫了脸膛,说道,“那你说,我为啥要编造谎言?” 赫连哈尔巴拉阴阳怪气地说: “那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就是想借集结大军的机会,自己掌握兵权,来与你父亲作对嘛。现在还没有集结军队,你都不将父亲放进眼里了,要是真正掌握了军队,恐怕整个匈奴都会被你搞的乌烟瘴气。” “你——!” 无名的怒火立即冲昏了冒顿的头脑。 冒顿猛地从肉盆里抓起一块带骨肉,本想狠劲摔回到盆里,理智告诉他,在父亲面前,不能太放肆。 冒顿又将肉慢慢放回肉盆,尽量使语气平缓,问赫连哈尔巴拉:“即使集结起大军,最高指挥权也是我阿爸。我不过一个万户长,怎么能掌握到全军的指挥权?” 赫连哈尔巴拉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说: “让你阿爸集结大军,不过是你计划的第一步。在大军集结到位以后,你自然会实施你的第二步计划,向你阿爸讨要练兵权。掌握了练兵权,你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军队的指挥权。你这些小伎俩,哪能骗得了你英明的阿爸。” 听了赫连哈尔巴拉的话,冒顿已完全忘乎所以,实在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瞪着赫连哈尔巴拉和挛鞮希都日古,对父亲说:“阿爸呀,你若听信这些人的胡言乱语,我匈奴大业,将毁于旦夕呀。” 冒顿看到父亲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惋惜地叹息一声,起身摔门而去。 随着那一声响亮的门响,头曼单于的心里咯噔一下,想道:难道自己又错了吗? 院子里秋雨潇潇。 冷风一吹,冒顿激凛凛打一冷战,顿然清醒。 听说独孤敖嘎已回到龙城,冒顿抹了一把满脸的冷雨,向独孤敖嘎家走去。 独孤敖嘎性子耿直,直言不讳地对冒顿说: “有人怀疑那探马说的话是你所教。为弄清事实真相,单于让我又派贺木额日斯亲自去东胡了。现在只能等贺木额日斯回来以后再作决断。单于说,这样做也是为你好,可以帮你澄清事实真相,还你清白嘛。” 冒顿突然觉得无聊至极,想道:何必与这些人斗气呢,东胡大军杀过来的时候,死的不一定就是我冒顿。 我大不了到森林里当猎人去。 想到此,冒顿面对正飘飘洒落雨水的天空,哈哈大笑,也懒得与父亲告别,誓再不回龙城。 冒顿冒雨策马回到自己的营地,已是半夜。 与呼延吉乐将自己在龙城的经历一讲,呼延吉乐沉吟良久,问道:“我们灭赵王堡和黑松寨的事,你向阿爸讲了吗?” 冒顿摇了摇头,说:“一生气,忘了。” 呼延吉乐立即感到了某种不妙,却又想不出应对之法,长长叹息一声,说道:“怕的是他们借题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啦。” 冒顿怒道:“我还怕了他们不成?大不了咱弟兄们到森林里去当牧民。再说,就我们现在的兵力,已经是他龙城卫兵的几倍。哪天惹急了我,我就将他龙城灭了,怕他怎的?” 呼延吉乐知道冒顿在说气话,开导说:“还是不要得罪他们的好。你以为拥有了这支军队就很强大了?离让这支军队绝对服从你的指挥还远着呢。 “你想过没有,我们这些兵士多一半是赵王堡和黑松寨的旧部,这些人松散惯了,让他们真心诚意给我们卖命,根本不可能。 “另外就是那些由牧羊奴隶转换过来的人,他们就知道惟命是从,谁的话他们都听,真正让他们服从于你,也需认真调教才是。 “我们这些兵士呀,连乌合之众都不如。要让他们变成你强有力的拳头,还差的远呢。” 十八、用人不当 贺木额日斯非常不愿意干这趟差事。 这几日,贺木额日斯每天都要与赫连安其尔亲密接触,如同蜜月,他舍不得离开赫连安其尔。 这次是贺木额日斯独自去执行任务,还要穿过一道莽莽山林,未免孤独。 贺木额日斯本可以带一名兵士与自己做伴,可一想,若带了兵士,就会失去与赫连安其尔告别的机会,还是算了。 贺木额日斯带了长刀和弓箭,仍觉得不安全,又在腰间挂了一把短刀,分别在两个靴筒里各藏了一把短刀。 出了龙城,贺木额日斯仍像往日那样与赫连安其尔会合。 赫连安其尔看到贺木额日斯的装束打扮,立即努起了嘴。 两人在野外温柔了好长时间,俩人难舍难分。赫连安其尔依依不舍地非要送贺木额日斯一段路程不可。 从冒顿的营地旁边经过时,贺木额日斯看到了十字型的一大片穹庐,大惑不解,问赫连安其尔是怎么回事。 赫连安其尔说,那是影子四怪带回来的几百名兵士所住的穹庐。 几百名兵士?哪来的几百名兵士? 贺木额日斯问赫连安其尔,赫连安其尔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影子四怪带回来的,冒顿和呼延吉乐还没有回来。 与赫连安其尔依依惜别以后,贺木额日斯仍在想着冒顿从哪弄来了那么多兵士。 难道冒顿已经开始集结大军了? 贺木额日斯打心眼里痛恨冒顿。 今年与冒顿的几次接触,每次都是自己倒霉,最后竟然又被冒顿抢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就连这次倒霉的差事,似乎也与冒顿有关。 在孤独的旅程中,贺木额日斯反复思考自己与赫连安其尔的关系。 越想越觉得后怕,要是被冒顿知道了,冒顿能饶过自己吗? 贺木额日斯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与冒顿不共戴天了,总有一天会拼个你死我活。 进入密林之后,长风被高高的树干撕扯成了片段,或而从树缝间冲出来,将片片落叶驱赶的滴溜溜奔跑。 贺木额日斯没有狩过猎,对森林非常陌生,总觉得,那些粗粗细细的树干后面,潜伏着危险,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惊飞一只野鸡,都会使他心惊肉跳半天。 贺木额日斯不知道该将长刀握在手里,还是持弓在手。 越向前走,山越高林越密。 贺木额日斯恐怖异常,甚至怀疑自己在林中迷失了方向,再也走不出这莽莽森林了。 贺木额日斯面对苍天,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吼,林中飞鸟四起,哗哗啦啦一阵响动,更加恐怖异常。 最苦的是夜间,贺木额日斯虽然带着睡袋,却不敢打开睡袋在林间昏睡,担心会被熊呀虎的叼了去,只好信马由缰地走下去,自己手握长刀,似睡非睡地骑在马上。 贺木额日斯被冷雨浇醒,举头一看,不知何时起,乌云已将天空缩小成峡谷上方的一窄条,雨滴敲在云杉和没有落尽的白桦叶上,沉闷而没有生气。 贺木额日斯不知此时是何时辰,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反正是还没有走出森林。 又走了一阵,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贺木额日斯想,应该是又一个黑夜就要降临了吧。 困意再次袭来,贺木额日斯想,这样的雨天,那些黑熊、老虎们也该躲在各自的洞穴里睡大觉了,干脆将长刀归鞘,舒展了一下腰身,又让皮衣尽量将身体裹严实,闭起眼睛继续睡觉。 皮衣的外面虽然早被雨水打湿,却湿不到里面,穿着仍然舒服。 夜半时分,贺木额日斯醒了。 周围漆黑一团,只有轻轻的马蹄声还在单调地敲击着大地。 雨声止了,雨滴却没有停止。 贺木额日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又仰头感受了一下,立即明白了,此时,天空落下来的,已不单单是雨滴,还有轻柔的雪花。 贺木额日斯本能地伸手摸了一把皮衣的外面,立即摸到了软绵绵的积雪。 哦,天空果然在下雪。 贺木额日斯困意全消,仍然不知到了何处,走没走出这道森林。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又将他拽入无边的恐惧之中,贺木额日斯急忙抽刀在手,以防万一。 黑暗仍在持续。 贺木额日斯不知道离天亮还有多久,而神智却异常清醒。 他开始认真思考起此行的意义来了。 自己究竟是为谁而受此大罪呢? 独孤敖嘎还是头曼单于? 帮他们完成了此项艰巨的任务以后,自己又会得到什么好处? 贺木额日斯突然悲哀地笑了。 即使自己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在独孤敖嘎心中,可能会留下一个“能干”的好印象,以后会将更加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除此而外呢? 而头曼单于,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不上,更不可能给予自己什么好处啦。 没曾想自己百般努力,到头来却混了个“探马”的“头衔”,岂不苦哉,悲哉。 想到此,贺木额日斯立即觉得,此行的目的对自己来说实在是毫无意义。 是呀,即使探得了东胡的实情又如何呢? 若东胡备战的消息纯属谣言,什么事情都不会生,一切如常,自己白遭此罪。 如果东胡真的在集结人马备战,匈奴也一定会集结大军准备迎战。 到时候,冒顿的话得到了事实印证,他会更加牛气,至少也是统领万人的大领,极有可能,头曼单于会将全匈奴的军队指挥权全部交给冒顿。 而自己呢? 每想到冒顿的扶摇直上,贺木额日斯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自己辛辛苦苦努力奋斗了这么多年,仅仅得到了一个百人部队的小头目而已。 而冒顿却轻易得到了万户长,就仅仅因为他是头曼单于的儿子,这世道竟然如此的不公。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成全冒顿呢?并且受如此大罪。 贺木额日斯猛然醒悟,自己的这次任务,原来是如此的徒劳。 也都怨自己,没有认真思考便上路了,活该受此大罪。 贺木额日斯对着黑暗的森林,嘿嘿冷笑了两声。 无边的黑暗仍在持续,没有方向,没有辨别方向的坐标,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了纷纷飘落的雪花和自己,以及自己骑着的马。 贺木额日斯悲哀地叹息了一声。 此时,即使掉头回去,也不知道龙城在什么方向,只能任马由缰缓缓走了下去。 贺木额日斯继而又想,如果现在就往回返,该怎样回复独孤敖嘎呢? 假如回复东胡根本就没有备战,一旦明年东胡的大军突然杀来,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一定不会饶了自己。 如果说东胡正在紧张备战,岂不成全了冒顿那小子。 干脆,我也不回龙城了,和赫连安其尔一起私奔得了。 此时此刻,不知赫连安其尔是睡在冒顿的臂弯里呢,还是独守空房? 一想到赫连安其尔睡在冒顿臂弯里的样子,贺木额日斯的心便隐隐作痛。 对,就和赫连安其尔私奔。 这般简单的事情,怎么过去就没想到呢? 贺木额日斯的心里甜蜜蜜的激动,仿佛赫连安其尔就在自己身边,他们正一起走在通往自由生活的康庄大道上,不由得笑了。 贺木额日斯忽而又想,我们离开龙城以后该逃往何处呢? 匈奴自然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只能逃往别的国家,才能躲过冒顿的魔爪。 向西去,月氏国路途遥遥,恐怕还没有离开匈奴土地,就会被冒顿追上,显然不能选择。 惟一的出路便是向东来,越过森林逃往东胡。 贺木额日斯兴奋地想到,如果能如愿地来到东胡,我就直趋东胡大人的宫殿,给他露一手本事,谋个一官半职。 若东胡真的要与匈奴开战,到时候一定请求东胡大人准许自己当先锋,最先率领大军突进匈奴,与他冒顿和影子四怪好好打一仗,将冒顿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也让龙城的人瞧瞧,是我贺木额日斯的本事大,还是他冒顿的本事大。 那年夏秋雨少,而这场雪却一直下了两天两夜,好像老天要将一年欠下的雨量,一次性给补齐了似的。 白茫茫的大雪将这年的秋天一脚揣到了过去。 赫连安其尔打小在龙城的房子里长大,加上她不喜欢穿皮衣,这两天,感到特别怕冷,仿佛就要被冻僵了。 赫连安其尔更住不惯穹庐,尽管不停地往火盆里加牛粪,仍然驱不尽穹庐里的寒气。 冒顿整天忙着练兵,别人更不过来搭理她。 寒冷、孤独、寂寞,让赫连安其尔实在无法再在冒顿的营地住下去了,便以寒冷为由,回到了龙城。 赫连哈尔巴拉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冒顿的情况,见赫连安其尔回来了,分外高兴。 又见赫连安其尔脸蛋冻得紫,觉得侄女怪可怜的,一边命人去将冒顿的卧房烧热乎,一边将赫连安其尔拉进头曼单于的宫室,让赫连安其尔坐在火盆边烤火。 赫连安其尔是头曼单于看着长大的,看到赫连安其尔冻成这种惨状,而作为丈夫的冒顿竟然没有回来送她,头曼单于嘴里不说,心里也觉得冒顿太不像话。 营地离龙城毕竟有一段路程,一个女孩子家,大冷的天,路上出了事咋办? 头曼单于尽管在心里指责冒顿,却不便说出口。 想到冒顿不辞而去,头曼单于的心里便不舒服,也不知冒顿在干什么,便问赫连安其尔:“冒顿在干什么呀,他怎么不回来送你?” “他呀,每天就知道练兵,哪有时间管我呀。我冻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赫连安其尔哭丧着一张脸,委屈地说。 “什么?你说什么?冒顿在练兵?他哪来的兵?那些兵有多少人呀?” 赫连哈尔巴拉立即警觉地嗅到了异味,一连串地追问。 “我哪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兵呀,比龙城卫队的人多多了,黑压压一大片呢。” 赫连安其尔用手比划着说。 十九、儿子要造反? 赫连哈尔巴拉看到头曼单于的脸已经明显沉了下来,心里不由得一喜。 在匈奴,私自集结军队是要掉脑袋的,赫连哈尔巴拉知道头曼单于的心里在想什么。 “冒顿都让那些兵士练什么?” 赫连哈尔巴拉不动神色,故意放缓了语,漫不经心地问。 “就是骑马练刀、练射箭。冒顿还明了一种箭,那箭射出去以后还带着响声,冒顿给这种箭取了个名字,叫鸣镝。 “这鸣镝只有冒顿才能使用,谁要是不小心射出了鸣镝,立即会受到严厉惩罚,严格的很呢。” 赫连安其尔如实讲道。 “射箭还要带着响声?为啥要让箭带响声?” 赫连哈尔巴拉不解地追问。 赫连安其尔一边用手比画,一边说:“冒顿的鸣镝射向哪里,要求兵士们的箭也必须射向哪里,否则就会受到责罚。那个呼延吉乐执法可严了,每天都有动作慢或不听话的士兵受到呼延吉乐的鞭打。 “冒顿说,一定要将这支部队训练成他想打哪就打哪的拳头,训练成战场上的利剑,将来军纪严明的执法者,还是他的贴心卫士,将来要成为全军的表率。” 赫连哈尔巴拉看到头曼单于的眉头越皱越紧,已经绾成了疙瘩,便火上浇油,责怪赫连安其尔道: “安其尔,掉脑袋的事情,你可不能乱说。冒顿真的有了军队?人数比龙城卫队的兵士还多?” 赫连哈尔巴拉觉得油已经浇的差不多了,而头曼单于仍然没有拍案而起,便放缓了口气,不着边际地对赫连安其尔说: “你不必替你丈夫担心,你丈夫是单于的儿子,单于自然不会用匈奴的大法将自己的儿子咋样,顶多传一些闲话罢了,没事的。” 头曼单于瞪大了眼睛,正要作,又突然将眼睛闭起,长长嘘了一口气。 赫连哈尔巴拉看到自己的话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干脆直接对头曼单于说: “冒顿手里的兵士可比龙城卫队的兵士还要多呀。单于,你想过没有,冒顿严格训练那些兵士,究竟要干什么?” 看到头曼单于仍然无动于衷,赫连哈尔巴拉又说: “冒顿何曾将你这个父亲的话当回事呀。你忍痛割爱送给他的宝马,他根本就不爱惜,转手便送给了安其尔。” “什么?冒顿将宝马送给了安其尔?那可是一匹难得的宝马呀,冒顿竟然不喜欢?” 头曼单于不相信冒顿会将宝马转手送人。 赫连安其尔则得意地说:“冒顿早将宝马送给我了,我一直骑着已经属于我的闪电宝马。” 头曼单于的心里痛了一下,鼻子不由得出一声轻轻的“哼”。 头曼单于不再多言。 那宝马是他最最心爱之物,为了缓和父子关系,也是为了弥补昔日诸多对不住冒顿的地方,自己才忍痛割爱将宝马送给了冒顿。 宝马可是代表着一个父亲对儿子的一片真情呀,冒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送人了呢? 他送出去的,可是父亲的一颗爱子之心呀。 夜里,头曼单于再次失眠了。 头曼单于想,自己并没有答应冒顿提前集结大军,而冒顿显然是已经开始集结军队了。 冒顿呀冒顿,你的营地就在龙城附近,你前两日还回过龙城。 在集结军队以前,就不能和父亲打声招呼吗? 如今,你让父亲如何替你收场呀。 头曼单于觉得,冒顿自打从月氏国回来,就像变了个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对自己的态度,完全与以往不一样了,敢当面顶撞自己了。 头曼单于突然想到,冒顿从月氏国回来第一次进龙城见他,身上一直挎着刀,并且右手一直没有离开过刀柄,难道冒顿当时有别的想法?是要行刺于自己? 自己当时莫名其妙地喊进了卫兵,冒顿才没敢下手? 冒顿一定是知道了自己派他去月氏国的真正目的,对自己一直怀恨在心? 要真是这样,赫连哈尔巴拉怀疑他编造了月氏国和东胡要起兵的谎言,也是有依据有道理的。 那些千户长们私下议论,也绝不是空穴来风呀。 难道冒顿急着集结军队,真是为了对付龙城、对付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看来,自己真该多个心眼了。 头曼单于胡思乱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第二天一大早,头曼单于草草吃过早饭,便穿起了大皮袄,也不与赫连哈尔巴拉打招呼,直接找到独孤敖嘎,说:“咱俩到龙城外去散散心吧。” 二人骑马离开龙城后,独孤敖嘎才问:“不知单于要到哪里去?” 头曼单于沉声道:“咱俩到冒顿的营地去看看。安其尔回来说,冒顿组建了一支卫队,人数比龙城卫队还要多。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咱们俩亲自去看看是真是假,问一下冒顿组建的这支人马究竟是军队还是卫队,目的又是啥。” 万户长自己组建卫队,在匈奴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独孤敖嘎怎么也不相信冒顿会这般傻,敢犯天下之大不违,为自己组建一支卫队。 他冒顿要卫队有啥用呀。 其实,头曼单于也是这么想的,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个头绪,最后还是认为,冒顿的卫队是为了对付龙城的。 他要亲自去看看,若果真是卫队,就命令冒顿立即将人马解散,免生后患。 头曼单于好久没有出过龙城了,蓦然出来,立即感到天高地远的新鲜。 此时,辽阔大地正被大雪覆盖,白茫茫没有边际。 头曼单于特别喜欢冬雪,年轻的时候,若是遇到这般干净的积雪,他必在雪地上打一阵滚,这样可以清除皮衣上的污垢,让皮衣变得美观干净。 而今天,头曼单于自己觉得,已经没有在雪地上打滚的力气了。 无风,太阳照在雪原上,白花花的耀眼。 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打小在草原上长大,知道怎样保护眼睛,急忙将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 尽管如此,仍然觉得眼球不适。 雪后的原野,空气格外清新。 天空灰蒙蒙的,苍鹰在不停地画着圆。 不时有野兔被他们的马蹄声惊起,盲目逃窜。 头曼单于已经许久没有长途乘马了,骑在马上,总有一种要掉下来的感觉,拘谨不安,更不敢放马狂奔,一会儿便觉得两腿酸麻浑身无力。 头曼单于暗自感叹,老了,真的老了,不中用了,骑个马都觉得累,真要是打起仗来,自己还能拉得满弓射得了箭吗? 头曼单于在心里苦笑了。 越向东去,羊群越多。 头曼单于好生奇怪。 记忆中,这里并没有这么多羊,也不该有这般稠密的牧户呀。 显然,独孤敖嘎也注意到了这里的不同,皱着眉头向四处张望。 冒顿的营地已经遥遥在望。 显然,这些羊与冒顿的营地有关。 冒顿是怎么弄到这么多羊的呢? 独孤敖嘎想到,这个冒顿呀,真的玩出什么新花样了吗? 继续向东,冒顿用各种颜色组成的十字型万户长营地,已经清晰可见了。 单凭那一大片穹庐,足以证明,这里真的是座兵营。 独孤敖嘎在心里为冒顿捏了一把汗:冒顿呀冒顿,在龙城的眼皮底下,你小子竟然搞出如此大的动静,看你小子如何收场。 看着那一大片穹庐,头曼单于的心里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那天冒顿甩门而去,头曼单于便隐隐感觉到,他和冒顿之间,又要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头曼单于也在心里不住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再做父子反目的事情。 今天,头曼单于之所以要亲自来证实一些事情,就是担心再冤枉了儿子。 眼下看来,赫连安其尔讲述的完全是事实呀。 头曼单于身体的某处感到隐隐作痛。 从龙城到冒顿的万户长营地,骑快马本来半天的路程。 由于积雪太厚,加上头曼单于已不适应长时间骑在马上,又一路想着心事,竟然走了小一天,到达冒顿营地,太阳都快落山了。 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站在营地的边上仔细观看,只见这十字型营地,南面的穹庐皆用红色牛皮作顶,北面的穹庐皆用黑色牛皮作顶,东面的穹庐皆青色牛皮作顶,惟有西面的穹庐是用白色羊皮作的顶。 而中央部分应该是冒顿的万户长大帐吧,穹庐又用黄色牛皮作顶。 为什么要将营帐排列成这样,并且有意区分了颜色,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都搞不明白冒顿的意图。 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都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安营扎寨的兵营。 几个游动哨兵在营区的外面不停地巡逻着,却看不到营地里有其他兵士。 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还没有走到营帐的近边,便被哨兵拦了下来。 独孤敖嘎正要将头曼单于的头衔说出来吓退哨兵,却被头曼单于制止了。 头曼单于称自己是过路的,肚子饥渴,附近又没有牧户,想讨杯水喝讨口肉吃,吃饱喝足了就上路。 原来,匈奴民风淳朴,民间既无旅店又无餐馆,过往行人皆在沿途的牧户家中住宿吃饭。 有客临门,主人要拿出最好的牛羊肉让客人吃,绝不要任何回报,更没有通行的货币。 如果客人能给讲一些沿途的见闻趣事,那再好不过。 眼下,头曼单于提出要求用餐的理由,在匈奴是不能被拒绝的。 哨兵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领进了营地,领到了一排穹庐前。 二十、暗访兵营 从穹庐内散出的味道,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立即明白,这排穹庐是整个营地的伙房。 原想半天的路,他们并没有带肉干,现在早已是饥肠辘辘了,便一头钻进了穹庐。 喝着伙夫端过来的醇香的奶茶,头曼单于问:“这好大的一片营房,怎么见不到人呀,人都去哪了?” 伙夫是一个热情而又爱说话的人,听了头曼单于的话,立即打开了话匣子,说他们万户长带兵去森林里打猎了,晚上才能回来。 “那狩猎的场面呀,那才叫壮观,全部按战场上对敌作战的要求排兵布阵,可红火了。”伙夫加强了语气,夸张地说。 头曼单于年轻的时候非常喜欢打猎,一听到打猎心里就痒痒。 可打猎就打猎吧,历史上哪有带着军队打猎的? 真也奇了,这个冒顿,玩什么都和别人不一样。 而独孤敖嘎则现了冒顿练兵的长处:在狩猎场上练兵,围追堵截诸战法都能用的上,并且灵活机动,确实要比他在练兵场上练兵高明了一筹。 以后也得经常带龙城卫队到森林里来演习、训练才是。 因还不到吃饭时间,头曼单于又饿的慌,伙夫给他们端上来一盆上次吃剩的熟肉,问头曼单于需要不需要热一下? 头曼单于摆了摆手,便和独孤敖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头曼单于一边吃一边问:“听说冒顿组建了一支卫队,有多少人呀?” “你这人好大胆,竟敢直呼我们万户长的名号,找打呀!要不是看你年岁大了,怕你在雪地里冻死,我现在非将你赶出营地不可。” 伙夫瞪眼对头曼单于起了脾气。 头曼单于与独孤敖嘎对望了一眼,想道,冒顿果然威风呀,连名字都不让人们直呼了。 头曼单于有意想弄个究竟,便追问:“是你们万户长不让人叫他的名字吗?是不是有谁不注意喊出了他的名字,便要挨打的呀?” 伙夫说:“那道不是。” 头曼单于继续问:“那究竟是什么人,不让喊你们万户长的大名的呢?” 伙夫说:“我们万户长对待部下亲如兄弟,是我们共同的大哥,谁能直呼大哥的名字呀。反正在我们营地,绝对没人呼我们万户长的名号,都尊敬地称他为万户长。” “可我听说,你们的万户长对下属特别严厉,谁要是不将箭射向他的鸣镝所射的位置,便会遭到毒打的。” 头曼单于以反驳的口气问。 伙夫认真辩护道: “那是因为那些人该打。我们万户长反复地说,在战场上,兵士如果不理解主帅的意图,不向主帅刀指的方向突击,就不可能取得胜利。所以,在平时训练的时候,要求兵士绝对服从指挥官的命令。” 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都觉得,冒顿尽管没带过兵没打过仗,可这样要求兵士是对的。 头曼单于的心里又荡起了对儿子的爱意来,同时还伴有几分得意。 头曼单于又问:“你们万户长不是忙得很嘛,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带着兵士到森林里寻开心呢?” 伙夫白了头曼单于一眼,认真说道: “你这人说话好难听。什么叫寻开心呀,我们万户长说,打猎才是最好的练兵,只有打猎,才能真正训练出兵士的围追堵截能力和各级指挥官的应变能力、指挥能力。所以,官兵上下对打猎都非常重视。” 头曼单于可没有想到利用狩猎来练兵,更加觉得冒顿练兵有方,将来必成大气。 可冒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瞒着你的父亲私自集结军队呀。 你在集结军队的时候,就不能和父亲打声招呼吗? 现在,你让父亲如何替你开脱。 头曼单于觉得肚子已经添的差不多了,揉了揉酸麻的双腿,从地上站了起来。 休息了这一阵,头曼单于感觉臀部也开始疼了,腰部更是酸软的使不上力气。 头曼单于活动了一下胳膊腿,便想先看一下兵营里的情况,然后到冒顿的穹庐里去休息。 头曼单于正准备推门出去,立即被伙夫拦住了。 伙夫瞪着眼睛歪着脖子,认真地说:“如果你们要走,我可以将你们送出营地,但营地里是不准外人随便走动的。” 头曼单于无奈地说:“我小解一下总可以吧。” 伙夫跟在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的身后出了穹庐。 头曼单于突然听到一间穹庐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觉得奇怪,问伙夫:“那间穹庐里在干什么呀,声音这般的清脆响亮?” 伙夫更加得意,对头曼单于说: “打铁呀,制作刀枪箭镞。过去我们的刀枪箭镞一直由南地传入,现在我们营地也能打造刀枪箭镞了。我们万户长的鸣镝就是在这里打造出来的,箭射出去还能带响,神气吧。” 头曼单于大奇,冒顿从哪里弄来的匠人呢? 头曼单于心里非常清楚,在匈奴,绝对不会有会打铁的手艺人。想过去看看,却被伙夫拦住了。 头曼单于的心里又流过一阵异样的感觉,想到,我匈奴的法律,抽刀一尺便是死罪。 你冒顿竟然明目张胆地制造刀枪,这又是啥罪? 冒顿呀冒顿,你真的要将我匈奴的天捅一个窟窿吗? 伙夫用手指着一处穹庐,说: “我们现在不但能打造刀枪箭镞,还能制作地毡和皮衣、车辆。那边那几间大穹庐便是我们的毡匠作坊、皮匠作坊和木匠作坊。” 头曼单于与和独孤敖嘎又是一惊,都不知道冒顿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各种匠人。 在匈奴,最缺少的便是各种手艺人。 虽然有从大秦国过来的皮匠、毡匠在民间走动,却非常稀少。 伙夫不准两人随便走动,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对了一下眼色,只好回到了穹庐,两人并排坐了下来。 头曼单于忿忿地想,仅仅在营地的边上,便看到了这么多的问题,谁知营地里面又隐藏了多少秘密? 等冒顿回来,一定要让他一一解释清楚,看他还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还有那漫山遍野的羊群,一定是冒顿强迫牧民上缴的吧,以供他的军队食用。 看来,自己真是不虚此行呀。 头曼单于胡思乱想着,实在是累了。 伙夫还在对头曼单于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头曼单于已经打起盹来。 正迷糊间,忽然听到外面人喊马嘶,头曼单于顿时睡意全消,知道是打猎的人回来了,想出去看看,那伙夫又不让他们随便走动,便对伙夫说:“是你们的万户长回来了吧,快带我去见他。” 伙夫重新打量起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来,上上下下瞅了半天,问: “你们不是过路的嘛,怎么又要见我们万户长?你们认识我们万户长吗?” 头曼单于笑道:“当然认识。如果你还不让我们随便走动的话,那就让你们万户长来见我。” “呵呵,让我们万户长来见你?你以为你是谁呀,还让我们万户长来见你?”伙夫不屑地斜着眼睛看着头曼单于。 头曼单于笑了,说:“我看着他一天天长大,难道让他来看一看我都不行吗?” 两人正斗着嘴,穹庐门一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跳了进来,喊道:“野猪放哪儿?” 伙夫恭敬地给女孩弯了下腰。 头曼单于一端详,竟然认识这个小姑娘,是呼延吉乐的妹妹呼延阿木尔,笑着说:“你叫阿木尔是吧,快带我们去见你姐夫。” 呼延阿木尔看了头曼单于一眼,立即大惊,也不说话,转身向外跑的同时,嘴里喊道:“傲木嘎,你看谁来了!” 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随后钻出了穹庐。 穹庐外黄昏已尽,黑暗早已降临。 透过穹庐里散出暗淡的灯光,可以看到,穹庐前堆放着刚刚抬过来的野猪、麋鹿、狍子、獾子、野兔等猎物,看来今天收获颇丰。 兰傲木嘎被女孩喊了过来,上前一看,立即大惊失色,急忙弯腰施礼。 这时,呼延吉乐走了过来,对伙夫说:“吃不完的猎物都要拉成条挂起来,明年夏天就是上好的风干肉,行军打仗用得着。” 呼延阿木尔已经快跑到呼延吉乐面前,说:“姐,你看谁来了。” 呼延吉乐走前一步,目光漫不经心地向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看了过来。 呼延吉乐看清之后,立即大惊,一边近前施礼一边说:“阿爸,敖嘎将军,你们来了。” 独孤敖嘎看到呼延吉乐穿着一身普通猎人的皮衣,和自己初次见到她的装扮一样,显得格外精干。 头曼单于的心里特别喜欢这位儿媳,每次见到呼延吉乐,心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头曼单于呵呵笑着,说:“你们回来了。这么多猎物,还猎到了野猪,收获不小呀。” 旁边的伙夫见兰傲木嘎对这两个老头如此尊敬,已知道这两位老人绝非寻常人物,或许真还是万户长的好朋友。 此时又见呼延吉乐称其中的一位老人阿爸,立即明白,原来是呼延吉乐的父亲,急忙讨好地说: “他们两人已在我们这里呆了好长时间了,我给他们吃了肉,喝了奶茶。” 呼延吉乐也不答理伙夫,一边让呼延阿木尔赶快去唤冒顿回自己的穹庐,一边引着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向冒顿的穹庐走去。 二十一、巧言释疑 冒顿这一时期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训练兵士上。 尽管这些兵士过去大多都是当兵的,但纪律松散,马背功夫更差。 要在短期内将他们训练成步调一致、服从命令的生龙活虎的斗士,也绝非易事。 为便于训练,冒顿又将这四百人编成了五个组。 在边堡县,冒顿曾听廉璠讲过,他们在选择村址或坟地时,很讲究风水,即什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类,究竟什么意思,冒顿也不懂。 现在要将兵士编队啦,冒顿突然想到,这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种颜色恰恰与马的毛色相对应,冒顿便依据马的毛色编队,分别由影子四怪统领青、白、赤、黑四队,住在不同颜色的穹庐里。 挛鞮呼日查统领四色马匹之外的杂色马队。 冒顿想,十字型营地好处很多,便于马队快出入,便于相互照应,无论哪一方有了敌情,其他各方都可以快增援,有条不紊,不至于措手不及,在紧急时刻乱成一窝蜂,便将营地设为十字型,他和呼延吉乐以及挛鞮呼日查的杂色马队住在营地的中心位置。 今天在猎杀那头凶猛的野猪时,一名士兵不慎受了伤。 回到营地,冒顿正在安抚这位伤员,呼延阿木尔急慌慌跑了过来,对他说:“你阿爸和一个老头来了,姐姐让你赶快回去。” 冒顿听说父亲和独孤敖嘎将军来了,吃惊不小,转身便往自己的穹庐跑。 刚刚跑到自己的穹庐外,正好与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等人相遇了。 冒顿急忙给父亲和独孤敖嘎施礼。 “听说你组建了一支卫队,还明了什么鸣镝,红火的很,我们两个老家伙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个红火法。” 头曼单于看似漫不经心地在说,话里却充满了责问,低头进了穹庐。 冒顿与呼延吉乐都是一惊,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在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身后进了穹庐。 头曼单于用目光将穹庐内扫视了一圈,现穹庐内的地上竟然铺着毛毡。 匈奴虽然不缺羊毛,由于没有会制作毛毡的毡匠,毛毡便成了奢侈品,好多万户长、部落领也享用不到毛毡。 穹庐的中央是一个大火盆,牛粪火烧的正旺,室内温度还可以。 头曼单于大大咧咧在毛毡上坐了下来,用手试了一下毛毡的厚度,竟然比他平时所用的毛毡还要厚实,心里便不是滋味。 呼延吉乐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头曼单于的每一个动作和面部飘忽不定的表情。 冒顿让兰傲木嘎去找弟兄们来与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将军相见。 头曼单于莫名其妙地总在呼延吉乐面前有些拘谨。 头曼单于让呼延阿木尔坐在自己身边,摸着呼延阿木尔的毛脑袋,问:“累吗?” 呼延阿木尔高兴地说:“不累,可红火了。” 一句话将在场的人都说乐了,尴尬的气氛立即缓解。 弟兄们很快都来了。 头曼单于与众弟兄一一见面,惟独不认识挛鞮呼日查。 冒顿急忙将挛鞮呼日查的情况作了介绍,头曼单于点头称是,说:“也是我们挛鞮家的人,一家人嘛。” 独孤敖嘎看着众弟兄,欣赏地夸奖说:“利用狩猎练兵,兵也练了,猎也打了,即有野味可餐,又练出了带兵者的机智和兵士的胆量,一举多得,亏你们想得出来。” 冒顿听到刚才头曼单于说他组建了卫队,显然是在责怪自己,心里立即绾起了疙瘩。 此时见父亲的面容已经和缓,心里刚刚放松,又听头曼单于问道:“你们的卫队共有多少人呀?好像比龙城卫队的人多好多吧。” 呼延吉乐心里一惊,看了冒顿一眼,急忙抢着说:“哪有什么卫队呀。 “冒顿灭了赵王堡和黑松寨以后,如何处置赵王堡和黑松寨的四百名兵士却成了难题。 “那些人没有抵死反抗,他们的领在死之前也哀求冒顿,要善待他的部下,冒顿不忍心将他们全都杀死。 “而这些人全都来自边墙南,在匈奴既无家室又无牲畜,若将他们解散,他们无家可归无以生计,必成游勇匪患。 “在没有听到阿爸的处置意见之前,冒顿担心这些人闲着无事会惹是生非,便从他们中间挑选出了各种匠人,让他们人尽其才为我匈奴所用,制作穹庐、皮衣、毛毡、铁器。 “冒顿想到,若东胡人备战的消息属实,阿爸必会下令集结大军,便将这部分人先行训导,以后或有用途。” 头曼单于一怔,说:“这四百人不是你们集结起来的人马?赵王堡和黑松寨又是咋回事?” 呼延吉乐又看冒顿一眼,便将冒顿与挛鞮希都日古分手后如何帮助桃李堡打野猪、如何智取赵王堡、如何利用桃李堡的人虚张声势设伏计降黑松寨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只听得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眉飞色舞赞不绝口。 头曼单于突然想起,一次在龙城聚会时,确实有一位千户长请示过他,说长城脚下有什么赵王堡和黑松寨,是从边墙南来的,危害严重,让他下令集结人马去剿灭赵王堡和黑松寨。 自己当时确实准备让独孤敖嘎组织一些人马,锄掉那赵王堡和黑松寨。 可以后再也没有人对他提起过什么赵王堡和黑松寨,头曼单于便彻底忘记了此事。 没曾想冒顿轻而易举便将这赵王堡和黑松寨给灭了。 头曼单于嘴里不说,心中却高兴的很,不由得多看了冒顿几眼,想道:我儿有如此胆量和谋略,已之福也。 独孤敖嘎听了呼延吉乐的述说,倍感惊奇,用钦佩的目光望着冒顿,心中想,这冒顿生来便是带兵的料,有胆量,有谋略,丝毫不逊色当年的头曼单于。 当今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能赶得上他吧。 就拿这奇特的练兵方法,又有谁能想得到? 头曼单于想到,幸亏自己亲自来了,又亲眼所见,要不然,听人们乱传,最后收进自己耳中的,怕是又变了样。 头曼单于心里虽然认可了冒顿的做法,嘴里却责怪冒顿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该让阿爸知道吧。” 冒顿正要回复,呼延吉乐担心冒顿嘴笨,一旦说错了话,再引头曼单于生气,急忙抢过话头说: “冒顿前日回龙城,一来为了看望阿爸,二来便是要将铲平赵王堡和黑松寨的事向阿爸汇报的,并请示阿爸该如何处置那四百名赵王堡和黑松寨的兵士。 “冒顿嘴笨,性子又直,当听到有人诬蔑他编造了东胡备战的言论,一怒之下,将赵王堡和黑松寨的事给忘了,赌气跑了回来。 “我再三埋怨于他,阿爸年岁大了,即使一时不明原委,听信了别人的蛊惑,你也不能再惹阿爸生气呀,气坏了身子该咋办? “何况阿爸是何等英明的大单于,很快就会明辨是非的,你不向阿爸讲清赵王堡和黑松寨的事,确实是大错特错。 “这两天,我让匠人们正在抓紧时间为阿爸和敖嘎将军赶做皮衣毛毡,也是想等阿爸消了气以后,我再陪冒顿去给阿爸赔罪,时间就耽误下来了。 “没想到阿爸和敖嘎将军亲自来了,这下就好了,冒顿和吉乐先给阿爸和敖嘎将军赔不是了。 “如何处置这四百名赵王堡和黑松寨的兵士,就由阿爸来做主吧。 “至于冒顿背着阿爸私自集结军队,又组建卫队之事,阿爸已经亲眼看到了,纯属不怀好意之人的凭空捏造。” 听着呼延吉乐不紧不慢的述说,头曼单于或而觉得受到了指责,或而又听着顺耳。 头曼单于当然知道呼延吉乐话中不怀好意之人指的是谁,一时也无法说清,更无法解释。 头曼单于心中叹道:一家人怎么就想不到一起去呢?相互猜疑,长此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一时又难以分清谁是谁非。 头曼单于突然想到了营地外那漫山遍野的羊群,问道:“营地周围的羊群,可也是由赵王堡和黑松寨所得?足有几万只吧。” 呼延吉乐一直在观察着头曼单于的表情,见头曼单于的面色或红或白变化不定,知道头曼单于的内心在快波动。 听到头曼单于突然问起了羊群的事,呼延吉乐先是哈哈笑了一阵,最后不屑地说: “那些羊嘛,赫连毛脑海这些年明明假借阿爸的名义强征了牧民不少绵羊,在阿爸面前却死活抵赖不承认,说他家仅有羊千只而已。 “我趁冒顿和挛鞮希都日古走访千户长之机,瞒着冒顿,和弟兄们去了一趟赫连毛脑海的营地克斯高勒。 “面对漫山遍野的羊群,赫连毛脑海再也无话可说。 “我给他留下一千只羊,多余的都赶回来了。” 呼延吉乐轻描淡写的叙述,却让头曼单于大惊失色。 头曼单于知道呼延吉乐与赫连毛脑海有过节,呼延吉乐带着影子四怪去找赫连毛脑海的麻烦,赫连毛脑海还能活命吗? 赫连毛脑海虽然有错,可他毕竟在龙城住了多年,与自己有着很深的私人感情。 再说,呼延吉乐要是将赫连毛脑海杀了,可真与赫连哈尔巴拉结下深仇大恨了。 一个是自己的阏氏,一个是自己的儿媳,自己夹在两人中间,可不好调和呀。 二十二、预料之外 头曼单于面色大变,担心地问呼延吉乐:“你们将赫连毛脑海咋样了?” 呼延吉乐又是一阵笑,轻松地说: “看把您担心的。赫连毛脑海与您相处多年,既是亲戚又是好朋友,我哪能将他咋样呀。何况这四万多只羊,都是赫连毛脑海主动交出来的。” 头曼单于轻轻舒了口气。 那天,呼延吉乐亲口对头曼单于说,赫连毛脑海侵吞了绵羊,头曼单于当时已相信是事实,所以,即使后来的事情没有生,头曼单于也要让赫连毛脑海离开龙城了。 头曼单于当时想,让赫连毛脑海回了家,事情一了百了,就不再纠缠以往的事了。 没想到呼延吉乐仍然没有放过赫连毛脑海。 更没有想到,赫连毛脑海竟然会贪去这么多,四万多只羊呀。 赫连毛脑海确实该死。 独孤敖嘎则不知事情的原委,听头曼单于和呼延吉乐谈论赫连毛脑海的事,如坠十里雾中。 相问之下,才搞清楚赫连毛脑海被头曼单于逐出龙城的原因,惊讶地说:“赫连毛脑海贪了四万多只羊?好大的胃口。他要那么多羊干什么呀,真是的。” 头曼单于觉得这件事情与自己也有关联,与自己用人不当有关。 既然呼延吉乐没杀赫连毛脑海,头曼单于便不想再继续谈论下去了。 想到龙城之外有这样的一支人马存在,头曼单于的内心还是感到不舒服。 头曼单于正色问冒顿:“敖嘎将军已经派贺木额日斯到东胡打探消息去了。如果东胡备战的事纯属子虚乌有,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些兵士?” “当然由阿爸来处置了。” 呼延吉乐抢着说。 从知道父亲来到的那刻起,冒顿的心里一直在打鼓。 看到呼延吉乐对父亲的提问都一一作了回答,冒顿的心才落了地,想道:要是自己回答,不定哪句话说的不顺父亲的耳,又会引起父亲的不快。 可冒顿对呼延吉乐的回答也有不满意的地方:怎么能让父亲来处置这支人马呢? 如果让赫连哈尔巴拉和挛鞮希都日古那些人一搅和,父亲真的插了手,岂不前功尽弃? 想到此,冒顿抢过话头说道: “我们集结大军在即,在集结之前,先将这四百人加以训练,为下一步训练部队做必要的准备。要不然,一下子集结几万军队,谁来当教练,又怎么训练?未经严格训练的军队,人数再多也是乌合之众,在战场上一定会吃大亏。” 头曼单于的眉头又皱紧了,心中埋怨道:你冒顿就那么肯定东胡人在备战? 呼延吉乐看到头曼单于的脸色再次阴沉起来,急忙给冒顿使眼色不要再多嘴,对头曼单于说道: “这些兵士本来就是阿爸您的,您想怎么处置他们,冒顿随时都听您的吩咐。您若觉得训练这些兵士是多此一举,明天咱们就可以停止训练。” 头曼单于不置可否,扫了一眼众人,说道:“你们营中没酒吗?怎么还不上酒?” 安顿好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休息以后,冒顿责怪呼延吉乐:“你怎么将人马的处置权交给阿爸了呀,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嘛?” 呼延吉乐笑道:“阿爸是匈奴的大单于,匈奴的大小事他自然都有权过问和处置。 “现在如果惹的阿爸生气,他真要将这支军队带回龙城,不就麻烦了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支部队在我们手里握着,我们不让别人插手,谁又能插得进来。” 冒顿一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呼延吉乐轻轻叹息一声,说:“看来又有人在单于的耳边说我们的坏话了。” 冒顿皱眉思索了一阵,说:“近来没有人到龙城去呀,会是谁将我们这里的情况传进龙城的呢?” 呼延吉乐不假思索地说: “还能有谁?那个没心没肺的赫连安其尔呗。一定是她将这里的情况说给了她的姑姑,赫连哈尔巴拉又在单于面前编排我们的故事,父亲便亲自来兴师问罪了。” 提起了赫连安其尔,冒顿的心里便是一紧。 好在她已回到了龙城,不在自己的身边绕来绕去,省去了好多麻烦。 呼延吉乐接着说:“阿爸还算明智,亲自来验证了。若派别人前来,说不定又会给我们编排出啥故事来,等到传进阿爸耳中,谁知会变成啥样。若阿爸不明真相,下令收编这些人马,可就更麻烦了,我们解释都解释不清。 “阿爸亲自前来,对我们是有好处的,让他亲眼看一下也好。” 冒顿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呼延吉乐小声说:“刚才用餐时,阿爸看似与众人谈笑风声,可脸上时不时便露出冷峻和尴尬,注意力并不集中。我一直在猜想,阿爸究竟在想什么?” 睡在另一间穹庐里的头曼单于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头曼单于打心眼里为自己有这样强干的儿子高兴,而意识深处,却总有一种讲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跃动,令他隐隐不安。 是让冒顿继续折腾下去呢,还是让他到此为止? 头曼单于一时拿不定主意。 头曼单于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最终决定,先将这支人马由独孤敖嘎统一指挥。 可采取什么办法,才能既不伤父子感情,又能收回冒顿的兵权呢? 头曼单于反复思量了大半夜,也没有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刚要朦胧睡去,突然又被嘈杂的人声吵醒。 晚宴上,独孤敖嘎兴致勃勃地建议与冒顿一起去狩猎。 头曼单于已经好久没有打猎,也想过一把打猎瘾,同时也想看一看冒顿究竟是怎样通过打猎来练兵的,便欣然同意了。 此时听到穹庐外人声才吵杂,猜想一定是狩猎的队伍要动身了。 头曼单于走出穹庐一看,天还没有亮,黑暗中,兵士们已经集结待。 可头曼单于的身体又实在不景气,腰和腿都酸麻疼痛的厉害。 头曼单于想打退堂鼓,又不忍心放弃这么好的打猎机会。 正自彷徨,看到冒顿和呼延吉乐从另一间穹庐里走了出来。 冒顿和呼延吉乐看到头曼单于已经走出穹庐,急忙跑了过来。 头曼单于问:“你们每天都这么早就动身?” 冒顿答道:“这里距森林还有一段路程,走的晚了,训练的时间就太少了。” 说话间,独孤敖嘎也走出了穹庐。 独孤敖嘎夜里睡得很好,现在精神正爽。 头曼单于想,若自己打退堂鼓,无疑驳了独孤敖嘎的兴致,只好按原来的安排行动了。 头曼单于问冒顿:“我们俩的刀箭准备好了吗?” 呼延吉乐一笑,将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引进冒顿的穹庐,指着已经准备好的刀箭,说:“这些可都是咱们自己打造和制作的。” 头曼单于拿起长刀,掂量了一下重量,又试了一下长度,说:“好象比以往的刀要略长一些吧。” 呼延吉乐得意地笑着说:“冒顿让铁匠打造了长、中、短三种刀型,便于不同身材的人使用。您二位身材魁梧,自然要用长刀了。” 独孤敖嘎将长刀比试了一下,觉得正合手,感慨地说:“当年在战场上,要是有一把这样的刀,我又何必落下那长刀将军的绰号呀。” 呼延吉乐又拿起两件皮衣,让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穿。 头曼单于抖开皮衣,正要替下自己原来的皮衣,被冒顿拦下了。 冒顿说:“这种皮衣是在穹庐外行动时加穿的,里面的紧身皮衣不必脱下。” 冒顿帮头曼单于穿起了羊皮大衣,独孤敖嘎也照葫芦画瓢地将羊皮大衣套在了身上。 两人都觉得这种大衣奇特。 他们匈奴人世代以皮衣御寒,皮衣的毛是向外敞着的。 而冒顿给他们的这两件皮衣,毛是向里的,穿在身上,感觉格外精干。 羊毛朝里,也不招惹杂草,更便于在森林里行动。 皮衣很大,长已过膝,扎起腰带,更觉周身暖活。 独孤敖嘎感慨地说:“冒顿呀,你做什么事都和别人不一样。” 听到独孤敖嘎夸奖冒顿,头曼单于心中更加喜悦。 头曼单于问冒顿:“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些匠人的呀,有皮匠毡匠木匠,还有铁匠。” 冒顿笑道:“我的这些兵士大多来自大秦国,他们当中各种手艺人都有。我让这些人充分挥各自的特长,在营地设立了铁匠房、皮匠房、毡匠房、木匠房。” 头曼单于昨晚便知道有这些匠铺,心中非常赞赏设立皮匠铺木匠铺和毡匠铺,可对铁匠铺则心存顾虑:匈奴牧民长刀出鞘就是大罪,你冒顿如此明目张胆地打造长刀,又算什么行为? 此时,头曼单于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尽快将这些匠铺迁到龙城。 只有移到龙城,才能名正言顺,消除人们的闲话。 冒顿呀,你搞出如此大的动静,怎么也该事先与你阿爸通个气呀。 独孤敖嘎拿着长刀,越瞧越觉得喜爱,笑着对冒顿说:“这把大刀可永远都归我了吧。” 冒顿笑道:“您尽管到铁匠铺去挑选您喜欢的兵刃,铁匠铺里多着呢。” 独孤敖嘎又说:“这件皮衣也非常好,也归我啦?” 呼延吉乐笑道:“穿在了您身上,自然就归您所有了。” 停了停,呼延吉乐又说:“不但这两件,我们还为您们准备了裘皮大衣,穿在身上既美观又暖和。冒顿和我本来是准备在近日回龙城给您们送去呢。您们回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吧。” 二十三、让位给谁? 马蹄踏着黎明前的黑暗,缓缓前行。 漫天星光灿烂。 马蹄踩在积雪上,唧唧哑哑,杂乱无规律。 此时也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马的行进度越快,越会使骑在马上的人感到寒冷。 所以,谁都不愿打马疾走,有的人还蜷缩在皮衣里,继续完成被打断的好梦。 头曼单于望着亮晶晶的星斗,来了两个深呼吸,清新的空气荡涤肺腑,精神立即振奋起来。 头曼单于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思忽悠悠一转,便回到了当年。 那时,头曼单于还力壮,行军打仗,走夜路是常有的事,马蹄敲击大地的声音是何等的熟悉。 那时的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如今真的是老了,转眼之间就老了,连骑马都感到疲累。 就这样的身体,如果真的生了战事,哪还有力气指挥千军万马作战呀,看来真的到了让位的时候了。 每想到让位的事,头曼单于的内心就举棋不定,惴惴不安。 头曼单于并不是舍不得让位给儿子,而是仍然拿不定主意,究竟该让位给谁。 头曼单于越来越现,冒顿具有强的智慧和本领,单单解决赵王堡和黑松寨的手段,又有何人能及? 自己一直以为自己了不起,能将事情做的如此圆满嘛? 显然不能。 自己当年指挥作战,凭的是兵士们的能征善战,何曾用过什么计谋呀,连想都没有想过。 难道,让小儿子作接班人的决定,真的错了吗? 头曼单于想到,小儿子还小,将来的能力是否能赶上冒顿,现在还说不准,而让冒顿出任单于,能力是一点问题没有。 但头曼单于内心深处,对两个儿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冒顿小的时候头曼单于还年轻,又赶上了复土战争,自己整天忙的不可开交,哪有多余时间与儿子亲热。 等打完了仗,冒顿也大了,在龙城的日子又不多,父子俩从没有推心置腹地交流过。 而小儿子呼德就完全不同了。 人老恋幼子,呼德是头曼单于将他抱大的,是头曼单于的心头肉。 头曼单于多么希望冒顿能真心诚意辅助弟弟,兄弟俩相敬相爱相亲呀。 可是,赫连哈尔巴拉越来越与冒顿如同水火,若再改变主意,赫连哈尔巴拉和呼德能让吗? 弄不好,就会酿成兄弟相残的惨痛局面,万万不可呀。 看来,趁自己手脚还利落,只有尽快将单于的位子交给呼德,自己再帮着呼德干几年,以缓和弟兄俩的关系方为上策。 兄弟俩之间一旦有了什么矛盾,有自己出面调停,谅他们也不敢胡来。 头曼单于前后望了一下,黑暗中,行进中的马队不见尾,头曼单于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冒顿拥有这支武装呀。 头曼单于意识到,让冒顿出任万户长,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趁冒顿手中的兵士还少,还是将这些兵士收归龙城吧。 可怎么个收法呢? 让独孤敖嘎直接接手,然后将这些兵士带回龙城,让他们在龙城外驻扎? 如果那样,冒顿又会如何想呢? 头曼单于慢慢摇了摇头。 这一问题已经困扰了头曼单于大半夜,仍然不知如何是好。 头曼单于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走在身边的独孤敖嘎对冒顿说:“每天来回跑这么远的路,实在是耽误时间呀。” 又听冒顿答道:“下雪以后我们才开始狩猎的,没几天。我们先集体狩猎,这两天已经总结出了经验。 “我原准备今天就将营地迁至森林边上去的,然后分成五队独立行动,各自练兵。四百人在一起狩猎,不够灵活,同时也可培养各队的独立作战能力和相互配合能力。你们来了,只好推后几天了。” 独孤敖嘎又问冒顿:“你这里有多余的穹庐吗?” 冒顿回答道:“我们每天都收获不少兽皮,又有木匠,还靠近森林,木材当然不缺,穹庐有的是。 “最近我还让毡匠和木匠联起手来制作了一种新穹庐,这种穹庐全部用木材和羊毛毡制成,保暖性能要比兽皮做的穹庐好的多。 “现在不是产毛季节,没有羊毛。待明年夏天就可以多制作一些备用了。您如果要用穹庐,尽管拿去用好了。” 头曼单于正猜测独孤敖嘎要穹庐干嘛,独孤敖嘎已将脸转向了他,说:“晚上睡觉前我反复想了,让龙城卫队和这里的兵士一起打猎,一定能提高龙城卫队的战斗力。 “但龙城没有那么多穹庐,冒顿这里有多余的穹庐,正好使用。单于您说合适吗?” 头曼单于之所有要带独孤敖嘎来冒顿的营地,其实是有目的的:如果必要,就让独孤敖嘎直接接管这些兵士。 现在,头曼单于正拿不定主意是否现在就让独孤敖嘎接管,听独孤敖嘎说要让龙城卫队与这里的兵士一起练兵,心中豁然开朗。 头曼单于心想,先让独孤敖嘎与这里的兵士一起练兵,等到贺木额日斯由东胡回来,若无战事,就让独孤敖嘎直接接管这些兵士。 到时候,冒顿就无话可说啦。 如果东胡要与匈奴开战纯属谣言,再让冒顿回龙城继续担任骨都候,将这些兵士收归龙城卫队也就顺理成章了。 想到此,头曼单于立即表示同意,说:“那你就带你的龙城卫队来与冒顿一起练兵吧,这样确实有诸多好处。” 停了停,头曼单于又对冒顿说: “冒顿呀,联合练兵,你一定要服从敖嘎将军的指挥。敖嘎将军有丰富的作战经验,由敖嘎将军统一指挥,会更接近实战,对提高兵士的实战能力有好处。” 冒顿一怔,立即想到,这不是要变相收回我的兵权吗?一时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说: “那当然,敖嘎将军是我匈奴的大将军,有权指挥全匈奴的兵士。” 走在他们身边的呼延吉乐一直没有说话,三人的谈话内容却一字不落地收入了耳中。 听到头曼单于说让龙城卫队与他们一起练兵有诸多好处,呼延吉乐的心里立即咯噔一下,想道:头曼单于是啥意思?诸多好处指的又是什么? 待冒顿作出了回答,呼延吉乐心中一喜,想道,冒顿的表达能力提高的好快呀,明明是拒绝,听上去却是在执行单于的命令。 太阳终于在东方的山冈上露头了,队伍也开到了森林边。 冒顿让挛鞮呼日查去通知各色马队,按昨天说好的位置分头行动,马队的行进度立即加快了。 进入林地以后,冒顿和呼延吉乐将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直接带到了最高的山冈上。 头曼单于放眼山林,只见林海茫茫,曼延无边。 冒顿说,之所以要选择初雪以后来狩猎,是因为林子里的动物们也知隆冬已经来临,都急着补充能量以度严冬,正是狩猎的极好季节。 狩猎所得,吃不了的猎物还可以制成肉干,明年夏天就是上好的军粮。 独孤敖嘎为冒顿的精细而赞叹不已,内心也更加敬佩冒顿带兵有方。 头曼单于则皱着眉头,心事重重。 这一切,都被细心的呼延吉乐看在眼里。 呼延吉乐一直猜测着头曼单于此行的真正目的,昨晚看到头曼单于的兴致很高,心事稍缓。 现在又见头曼单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的那根弦再次绷紧了。 头曼单于究竟在想什么,真让人琢磨不透呀。 “快看!” 独孤敖嘎突然向北方一指,高声大喊。 众人的目光一齐向独孤敖嘎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北部的林子里,腾起了大片的雪雾,并快向南蔓延。 北边的雪雾刚起,东西南三方也同样腾起了迷天的雪雾,形成了四面合围之势。 林中的野鸡野鸟被惊起,在低空翻飞。 隐隐中,独孤敖嘎还听到有什么声音在雪雾中呜呜响起,似乎在相互呼应,传递着某种信息。 独孤敖嘎从来没听到过这种声音,便问冒顿是什么东西在响。 冒顿解释说,那是兵士们吹响了牛角号。 “牛角号?”独孤敖嘎还是不解,追问。 冒顿从腰间取下了挛鞮莫日根送给他的牛角号,让独孤敖嘎细看。 独孤敖嘎端详了一阵,又用嘴一吹,那牛角号便出了“呜—呜—”的声音。 独孤敖嘎是带兵之人,知道这牛角号的妙用,特别是夜间行动和林间行动,能便于兵士相互间的联络,用途极大。 独孤敖嘎爱不释手,问冒顿:“你怎么会想到用牛角制作响器呀?” 冒顿笑着说:“这是我的一个千户长制作出来的,我看它有用,便仿制了一些,用于行军和练兵。” 独孤敖嘎眯起眼睛对冒顿笑着,将牛角号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这时,林间的雪雾又有了变化,东部的雪雾开始向南滚动,西部的雪雾开始向北滚动,合围之势顿减。 头曼单于知道,那是因为被追赶的猎物突然改变了奔跑的方向。 而南部向北滚动的雪雾以及北部向南滚动的雪雾恰好与东部西部的雪雾偏离了。 极富狩猎经验的头曼单于惋惜地想道:可惜,围猎失败了。 因为头曼单于明白,无论在草原上还是在森林里,马的奔跑度远不及野生动物,骑着马连一只野兔都追不上的。 四处的雪雾都开始淡了下去。 头曼单于知道,狩猎者的追势已缓,马上就得宣布围猎失败。 二十四、远古传说 头曼单于慢慢将目光转向了独孤敖嘎,又转向了冒顿。 看来,冒顿的阵法也很一般呀,心里甚至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 头曼单于正要对独孤敖嘎说出自己的看法,突然看到独孤敖嘎的眼睛里蓦然间释放出了奇异的光芒,面容也随之由肃变欢。 头曼单于大奇,顺着独孤敖嘎的目光向山下望去,只见林中的白雾再次腾起,在渐渐淡下去的四道白雾的前方,同时腾起了更大的白雾。 牛角号四处响起,白雾滚来滚去,渐渐在他们所处的山顶的下方再次淡了下去。 接着,麋鹿、獐、犴开始在林间空地上闪现。 头曼单于突然现,被围的动物并没能逃出伏击圈,设围已经成功完成,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搏杀了。 头曼单于再次用眼瞧了一下冒顿,心想,林间形势皆在冒顿的掌控之中,我这儿子确实了不得。 头曼单于或而又想,也该让呼德随独孤敖嘎的卫队来狩猎才是。 要不然,呼德对战略战术一点都不懂,将来怎么带兵打仗呀。 冒顿微微笑着,对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说:“我们可以下山了。” 头曼单于心里突然腾起一阵豪情,力充双臂,忘记了腰酸腿困,翻身上马,执弓在手。 冒顿从箭囊里抽出几支怪箭,分别给了头曼单于和独孤敖嘎。 独孤敖嘎不知此怪箭的用途,头曼单于则笑着说:“这就是你明的鸣镝吧。射出去就带着响声?” 冒顿说:“我也是受到牛角号的启,让铁匠给打造出来的。” 独孤敖嘎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鸣镝,不解地问:“这带响声的箭究竟有何用途?” 冒顿笑着说:“鸣镝响起便是号令。我要求所有兵士的箭必须射向鸣镝所指之处。” 独孤敖嘎恍然大悟。 今天,呼延吉乐跟随在三人身边,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观察着头曼单于的表情。 呼延吉乐已经注意到,头曼单于的面色忽晴忽阴,变化不定,心灵深处隐隐感到一种不安。 很快,独孤敖嘎便带着呼德和龙城卫队的兵士来到了森林。 冒顿建议龙城卫队独立成队进行狩猎,并安置在自己五队人马的中央。 独孤敖嘎丝毫没有怀疑冒顿的用意。 那天,冒顿突然想到,自己疏忽了一件大事:边堡县的那些种田的农户,马匹很少,应该为他们筹集一些马匹才对。 离开边堡县的时候,冒顿已经给廉璠下达了指令,让廉璠趁农闲季节加紧练兵自保,以对付那些小股土匪。 冒顿让边堡县练兵,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一旦与东胡的战役打响,这可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冒顿让廉璠以堡为单位进行训练,自然不在集结军队之列。 冒顿虽然让廉璠加强民团马背功夫的训练,却忽略了边堡县马匹不足这一关键问题。 在草原上作战,步兵与骑兵对阵,那就等于是屠杀。 冒顿为自己的疏忽自责,急忙与呼延吉乐商量。 呼延吉乐也觉得这事疏忽的太不应该,需尽快帮边堡县解决难题才是。 另外还有好多问题需要听一下挛鞮莫日根的看法,冒顿便让挛鞮呼日查随自己同去,留呼延吉乐继续练兵。 冒顿和挛鞮呼日查略作准备,便上路了。 无边的白雪让两人在旅程中倍感无聊。 白雪茫茫,只有芨芨草在雪中摇曳。 雪上有一串串野兔的足印。 大黑在灰蒙蒙的空中慢慢盘旋着。 冒顿对挛鞮呼日查说:“随便讲些什么吧,民间的传说之类。” “有一个关于咱们挛鞮氏的传说,万户长听过没有?” 挛鞮呼日查略思量,问。 “关于咱们挛鞮氏的传说?没听过。” 冒顿突然来了兴致,让挛鞮呼日查快讲。 挛鞮呼日查讲道,传说很早很早以前,一位阏氏为单于生下了两个姑娘。 这两个姑娘貌美如花,美到了人们都不敢用正眼看她们的程度。 人们都认为,这两个姑娘一定是天女下凡了。 这话传到了单于耳朵里,单于也信以为真,认为自己的两个女儿真的就是天女下凡了。 两位姑娘到了出嫁的年龄,单于却犯起了愁:自己贵为单于,已是人间最尊贵的男子,哪里还能找得到比自己更尊贵的男人,来迎娶自己天仙般美丽的女儿呢? 无奈之下,单于突然想道,自己的女儿来自上天,应该让天神来迎娶女儿才是。 于是,单于下令筑了一个高耸入云的通天台,让两个女儿住在了台上,等待天神来迎娶。 然而,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两个姑娘的歌声也变得悲伤苍凉,和着呼呼的北风呜呜咽咽。 整日伴随她们的,只有悠悠碧空和随长随消的白云,以及芳草碧连天。 一天,台下来了一条健美的苍狼。 苍狼绕着祭坛不停地转着圈,眼望坛顶,不住将长长的啸叫声送上坛顶,像对两位姑娘诉说,又像对两位姑娘唱着一哀怨的情歌。 苍狼看到坛顶的姑娘没有任何反映,便开始在台下筑洞,常年盘桓在台下不愿离去。 祭坛上的姐妹俩日夜胆战心惊地听着苍狼的叫声,惊慌失措。 一日,妹妹突然开窍,对姐姐说:“这条苍狼莫非是上天派来迎娶我们的天神?如果它是天神,我们又置之不理,岂不错过了机会?” 姐姐立即反对,说:“你疯了吗?那是一条吃人的豺狼,是畜生,怎么会是天神呢?快不要胡思乱想了。” 妹妹不再言语。 可妹妹仔细听那苍狼的叫声,越听越觉得是苍狼唱给她们的情歌,越来越觉得那歌声委婉动听,震荡着她的灵魂。 于是,她不再犹豫,果断地甩脱了姐姐阻拦的手臂,毅然下了高台,与苍狼相合。 姐姐看到妹妹不但没有被苍狼吃掉,而且相互恩爱体贴,于是也下了高台,与苍狼媾和。 后来,苍狼与姊妹俩生了好多孩子。 这些孩子喜欢唱歌,歌声悠扬婉转,高亢凄凉。 那悠扬继承了狼的叫声,那婉转分明来自母亲的遗传,即后来牧民们人人喜欢的长调和短歌。 挛鞮呼日查说,这个传说在草原上流传很广。 而冒顿却是第一次听到,觉得特别新奇,急着追问下文。 挛鞮呼日查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继续为冒顿讲了下去。 然而,单于并不承认女儿和苍狼所生外孙们的正统性,不准他们有自己的牧场,不让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牲畜,他们备受歧视,过着连奴隶都不如的生活。 在这些孩子当中,有一个叫挛鞮的男子。 挛鞮实在不堪忍受非人的磨难,毅然举起了愤怒的利刃,带领弟兄们杀向了龙城,割下了外公的脑袋,用武力证实了他们的不凡,证明他们是上天的儿子,是天之骄子。 弟兄们将挛鞮推举为新的撑犁弧涂单于——天之骄子大单于。 挛鞮单于组织了一支威武的军队,开始了四处征讨。 挛鞮单于利刃所向,皆为反对他、贬低他的部落。 在他不断出击的过程中,匈奴的疆域也空前的扩大了。 后来,凝聚在挛鞮单于身边苍狼的后代们,皆以挛鞮为自己的姓氏,渐渐演变成匈奴第一大姓。 挛鞮单于临终时,给后世留下了不朽的名言: 在生存遇到威胁的时候,只有举起强有力的拳头,才能坚强地活下去; 不要以为自己弱,你的对手比你更弱,武力可以帮助你使自己更强; 当战争不可避免的时候,用战争去制止战争是最好的办法;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寻找机会再打,永不言败…… 听着挛鞮呼日查道出的挛鞮单于传世名言,冒顿仔细品味琢磨了一番,顿时心潮澎湃起来。 冒顿理解了传世名言的真正内涵。 冒顿为自己有这等优秀的祖先而感到无上的荣耀,也为祖先留下的传世名言激动不已。 冒顿胡乱想道,如果自己生存在那个时期,也一定会追随在挛鞮大单于的身边,高举战刀狂呼大喊,随挛鞮单于冲锋陷阵,那是何等的光荣与自豪呀。 可惜自己从小身居龙城,直到今天才听到这段美丽的传说,真也遗憾。 冒顿仔细品味着挛鞮单于的传世名言,越琢磨越觉得有理,似乎那传世名言就是留给自己的,心胸豁然开朗。 冒顿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心中豪气顿生,暗自言道:有啥可担心的?大不了像传说中的挛鞮那样,冲进龙城,来一个鱼死网破,让传说复活,又有何不可。 冒顿终于明白自己该干什么和怎么干了。 冒顿觉得,这被后世广为流传的名言,就是指导自己行动的精神财富。 冒顿对挛鞮呼日查讲了自己的观点,挛鞮呼日查沉吟良久,说:“其实,传世名言一直都在指导着现世行为。我们匈奴不是贵强壮贱老弱吗?我们世代相传的是以强壮取荣辱,哪户人家如果没有强壮的男人做支撑,就会连自家的牲畜都保不住。” 冒顿若有所思。 冒顿想到了呼延吉乐和影子四怪的悲惨遭遇。 尽管呼延吉乐巾帼不让须眉,到头来还是落了个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 难道也是那传世名言所起的作用? 看来,同样的一则名言,人们理解的也并不完全相同。 二十五、有人跟踪? 冒顿和挛鞮呼日查一路走一路聊一路胡思乱想,在沿途的牧民家住了两晚,这日下午,到达了挛鞮呼日查的家。 挛鞮呼日查的父亲挛鞮莫日根看到冒顿,儿子也一同回来了,非常高兴,连耳朵根都挂上了笑,朗声说道: “我说嘛,今天一大早,山沟里的雾气早早便升起来了,感觉要有喜事,原来是我兄弟来看我了,好嘛。” 挛鞮莫日根将冒顿迎入穹庐,挛鞮呼日查却没有立即进穹庐,和母亲简单打了声招呼,再次骑上马背,向过去自己放哨的那座山顶跑去。 半日来,挛鞮呼日查现,有一人一骑若即若离地跟在他和冒顿的身后。 起初,那一人一骑并没有引起挛鞮呼日查太多重视。 待看了几次之后,挛鞮呼日查现,那匹马跑起来的度非常快,很像冒顿的闪电宝马,心中顿生疑窦。 接着,挛鞮呼日查又现,那人完全可以打马过他们,却有意勒着马缰控制着马的度,好像是故意要跟在他们的后面,更加觉得奇怪。 挛鞮呼日查没有将自己的现告诉冒顿,害怕引起冒顿的担心,自己却多了心眼。 待接近自家营地时,挛鞮呼日查又现,父亲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在山顶上安置岗哨,知道是因为冒顿平定了赵王堡和黑松寨的匪患以后,这里已经消除了昔日危险,没必要再派专人站岗了。 挛鞮呼日查想到昔日自己了望的山顶再仔细看一下,那人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一路走着,挛鞮呼日查的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挛鞮呼日查从小在这片草原上长大,还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离开这里这么长时间,连做梦都在这片草原上游荡。 如今终于踏上了故乡的土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那样的看着顺眼。 登上山顶,视野顿时开阔。 挛鞮呼日查收拢了杂乱的思绪,向刚刚走过的地方望去。 挛鞮呼日查看到,那一人一骑正从离他家营地不远的地方,顺着原路往回返,很快又调整了方向,向远处一户牧民的穹庐跑去。 挛鞮呼日查料定,那人一定是跟踪他们来到了他家营地附近,探明他们要在这里歇脚,才折了回去,寻找自己的落脚之所了。 从马的奔跑度上挛鞮呼日查断定,那匹马就是冒顿的闪电宝马,更证实,那人是在有意跟踪他和冒顿。 挛鞮呼日查百思不解,一边往回走,一边反复思量:那人为何要跟踪我们?是善意的保护还是有其他目的? 挛鞮呼日查又想到,既然骑着冒顿的闪电宝马,那人一定来自龙城,因为,冒顿的闪电宝马被赫连安其尔骑回了龙城。 那人既然来自龙城,又为何不走上前来,与冒顿相见呢? 是否该将此事告诉冒顿,让冒顿分析一下? 挛鞮呼日查犹豫不绝。 太阳快要落山了,雪原少了耀眼的光,呈现出宁静而庄重的美。 那山那草,既不张扬也不低调,恰倒好处地呆在各自的位置上,像羞涩的少女,微微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幻想着美好的未来。 穹庐内,挛鞮莫日根和冒顿格外亲热。 冒顿握着挛鞮莫日根的手,说道:“老哥哥呀,兄弟又来求你了。” 挛鞮莫日根精神抖擞,不但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又见到了心中高大的偶像冒顿,心里高兴,脸上挂着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的微笑,说:“不能用求字,有啥事情兄弟尽管说。” 冒顿将边堡县缺战马的事一说,挛鞮莫日根爽朗地笑了,不假思索,慷慨答应道: “这有何难,让每户牧民捐出一匹马,不就一千匹嘛。你就在我家住着,明天让呼日查和他弟弟到各百户长家去通知筹马,如果实在紧急,就先将我家的马和附近牧民家的马赶去应急不就得啦。” “也是我大意,才出现了此等疏漏。说急也不是太急,还是等百户长们筹集到马匹以后,再给边堡县赶去不迟。” 冒顿放心了。 挛鞮呼日查的母亲猛然间看到了日夜思念的儿子,心中的热浪一阵翻腾,正要将挛鞮呼日查拉到身边仔细瞅瞅,挛鞮呼日查却仅喊了她一声阿妈,便翻身上马朝山顶上跑去了,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 但她深信儿子一定有急事,要不然,绝不会不和他的母亲说几句话,便急急地跑到山顶上去。 她一边忙活着熬奶茶、煮肉,目光却不断瞅向山顶上的儿子。 挛鞮呼日查的小妹挛鞮阿来夫牧羊回来了,牧马的小弟挛鞮傲云也回来了,看到了久别的哥哥,高兴的欢呼雀跃。 母亲看到孩子们欢聚在一起,更是高兴。 挛鞮莫日根忙着与冒顿说话,还没来得及和儿子交谈。 冒着热气的羊肉端了上来,还不见儿子进到穹庐里来,挛鞮莫日根忍不住喊挛鞮呼日查进来一起吃饭。 看到儿子仍然长刀弓箭地全副武装,笑着说:“到家了嘛,还挂着刀箭干什么。” 冒顿也让挛鞮呼日查坐下来陪父亲一起吃饭。 挛鞮呼日查羞涩地一笑,说:“这些日子整日练兵,刀箭不在身上就感觉不舒服。我还是和阿妈、弟妹们一起吃饭去吧。” 挛鞮莫日根也不好强求儿子非要与自己一起用餐,便笑着说:“也好,他们都想你呢。” 挛鞮呼日查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顾不得与母亲拉家常,走出穹庐,徒步来到穹庐后面的高坡上。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四处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挛鞮呼日查想,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嘛? 但愿吧。 天阴沉着,夜幕抹去了这里的一切,一团漆黑。 但挛鞮呼日查仍然能够感觉到那高高低低起伏的山冈,以及山冈勾勒出的美丽的牧场。 挛鞮呼日查太熟悉这里的环境了,这里寄存了他太多的童年、少年、青年记忆,有快乐的,也有苦涩的。 这次离开故乡的时间虽然不太久,挛鞮呼日查却有已经离开了几年的感觉,常常在梦中回到这片富饶的土地,在草地上嬉戏玩耍。 穹庐里原本微弱的灯光,由于夜的暗淡而显得格外明亮。 穹庐的前面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挛鞮呼日查清楚地记得,那里是父亲第一次将他扶上马背的地方。 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了,痛得号啕大哭,父亲却严厉地呵斥他的软弱胆小,将大哭的他再次扶上马背。 挛鞮呼日查记起,也是在这里,为了降服一匹浑身像燃烧的烈火一样通红的骏马,他竟然与它争斗了三天,最终成了他现在得意的坐骑,也成了他相依为命的忠实伙伴。 想到此,挛鞮呼日查骄傲地笑了。 挛鞮呼日查是一个喜欢幻想的青年。 在家时,他常常在家人全都入睡以后,自己走出穹庐,面对漫天星斗,打开幻想的大门,久久地猜想星空里那莫名的未知世界。 星星对他眨着神秘的眼睛,似乎在与他交谈着明天的天气是风天还是雨天,或者骄阳似火。 而今天,老天实在不做主,漫天灿烂的星斗全被浓云掩去了。 挛鞮呼日查站立了好一阵,轻轻吐出了满腔的乡愁,最后用目光在黑洞洞的空间里搜索了一遍,又侧耳静听,仍然没有现任何异样,便手压刀柄,一步步走回了穹庐。 挛鞮呼日查看到小弟和小妹已经入睡,母亲仍在熬着奶茶。 挛鞮呼日查家的来客多,另扎了两顶穹庐,专门用来待客。 今天,其中的一顶穹庐早已经燃起了牛粪火,挛鞮呼日查明白,自己和冒顿将在那顶穹庐里过夜。 挛鞮呼日查进了穹庐,添加了大块的牛粪,火苗一窜老高。 挛鞮呼日查坐了下来,几日的马上劳顿被穹庐内的温暖勾了上来,连着打了几个哈欠以后,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中。 朦胧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爬上心头,挛鞮呼日查似乎听到有人在唤他,激凛凛打了一个冷战,立即醒了过来。 挛鞮呼日查走出穹庐,夜风一吹,睡意顿消。 挛鞮呼日查深深地责怪自己:呼日查呀呼日查,万户长还没有睡,你怎么能先睡呢? 挛鞮呼日查绕着营地转了一圈,还是没有现任何异样之处。 可那不祥的感觉仍然萦绕在挛鞮呼日查的心头。 挛鞮呼日查隐隐感觉到,黑暗中,正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盯着他,却看不到那双眼睛究竟在哪里。 挛鞮呼日查手持战刀,又向夜幕深处走了一段,还是没有现任何异常。 挛鞮呼日查望着无边的黑暗,心中祈求道:漫长而寒冷的冬夜呀,请你快快过去,让光明占领这美丽的世界吧。 挛鞮呼日查又在营地绕了两圈,看到煮奶茶的母亲也在打盹。 挛鞮呼日查轻轻将母亲唤醒,扶母亲先去歇息。 挛鞮呼日查又在火上加了牛粪,待火苗燃起热浪升腾,才拎起奶茶壶去给父亲和冒顿续水。 挛鞮呼日查轻轻走到父亲的穹庐边,听到父亲与冒顿的谈兴正浓。 只听冒顿说:“如果是那样,可是要死人的呀。” 挛鞮呼日查又听父亲说:“古往今来,哪个成大事者不杀人呀,恰恰是杀的人越多,成就反而越大。 “想我们匈奴,月氏国和东胡眼见就要对我们大举进攻,南面的大秦国时不时要伸长胳膊甩我们耳光,北部的浑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等小部族,哪个不对我们虎视眈眈呀。 “要将我们匈奴做大做强,不杀人行吗?” 二十六、暗箭杀人 挛鞮呼日查怕惊扰了父亲和冒顿的话题,轻轻推开穹庐的小门,慢慢抬脚迈进屋里,将父亲和冒顿碗里的冷茶倒掉,换上了热茶,又在火上加足了牛粪。 “呼日查,你怎么还没睡呀。快去睡吧,我要与你阿爸彻夜长谈。” 冒顿兴致勃勃地说。 挛鞮呼日查笑了笑,本想将自己白天的现说给父亲和冒顿,让他们帮着分析一下,那一人一骑究竟是不是冲他们来的。 看到父亲与冒顿谈兴正浓,挛鞮呼日查不想打断他们的话题,便什么话都没有说。 挛鞮莫日根看到儿子仍然挎着大刀弓箭,皱了下眉头,说:“半夜三更的,还挎着刀箭干啥。你明天还有事情,赶快去睡吧。” 挛鞮呼日查仍然报以憨厚的微笑,轻轻在门边坐了下来。 冒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挛鞮莫日根关心地说:“你们旅途劳顿,要么睡吧?咱们有的是时间长谈。” 冒顿确实困了,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一个更长更大的哈欠。 挛鞮莫日根说:“今晚咱哥俩就在这间穹庐里休息。呼日查,你找别的穹庐睡去吧。” 冒顿应承着站起身来,要到穹庐外去小解。 挛鞮呼日查先走出穹庐,等候冒顿出来。 冒顿刚刚走出穹庐,挛鞮呼日查突然听到有轻微的拉弓箭的声音在黑暗中想起。 挛鞮呼日查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猛地跃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冒顿,同时奋力将冒顿向黑暗中一推。 随着弓箭的弹动声,一支力箭正中挛鞮呼日查的后心。 冒顿在被挛鞮呼日查推出的刹那间,也听到了弓箭声。 借着挛鞮呼日查推出的力度,冒顿顺势向前翻滚了一个筋斗,立即跃身而起,麻利地抽出母亲留给他的径路短刀,向箭的地方冲去。 显然箭人早有准备,劲箭一射出,立即催马而去,冒顿只听到一串由近至远的急促的马蹄声快消失在了暗夜里。 冒顿来不及多想,急忙跑去看望挛鞮呼日查。 挛鞮呼日查已中箭倒地,正在痛苦地抽搐着。 冒顿大惊,将挛鞮呼日查抱起,大声喊道:“呼日查,呼日查,呼日查——” 挛鞮莫日根听到穹庐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急忙钻出穹庐,立即被眼前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挛鞮呼日查慢慢睁开眼睛,艰难地对冒顿说:“你的——宝马——” 冒顿再唤,挛鞮呼日查已经停止了抽搐,手脚变软,撒手而亡。 挛鞮莫日根伏下身去,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挛鞮呼日查的母亲、弟妹也都被呼喊声惊醒,全都钻出穹庐,围着挛鞮呼日查狂呼急喊。 冒顿将挛鞮呼日查的尸体抱进了穹庐。 箭镞由挛鞮呼日查的后背射入,穿腔而过,箭尖露出胸外一寸有余,足见其力度,绝非一般的射手能够做到。 冒顿拔出箭镞,哽咽着说:“这支箭本来是射向我的,呼日查替我挡了一箭,他是替我而死呀。” 挛鞮莫日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挛鞮呼日查的母亲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泪水一串串落在挛鞮呼日查的脸上。 挛鞮傲云和挛鞮阿来夫每人抓住挛鞮呼日查的一只手,呜咽不止。 挛鞮莫日根强忍着极度的悲痛,说: “呼日查一定事先感觉到了危险,所以一直将刀箭带在身上。他怕我们担心,所以没有将危险告诉我们。这孩子呀,你如果告诉了我们,我们还怕他暗箭杀人不成。” 冒顿皱着眉头说:“呼日查最后对我说我的宝马,可能是要告诉我,行凶的人骑着我的宝马?” 挛鞮傲云突然对冒顿说:“我放马的时候,看到你和我哥来我家了,在你们后面有人骑马跟着你们,快到我家的时候,那人突然顺着原路又跑回去了。 “那是一匹红马,跑的实在是太快了。 “我当时还想,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快的骏马,一定是一匹神马。待你们进了穹庐,我哥又骑马到北面的山冈上了望。 “待我哥回来,我和妹妹也回来了。 “我哥还问我,过去见没见过这匹红马,我说,那马一定是一匹神马,哪能轻易见到。 “我哥说,他可是经常看到那匹马。 “我哥好像认识那匹马。” 挛鞮莫日根皱眉问道:“呼日查回来以后还上过山冈?” 挛鞮呼日查的母亲擦拭着不停涌出眼眶的泪水,说: “是呀,你们刚进穹庐,呼日查连话都没来得及与我说,便骑马上了山。我当时还在心里埋怨他呢,这么不懂事,见了他阿妈,连个问候话都不与他阿妈说。”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挛鞮莫日根说:“看来,我们在穹庐里说话,呼日查一直在外面替我们站岗呀。他是怕影响了我们谈话的兴致,才没有将危险告诉我们。” 挛鞮莫日根咬着嘴唇,身体微微颤动着。 冒顿心情沉重,喃喃自责道: “我确实有一匹快马。呼日查一定是现了那人骑着的马很像我的那匹马,而骑马人又不上前与我们想见,才起了疑,感觉到了危险。看来,真的是有人骑着我的快马来刺杀于我。可我偏偏粗心,路上,我根本就没有向身后望过。是我害了呼日查呀。” 冒顿的思绪翻江倒海。 现在已经清楚,杀手绝对与龙城有关,也与赫连安其尔有关。 但是,没脑子的赫连安其尔,绝对不会想出如此狠毒的着数来。 背后的指使人或出谋划策者,肯定是赫连哈尔巴拉。 那么,杀手会是谁呢? 就凭那支箭的力度,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呀。 冒顿分析,在龙城里,除了独孤敖嘎的三大弟子外,很难再找出第四个有这种本事的人来。 而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在森林里练兵,贺木额日斯受命去了东胡,是独孤敖嘎三大弟子的可能性不大。 难道赫连哈尔巴拉的身边,还隐藏着其他高手? 冒顿想到,自己此次出行,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呀,连赫连安其尔都不在营地,消息怎么会快传进龙城呢? 难道赫连哈尔巴拉在自己的身边另安插有眼线? 冒顿又想到,在这恶毒的阴谋里,父亲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为什么父亲刚回到龙城,杀手便从龙城出了呢? 哦,对了,父亲除送给自己一匹宝马外,还留着一匹宝马。 两匹宝马无论是毛色还是个头,都非常相似,奔跑度也基本差不多。 凶手骑着另一匹宝马来行刺,也是有可能的。 可那匹宝马是父亲的心肝宝贝,没有父亲的同意,谁要敢擅自骑那匹马,那可就是死罪。 难道凶手真的是父亲所派? 是因为自己拥有了那支人马,父亲便要再次对自己下手吗? 二十七、雪原上的葬礼 冒顿正胡思乱想,只听挛鞮莫日根小声提醒道: “龙城在知道他们的暗杀阴谋失败后,一定还会找机会对你下手。这段日子,老弟千万不要轻易回龙城。 “现在,吉乐也处在极度危险之中。暗箭难防,老弟一定要多加小心呀。” 冒顿点头称是,坚定地说:“我不怕他们。暗箭杀人,算什么好汉。有本事面对面和我干一架,杀了我,我也服他。” 穹庐外起风了,积雪呼呼拍打着穹庐。 挛鞮莫日根沉思着说: “老弟还是明天就返程吧。目前的情况非常危机,龙城已经开始再次对你下手了。我将战马送到边堡县以后,就去与你会合,咱们共同闯过这道难关。” 冒顿的心里热乎乎的。 挛鞮莫日根忍受着巨大的丧子之痛,竟然还在为自己着想,这是多么高尚的人格魅力呀。 冒顿心里想,自己要是有这样一位既开明又通事理的父亲,那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便想到了这几年不幸的遭遇。 看着挛鞮呼日查的遗体,冒顿不由得再次流下泪来。 匈奴人崇尚自然,认为世界上的一切皆来自大自然,最后还要回归大自然。 所以,匈奴人实行的是天葬,就是将亡者的尸体放在勒勒车上,然后赶着勒勒车在草原上游走,尸体什么时候从车上掉下来,那里便是死者为自己找到的归宿之地。 待到肉体被野狼、鹰鹫食尽以后,家人再将骨骼收集到一起埋葬,是为埋葬。 天还没有亮,挛鞮莫日根便套起了勒勒车,冒顿和挛鞮傲云将挛鞮呼日查的尸体平放在车上。 冒顿亲自赶起勒勒车,挛鞮莫日根跟在车边,向雪原上走去。 其他人则忍受着巨大悲痛,饮泣着,目送他们离开营地。 匈奴人送葬忌讳大声号哭。 冒顿任由老牛拉着勒勒车自由前行,并不着意改变行走方向。 冒顿觉得,此时,真正驾驭牛车的不是他,而是挛鞮呼日查。 挛鞮呼日查将驱使老牛,向自己选定的地方行进。 勒勒车碾在平展展的雪地上,吱哑哑地响着,慢慢向前移动。 积雪覆盖下的大地并不平坦,拉车的老牛走的稍快,勒勒车便剧烈地左右摇晃、颠簸。 冒顿尽量控制着老牛的行走度,这样便能和他亲密的伙伴多待一会儿。 挛鞮呼日查虽然和冒顿接触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他们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冒顿早将挛鞮呼日查与影子四怪同样看待了。 是挛鞮呼日查让冒顿听到了那美丽的传说和挛鞮单于传世名言,也是挛鞮呼日查对传世名言有着联系实际的特殊理解,使冒顿学会了从不同角度看问题。 冒顿曾经为有了这样的好朋友而高兴,曾经决定,往后无论到哪里,都要让挛鞮呼日查跟在自己身边。 可今天,挛鞮呼日查却替自己而死。 勒勒车在雪原上叽叽嘎嘎地前行。 冒顿想,挛鞮呼日查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是他心爱的故乡,能埋骨故乡,也是一种幸运。 只是挛鞮呼日查太年轻了,好多事情还没来得及经历。 挛鞮莫日根走在勒勒车的另一侧。 冒顿现,仅仅半日时间,挛鞮莫日根像一下子老去了十岁,面容憔悴,走路摇摇晃晃。 冒顿觉得挛鞮莫日根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已全然不是昨日与他谈古论今的那位既风趣又幽默的大哥了。 冒顿明白,挛鞮莫日根正在经历着白人送黑人的级悲痛,并且这种悲痛仍在持续折磨着他。 大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出溜溜地滑动。 初升的日头似乎不忍看到这悲惨的场面,很快便躲到灰蒙蒙的云层后面去了。 满世界沉重的惨白,不加修辞的肃穆。 积雪不停地被风吹起,扬到挛鞮呼日查的脸上。 挛鞮莫日根便不停地用衣袖掸去挛鞮呼日查脸上的积雪。 勒勒车在雪地上画了一个老大的半圆,最后走上了营地后面的高坡,挛鞮呼日查的尸体突然从车上掉了下去。 挛鞮莫日根老泪纵横道:“真也奇了,呼日查打小就喜欢在这道坡顶上东张西望,原来他真的是喜欢这里呀。” 然而,挛鞮莫日根和冒顿并不知道,就在昨天漆黑的夜里,挛鞮呼日查还在这里站了好久好久,一边为他们放哨,一边用目光拥抱着自己可爱的家乡。 冒顿勒停了勒勒车,和挛鞮莫日根并排站在挛鞮呼日查的遗体边,与挛鞮呼日查作最后诀别。 挛鞮呼日查在死亡时,由于极度的痛苦,面部扭曲的非常严重。 在穹庐里暖和了一夜,到早晨,挛鞮呼日查已恢复了生前的容颜。 而此时却是一副安详的面容,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形象在冒顿的脑海里停留了好多好多年,以至于每次想起挛鞮呼日查时,先出现在冒顿脑际的,便是这最后告别时刻的形象。 挛鞮莫日根咬着嘴唇,弯下腰去,用颤抖的手,慢慢将挛鞮呼日查头上、身上的雪除去,轻轻抚摸着挛鞮呼日查的脸,眼泪噗噜噜落个不停。 冒顿弯下腰去,最后与挛鞮呼日查告别。 挛鞮莫日根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搬到了挛鞮呼日查的尸体旁。 冒顿知道,挛鞮莫日根是在为挛鞮呼日查为自己选定的归宿之地做记号。 死者的尸体极有可能会被野兽拖离原位,做个记号,在埋葬骸骨的时候,就能准确找到死者为自己选择的葬身之地了。 挛鞮莫日根说:“呼日查过去特别喜欢坐在这块大石上呆,就让这块石头永远与他相伴吧。” 冒顿和挛鞮莫日根强忍着悲痛,赶起勒勒车,往营地走去。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各自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大步流星向前急走。 那头老牛拉着的勒勒车,由于度加快而哐铛吱呀响个不停。 在不远处的营地里,挛鞮呼日查的母亲、弟弟、妹妹,都在朝挛鞮呼日查的尸体张望。 冒顿想到,这一家人将每天都会这样默默地张望,眼瞅着挛鞮呼日查的肉体被豺狼鹰鹫一点点地食净,这是多么残忍的折磨呀。 冒顿心中难受,突然回过身来,对着挛鞮呼日查的葬身之处,大声喊道:“呼日查,你等着我的消息,我会尽快手刃凶手,替你报仇!” 冒顿的喊声被北风夹裹着,向远方传去。 冒顿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浑浊的天空,擦干眼泪,耳边突然回荡起了挛鞮呼日查给他讲的挛鞮单于传世名言: 在生存遇到威胁的时候,只有举起强有力的拳头,才能坚强地活下去; 不要以为自己弱,你的对手比你更弱,武力可以帮助你使自己更强; 当战争不可避免的时候,用战争去制止战争是最好的办法;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找机会再打,永不言败…… 回到营地,冒顿的大红和挛鞮呼日查的那匹枣红马,都已鞴好了鞍。 挛鞮莫日根从穹庐里取出挛鞮呼日查的母亲已经准备好的肉干奶酪,拴在了红马的马鞍上。 挛鞮莫日根握起冒顿的手,晃了几晃,说: “千万留心龙城的动静,更要提防由龙城出去找你的任何一个人。 “眼下,要用不变来应对万变,当务之急是赶快将那支人马训练成绝对服从你的铁拳头。 “我给边堡县送去战马后,会立即到你的营地与你会合。” 挛鞮莫日根回头,将挛鞮傲云拉到冒顿身边,说:“呼日查的弟弟,傲云,让他在你身边和你做伴吧。” 冒顿待要阻拦,挛鞮莫日根不容否定地用手势制止了他,示意他快快上马。 挛鞮傲云肩挎哥哥留下的弓箭,腰挂哥哥留下的战刀,已经全副武装,骑在哥哥留下的枣红马上,精神抖擞地等着冒顿出。 此时,冒顿实在找不到适当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好噙着热泪翻身上马,向挛鞮莫日根摆了摆手,扬鞭而去。 走出好远,冒顿返回头一望,看到挛鞮莫日根一家人,仍然站在穹庐外面向他们张望,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呼德非常不适应、也不愿意随独孤敖嘎的龙城卫队打什么猎练什么兵,他害怕从奔跑的马背上掉下来,住不惯寒风飕飕的穹庐,拉不开挎在肩上的弓箭,更担心被凶猛野兽所伤。 但父亲的命令呼德又不敢不执行,只好硬着头皮强撑着。 没几天,呼德便病了。 独孤敖嘎料定呼德是冻病的,便派义渠代青将他送回了龙城。 独孤敖嘎特别交代义渠代青,回龙城以后,一定要关注一下贺木额日斯回来没有。 独孤敖嘎嘱咐,如果贺木额日斯已经回来,赶快让贺木额日斯来见他,无论探得了什么消息,都要到森林里来,和大家一起练兵。 回到龙城以后,义渠代青将呼德交给赫连哈尔巴拉,便去向留守的那几名守门兵士打听,问见到贺木额日斯没有。 几名兵士异口同声地说,贺木额日斯已经回来了,只是头天黄昏回来,天还没亮就再次离开了龙城,第二天晚上又回来了,时间不长又骑着闪电宝马走了,至今未归。 义渠代青被兵士们的话弄糊涂了,什么走了来来了走的。 再问贺木额日斯回来后又去了哪里,则谁都说不清楚。 二十八、凶手是他? 义渠代青想,按道理,贺木额日斯回来以后,要之事是向独孤敖嘎复命。 贺木额日斯第二天走了一天,似乎是不清楚我们的练兵地点在哪,没找到练兵地点,所以又回来了。 可是不对呀,即使贺木额日斯的马生了病或有其他情况,他回来换马,也该是换普通马匹呀,他怎么会骑闪电宝马走了呢? 或许是由于他获得的情报太紧急,才有人准许他骑闪电宝马的吗? 闪电宝马是头曼单于的心肝宝贝,过去,没有头曼单于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准动那匹马一根毛的。 后来,头曼单于将宝马送给了冒顿,冒顿又将它转送给赫连安其尔,赫连安其尔同样视宝马如生命。 也就是说,现在能支配这匹宝马的只有三个人:头曼单于、冒顿和赫连安其尔。 义渠代青分析,冒顿在森林里练兵,不可能指派贺木额日斯去干什么事。 义渠代青知道,赫连安其尔从来不问正事,但与贺木额日斯关系不错,难道是赫连安其尔让贺木额日斯骑走了她的宝马? 或者是头曼单于让贺木额日斯骑着宝马去给他办事了? 似乎也不大可能,这样的事过去从来没有生过。 义渠代青的地位是不能直接与头曼单于说事的。 义渠代青也不想去找赫连安其尔。 或许贺木额日斯已经进了森林? 义渠代青考虑再三,最后命令负责守门的兵士,等贺木额日斯回来以后,立即让他到森林里去见独孤敖嘎。 义渠代青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便返回了森林。 作为匈奴的大将军,独孤敖嘎操心着贺木额日斯从东胡刺探到的消息。 这消息事关匈奴安危,早一天知晓就能早一天做准备。 义渠代青回来报告说,贺木额日斯已经回到了龙城,却又骑着冒顿的闪电宝马离开了龙城。 独孤敖嘎认为,一定是头曼单于知道了消息以后,认为情况紧急,让贺木额日斯骑宝马来给自己送信了。 可等了几天也不见贺木额日斯到来,独孤敖嘎心中急得火烧火燎,坐卧不安。 难道是贺木额日斯对森林里的情况不熟,没有找到自己,又回龙城了?不可能呀。 森林虽大,里面有这么多人在狩猎练兵,贺木额日斯只要找到任何一处练兵场,就会打听到自己的位置呀。 独孤敖嘎百思不得其解,便决定自己亲自回一趟龙城。 独孤敖嘎让义渠代青继续留在森林里练兵,自己带着万俟腾和一起回去。 从他们龙城卫队的狩猎地回龙城,恰好经过冒顿的狩猎地。 独孤敖嘎猜想,也有可能贺木额日斯进森林后遇到了冒顿,将消息告诉冒顿了,便与万俟腾和商量,先去见冒顿。 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来到冒顿的临时营地,恰好冒顿也刚刚回来,正与呼延吉乐讲述这次出行的遭遇。 看到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来了,冒顿先是一惊,严肃地问道:“老将军是从龙城来吗?” “老夫正要回龙城去。听说贺木额日斯从东胡回来了,万户长见到他了吗?” 独孤敖嘎并没有看出冒顿的反常,反问道。 冒顿想,独孤敖嘎一直在森林里训练龙城卫队,可能说的是实话,便问:“贺木额日斯回来了?他带回了啥消息?” 独孤敖嘎说:“前几天代青回龙城送呼德,听说额日斯已经回来了,又骑着你的闪电宝马离开了龙城。我猜想他一定是来找你或者找我了。 “可几天过去了,仍然不见他的人影儿。 “我正准备和腾和回龙城去看看,路过你这里,想到他有可能已经和你见了面,便来问你一声,如果你也没见到他,我再回龙城不迟。” 冒顿大吃一惊,面色顿时大变,与呼延吉乐快对了一下目光,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是他!” 独孤敖嘎见冒顿的神色不对,又莫名其妙地说了四个字,问道:“万户长说什么?他?他是谁?怎么啦?” 冒顿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迟疑着问独孤敖嘎:“老将军能证实,确实是贺木额日斯骑着我的闪电宝马离开龙城了吗?” 独孤敖嘎肯定地点了下头,说:“是代青从龙城守门兵士那里打听到的,额日斯头天黄昏回来,天还没亮又离开了龙城,晚上再次返回龙城后,不久便再次骑着你的闪电宝马出了龙城,到代青离开龙城,也没见他回去。 “怎么,难道额日斯出龙城的目的不是来找我们,而是有其它事情?” 从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出现,呼延吉乐的右手便没有离开跨在腰间长刀的刀把,警惕地观察和分析着来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此时,明白了独孤敖嘎并无歹意,呼延吉乐才放松了心中绷紧的那根弦,轻声对独孤敖嘎说:“请老将军坐下来,听冒顿细说原由吧。” 待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坐定,冒顿和呼延吉乐在他们的对面坐了下来。 挛鞮傲云则不认识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手压刀柄,站立在冒顿和呼延吉乐身后。 呼延吉乐为每人倒了一碗奶茶。 冒顿格外兴奋,目放异光,肯定地说道:“贺木额日斯确实是找我去了。不过,他找我的目的不是要告诉我什么消息,而是专门去暗杀我的。” 独孤敖嘎听后大吃一惊,朗声说道:“这怎么可能?额日斯与你无冤无仇,他怎么会去杀你呢?” 冒顿冷冷一笑,说道:“您与我同样无冤无仇,不是曾经带着您的三大弟子去杀我吗?” 独孤敖嘎一时语梗,脸顿时涨得通红。 看到独孤敖嘎不相信自己的话,冒顿便将那天晚上生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最后说: “呼日查临终前对我说,杀手骑着我的宝马。傲云也亲眼看到有一人远远跟踪在我和呼日查的身后,在我们到达他家营地时,那人才快离去的。” 听到挛鞮呼日查已遭毒手,独孤敖嘎更是吃惊。 难道头曼单于又派贺木额日斯去对冒顿下手? 独孤敖嘎觉得不大可能,轻轻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头曼单于和自己一起从冒顿的营地返龙城时,头曼单于对冒顿的行为大加赞赏,曾亲口对自己说,为有冒顿这样的儿子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这才过去几天时间,头曼单于就再次对冒顿产生了看法? 没理由呀。 独孤敖嘎继而又想到,冒顿大难不死,天不灭英杰也。 冒顿指了一下立在身后的挛鞮傲云,介绍说:“他就是傲云,呼日查的弟弟。” 独孤敖嘎早已注意到那个一脸稚气的小伙子,面色严肃,警惕地守护在冒顿的身边,原来是挛鞮呼日查的弟弟。 听着冒顿的讲述,挛鞮傲云的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和仇恨。 独孤敖嘎同情地向挛鞮傲云点了下头。 “你看到骑快马那人的面容了吗?” 独孤敖嘎问挛鞮傲云。 挛鞮傲云摇着头说:“离的太远,根本看不清楚。” 独孤敖嘎沉吟了一阵,说: “是的,估计呼日查也没看清楚暗箭杀人者的长相。不是亲眼看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之前,就下结论说是额日斯干的,未免为时太早。” 贺木额日斯是独孤敖嘎亲自现并提拔起来的人才,也是独孤敖嘎最得意的门生。 平时,贺木额日斯是独孤敖嘎家的常客,除与独孤敖嘎探讨练兵事宜外,几乎包办了独孤敖嘎家的一切家务。 独孤敖嘎没有儿子,早将贺木额日斯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了。 独孤敖嘎怎么也不会相信,贺木额日斯能干出暗箭杀人这等下贱的事情来。 难道真的贺木额日斯是受头曼单于的指派? 如果是头曼单于给贺木额日斯下达了密杀冒顿的指令,贺木额日斯也不得不执行呀。 一直在旁边思索的万俟腾和突然说:“我相信是额日斯干的。” 万俟腾和的话让冒顿和呼延吉乐都感到意外,知道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独孤敖嘎瞅着身边的万俟腾和,奇怪地问:“你也这么认为?有依据吗?” 万俟腾和的目光在冒顿和呼延吉乐的脸上来回转了几转,迟疑着说: “其实,额日斯一直暗恋着安其尔。我们从宇文阿古达木那里回到龙城的时候,安其尔已经嫁给了万户长。 “当时,额日斯非常痛苦,整日要么用过度练功来折磨自己,要么就像孤魂野鬼一样骑着马在草原上游荡。 “他曾经对我说过,怨恨万户长夺了他心上的女人。也有人看见过,额日斯和安其尔偷偷在龙城外野会。 “这事,龙城卫队的好多人都知道。” 冒顿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他根本就没有留意过赫连安其尔的行踪,只盼着她离自己远些,省得在自己身边绕来绕去麻烦。 呼延吉乐更没有料到,赫连安其尔竟然会与人偷情。 想到冒顿从来就没用正眼瞧过赫连安其尔,呼延吉乐轻轻叹息一声,说: “安其尔也怪可怜的,被人当作工具反复利用。但是,安其尔那猪脑子,绝对不会想到让她的情人去刺杀冒顿,他们的背后一定还有别人,他们只不过受人操纵而已。” 独孤敖嘎愤怒地瞪大了眼睛,说:“这么说真是额日斯干的?我现在就回龙城,非亲手撕了他不可。让他去刺探东胡的消息,事关国家大计的大事,他却不当回事,反而为了一个女人去暗箭杀人,什么东西。” 二十九、阏氏捉奸 看到独孤敖嘎由于愤怒而胡子乱抖,呼延吉乐急忙劝道: “老将军息怒。我们只是猜测而已,现在真还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证明就是额日斯干的。即使真的是额日斯所为,他也是受人指使或被人要挟。” 独孤敖嘎越听越糊涂,说道: “受人指使是有可能的,被人要挟?这不大可能吧。额日斯一向傲慢,谁能要挟得了他?我这就回龙城去,问他最近几日去了哪里,看他怎么回答。” 呼延吉乐阻拦道:“老将军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只是猜测而已。” 冒顿说道:“此事还是慎重为好。老将军直接去喝问贺木额日斯,他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你就不能将他咋样。” “那我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独孤敖嘎忿忿地说。 呼延吉乐耐心劝道: “傲云的父亲分析的对,我们还是以不动应万变的好。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指使他去暗杀冒顿的人,现在比我们还要着急。若是他们知道他们的行动没有成功,一定还会使出新招来。如果老将军现在就回龙城,很容易被人利用,还是等一等的好。” 没曾想呼延吉乐的好意劝导,反而更加激怒了独孤敖嘎。 独孤敖嘎的眼睛再次瞪大了:“我道要看看有人怎么利用于我。” 独孤敖嘎说着,拉起万俟腾和便要上路。 万俟腾和夹在两人中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呼延吉乐脑子一转,急忙说道:“可能谋杀冒顿的人根本就不是额日斯。 “我们前些日子在边堡县灭了赵王堡和黑松寨,又指令边堡县下力气剿灭小股强人,得罪了那些土匪。 “这次冒顿只带了呼日查一人身临险地,一定是被土匪的眼线现了。 “这些土匪明着不敢与冒顿过招,便在半夜下了手。” 独孤敖嘎神色稍缓,自得地说:“我说的嘛,借他额日斯一个胆,他也不敢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我亲手培养出的人,还能不知道他的秉性?” 万俟腾和低头沉思。 呼延吉乐苦笑了一下,说:“老将军回到龙城,千万不要将我们曾经怀疑额日斯暗杀冒顿的事说出去,都是一家人,互相猜疑不好。” 呼延吉乐又微笑着转向万俟腾和,问:“能借一步说话吗?” 万俟腾和站起身,随呼延吉乐走出了穹庐。 冒顿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厌烦和无聊,脸色阴沉,闷头不语。 待将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送走,呼延吉乐现冒顿的神色不对,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冒顿咬了咬牙,说道:“我想现在就回龙城,将贺木额日斯碎尸万段,将龙城踏平。” 呼延吉乐大惊,问:“你怎么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冒顿抬头望着冬日灰蒙蒙的天空,说道:“呼日查曾经给我讲过一则远古传说,听完那则传说,还有挛鞮单于的传世名言,我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觉得,我们和龙城摊牌的时间已经到了。” 于是,冒顿将那则传说以及挛鞮单于的传世名言给呼延吉乐讲了一遍。 呼延吉乐听完,长久没有说话。 冒顿说道:“龙城卫队的人全都来到了森林里,龙城已成一座真正的空城,我一个人回去,就能将事情搞定。” 呼延吉乐问道:“如果幕后指使人是你阿爸呢?” 冒顿没有正面回答,高高举起拳头,咬紧牙关,狠狠晃了几晃。 贺木额日斯最终走过森林,进入了东胡地界。 打听之下方知,东胡人都知道他们的大人要与匈奴开战,也确实在集结大军。 至于练兵场地在何处,谁又是具体的指挥官,普通牧民就不得而知了。 要探得详情又谈何容易。 贺木额日斯原想到东胡大人的营帐附近去打探,可对赫连安其尔的思念一日强似一日,如若大雪将森林封死,他必将孤身一人在东胡度过漫长的冬天。 反复思量,还是决定归匈奴。 漫长的返程路上,贺木额日斯心事忡忡,忐忑不安。 如果如实向独孤敖嘎言说,自己不是同样像此前派出的探马一样无能吗? 如果阏氏再怀疑自己也是受了冒顿的指使,那就更麻烦了。 替冒顿背黑锅自己不愿做,绝不能落下一个与冒顿同流合污的臭名声。 贺木额日斯知道赫连哈尔巴拉与冒顿如同水火,得罪了赫连哈尔巴拉,对自己更是不利,也犯不着得罪赫连哈尔巴拉。 贺木额日斯斟酌再三,决定只有编谎话先过了这一关,就说是东胡集结起来五万大军,正在东胡大人的营帐附近练兵,东胡大人是军队的总指挥。 只有这样,才既不使匈奴毫无战争准备,又能显得自己不虚此行。 打定了主意,贺木额日斯的心放宽了,昼夜不停地往回赶。 出了森林,路过冒顿的营地时,贺木额日斯惊奇地现,那十字型的一大片穹庐消失了,尽管剩下的穹庐仍比其他万户长的营地要气派,还是让贺木额日斯百思不解。 自己离开的这些时日,这里究竟有生了什么事?赫连安其尔还在这里吗?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赫连安其尔,贺木额日斯的心里一阵热。 贺木额日斯勒紧马缰仔细观看,那片立在雪原上的穹庐异常平静,除了袅袅炊烟从穹庐的顶部冉冉升起,看不到有人进出。 一个想法蓦然间在贺木额日斯的心里升起:何不约上赫连安其尔,趁大雪还没有将森林封锁,两人远走高飞? 想到此,贺木额日斯的心慌慌跳了起来。 贺木额日斯调整方向,向那片穹庐缓缓走去。 贺木额日斯企望赫连安其尔突然走出穹庐,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穹庐梦一样、又实实在在展现在贺木额日斯的面前,贺木额日斯却犹豫了。 贺木额日斯勒住了马缰,踟躇不前。 如果以过客的身份直接去要口水喝,理由也是正当的。 可一旦遇到了冒顿,又该如何是好? 贺木额日斯突然想起了赫连安其尔的宝马。 如果宝马在,赫连安其尔就一定在。 贺木额日斯举目观望,看到穹庐边的拴马桩上拴着十几匹马,绝对没有赫连安其尔那匹火炭一样红的闪电宝马。 贺木额日斯失望了,打消了进入营地的欲望,无精打采地向龙城走去。 进了龙城,太阳已经落山。 龙城内更是一反常态的安静,除了看到四名守门的兵士外,一百多人的龙城卫队也神秘地消失了。 贺木额日斯更觉奇怪,问一名兵士才得知,独孤敖嘎带着龙城卫队去与冒顿的兵士会合,到森林里练兵去了。 早知冒顿不在营地,自己无论如何也该进冒顿营地的穹庐看看,或许赫连安其尔留在营地也不一定。 贺木额日斯一边想着,一边到马厩里去拴马。 进了马厩,贺木额日斯的心立即狂跳起来:他清楚地看到,赫连安其尔的闪电宝马就拴在马厩里。 黄昏过去不久,赫连哈尔巴拉鬼鬼祟祟地从挛鞮希都日古家里出来,急走了几步,走上南北大道,立即装着散步的样子,抬头望了一眼稀疏的星斗和一轮明月,慢慢往回走,目光则扫遍了目所能及的每一个角落,生怕被人看到。 突然,赫连哈尔巴拉看到一条黑影闪进了冒顿的房间。 赫连哈尔巴拉知道冒顿不在龙城,只有侄女一人住在那里。 难道有人趁着夜色的掩护欺负她的侄女? 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赫连哈尔巴拉心里一怒,快步向冒顿的房子走去,猛地推开了房门。 黑暗中,赫连哈尔巴拉看到,一丝不挂的赫连安其尔,正与一个穿着衣服的男人紧紧抱在一起。 听到门响,贺木额日斯和赫连安其尔立即惊开了抱在一起的身子。 贺木额日斯猛然间只有一个想法:立即逃离这里,天大的后果以后再说。 贺木额日斯正要夺路而逃,门却被来人挡着。 当看清来人是赫连哈尔巴拉时,贺木额日斯立即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双腿一软跪在了赫连哈尔巴拉面前。 赫连哈尔巴拉还没有看清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但从赫连安其尔抱着那人的姿态看,已经明白自己撞到了啥场面,便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 赫连哈尔巴拉想抽身离开,也已经来不及,一时不知所措,脸上一阵烧,老羞成怒,喝道:“你们一对狗男女!” 赫连安其尔慌乱地钻进被窝,借着黯淡的月光,看清来人是姑姑赫连哈尔巴拉,哀哀地叫了一声:“姑姑。” 赫连哈尔巴拉心里突然一软,想到,自己做主将侄女嫁给了冒顿,无疑是糟蹋了侄女的一生,青春年华尽日守活寡。 侄女找个相好欢度长夜,也是正常。 想到此,赫连哈尔巴拉正要返身离开,可身份已经暴露,无端走开,反而不合适。 赫连哈尔巴拉向前挪了半步,顺手掩上了身后的房门。 室内光线太淡,赫连哈尔巴拉看不清跪在地上的男人脸,压低声音沉声问赫连安其尔:“这臭男人是谁?” 赫连安其尔结巴着说:“是贺木额日斯。” 贺木额日斯伏下身去,头便抵到了赫连哈尔巴拉的脚边,颤声说道:“我们两心相悦,求阏氏饶了我们吧。” 赫连哈尔巴拉一惊,突然想到,独孤敖嘎派往东胡去刺探消息的那个人,好像就叫贺木额日斯。 赫连哈尔巴拉问道:“贺木额日斯?你不是去东胡打探消息了吗?” 三十、威逼利诱 贺木额日斯颤声答道:“贺木额日斯不辱使命,日夜兼程,今天刚刚由东胡回来。”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一阵紧张,忙问:“你打探到了什么?” “回阏氏的话,东胡确实在备战,准备进攻我匈奴。” 贺木额日斯抬了下头,又低了下去,颤声答道。 赫连哈尔巴拉激凛凛打了一个冷战。 这是赫连哈尔巴拉最担心的坏消息。 一旦东胡真的与匈奴开战,而匈奴又没有战前准备,龙城距东胡又太近,自己可不愿作东胡的俘虏。 再说,自己极力在单于面前说东胡备战是冒顿的编造,现在得到了东胡备战的确切消息,在单于面前,无疑是打了自己的脸,长了冒顿的声望。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顿时乱作一团。 此时,赫连哈尔巴拉已适应了屋里的黑暗,低头看着长跪在地的贺木额日斯,顿时,无名大火在心头燃了起来,鼻孔里轻轻出一声不信任的“哼”,厉声说道: “好你个贺木额日斯,明明是冒顿让你这般回复的,是也不是?” 贺木额日斯辩解道:“阏氏明察,我与冒顿仇深似海,就想一刀将冒顿的脑袋砍下来,我哪能做冒顿的帮凶呀。” 赫连哈尔巴拉一想也是,有贺木额日斯与赫连安其尔的这层关系,让贺木额日斯无中生有替冒顿说话,似乎不大可能。 看来,匈奴备战已经是必须的事情啦。这次又让冒顿赢了。 赫连哈尔巴拉的内心突然间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空虚,早将面前这对狗男女的私事忘了个干净。 看来,与东胡的这场战争,真的是在所难免。 这时候集结大军,单于年事已高,呼德又年少,军队的真正指挥权,必定会落在冒顿手里。 到时候,冒顿一定会风光无限。 等到战争结束,冒顿便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 到时候,匈奴人就只知有冒顿不知有呼德了,呼德还能顺利继承大位吗? 冒顿兵权在握,能让呼德继承大位吗? 想到这样的后果,赫连哈尔巴拉又怎能忍心放弃。 赫连哈尔巴拉咬牙切齿,狠不能立即就让冒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看到狗一样伏在地下的贺木额日斯,赫连哈尔巴拉立即想到,没有冒顿,不是同样可以备战吗? 这小子是否可以利用一下呢? 赫连哈尔巴拉想到,过去由于哥哥是龙城总管,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应该在军队里安插自己的亲信。 现在形势变化不定,军中不能没有自己的人呀。 赫连哈尔巴拉尽量克制着内心的不安,问贺木额日斯:“现在都有谁知道你带回来的消息?” 贺木额日斯小声答道:“我太阳落山以后才回来,独孤敖嘎将军又不在龙城。现在,阏氏是知道这一消息的第一人。” 赫连哈尔巴拉听后,轻轻舒了口气,想到,贺木额日斯和赫连安其尔的龌龊之事被我意外撞见,把柄就抓在了我的手里,看他敢不听我的话。 再说,这小子也一定想让冒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那样,他便可以与赫连安其尔永修百年之好了。 想到此,赫连哈尔巴拉轻轻叹息了一声,说:“你起来吧。” 贺木额日斯动了一下,却没敢站起身来。 赫连哈尔巴拉真的怒了,却不便大声喊叫,沉声喝道:“我让你起来,你没听见吗?” 贺木额日斯慢慢爬起身来,矮身低头立在一旁。 赫连哈尔巴拉看了一眼赫连安其尔,突然觉得侄女可怜。 侄女本就不喜欢冒顿,冒顿更是没用正眼瞧过她,是自己强作主张,才弄成今天这样子,内心里很同情侄女的处境。 自己也不是刚刚从挛鞮希都日古的房里出来吗? 想到此,更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触。 但赫连哈尔巴拉心里虽然饶了侄女,却故意装作凶狠的样子,喝道:“你们两个干的好事!要是让单于或冒顿知道了,能饶得了你们吗?” 贺木额日斯再次跪倒在地,歇斯底里地哀求道:“我们两相爱多年,望阏氏救我们。” 赫连安其尔也哀求道:“姑姑救救我们吧,只有您才能救我们。” 赫连哈尔巴拉故意不理睬赫连安其尔,装作愤怒的样子,盯着贺木额日斯,责问道: “都是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连王子的女人你都敢动,不但毁了你自己,连我的侄女也毁在了你的手里,你罪该万死。” 贺木额日斯脑门着地,身体抖作一团。 赫连哈尔巴拉严厉地说:“你说吧,你打算咋办。” 贺木额日斯抬了下头,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水,又伏了下去,颤声说: “只求阏氏放我们俩出龙城,我们远走高飞,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隐名埋姓过日子,再不回龙城。” “你们要私奔?” 赫连哈尔巴拉轻蔑地哼了一声。 赫连哈尔巴拉愤怒地问道:“你说,哪里是谁也找不到你们的地方?有这样的地方吗?只要冒顿想找见你们,你们就是钻进了老鼠洞,也能将你们挖出来。没用的东西,惹出事来了,就想一走了之?亏你还是男子汉。” 贺木额日斯最怕人说自己不是男子汉,赫连哈尔巴拉的话像锋利的宝剑刺中了他的心。 贺木额日斯猛地站起身来,握着拳头,愤怒地说:“大不了与他冒顿拼个鱼死网破,看他冒顿能将我怎样!” 赫连哈尔巴拉想要的,就是让贺木额日斯将害怕转为对冒顿的仇恨这样的效果。 看到贺木额日斯握着的拳头,赫连哈尔巴拉的心立即舒展开了。 但赫连哈尔巴拉仍然不动神色,说:“要么逃跑,要么就去拼命,难道这就是男子所为?” 贺木额日斯半天也没有弄清楚应该怎样答复,说道:“请阏氏指点,贺木额日斯愿听阏氏教诲。” 赫连哈尔巴拉故意叹了口气,说:“安其尔虽然是我的侄女,从小到大,我一直将她当自己的女儿对待。如今你们闯下了如此大祸,将我也拉在其中,让我好心痛呀。” 赫连哈尔巴拉说着,竟呜呜咽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起来。 贺木额日斯和赫连安其尔焦灼不安,更不知如何是好。 哭了一阵,赫连哈尔巴拉清理了鼻涕,哑着声说:“要不是我舍不得安其尔,真不想给你们出主意。” 贺木额日斯和赫连安其尔听说赫连哈尔巴拉要给他们出主意,大喜过望。 赫连哈尔巴拉问贺木额日斯:“你说,你们俩要想永远在一起,惟一的办法是什么?” 贺木额日斯摇了摇头,小声说:“恕晚辈愚昧,还请阏氏明示。” 赫连哈尔巴拉不屑地哼了一声,说: “你也真够愚昧的。几个月前,单于派你们出龙城去干什么?要不是你们四个人无能,哪有今天这样的祸事。” 贺木额日斯恍然大悟,说:“晚辈明白了,只有锄掉冒顿,我们俩才能永远相守。” 赫连哈尔巴拉点头肯定:“横在你面前的障碍就是冒顿,现在只有一条路,要么你杀掉冒顿,要么等着被冒顿杀掉。” 停了停,赫连哈尔巴拉又对贺木额日斯说: “你若能杀掉冒顿,我在单于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冒顿那万户长的位子就是你的。战争一起,你就是统领万人军队,风风光光叱咤战场的大将军。” 贺木额日斯一喜,立即心潮澎湃起来。 贺木额日斯转念一想,冒顿有影子四怪在身边保护,他们四个人都没能杀了冒顿,现在仅凭自己的力量,要杀掉冒顿,又谈何容易。 贺木额日斯轻轻叹了口气。 赫连安其尔更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之中。 赫连安其尔在冒顿的营地待了好长时间,她清楚,冒顿已非昔日的冒顿,身边每天有那么多人绕着他转,他的万户长营地比龙城的戒备都森严,要想不显山不露水地将冒顿杀掉,比登天还难。 自己虽然可以与冒顿近身相处,即使杀掉了冒顿,自己也完了。 用自己的命换冒顿的命,值得吗? 赫连安其尔正自斟酌,只听赫连哈尔巴拉又小声对贺木额日斯说道: “现在正有一个杀掉冒顿的好机会。如果失去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再要锄掉冒顿,可就更难了。贺木额日斯,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和胆量了。” 贺木额日斯闻言大喜,急忙说:“请阏氏明示,贺木额日斯就是丢了这条性命,也要与冒顿拼个你死我活。” 赫连哈尔巴拉伏在贺木额日斯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据我所知,冒顿将他的兵士分成了五个小组,分别由他自己和影子四怪统领,加上独孤敖嘎的龙城卫队,共是六个小组。 这六个组目前完全独立行动,狩猎练兵。也就是说,影子四怪和冒顿不在一起。” 赫连哈尔巴拉看到贺木额日斯目现异光,急忙献计说: “你可以借给冒顿通告你探得的消息为名,大摇大摆地接近冒顿,乘机下手。千万不能讲什么比武论英雄之类的傻事,你的目的是不择手段杀掉冒顿。” 看到贺木额日斯慢慢握紧了拳头,赫连哈尔巴拉承诺道:“只要杀死了冒顿,我会在单于面前保举你当那个万户的万户长,你就可以永远与赫连安其尔在一起了。听明白了吗?” 贺木额日斯大喜,不停地点头答应。 在贺木额日斯的内心,并没将冒顿放在眼里,而是害怕与冒顿形影不离的影子四怪。 既然影子四怪不在冒顿身边,杀个冒顿实在是太容易了吧。 三十一、暗杀行动 赫连哈尔巴拉一再嘱咐贺木额日斯:东胡在备战的消息不能与任何人言说,在没有锄掉冒顿之前,千万不要与独孤敖嘎见面,避免走漏了风声。 事不宜迟,赫连哈尔巴拉让贺木额日斯趁天黑无人知晓,立即动身,去完成上天赋予他的神圣使命。 待赫连哈尔巴拉离去以后,贺木额日斯哪里忍心舍弃赫连安其尔的热被窝,直到天快亮了,才全副武装离开了龙城。 一路上,贺木额日斯构思了诸多与冒顿格斗的情节。 他先想理直气壮地约冒顿到一处开阔的地方,各自亮出长刀,与冒顿一番打斗,待冒顿身疲力竭受尽侮辱后,再让他饮刀毕命。 但贺木额日斯立即想到了赫连哈尔巴拉的嘱咐:影子四怪虽然不在冒顿身边,可冒顿的身边倘有那么多的兵士;你此行的目的是锄掉冒顿,一定要不择手段,无论用刀还是用箭,只要达到目的你就成功了。 有了这样的主导思想,贺木额日斯立即改变了主意:最好的法子是先与冒顿交谈,在冒顿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抽刀结果他的性命。 当然不能用箭,在自己拉弓搭箭的当口,就会被冒顿现,自己根本没有暗箭杀人的机会。 贺木额日斯又想,冒顿是头曼单于的儿子,自己杀了冒顿,头曼单于能饶得了自己吗? 这问题一闪而过,像一声炸雷,轰在贺木额日斯的心头。 贺木额日斯不由得勒停了战马。 要么趁现在还自由,逃离这是非之地? 可是,赫连安其尔还在龙城,若自己独自逃遁,恐怕此生就再也见不到赫连安其尔了,万万不能。 现在就返回龙城,接上赫连安其尔,然后一起逃走? 贺木额日斯望了一眼龙城,觉得也不合适。 回到龙城,很容易被赫连哈尔巴拉撞见。 违背了赫连哈尔巴拉的意图,自己还能活着走出龙城吗? 想起了赫连哈尔巴拉,贺木额日斯又想到,赫连哈尔巴拉是头曼单于的老婆,难道暗杀冒顿也是头曼单于的意思? 对,头曼单于就曾经给他们下达过锄掉冒顿的命令呀。 一定是头曼单于既要保全自己的名声,又要不择手段锄掉冒顿,知道我贺木额日斯功夫了得,才让我独自去完成此重任,用赫连哈尔巴拉之口,给我下达了指令。 对了,赫连哈尔巴拉还答应过自己,若顺利锄掉冒顿,自己就是那个万户的万户长,何等荣耀的地位。 若与东胡的战争一起,独孤敖嘎已老,自己就会取代他,成为匈奴的大将军。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条人生路呀。 想到此,贺木额日斯信心倍增,继续打马前行。 近午时分,贺木额日斯走到了冒顿营地的旁边。 贺木额日斯突然想到:何不大摇大摆地去冒顿的营地一趟,吃些东西补充一下体力,顺便打探一下冒顿在森林里的具体位置? 自己莽莽撞撞地到森林里胡乱寻找,无意中遇上了独孤敖嘎,不就麻烦了吗? 再说,一旦冒顿就在他的万户长营地,自己正好乘机下手。 于是,贺木额日斯扬鞭催马,理直气壮地直接向冒顿的万户长营地跑去。 冒顿的万户长营地此时已不是兵营,不过铁匠铺、毡匠铺、皮匠铺、木匠铺而已,已没有任何戒备。 贺木额日斯到拴马桩前下马,拴马的时候,几间穹庐里同时走出了几个人,站在穹庐前瞧他。 贺木额日斯大大咧咧地走到一间穹庐前,向里张望,这间穹庐是皮匠铺,贺木额日斯看到有人在穹庐内缝制皮衣。 “我找你们万户长传达单于的指令,渴了饿了,给我找些吃的来。” 贺木额日斯大大咧咧对立在穹庐外的人说。 那人将贺木额日斯打量了一番,将他领进了一间大穹庐。 穹庐内牛粪火正在燃烧,茶壶内的奶茶在火上沸腾着。 那人给贺木额日斯倒了一碗滚烫的奶茶,说: “找我们万户长?可惜晚了一步,我们万户长和挛鞮呼日查昨天晚上回到了营地,今早刚走,到边堡县去了。你若昨天来,正好能遇上。” 贺木额日斯吃惊不小,问道:“你们万户长不是在森林里狩猎练兵嘛,怎么去了边堡县?他到边堡县干啥去了?” 那人道:“那我就不知道啦,总之是去了边堡县,今早刚走。” 边堡县是一个陌生的地名,贺木额日斯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一个叫边堡县的地方,便问:“边堡县在哪里?” 那人用手向南方一指,答道:“在南面的边墙脚下,一直向南走就到了。” 贺木额日斯感叹老天不作美,自己的运气不好。 既然冒顿不在森林,自己又不知边堡县在哪里,只好等冒顿回来以后再进森林了。 “你们万户长没说啥时候回来?” 贺木额日斯问。 那人摇了摇头。 贺木额日斯添饱了肚子,无精打采地返回了龙城。 赫连哈尔巴拉听说冒顿去了边堡县,而贺木额日斯独自回来了,气得面色惨白,重重甩了贺木额日斯一记耳光,咬牙切齿地骂道: “不堪重用的东西,没想到你竟然废物到了如此地步。” 贺木额日斯被打得晕头转向,却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捂着脸呆立一旁,心惶惶狂跳。 赫连哈尔巴拉的怒气仍没有因为打了贺木额日斯而消去,胸部剧烈起伏,如厨房鼓风的牛皮风箱,激动的浑身颤抖。 赫连哈尔巴拉咆哮着指责贺木额日斯道:“让你干啥去了?反复告诉你,一定要不择手段,你说啥叫不择手段?” 赫连哈尔巴拉怒气难消,稍作停顿,又吼道: “冒顿离开了他的兵营,仅带了一名随从前往边堡县,并且刚刚走了半天,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你为啥不把握利用,快马加鞭追上去,将冒顿杀了? “你回龙城来干什么? “难道等着冒顿回到他的营地以后,有那么多兵士在他身边的时候,你再去杀他? “你那脑袋是用来干啥的?仅仅是用来吃饭的吗? “凭白耽误了大好时光。” 赫连哈尔巴拉喊喝了一阵,仍觉得不解气,继续数落道: “平时总说自己这也行那也行,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你才是真正的废物,较冒顿差远了。 “你知道冒顿是怎么让影子四怪乖乖替自己卖命的吗?你知道冒顿是怎样制伏赵王堡和黑松寨的吗?你知道冒顿是怎样建立边堡县的吗?放在你身上,你能做到吗?” 贺木额日斯被赫连哈尔巴拉一阵臭骂,方明白自己错了。 贺木额日斯觉得,自己确实应该立即尾追过去,寻机杀了冒顿,而不是回龙城坐等冒顿回到他的营地。 贺木额日斯知道大好机遇已被自己错过,心中更加没了底,呆立一旁,任由赫连哈尔巴拉唾骂。 看到呆若木鸡的贺木额日斯,赫连哈尔巴拉更加气愤,焦急地跺了下脚,喝道: “你还木桩似的立在那里干什么?赶快去完成你的使命呀。” 贺木额日斯恍然大悟:现在去追赶冒顿还为时不晚。 贺木额日斯精神再次振奋起来,也看到了这一千载难逢的好机遇,暗自下定决心,不将冒顿杀掉,决不回龙城。 贺木额日斯立即重新披挂,就要星夜出去追赶冒顿。 赫连哈尔巴拉重重叹息了一声,转身回头曼单于的卧房去了。 赫连安其尔看到贺木额日斯刚刚回来,两人还没来得及亲热,又被姑姑驱赶离去,心里实在不忍,却又没有让贺木额日斯留下来的理由。 赫连安其尔思量再三,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闪电宝马,急忙对贺木额日斯说:“骑上我的闪电宝马吧,那马的脚程快,一定能助你追上冒顿,完成使命的。” 呼德回到龙城的第二天,病情突然加重,高烧不退。 赫连哈尔巴拉的身心全部扑在了呼德身上,早将贺木额日斯出龙城的事忘了个干净。 赫连哈尔巴拉昼夜守护在呼德身边,埋怨头曼单于不该让儿子去练什么兵。 难道不会骑马射箭就不能当单于了吗?要有个三长两短,让自己怎么活呀。 头曼单于同样着急,也后悔了。 让呼德当单于冒顿当骨都侯不是很好嘛,哥儿俩一文一武,一个主内一个安外,干嘛非强迫不喜欢刀箭的呼德去练武呢。 从冒顿的营地回来,头曼单于已经最后做出决定:让呼德当单于,冒顿任骨都侯,哥儿俩共同治理好国家。 冒顿喜欢使刀弄箭,那就连龙城卫队也交给他;真要有了战事,那就让冒顿出任匈奴的大将军,去带兵打仗。 独孤敖嘎的年龄已经大了,不适合再上前线征战了。 正月龙城聚会很快就要到来,头曼单于决定,龙城大聚会时,便向天下宣布自己退位。 大巫师将呼德安置在一个暖室里,又用香蒿熬汤,不住地给呼德擦拭身体,经过了一个昼夜的医治,呼德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 赫连哈尔巴拉刚刚舒了一口长气,正准备美美地睡一觉,赫连安其尔神神秘秘地来到她的身边,悄悄对她说:“贺木额日斯回来了。” 一句话提醒了赫连哈尔巴拉。 这几日忙于呼德的病情,几乎将贺木额日斯忘了。 此时猛然有了贺木额日斯的消息,急忙问:“咋样?” 三十二、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赫连安其尔明白姑姑在问她什么,姑姑关心的永远都是结果。 赫连安其尔忍着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也低声回答了两个字:“顺利。” 赫连哈尔巴拉刚刚打了半个哈欠,听到这两个字,心立即“悠”地一下飞到了天上。 一年里,为了这个消息,她操心过,担心过,失落过,失望过,如在刀尖行走一般,担惊受怕,今天终于解决了。 往后,再也没有什么烦心事了。 赫连哈尔巴拉浑身的疲劳被这天大的喜讯驱赶殆尽,精神猛然间振奋起来,低声说道:“走,去见他。” 贺木额日斯正在冒顿的房间里心满意得地吸溜着奶茶,见赫连哈尔巴拉进来了,急忙立起身来施礼。 “说说,你在什么地方动的手?” 赫连哈尔巴拉迫不及待地问。 “在一个千户长的营地。冒顿夜里走出穹庐的时候,我在暗处射了他一箭。 “我亲眼看到他中箭倒地。 “我那箭的力度,即使射中石头,也会深入进去,冒顿被我射中,绝难再活着回来。” 贺木额日斯洋洋得意,自豪地说。 “你暴露自己了吗?” 赫连哈尔巴拉问。 贺木额日斯目放异彩,意满自得地说: “绝对没有。我远远跟踪他们到了那个千户长的营地,半夜才下的手,得手以后又立即离开,绝对不会有人怀疑是我干的。” 赫连哈尔巴拉轻轻松了口气。 赫连哈尔巴拉早已想好,一旦贺木额日斯得手又活着回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在世上溜达了。 现在知道贺木额日斯竟然干得如此干净漂亮,那就暂且留他一条命吧,留着他或许还有用途。 “都谁知道你回了龙城?”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问。 “那几个守门的兵士都知道我回来了。”贺木额日斯说。 停了停,贺木额日斯突然想起,刚才进门的时候,一个兵丁对他说,前两天义渠代青回来过,向守门的兵丁打听过他,还转达了独孤敖嘎的命令,让他立即到森林里去见独孤敖嘎。 想到此,贺木额日斯急忙说: “前两天义渠代青向守门的兵丁问过我是否已经回来。兵丁说看到过我,但不知我又去了哪里。义渠代青还转达独孤敖嘎的命令,让我立即去和他们一起练兵。如果独孤敖嘎问我这两天去了哪里,我该怎样回答?”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 真是太疏忽大意了。 贺木额日斯进出龙城几次,那些守门兵士可是完全知道呀。 赫连哈尔巴拉接着想道,锄去冒顿是目的,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再复杂的事情也好应付了,大不了将贺木额日斯交出去抵罪了事。 但总得有个贺木额日斯离开龙城这几日的理由。 赫连哈尔巴拉斟酌了一下,说道: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到森林里去找独孤敖嘎了,结果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转了几天也没有找到,只好先回来了。你不是还在冒顿的营地喝过奶茶吃过肉吗?正好证明你去了森林。” 走的时候,赫连哈尔巴拉又严厉地说:“最近你们俩就不要再来往了。还有,你到东胡探得的消息,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停了停,赫连哈尔巴拉又严厉地说: “你先在龙城住着,哪都不要去,平时尽量不要乱走动。 “等冒顿死亡的消息传回龙城以后,主动权和行动权都握在了我们的手里,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若近日独孤敖嘎回龙城,你要千方百计躲着他,千万不要见他。 “至于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下见他,见了以后应该对他说啥,一切都要等候我的安排。” 走出了屋子,赫连哈尔巴拉仍然觉得不放心,又返了回去,指着贺木额日斯的鼻子,强调说: “这两件事事关你的性命,你要是想掉脑袋,可以不听我的话。你还不赶快回到你自己的房子里去,安安静静给我呆着。” 看到贺木额日斯满脸的不高兴,赫连哈尔巴拉又安慰道:“等冒顿死亡的消息传回龙城,我会让你去接任万户长的。” 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离开冒顿的临时营地,朝龙城的方向走。 独孤敖嘎忍不住问万俟腾和:“呼延吉乐神神秘秘的样子,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呀?” 万俟腾和迟疑了一下,小声说: “呼延吉乐提醒我们,进了龙城以后,最好先去见单于。如果不能立即见到单于,或见到单于以后单于身边有人,她预料了几件事,说,如果她预料的正确,就说明我们正在上当或已经上当了,提醒我们要千万注意。” “哦?她都预料了啥事?” 独孤敖嘎好奇地问。 万俟腾和说:“据呼延吉乐分析,龙城有可能以为冒顿已经遇刺身亡。所以,她让我们见到单于以后,一定要说……” “她让我们怎么说?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 独孤敖嘎追问道。 万俟腾和迟疑着说:“她让我们说,说冒顿已经遇刺身亡。” 独孤敖嘎立即愤怒地来回摆动着脑袋,说: “那可不行。单于与我相互信任多年,我哪能编造谎言来欺骗单于。再说了,冒顿本来好好的,哪能咒人家已死。我一辈子没说过假话,说了假话,往后还让我怎么做人。” 万俟腾和不再言语。 “呼延吉乐还对你说啥啦?” 独孤敖嘎追问。 万俟腾和犹豫着说: “她说,如果龙城知道冒顿还在他的营地,我们就很难听到真实的消息了。 “比如,我们会见不到额日斯,东胡正在集结军队的消息也会变成谣言,头曼单于将下令让我们立即停止练兵等等。” 独孤敖嘎想了一阵,说: “太危言耸听了吧,能有这么严重?这女人想的太多了,神经过敏。 “额日斯带回来的东胡的消息关系到匈奴命运,如此重要的事情,我就不相信额日斯敢歪曲事实说假话。难道头曼单于就希望匈奴挨打亡国吗?不可能的事情。” 万俟腾和沉吟道:“我看这事也没那么简单。贺木额日斯已经回来几日,又为何不赶快将探得的消息报告给您呢?” 独孤敖嘎无言以对。 两人回到龙城,已是次日黄昏。 他们将马匹交给了门卫,便直接到头曼单于的宫室去见单于。 可还是晚了一步,赫连哈尔巴拉将他们挡在了门外,说单于已经睡了。 赫连哈尔巴拉料定独孤敖嘎刚回龙城便来见单于,一定是向单于报告冒顿遇刺消息的。 在赫连哈尔巴拉的预料中,来报告消息的应该是呼延吉乐。 可独孤敖嘎回来了,呼延吉乐又在干什么? 这两天,赫连哈尔巴拉一直担心,呼延吉乐和影子四怪知道了冒顿遇刺身亡的消息后,会干什么? 鬼精鬼精的呼延吉乐,会不会怀疑到凶手是自己所派? 现在,这些人的手中握有兵权,会不会干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 看到了独孤敖嘎,赫连哈尔巴拉不想让独孤敖嘎立即见到单于,本想等独孤敖嘎回家以后,自己到独孤敖嘎家里问个明白再做打算。 独孤敖嘎正要掉头离去,万俟腾和突然提高嗓门对赫连哈尔巴拉说:“冒顿王子在边堡县遇刺,不知阏氏和单于知道不知道?” 赫连哈尔巴拉一怔,正要说话,只听头曼单于在屋里问道:“谁在门外吵吵呀?进来说话。” 赫连哈尔巴拉抢先回答:“是敖嘎将军回来了,我让他明天一早来见单于。” “那还不赶快让他进来,还等到明天干嘛。” 头曼单于说道。 赫连哈尔巴拉再无法阻拦,狠狠瞪了万俟腾和一眼。 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大步跨进了房门。 头曼单于刚刚脱去了上衣,又穿了起来,问万俟腾和:“你刚才说冒顿怎么啦?” 万俟腾和答道:“冒顿万户长在边堡县附近遇到了刺客……” 独孤敖嘎担心万俟腾和会说冒顿已经遇刺身亡,急忙抢着说:“幸好无事,冒顿已经回到了营地,单于不必担心。”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一凉,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头曼单于问:“刺客抓到了吗?” 独孤敖嘎回答: “刺客来去迅,下手以后立即逃遁,并未抓到。冒顿安然无恙,与冒顿同行的挛鞮呼日查在关键时刻替冒顿挡了一箭,已经被暗箭射死。” 头曼单于眉头一皱,问道:“挛鞮呼日查?就是那个率领杂色马队练兵的小伙子?” 独孤敖嘎点头答应,说:“是一个千户长的儿子。” 头曼单于沉吟了一阵,说:“冒顿不是在狩猎练兵嘛?又跑到边堡县干嘛去了?真是的。你们就是为这事回来的吗?” “哦,听说到东胡打探消息的贺木额日斯回来了,不知他带回了啥消息?” 独孤敖嘎问。 “贺木额日斯回来了吗?啥时候回来的?我咋不知道?哈尔巴拉,你知道吗?” 头曼单于问。 赫连哈尔巴拉笑着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从来不问国事,我哪知道呀。” 独孤敖嘎自觉没趣,急忙说:“打扰单于休息了。待我向贺木额日斯问明情况后,再来禀报单于不迟。” 头曼单于说:“也好。今天晚了,明天咱老哥俩好好喝两杯。” 独孤敖嘎带万俟腾和到他家里吃饭。 两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急急忙忙去找单于,竟然没有找单于的正当理由,好尴尬。 三十三、夜探龙城 应该先找贺木额日斯才对,得到了贺木额日斯的确切消息以后,再找单于不迟嘛。 两人正闷头吃肉,龙城总管挛鞮希都日古来了。 独孤敖嘎急忙让座。 挛鞮希都日古呵呵笑着,说: “终于盼到老将军回龙城了。希都日古斗胆向老将军要一个人,若老将军同意,我再禀明单于最后决定,不知可否?” “向我要人?要谁?” 独孤敖嘎不解地问。 “是这么回事,” 挛鞮希都日古说道:“这龙城总管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每天忙的焦头烂额,还是忙不过来。 “前几天,贺木额日斯从东胡回来了,帮我办了几件事,办得都很漂亮。 “于是我想,如果老将军同意,就让贺木额日斯做我的助手吧。 “当然,这件事还需单于同意才是。 “我当这龙城总管的时间不长,经验不足,急需要一个帮手。还望老将军忍痛割爱,帮我一把吧。” “额日斯?你要额日斯做你的助手?” 独孤敖嘎问。 “是呀,小伙子办事干净利落,很合适做我的助手。” 挛鞮希都日古肯定地回答。 “哦。” 独孤敖嘎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停了停,独孤敖嘎又问:“额日斯现在在哪里?他向你说过东胡的情况吗?” 挛鞮希都日古哈哈一笑,说道: “东胡要与我匈奴开战的消息纯粹是冒顿杜撰出来的,子虚乌有。 “贺木额日斯一回来便急着要到森林里向老将军禀报,结果在林中迷失了方向,险遭不测,无奈又回到了龙城。我想也没什么大事,便擅作主张,让他帮我的忙,拉盐去了。” “拉盐?大冬天的拉什么盐?” 万俟腾和插嘴问。 挛鞮希都日古急忙解释说: “都怨我这总管没有经验,拉盐季节正好陪冒顿去认识那些千户长,耽误了。 “现在,龙城内食盐吃紧,不得已,只好派贺木额日斯辛苦一趟,去拉盐了。 “因老将军不在龙城,事先没能与老将军商量,还请老将军见谅。” 独孤敖嘎有些生气,问道:“这么说,额日斯现在不在龙城?” 挛鞮希都日古回答道:“贺木额日斯昨日刚走,怎么也得十几日才能回来吧。” 独孤敖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见不到额日斯,看来我这一趟是白回来了。” 独孤敖嘎又问:“额日斯真的与你说,东胡没有备战?” 挛鞮希都日古不屑地笑着,说: “贺木额日斯多次向东胡牧民打听,他们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要让他们当兵打仗,也根本看不到已经集结起来的军队。 “若贺木额日斯打探到东胡在备战,我早就让他去向老将军汇报了,哪里还敢派他去拉盐。” 独孤敖嘎低头思索了一下,问挛鞮希都日古:“你没将额日斯带回的消息告诉单于吗?” 挛鞮希都日古哈哈一笑,说:“都怨我事多,一忙,就忘了。” 停了一下,挛鞮希都日古又说: “也是因为那消息太没价值,所以一忙就忘了。要东胡真的在备战,我会立即带着贺木额日斯去见单于的。” 饭后,万俟腾和回到自己的住处,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所生的事情,似乎都被呼延吉乐言中了。 难道真如呼延吉乐所言,已经中了别人的圈套? 万俟腾和进入龙城卫队多年,也是独孤敖嘎现并提拔起来的后起之秀,对龙城内的情况了如指掌。 万俟腾和突然现,这平静的龙城处处暗藏杀机,笑脸的后面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万俟腾和突然间佩服起呼延吉乐来了,能将事情想的透彻,她的话不能不让人相信。 万俟腾和正要脱衣就寝,突然想到,按呼延吉乐的分析,贺木额日斯应该就在龙城。 贺木额日斯就住在万俟腾和的隔壁。 万俟腾和几步去到贺木额日斯的房间,看到牛粪火刚刚熄灭,屋里暖融融的,显然贺木额日斯离去不久。 万俟腾和快步来到大门边,问守门的兵士:“贺木额日斯是啥时候离开龙城的?” 这些兵士都是万俟腾和和贺木额日斯的下属,他们也都熟悉这些兵士。 守门兵士以为万俟腾和是来查岗的,听到万俟腾和的问话,急忙回答:“贺木额日斯没出龙城呀,我下午还见他呢。” 说着话,探头向贺木额日斯的住处望了望,又捂着嘴哧哧笑了起来。 万俟腾和不再与兵士多话,疲劳和困意已被赶跑,暂时不想回去睡觉了,将衣领向上拉了拉,开始在龙城内徜徉。 天很冷,寒风顺着两条裤腿呼呼往上窜。 万俟腾和一边慢慢迈动着双腿,一边想,挛鞮希都日古说贺木额日斯昨天就离开了龙城,显然是说了谎话。 他说谎话的原因,就是怕我们见到贺木额日斯。 为什么不让我们见贺木额日斯呢?这后面又隐藏着什么阴谋? 贺木额日斯既然在龙城,又躲到了哪里? 万俟腾和对龙城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在脑海里将龙城内所有的房子都过了一遍,觉得贺木额日斯最可能藏身的地方,还是冒顿的卧房,现在由赫连安其尔住着。 万俟腾和轻提脚步,慢慢来到冒顿卧房的窗前,侧耳静听房内动静。 房内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万俟腾和真想踹门而入,将贺木额日斯从热被窝里揪出来,猛劲扇他一阵耳光,让他亲口说出事情的真相。 此时,万俟腾和已经完全认定,暗杀冒顿的人就是贺木额日斯。 然而,万俟腾和不敢贸然闯进屋去。 一旦贺木额日斯不在冒顿的卧房,自己又破门而入,那可是死罪呀,单于一怒,自己就没命了。 万俟腾和轻轻走开了。 万俟腾和决定明天白天再说,只要贺木额日斯人在龙城,就一定能将他揪出来。 万俟腾和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往回走。 突然,万俟腾和听到一声轻微的门响,急忙闪身躲在暗处观察。 这一看不要紧,吓出了万俟腾和一身冷汗。 万俟腾和清楚地看到,赫连哈尔巴拉鬼鬼祟祟从挛鞮希都日古的房间里出来,东张西望了几眼,将脖子向下缩了缩,快步向单于的宫室走去。 万俟腾和终于明白,挛鞮希都日古为何要帮助赫连哈尔巴拉了。 原来,赫连哈尔巴拉早就钻进了挛鞮希都日古的被窝。 万俟腾和叹息一声,忿忿地想道:这龙城还是匈奴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神圣的龙城吗?这就是祭坛所在之地的龙城吗? 上天的神灵看到这里的一切了吗? 万俟腾和叹道:我们这龙城卫队又在守护着什么呀。 第二天早晨,万俟腾和正要找独孤敖嘎商量,怎样将贺木额日斯揪出来,头曼单于的近身侍卫来唤他,让他与头曼单于一起进餐。 尽管在龙城生活多年,万俟腾和还从来没有资格与头曼单于同桌吃过饭,与单于共同进餐早就成为万俟腾和的追求和向往。 要在过去,万俟腾和一定会感到荣耀无比,毕恭毕敬地慢慢咀嚼自己的幸福。 今天则全然没有那种幸福的感觉,而是觉得,那饭局也是有人设好的套,正在等待他和独孤敖嘎朝里钻呢。 万俟腾和进入头曼单于的宫室,看到头曼单于、赫连哈尔巴拉、呼德、独孤敖嘎、挛鞮希都日古、赫连安其尔已经开始举杯饮酒。 显然,他是接到通知最晚的一个人,有他无他都无关紧要。 头曼单于对万俟腾和招了下手,示意万俟腾和过来就坐。 独孤敖嘎放下酒杯,让万俟腾和坐在自己身边,骄傲地对万俟腾和说:“腾和,今天单于特意邀请我们一起进餐,还不赶快谢过单于。” 席间,没有给万俟腾和留出一点说话的空挡,也没有人用正眼瞧他。 万俟腾和悲哀地想到,自己是用餐人当中惟一的一个多余的人。 席上,大多数时间是挛鞮希都日古一个人在说,谈笑风生,风趣幽默,不住引起人们的大笑。 因夜里现了赫连哈尔巴拉和挛鞮希都日古的秘密,万俟腾和漫不经心地观察着两人的颜貌举止,果然看到两人眉目传情,秋波横溢,心中骂道:好一对狗男女,蝇营狗苟。 众人聊来聊去,话题便转到了练兵上。 头曼单于突然对独孤敖嘎说:“既然东胡备战的消息是假,就没什么必要再练兵了吧。” 独孤敖嘎一怔,想到,即使不打仗,练兵也是应该的呀。 独孤敖嘎正要表明自己的观点,只听头曼单于说道:“我说嘛,东胡大人本是我手下败将,哪里有胆量与我匈奴为敌。” 挛鞮希都日古立即接去话头说:“那当然。当今世上,谁人不知单于的英明,打起仗来气冲霄汉。借他东胡大人十个胆,也不敢与单于叫阵呀。” 万俟腾和突然感到一阵厌恶,心中骂道:谄上欺下的东西,这种肉麻的奉承话,你也说得出口。 东胡大军一到,看你小子如何掉脑袋。 而头曼单于听着却格外顺耳,哈哈大笑。 从听说东胡人在备战开始,头曼单于的心中一直窝着一口窝囊气。 今天,知晓了东胡人备战纯属谣言,头曼单于的心情格外爽朗,心中的窝囊气也随着笑声释放了出去。 而头曼单于的内心深处,却对冒顿产生了新的看法。 冒顿制造谣言,意欲何为? 三十四、瞒天过海 头曼单于将目光转向独孤敖嘎,开始实施自己早已想好的方案。 头曼单于看着独孤敖嘎,轻松地说: “敖嘎,还是辛苦你一趟,将森林里的兵士都撤回龙城吧。让冒顿也回来吧。” 独孤敖嘎打心眼里不想就此停止练兵,正要说继续练兵的好处,只听头曼单于继续对他说道: “敖嘎呀,你对冒顿说,冒顿回来还做他的骨都侯吧。至于那个万户的万户长人选,你和冒顿商量一下,就由你们俩举荐吧。” 头曼单于怜爱地在坐在他身边的呼德的头上摸了几把,说:“我已决定,正月龙城聚会的时候,我就将禅位传于呼德。呼德还年少,需要冒顿辅佐弟弟料理国事,也需要各位全力帮助他。” 赫连哈尔巴拉喜形于色,对呼德说:“呼德,还不赶快谢谢你阿爸。” 呼德没说话,只是将脑袋偎进头曼单于的怀里。 头曼单于一边摸着呼德的脑袋一边说:“新单于即位是大事。我要邀请东胡、月氏、楼烦、林胡、丁零等周围国家都前来祝贺。 “一定要将仪式搞得规模空前,以显我匈奴国威,让那些国家不敢对我匈奴有非分之想。” 独孤敖嘎知道,正月聚会在即,单于又要搞如此大的动作,确实需要早做准备。 对外派出使节、张罗各种事宜,都需要龙城卫队的兵士来完成。 显然,龙城卫队继续练兵是不可能的事了。 独孤敖嘎突然想到了冒顿的那些兵士,急忙问道:“冒顿的四色马队也回龙城吗?那些匠人们又该如何处置?” 头曼单于将身子向后一仰,说:“你是匈奴的大将军,冒顿手下的那几百名兵士,当然要归你统一指挥,将他们全部撤回龙城吧。” 独孤敖嘎已经明白了头曼单于的意图,说:“那样,龙城卫队的人数可就增加了几倍呀。” 头曼单于胸有成竹地说:“我已经想好了,龙城卫队的人都有家,让他们各自回家好了。 “冒顿从边堡县带来的那些人,一部分充作龙城卫队,一部分在龙城外广置铁匠铺、毡匠铺、皮匠铺、木匠铺,让牧民用牛羊及皮毛来与我们交换穹庐和皮衣。 “这样,既满足了民众需要,也解决了龙城用度,一举多得的好事嘛。 “那些皮匠做出的皮衣,确实好穿。” 头曼单于拍了下巴掌,对独孤敖嘎说:“干脆,你对冒顿说,他喜欢练兵,就将匈奴大将军的位子也给了他,他可以每天带着龙城卫队练兵。 “我们两个老家伙都退位吧,老哥俩每天开怀畅饮,岂不快哉。” 一边的赫连哈尔巴拉听说头曼单于要将整个兵权全都交给冒顿,心中又是一紧。 万俟腾和思忖道:呼延吉乐真是神了,连单于的决策都预料在前,不能不让人折服。 万俟腾和抬头看到独孤敖嘎一副虔诚的忠厚,心中更加替老将军惋惜:老将军呀,我们已经变成了人家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你还替人家鼓掌呢。 只听挛鞮希都日古说:“单于的决策真是英明果断,既可颐养天年,又让两个儿子各司其职,真乃我匈奴之福也。” 万俟腾和在心中骂道:好一对奸夫淫妇,单于迟早会死在你们的阴谋诡计之中。 万俟腾和又想,待会儿我揪出了贺木额日斯,我非将你们的阴谋剁一个稀巴烂不可。 只听挛鞮希都日古又说:“老将军,我这个总管当得时间短,还是第一次办这样大的盛典,一点头绪都没有,能不能忍痛割爱让贺木额日斯作我的助手呀?同意就在单于面前表个态,我好大胆使用我的助手嘛。” 独孤敖嘎笑着说:“单于刚才不是已经宣布解散原来的兵士吗?看准了谁,任你随便挑。” 挛鞮希都日古爽朗地笑了,说:“从现在开始,贺木额日斯可是我的助手了。” 万俟腾和悲哀地想到,看来,贺木额日斯真的已经与这几个人同流合污了。 这时,呼德突然说:“我才不用冒顿辅佐呢,他爱干啥就干啥去,离我越远越好。” 头曼单于最担心的就是兄弟不合。 听到呼德的话,立即大怒,吼道:“那我就将单于之位让给你哥,你做他的骨都侯。你说,你哪方面能赶得上你哥?” 赫连哈尔巴拉一边给呼德使眼色,一边训斥呼德:“你阿爸让你主政务,让你哥主军事,这是多么英明的安排嘛,你怎么就不懂呢?还不快向你阿爸赔罪。” 呼德脖颈子一挺,对赫连哈尔巴拉努着嘴,坚持道:“你不是让我远离冒顿嘛。” 赫连哈尔巴拉立即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恼怒地甩了呼德一巴掌,呼德哭着跑开了。 呼德一搅和,饭局再也无法进行下去。 独孤敖嘎站起身来,向头曼单于弯了下腰,尊敬地说: “单于,敖嘎重任在身,这就去执行单于的命令,我们就此别过了。” 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出了龙城,向冒顿的万户长营地走去。 按照独孤敖嘎的安排,他们今天在冒顿的万户长营地宿营。 现在已是隆冬,北风凛冽,搅动着地上的积雪,出溜溜跑。 冬日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辨不清是铅色的云团遍布了天空,还是污浊的空气封闭了不太热烈的阳光。 万俟腾和催马紧走了几步,与独孤敖嘎并辔而行,问道:“将军,我们真的要执行单于的命令,让兵士们全部撤回龙城吗?” “是呀,单于的命令哪能不执行。” 独孤敖嘎理所当然地答道。 万俟腾和担心地说:“两天来所生的事情,可都被呼延吉乐言中了,您不觉得蹊跷吗?停止练兵,对我们匈奴不利呀。” “蹊跷?啥地方蹊跷了?”独孤敖嘎不解地问。 万俟腾和劝道:“我们并没有见到额日斯,仅听挛鞮希都日古的一面之词便要停止练兵,我觉得不妥。 “我们最好还是亲耳听额日斯怎么说,然后再作决断。我觉得,我们真的已经被人利用了。” “额日斯不是不在龙城嘛,要等他回来,单于的命令还怎么执行?还是不要胡乱猜忌,执行单于的命令吧。” 独孤敖嘎说。 万俟腾和压低声音说:“额日斯根本就没有离开龙城。您想,挛鞮希都日古为何要编假话骗我们呢?” “独孤敖嘎大吃一惊,问道:“你说什么?额日斯就在龙城?” 万俟腾和说:“昨天夜里我到额日斯的房间去查看,现炉火刚刚熄灭。我又去问守门的兵士,兵士说下午还看到额日斯在龙城里,他根本就没有出龙城。 “很显然,额日斯是为了不见我们而躲起来了。 “额日斯为什么要躲我们?您不觉得奇怪吗?” 独孤敖嘎勒住了马头,问道:“这么说,额日斯真的还在龙城?他为啥躲着不见我?” 万俟腾和叹息一声,说道:“那就要看额日斯怎么回答了。” 一件事情被人欺骗,立即会觉得其他事情也是假的,从而老羞成怒。 独孤敖嘎感觉被人愚弄,勃然大怒,问:“那小子躲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回去找他去。他要是敢说假话,我非用刀劈了他不可。” 万俟腾和回头望了一眼龙城,说道: “我们现在就回去还有些早,等太阳落山前再回去,在他的房间里就可能找到他。那时候,龙城的人都以为我们已经走远了,明天再让额日斯去拉盐也不晚。” 独孤敖嘎问:“那你说我们现在该咋办?” “我们暂且慢慢向前走,待走到日落前能返回龙城的地方,再快返回去,出呼他们预料地突然出现在龙城,他们一定没有防备。” 万俟腾和说。 独孤敖嘎觉得有理,两人继续并辔缓缓前行。 “如果额日斯探得东胡即将对我匈奴用兵,将军又当如何?” 万俟腾和试探着问独孤敖嘎。 独孤敖嘎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要以我匈奴的大局为重,什么事情能比匈奴的命运更重要呢?” “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呀?”独孤敖嘎又问。 “今天餐桌上单于以外的那些人。看来,额日斯已经与他们狼狈为奸了。” 万俟腾和重重叹息了一声。 停了停,万俟腾和又说:“昨天夜里我在龙城里散步,亲眼看到赫连哈尔巴拉从挛鞮希都日古的房里鬼鬼祟祟出来了,看来两人已经勾搭成奸,可惜单于被蒙在了鼓里。” 独孤敖嘎气愤地说:“这些人连国家的安危都不顾了,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呢?一旦东胡的大军兵临城下,对他们又有什么好?” 万俟腾和迟疑了一下,还是说: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锄掉冒顿,让呼德当上单于,他们然后再把持朝政。我们不是也接受过命令,专门出龙城去杀冒顿吗?” 独孤敖嘎恍然大悟,颔称是,歇斯底里地说:“看来,暗杀冒顿的人,还真的是额日斯呀。” 万俟腾和继续说:“我现在终于明白呼延吉乐为啥要我们对单于说冒顿已经遇刺身亡了。” “为啥?”独孤敖嘎追问。 “如果那些人知道冒顿已死,不但会让我们继续练兵,还会下令集结全国的兵力备战。毕竟,他们也不想让匈奴亡国呀。” 万俟腾和感叹道。 三十五、风云突变 贺木额日斯确实在龙城。 昨天晚上,贺木额日斯正准备睡觉,赫连安其尔偷偷闪进他的房间,小声说: “不得了啦。独孤敖嘎刚才到单于那里说,冒顿根本就没死,被你射死的人是挛鞮呼日查。 “姑姑让你赶快到挛鞮希都日古家去议事,你快去吧。” 贺木额日斯一阵头晕耳鸣,浑身酥软,立即没了力气。 贺木额日斯觉得,冒顿没死他就得死,或许单于现在已经下令要杀他了。 贺木额日斯只想赶快逃离这是非之地,猛地抓住赫连安其尔的手,哀求道: “安其尔,随我走吧,只要咱们离开匈奴,他们就不能将咱们怎么办。 “我已看好了线路,咱们一直向东,出森林不远就是东胡。咱们现在就走,到东胡去谋出路,再晚就来不及了。” 赫连安其尔果断地甩开贺木额日斯的手,怒斥道: “你胡说什么。让我跟你去东胡?到那里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难道也让我过下贱的牧羊人生活吗?亏你想得出。” 贺木额日斯歇斯底里地抖作一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赫连安其尔踹贺木额日斯一脚,喝道:“姑姑让你快去挛鞮希都日古家呢,你没听见?” 贺木额日斯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跟在赫连安其尔身后走出自己的房间,又盲目地尾随在赫连安其尔后面,一步步向前挪动。 赫连安其尔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恶狠狠地说:“让你到挛鞮希都日古家去,你跟着我干嘛。” 贺木额日斯停下脚步,茫然四顾。 贺木额日斯看到,两名守门兵士正捂着嘴吃吃地笑他,脑袋更加肿胀,木木地调整了方向,行尸走肉般晃荡到挛鞮希都日古家门前。 贺木额日斯不敢推开那扇门,担心进门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贺木额日斯想咬牙克制住自己不断颤抖的身体,可上下牙齿怎么也咬不到一处。 这时,门开了,挛鞮希都日古严厉地低声喝道:“还不赶快进来!” 贺木额日斯顿时觉得自己矮了半尺,从掩开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屋里没有点灯。 凭感觉,贺木额日斯知道,站在挛鞮希都日古对面的那个人影是赫连哈尔巴拉。 果然,赫连哈尔巴拉对他说话了:“没用的东西,你不是说已经得手了吗?冒顿怎么还活着?” 贺木额日斯无言以对。 赫连哈尔巴拉不再理贺木额日斯,低声对挛鞮希都日古说: “你现在就去独孤敖嘎家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千万要从容,你越从容,他们越相信你。单于还没睡,我得马上回去。” 赫连哈尔巴拉快步走出屋门。 挛鞮希都日古轻轻叹息一声,对贺木额日斯说:“要不是考虑安其尔喜欢你,非一刀捅死你不可,你这没用的东西。 “你说,你要死还是要活?告诉你,要想活,在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离开龙城之前,你绝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挛鞮希都日古说完,也不等贺木额日斯回答,急惶惶走了。 贺木额日斯独自蜷缩在屋角。 贺木额日斯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拉出羊群待宰的绵羊,无助地等待着利刃割向脖子,一切嚎叫哀求挣扎都是多余的。 牛粪燃烧后红黄的余火渐渐暗了下去,黑暗充斥着整个世界。 贺木额日斯没有去想应该往火盆里加牛粪了,任由盆中的余火暗了下去。 此时,贺木额日斯喜欢这黑暗,需要这黑暗隐去他内心的恐惧,让无着无落的心从无底深渊里回到原处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贺木额日斯看到,进来的是挛鞮希都日古。 挛鞮希都日古仍然没有点灯,看到牛粪火已无光亮,一边往火盆里加牛粪,一边骂道: “屋里呆着一个活死人呀,怎么不往火盆里加粪。” 盆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加入了牛粪,向上吐了一口浓烟,又隆隆燃了起来,火苗一窜老高。 屋里灌满了烟雾,牛粪味直往鼻腔深处钻。 挛鞮希都日古将房门掩开一条缝,冷风闯入,将浓烟挤出了房子。 突然,房间一暗,赫连哈尔巴拉闪了进来。 赫连哈尔巴拉顺手将房门掩紧,急切地问:“咋样?” 挛鞮希都日古说:“非常顺利。” 从语气里可以听出,挛鞮希都日古正尽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 赫连哈尔巴拉说: “那就好。老家伙现在已经睡着了。明天早晨你早一些过去,对老家伙说,贺木额日斯早已经向你禀报,东胡集兵纯粹是冒顿的捏造,因龙城缺盐,你已派贺木额日斯拉盐去了。 “我们先将老家伙搞定,捱到正月聚会,呼德当上单于以后,就什么事情都好办啦。” 贺木额日斯听着赫连哈尔巴拉和挛鞮希都日古低声交谈,又犯糊涂了。 东胡明明在备战,他们为何要歪曲事实? 这可是关系到匈奴生死存亡的大事呀,他们竟然如此草率? 贺木额日斯暗自决定,自己只要能够脱身,必须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死亡之地了。 赫连安其尔既然不愿意随自己走,那就让她在龙城等死吧。 最好还骑那匹宝马,那马的脚力快,他们现我离去,即使想追我,也是望尘莫及。 凭我的身手,到了东胡,一定能受到重用。 到时候,我带兵来攻龙城,赫连安其尔还能不是我的人吗? 贺木额日斯暗自胡思乱想,赫连哈尔巴拉与挛鞮希都日古在低声商量着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明白,也无心去听,似乎他们的话题也与自己无关。 贺木额日斯窝窝囊囊,在挛鞮希都日古的房子里,度过了漫长的冬夜。 挛鞮希都日古一大早便出去了,贺木额日斯又熬过了大半个白天,才看到挛鞮希都日古迈着意满志得的方步,精神抖擞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挛鞮希都日古兴致非常高,对贺木额日斯说: “我已禀明单于,并经过独孤敖嘎同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龙城的副总管,也就是我的助手了,从此再不受独孤敖嘎的约束。” 贺木额日斯的心态还没有从恐惧中回过味来,看到挛鞮希都日古回来了,不知挛鞮希都日古将会如何处置他,胆战心惊地期待着挛鞮希都日古的落。 猛然听到挛鞮希都日古说,要让他当挛鞮希都日古的助手,还以为挛鞮希都日古在取笑他。 贺木额日斯怔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 挛鞮希都日古轻轻拍了拍贺木额日斯的肩,问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贺木额日斯低头不语。 挛鞮希都日古淡淡笑着,说:“阏氏说了,如果你要活,那就忠心服从阏氏的指令,等呼德在正月聚会时当上单于以后,就让你做匈奴的大将军兼龙城卫队总指挥。 “往后,咱们俩就是阏氏的左右手,我理政务你统军队,匈奴大权,就在我们三个人的手中了。” 这漫长的一昼夜,外面究竟又生了什么事? 自己没能将冒顿杀死,按理说,包括阏氏在内,谁都不会饶了他,为何不罚反升? 贺木额日斯忐忑不安地慢慢站起身来。 贺木额日斯蹲的时间太长,两条腿酸麻僵硬,不由自主地抖动着。 挛鞮希都日古又拍了一下贺木额日斯的肩膀,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究竟要死还是要活?” 贺木额日斯狠劲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立即感觉钻心的疼痛,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贺木额日斯欣喜若狂,诚惶诚恐,激动得身体再次颤抖起来,说: “您和阏氏是额日斯的再生父母,只要您和阏氏吩咐,额日斯愿赴汤蹈火。” 挛鞮希都日古淡淡一笑,说:“那就好。现在,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已经离开龙城,你可以回自己的房间了。” 贺木额日斯正要满心欢喜地离开,挛鞮希都日古又喊住了他,说: “你今天准备一下,明天一大早,率人去拉盐吧。我已向单于明说你去拉盐了,拉不回盐不好交代。 “再说,你现在呆在龙城也会惹出事端来,还是避一下风头的好。” 走出挛鞮希都日古的屋子,贺木额日斯望了一眼正在西下的日头,心里好生得意。 回想一日来的经历,贺木额日斯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昨天晚上还命悬一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龙城的副总管,下一步还要接替独孤敖嘎当上匈奴的大将军,真是天上人间了。 贺木额日斯抬头望了一眼龙城后面高高的祭坛,心想,一定是上天爱我之才,不忍让我久居人下,让我飞黄腾达了。 想到此,贺木额日斯的脚下便有些飘飘然了,趾高气扬地迈着方步,向自己的居室走去。 路过龙城大门口时,贺木额日斯突然想起,这两个兵士昨天曾经嘲笑于他,便走到门边,呵斥道:“你们是怎么站岗的?站没个站相。” 龙城里可使用的人,只有这四名守门卫兵了。 贺木额日斯留下两人继续守门,另外两人去准备车辆,明天和他一起去拉盐。 回到自己的房间,贺木额日斯突然觉得,这房子实在是太小了,哪配匈奴的大将军居住,将来怎么也得让赫连安其尔住上宽敞的房子。 一边想着,困意突然袭来。 从昨天至现在,贺木额日斯一直在生死线上翻跟头,根本没心思睡觉。 现在不但闯过了难关,还青云直上了。 贺木额日斯舒心地笑了,点旺了火盆,拉开皮被,很快便进入了甜美的梦中。 突然,皮被被人粗暴地揭去,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将贺木额日斯拎了起来。 贺木额日斯睁眼一看,独孤敖嘎正愤怒地盯视着他,站在独孤敖嘎身旁的是万俟腾和。 三十六、强词夺理 贺木额日斯大惊失色,魂飞魄散,不知是做着噩梦还是在现实中,心都快要冲上喉管从嘴里飞出来了。 “你说,你到东胡究竟探得了啥消息?” 独孤敖嘎仍然拎着贺木额日斯的前胸,喝问。 贺木额日斯被独孤敖嘎拎着,哪里还敢再说谎话,结结巴巴将真实情况告诉了独孤敖嘎。 独孤敖嘎义愤填膺,大声骂道: “你个下贱的东西,为着一个女人,竟然连国家的命运都不顾了。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走,立即随我去见单于,将真实消息禀告给单于。” 贺木额日斯被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夹在中间,哆哆嗦嗦向头曼单于的宫室走去。 独孤敖嘎仍然难平心中之气,不住口地骂着,不时用脚踹向贺木额日斯的屁股。 贺木额日斯像一条被人牵着的癞皮狗,可怜巴巴地向前挪着,不时用乞怜的目光,瞅向打他的人。 头曼单于正与赫连哈尔巴拉、呼德、赫连安其尔和挛鞮希都日古一起用餐。 挛鞮希都日古的一则笑话还没有讲完,便看到满面怒容的独孤敖嘎推搡着贺木额日斯走了进来。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出乎屋里人的预料,欢乐的气氛顿时被打乱,人们的目光都同时盯向涌进来的三个人。 挛鞮希都日古大惊,感觉要坏事,身子不由得向后退了退。 赫连哈尔巴拉反映迅,款款站起身来,“哎哟”一声,说道: “是贺木额日斯呀,真是精干利落,这么快就完成任务回来了? “敖嘎将军,你不是已经同意贺木额日斯做龙城的副总管了嘛,又后悔了?怎么那样毫无礼貌地对待龙城的副总管呀。” 独孤敖嘎怒气冲天,也不去听赫连哈尔巴拉说了些啥话,又将贺木额日斯向前推了一把,喝道: “还不赶快将你在东胡看到的真相,如实告诉单于。” 赫连哈尔巴拉同样柳眉倒竖,对着贺木额日斯喝道: “贺木额日斯!你现在是龙城的副总管,将你的腰板挺直了,干嘛要受人要挟。” 贺木额日斯猛然警醒,知道这是赫连哈尔巴拉在给他暗示,如果他坚持不说真话,就会有人替他说话。 反之,将是死路一条,头曼单于、独孤敖嘎、赫连哈尔巴拉三方谁都饶不了他。 想到此,贺木额日斯朝赫连哈尔巴拉望了一眼,立即从赫连哈尔巴拉的目光里看出了内容,更加心领神会,身子向挛鞮希都日古身边靠了靠,侧过身来,大声问独孤敖嘎: “你让我说什么?” 独孤敖嘎恼怒至极,怒吼道: “就说东胡正在准备与我匈奴开战。” 独孤敖嘎本不善言辞,此言一出,立即被赫连哈尔巴拉抓住了把柄。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说: “敖嘎将军,你这又是何苦呢?单于的命令你不赶快去执行,却跑到这里胡闹来了。 “即使贺木额日斯听了你的话,用东胡要与我们打仗的谎言来蒙骗单于,难道单于就能相信你的慌话吗?” 挛鞮希都日古这时也醒过神来,对贺木额日斯说: “你提前回来了,也不先向我禀报。单于已经同意让你做我的助手了,你现在已经不是龙城卫队的兵士,而是龙城的副总管,你的上司是我,听明白了吗?” 贺木额日斯镇静了一下,脑子突碌碌一转,已经知道,只有顺着赫连哈尔巴拉和挛鞮希都日古的思路去说,才能保住性命。 贺木额日斯急忙恭敬地向挛鞮希都日古弯了下腰,说: “我去您的家里找您了,您不在。我不敢直接到单于的宫室里来找您,感到身体很累,便回房休息了。 “没曾想敖嘎将军闯进了我的房间,一把将我拽起来,逼着让我必须对单于说,东胡正在准备与我匈奴开战。” 赫连哈尔巴拉轻轻舒了一口气。 挛鞮希都日古对头曼单于说: “贺木额日斯从东胡回来的时候,因敖嘎将军不在龙城,便找到了我,对我说,东胡要与我匈奴开战纯属谣言。 “我因为觉得这消息本在我们的预料之中,正好那天时间已晚,单于已经入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便没有惊动单于。 “我让贺木额日斯到森林里去向敖嘎将军禀报,结果贺木额日斯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无奈之下又回到了龙城。 “我想也不是什么紧急事情,而龙城里恰好没了食盐,便让贺木额日斯帮我的忙,辛苦一趟,到盐湖拉食盐去了。 “都怨我记性差,一忙,就忘了向单于禀明此事。” 挛鞮希都日古看到头曼单于面色冷傲,一言不,猜测着头曼单于的心思,继续说道: “当年,东胡大人跪地向单于求饶,誓永不与我匈奴开战,当时我也在场,是见证人之一。 “多少年过去了,现在竟然有人编造谎言来诋毁单于的声誉,非说东胡大人要与单于开战。 “不知这些人究竟安的什么心,单于一定要明辨呀。” 听着挛鞮希都日古的话,头曼单于的脸立即拉长了,恼怒地瞪着独孤敖嘎,说: “敖嘎呀,贺木额日斯是你亲自派往东胡刺探消息的。如今,刺探消息的贺木额日斯回来了,你怎么反倒不相信你部下的话了呢? “难道你还要再派人去东胡刺探不可,直到探得东胡要与我匈奴开战的消息为止吗?” 在众人的讨伐之下,独孤敖嘎的脑子里已经浑蒙一团,脸涨得通红。 敖嘎将军盲目地环顾室内,看到了躲在挛鞮希都日古身后的贺木额日斯,猛地跨前一步,便要去拎贺木额日斯的衣服,喝道: “贺木额日斯!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事关我匈奴的生死存亡,你还不赶快将真相告诉单于?我非宰了你不可。” 贺木额日斯急忙向前跃了一步,躲到了挛鞮希都日古的身后,突然提高嗓门喊道: “总管救我。 “我不能在单于面前说假话呀,东胡确实没有备战呀。 “在东胡,我使了个大胆,以匈奴使者的身份去见东胡大人,东胡大人亲口对我说,让我给单于捎话,他永远都是单于的手下败将,绝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刚才,敖嘎将军拎着我的衣领,非要让我对单于说东胡正在备战。 “我可不能用假话骗单于呀。” 独孤敖嘎气得面色白,已经对贺木额日斯完全失望,颤抖着对头曼单于说: “单于,战争之事岂能儿戏。单于可不能听信这些人的蛊惑,现在不是要停止练兵,而是要尽快集结军队才是。再不加紧备战,我匈奴将遭涂炭呀。” 赫连哈尔巴拉狞笑起来,说: “单于,您是匈奴英明无比的大单于,岂是受人蛊惑之辈。 “您说,有人蛊惑您了吗?敖嘎将军分明是在污蔑于您。 “这等狂徒,哪还将单于放在眼里,他这是功高欺主,在残酷践踏单于的威严。” 万俟腾和看到局面已完全被赫连哈尔巴拉控制,急忙帮腔道: “单于,贺木额日斯这几天一直在龙城,他根本就没去拉什么食盐……” 挛鞮希都日古打断了万俟腾和的话,喝道: “这里是你胡乱说话的地方吗?你身为龙城卫队的兵士,应该知道,擅闯单于宫室该当何罪。你还不赶快滚出去!” 龙城的规矩万俟腾和是清楚的,没有单于的召唤,不得擅闯单于宫室。 万俟腾和再不敢多言,低头退了出去。 独孤敖嘎还要说什么,被头曼单于粗暴地用手势制止了。 头曼单于愤怒地盯着独孤敖嘎,本想大雷霆,当想到独孤敖嘎须花白,却仍然在严冬里练兵,心便软了下来。 头曼单于缓和了口气,对独孤敖嘎说道: “敖嘎呀,这么多年来,你本是我最最信任的人,今天怎么也犯起糊涂来了? “是我受了人的蛊惑,还是你受了人的蛊惑?怎么怀疑起你最信任的人来了? “还是不要胡闹,执行我的命令,将那些兵士撤回龙城吧。 “你喜欢在教练场上耍威风,回到龙城也可以练兵嘛。龙城卫队还由你管着,什么时候你不想管了,再交给冒顿不迟。” 独孤敖嘎感觉有好多话要对头曼单于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迟疑了一下,最后苦苦哀求道: “单于,你怎么如此固执呀。我匈奴大难当头……” “我匈奴怎么就大难当头了?独孤敖嘎,你不要危言耸听,用不着边际的话在这里信口开河。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匈奴大难当头了? “单于的心胸里装着世界,岂是你辈所能及,别给脸不要脸。 “英明的单于能听你一派胡言吗? “你还是快快滚吧,单于还没有吃饭呢,不要影响了单于的食欲,你滚吧。” 赫连哈尔巴拉再不容独孤敖嘎多言,横眉冷对,下了最后的逐客令。 独孤敖嘎满腔悲愤,重重“咳”了一声,用颤抖的手,指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歇斯底里地喊道: “匈奴亡国之日,就是你们这些无赖的亡命之时。” 独孤敖嘎抬起头来,望着屋顶,悲哀地说道: “万能的苍生天呀,你就忍心看着我匈奴走向灭亡吗?” 独孤敖嘎凄凉的声音,在空阔的龙城内久久回荡。 三十七、归隐山林? 独孤敖嘎与万俟腾和马不停蹄地奔走了一夜,到达冒顿设在森林里的临时营地,已是次日上午。 冒顿临时改变了练兵方法,不再让杂色马队狩猎,将精力用在了让兵士练习射箭上。 冒顿强要求,无论他的鸣镝射向哪里,士兵的箭也必须射向那里,否则便会受到极其严厉的处罚。 有几名兵士由于没有射向冒顿的鸣镝射中的箭靶,被冒顿毫不犹豫地砍下了脑袋。 兵士们高度紧张,注意力更是高度集中,生怕不小心丢了性命。 兵士们私下议论,一向对兵士亲同手足的冒顿,现在究竟是怎么啦?疯了吗? 冒顿看到皮帽上、胡子上挂满了白霜的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回来了,不知他们为何事又奔走了一夜,急忙将两人让进温暖的穹庐。 独孤敖嘎摘去皮帽,用手捋去了脸上的霜雪,满腔的怨愤无法述说,刚刚坐下,便号啕大哭起来。 冒顿不知老将军究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诺大年龄,竟然要大放悲声。 又不便立即问讯,斟满了两碗奶茶,放到两人面前。 呼延吉乐似乎已经猜到了两人在龙城的遭遇,轻轻叹息了一声。 独孤敖嘎确实在哭自己的委屈。 多年来,独孤敖嘎与头曼单于一直相互尊重,亲如兄弟。 今天算是第一次撕破了脸皮,独孤敖嘎的内心充满了从来没有过的失落。 多少年来,独孤敖嘎被视为匈奴的二号人物,人人对他尊敬有加。 而今天却被女人和无耻之徒侮辱,并且是当着头曼单于的面,对他瞪眼睛喝斥,竟然硬生生让人家轰了出来。 并且临走,单于都没有对自己说上哪怕半句暖心的话。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一直认为勤奋上进、忠于职守、吃苦耐劳、亲如已出的贺木额日斯,不但背叛了他,而且不顾匈奴安危,竟敢当着他的面信口胡诌。 最最让他无奈的是,匈奴明明危在旦夕,自己却如一只被绑的苍狼,使不上半点力气。 冒顿与呼延吉乐对望一眼,已经猜到独孤敖嘎在龙城遇到了何事。 待独孤敖嘎将胸中的悲愤释放的差不多了,呼延吉乐说: “恐怕你们二位从昨天中午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吧。赶快喝碗奶茶暖暖身子,添饱肚子再说吧。” 独孤敖嘎擦干了眼泪,喝了一口奶茶,无奈地说道:“万户长,单于固执,我匈奴大难临头啦。” 刚说了一句话,独孤敖嘎又抽起了鼻子。 冒顿说道:“老将军先别急,请慢慢说来。” 独孤敖嘎欲言又止,千头万绪,一时竟然不知从何处说起。 呼延吉乐看了一眼万俟腾和,笑着对独孤敖嘎说: “老将军一定是受单于指派,来执行单于的命令,让冒顿回龙城继续出任骨都侯,让您亲自带着这里正在训练的兵士撤回龙城,对吧?” 独孤敖嘎点头称是。 万俟腾和心里又是一惊,感叹道:这女人真是奇了,什么事情似乎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呼延吉乐又问:“单于有没有派人去通告宇文阿古达木,让宇文阿古达木立即解散已经集结起来的大军?” 独孤敖嘎坦白说:“我也不知,怕是派往月氏国的探马还没有回来吧。要是集结起的那一万多人也解散了,我匈奴更加休矣。” 冒顿觉得奇怪。 独孤敖嘎本来在月氏国和东胡是否真的在集结大军问题上,左右摇摆不定,现在怎么会坚决认定,战争即将生了呢? 一定是他这次回龙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冒顿软言问道:“老将军何以认定,我匈奴危在旦夕了呢?” 独孤敖嘎怒道:“贺木额日斯那小子,我派他到东胡刺探消息,他回来以后,本该先将确切消息报告于我,他却说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转了两天也没有找到我们。” 呼延吉乐看到独孤敖嘎由于过分激动而喘息不定,急忙让独孤敖嘎先喝水,有话慢慢说。 独孤敖嘎一口喝下半碗奶茶,抹了下嘴,继续说道: “我们整天练兵,吆喝声响彻云霄,贺木额日斯怎么会寻不到我们而迷失了方向呢?我看他根本就没来。” 独孤敖嘎瞅了一眼万俟腾和,说: “我和腾和回到龙城,问单于,贺木额日斯是否已经回来,单于说没有。而挛鞮希都日古说,回是回来了,他又派贺木额日斯,出龙城办事去了,说东胡集结大军的事纯粹是杞人忧天,子虚乌有。 “挛鞮希都日古还当着单于的面,让我同意贺木额日斯作龙城的副总管。 “我当时信以为真,便没有反驳挛鞮希都日古的提议。 “接受单于结束练兵的指令以后,我便和腾和离开了龙城。 “是腾和心细,现贺木额日斯就在龙城。 “我们俩再次返回龙城,将那小子逮个正着。” 冒顿惊疑地问道:“贺木额日斯果然在龙城?” 万俟腾和接口说道: “回到龙城的当天晚上,我问过守门兵士,贺木额日斯是啥时候离开的龙城。 “兵士说,白天还见到贺木额日斯在龙城里晃悠,根本没有离开龙城。 “贺木额日斯住在我的隔壁,我到他的房里查看,果然现盆灰尚温,立即想到,一定是挛鞮希都日古他们知道我们回到了龙城,害怕我们见到贺木额日斯,有意将他藏起来了。 “我借着夜幕掩护,在龙城内查访了一圈,却意外现,赫连哈尔巴拉鬼鬼祟祟从挛鞮希都日古的房间里出来了。 “原来赫连哈尔巴拉与挛鞮希都日古已经勾搭成奸。 “于是,我更加认定,贺木额日斯就在龙城,一定是躲藏在赫连安其尔那里。” 独孤敖嘎继续说道:“我和腾和将抖作一团的贺木额日斯从炕上拎起来,他亲口对我说,东胡国确实已经完成了大军的集结,正在加紧练兵呢。 “我和腾和将他揪到单于那里,让他当面给单于说清事实真相。 “没曾想那小子看到赫连哈尔巴拉和挛鞮希都日古给他撑腰,立即反咬一口,硬说是我编造了东胡练兵的消息,强迫他说给单于听。 “我有口难辩呀。” 呼延吉乐已听明白事实经过,叹息一声,埋怨道: “都怨老将军性情耿直,在单于面前从不说假话,才受到了如此侮辱。 “如果老将军当时就说冒顿已遇刺身亡,那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不但这里的兵士会继续练兵,单于还会下令,让全匈奴进入备战状态。 “现在,一切都晚了。” 独孤敖嘎不解,问道:“这是为何呀?” 冒顿笑道:“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让我活在这个世界上。难道老将军还不相信,刺杀我的人就是贺木额日斯吗?” 独孤敖嘎颔道: “现在我信了,肯定是那小子干的。来日,我非亲手宰了他不可。我只是不明白,单于为何要三番五次地杀你呢?” 呼延吉乐说:“老将军可能又错了。想借月氏人的刀杀冒顿,可能与单于有关。 “剩下的几次暗杀,包括让您带着腾和他们出龙城去杀冒顿,单于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还被蒙在鼓里。 “现在让冒顿回龙城去任骨都侯,将来扶助呼德出任单于,可能也是单于的真实意图。 “但别人容不得冒顿活下去呀。 “所以,冒顿万不能回龙城。老将军意下如何?” 独孤敖嘎慷慨激昂道: “我当然不能停止在这里练兵。如果按照单于的意愿,将大部分兵士散去,再集结起来,可就难了。” “难得老将军有此心胸,能以匈奴大局为重。冒顿,你打算咋办?”呼延吉乐问。 万俟腾和插嘴说:“阏氏已和挛鞮希都日古勾搭成奸,赫连安其尔也与贺木额日斯勾搭成奸,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万户长千万不能回龙城,龙城内危机四伏呀。” 呼延吉乐感叹道:“好肮脏的龙城。” 冒顿说道:“我想他们也不希望生战争,肯定也在急。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集结大军之前,赶快让我消失。我待在兵营,他们更加不放心。 “所以,我还是回龙城一趟,见一下父亲。现在劝他回心转意还来得及。” 呼延吉乐坚决反对: “龙城你是坚决不能回去的。你的主张已经与单于讲过多次。 “现在,单于已认定东胡备战是假,你再向他讲,只能引起他更大的疑心,以为你要凭借手里的兵士图谋不轨。 “他也不希望你待在兵营呀。 “现在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冒顿急忙问:“啥办法?” 呼延吉乐迟疑着说道:“我们俩立即离开兵营。” 冒顿皱眉问道:“离开兵营?那我们到哪里去?” 呼延吉乐道:“叫上弟兄们一起走,从此隐名埋姓,浪迹天涯,终老此生。” 冒顿沉吟了一阵,轻轻摇着头说: “战争在即,我们躲了,匈奴的百姓往哪里躲?匈奴往哪里躲?亡国之时,我们还能逍遥自在吗?” 呼延吉乐是理解冒顿的,知道冒顿已经不可能再归隐山林了。 冒顿义愤填膺,继续说道: “有我们这几百兵士,加上边堡县的民团,也是一支坚强的力量,在东胡大军杀来之际,我们虽然不能控制整个战场局势,但起码可以牵制他们进军的度。 “到时候,父亲再不能听那些人的蛊惑了吧。 “东有我们与东胡对阵,西有宇文阿古达木的部队与月氏国相抗,总不至于让东胡和月氏国的大军如入无人之境,随意砍杀吧。 “大局为重,我们不能撒手不管。” 三十八、你死我活 呼延吉乐摇着头说: “加上边堡县的民团,我们也不足两千人而已。东胡大军到来之时,只需一个冲锋,我们还能剩下多少人?” 呼延吉乐又劝道: “何况今非昔比,你即使坚持不回龙城,父亲也不会再让你担任万户长,现有的几百兵士也要被解散。 “到那时,你若不听话,不松手这支军队,就是违抗命令,同时也会给老将军带来麻烦。 “若父亲亲自来接你回去,你又当如何? “到时候,你已不是万户长,就无权调动边堡县的民团。 “所以,万全之策,还是我们俩立即离开这里,或许尚能保住这几百人的军队。” 冒顿恼怒道:“我违背父亲的旨意已不止一次,继续违背下去,他又能将我咋样? “这里的兵士,除了老将军的龙城卫队,我不放话,谁又能解散得了他们? “等到东胡的军队开进我匈奴国土的时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可拖延总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呀。如果父亲真的亲自来接你回龙城,你又该如何呢?”呼延吉乐担心地问。 蓦然间,冒顿想起了挛鞮单于的传世明言:在生存遇到威胁的时候,只有举起强有力的拳头,才能坚强地活下去;不要以为自己弱,你的对手比你更弱,武力可以帮助你使自己更强。 想到此,冒顿豪气顿生,将拳头狠狠砸在了地上,果断地说:“那我就让他留下来看着我练兵,他也别想回龙城了。” 要扣押单于? 就冒顿现在的实力,扣押一个人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可一旦有人以此为由头,勾结那些不明真相的万户长们兴风作浪,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呼延吉乐知道冒顿的脾气,已经决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主意的,不由得替冒顿捏了把汗。 夜里,呼延吉乐展转不能入睡。 呼延吉乐不停地往炉中加牛粪,让炉火烧得更旺,脑子却异常活跃。 呼延吉乐明白,眼下,与赫连哈尔巴拉的争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现在,冒顿的手里有兵士,但赫连哈尔巴拉惹恼了独孤敖嘎,等于已经彻底失去了龙城卫队。 要真的动起武来,己方胜券在握。 赫连哈尔巴拉即使真的想勾结龙城外的万户长,万户长们的手里也同样没兵,局面也还是可以控制的。 再说,己方有德高望重的独孤敖嘎,而他们那些人,一旦去游说那些万户长,也不一定有人受其煽动。 让呼延吉乐真正担心的是,一旦有一天,面对父亲的时候,冒顿真的能下的去手吗? 将单于强留在兵营,说起来轻巧,真正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到时候,单于要回龙城,谁又能拦得住他。 一旦父子关系再次僵化,单于回到龙城,给那些万户长下令,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外来威胁还没有消除,匈奴内部先已大乱,匈奴不亡国才怪呢。 呼延吉乐觉得,折中的办法,还是劝冒顿离开兵营,暂避一时的好。 最好继续让影子四怪留在兵营把持军队,尽管我们不在兵营,这支军队仍然还在我们手中,随时可以听从我们的指挥。 呼延吉乐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冒顿,不由得叹了口气。 嗨,真正按头曼单于的想法行事,又有何不好呢? 呼德当单于,冒顿本本分分当骨都侯,一个主内,一个安外,不是很好嘛,赫连哈尔巴拉干嘛非要置冒顿于死地呢? 呼延吉乐清楚,现在,给冒顿造成直接威胁的,还是贺木额日斯。 看来,要想扭转现在的局面,必须铲除赫连哈尔巴拉和贺木额日斯了。 至于挛鞮希都日古,不过一个没脑子的草包,酒囊饭袋罢了,在与不在都无关大局。 呼延吉乐又想,等到战事一起,单于就会立即明白谁是谁非了。 战争结束以后,还是征得单于同意,和弟兄们一起归隐山林的好。 龙城内明争暗斗,实在让人防不胜防呀。 穹庐外不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呼延吉乐知道,那是挛鞮傲云在为他们放哨。 为了驱逐严寒,挛鞮傲云必须不停地走动。 呼延吉乐的心里不由得一热。 这孩子,营地外派有哨兵嘛,可他就是不放心,夜夜在他们的穹庐外值守,真是难为他了。 同样不能入睡的,还有睡在另一间穹庐里的独孤敖嘎。 尽管昨晚骑了一夜的马,身体已经极度疲劳,可独孤敖嘎的脑海里翻江倒海,格外清醒。 独孤敖嘎非常明白贺木额日斯到东胡探得了啥消息。 作为匈奴的大将军,自己有义务为国家的安危着想。 但军人的天职就是绝对服从命令。 如果自己不将这里的兵士带回龙城,就是对抗单于的命令,独孤敖嘎打心眼里不愿意这样做。 但是,这里的兵士是龙城仅有的一支武装,龙城距离东胡又太近,如果让头曼单于将这支军队裁解至百人,哪能守得住龙城呀。 龙城一旦失守,整个匈奴就会彻底崩溃,是万万使不得的。 现在不但不能裁军,还必须举国备战才对呀。 看来,冒顿是对的。 单于呀,你有如此干练的儿子,本应该是你的福气,你怎么就连自己儿子的话都听不进去呢? 独孤敖嘎胡思乱想着,渐渐懵懂,进入了梦乡。 独孤敖嘎突然看到,东胡大军潮水般涌来了。 独孤敖嘎拎刀上马,高呼道:“单于快走,有我独孤敖嘎在,还怕他东胡大军不成。” 说话间,独孤敖嘎已冲入敌阵,奋刀砍杀。 可是,东胡兵越杀越多,而自己的兵士则纷纷落马。 独孤敖嘎看到,东胡兵已经攻破大门,涌进了龙城。 独孤敖嘎奋力砍翻了几个东胡大兵,催马向龙城驰去,大呼道:“单于休怕,独孤敖嘎来啦。” 独孤敖嘎猛然惊醒,爬起身来喘息,战场犹在眼前,心仍在狂跳不已。 睡在独孤敖嘎身边的万俟腾和,已被独孤敖嘎的大喊惊醒,懵懵懂懂爬起身来,问独孤敖嘎:“出啥事了?” 独孤敖嘎惊魂未定,说:“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漫山遍野的东胡大军突然杀过来了。我无力守护龙城的安全呀。” 穹庐外正呼啸着冬日的大风,刮的穹庐微微晃动。 独孤敖嘎再次躺下来,却如何能睡得着。 第二天一大早,独孤敖嘎便来到冒顿的穹庐。 思虑再三,独孤敖嘎决定还是再回一趟龙城。 就是拼着老命不要,也得劝单于尽快下令集结大军。 要不然,自己梦中的情景将会真的变成事实。 呼延吉乐急忙阻止: “您和单于都在气头上,现在去劝,只能让单于更生气。 “老将军即使要去劝说,也得过几天再作打算,现在千万不能回去。” 独孤敖嘎倔强地摇着头,坚定地说: “我若现在不回去劝说单于,过几天就更加说不通了。 “我与单于名为君臣,实为弟兄。 “凭我们多年的老交情,还是应该再劝一劝他,让他收回成命。 “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呼延吉乐看到独孤敖嘎如此固执,叹息道: “现在的龙城已不同以往,赫连哈尔巴拉和挛鞮希都日古整日把持单于左右,他们的迷魂汤已经将单于灌醉了。 “我真担心老将军贸然前去,弄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的。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独孤敖嘎无奈地说:“等不得呀。单于命令我将这里的兵士全部带回去,我若不带回去,就是违抗军令,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冒顿忿忿地说:“要回去我和您一同回去,大不了将那些无耻之徒全杀掉算啦,看他们还怎样兴风作浪。” 呼延吉乐急忙阻止:“大哥可不要乱说。” 独孤敖嘎坚定地对冒顿说:“还是我自己先回去吧,我劝说无果,你再去不迟。文的不行,我们只有动用武力清君侧了。” 独孤敖嘎又转向呼延吉乐,说: “我昨天夜里作了一场噩梦,梦见东胡大军漫山遍野向龙城涌来。 “今天的噩梦也许就是明天的现实呀。 “我们匈奴已经到了最危机的时刻,再不赶快集结大军,我们战死疆场是小事,匈奴亡国可是大事呀。” 呼延吉乐看了冒顿一眼,说道: “我反复思量,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咱俩先离开兵营,避一下风头。赫连哈尔巴拉得知我们已经放弃了这支人马,或许就会劝单于立即集结大军。 “毕竟,她也不希望匈奴亡国呀。” 独孤敖嘎立即反驳:“那可不行。这支人马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万户长。没有你们俩,谁又能指挥得了影子四怪。” 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中途在冒顿的万户长营地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回到了龙城。 独孤敖嘎让万俟腾和回房休息,自己直接去了头曼单于的宫室。 万俟腾和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头曼单于的召见,再不敢擅闯头曼单于的宫室了。 可万俟腾和担心独孤敖嘎的安危,还是偷偷来到头曼单于的宫室外等候消息。 宫室内,不知挛鞮希都日古又给众人说了什么精彩段子,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看到独孤敖嘎闯了进来,室内立即鸦雀无声。 三十九、反戈一击 独孤敖嘎第一眼便看到了贺木额日斯,心里特别的不自在,暗自骂道:你贺木额日斯还真做了他们的走狗。 头曼单于坐直了身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敖嘎呀,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兵士都带回来了吗?冒顿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呀。” 独孤敖嘎没有立即回答,抹了一把脸上的霜雪,又瞅了一眼在座的人,平静地说: “单于,我想与你单独谈谈,你能不能让这些人先回避一下。” 头曼单于用目光将在座的人扫了一圈,说: “这里没有外人呀,他们都还正在用餐,怎好让他们出去呢?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既然这样,那我就等你们吃过了饭再来吧。” 独孤敖嘎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头曼单于看到好端端一个红火热闹的场面,又被独孤敖嘎给搅了,勃然大怒,喝道: “敖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军队带回来了吗?冒顿为啥没和你一起回来?” 独孤敖嘎只好车转身子再次面对头曼单于。 独孤敖嘎隐约感觉到,如果自己将实情相告,必会背上违背军令的罪名。 同时,还必须说出冒顿不回龙城的理由。 干脆,还是说假话吧。 独孤敖嘎一生从来没有说过假话,还未开口,自己的脸先红了。 独孤敖嘎镇静了一下,尽量平心静气地说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到森林,也没有见到冒顿。 “我仔细想过了,我们停止练兵还不是时候,所以中途又返回来了。 “单于,东胡备战的消息确实是真,派往月氏国的探马尚未回转,现在我们就贸然下没有战事的结论,我觉得为时过早。” 头曼单于感到无比厌烦,手心朝下挥了挥手,说: “即使月氏国真的在备战,也不过是防备我去打他们,毕竟我给他下过战书。 “至于月氏国要主动与我匈奴开战,纯粹是无稽之谈。 “而东胡在备战的消息已经证实是谣言嘛,没必要再去考虑。 “你还是执行我的命令,让冒顿火回龙城,将森林里的兵士都带回来吧。” 独孤敖嘎已经涨红了脸,说道: “单于,军国大事,岂能儿戏呀。作为匈奴的大将军,我有守土之责。”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煽风点火道: “怪不得敖嘎将军敢违抗单于的命令,原来是将单于的命令当儿戏了。单于呀,你听清楚了吗?” 头曼单于更加恼怒,喝道: “独孤敖嘎!你是将军,军人当以执行命令为天职,你忘了吗?你竟敢公开违抗命令,该当何罪!” 独孤敖嘎近似哀求地说道:“单于呀,你怎么就如此固执呢?月氏国和东胡人确实在备战呀……” “你不要再说了!” 头曼单于果断地打断独孤敖嘎的话,说道: “你最近是怎么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你现在说话,怎么和冒顿的话一个味呀。 “太平世界,朗朗乾坤,你们是中了邪了吧,怎么老说是要打仗呢?打仗对你们又有啥好处? “再说了,打仗不打仗,动不动战争,是我考虑的事,你们又瞎操哪门子心。” 独孤敖嘎苦苦哀求道: “单于呀,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动不动战争的事,而是人家要来打我们。单于,我们不得不防呀,再晚就来不及了呀单于。” 赫连哈尔巴拉阴阳怪气地说: “真没想到呀,敖嘎将军和冒顿一起练了几天兵,也变得忧国忧民起来了,是让冒顿洗脑了吧。你是来替冒顿当说客的吗?” 独孤敖嘎的火气立即被点燃了,热血上涌,即刻冲昏了头脑,耳朵呜呜鸣叫起来。 独孤敖嘎完全忘记了眼前是什么场面,咆哮道: “我替冒顿说话又怎么啦?因为冒顿正确! “冒顿忧国忧民有什么不对? “却是你们这些狼狈为奸的货色,放着国家安危不顾,整天除了搞阴谋诡计就是嘻嘻哈哈,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吆喝,好大的火气。敢情单于和我在一起,反倒狼狈为奸了?那你说,单于和我谁是狼?谁是狈?” 赫连哈尔巴拉看到头曼单于已经怒,大喜,继续火上浇油,不失时机地抢去话头进行反击。 挛鞮希都日古此时也插嘴说: “敖嘎将军,我们让单于开心也错了吗?像你这样老惹单于生气,反倒好了?” 独孤敖嘎自知,自己舌战绝不是赫连哈尔巴拉等人的对手,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的舌头变成人家的工具来使用。 独孤敖嘎不想与这些人纠缠,怒道:“我与单于说话,其他人休得多嘴。” 头曼单于看着独孤敖嘎,觉得独孤敖嘎既固执又好笑。 头曼单于想,独孤敖嘎从来没有这样执拗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头曼单于突然想到,独孤敖嘎说他并没有回到森林里的军营,显然是说了假话。 头曼单于与独孤敖嘎在一起共事多年,已经看出了独孤敖嘎说话时流露出的尴尬表情。 头曼单于想,独孤敖嘎再次回转龙城,一定是受冒顿的煽动,或者干脆就是冒顿让他来说服自己的。 想到此,头曼单于偏着脑袋,对独孤敖嘎说: “敖嘎呀,我已经知道,你是受冒顿所托,来当说客的。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是不会改变我已经做出的决定的。 “你还是去通知冒顿,他若胆敢违抗我的旨意不回龙城,我就以违抗军令论处他。 “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你们真的要造反吗?” 赫连哈尔巴拉又哧哧笑起来,说: “单于呀,人家一个是战功卓著的匈奴大将军,一个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不过说说气话而已,又能拿他们咋样。 “他们现在已经违抗了你的命令,你不是照样不敢处罚人家嘛。 “人家知道你心软,对他们下不去手,所以才敢公开违抗你的命令嘛。” 头曼单于更加老羞成怒,喝道:“独孤敖嘎,不要以为你年岁大啦就倚老卖老。你违抗了军令,我照样要砍下你的脑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赶快去将森林里的兵士全都带回来,让冒顿回龙城来见我。” 独孤敖嘎向前跨了半步,再次哀求道: “单于,难道咱们俩就不能单独说说话了吗?我确实有要紧的事情要对你说呀。” 头曼单于已不想再听独孤敖嘎说下去,挥了下手,厌烦地说。 “你不就是劝我撤回成命吗?还能有什么事,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嘛。” 挛鞮希都日古瞅了一圈众人,突然对独孤敖嘎说: “独孤敖嘎,你三番五次要单独与单于见面,又身挎长刀,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呀,难道你想行刺单于不成。” 独孤敖嘎愤怒地瞪大了眼睛,猛地解下长刀抛到门外,说: “我是那暗箭伤人的卑鄙之徒吗?单于,我上次回来曾经对您说过,有人要行刺冒顿,您知道凶手是谁吗?” 头曼单于不屑地说:“你不是已经对我说过嘛,是长城脚下的那些匪盗。” “根本不是。” 独孤敖嘎指着贺木额日斯,吼道: “真正的凶手现在就在你面前坐着,就是这小子!” 赫连哈尔巴拉一惊,没想到独孤敖嘎在这个时候,竟然又提起了这一话题。 既然这话从独孤敖嘎口中说出,显然冒顿已经清楚暗杀他的人是谁了。 赫连哈尔巴拉看到,头曼单于的面色一肃,目光立即瞅向了贺木额日斯。 赫连哈尔巴拉哈哈冷笑起来,说: “单于,你的大将军一定是疯了,出尔反尔。 “前次明明说刺杀冒顿是匪盗所为,怎么突然又变成贺木额日斯?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贺木额日斯不帮着他说假话,他便怀恨在心,在单于面前污蔑起贺木额日斯来了。 “单于,你可要明辨是非,替贺木额日斯做主呀。 “贺木额日斯对您忠心耿耿,没日没夜地忙碌在龙城内外,今天怎么突然变成了刺客? “再说,贺木额日斯与冒顿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他怎么会去刺杀冒顿呢?纯粹是独孤敖嘎的信口开河。 “单于,这老头已经疯了,根本不佩继续作我匈奴的大将军了。” 独孤敖嘎歇斯底里地说: “单于呀,你可不能再受这些人的蒙蔽了。他们今天能行刺冒顿,明天就会行刺于你。我匈奴千年的根基,就要毁在这些人之手。 “单于,你可不能犯糊涂呀。” 赫连哈尔巴拉明白,独孤敖嘎已经完全倒在了冒顿一边。 现在,军队全都掌握在独孤敖嘎和冒顿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赫连哈尔巴拉的脑子在快运转。 看到头曼单于的脸色变换不定,赫连哈尔巴拉急忙偷换话题,说道: “独孤敖嘎,你是说匈奴大业将毁在单于手中? “单于呀,在人家的心中,您早就成人家的绊脚石了,您还指望人家去执行您的命令?” 头曼单于最容不得的便是别人瞧不起他。 赫连哈尔巴拉的话立即使头曼单于心中的火焰直线上窜。 头曼单于想到,这独孤敖嘎今天真的不正常呀,怎么会说贺木额日斯去刺杀冒顿?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嘛。 头曼单于慢慢站起身来,指着独孤敖嘎,喝道:“独孤敖嘎,你不要再说了,满口胡言。” 头曼单于接着又坐了下去,尽量抑制着自己的怒火,说道:“看来你真的是疯了,真的不能再任大将军了。” 头曼单于说完,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四十、末路穷途 赫连哈尔巴拉听到头曼单于说独孤敖嘎再不能任大将军,立即撑起了话头,不失时机地对独孤敖嘎喝道: “独孤敖嘎,单于已经话,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匈奴的大将军,也不是龙城卫队的领了。你已经没有直接与单于对话的资格了,你赶快滚吧。” 独孤敖嘎气得胡子乱抖,已完全失去理智,伸长手臂,指着头曼单于吼道: “头曼,真没想到呀,你今天竟然沦落为这些人的工具。匈奴即将毁在你的手里,你对得起匈奴千年的基业吗?你敢与我登上祭坛,面对上天,面对祖宗,亮开各自的心扉,让长生天、让老祖宗来明断吗?” 头曼单于喘息着,颤抖着手,手背对着独孤敖嘎连着扬了几扬,说道:“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挛鞮希都日古喊道:“贺木额日斯,还不赶快将这老疯子轰出去。” 刚才,独孤敖嘎说刺杀冒顿的人是自己,贺木额日斯只吓得六神无主,软作一团。 没想到峰回路转,转眼间又烟消云散了。 这场唇枪舌战,贺木额日斯当然插不上嘴,他也没有资格插嘴。 现在,终于轮到贺木额日斯登场了。 贺木额日斯猛地站起身来,瞪着眼睛,慢慢向独孤敖嘎走去,恶狠狠地说: “老东西,你欺压了我这么多年,你也有今天呀。” 万俟腾和一直在宫室外徘徊,宫室内每一个人的话语他都尽收耳底。 此时,知道独孤敖嘎要吃亏,已顾不得许多,立即拔刀在手,一脚踹开屋门,挺身挡在独孤敖嘎身前,喝道: “我看你们谁敢对老将军无礼。” 众人哗啦啦全都站了起来,望着万俟腾和手里的刀。 此时,贺木额日斯刚好走到独孤敖嘎面前,正要伸手去抓独孤敖嘎的衣领。 万俟腾和猛然冲了进来,刀尖便指向了贺木额日斯的喉咙。 贺木额日斯大惊,不由得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万俟腾和护着大骂不止的独孤敖嘎,退出了宫室。 万俟腾和将独孤敖嘎扔在地下的长刀捡起,挂回到独孤敖嘎的腰间,扶着独孤敖嘎,向独孤敖嘎家走去。 独孤敖嘎已不再叫骂,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抬头望了一眼正要落山的日头,对万俟腾和说: “你去鞴马,咱们走吧,离开这肮脏的地方。” 万俟腾和返回头望了一眼头曼单于的宫室,看到并没有人跟过来,让独孤敖嘎回家作准备,自己快步向马厩跑去。 万俟腾和知道,此时最好的做法,便是快快离开龙城,离开这危机四伏的地方。 独孤敖嘎回到家中,让老伴赶快准备食物。 尽管自己丝毫没有食欲,但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已经大半天滴水未进了,下顿饭还不知在何时何地才能吃到,现在的要任务,便是添饱肚子。 待万俟腾和准备好马匹来到独孤敖嘎家,独孤敖嘎才对老伴说:“你也快吃吧,咱们吃完了就走。” “走?我也走?”老伴不解地问。 独孤敖嘎点了点头。 独孤敖嘎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老伴说清楚原由。 “咱们去哪?”老伴又问。 独孤敖嘎皱了下眉,没有回答。 独孤敖嘎和老伴本育有两儿两女。大儿子已在复土战争中为国捐躯,二儿子也在一次狩猎中被狗熊一掌拍死。 两个女儿远嫁到了草原上,草原上的牧民居无定所,谁知她们游牧到了哪里。 独孤敖嘎的心里好生悲凉。 自己将全部人生,毫无保留地贡献给了龙城,两手空空,连一只羊的资产都没有。 没想到老了,却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地步。 独孤敖嘎悲哀地抬头望天。 天空仍然被黑云笼罩,灰蒙蒙一片。 三人出了龙城,独孤敖嘎对万俟腾和说: “你回到冒顿那里去吧。看来,能救我匈奴的人,只有冒顿了。冒顿现在需要人帮他。 “你走吧,见到冒顿以后,将我们回龙城的结果,原原本本告诉冒顿,冒顿一定有办法对付他们。” 独孤敖嘎望着茫茫雪原,说: “见过冒顿以后,你就去找代青,对他言明利害。我想,代青一定会明辨是非的。 “你们俩将龙城卫队交给冒顿,以后要听从冒顿的指挥。保我匈奴不亡国,就靠你们通力合作了。” 万俟腾和含泪点头。 “那您去哪里?”万俟腾和担心地问。 独孤敖嘎仰头望着天空,喃喃道: “我老了,已经不中用了。我和老伴随便在草原上转转,寻找一下女儿,也就这样了。” 万俟腾和的心里呼隆隆滚过一阵悲凉。 万俟腾和追随独孤敖嘎多年,虽然是上下级关系,却亲同父子。 危难时刻,万俟腾和怎能扔下独孤敖嘎独自离去,让老将军冒着严寒在草原上流浪呀。 万俟腾和摇头说:“那不行。我们还是一起回森林吧,那里有我们的龙城卫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独孤敖嘎摇头苦笑道: “我已不是龙城卫队的领,还回去干什么? “再说,我若回到冒顿那里,更让他们抓住了我们要谋反的证据,我不能连累了冒顿。” 看到万俟腾和仍在思索着什么,独孤敖嘎拍着万俟腾和的肩膀,再次坚定地说: “你快走吧。一定要告诉冒顿,龙城卫队决不能落在赫连哈尔巴拉的手里,成了她作恶的工具。咱们就此别过吧。” 万俟腾和再也忍不住,泪水哗哗流了下来,哽咽着劝道: “我们还是一起走吧,即使不回龙城卫队,到冒顿的万户长营地暂避一时也可以。我怎能忍心让您和您老伴飘荡在雪原上呀。” 独孤敖嘎长叹一声,说: “我意已决。待安顿好了老伴,我就到宇文阿古达木那里去。 “到宇文阿古达木那里,我或许还能派得上用场。 “你还是自己走吧。” 万俟腾和深知独孤敖嘎的脾气,决定了的事情,很难让他再改变主意。 但自己又怎忍心在这种时候离他而去呀。 万俟腾和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先将老俩口送到自己家去,安顿好独孤敖嘎以后,再回森林去见冒顿。 万俟腾和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家离这里近,咱们先到我家去,再作下一步打算,您看如何?” 独孤敖嘎想了一下,摇头道: “如果这时候贺木额日斯去带龙城卫队回龙城,龙城卫队必会与冒顿的人马生冲突,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你还是赶快去找代青,将龙城卫队交到冒顿手里的好,夜长梦多呀。” 万俟腾和摇了摇头,说:“我想不会。没有您的指令,代青绝不会轻易将龙城卫队交给贺木额日斯。 “再说,冒顿和呼延吉乐是何等的精明,听到了您被免职的消息,他们一定会提前动手,将龙城卫队抓在手中的。” 独孤敖嘎长叹一声,抬头久久地望着龙城后面高高的祭坛,喃喃道:“但愿长生天保佑我匈奴能平安度过此劫。” 说完,独孤敖嘎将老伴扶上马背,三个人向日落的方向走去,渐渐消失在雪原上。 头曼单于在气头上撵走了独孤敖嘎,第二天一大早便后悔了。 头曼单于破例走出自己的宫室,急冲冲来到独孤敖嘎家,推门而入,已是人去屋空。 无名的烦恼立即笼罩在了头曼单于的心头,心里好不是滋味,立即百无聊赖起来,胸中烦闷难消。 头曼单于想起了独孤敖嘎的诸多好处。 特别是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独孤敖嘎身先士卒,帮他打胜了多少大仗硬仗呀。 人们都说,独孤敖嘎是他头曼单于的拳头,只要他头曼单于想打掉敌人的哪支兵马,想拿下敌人的哪座营盘,独孤敖嘎总能给他办到。 当年,一听到独孤敖嘎的名字,就让敌人闻风丧胆。 战争结束以后,头曼单于惟独将独孤敖嘎留在了龙城。每有难决之事,头曼单于都要征求独孤敖嘎的意见。 最近是怎么啦?是独孤敖嘎错了还是自己错了呢? 如果是自己的错,又错在了哪里? 将卫队调回龙城,让冒顿回龙城协助自己料理国事,有什么错? 那就是独孤敖嘎错了?他又错在了哪里? 头曼单于反复思量,觉得独孤敖嘎错在错在没有认真执行自己的命令。 哦,独孤敖嘎要求要与自己单独交谈,一定是要向自己陈述他不执行命令的理由,或者还有其他机密的事情要与自己单独交谈。 自己为何就不给他一次彻底陈述的机会呢? 那么多人七嘴八舌地乱搅和,独孤敖嘎嘴笨,又哪能说得清楚? 看来还是自己错了,错就错在不但没有单独与独孤敖嘎交谈,还将独孤敖嘎撵出了龙城,未免太绝情了。 头曼单于想到,独孤敖嘎的老伴在失去两个儿子以后,身体就夸了。独孤敖嘎又将她带出龙城,冰天雪地的,非折腾坏了身体不可。 要是独孤敖嘎的老伴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怎么对得起忠厚老实的独孤敖嘎呀。 头曼单于抬头望天。 灰蒙蒙的冬日的天空,正被铅色的云团遮盖着。 听不到鸟的鸣叫声。 好一阵,才看到一只正慢慢地在空中画圆的呆滞的鹰。 苍鹰盘旋的下方,是那神圣巍峨的祭坛。 头曼单于很想登上祭坛放目张望,可祭坛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在太阳下闪着银光,根本无法攀登,想想还是算了。 四十一、再当杀手 头曼单于郁闷地回到自己的宫室。 已是用饭时间,挛鞮希都日古、贺木额日斯等人6续来到。 头曼单于叹了口气,对贺木额日斯说: “你去将独孤敖嘎叫回来吧。你对他说,我给他道歉,愿意单独与他交谈,务必请他回来。” 贺木额日斯想,自己单独去见独孤敖嘎? 此时若单独去见独孤敖嘎,还不得让老家伙抽了自己的筋? 可头曼单于的命令,自己又不能不执行。 贺木额日斯求救地望向赫连哈尔巴拉,见赫连哈尔巴拉正低头想事,并没有看他,心里更加慌乱。 饭后,贺木额日斯刚刚离开头曼单于的宫室,赫连哈尔巴拉便跟了出来。 赫连哈尔巴拉疾步追上贺木额日斯,瞅着四下无人,小声说道: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锄掉独孤敖嘎的好机会呀。 “独孤敖嘎现在已经是冒顿的人了,留着他必有后患。 “独孤敖嘎总不至于一见到你就对你下手吧。 “你先给他认个错,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杀了他。 “单于多变多疑,与独孤敖嘎的关系非同一般。有独孤敖嘎在,你永远都当不上匈奴的大将军。 “再说,如果让独孤敖嘎顺利回到龙城,单于一定会单独与他交谈,也一定会相信,是你去暗杀的冒顿。 “到时候,单于还能让你活着走出龙城吗?” 赫连哈尔巴拉之所以要对独孤敖嘎下手,是现头曼单于已经对独孤敖嘎回心转意了。 赫连哈尔巴拉怀疑,独孤敖嘎已经清楚了许多内幕,如果独孤敖嘎回到龙城,与头曼单于单独交谈,必会对头曼单于倾囊而述。 到时候,头曼单于也一定会相信独孤敖嘎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所以,绝不能再让独孤敖嘎活在这世上了。 贺木额日斯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贺木额日斯正要上路,赫连哈尔巴拉又说: “你还是骑那匹宝马去吧,那匹马的脚程快,你快马加鞭,或许还能赶得上。待独孤敖嘎回到冒顿的营地,你再要杀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贺木额日斯临行,赫连哈尔巴拉冷着脸,反复强调:“机会难得,这次如果再失手,你就不用回来了。” 贺木额日斯也明白,自己的前途和命运都将在此一举,事不宜迟,急忙骑上闪电宝马,一路向东急驰而去。 路上,贺木额日斯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奈,既担心会追不上独孤敖嘎,又怕一旦追上独孤敖嘎,自己对付不了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两个人。 即使像赫连哈尔巴拉说的那样,自己先向独孤敖嘎请罪,趁独孤敖嘎不注意偷着下手,也只能是一个人遭他的道,自己与剩下的那个人,必有一场死拼。 万俟腾和的身手贺木额日斯是知道的,与万俟腾和单打独斗,胜算也不是太大。 贺木额日斯或而又想到,最好是让万俟腾和继续去找冒顿,自己单独与独孤敖嘎返龙城。 这样,自己下手的机会就多了。 对,自己就说是传达头曼单于的旨令,让独孤敖嘎回龙城,万俟腾和去告知冒顿回龙城,这样不就能让两人分开了吗? 想到此,贺木额日斯又为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起来。 贺木额日斯暗自庆幸自己骑了闪电宝马,一旦遇到什么不测,别的马匹也追不上自己。 贺木额日斯径直向冒顿的万户长营地跑去。 贺木额日斯料定,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昨晚一定是在冒顿的万户长营地过的夜。 贺木额日斯过去是独孤敖嘎家的常客,知道独孤敖嘎老伴的身体不好,又多年没有骑马,他们的行进度一定不会快,自己完全能够追得上。 有老伴拖累,独孤敖嘎根本无法让马急驰。 到了冒顿的万户长营地,贺木额日斯没敢立即下马去打听,担心冒顿在营地,上次就险些碰上。 不知怎的,贺木额日斯现在特别害怕冒顿,听到冒顿的名字心里都惶恐不安。 贺木额日斯在营地内转游了一圈,便有人出来了。 贺木额日斯看着那人很面熟,想起就是这个人上次给他弄来了奶茶和肉,便向那人招手打了下招呼。 “冒顿万户长在吗?让他出来见我。” 贺木额日斯故意端着架子,牛皮烘烘地说。 贺木额日斯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冒顿真的在这里,自己就赶快打马逃离。 这里是冒顿的营地,与冒顿在这里拼杀,自己一定讨不到任何便宜。 那人将贺木额日斯端相了一阵,也认出了贺木额日斯,立即露出笑脸迎了上来,说道: “是你呀,你上次好像也是来找我们万户长的。我们万户长哪有时间回来呀,在森林里练兵呢。” 听说冒顿不在,贺木额日斯才放了心,问道:“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昨天来过吗?” 那人摇头道:“独孤敖嘎?万俟腾和?哦对了,他们两人前天住在我们这里,昨天一大早就动身到龙城去了。” 贺木额日斯继续问:“他们昨天晚上没来吗?” 那人摇头,说:“没有。” 难道他们直接去了冒顿设在森林里的临时营地?独孤敖嘎的老伴能经受得了昼夜折腾吗?事情再紧急,独孤敖嘎也不至于不顾老伴的死活吧。 贺木额日斯不敢多停留,边向森林走边想。 远远望见冒顿的临时营地了,仍然没有看到独孤敖嘎他们的影子。 贺木额日斯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他不敢再向前走,要是被冒顿现,麻烦可就大了。 贺木额日斯暗自骂道:这老东西真是不要命了,跑得好快。 贺木额日斯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先回龙城复命再说。 贺木额日斯顺着原路往龙城返。 可是,回到龙城后,该咋向头曼单于和赫连哈尔巴拉交代呢? 贺木额日斯又犯起了愁。 贺木额日斯没有理由对头曼单于说自己不敢进冒顿的兵营。 贺木额日斯犹豫着来到龙城的大门边,突然想到,难道独孤敖嘎没去冒顿的兵营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独孤敖嘎被头曼单于免了职,不去冒顿那里也是可能的呀。何不向守门的兵士打听一下独孤敖嘎的去向呢? 一问之下,贺木额日斯立即后悔不迭:兵士说,独孤敖嘎三人出了龙城便向西走了。 看来,自己真的是追错了方向。 贺木额日斯想,如果自己如实向赫连哈尔巴拉禀报,赫连哈尔巴拉一定会让自己继续到西方去追赶。 既然独孤敖嘎他们三个人没有分开,自己追上去也不能将万俟腾和支开,显然是凶多吉少,不如编假话哄过了赫连哈尔巴拉再说。 有了主意,贺木额日斯先去找赫连安其尔,让赫连安其尔去喊赫连哈尔巴拉。 很快,赫连哈尔巴拉便急冲冲来了。 贺木额日斯说,自己一直追到了冒顿在森林里的营地,也没有追上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但没敢进冒顿的兵营。 赫连哈尔巴拉叹息道:“天意呀。冒顿已经知道了你曾经暗杀他的事,贸然进去还不得扒了你的皮?” 贺木额日斯点头称是,问道:“我该怎样回复单于呢?” “就说独孤敖嘎和万俟腾和不在龙城卫队。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赫连哈尔巴拉无奈地说。 赫连哈尔巴拉长长叹了口气。 饭桌上,贺木额日斯向头曼单于禀报,独孤敖嘎没去龙城卫队的训练营地。 头曼单于知道贺木额日斯没能将独孤敖嘎追回来,问道: “他们没去龙城卫队,是不是去了冒顿那里?你怎么不到冒顿那里去看看?” 贺木额日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低头不语。 一边的赫连哈尔巴拉急忙帮他说:“冒顿正怀疑暗杀他的人是贺木额日斯,如果贺木额日斯现在去冒顿的兵营,还能活着回来吗?” 头曼单于的脸立即阴沉起来,严厉地问贺木额日斯:“你前几日究竟去了哪里?” 贺木额日斯的身子顿时一矮,急忙用目光向挛鞮希都日古求救。 挛鞮希都日古说道:“这您知道,是我派他去为龙城拉盐了。” 赫连哈尔巴拉急忙将话头引开,说道:“独孤敖嘎从来不讲假话,他口中的假话显然是听了别人的蛊惑。” 头曼单于沉吟了一阵,对挛鞮希都日古说: “贺木额日斯不敢去,那你就辛苦一趟吧,代我向独孤敖嘎赔个不是,对他说,匈奴的大将军永远都是他的,他喜欢在森林里练兵,那就练吧,什么时候回龙城,由他自己定。” 头曼单于的话又让赫连哈尔巴拉一惊。 看来事情又要朝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展了。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更加急:战争即将来临,若再杀不掉冒顿,匈奴真的要亡国了。 这时,只听头曼单于又对挛鞮希都日古说: “另外,你让冒顿回来一趟吧,我想他,有些问题也想让他谈谈看法。 “你对冒顿说,冒顿还做我匈奴的骨都侯,那个万户长也由他兼着。 “他想和独孤敖嘎一起练兵,那就练吧。他手下的那些兵士还由他带着,什么时候觉得没必要再训练了,就将那些兵士交给独孤敖嘎,和独孤敖嘎的龙城卫队合并。” 赫连哈尔巴拉在心里骂道:你个老东西,说变就变。 四十二、鱼死网破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又抖了起来,不祥的预兆再次笼罩了整个心灵。 近来,赫连哈尔巴拉总是心神不定坐卧不安噩梦连连。 赫连哈尔巴拉觉得,与冒顿的争斗,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关键时刻。 冒顿或者自己,必须有一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好在头曼单于还是让冒顿回龙城一趟。 如果冒顿真的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走出龙城了。 挛鞮希都日古觉得在龙城待的腻了,正想出龙城去兜兜风。听到头曼单于让他去森林走一圈,立即大喜。 挛鞮希都日古自认为自己与冒顿交情不错,曾经陪着冒顿在冒顿的领地里转悠过,冒顿应该感谢他才对。 再说,头曼单于交代的任务也很好完成。 不就是让冒顿回龙城嘛,我尽管通知冒顿,回来不回来是冒顿的事,与我无关。 挛鞮希都日古正要说什么,只听头曼单于又说: “我老了,真的有些不中用了。难得冒顿能站在国家的高度看问题,这是好事。他有多大本事,就让他挥去吧。”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再次收紧了。 听头曼单于话中之意,明显有传位给冒顿的意思。 这个老家伙,真让人琢磨不透。 自己绞尽脑汁,刚刚让他顺着自己的思路行事,这老家伙说变就又变了。 赫连哈尔巴拉又想到,假如冒顿坚持不回龙城又该咋办呢? 赫连哈尔巴拉皱眉苦思,目光便落在了坐在她身旁的赫连安其尔身上,一个计谋立即在她的心中产生了。 赫连哈尔巴拉微微一笑,对挛鞮希都日古说: “将安其尔也带上吧。整个冬天,安其尔都没和冒顿见面,顺便让她去看看冒顿。” 赫连安其尔望了贺木额日斯一眼,不高兴地努起了嘴。 头曼单于立即支持说: “也好,顺便也让安其尔劝劝冒顿,告诉他,龙城才是他的家,让他常回家看看,我想他。” 挛鞮希都日古去做出行的准备了。 赫连哈尔巴拉同赫连安其尔来到冒顿的卧房,掩紧了房门,将一把锋利的小刀递到赫连安其尔手里,压低声音对赫连安其尔说: “如果冒顿和你们一起回龙城,中途必在他的万户长营地住宿,你就趁他不备杀了他。 “假如冒顿拒绝和你们一起回来,那你也暂时别回来了,等待机会将冒顿杀了。” 赫连安其尔听到让她刺杀冒顿,大惊,手一抖,短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赫连哈尔巴拉立即大怒,呵斥道: “没用的东西。冒顿若是知道了你和贺木额日斯的事,你还能活吗?” 赫连安其尔不情愿地弯腰拿起地上的短刀,藏入怀中。 赫连哈尔巴拉长长舒了一口气。 连日来,赫连哈尔巴拉已经现,如果不将龙城卫队握在手中,她就是一只待宰的绵羊。 不定哪一天,冒顿带着他的兵士杀进龙城,自己还能活命吗? 独孤敖嘎无论如何不会成为自己的心腹。 赫连哈尔巴拉已经知道,贺木额日斯这人不堪重用。 可自己身边实在没有人可以替代贺木额日斯。 总算让独孤敖嘎触怒了头曼,就差头曼的一句话,贺木额日斯便可取代独孤敖嘎,自己的目的便可以实现了,没曾想老家伙的想法又变了回去。 赫连哈尔巴拉仔细想过,所有的纠结,都因为冒顿而存在,如果锄掉了冒顿,一切的一切都自然消解了。 赫连哈尔巴拉也明白,无论赫连安其尔能否杀得掉冒顿,只要她有了行动,都很难再回到龙城了。 尽管自己舍不得亲同已出的赫连安其尔,也实在想不出更周全的法子了。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抱住赫连安其尔,心中翻江倒海,用手在赫连安其尔的后背轻轻拍了几下。 挛鞮希都日古爱排场,尽管龙城内仅剩下四名卫士,他还是带了两人与他一起出行。 赫连哈尔巴拉将他们送出龙城,看到侄女可怜巴巴的样子,眼泪不由得涌了出来。 按照时间推算,独孤敖嘎早该回来了,可仍然没有老将军的任何音信,冒顿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难道老将军出事了? 即使老将军不来,万俟腾和也该来了呀。 难道他们直接回龙城卫队了? 冒顿反复思量,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放在山顶的了望哨回来禀报,说有一个人骑着一匹度特别快的红马来过营地附近,踟躇了一阵,又离去了。 难道还是贺木额日斯骑着自己的闪电宝马来了吗?他还是来行刺我的吗? 冒顿越想越糊涂。 呼延吉乐也猜不透其中的玄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独孤敖嘎肯定出了什么事。 呼延吉乐建议,让弟兄们以及龙城卫队的人都到这里集中吧,以防万一。 冒顿则觉得还不是时候。 龙城空虚,即使自己要取龙城,独自一人也完全可以做到,没必要兴师动众。 冒顿清楚,龙城卫队不属于自己统领。 在没有得到独孤敖嘎的确切消息前,还是让龙城卫队独自练兵的好。 呼延吉乐则认为不然。 呼延吉乐担心,如果头曼单于将龙城卫队调回龙城,事情就麻烦了。 冒顿摇头否定。 在龙城卫队进入森林的时候,冒顿已经做了安排,将龙城卫队安置在了自己四色马队的中央。 龙城卫队的一举一动,都在冒顿的掌控之中。 冒顿觉得,还是在得到独孤敖嘎的确切消息以后再说吧。 冒顿继续练他的兵士。 这些兵士基本可以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鸣镝上,没有人因为没射中冒顿要求的目标而受到惩罚。 冒顿的心中仍然牵挂着那个骑快马的人,让人防不甚防。 冒顿也曾经想过,干脆冲进龙城,拔掉那颗毒瘤算了。 但如果那样,他也无法与父亲共处下去了。 冒顿没认识几个万户长,他担心,一旦自己强行进入龙城,会引起民不归心,一旦引起内乱,那可就麻烦了,绝非自己想要的结果。 然而,冒顿越来越感觉到,他强行进入龙城的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在春天来临之前,必须有个结果,要不然,匈奴真的完了。 正在冒顿彷徨之际,挛鞮莫日根来了。 冒顿立即大喜,觉得自己有了主心骨。 挛鞮莫日根为边堡县送去马匹以后,将千户长的事务委托给了一名百户长,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通过两次交谈,挛鞮莫日根已认定,冒顿是成就大事之人,自己必须全力协助冒顿,成就大业。 通过两次交心,冒顿早将挛鞮莫日根视为无话不谈的知己了。 与挛鞮莫日根交谈,冒顿总有巨大收获。 只有与挛鞮莫日根在一起,冒顿的眉心才能舒展,心情才能得到欢娱。 冒顿将挛鞮莫日根迎入穹庐,欢欣鼓舞,也不待挛鞮莫日根喝下一碗茶驱掉满身寒气,便将连日来生的事情一股脑兜了上来,让挛鞮莫日根帮助斟酌。 挛鞮莫日根思量了一阵,说: “凭着头曼单于与独孤敖嘎将军多年的交情,独孤敖嘎将军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当务之急是尽快将龙城卫队握在手里,以防万一。 “独孤敖嘎将军能以匈奴的大局为重,这对我们绝对是好事。 “至于龙城那里,不就一个女人在玩花样嘛,怕她怎的? “吉乐说的对,我们应该立即让四色马队来与我们会合,为进入龙城作准备。 “当务之急,还是赶快先让龙城卫队与我们会合,不给赫连哈尔巴拉留出调龙城卫队回龙城的时间。” 冒顿觉得挛鞮莫日根的话非常有道理,立即派出兵士去通知各色马队,来自己的临时营地会合。 呼延吉乐思索着说:“召唤龙城卫队,还是我亲自去吧。龙城卫队不归我们统领,还是不要引起义渠代青的误会为好。” 冒顿一想也对,便让挛鞮傲云随呼延吉乐同去。 冒顿让挛鞮莫日根着手准备进入龙城以后的一切事宜。 各队人马还没有来到,冒顿便得到哨兵报告,说正有四人四骑朝这里来了。 冒顿眉头一皱,顿时想到,肯定又是龙城派人来了。 看来,不将自己招回龙城,他们是不甘心的。 冒顿看了一眼挛鞮莫日根,挛鞮莫日根坚定地说道:“静观其变,看他们又出什么招数。” 冒顿让兵士呈月牙型列队,继续操练。 很快,来人便来到了练兵场,挛鞮希都日古扯开嗓子,牛皮烘烘地喊道:“冒顿侄儿,我来了。” 冒顿没有想到会是挛鞮希都日古和赫连安其尔,心里想到,他们来干什么?又要使什么阴谋诡计?难道是想让赫连安其尔接近我,趁我不备对我下手? 冒顿的脸上立即露出不屑的神色来。 待看到赫连安其尔骑着的那匹闪电宝马,怒火腾地涌上冒顿心头,怒目而视。 挛鞮希都日古看到冒顿并没有理他,觉得有些没趣,催马来到冒顿身前。 冒顿每次看到挛鞮希都日古,心里总会涌起莫名其妙的厌恶,特别不想与他答话。 挛鞮希都日古看到冒顿既没有迎接他也没有搭理他,讨了个没趣,好生尴尬。 挛鞮希都日古正要下马与冒顿继续寒暄,却见冒顿走上前来,一把将赫连安其尔拉下马背,喝问: “前两日谁骑过这匹马?” 赫连安其尔像小鸡似的被冒顿拎下马背,早已吓得浑身颤抖,结巴着说:“是姑姑让贺木额日斯骑着它去追赶独孤敖嘎了。” 冒顿看着眼前的宝马,怒火中烧。 四十三、痛下杀手 冒顿不喜欢这匹马,才转手送给了赫连安其尔。 没曾想这匹马竟然成了别人来去自如暗杀自己的工具。 此时,闪电宝马正昂着高傲的头,目空一切地打着响鼻,似乎在显示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冒顿猛地将赫连安其尔扔到地上,拉起闪电宝马,来到练兵场的中央,又返回身走了回来,从箭囊里拉出一支鸣镝,弓成满月,猛然射向闪电宝马。 顷刻间,士兵的弓箭响起,箭镞飞蝗一样射向闪电宝马。 闪电宝马向上跃起,又猛然倒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冒顿也不去管狂呼乱喊的赫连安其尔,拔刀在手,到士兵的队列里去检查,几名没有射出箭镞的士兵,立即成了冒顿的刀下之鬼。 挛鞮希都日古完全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魂飞魄离,手足无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赫连安其尔挣扎着爬起身来,疾步跑向闪电宝马。 看到闪电宝马已死,赫连安其尔扑到宝马身上,指着冒顿哭喊道: “冒顿,你杀了单于的宝马,单于不会饶过你的。” 冒顿不去理会赫连安其尔的哭喊怒骂,将刀上的血在死去的兵士身上抹了几抹,归刀入鞘。 这时,赫连安其尔已完全失去理智,早忘了姑姑的嘱咐,猛地从腰间拔出短刀,向冒顿冲了过来,嘴里高喊道: “冒顿,你杀了我的宝马,我和你拼啦。” 冒顿哪让赫连安其尔近身,鸣镝再次响起,正中赫连安其尔的胸膛。 立即,所有兵士的箭镞全都飞向了赫连安其尔。 赫连安其尔顿时变成了刺猬,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鲜血印红了一大片积雪,红红白白,对照强烈,十分显眼。 冒顿再次到兵士中去检查,这次没有人被杀。 冒顿慢慢走到挛鞮希都日古面前,沉声问道:“敖嘎将军是不是已经遭了你们的毒手?” 挛鞮希都日古本以为给冒顿送来了女人,又带来了让冒顿继续练兵的好消息,是一趟美差,自己正好在冒顿军中耀武扬威一番了。 没想到冒顿不问青红皂白便痛下杀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瑟瑟抖作一团。 听到冒顿喝问,挛鞮希都日古颤声说道: “没、没有,独孤敖嘎惹得单于生、生气,被单于逐出了龙、龙城。 “单于已经回心转意,派我来向、向独孤敖嘎赔礼。 “独孤敖嘎带着老、老伴和万俟腾和一起离开了龙城。既然没来你、你这里,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何处。 “这些都、都与我无关,还望骨、骨都侯看在同祖同宗的份上,饶我一条命吧。” 冒顿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朗声说: “你与赫连哈尔巴拉狼狈为奸,不顾匈奴命运,干尽了坏事。 “你在三番五次要加害与我的时候,想没想过我们是同祖同宗? “我若饶了你,对得起为我而死的挛鞮呼日查吗?对得起被你们陷害的独孤敖嘎老将军吗? “对得起龙城那高高的祭坛吗?对得起我匈奴的千年基业吗?” 挛鞮希都日古知道已无缓和余地,自己又从来不带刀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快逃离这死亡之地。 挛鞮希都日古不敢耽搁,调转马头催马便逃。 挛鞮希都日古的马哪有冒顿的鸣镝快,刚刚跑出几步,便连人带马倒在了地上。 挛鞮莫日根一直冷眼旁观,看到冒顿要对挛鞮希都日古下手,急忙阻拦,却哪里来得及。 挛鞮莫日根叹道:“问明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再杀不迟嘛。” 冒顿也觉得该问一下他们来此何事。 现在,后悔也晚了。 挛鞮希都日古带来的两名兵士见状,急忙翻身下马,跪地求饶。 冒顿上前扶起,说道:“快快请起,不干你们的事。你们知道挛鞮希都日古来这里干什么吗?” 一名兵士摇头答道:“挛鞮希都日古只让我们做他的随从,并没有告诉我们前来干什么。” 两名兵士刚刚站起,一队人马便呼啦啦开了过来。 冒顿抬头一看,是离这里最近的龙城卫队来了。 众人看到眼前惨景,都是一惊。 呼延吉乐催马跑到两个死人跟前,看到是挛鞮希都日古和赫连安其尔,赫连安其尔的手里还握着短刀,立即明白生了什么事。 义渠代青更是吃惊不小,立即想道:冒顿难道真的反了?连龙城的大总管都敢杀。 冒顿走到义渠代青面前,指着不远处的尸体,对正在怔的义渠代青说: “敖嘎将军受这些人陷害,已被单于逐出龙城。敖嘎将军还带着体弱的老伴,腾和也随老将军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你赶快带两名兵士去寻找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将老将军劝回来。 “找到老将军以后,你们就直接回龙城,那时候我们也已经进龙城了。” 义渠代青正想躲开这是非之地,听冒顿一说,正好借口离去。 再说,独孤敖嘎一直是他的主心骨,只要独孤敖嘎不在身边,心里总有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能和独孤敖嘎在一起当然更好。 义渠代青挑了两名兵士与他同行,正要离去,突然想到,与挛鞮希都日古同来的两名兵士是龙城的守门兵士,或许知道独孤敖嘎所去的方向。 义渠代青急忙走到仍在瑟瑟抖的那两名兵士面前,问:“你们看到敖嘎将军朝哪个方向走了吗?” 其中的一名兵士答道:“敖嘎将军出了龙城,一直向西去了。 “当时我正在值勤,听到万俟腾和劝老将军先到他们家落脚,可能是去了万俟腾和家。” 义渠代青与万俟腾和是好朋友,也知道万俟腾和的家在哪里,当时便与冒顿作别,扬长而去。 冒顿对那两位瑟瑟抖的兵士说:“你们也回龙城去吧,将这里的情况如实报告给单于和赫连哈尔巴拉。” 两名无端卷入这场凶杀的兵士,巴不得立即离去,但嘴里却说不敢。 冒顿一瞪眼睛,喝道:“还不快去。就如实向他们禀报。” 两名兵士这才逃也似的离开了森林。 呼延吉乐命人清理现场,与冒顿、挛鞮莫日根回到穹庐。 呼延吉乐埋怨冒顿道: “你今天怎么如此冲动?你把宝马杀了,那宝马可是阿爸的最最心爱之物,阿爸能与你善罢甘休吗? “你把赫连安其尔杀了,赫连哈尔巴拉能放过你吗?过去是暗中使坏,现在可要跳到前台公开与你为敌了。” 冒顿不屑地说:“我一看见那匹马,就想起了惨死的呼日查,悲愤便不打一处来。 “赫连安其尔竟然身藏短刀,显然是受她姑姑的指使来刺杀我的。她本来便是赫连哈尔巴拉派在我身边的奸细,令我们防不胜防,干脆灭了她算了。 “反正我们已经决定,等各色马队到齐以后,立即开往龙城,早晚杀她都一样。” 挛鞮莫日根担心,埋怨冒顿会影响冒顿的情绪,故意若无其事地说: “这些人本来就该杀,早杀晚杀都一样。让一个赫连哈尔巴拉就搞得血雨腥风,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能再有了。” 停顿了一下,挛鞮莫日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我担心的是,我们进入龙城以后该咋办。” 冒顿知道挛鞮莫日根话中的意思:他将如何面对父亲。 其实,几日来,冒顿的心里也一直想着这一问题。 让他对父亲举起屠刀,他哪能下得去手呀。 所以,冒顿的心一直悬着,飘飘然落不到实处。 冒顿想,那两名兵士一定快马加鞭连夜往龙城跑,最晚明天早晨便会到达。 冒顿能够想象的到,父亲在得到消息后怒不可遏暴跳如雷的样子,想象的到赫连哈尔巴拉咬牙切齿的模样。 挛鞮莫日根轻轻叹息一声,说: “该面对的问题总是要面对的。想你父亲派你到月氏国做人质的时候,也一定举棋不定多时,才做出的最后决定吧。” 冒顿知道,这是挛鞮莫日根在暗示他,要记着父亲的杀子之仇。 冒顿心中酸楚,苦笑道: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我已决定,我们进龙城以后,还是让父亲在龙城继续作单于吧,这样与稳定局势有好处。 “没了赫连哈尔巴拉的教唆,又有我这个骨都侯把持大局,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嘛。” 挛鞮莫日根摇头道:“即使让你父亲留在龙城,也不能继续担任单于了。你父亲的固执你是知道的,我们总不能每天与他吵架吧。 “再说,还有你的弟弟呼德,他可是你父亲向天下人宣布过的单于接班人呀。 “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呼延吉乐坚定地说:“呼德是坚决不能留下的。” 夜里,冒顿胡思乱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冒顿想到,呼德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又是父亲亲自确定的接班人,杀呼德,不但自己下不去手,父亲也没法活了。 干脆现在就让呼德继任单于之位,待战争结束以后,自己还是和呼延吉乐隐退山林,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从此再不理会龙城的事情。 冒顿正暗自斟酌,突然,穹庐外传来了刀枪的撞击声和打斗声。 冒顿一惊,抓起长刀便跃出穹庐。 黑暗中,冒顿看到,挛鞮傲云正与两个人打斗在一起。 四十四、报应到了吗? 冒顿大喝一声,挺刀加入了搏击。 这时,呼延吉乐也已跃出了穹庐。 周围的游动哨兵听到打斗声也围了过来,众人将两名刺客团团围在了中间。 很快,其中的一人已被砍翻,另一人也已经招架不住。 冒顿喝令众人住手,看那刺客竟然非常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行刺于我?” 那名兵士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骂道: “好生歹毒的冒顿。我们俩给赫连安其尔当卫兵多年,尽管她经常打我们骂我们,在我们心里,她永远都是我们的主人。她是你的阏氏,你为何要杀了她呀。” 冒顿立即明白,这两人原来是龙城卫队的兵士,是来给赫连安其尔报仇的,立即厌恶地挥了下手,那人的人头瞬间落了地。 冒顿想到,龙城卫队的士兵,与龙城内的各色人物本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竟然将这层关系忘了。 今天要不是挛鞮傲云在暗中放哨,这两个兵士突然冲进自己的穹庐,后果不堪设想呀。 冒顿的心里热乎乎的,走上前去,用手掌在挛鞮傲云的肩上拍了拍。 挛鞮傲云平时不善言语,心眼却特别细致。 冒顿感激地说:“天快亮了,不会再有事。大冷的天,快回去睡吧,我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 听到赫连安其尔和挛鞮希都日古被杀的经过,赫连哈尔巴拉两眼一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头曼单于猛地站起身来,张大的嘴巴半天合不回去。 贺木额日斯握着拳头,狂啸道:“冒顿,我和你拼啦。” 赫连哈尔巴拉灰着一张脸,哽咽了好一阵,才将一串悲声释放了出来,天呀地呀地哭喊起来。 头曼单于突然来了精神,怒道: “你吼什么?贺木额日斯,赶快去准备马匹,咱们俩现在就去冒顿的营地。我道要看看他冒顿是不是成精了。我非亲手宰了他不可。” 赫连哈尔巴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抹去脸上的鼻涕泪水,恶狠狠地说:“我也去。” 头曼单于喝道:“你去能顶屁用。都是你这女人添乱,才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赫连哈尔巴拉怒目瞪着头曼单于,反驳道: “你教子无方,反倒怨起我来了?是我让他杀安其尔和希都日古的吗?” 头曼单于心里堵满了窝囊气,却无法作。 贺木额日斯预备好了马匹,披弓挂刀走了进来。 头曼单于也已穿戴整齐。 头曼单于本想也带上长刀弓箭,一想还是算了。 即使与儿子动手,也不是儿子的对手,带刀也没用。 赫连哈尔巴拉现在已经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去确实无益。 冒顿与自己仇深似海,弄不好真会被冒顿的鸣镝射中。 赫连哈尔巴拉将贺木额日斯拉到一边,小声嘱咐道: “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只要杀了冒顿,我们才能转败为胜,你就是理所当然的匈奴大将军了。 “料他冒顿现在还不至于将他父亲咋样,你必须趁他父子见面说话的当口,果断下手。” 贺木额日斯咬牙切齿,摩拳擦掌,誓一定要为赫连安其尔报仇,将冒顿碎尸万段。 头曼单于等不及贺木额日斯上路,喊道:“你这女人又胡嚼什么舌头?有话为啥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头曼单于和贺木额日斯走后,赫连哈尔巴拉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寥落和空虚。 龙城内真的空了,赫连哈尔巴拉走了一大圈,也没有遇到一个人。 赫连哈尔巴拉后悔了。 都怨自己自作聪明,事情才展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当年,头曼单于要杀冒顿时,自己只要不阻拦,冒顿的人头早就落地了。 偏偏自己想出了什么借刀杀人的计谋,不但没能将冒顿锄掉,还使冒顿壮大了。 一步步展到了今天这种地步,都怨自己的自作聪明。 赫连哈尔巴拉无比孤独,身边连个陪自己说话的人都没了。 赫连哈尔巴行尸走肉般在龙城内游走,积雪在她的脚下吱吱哑哑地呻吟着。 赫连哈尔巴拉绕来绕去,竟然来到了哥哥曾经住过的房前。 哥哥被赶出龙城以后,这里成了挛鞮希都日古的住处,也是她日日消魂的地方。 赫连哈尔巴拉猛然推开房门,跨了进去。 屋内光线暗淡,阴冷无比,赫连哈尔巴拉不由得连着打了一串寒颤。 赫连哈尔巴拉瑟缩了一下脖子,袖起了手,将胳膊紧贴身体,木呆呆地扫视屋中的物件。 挛鞮希都日古换下来的皮衣,仍整齐地叠放在炕边。那厚厚的羊皮皮被,仍静静地躺在炕的最里头。 地下放着挛鞮希都日古的牛皮做的皮靴,火盆边被烟熏火燎成黑色的茶壶,壶里的奶茶也已经结冰了吧。 一切都梦一般地存在着,这些物品都曾见证过她的幸福。 而今天,惟独不见了她的心上人。 是自己害了他吗? 赫连哈尔巴拉摇头否认了。 自己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为了达到目标而不惜手段,能有啥错?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醒悟了,要说有错的话,错就错在自己的拳头没有分量,身边缺少拳头硬的帮手。 冒顿身边若没有影子四怪,他能是独孤敖嘎和三大弟子的对手吗? 可惜自己当时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没将精力放在培养可为自己卖命的勇士上。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赫连哈尔巴拉又在寒冷的土屋里坐了一阵,方佝偻着腰身,钻出了土屋。 无风,积雪耀眼。 赫连哈尔巴拉抬头望了下天空,看到穹宇干净如洗,是冬日里少有的晴空。 赫连哈尔巴拉满腹心事,信步迈了下去,鬼使神差地来到了祭坛下。 抬头望着高高的祭坛,赫连哈尔巴拉心里想到,自己心爱的男人没了,亲如已出的侄女也没了。上天哪,你怎么对我如此不公。 大巫师轻轻走了过来,弯腰给赫连哈尔巴拉施礼。 赫连哈尔巴拉轻声问道:“大巫师,每个人的一切行为,上天真的都知道吗?” 大巫师缓缓答道:“长生天主宰着万物,知道的。” 赫连哈尔巴拉又问:“一个人所做的事情,上天真的能分清善恶吗?” 大巫师答道:“分得清,上天有看人的标准。” 赫连哈尔巴拉再问:“何为善?何为恶?” 大巫师回答:“助人为善,伤人为恶。” 赫连哈尔巴拉又问:“做了恶事,真的要受到长生天的责罚和报应吗?” 大巫师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迟早而已。” 赫连哈尔巴拉想,自己今天落进了无边的痛苦之中,是不是上天已经开始对自己报应了? 赫连哈尔巴拉抬头望向祭坛的坛顶,看到石碓上通天的木竿,似乎正在接收着上天到人间的讯号。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激凛凛打了个冷战,产生出大难临头末日已经到来的感觉。 赫连哈尔巴拉不敢再待下去了,蹒跚着逃离了祭坛。 赫连哈尔巴拉疾步走回单于宫室,一把将正在玩格勒哈的胡德揽进怀中,歇斯底里地哭喊道: “儿呀,娘干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呀。现在,娘只剩下你这一个亲人了。你千万记住,长大以后,一定要给娘报仇。” 每个士兵都清楚,只有无条件服从冒顿的命令,只有将箭镞射向冒顿鸣镝所射的地方,才能保证自身安全。 兵士的目光不敢离开冒顿,耳朵时刻捕捉着鸣镝那尖利的啸叫声。 冒顿不停地射出手中的鸣镝,呼延吉乐是严厉的监察者,手持皮鞭在队列中走来走去,动作稍缓或射出的箭镞偏离了方向的兵士,立即就会受到她的鞭打。 四色马队已来了两支,冒顿决定,只要人马聚齐,就立即浩浩荡荡开往龙城。 这时,哨兵来报:“有两人正向营地走来。” 冒顿想,又会是谁呢?可能是独孤敖嘎将老伴安顿了一个地方以后,和万俟腾和来了? 冒顿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父亲头曼单于亲自来了。 其实,头曼单于刚刚走了一半的路程,火气就消尽了。 头曼单于自问,我这是去干什么?兴师问罪? 师都在冒顿那里,自己还兴得哪门子师,问的什么罪呀。 头曼单于有心返回去,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便自我安慰道:去一趟也好,问他冒顿为何要无辜杀人。 他冒顿杀的,可是龙城的大总管和他自己的老婆呀。 谈得来就谈,如果谈不拢,冒顿,你就别怨父亲对你不客气了。 头曼单于继而又想,不客气又能咋样?自己有杀冒顿的力气吗?现在的冒顿,已经不是在他不快的时候默默给他捶背的那个冒顿了。 想起小时候的冒顿,头曼单于的心蓦然间软了。 那时的冒顿,是个何等听话的孩子呀。 头曼单于突然想到,自从赫连哈尔巴拉进驻龙城以后,自己才逐渐与冒顿疏远的,以至于后来,竟然起了要借月氏人的手,来杀掉冒顿的荒唐念头。 现在想来,出那馊主意的,也是赫连哈尔巴拉。 让不懂事的呼德当单于继承人的,也是赫连哈尔巴拉的主意。 一切的事由,一切的烦恼,都源自于这个可恶的女人。 说冒顿心藏祸心,也出自那个女人之口。 冒顿一心为国着想,又有什么错? 可自己偏偏听信赫连哈尔巴拉的挑唆,非要事事处处打压冒顿不可。 事情展到今天这种地步,都与自己听信赫连哈尔巴拉的话有关。 难道自己真的又错了吗? 四十五、大彻大悟 头曼单于又想到,冒顿杀了挛鞮希都日古和赫连安其尔,很有可能是挛鞮希都日古说了什么过激的语言,才激怒了冒顿,让冒顿痛下杀手的。 哦,对了,兵士说赫连安其尔手里拿着刀要刺向冒顿,冒顿才将鸣镝射向了她。 赫连安其尔从来不带刀,这次为啥要带刀去见她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又是赫连哈尔巴拉在背后使坏,让她去刺杀冒顿? 头曼单于突然想起,让赫连安其尔去看冒顿,也是赫连哈尔巴拉的主意。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头曼单于突然想到,自己和贺木额日斯动身前,赫连哈尔巴拉又背着自己,与贺木额日斯暗地里嘀咕了一阵什么,是不是也是让贺木额日斯去刺杀冒顿? 想到此,头曼单于侧过头来,用严厉的目光盯着贺木额日斯。 终于要和冒顿了断了,贺木额日斯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贺木额日斯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力单薄,心里越没底。 贺木额日斯想,自己即使杀了冒顿,也难逃呼延吉乐的利箭,想全身而退,几乎没有可能。 可惜那匹闪电宝马已被冒顿射杀,要不然,骑上那匹快马,或许能助自己逃离险境。 贺木额日斯还侥幸地想过,头曼单于来了,难道冒顿不出营地迎接父亲吗? 在营地外动手,得手以后,或可有逃离的机会。 冒顿的营地已经遥遥在望。 贺木额日斯转身看向头曼单于,想提醒头曼单于,在到了营地外时,是不是应该停下来,等待冒顿出营地迎接? 贺木额日斯却看到头曼单于正用阴冷的目光看着他。 贺木额日斯本来打心眼里就害怕头曼单于,那是一种奴才在主人面前莫名其妙的胆怯。 此时,头曼单于那冷峻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剑,凉飕飕刺入了贺木额日斯的心灵深处。 贺木额日斯不由的哆嗦了一下,感觉天就要塌下来了,立时六神无主,大脑一片空白。 头曼单于厉声问道:“咱们俩走的时候,赫连哈尔巴拉和你说了什么?” 贺木额日斯万万没有想到,头曼单于突然间问出了这个问题,而自己事先根本就没想过该怎么回答。 面对头曼单于那利剑般的目光,贺木额日斯立即慌了神,涨红了脸,一时间无言以对。 头曼单于继续喝问:“赫连哈尔巴拉是不是让你去刺杀冒顿?快说!” 贺木额日斯一惊,心中更加慌乱,哪敢言语,恐慌间,竟然点了头。 头曼单于立即明白了,自己竟然再次被那女人利用。 头曼单于猛然想起,独孤敖嘎曾经对他说过,贺木额日斯曾经去暗杀过冒顿,看来也是确有其事。 怪不得独孤敖嘎要单独与自己交谈,一定是独孤敖嘎掌握了许多赫连哈尔巴拉使坏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又必须让自己一个人知道,其他人绝对不能听了去。 多好的老将军呀,他是为了我,为了匈奴,才那样做的。 可惜自己当时鬼迷心窍,不但没给独孤敖嘎单独与自己交流的机会,还将他赶出了龙城。 头曼单于猛然间大彻大悟,后悔不已。 都怨自己糊涂,竟然再次被赫连哈尔巴拉利用,险些酿成大祸呀。 望着身边的贺木额日斯,头曼单于真想一刀砍了他。 可惜自己没有带刀。 头曼单于越看走在身边的贺木额日斯,越觉得气愤,突然想到,东胡备战的事,极有可能也是真的,便大声喝问: “你说,东胡人是不是正在练兵?” 贺木额日斯已经完全被头曼单于的愤怒吓傻了,又茫然地点了头。 头曼单于再次喝问:“东胡已经集结起了多少军士?” 贺木额日斯的思想防线已经彻底崩溃,如实答道:“我探得,在五万人以上。” 五万大军,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 当东胡的五万大军排山倒海般涌来,突然将龙城包围的水泄不通,自己能有何法退兵! 赫连哈尔巴拉呀,难道还有比灭国更大的事吗?你却故意瞒着我,你怎么如此糊涂呀。 即使让你亲生的儿子呼德当上了单于,就能保住匈奴平安吗? 让呼德当单于,冒顿去带兵打仗,又有啥不好,你为何非要杀了冒顿不可呢? 头曼单于又想到,归根结底,还是怨自己呀,是自己刚愎自用,才受人蒙蔽,结果一错再错。 头曼单于突然仰起头来,面对苍天,大声狂笑起来。 好险呐,自己真是老糊涂了,险些误国。 头曼单于咬牙切齿:赫连哈尔巴拉呀赫连哈尔巴拉,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你竟然视为儿戏。 这等狠毒的女人,还留着她做啥。 头曼单于又想到,看来,自己让挛鞮希都日古出任龙城总管,也是大错特错。 当时只是想让挛鞮希都日古给冒顿让出万户长的位子,没想到他刚进龙城便被赫连哈尔巴拉利用。 冒顿呀,你杀挛鞮希都日古,杀得对,杀的好,杀得值。 像这等误国害民的奸贼,应该千刀万剐才是。 头曼单于彻底明白了,一年来所生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赫连哈尔巴拉要杀掉儿子冒顿而展开的,自己偏偏又做了赫连哈尔巴拉的帮凶。 难怪冒顿不回龙城,原来,龙城的人要杀他呀。 冒顿早已心知肚明,哪还敢迈进危机四伏的龙城半步。 头曼单于仔细回想了冒顿的所作所为,更加明白,冒顿处处以匈奴的安危为出点,一直是在替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单于着想呀。 头曼单于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骄傲,为有冒顿这样能干的儿子而骄傲,比当年收回了丢失的土地还要骄傲百倍。 头曼单于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在心里悲哀地想到: 自己老了,真的老了,不但已经没有力气率领大军打赢这场即将到来的大仗,无论谋略还是勇气,都远不及冒顿啦。 头曼单于最后下定决心,自己见到冒顿的第一件事,就立即宣布,让冒顿即刻出任匈奴的大单于,让他尽量去施展他的才华吧。 想到此,头曼单于立即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也不管贺木额日斯跟上来没有,打马狂奔起来。 已有两色马队来到了冒顿的营地,一眼望去,好大一片穹庐。 头曼单于和贺木额日斯径直向营地深处走去,便看到了立马教兵场中央的冒顿。 冒顿看清是父亲来了,先是一怔,正要上前与父亲答话,突然看到走在父亲身边的贺木额日斯,怒火腾地涌上了心头。 冒顿在心里想到,贺木额日斯呀,你以为和我父亲在一起,我就不敢杀你吗?我今天决不让你活着离开这片森林。 冒顿哗啦啦抽刀在手,高声喊道: “贺木额日斯,你不是几次三番要杀我吗?放马过来吧,咱们俩来一个了断。” 冒顿又抬头向天,大呼道:“呼日查—,你在吗—?今天,我要替你报仇了。” 看到头曼单于已经弄清楚了事实真相,一副怒不可竭的样子,贺木额日斯已经知道大势不妙。 贺木额日斯本想立即逃开,可能逃到哪里去呢? 回龙城?赫连哈尔巴拉能保护得了自己吗? 逃往东胡?冒顿的四色马队就在前面,自己能轻易脱身吗? 贺木额日斯突然想起了临走时赫连哈尔巴拉对他讲的话,如果他杀掉了冒顿,一切都会向好的方面转变。 再说,冒顿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替她报仇呀。 何况自己是随头曼单于来的,总不至于一见面就动手。 还是赫连哈尔巴拉想得周全,头曼单于与冒顿说话之时,正是自己动手之际,先杀了冒顿再说。 何况自己还从来没有与冒顿真正交过手,即使当面亮出兵刃,自己不一定就输给了冒顿。 贺木额日斯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已来到冒顿营地的大门前。 待到与头曼单于进入冒顿的兵营,贺木额日斯立即看到,站在冒顿左右的,分明就是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立即觉得大势不妙。 贺木额日斯曾经两次与公孙伊德日交手,两次都莫名其妙地输给了公孙伊德日。 一个公孙伊德日,已经让贺木额日斯感到头疼了,再加上冒顿和兰傲木嘎,自己更无胜算。 可此时已经进入了冒顿的营地,想再转身逃开,已经来不及了。 更令贺木额日斯没有想到的是,刚一照面,冒顿根本就没和头曼单于打招呼,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贺木额日斯看到已经没有偷偷下手的可能,好在冒顿给了他单打独斗的机会。 贺木额日斯已经没有别的选择,立即抽刀在手,喊道:“冒顿!你杀了我心爱的女人,我要替她报仇。” 叫喊间,两马已跑到一起。 两人都用足了力气,只听一声响亮的铁器撞击声,两把长刀相撞,同时断裂。 两人又同时滚鞍下马,扔掉了手中的刀柄,挥拳砸向对方。 动起拳脚,贺木额日斯立即处于下风,被冒顿一拳砸中鼻梁,顿时满面开花,疼痛难忍,哪还有还手余地。 冒顿飞起一脚,将贺木额日斯踢翻在地,又抢身上前,好一阵拳打脚踢。 贺木额日斯起先还奋力挣扎着想爬起来,渐渐便没了动静。 冒顿看到贺木额日斯已经一命呜呼,从腰间拔出母亲留给他的径路短刀,硬生生将贺木额日斯的头颅割了下来,溅了自己满身满脸的鲜血。 四十六、恶有恶报 冒顿拎着贺木额日斯血淋淋的人头,仰头向天,在场内缓缓绕圈,再次高呼道: “呼日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仇人的人头,我已经替你报仇啦。” 头曼单于同样没有想到,刚一见面,冒顿连招呼都不打,便与贺木额日斯动起了手。 头曼单于更不去制止,也不下马,勒紧马僵,在一旁观战。 头曼单于真心希望儿子能打赢,替自己出一口窝囊气。 当看到冒顿将贺木额日斯打翻在地,又拳脚相加,更觉痛快,立时心花怒放,哈哈大笑,心中暗自赞道:我儿好身手! 当看到冒顿将贺木额日斯的脑袋割了下来,头曼单于的心里好生爽朗,更加欢欣鼓舞,一边催马向冒顿跑去,一边大喊道: “冒顿我儿,有种,干得漂亮呀。” 冒顿正拎着贺木额日斯的脑袋在酣畅淋漓地对天狂啸,猛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叫。 冒顿遁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人一骑正指手画脚地向他跑来。 冒顿的精神正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依稀觉得,向他跑来的人,是他的父亲。 冒顿根本没听清楚父亲在喊什么,以为父亲又在责骂他,立即义愤填膺,连日来的犹豫,顿时变得果断。 冒顿目现杀机,猛地将贺木额日斯的级扔出去老远,在仰天大笑的同时,潇洒地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鸣镝,弓呈满月,射向了已经奔到近前的父亲。 兵士们听到鸣镝的啸叫声,哪敢迟缓,弓上的箭也一齐飞向了头曼单于。 头曼单于没有任何防备,一头栽到马下。 冒顿的狂笑声戛然而止,猛然间醒悟,刚才射中的,是自己的父亲,立即大惊,急忙抢上前去,看到倒在地下的父亲浑身挂满了箭镞,口出鲜血,已奄奄一息。 冒顿不顾一切地弯下腰去,将父亲抱在怀里。 头曼单于目视冒顿,无力地挣扎了一下,说道:“阏氏误国,我是来让你立即接任单于大位的。” 头曼单于说完,胳膊一软,没了气息。 无论冒顿怎样呼唤,头曼单于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了。 冒顿立即明白,自己射杀了父亲,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哭天喊地,难以自己。 冒顿与贺木额日斯还没有交上手,呼延吉乐便将一支箭塔在了弓上。 待冒顿将贺木额日斯打翻在地,呼延吉乐的箭头又指向了头曼单于。 待到头曼单于一边大喊一边朝冒顿跑去,呼延吉乐右臂用力,已经张满了弓,直到冒顿的鸣镝射出,呼延吉乐才将右臂的力道卸去,将箭镞放回到了箭囊。 呼延吉乐长长嘘出一口气,舒心地笑了。 呼延吉乐想到,真也奇了,这兵营竟然像暗夜里燃烧着的火焰,吸引着那些飞虫,大老远地飞来,一个个全都自投火海,呜呼哀哉了。 挛鞮莫日根和呼延吉乐、兰傲木嘎、公孙伊德日一齐从不同方向跑到冒顿身边。 冒顿仍然抱着父亲的遗体,抬起一双泪眼,问道:“在我射出鸣镝之前,父亲对我喊了一句什么话?” 众人相互对了一下目光,谁都没有言语。 冒顿再问,仍然没人回答。 冒顿将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挛鞮莫日根的脸上,哀求道:“告诉我吧,父亲究竟对我喊了句什么话?” 挛鞮莫日根看到再无法推辞,看了呼延吉乐一眼,低声答道:“单于喊:冒顿我儿,有种,干得漂亮呀。” 冒顿一怔,想到,父亲明明是在赞赏自己呀。 而自己,却对父亲射出了狠毒的鸣镝。 冒顿又将仇恨的目光看向兵士们。 这些可恶的兵士,竟敢将劲箭射我的父亲,你们找死呀。 可规矩是自己定出来的,冒顿无法对兵士们作。 冒顿无奈地将父亲正在渐渐僵硬的尸体抱的更紧,再次放声号啕起来。 挛鞮莫日根劝道:“事已至此,还是赶快处理后事吧。” 冒顿哽咽着说:“你们知道父亲最后对我说了句什么话吗?他说,阏氏误国,他是来让我立即接任单于大位的。” 冒顿的话声刚落,众人同时大惊。 挛鞮莫日根想到,难道头曼单于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突然改变主意了?不可能吧,龙城内已经空虚,谁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呢? 难道是头曼单于和贺木额日斯一路同行,逼迫贺木额日斯说出了真相? 对,一定是头曼单于现了赫连哈尔巴拉的什么蛛丝马迹,从贺木额日斯口中得到了证实,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却是有可能的。 贺木额日斯没有赫连哈尔巴拉在身边,就没有了主心骨,又怯于头曼单于的威严,才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头曼单于气愤至极,又无力杀掉贺木额日斯。 所以,在冒顿杀了贺木额日斯以后,头曼单于才兴奋地高呼我儿干得漂亮。 挛鞮莫日根慢慢抬起头来,对着苍天,喃喃道: “天意呀。头曼单于若是听从了独孤敖嘎的话,哪会有今天这样的惨局。” 呼延吉乐也觉得不解。 从时间上分析,单于是在知道冒顿杀了挛鞮希都日古和赫连安其尔的消息之后,立即动身离开龙城来兵营的,显然是来兴师问罪。 冒顿杀了与单于同来的贺木额日斯,单于本该暴跳如雷才是,怎么会喊出那样的话呢? 好像单于也想杀掉贺木额日斯,才会那般酣畅淋漓地大喊。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蹊跷呢? 单于亲自来兵营,难道另有意图? 难道是突然间醒悟,或无意间现了赫连哈尔巴拉的阴谋,真的回心转意了,来让冒顿接替他当匈奴的大单于吗? 来的两个人都已死去,恐怕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事实真相,真要成为千古之谜了。 呼延吉乐弯腰慢慢将哭得一塌糊涂的冒顿扶起来,劝道: “一切皆由天定。父亲若是不与贺木额日斯在一起,你也不会误会父亲的。” 冒顿痛心疾,悔恨不已,又哭了起来,好一阵才说: “都怨我,一看到贺木额日斯,脑袋一热,立即失去了理智。父亲喊话,我还以为他在痛斥我呢,糊里糊涂便对父亲射了一箭。 “我有罪呀,我该死呀,我怎么会杀了自己的父亲。长生天呀,你惩罚我吧。” 挛鞮莫日根劝道: “单于在临终前总算回心转意,也可瞑目而去了。国不可一日无主,现在,你还是赶快执行父亲的遗嘱,扛起单于这杆大旗吧。” 冒顿擦去了眼泪,固执地说: “不!我要是当这个单于,不就成了杀父夺位的无耻之徒了吗?天下人会怎么看我?让后世怎么评价我? “我要实现父亲的本来意愿,让弟弟呼德当单于,我甘愿一辈子都做我的骨都侯,协助弟弟管理好国家。” 呼延吉乐和挛鞮莫日根对望了一眼。 龙城内的赫连哈尔巴拉寝食难安,不停地在龙城内转圈,到大门外去张望,不详的预感一时强似一时。 终于在头曼单于走后的第四天午后,赫连哈尔巴拉看到了长长的马队向龙城急开了过来。 马队渐行渐近,赫连哈尔巴拉隐约看到,跑在最前面的是冒顿和呼延吉乐。 赫连哈尔巴拉已经清楚生了什么事,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仰头向天哈哈狂笑了一阵,疾步回到单于宫室,将正在玩耍的呼德紧紧搂在怀里,大放悲声。 祭坛下的大巫师、大门外的守门兵士,龙城内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悲凉的、歇斯底里的号哭声。 大巫师面向祭坛,微闭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呼德不知生了什么事,不解地问道:“阿妈,你怎么啦?你为何要哭?” 赫连哈尔巴拉擦去了眼泪,哽咽着对呼德说: “儿呀,你要永远记住,冒顿是你杀父杀母的大仇人,等你长大以后,一定要给阿爸阿妈报仇,杀了冒顿。记住了吗?” 呼德点头答应:“记住了。” 赫连哈尔巴拉又说:“给阿妈重复一遍。” 呼德复述道:“冒顿是我杀父杀母的大仇人,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给阿爸阿妈报仇,杀了冒顿。” 赫连哈尔巴拉长嘘一口气,在呼德的脸上亲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阿爸回来了,你快去大门外迎接你阿爸去吧。” 赫连哈尔巴拉又拥抱了一次呼德,拍了拍呼德的后背,说:“去吧。” 待呼德离开宫室,蹦蹦跳跳向龙城的大门跑去。 赫连哈尔巴拉叹息了一声,理了下头,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踩着板凳将一头拴在房梁上,另一头拴了个套,套在自己脖子上,踢倒了脚下的板凳…… 冒顿与呼延吉乐一前一后,飞马而来。 呼延吉乐老远看到呼德在大门外向他们张望,偷偷执弓在手,待冒顿听到弓箭声响,箭镞早已飞出,正中呼德的心窝。 呼德挣扎了几下,一命呜呼。 冒顿飞身下马,抱起呼德,呼德已不能言语。 冒顿愤怒地盯着呼延吉乐,怒吼道:“你好狠的心肠呀。我就这一个亲人了呀。我已错了一次,你为何让我再错第二次。” 呼延吉乐不理冒顿,滚鞍下马,快步向龙城内跑去,来到单于宫室门前,一脚踹开房门,看到赫连哈尔巴拉已悬挂在房梁上,已自缢身亡。 一、战争机器 死水般沉静的龙城,又喧闹起来了。 冒顿让四色马队按照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方位,分别驻扎在龙城四周,继续练兵。 冒顿又让过去的龙城卫队和自己的杂色马队混合,组成了新的龙城卫队。 这时,派往月氏国的探马回来了,向冒顿报告:月氏国已经全民皆兵,声言要在明年夏天,对匈奴动战争。 月氏国的大军聚集在王宫周围,整天喊声不绝,马蹄腾起的尘埃,迷蒙了几十里草原。 冒顿的心中丝毫没有当单于的喜悦,却感到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肩上,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冒顿非常清楚,当务之急是赶快集结大军,作迎战准备。 然而,集结大军的命令必须由单于下达,冒顿虽然已经住进单于宫室,还没有举行登位大典,当然不是名正言顺的单于。 挛鞮莫日根建议冒顿,立即派出两队使者,带着重礼,快赶往东胡和月氏国,通报两国,匈奴的新单于已经即位,愿意与两国永修好合。 挛鞮莫日根的意思很明确:先稳住两国,尽量让战争来得晚一些。 挛鞮莫日根又建议冒顿,立即派人通知各位万户长,正月龙城聚会提前在月初举行,让参加聚会的人及早动身。 独孤敖嘎也与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回到了龙城。 只是独孤敖嘎的老伴经不住折腾,已经离世了。 独孤敖嘎再回龙城,眼望祭坛,老泪纵横,感慨万千。 一切都在紧张的铺排之中。 冒顿让挛鞮莫日根出任骨都侯,协助自己处理一切事务。 冒顿仍然让独孤敖嘎担任匈奴的大将军,由万俟腾和出任龙城总管,挛鞮傲云作龙城卫队的领,义渠代青接任自己原来那个万户的万户长,让挛鞮莫日根带着他与各位千户长认识,并先行集结大军。 冒顿背着挛鞮莫日根,又派公孙伊德日和挛鞮傲云,接挛鞮莫日根的家室来龙城居住。 挛鞮莫日根的营地只剩下了老伴和女儿挛鞮阿来夫,冒顿担心她们的安全。 冒顿又下令,将自己原来万户长营地的铁匠铺、毡匠铺、皮匠铺、木匠铺全部迁到龙城,在城外搭建了一大遛穹庐。 这些日子,那些学徒大多已掌握了一定的技能。 冒顿将这些匠铺扩大了几倍,从自己原来的杂色马队中抽调人员充实这些匠铺,全力打造刀枪箭镞,制作穹庐皮衣。 冒顿又派人去边堡县告知廉璠,让他尽能力多设铁匠铺,全力打造刀枪箭镞,并加紧练兵。 派出的兵士四面八方去通告各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来龙城参加单于登基大典,冒顿杀父夺位的消息,也随着这些传令兵的走动,传遍了整个匈奴。 挛鞮莫日根马不停蹄陪义渠代青走了一圈,急急忙忙回到了龙城,现仍然没有一位部落领、万户长提前来龙城集结。 冒顿好生懊恼,心下急,却没有一点办法。 挛鞮莫日根则觉得无所谓,沉稳地说: “正月聚会是匈奴的传统,如果哪个部落领、万户长们到时胆敢不来,我们就可以派人取代他了,还可以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原来,匈奴的部落领、万户长每年必须参加正月、五月、九月的三次龙城祭祀活动,无辜不参加,将会受到严厉严惩。 冒顿早就担心,在进入龙城之后,那些部落领、万户长们不买他的帐又该如何? 眼下,部落领、万户长们迟迟不来龙城聚集,即位大典便无法举行,即使自己出了集结大军的号令,那些部落领、万户长同样会不买他的帐。 而眼下又是集结大军的关键时期,月氏国和东胡将战争提前,现在就对匈奴起总攻,匈奴必然会一败涂地。 冒顿的心里越加不塌实,却只能抓耳挠腮,却束手无策。 挛鞮莫日根则认为不然,摇了下手,果断地说: “无论那些部落领、万户长来不来龙城,即位仪式都要如期举行。 “我已知会了大巫师,让他在一月份择吉日将祭祖仪式与单于即位大典合并举行。 “关键时刻,如果再与这些部落领、万户长扯皮,匈奴就完了。” 挛鞮莫日根之所以满不在乎,是有道理的。 在匈奴,有着浓重的母系社会遗风,尊敬母亲,视舅舅为最亲的亲属,而对父亲、哥哥却不然,怒而杀父杀兄弟者并不为过,也不犯法,更没有道德约束。 所以,挛鞮莫日根不担心冒顿因为杀了父亲弟弟而身败名裂。 只是头曼单于曾经领导了恢复故土的战争,而现在的部落领、万户长们,大多都是当年战场上的英雄,头曼单于曾经授予过他们显耀终身的荣誉。 头曼单于在这些部落领、万户长的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信。 然而,匈奴又是尚武民族,对勇者有着莫名其妙的崇拜。 尽管冒顿在这些万户长心里没有深刻印象,可敢杀头曼单于的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所以,在大部分万户长的心底,还是非常佩服冒顿的勇敢、勇气和胆量的。 可仅仅凭着杀了头曼单于这一件事,也难让所有的部落领、万户长的心里完全臣服。 这些部落领、万户长之所以迟迟不来龙城,都在观察着冒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但正月的祭祖仪式,他们谁也不敢不来参加。 挛鞮莫日根对冒顿说: “还有一事,我们需要提前准备。战争在即,战场上如何奖赏兵士,可是大问题呀。我们不但要让兵士奋勇杀敌,还要让他们在战争中获得荣誉、地位和财富。 冒顿思索了一下,说: “复土战争的时候,曾经实行过杀一敌奖一卮酒的奖赏办法,至今,那些当年的老兵,仍然以喝过单于的敬酒为荣。这种做法,我们还要继续扬,可以鼓舞士气,增加兵士的荣誉感。” 挛鞮莫日根说:“好的做法我们当然要继承。 “我反复琢磨,我们要打乱部祖格局,将现在的万户、千户、百户全部变成军政一体的组织,往后,不打仗的时候也要练兵,一旦遇有战事,单于的一声令下,大军便可立即开赴战场。 “我们要以军功的大小来选拔和替代现在的那些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 “在战争中,凡所获物品,皆由获得人所有。俘获的人口,也充做俘获人家中的奴隶,由俘获人驱使。 “有了利益的诱惑,才能真正鼓励兵士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多杀敌者,就可出人头地。” 挛鞮莫日根当时并不知道,正是由于他这一做法的推行和实施,使匈奴逐渐变成了战争机器,以后承受了汉朝长达几百年的战争打击,最后也没被征服。 进入一月,顽固的积雪终于开始慢慢融化,草原上露出了片片荒草。 草原上的羊群熬过了漫长的冬日,终于可以添饱肚子了。 龙城内一片繁忙和热闹,随着部落领、万户长们6续来到龙城,酒令声不绝,欢歌声不绝,嘻嚷声不绝。 冒顿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挛鞮莫日根也早有准备,趁进餐饮宴之机,将冒顿如何逃离月氏国,如何智取赵王堡、黑松寨,如何借狩猎之机训练兵士,添油加醋地进行宣扬,冒顿的形象渐渐在部落领、万户长们的心中高大起来。 挛鞮莫日根还不失时机地将月氏国和东胡正在为与匈奴开战做准备,头曼单于听信赫连哈尔巴拉、挛鞮希都日古等人的蒙蔽,不相信会有战事生,冒顿为了匈奴安危,不得已进驻龙城的事也说了。 挛鞮莫日根特别将自己的儿子挛鞮呼日查如何惨死、冒顿如何剪除了龙城的邪恶势力等细节加以叙述,将头曼单于临终遗言说给了大家,部落领、万户长们既兴奋不已,又将信将疑。 独孤敖嘎和这些部落领、万户长们曾经是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好友,也将挛鞮希都日古和赫连哈尔巴拉、赫连安其尔和贺木额日斯已勾搭成奸,自己为何事被头曼单于逐出龙城的事讲了出来。 部落领、万户长们听后,皆唏嘘不已:头曼单于怎么会混帐到如此地步,竟然连独孤敖嘎将军都不信任啦。 单于登基大典与祭天、祭祖仪式同时举行,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大巫师很费了一番脑筋,才将步骤融合到了一起。 那时的匈奴,医和巫是一体的,医即巫巫即医,是一个神圣的职业。 大巫师除了掌管国家祭祀活动、护理祭坛外,还负责给前来求他医病的人实施救治。 大巫师的手下也有十几名助手,平时护理祭坛、采药,祭祀的时候,又是大巫师手下的小巫师。 大巫师选择的吉日,恰好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挛鞮莫日根让所有兵士全部参加祭祀,使场面更加庄严肃穆。 大巫师提前已命手下人除去了祭坛上没有融化掉的积雪,整理得干干净净,那古老的祭坛立即又焕出了朝气和光彩。 坛顶石碓间增挂了新的禄马旗风,远远望上去,那石碓和禄马旗风,犹如高悬在半空,在微风中猎猎生辉,更给祭坛增添了古老的神秘。 匈奴信奉的是古老的萨满教,认为天、地、日、月、星辰,山、河、草原、森林,风、雨、雷、电,皆有神灵掌管。 二、法铃震荡 大巫师就是国家等级最高的大萨满,是惟一能够与长生天、老祖宗和各路神灵直接对话的人。 匈奴出兵打仗,先要报天敬地祭祀祖宗。 遇到雪害、旱灾,也要祈求祖先和神灵保佑他们度过难关。 生病伤残,更要请求祖先和神灵保佑他们祛病消灾。 所以,大巫师特别受全国人民的尊重。 当然,这种尊重里,也包含着对长生天、老祖宗、各路神灵的敬畏。 这天一大早,大巫师和那些小萨满们便穿好法衣,双手分持巫鼓和法杖,来到了祭坛前的开阔地上,早早便将各种祭品摆在了供桌前。 巫师们的法衣重重叠叠如蓑衣,一层层挂满了小铃铛、铁片、铁棍,连宽大的衣袖上也不例外,走起路来叮咚作响。 神帽的帽檐下垂,遮去了巫师的大半张脸,后脑勺带着很长的熊皮飘带,帽冠高耸,看上去非鬼非神非人非兽,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幻梦般的感觉。 冒顿在挛鞮莫日根、独孤敖嘎、众弟兄、众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的簇拥下,身穿单于礼服,头戴冲天冠,缓步来到祭坛前。 匈奴单于登基,百官不行跪拜礼。 所谓的登基大典,也不过由巫师们作一场法会,告天告地告祖先告各路神灵而已。 整个活动也没有专门的主持人,皆由大巫师一人把持。 大巫师觉得时辰已到,率领小巫师从神庙里请出了天神、地神、日月之神、老祖宗淳维以及各路神灵的神像。 这些神像皆用树桩雕成,又敷以各种颜色。 大巫师将神像一一摆放在供桌上,祭祀活动正式开始了。 大巫师在前面带头,几步外跟着冒顿,后面是独孤敖嘎、挛鞮莫日根、众弟兄、挛鞮傲云、万俟腾和等龙城高官,紧随其后的是各位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兵士们列队走在他们的后面,绕着祭坛慢慢走了三圈,然后在神像前跪了下来。 大巫师猛地敲响巫鼓,接着,腿脚腰身并动,法衣上的铃铛、铁片、铁棍叮玲玲响起,在供桌前舞蹈起来。 小巫师们紧随其后,渐渐步伐整齐,或急或缓,鼓声咚咚,铃声尖利,铁片声飘浮,铁棍声沉稳,各种声响组合在一起,杂乱却有章,震撼着人们的魂魄。 人们的灵魂随着鼓声铃声的节奏而震荡,目光渐渐投向坛顶,那冥冥中的神灵,似乎已经降临现场,那随风招展的禄马旗风,是神灵的威仪。 众神灵似乎正居高临下,瞪大了眼睛,指指点点,议论着祭坛下的人群。接着又飞身下来,与那些神像融为一体了。 于是,人们现了自己的渺小,再不敢抬头观望,伏在神像前,心灵默默向神灵敞开,任神灵去评点。 冒顿跪在队列的最前面。 出的时候,冒顿心绪烦乱,六神无主,莫名其妙的恐惧笼罩了全身,遭人威胁般地来到了祭坛前,又迈着僵硬的步子,行尸走肉般绕着祭坛转圈。 冒顿真不想举行和参加这样的仪式。 但不举行这样的仪式,他就不能成为匈奴人心目中的主宰天下的大单于。 冒顿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不时闪现在他的脑际,在时刻盯着他,让他心虚胆怯。 冒顿想让那目光与自己的灵魂对视,那双眼睛又躲躲闪闪,捕捉不到。 冒顿猛然明白,那是父亲头曼单于的目光,目光里不单单是愤怒,还变幻不定地有痛恨、责备、惋惜、骄傲、自责、爱怜、企望等多种内容。 跪在祭坛前,待鼓声铃声响起,冒顿隐约看到,父亲头曼单于正由下到上一步步向坛顶慢慢、艰难地登去。 头曼单于到达坛顶,又手脚并用地攀上石碓,手把着指向蓝天深处的木杆,缓缓回过身来,鸟瞰着祭坛下的场面。 冒顿仿佛看到,父亲一边向祭坛下招手,一边慢慢向蓝天上飘升而去。 冒顿完全瞧的入迷,不知父亲是在向自己招手,还是向他久居的龙城告别。 冒顿深深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父亲的影子已经完全消失,坛顶只有神圣的石碓和飘扬的禄马旗风了。 冒顿长长舒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就要成为匈奴真正的大单于了。 蓝天上飘过来一大朵白云,不停地变幻着形状,慢慢向远处飘去。 冒顿看到,他的大黑在云端翱翔,似乎弄不明白,它的主人在这么多人的簇拥下,究竟在干什么。 祭坛前,手鼓声、铃铛声、铁片声、铁棍声大作。 冒顿偷偷看了一眼跪在身边的呼延吉乐,现呼延吉乐根本无心观看萨满作法,眼角的余光一直在那些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身上飘来飘去,时刻注意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冒顿略回头,看到弟兄们、挛鞮傲云全都跪在自己的身后,知道是呼延吉乐为防止万一,事先做的精心安排。 冒顿再不多想,将全部注意力都关注到了作法现场。 很快,冒顿的心灵,便随着那舞蹈和震撼灵魂的响声,进入了另一种境界,供桌上的各路神灵也立即有了灵气。 冒顿内心激荡起一阵激动,望着供桌上的各路神灵,在心里衷心祈祷道: 长生天,祖宗淳维,各路神灵,请赐予冒顿智慧和力量,让冒顿战胜强敌,使我匈奴度过难关,永享盛世吧…… 大巫师看到场面渐入佳境,在供桌前停下来,手中的法器继续舞动,身后的小巫师们仍然舞蹈不停,随着节奏,嘴里不停地出“嘿、嘿”的喊喝声。 大巫师举头望向祭坛顶部,用拖长了的语调,朗声诵道: “至高无上的长生天, 万能的老祖淳维, 日月星辰之神, 山神河神草原之神, 风神雨神雷电之神, 主宰一切的各路神灵, 在我们古老的草原上, 巍峨的祭坛拔地通天, 金色的太阳给它撒满了阳光, 最好的日子, 最好的时辰, 我们传世万代的大匈奴, 今天又有了新的主人, 我们威武的长生天的儿子冒顿, 将成为我们匈奴至高无上的主宰者, 匈奴的大单于。 他将用自己的勇敢和智慧, 击退所有来犯之敌, 战胜所有恶魔鬼怪, 让草原成为匈奴人永远的乐土, 让酷暑不再炎热, 使严冬不再寒冷, 清风送爽, 细雨不断洒落大地, 草原上四季百花烂漫, 家园里永远百草芬芳。 至高无上的长生天, 万能的老祖淳维, 日月星辰之神, 山神河神草原之神, 风神雨神雷电之神, 主宰我们一切的各路神灵, 保佑我们的匈奴永远强大, 保佑我们的大单于鸿福齐天, 保佑我们匈奴人幸福安康吧……” 大巫师诵完长长的祝词,手中的巫鼓再度响起,又戛然而止,巫师们全都停止了舞动。 大巫师慢慢转过身来,做了一个让众人起立的手势,绕祭坛走去。 冒顿立起身来,众人紧随其后,像开始时一样,又绕祭坛三周方止。 冒顿知道,此时,他已经真正成为匈奴的大单于了,匈奴的兴衰,将会与自己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责任重大,重任在肩。 冒顿最后望向祭坛,长长出了一口气。 单于即位仪式刚刚结束,冒顿便让挛鞮莫日根将部落领、万户长们全部召集到单于宫室,开始第一次行使单于职权。 冒顿看着这些人,想到,他们即将成为带兵将军,随自己开赴战场。 这些人能无条件服从自己的指挥吗? 冒顿先朗声宣布,凡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性,皆入兵籍,各部落、各万户立即无条件聚集军队,并自备战马及作战武器。 冒顿又让挛鞮莫日根当众宣布了军功奖赏等事宜。 挛鞮莫日根的话音刚落,便看到部落领、万户长们交头接耳起来。 按照挛鞮莫日根宣布的法令,这些部落领、万户长必须亲自上战场去拼杀,要不然,他们将丢失自己部落领、万户长的职务、荣誉、地位。 战场上获得的财富、俘虏归个人所有,将会有许多贫民,在战争中暴富,到时候,他们这些老贵族的地位会更低。 这些万户长大多是当年复土战争中的英雄。 当年,他们正当青春年华,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而现在,他们大多已经老了,又过着养精处优的生活,一个个胖的像猪,还能举刀呐喊到战场上去拼杀吗? 新法令无疑已经罢免了他们的职务,夺去了他们的荣誉,让他们沦为庶民,他们怎能甘心。 一位万户长突然朗声说道:“谁说月氏国和东胡要与我们开战?纯属子虚乌有。新单于设此法令,怕是另有别意吧。” 那位万户长的话声刚落,其他部落领万户长立即应和,室内顿时大乱。 独孤敖嘎勃然大怒,指着那位万户长喝道: “愚昧之辈!难道要等到月氏国和东胡的大军踏上我匈奴的国土,你们才相信嘛?若没有战事,我们集结大军干什么!” 宫室内的气氛再次凝固,很快又被交头接耳声取代。 又有一位部落领朗声说道: “让我们集结大军可以,可是,人员一集结起来,就得有吃有喝有住,请问至高无上的大单于,已经为我们准备好绵羊、穹庐了吗?” 另一位万户长说道:“让每个兵士自备战马和作战武器。战马我们的牧民有的是,别说一匹,十匹也成。可让他们自备作战武器,有的牧户就很难做到。至于箭镞,更加无法解决,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吧。另外,既然要去上战场打仗,总得有刀剑吧,单于为我们准备好刀剑了吗?” 三、尊严和荣耀 这位万户长的话,冒顿也反复考虑过。 虽然龙城外的铁匠铺和边堡县那里正在全力打造刀剑,可仍然远远满足不了需求,只有启动民间力量了。 听到部落领、万户长们的话,冒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冒顿的怒是故意装出来的,威严地强词道: “都给我住口!什么事情都由我来解决,还要你们这些部落领、万户长干吗?你们为什么不去打听一下,宇文阿古达木的那个万户是怎么解决的?谁要是想不出办法,我马上派有办法的人去取代他。” 这次聚会,冒顿惟独没有让宇文阿古达木前来参加。 宇文阿古达木集结到的那一万多名兵士,已与月氏国大军形成对峙之势,冒顿担心,若宇文阿古达木来龙城,西部会出事。 万户长们没有想到,看上去忠厚老实的冒顿,起怒来竟然也这般咄咄逼人。 难道地位一变,人的品性也跟着变了吗? 那些部落领、万户长再不敢多言,只是心里在痛骂冒顿的不讲理。 冒顿正襟危坐,威严毕露,继续宣令道: “战场上,违令不进者斩,怯敌后退者斩,抢夺别人所得者,斩!” 宫室内顿时鸦雀无声,部落领、万户长们相互对望,惊叹不已。 因为,这是匈奴有史以来最严厉的法令。 过去打仗,奉行的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作战方略,现在让兵士在战场上死拼,部落领、万户长们的心里确实无法接受。 这时,守门兵士前来报告,东胡的使者到了。 冒顿眉头一皱,命令让东胡使者立即到宫室来见。 原来,东胡在匈奴也派有奸细,冒顿杀父夺位的消息早传到了东胡,冒顿派出的使者,更证实了消息的真实性。 东胡大人想试探一下冒顿是何等货色,便派人来向冒顿讨要头曼单于遗下的那匹闻名草原的追风宝马。 东胡使者的话一出口,宫室内立即炸了营,万户长们立即将对冒顿的愤怒转移到了东胡使者身上,有人喊道: “这是东胡强加给我匈奴的耻辱,匈奴宝马岂能随便送人。” 冒顿的心里也同样恼怒。 但冒顿马上想到,这明明是东胡人的试探,何不先向东胡示弱,以麻痹东胡大人,从而延缓开战时间? 现在还没有开始集结大军,仅凭龙城外的几百名兵士,当然不能与早有准备的东胡开战。 但是,如果答应了东胡大人的无理要求,自己刚刚在部落领、万户长们心中建立起的一点威信,会损失殆尽。 冒顿反复权衡,还是觉得,向东胡妥协方为上策。 冒顿料定那些部落领、万户长们一定不会同意他的主张。 那就让他们骂个痛快吧,何况,部落领、万户长们的这种爱国热情,也不是不能利用,正好借此事,告诉那些部落领、万户长们,天下并不太平,战事就在眼前,以便推动那些万户长们顺利集结大军。 冒顿低声问坐在身边的挛鞮莫日根:“该咋办?” 挛鞮莫日根坚定地说:“给他们。” 冒顿又用目光征询呼延吉乐的意见,看到呼延吉乐也在微微向他点头,更加坚定自己判断的正确性。 这时,宫室内的吵闹声更加激烈,有人建议直接用鞭子将东胡使者打出龙城了事。 还有人建议将使者的鼻子、耳朵割掉,让他们东胡大人知道,匈奴人不是好惹的。 冒顿重重咳嗽了两声,又作手势让大家安静。 待吵闹声稍低,冒顿朗声说道: “两国和好,岂能由于一匹马而伤了和气。既然东胡大人喜欢那匹马,给了他们便是。” 冒顿扬手让两位东胡使者退了下去。 冒顿的话更使厅内大哗。 部落领、万户长们先是以为听错了,接着便群情激愤,高声大骂冒顿没骨气。 原来你冒顿只会对自己人施威,在外国人面前,就立即变成软面团了?岂有此理。 送给东胡人的岂止是一匹马,而是匈奴人的面子。 有这样没有骨气的单于,匈奴不亡国才怪。 突然,一位万户长高声唱道: 白色的烟雾 盘绕着祁连山的高峰 山下是我宽阔的牧场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这是当年这些部落领、万户长们鏖战疆场时唱的歌。 是这悲壮的歌,极大地鼓舞了他们的士气,使他们斗志昂扬,勇往直前,所向披靡,打得侵略者屁滚尿流,月氏人哭爹喊娘,东胡人鬼哭狼嚎。 如今再唱起这歌,仍然感到激情澎湃,壮志凌云。 一个人的突然领唱,立即点燃了众人的情绪,独唱很快便变成了高亢的合唱。 唱这歌时,冒顿倘在少年,但他打小就喜欢这歌,每次唱起,都感到心潮难平。 这时,冒顿突然听到这慷慨激扬的旋律,情不自禁地与部落领、万户长们一起唱道: 矫健的雄鹰 翱翔在燕支山的上空 山下是我美丽的故乡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女无颜色…… 那些万户长们只顾反复喊唱,有的人还闭了眼睛,泪水顺着双颊不住地滚落,完全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突然有一人站起身来,大声喊道: “我们匈奴人的尊严何在?我们匈奴人的颜面何在? “宝马就是我们匈奴人的尊严,就是我们匈奴人的颜面,我们哪能轻易将我们的尊严和颜面送与卑鄙的东胡人。 “我们不能容忍小单于的软弱,我们要用鞭子将东胡使者赶出我们美丽的国土,找回我们的尊严。” 群情激愤,众志归一,宫室内更加吵闹,更加杂乱,部落领、万户长们对冒顿的不满更加露骨,已觉得谩骂不够过瘾,纷纷站起身来,立即要去暴打东胡使者,以淋漓尽致地泄各自心中的不满。 冒顿黑着脸,大声喝道: “你们要干什么?都给我安安静静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去。” 兰傲木嘎担心情况有变,给弟兄们使了个颜色,影子四怪立即拔刀在手,飞身上前,横刀挡在了门边。 挛鞮傲云也拔出刀来,挡在了冒顿身前。 独孤敖嘎猛地站起身来,喝道:“你们都胡闹什么?都给我安安静静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去。” 独孤敖嘎看到人们仍在蠢蠢欲动,接着说道: “单于要送给东胡宝马,肯定有送宝马的理由。你们将东胡使者杀了,东胡的大军马上就会开进我们匈奴的国土,我们已经做好应战的准备了吗?” 部落领、万户长们还从来没与冒顿打过交道,也没看到过冒顿怒的样子,突然看到冒顿这般威风凛凛,影子四怪更像凶神恶刹一般,立即觉得胆寒,哪还敢再放肆,敢怒而不敢言。 听到独孤敖嘎的话,部落领、万户长们全都忍气吞声坐回了原处,看冒顿如何解释他送宝马给东胡的原由。 冒顿长嘘了一口气,释放出了心中的部分烦闷,尽量使用和缓的语言,平心静气地问: “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尊严和荣耀是怎么得来的?杀了使者,就能保住我们匈奴的尊严吗? “如果你们讲的有理,杀东胡使者也不用你们动手,我自会将他们大卸八块,然后将他们的臭肉,派专人送给东胡大人。 “你们说吧,谁先说?我洗耳恭听。” 部落领、万户长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说话,纷纷低下了头。 冒顿看到没有人接他的话茬,再次严肃起来,沉声说道: “目前,月氏人的五万大军,早已集结完毕,并且训练了近一年,东胡的大军也已经集结完毕正在加紧训练。 “他们的目的相当明确,就是要洗刷当年战败的耻辱,灭我匈奴。 “而我们匈奴呢? “西部,宇文阿古达木的一万多人,正在与月氏人的五万大军对峙;东部,我们只有龙城外的几百人。 “你们说,一旦东胡突然对我们起攻击,我们那几百兵士,能保护住我们神圣的祭坛吗? “东胡人来向我们讨要宝马,分明是在试探我们的态度、我们的虚实。 “如果我们不将宝马给他们,东胡的几万大军,马上就会漫山遍野践踏我们的国土,我们就靠龙城外的几百名兵士应敌吗? “即使在座的各位和我,我们同时上战场,能抵挡得了东胡的几万大军吗?后果又会咋样? “到时候,我们失去的将不是祁连山和燕支山,而是更加广阔的土地,是我们整个匈奴的国土。 “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大厅内静悄悄的,那些部落领、万户长们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冒顿接着说道: “我们给东胡宝马,不过暂缓一时罢了。一匹马,不过一骑乘工具而已,怎么就成了我匈奴的颜面?我匈奴的颜面是我匈奴的国土,是我匈奴人赖以生存的草原。 “我们的国土不单单是我们的颜面,更是我们的尊严,我们的根。我们当然不能将我们的国土给了东胡,现在不会,永远都不会。” 四、神秘的东胡 冒顿慷慨激扬,掷地有声地继续说道:“我们的尊严永远都不能轻易给了别人。 “要保住我们的尊严,要夺回我们送出的宝马,我们必须要有强大的军队。 “我们的军队从哪里来?当然要从民众中来。 “我们只有尽快集结军队,保卫我们的国土,才能守住我们的尊严。 “现在,我们的民众还是一盘散沙,还是一群在草原上散放的绵羊。没有牧羊人的保护,这群散放着的羊群,就会成为野狼的美餐。 “牧羊人是谁?是我冒顿,是你们这些部落领、万户长们,还有那些千户长、百户长们。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必须在最短时间内,集结起强大的军队。 “只要有了军队,我们的声音才能响亮,我们的拳头才有力量,而不是凭着一时豪气,杀了东胡使者来解气。” 冒顿的话语像由天而降的大瀑布,猛然浇到了部落领、万户长们热烈燃烧的激情的火焰上。 冒顿甚至能够听得到猛水扑到火苗上的噗噗的熄灭声。 冒顿继续说道: “敌人已经将屠刀压在了我们匈奴的脖子上,而你们却还在这里吵闹。要争回我匈奴的面子,你们就赶快回去,集结我匈奴的铁骑。” 大厅内早已鸦雀无声了。 部落领、万户长们相互用目光传递着信息,内心都感到羞愧,再不多言。 他们已经清楚,月氏国和东胡要出兵夹击匈奴的消息,确实千真万确,看来冒顿是对的,再没有理由拒绝单于的决定。 部落领、万户长们无精打采地走出单于宫室。 看来,千难万难,也必须集结大军了。 一旦月氏国和东胡的大军踏入匈奴土地,他们就远远不是丢掉部落领、万户长的位子那般简单了,到时候丢掉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部落领、万户长们正要分手离去,突然,一位万户长说: “你们有主意了吗?回去以后该如何解决那些难题?” 一位万户长说:“其实也不难,大军的吃饭问题最好解决。我已经想过,让每个兵丁在集结的时候,再带几只羊不就行了嘛。哪户人家在乎那几只羊。” 另一名部落领说:“其实箭镞也好解决,将羊腿骨砸碎,绑在木棍上,不就是箭镞嘛。那锋利的骨尖能穿透野狼、猛虎、黑熊的皮肉,难道就射不死人吗?” 众人对了一下目光,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万户长接着说:“要这么说,又不是只有刀剑才可以杀人,木棍照样可以致人以死地。 “木棍的一头装上其他东西,它就是榔头、锤头,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我们那里就有一个小伙子,从小就练习用自制的投石器打野兔,现在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用投石器打狼,一打一个准,一下就能将野狼的头骨击碎,你说厉害不?” 另一个万户长说:“看来,回去以后还真得活动活动胳膊腿了。就现在这样子,别说是上战场杀敌,就是每天骑马,也得把人累死。” 另一位万户长打趣地说:“老兄,你当年可是我匈奴军中有名的万人敌呀。记得有一次,你腿部受伤,被人家生擒活捉。我们都以为你必死无疑,结果你在第二天又回来了。原来,你不但用拳头打死了看守你的兵士,还抢了一把快刀一匹快马。你那把快刀现在还在吗?” 那位万户长得意地呵呵一乐,说:“那是我的荣誉,哪舍得丢弃。这么多年了,那把刀仍然锋利无比。真是把好刀呀,现在我还经常拿出来舞动一番。” “吾辈老矣。要是不作必要的准备,不赶快将这满身的赘肉弄没了,看来真的要让位于后辈了。”一位万户长感慨道。 另一位万户长严肃地说:“单于的法令是正确的。我们这些人当年也不是凭着英勇杀敌,才一步步当上万户长的吗?一个不会杀敌的将军,能指挥得了能征善战的下级吗?我们要是真的已经到了不能拉弓射箭的地步,还有啥脸面当这个万户长。” 众人纷纷低头思考,带着随从,默默离开了龙城。 对冒顿来说,东胡是一个未知而又神秘的国度,迫切需要窥其一斑。 冒顿以最高礼节善待两位东胡使者,执意要留东胡使者多住几日,与挛鞮莫日根和呼延吉乐,全程陪吃陪喝陪玩,平时说话也不拘礼节。 两位东胡使者受宠若惊,渐渐没有了拘谨,将冒顿当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通过与东胡使者接触、闲聊,有意打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冒顿渐渐了解了许多东胡的事情,那个陌生的东胡,在他的心中逐渐有了大致的轮廓。 据两位使者说,他们东胡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过去的疆域远在现在的长城之南,曾经战胜过强大的燕国,逼迫燕国让一位叫秦开的将军到东胡做了人质,东胡才结束了对燕国的军事行动。 秦开到东胡后,东胡大人非常善待他,对他亲善有加,不但给他以贵族待遇,还从来不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在东胡国内,任由他走动游玩。 东胡为修与燕国的长远和好,后来又放秦开回到了燕国。 冒顿想,自己也曾以人质身份在月氏国逗留,可惜没有这位秦开幸运,被关在月氏国王宫做了几个月的奴隶。 当时要是月氏国国王让自己随便走动,那该多好呀。 东胡使者接着讲,突然有一天,燕国的大军猛然突进了东胡土地,对没有丝毫准备的东胡实施了疯狂的打击。 燕国领兵的将军,竟然是那位受东胡礼遇,最后送其归国与家人团聚的人质秦开。 东胡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秦开会恩将仇报。 秦开对东胡的情况实在是太熟悉了,他率领的大军势如破竹,专攻东胡的要害部位。 东胡猝不及防,全线向北溃退,被燕国一下子便夺去了一千多里的土地。 燕国又在夺得的东胡国土的最北边修筑了长城,建立了兵营。 而东胡从此再没有跨过那道长城半步,永远失去了原来的国土。 冒顿想,看来,互派人质,也有极大的弊端,要看什么样的人在做人质。 自己无能,尽管在月氏国做过人质,对月氏国仍然知之甚少,悲哉。 东胡使者继续讲道,现在的东胡主要由乌桓、鲜卑两大部落组成,南乌桓北鲜卑。 乌桓在东胡语里是红色的意思,因境内有一座挺拔秀丽的红色山峰,乌桓部落自古在红山周围放牧、狩猎,所以自号乌桓。 鲜卑生存在一道南北向的崇山峻岭里,这道崇山峻岭被后人称作兴安岭。 鲜卑人主要靠狩猎为生,他们认为,麋鹿是上天赐给森林的精灵,是专供猎民捕食的神兽,所以自号为鲜卑——神兽,取与神兽共存的意思。 东胡没有王城,大人的营帐按季节转移不定,现在在乌桓部一条大河的北岸驻帐,那里地属乌桓又靠近鲜卑,距匈奴龙城不过八九日马程。 东胡目前已经集结到兵马五万多人。 集结起的这些人马,现在仍然分成两部分,分别驻扎在乌桓、鲜卑两个部落里。 但为了将来出兵方便,练兵点都距匈奴较近,特别是南部的练兵点,距离匈奴更近。 两支兵马分别由东胡大人的两个儿子统领。 冒顿还了解到,因东胡当年被头曼单于战败,一直怀恨在心。 这次联合月氏国,意在趁匈奴不备同时起兵,东西夹击匈奴,以报当年的羞辱之恨。 冒顿心中更加清楚,这场战争已经是无法避免了。 无论给不给东胡宝马,都不可能制止这场战争。 给东胡宝马不过是拖延时间,暂缓一时而已,如果匈奴大军不能尽快集结到位,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匈奴疆域辽阔,万户长们要将命令下达给千户长,千户长也要下达命令给百户长,百户长还需将命令下达给每个牧户,这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呀。 这时,宇文阿古达木派人来告诉冒顿,从截获的东胡使者口中得知,东胡约月氏国提前开战,让冒顿千万小心。 冒顿心里急,却一筹莫展。 春天终于开始露头了,草原上白色越来越淡,枯黄色越来越重,大地正在慢慢从冬眠中苏醒。 天空整日被铅灰色的云团笼罩,既不下雪也不落雨,好像老天也正在从冬眠中慢慢苏醒着。 而西北风却一天紧似一天,似乎要将刚刚露头的春天压制回去。 春天怎甘心被压制,便与寒风争斗。 于是便出现了乍暖还寒的大风天气。 一天,冒顿胸闷难解,在龙城内信步转了两圈,突然想到,已有很久没有登祭坛了,便慢慢来到祭坛下,一步步登上了高高的祭坛顶部。 祭坛下龙城如旧。 冒顿看着龙城,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龙城虽然如旧,只是城内的人变了。 自己已不是当年的孩童,而是主宰匈奴命运的大单于。 从有了这座城以来,这龙城更换过多少次主人呀。 匈奴衰败的时候要换,兴旺的时候也要换。 谁又能说清楚衰败与兴旺的原因,以及其中的是是非非呀。 自己本来想寄志向于山林,逍遥一生,却阴错阳差地做了龙城的主人。 可谁又知道,龙城的主人并不好做呀。 外患不除,何以心安。 五、祭坛赐予的灵感 冒顿向龙城的四周望去,看到四色马队仍在紧张地训练着,隐隐听得到兵士的呼喝声。 冒顿想,如果有几万人正这样练兵该多好呀,还怕他什么东胡月氏。 冒顿的目光又向龙城外的草原上望去,看到枯黄的大地正开始变绿,已是草色遥看近却无时节,无边的荒草仍在北风中摇曳。 好端端的草场,突然间荒草旋动,很快便形成了旋风。 有的旋风越转越大,通天接地,倏忽间又无影无踪了。 有时候,两个旋风相距越来越近,眼见得就要撞在一起,蓦然间又全都消失了。 而更多的则是小旋风,还没来得及壮大,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冒顿想,大自然真的让人永远都琢磨不透。 但这些旋风永远都大不到哪里去,很快便结束了各自的辉煌。 无论是大旋风还是小旋风,命运都是一样的。 那些大旋风虽然风光一时,可又能咋样? 冒顿不经意地嘿嘿笑了。 冒顿仰头望天,看到天空乱云飞度,大黑正在他的头顶翱翔。 冒顿想到,很久没有与大黑亲近了,便出一声召唤大黑的口哨。 大黑在低空盘旋一周,呼啦啦落在了冒顿的身旁。 大黑已经是一只雄健的金雕了,无论体重还是体积,冒顿的肩头都已无法承受。 冒顿摸着大黑的脖子,心绪难宁。 冒顿多想生出一双大黑那样的翅膀,飞到月氏国和东胡的上空,亲眼看一下他们的练兵情况呀。 冒顿相信,宇文阿古达木给他送来的东胡约月氏国提前对匈奴开战的消息绝对可靠。 也就是说,东胡大军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出现在龙城外。 现在,匈奴举国都在集结大军,却进展缓慢。 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 冒顿想,即使在开战以前,能够集结到几万军队,没有经过训练的军队,也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样的军队,只配胜利时吆五喝六地胡乱追击,要面对劲敌摆开战场一对一地厮杀,显然是不行的,几个冲锋就会败下阵来。 胜兵追击? 冒顿的思绪里突然溅出了一个闪光点。 冒顿努力捕捉着这个闪光点,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难道就不能创造一种胜兵的假象,让没经过训练的军队直接变成胜兵,在战场上奋不顾身追击敌人呢? 难道只有等着别人来打我们,我们就不能主动出击吗? 既然战争在所难免,为什么不将战场摆到敌人的国土上去? 只要稳准狠揍他几拳,即使不能将他打趴在地下,也让他疼的哭天喊地。 冒顿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冒顿想起了森林里动物间的争斗,往往是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总胜过被动还手。 冒顿想,东胡离龙城近,现在,给我匈奴造成最大威胁的,不是月氏国,而是东胡。 月氏国虽然准备充分,但距离龙城路途遥远,又有宇文阿古达木的一万多军队与其纠缠,自己完全有时间与他排兵布阵。 而东胡的军队,只需几天时间,便会将龙城围个水泄不通。 正如祖传下来的谶语所言,一旦失去了龙城和祭坛,匈奴的人心就会涣散,龙城绝对不能失手呀。 那就先对东胡下手? 可是,仅凭龙城外的这几百兵丁,就去攻打东胡,即使这些兵士训练有素,可以一顶十,仍然是以卵击石呀。 没有胜算的仗,无论如何不能打。 冒顿烦躁地摸了一下大黑的脖子。 既然向东进攻不得法,那么向西呢? 如果能暂时稳住月氏国,然后全力以赴对付东胡,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想起了先对付月氏国,冒顿立即想起了自己做人质的经历,接着又想起了东胡使者讲的秦开的故事。 自己虽然没能像秦开了解东胡那样,将月氏国彻底了解个透彻,但月氏国王宫的情况,自己还是了如指掌的。 猛地,一整套作战方案,在冒顿的脑际一闪而过。 冒顿重新将思路整理了一遍,立即感到身轻如燕。 冒顿拍了一下大黑的背,高兴地说:“大黑,愿意陪我继续西去吗?你已经让月氏国王宫的人闻风丧胆,再吓他们一次如何?” 冒顿站起身来,挺直腰板,面对苍茫大地,心中立即产生出一种要拥抱天下的感觉。 我就是要做一个越转越大的顶天立地的大旋风,哪怕倏忽间消失,我也值了。 冒顿向西方望去,似乎看到了自己未经训练的大军,正漫山遍野兴高采烈地追击着月氏人,已经看到了即将得到的胜利。 冒顿抬头望天,看到天空已经云开日出,一派悠悠碧空,心情更加爽朗。 冒顿长长舒出了连日来一直郁结在胸中的窝囊气,拍了拍大黑的脖子,说:“我们又要出啦。” 冒顿兴致勃勃地下了祭坛。 回望高高的坛顶,冒顿在心中感叹道: 每次登上祭坛,总能获得灵感,一定是长生天和各路神灵在保佑着自己,赐予了自己不尽的智慧和无穷的力量,才使自己闯过了一道又一道难关。 冒顿对着祭坛深深鞠了一躬,心里祈祷道: 万能的长生天,英明的祖宗,力量无穷的各路神灵,助我冒顿战胜对手吧。 冒顿疾步回到宫室,又将作战方案重新理了一遍。 冒顿觉得,即使将自己的作战方案拿出来让挛鞮莫日根和呼延吉乐帮着斟酌,他们不了解月氏国王宫的情况,并且其中有相当大的风险,听说自己要以身犯险,如果他们不同意,反而会影响自己的决心,还是算了,免得让他们无端的替自己担心,也会让自己犹豫不决。 冒顿决定立即开始实施自己的作战方案。 冒顿让挛鞮莫日根立即动身,亲自去找廉璠,让廉璠立即率领边堡县的民团来龙城驻防。 挛鞮莫日根担心地提醒道: “边堡县的人可不是我们匈奴人呀,让他们驻防龙城,合适吗?” 冒顿淡淡笑着,反驳道: “他们在我匈奴的国土上生存,怎么就不是我匈奴人? “多年来,边堡县的民团一直在练防御而不是进攻,让他们守护龙城,当然再合适不过。” 冒顿又嘱咐挛鞮莫日根,待边堡县的民团来到龙城以后,要在龙城外广置穹庐。 挛鞮莫日根自然明白,冒顿让这样做,自然是为了虚张声势,便领命而去。 冒顿派人紧急招回担任万户长的义渠代青,对独孤敖嘎说: “老将军与宇文阿古达木是老朋友,我准备让您出任西线对月氏国作战的总统领,您立即带着龙城卫队去与宇文阿古达木的大军会合,和宇文阿古达木一起,彻底灭了月氏国。” 独孤敖嘎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 “单于说什么?让我和宇文阿古达木彻底灭了月氏国?” 冒顿肯定地点了点头,说: “当然,仅凭那一万多兵士,是很难灭了月氏国的,我会让西部各个部落、万户,源源不断地给您补充兵力。” 独孤敖嘎仍然觉得冒顿在说梦话。 一万多兵马,对阵月氏国的几万大军,只要两军对阵,胜负立见分晓。 即使有后军不断补充过去,可这第一仗该怎么打?又有几成胜算? 要灭月氏国? 冒顿也不作解释,继续下达命令: “现在事情紧迫,需要立即做的事情是,您和义渠代青、万俟腾和带着龙城卫队,迅赶往西部的宇文阿古达木万户。 “到达那里以后,要广泛散布大军东去与东胡作战的言论,造的声势越大越好,要大张旗鼓又慢慢腾腾地率领大军向东开进,然后秘密埋伏在月氏人东进必须经过的那道大峡谷的两侧。” 独孤敖嘎仍然懵懂不解。 冒顿压低了声音,密授天机: “在看到月氏大军进入大峡谷时,你们千万不要理他们,继续埋伏,不得暴露大军行迹。 “待月氏国大军慌慌张张撤退时,你们在月氏国大军的后面猛然出击,穷追不舍,将战场快转移到月氏国的国土上去,直到将他们全部消灭。” 独孤敖嘎越听越糊涂,问道: “单于是说,月氏国的军队在东进以后会原路往回返?大军刚刚出动,他们为啥要返回去呀?” 冒顿诡秘地笑了,说: “这您不要去管,您只要记住一点,在月氏国大军撤退的时候,一定要追着打,千万不能挡在他们前面与他们拼命。” 冒顿将鸣镝全部交给了独孤敖嘎。 现在的龙城卫队,由原来的卫队与冒顿的杂色马队混编而成。 前些日子,冒顿在杂色马队身上下了不少工夫,最大的特点就是,杂色马队的兵士对鸣镝特别敏感。 独孤敖嘎自然清楚冒顿给他鸣镝的用意。 杂色马队是冒顿亲手训练出来的军队,冒顿心爱有加。 独孤敖嘎知道,这是冒顿对他的信任。 独孤敖嘎的心里立即滚过一阵热流。 独孤敖嘎他们整装待,冒顿仍然不放心,一再对独孤敖嘎三人讲,一定要把握准关键的四点: 一是大军东进的言论一定要有声势,造得越大越好; 二是东进大军一定要全部出动; 三是潜伏一定要隐秘,绝不能让月氏国军队现一点行迹; 四是必须在月氏人撤退时尾随其后穷追猛打,不给月氏人喘息的机会,一定要将月氏国大军全部消灭在月氏国。 六、以国豪赌 独孤敖嘎最终没有真正弄明白冒顿是怎么想的,不解地摇了摇头,问冒顿: “历来打仗都是面对面的拼杀,拼的是胆量,拼的是力气,拼的是耐力,拼的是指挥官的指挥有方和身先士卒。你这是在搞什么把戏呀,哪有仗还没开始打,对手就先逃跑的道理。” 冒顿笑了笑,问独孤敖嘎: “那您说,在战场上,阵对阵一刀一剑的拼杀对我们有利呢,还是敌人仓皇撤退,我们在后面追杀对我们有利?” 独孤敖嘎不假思索地说: “那还用说?当然是敌人撤退我们追杀对我们有利。但是,那是需要艰苦的拼杀之后才能得到的效果。仗还没有打,对手却认输逃跑,哪有这样的好事,不可思议。” 冒顿纠正道: “是对手主动撤退,而不是认输后逃跑。所以,你们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千万不能去阻挡月氏国大军的退路。” 冒顿诡秘地笑着,继续说: “至于月氏国大军为何撤退,您不必去管,也不要担心,到时候我会带着一支大军去参战,逼月氏国大军撤退的。您只管按照事先安排,在月氏人撤退的时候沿路掩杀就是了。” 独孤敖嘎将冒顿上下打量一番,以为冒顿是在与他说梦话。 可冒顿镇静异常,根本不像烧说梦话。 按冒顿的说法,他们不是去与敌人拼斗,而是仗还没开始打,就追击没被打败的敌人。 这可能吗? 独孤敖嘎想,冒顿说他将带另一支大军去击溃月氏国大军。 而目前,你冒顿可调动的军队,仅龙城外的四色马队,充其量不过三百人。 即使你冒顿率领四色马队去迎战月氏军,长途跋涉到达与月氏国,早已是疲军,疲军作战乃兵家大忌,难道你冒顿不懂? 再说了,即使你那几百人再能征善战,就能轻易将月氏国几万大军逼退? 万俟腾和也觉得冒顿是在异想天开,问: “用宇文阿古达木的一万多人马和我们的龙城卫队来灭掉月氏国?不可能吧。” 冒顿看到独孤敖嘎等人仍然将信将疑,坚定地说: “你们不必担心月氏军队能否退兵,只要在月氏军队撤退时,适时追杀他们就行了。” 义渠代青担任了一个阶段的万户长,已深知集结军队之难,担心地说: “即使月氏军队能按单于的设想退军,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要一举灭掉月氏国,也难呀。” 冒顿沉着应道: “那就要看你们追击的方法了,既不能追得太急逼月氏军队与你们拼命,也不能追得太慢让月氏军队有喘息的机会。” 冒顿看到义渠代青仍然面现担心,安慰道: “当然,我们的后续大军会源源不断地加入到你们的队列中去。你们千万要记住一点,不要和月氏人硬拼,要讲究策略,要追着他们打,切不可阻挡他们的退路。” 万俟腾和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打趣地说: “哦,我弄明白了。单于的意思是,月氏国的大军就像是一只虎,我们的军队就像是一群狼。虎在前面走,狼在后面跟着,趁虎不注意扑上去咬它一口,然后迅逃开。狼不能惹老虎怒,要是老虎真的起怒来,与狼拼个你死我活,那就麻烦了。” 冒顿想了一下,笑着说: “你的比喻很形象,但不准确。月氏国的大军是一群狼,你们是猎人。你们要消灭这群狼,就必须放头狼过去,然后追着狼群打,直到觉得有能力将数量不断减少的狼群一举歼灭了,再冲上去消灭他们。” 冒顿的比喻,独孤敖嘎总算听明白了,点了点头,说: “我懂了。按照单于的安排,我们要将月氏国的军队赶跑,不但要穷追不舍,还要不断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在时机成熟以后,在月氏国的国土上,将他们一举消灭。” 冒顿肯定地点头,故意显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说: “对。要想让仇人永远不对我们报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彻底灭亡,从此永远消除我们的后顾之忧。” 独孤敖嘎皱眉说: “如果能那样,当然再好不过。我只是担心,一旦月氏国大军不按我们设想的那样撤退,我们又该如何打法?” 这一问题冒顿也想到过,假如月氏国大军没按自己的设想行动,不但西线战场会彻底崩溃,整个匈奴也完了。 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各自的智慧,而非军事实力。 最后,冒顿还是觉得该赌。 一旦自己赌赢了,就会卸下自己肩上一半的压力呀。 赌博是需要胆量和勇气的,赢要赢个痛快,输也要输的彻底。 但现在,冒顿不敢将自己的担心讲出来,让即将挂帅出征的独孤敖嘎等人心存顾虑,只能给他们吃定心丸。 冒顿诡秘地笑着,对独孤敖嘎说: “我自有办法让他们退军的。我已派人去通知靠近西部的几个部落和万户,无论集结了多少兵力,必须赶快将兵士带到宇文阿古达木那里,与你们会合,统一由您指挥。” 冒顿将万俟腾和和义渠代青叫到一旁,嘱咐道: “老将军的年事已高,战场上,无论遇到多么艰难的情况,你们俩必须要绝对保证老将军的安全。” 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点头答应。 临别,冒顿又握住独孤敖嘎的手,动情地说: “西部的战事就靠你们和宇文阿古达木万户长了,要代我向宇文阿古达木万户长问好。路途遥遥,长途跋涉呀。” 独孤敖嘎担心地说: “东部的矛盾也不好化解呀。东胡离龙城近,又对我匈奴虎视眈眈,单于还是将龙城卫队留下吧。宇文阿古达木的军队已经集训了大半年,而东部空虚呀。” 独孤敖嘎的手仍被冒顿的手抓着,心中无比激动,继续要求道:“龙城卫队常年练兵,作战能力强,一可当十,单于还是将他们留在身边吧。另外,单于还要去西线与月氏人搏击,多一人就会多一份力量。” 冒顿摇着独孤敖嘎的手,深情地说: “龙城卫队是你们多年的心血,还是你们带在身边吧,平时作你们的卫队,关键时刻,就是你们的拳头。” 独孤敖嘎看到冒顿的决定已不容更改,说: “待西线战事稍定,我就派部队回援单于。” 冒顿只感到心里热乎乎的,与独孤敖嘎、义渠代青、万俟腾和一一拥抱,含泪作别。 多好的老将军呀,什么时候都以匈奴的大局为重。 冒顿心里清楚,要想一举成功,必须高度保密。 匈奴国土上一定有许多月氏国和东胡派来的奸细,一旦走漏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待独孤敖嘎他们走后,冒顿才对呼延吉乐说:“我已决定主动出击,彻底改变西线的局面。” 呼延吉乐隐约感觉到冒顿已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呼延吉乐担心地问:“现在就对月氏国用兵,我们的实力够吗?你有几成把握?” 冒顿迟疑着说道:“要么大获全胜,要么全线崩溃。” 呼延吉乐想提醒冒顿慎重,可冒顿已经开始行动了,若自己再多嘴,怕影响了冒顿的决心,只好作罢。 呼延吉乐非常清楚,在关键时刻,决策者的意志和决心高于一切。 何况,冒顿本来是谨慎之人,他的决策,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才会最后下定决心。 当然,没有取胜的把握,冒顿决不会轻易犯险。 呼延吉乐用询问的目光盯着冒顿,探求自己该干什么。 冒顿倍加小心,喝退了身边下人,压低了声音,对呼延吉乐说: “我熟悉月氏国王宫的情况,尽管戒备森严,可还是有空子可钻。” 呼延吉乐已知冒顿又想出了乎寻常的主意,心中先是一喜。 呼延吉乐知道冒顿胆识过人,平定赵王堡和黑松寨的招数,世上没有几人会那样想,敢那样做。 冒顿继续小声说道: “月氏国王宫虽然大门里外都放了两个警卫,还有两个兵士日夜不停地在城墙上巡逻,可那些卫兵的警惕性极低,我一个人能轻易从王宫里逃出来,就说明了这一点。我准备利用他们的这一弱点。” 呼延吉乐何等的聪明,听冒顿一说,立即明白了冒顿的意图: 冒顿一定是要亲自去刺杀月氏国国王,让月氏国陷入争夺王位的混乱局面,好乘机渔利。 呼延吉乐对冒顿微微点了下头,笑了。 呼延吉乐思索了一阵,担心地说:“你离开月氏国王宫已大半年了,王宫里肯定生了变化。月氏国已集结了几万大军,目前,这几万军队都聚集在王宫附近,要想轻易进得月氏国王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冒顿点头称是,说:“所以,我已派独孤敖嘎西去,先将月氏国大军调离月氏国。” 呼延吉乐提醒道:“东胡离龙城太近,假如我们将注意力放在西线,龙城会更加空虚。若此时东胡突然对我匈奴用兵,后果不堪设想呀。目前的情势,我们应该先化解东胡威胁才对。” 七、奇耻大辱 冒顿愁眉不展,唏嘘道: “我们的大军集结的如此缓慢,现在可以利用的只有西部宇文阿古达木的一万多兵士。 “若将宇文阿古达木的军队调往东部,月氏国必会乘虚而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现在,我还没有想好对付东胡的办法,只有充分利用西线已有的人马,先解决西线了。 “为防东胡提前出兵,我已派挛鞮莫日根去调取边堡县民团来龙城驻防。待边堡县民团到达以后,千万要在龙城外广置穹庐,或能给东胡以震慑。 “当然,我们在行动上更要隐秘,不得对外透露半点消息。” 呼延吉乐仍然担心,说:“两国间的战争,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西线战事一起,东胡必会知晓呀。” 冒顿脑子一转,说: “你提醒的对,看来,我们必须严密封锁通往东胡的一切路径,尽量不让东胡奸细自由通过。” 冒顿瞅着呼延吉乐,慢慢握紧了拳头,坚定地说: “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只有选择暂时放弃龙城啦。我们要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呀。” 呼延吉乐的心抖了一下,立即警示道: “龙城可不能轻易放弃。龙城在民众的心目中,可不单单是一座城市,而是一面高高飘扬在每个国民心中的旗帜。一旦失去了龙城,人心必乱,整个国家就会失去凝聚力呀。” 冒顿的眉头皱得更紧,过了好一阵,才对呼延吉乐说: “我又何尝不知龙城的重要呀。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绝不能轻易放弃。” 冒顿又嘱咐道:“义渠代青已经去了西线,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接替他的万户长一职。你等莫日根回来以后,立即让他再回那个万户,继续集结军队。你告诉莫日根,无论已经集结起多少兵士,都要开到龙城外驻扎。” 呼延吉乐急了,瞪大眼睛问:“怎么,你不让我和你一起去行动?那怎么行!” 冒顿无奈地笑了,说:“龙城不能没有人坐镇留守呀。” 呼延吉乐立即反对: “不行,我必须在你身边,要不然,你一走,我还不得担心死呀。” 冒顿在呼延吉乐的肩膀上拍了拍,说: “你放心,能杀死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呼延吉乐的心里滚过一阵酸楚。 冒顿让影子四怪选任了各自的副职,将影子四怪留在龙城,让四名副职立即率领四色马队开往东胡边界,严密封锁进出东胡的各种人员,除东胡派往匈奴的使者可以顺利通过外,其余人等一律格杀勿论。 独孤敖嘎走了几日之后,冒顿觉得该下第二步棋了,偷偷将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找来,低声暗授天机: “你们俩扮作东胡使者去出使月氏国,对月氏国国王说,匈奴新单于刚立,国内局势混乱,正是围攻匈奴的好时机。东胡已经在东线开始与匈奴交战,让月氏国火从西线攻入,合击匈奴。完成出使任务后,秘密躲在月氏国王宫附近,等待与我会合。” 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领命,按照冒顿的嘱咐,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出了龙城,踏着夜色,向西急奔而去。 两天后,冒顿觉得该走第三步棋了。 这第三步棋,就是自己亲自出马,带着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去完成整个计划中最最关键的一步。 冒顿正准备动身去完成自己的使命,没想到东胡又派使者来了。 这次,东胡大人向冒顿讨要冒顿的阏氏。 原来,冒顿的阏氏赫连安其尔的姿色,被人们传说的神乎其神,是人间仅有天上再无的大美人。 话语传到东胡大人耳中,赫连安其尔就更加美过天仙了。 却说这位东胡大人叫拉克申,平生只有两大爱好,一是爱马如命,二是好色,决不轻易放过被自己看上的任何一个美女。 当年,拉克申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大宛国买到了一匹汗血宝马,结果在经过匈奴时,被同样爱马的头曼单于截留了。 拉克申义愤填膺,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盲目与匈奴开战,结果被头曼单于打的一败涂地,险些亡国。 在双方停战的谈判桌上,头曼单于凭着兵强将广,当仁不让,强词夺理,两国间的那段欧脱地本来应该由两个国家各让出一段来形成,可头曼单于硬是寸土不让,让东胡在过去欧脱地的边上开辟出新的欧脱地。 而多年形成的习惯,过去的欧脱地,匈奴人仍然没人敢进去放牧,被匈奴人称为弃地。 现在的欧脱地,名义上归两国共有,实际上全部都是东胡的国土。 拉克申赔了宝马又失国土,在国人面前丢尽了颜面,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寻找着复仇的机会。 去年,月氏国派来了使者,商量共同合击匈奴之事。 拉克申大喜,觉得机会终于来了,立即举双手同意月氏国的提议。 在匈奴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月氏国同时出兵,东西夹击,胜算是很大的。 终于到了可以出一口窝囊气的时候了。 拉克申雄心勃勃,秘密集结起五万余人的军队,将这五万人分成两队,由两个儿子分别率领,躲在森林里练兵。 恰在这时,传来了头曼单于被儿子冒顿所杀的消息。 拉克申好生懊恼。 按照自己原来的设想,他们东胡离匈奴的龙城近,他已经做出了在大军攻下龙城后处置头曼单于的设想: 自己进驻龙城,让头曼单于做自己的仆人,每日除为自己提茶倒水外,再让他当自己的出气桶,动不动就拳脚相加于他,岂不痛快。 可眼下,头曼单于已死,自己的这一愿望是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拉克申甚至都不想再打仗了。 拉克申派人去兵营招回了两个儿子,商议是否该解散军队。 两个儿子与拉克申的想法完全不同,认为这更是天赐良机,趁匈奴的局势还没有稳定,冒顿的威信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攻打匈奴,胜算更大。 拉克申一想也对,让两个儿子继续练兵,立即派人出使月氏国,约定两国立即对匈奴用兵。 两个儿子给拉克申出主意说,最好是让月氏国先与匈奴开战,在吸引了匈奴的大部分兵力和注意力之后,东胡再突然出兵,仗就好打多了。 可月氏国路途遥远,派人联络一次需要很长时间。 拉克申一边派出使者远奔月氏国紧急联络,一边试探性地派人向匈奴讨要本来就属于自己的汗血宝马。 拉克申有两个没想到: 第一个没想到的是,匈奴竟然没提任何条件便将宝马给了他; 第二个没想到的是,他派往月氏国的使者,在快要到达月氏国时,被宇文阿古达木的士兵抓获了。 宇文阿古达木得知东胡建议月氏国要提前对匈奴开战时,立即将使者杀了,并派人给冒顿送来了东胡要提前动武的消息。 当然,拉克申并不知道,他派出的使者已经被杀,仍在焦急地等待,期望派往月氏国的使者,能给他带回好消息。 一天,拉克申与身边的几个人闲聊,便聊到了冒顿的那位貌若天仙的阏氏来。 拉克申突奇想:宝马顺利讨回来了,可见这位新上任的匈奴单于冒顿,是个十足的软骨头,匈奴往日雄风永远都不复存在了。 两国开战总的有个理由。 自己再向冒顿讨要他那位美若天仙的阏氏,如果冒顿真的是苟且偷生之辈,就一定会用美人换和平,自己在向匈奴起总攻之前,再抱一美人,岂不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嘛? 于是,拉克申再次派使者出使匈奴,向冒顿讨要阏氏。 但拉克申并不知道,赫连安其尔早被冒顿送上了西天,而且冒顿真正的阏氏是呼延吉乐。 冒顿听了使者转达的拉克申的要求,立即被拉克申的无理要求气炸了肺,一拳头砸在桌上,咬牙切齿地说: “拉克申,你欺人太甚,总有一天,我要用你的头颅做尿壶!” 呼延吉乐虽然觉得东胡大人的要求,真的让人不可思议,则很坦然,仔细想了一下,劝冒顿说: “现在正是实施西部方案的关键时刻,千万不可为这些小事而分散了精力。 “既然拉克申让我去,我就如了他的愿,去一趟东胡也无妨,看他拉克申能将我咋样?你还是集中精力先对付月氏国吧。” 冒顿挥了下拳头,坚定地拒绝道: “那不行。用自己的阏氏去换一时的和平,是我冒顿能做的事吗?大不了与他东胡拼个鱼死网破,我就不信我们匈奴会败得那样惨。” 呼延吉乐耐心劝道: “冷静,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更要冷静。你现在是匈奴的单于,处处要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能为了小事而感情用事呀。 “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先稳住东胡,东胡晚一天对我们用兵,我们就能多一天安全,我们是在与东胡抢时间呀。 “再说,我们已经接受过东胡的一次羞辱,再接受他一次又如何呢? “你一向以大局为重,今天是怎么了? “何况,我去了东胡以后,也可以刺探一些东胡的消息嘛,也是好事,起码可以在东胡进军我匈奴之前,将消息及时送给你。” 冒顿心乱如麻,一时举棋不定。 八、龙城总管 东胡大人来讨要阏氏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城。 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听说东胡提出了更加无理的要求,全都怒不可竭,来找冒顿。 须卜道乐根握紧拳头,对冒顿说: “大哥,咱现在这几百号人马就是一把利剑,足能戳他东胡几个窟窿。我现在就带人前去,先砍下东胡大人拉克申的脑袋再说。” 冒顿摇头,满脸愁苦,皱眉道: “东胡已经有几万大军在集训,并且那些兵士多为森林中的猎人,单兵作战能力要远胜我们的兵士,哪能轻易杀得了拉克申呀。” 冒顿迟疑了一阵,又说: “我也曾产生过刺杀拉克申的念头。但是,据东胡使者说,东胡的军队把握在拉克申的两个儿子手中,哥儿俩的感情又非常好。即使杀了拉克申又有啥用?我们没有后续大军跟进,只能使战争来得更快,那是我最担心的呀。” 一个想法突然在呼延吉乐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呼延吉乐不动神色地想了一阵,觉得切实可行。 这时,只听丘林乌日露格道: “大哥,你说咋办,我们俩都听你的,反正不能让老二去东胡当人质。” 呼延吉乐笑了,对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说: “大哥能到月氏国去做人质,我为何就不能到东胡做一回人质呢? “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东胡大人拉克申讨到任何便宜的。 “过去,有一个叫秦开的人到东胡做人质,结果让东胡丢了一千余里的国土。 “这次我去东胡当人质,一定让他东胡亡国。” 呼延吉乐目放异光,慢慢握紧了拳头。 丘林乌日露格急了,问呼延吉乐: “难道你真打算到东胡去做人质?那可不行。” 呼延吉乐轻松地笑着,说: “有啥不行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与我同去嘛。你们俩先回去,待我和大哥商量后再决定吧。” 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一走,呼延吉乐急忙俯在冒顿耳边耳语起来。 冒顿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皱眉静听。 冒顿觉得呼延吉乐的计谋虽然可行,可让呼延吉乐去以身犯险,是万万不可的,最后还是摇了头。 呼延吉乐坚定地说道: “我到了东胡,自会看情况行事,你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若能成功,我们就可以安心过上舒心的日子了。即使冒险,也有必要一试。你向西去,不是也用你单于的身份在以身犯险吗?我们不妨再赌它一把。” 冒顿不停地在地上转着圈,一时也想不出比呼延吉乐的方案更好的办法。 虽然心中充满了愤恨,为稳住东胡,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等到冒顿同意了自己的计谋,呼延吉乐的心里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慢慢浮上心头。 呼延吉乐强作笑脸,对冒顿说:“咱俩心中有数就行了,切不可与他人言说。” 冒顿心事重重,慢慢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冒顿精心作了安排,让丘林乌日露格和呼延阿木古楞扮成呼延吉乐的仆人,与呼延吉乐结伴同行,一来可以消除呼延吉乐孤身犯险的焦虑,二来可以保证呼延吉乐的绝对安全,关键时刻也多了帮手。 呼延阿木古楞经过了大半年的苦练,身手已经相当了得,并且越来越胆大心细,越来越成熟了。 冒顿想,东胡人要想将他们三个人置于死地,也绝非易事。 冒顿反复嘱咐呼延吉乐: “若不能按计行事,就立即返回匈奴。我完结了月氏国的事情以后,会用最快的度返回,到时候,莫日根的人马也该集齐了,再加上边堡县的民团和我们现有的兵马,我们就不怕东胡人了。” 呼延吉乐紧紧握着冒顿的手,说:“我会把握好分寸的。只是你又少了两个帮手,会更加困难,更要多加小心呀。” 冒顿坚持要送走呼延吉乐以后自己再动身。 呼延吉乐担心冒顿在这件事情上耗费过多精力,只好决定自己先离开龙城。 这次出行,呼延吉乐破例没有挂长刀挎弓箭,自己也觉得别扭。 但是,为了蒙蔽东胡人,也只好如此了。 分别在即,呼延吉乐帮冒顿将皮衣的领子理直,说: “你现在已不同以往,是匈奴的大单于,以身涉险的时候更要多加小心,不得有丝毫闪失呀。” 呼延吉乐分别拍了拍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的肩,说: “一定要多加小心。” 冒顿的心里燃烧着火焰,滚动着热流。 冒顿不敢张嘴说话,生怕噙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冒顿向呼延吉乐做了一个让她快走的动作,转身进了龙城大门,心里空落落的,只想对着苍天大喊大叫。 可冒顿清楚,自己不能喊,也不能叫。 冒顿自责自己这个单于无能,不得已用女人去换得暂时和平。 冒顿抬头望那高高的祭坛,在心里祈祷道:万能的长生天,老祖宗,各路神灵,保佑我们吧。 冷风从祭坛边呼啦啦吹来,冒顿打了一个寒噤,立即觉醒,自己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了?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去一一完成呢。 这时,冒顿看到,去送呼延吉乐他们的须卜道乐根、挛鞮傲云、呼延阿木尔都苦着脑袋回来了,觉得自己安顿好龙城的事宜后也该上路了,便对挛鞮傲云说: “我和道乐根要去与傲木嘎和伊德日会合,你就留守龙城吧,龙城内的一切事宜,就由你来处理了。一定要多加小心。” 挛鞮傲云脖子一耿,固执地说: “不,我阿爸交给我的任务,无论生了什么事,我绝对不能离开你半步。” 冒顿知道挛鞮傲云一直在全心全意保护着自己的安全,心里热乎乎的,便不好再难为他。 冒顿叹息,龙城可真正成了一座空城了,若东胡大军这时候兵临城下,不会受到任何阻击,便能轻易进了龙城。 可是,龙城再空,也不能没人留守呀。 若再让须卜道乐根作留守,自己身边的力量就更不足了。 冒顿正扼腕叹息,突然看到呼延阿木尔正在一旁抹眼泪,便走到呼延阿木尔面前,说: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哭呀。” 呼延阿木尔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努着嘴说: “为啥不让我和姐姐一起走呀。傲木嘎他们走了,姐姐走了,你也要走,让我一个人留在龙城,多无聊呀。我就这样派不上用场吗?” 冒顿心想,你一个漂亮女孩,去了东胡,好色的拉克申能放过你嘛。 可冒顿又不便说出口,便耐心地劝导说: “傲木嘎和你姐姐他们都在干着天大的事情。待忙过这一阵,我会亲自为你和傲木嘎主持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原来,经过一年的接触,呼延阿木尔与兰傲木嘎已经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冒顿的话立即让呼延阿木尔羞红了脸。 呼延阿木尔不好意思地努着嘴,埋怨道: “那你为啥不给我也分配一件天大的事情让我干呢?你以为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呀。我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杀死好多老虎黑熊了。” 冒顿一想也是,经过大半年的历练,呼延阿木尔确实已经成熟成一个大姑娘了,说话、办事有板有眼,干起事来也格外认真。 冒顿立即想到,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何不用重担来压她一下,让她成熟的更快呢? 想到此,冒顿的眼睛一亮,对呼延阿木尔说: “眼下正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由你来完成,你有信心做好吗?” 呼延阿木尔听到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交给自己,立即打起了精神,认真地问:“让我做啥事?” 冒顿严肃地说:“让你作龙城的总管,在我们不在龙城期间,你要处理好龙城内的一切事务。” 呼延阿木尔一惊。 要在过去,呼延阿木尔非吓趴下不可。 龙城在匈奴人的心中,是最为神圣的地方。 小时候,呼延阿木尔在远处望见龙城,心里都激动不已,幻想着有一天能够进龙城一观,一定三生有幸了。 后来她被抓进龙城,成了龙城总管家的奴隶,每天挨打挨骂,过着非人的生活。 那时,在呼延阿木尔的心中,龙城成了人间地狱,惟一的希望,便是怎样逃离这人间地狱。 没曾想现在,自己竟然要当上龙城总管了。 呼延阿木尔本来正为兰傲木嘎的不辞而别、姐姐不带她走而懊恼着。 听到冒顿竟然要她做龙城总管,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任务重大,同时也觉得自己成熟、高大了许多,决不能辜负了冒顿的期望。 呼延阿木尔问:“龙城总管每天都干些啥事?” 冒顿认真地说: “过问龙城内的一切用度,管好兵士在大门口值勤。若有外国使节到来,你就将他们安顿好,等我回来以后再召见。有信心吗?” 呼延阿木尔对冒顿作了个鬼脸。 冒顿抬头向南张望了一下,对呼延阿木尔说: “边堡县的民团马上就要到了,你要供给他们充足的食物,让他们在龙城外广置穹庐。 “另外,你转告挛鞮莫日根,让他立即到我原来的那个万户去继续集结大军,无论集结起了多少人马,立即开到龙城来驻扎。挛鞮莫日根会明白我的用意的。听明白了吗?” 呼延阿木尔异常激动,信心百倍地点了点头。 九、调敌出动 冒顿屈指算了一下行程,赶到月氏国王宫,月亮正圆。 冒顿急忙取了一件做工精美的裘皮大衣,便与须卜道乐根、挛鞮傲云悄悄离开龙城,一路向西而去。 这条路冒顿去年是走过的,随着两位使差,被父亲派往月氏国做人质。 当时,冒顿还不知道是父亲的阴谋,是父亲将他这个森林里的野孩子往绝路上逼,一路上还想着为父排忧呢。 往事突然涌上心头,历历在目。 冒顿想,如果当时没有弟兄们及时相救,自己葬身狼腹,父亲如愿以偿,自己也就不会有这诸多的痛苦了。 自己本想回归山林,而命运偏偏与自己作对,一步步将整个匈奴的担子,全都压在了自己肩上。 可是,连自己的阏氏都保护不了,自己还算什么匈奴大单于,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想到此,悲哀又涌了上来。 一年来,冒顿虽然与呼延吉乐有过短暂的分离,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呼延吉乐朝东自己向西,两人越离越远,又全都充满了自信,却不知日日有惊险,夜夜难成眠呀。 冒顿回头向东方张望,也弄不清自己已经翻过了几道山跨过了几道梁。 向前了望,仍然是翻不完的山跨不完的梁,重重叠叠没有尽头。 一路西去,不断从牧户的穹庐边经过。 冒顿想,像这般安安全全安安静静当一辈子牧民该有多好。 可偏偏在这安静的背后隐藏着弱肉强食。 当然,这些牧民更不知道,战争即将生,不定哪一天,他们的宁静就会被侵略者的马蹄声击碎。 这些牧民根本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弱肉强食的权力都掌握在统治者的手里,所谓的战争,不过是统治者之间的争斗罢了,民众只能被统治者强行赶上战场去拼杀。 冒顿无心顾及观赏沿途风光,心情更加沉重。 冒顿突然想到,自己此去,不是为了制止战争,而是要将战争打得更大,让想要动战争的人,偿到战争带来的恶果。 当然,如果自己的计谋失败,将会全盘皆输,并且输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匈奴,他是用整个匈奴作了赌注。 每一个细节,冒顿都反复想了无数遍,所有的可能都想过了,心里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然而,草原上草长莺飞,并没有因为冒顿无心观赏而失去美丽。 百灵鸟终日在蓝天白云下唱着情歌,筑巢产卵。 羊羔、牛犊、马驹在草原上嬉闹,尽情享用着嫩嫩的绿草。 大黑在冒顿的上空不停地盘旋着。 继续向前,一道大山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冒顿上次由两名熟悉路径的使者带路,曾横穿山而过。 记得山路崎岖难走,他们在一条两山之间的峡谷里走了两天才走出了这道峡谷。 这次,冒顿不想再步旧尘,想到山北去看一下是什么景象,便向北绕过了山尾巴,在山北踏着绿草继续向前行走。 这条路要比他上次走过的路好走许多,极目望去,仍然是波浪起伏的草原。 这道山脉好长好长,他们走了几日才从西部的山脚绕向南去,足有上千里。 冒顿感叹,好一道天然屏障呀,很像他在长城上望到的那道山脉,重峦叠嶂,气势恢弘,像奔驰的马群,又如草原隆起的脊梁。 冒顿三人不敢再向西去,以免迷失路径,便顺着山脚向南行去。 冒顿清楚,他们必须找到那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才能回到原来走过的去往月氏国的路上。 三人同行,三人皆不善言语。而不善言语的人,内心世界却活跃于爱说话之人。 冒顿并没有告诉须卜道乐根此行的目的,须卜道乐根也不多问。 须卜道乐根常年在草原上飘荡,草原上的任何景物,都引不起他的重视。 一路上,须卜道乐根一直在回想着森林练兵的场景。 过去和弟兄们在一起游荡,不必他多费脑筋。从冒顿将那一百人的白色马队让他统领,他的身份立即起了变化,这一百人的吃喝拉撒都要由他做主,逼着他不得不动脑筋了。 特别是进入森林练兵以后,他必须每天排兵布阵,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须卜道乐根恋着他的兵士,兵士们也都认定,他是他们的主帅,相处的十分融洽。 让他突然离开了自己的兵士,反而有些不适应了,他想他的兵士。 旅途寂寞,须卜道乐根既没有欣赏沿途风光,也没有去想此行的目的。 反正有冒顿在身边,他觉得自己没必要想那些,听从冒顿的指令便是。 他想的最多的,仍然是森林练兵的一些场景,总结自己在指挥过程中的得失。 越想,越觉得自己笨,如果现在再让他带着他那一百兵士去狩猎,他一定会比过去的收获更大。 于是,幻想的空间更广泛了。 大哥说了,狩猎的目的是为了练兵。 我们狩猎,敌手是愚笨的畜生。 要真上了战场,狡猾的敌人是不会听从我们摆布的,必须随机应变。 可这随机应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是何等的难也。 大哥还说,战争的胜负,取决于能否让对手听从我们的指挥。 对手怎么能听从我们的指挥呢? 须卜道乐根至今也没想明白这话的道理,更悟不透其中奥妙。 挛鞮傲云第一次离开故乡走这么远的路,没想到世界竟然这么大,似乎永远都到达不了天边。 挛鞮傲云看到什么都新鲜,甚至有些目不暇接。 挛鞮傲云觉得,这大千世界,各地惟一相同的便是这天空了,无论走到哪里,也不管是晴天还是阴天,给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山有高有低有远有近,水有长有短有急有缓,惟一琢磨不透的还是这天空,说它深,深得深不见底,说它浅,浅到我们就置身其中。 尽管云的形状不一,颜色轻重不等,无论多么让人想入非非,可姿态总是一样的,落落大方,让人无可挑剔。 挛鞮傲云正胡思乱想,只听冒顿说:“终于看到这条大河了。” 冒顿自己开辟了这条通往月氏国的路,当然担心是否还能找到那条大河。 那条大河是通往月氏国的坐标,若是找不到大河,将会失去向前的方向,又会走许多冤枉路。 冒顿他们顺着大河的北岸向西前行,又随着大河的走势向南而去,最后离开大河继续向西。 这一个大弯,便耗去了几日时光。 冒顿想到,再向前去,就应该是他设计好的伏击月氏国大军的地方了,如果照直前行,极有可能就会撞上月氏国大军,必须继续向北绕行,绕开这道天然长廊。 他们又向偏北方向绕出一个大弯,多走了两日路程,复向西,便跨过了匈奴与月氏国之间的那段欧脱地。 正走着,挛鞮傲云突然惊呼道:“快看!” 冒顿和须卜道乐根向挛鞮傲云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他们的正南方的天边,远远看到,正有大军浩浩荡荡向东开去,逶迤几十里,直指他们绕过的那道长廊而去。 冒顿异常兴奋,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光。 因为他真切地看到了月氏人正被他指挥着走向死亡。 世界上最让人开心的事,莫过于让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了。 此时,冒顿已经肯定,他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半。 冒顿的计谋共分两部分,前半部分是将月氏国大军调离原地,进入匈奴,走进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预先布置好的伏击圈。 第二步是再调月氏国大军朝月氏国奔亡。 当然,后面还有独孤敖嘎的追兵。 冒顿担心的是前半部分,他让独孤敖嘎到达与月氏国邻近的宇文阿古达木的万户以后,广泛散布东胡攻打匈奴的谣言,又让宇文阿古达木的军队浩浩荡荡向东开进,接着让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以东胡使节的名义出使月氏国,皆为了实现将月氏国大军调离原地的目的。 现在,冒顿已经亲眼看到,他的目的达到了。 须卜道乐根看到月氏国大军正向他们匈奴开进,大惊失色,对冒顿说: “大哥,那些大军是开往我们匈奴的,月氏国就要与我们开战啦!” 冒顿不屑地笑了一下,得意地说: “是呀,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困扰我们多日的月氏国威胁,就要解除了。 “那些月氏国大军,是听从我的号令而开往匈奴的。 “我已让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在前面设好了埋伏,这些大军正在开往我们的伏击圈。 “接下来,就要看独孤敖嘎他们能不能掌握好分寸了。” 须卜道乐根看到冒顿兴奋的样子,显然已经成竹在胸,才放了心。 须卜道乐根这时才想到此行的目的,问冒顿:“我们来月氏国干吗?” 冒顿轻松地说:“与傲木嘎和伊德日回合呀,他们俩在前面等我们呢,我们快走吧。” 须卜道乐根突然明白,这一切原来都在大哥的安排之中,便不再担心,催马紧随冒顿向西猛跑。 冒顿估计,此处距离月氏国王宫还有一日路程,月氏国大军全部进入那道大峡谷,需两日时间。如果明晚他们得手,王宫卫士追上大军,大军正好全部进入了独孤敖嘎为他们准备好的口袋。 只可惜,这口袋阵还不能扎口,他还没有胃口将这些大军一口吃掉。 十、巧进王城 冒顿觉得北风送爽,春光明媚,满身得意。 冒顿举头张望,见大黑仍在上空盘旋,更加心情愉快,催动大红,向前疾驶。 太阳落山前,冒顿他们与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会合了。 兰傲木嘎颤抖着声音对冒顿诉说道: “我们见到月氏国国王,将你教我们的话对他一说,那老家伙立即大喜,说: “‘怪不得这两日探马不停地来报,匈奴的大军突然向东开走了。我正纳闷呢,原来是你们东胡提前与匈奴开战了,怪不得。赶快传大将军来见我,迅与匈奴开战!’ “现在,月氏国大军已经全部出动,向东开去。大哥,将战争提前,我们有必胜的把握吗?” 冒顿正要说话,只听公孙伊德日问道: “老二和老五怎么没来?” 冒顿和须卜道乐根、挛鞮傲云三人的脸色同时变得冷竣。 冒顿轻轻叹息了一声,说: “东胡大人向我讨要阏氏,不得已,老五陪老二去了东胡。” 兰傲木嘎大惊,怒气冲冲地责问冒顿: “他们俩去了东胡?你就忍心让他们俩去东胡?” 冒顿急忙解释说: “我们已经约定,西面的事情一办完,我们就立即到东胡与他们会合,拉开东线的战幕。” 须卜道乐根给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使眼色,让他们不要再多问。 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从冒顿的话里听出,冒顿似乎已经做好了安排,便不再追问,心里却堵得慌。 冒顿抬头望了望正在西沉的日头,说: “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找间穹庐,美美地睡上一觉。睡了几天的睡袋,浑身不自在,应该好好恢复一下体力。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怕是只有在马背上睡觉了。” 公孙伊德日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找穹庐。” 冒顿又想起了去年逃亡路上的事,为了能住上穹庐,竟然杀了牧民一家,心里便有些不忍,犹豫起来。 兰傲木嘎看出了冒顿的心事,说: “战事一起,不知会有多少人消亡,何必多虑这几个人呢。” 冒顿不再多言。 他们奔上一座小山,向四处张望,看到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由西向东而来,便顺着小河一路向西寻去。 太阳还没有沉入山冈,他们便在河边北部的开阔地带,看到了两间穹庐,一位小姑娘正赶着羊群向穹庐归来。 他们催马直接来到穹庐前才下马。 穹庐外一位中年妇女正在锅边翻搅锅里的肉,从飘过来的香味几个人已经断定,妇女正在煮羊肉,食欲立即大增。 从离开龙城到现在,他们一直以肉干果腹,想起羊肉都流口水。 穹庐里一位老者迎了出来,向来客问好。 公孙伊德日的手压在刀把上,正要抽刀,冒顿对他摇了摇头。 冒顿跨前一步,给老人施礼,用月氏国方言说:“过路之人,打扰了。” 老人客气地让他们进了穹庐,说:“穹庐可以挡风,羊肉可以饱肚,客人请了。” 挛鞮傲云抢先进入穹庐,没现可疑之处,又快到另外一间穹庐里去查看,最后才放了心,将四匹马绊在穹庐边的草场上,让它们自由觅食,自己怕引起别人怀疑,以照料马匹的名义,在穹庐外放哨。 好客的老人端上了自家酿造的奶酒待客,羊肉的香味溢满了穹庐。 冒顿咀嚼着羊肉,问老人:“牲畜都好吧。” 老人说:“好,一切都好。只是又要打仗了,儿子和大孙子都被征去当兵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吃力了。” 冒顿问:“一个家庭怎么有两个人去当兵呢?” 老人说,国王有命令,凡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必须全部去当兵,他们家出了两人还算少的,男人多的家庭,一次就被征去三四人,家里连放牧的人都没有了。 最后,老人问:“你们也是赶去服役的吧。像你们这年龄,如果不去当兵,被国王知道了,是要被杀头的。” 冒顿急忙接过话头说: “是呀,我们路远,赶过来的时候大军已经出了,只好随后追赶了。” “第一批入伍的人早就集中起来了,国王最近才下达了第二批集合大军的命令,你们应该是第二批吧?我孙子参加了第一批,儿子前几天刚走,参加的是第二批。”老人说。 冒顿哼哈应付,不便再多言。 原来月氏国最近又在增军,看来远不是五万大军了,独孤敖嘎将军肩上的担子,可就又加重了呀。 冒顿心事重重地走出穹庐,在穹庐边绕了一圈,又到另外一间穹庐门口向内探望,见那位中年妇女,正与刚刚放牧归来的女儿和一个小儿子大嚼羊肉,便想,如果没有战争,这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呀。 可如今,家里的两个顶梁柱全都上了战场,几日后,这里也将成为战场。 但愿这善良的一家人,能够平安度过这场浩劫。 这场可恶的战争,也只有用战争来终止战争了。 冒顿想,如果将整个草原变成一个国家,是否就可以避免相互争斗、避免战争了呢? 守护好国土,让牧民不受战争之苦战争之痛,本该是单于的责任。 只有无道的君王,才会视民众如粪土,最终丢了王位。 老人给他们让出了一间穹庐过夜。 冒顿刚刚将挛鞮傲云喊进穹庐,不久,挛鞮傲云又偷偷出去放哨了。 冒顿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更喜欢这孩子的尽职尽责,为了自己的安全,这孩子已经费尽了心思。 冒顿的心里暖暖的。 挛鞮傲云,你又何必这样呀。 天快亮的时候,冒顿爬出了穹庐,让挛鞮傲云进去好好睡一觉,自己替他值夜。 挛鞮傲云这一觉睡得实在香,太阳老高了仍鼾声不停。 兰傲木嘎要喊醒他,被冒顿制止了: “我们今天的时间足够用,让孩子好好睡吧,他已经好长时间没睡过塌实觉了。” 黄昏时分,冒顿他们来到了月氏国王宫附近。 他们几个人当中,只有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没进过月氏国王宫。 冒顿让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将短刀藏在准备好的裘皮大衣里——这裘皮大衣名义上是匈奴送给月氏国国王的礼物,实际上是用来麻痹守门卫兵的。 守门卫兵看到如此精美的裘皮大衣,知道是送给国王的贵重礼物,就不会严查了。 冒顿在此做人质时已经调查清楚,各国使节在进入王宫时,必须交出兵刃方可入内。 月氏国国王每天在黄昏时便入睡了,凡黄昏后到来的使节,一律次日召见。 冒顿让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在夜幕降临时,以匈奴使节的身份进入王宫,自己则在稍后,和兰傲木嘎、公孙伊德日,以东胡使节的名义接近卫兵。 那时候,王宫内的卫队,除了六名值勤的卫兵外,其余人皆已入睡。 他们约定,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负责干掉城内的两名哨兵,兰傲木嘎、公孙伊德日负责用箭射死城墙上的游动哨兵,冒顿负责干掉守门的两名卫兵。 听到冒顿在门外与卫兵说话,内外一起动手。 西半天的火烧云刚刚被夜色吞没,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来到了月氏国王宫的大门前。 卫兵将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上下打量了一番,说: “我们的大军已经开进你们匈奴了,月氏国与匈奴已经是敌对国,你们还来干什么呀。不是来送死的吗?” 须卜道乐根抚摩着手中光滑的裘皮大衣,说: “我们单于给你们国王送上了连单于自己都舍不得穿的珍贵的裘皮大衣,意在请你们国王收回成命,下令撤回大军,两国永远修好。” 卫兵见那皮衣在月光下闪着黑亮的光芒,又用手摸了一下,手感光滑而富有弹性,果然好东西。 卫兵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一边收去了两人的长刀一边说: “用不了多久,你们匈奴的好东西就全是我们国王的了。明天再见我们国王吧,到时候会有你们俩好果子吃的,弄不好,你们俩的鼻子和耳朵都保不住了,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 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故意做出害怕的样子,用手捂住了鼻子。 卫兵打开城门,将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带进王宫,交给门内的游动哨,游动哨又将他们领到供外国使节住的房间。 正如冒顿预料的那样,这些事情对卫兵来说太平常了,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须卜道乐根借口小解走出住房,在明亮的月光笼罩下,须卜道乐根看到,他们居住的这间房子,在一排房子的最里边,这排房子应该是卫兵的住房。 大门的另一侧也是一排房子,应该就是冒顿说的奴隶们的住房,完全与冒顿的描述相吻合。 王宫大门的内外各有两名卫兵在值勤,城墙顶上还有两个人影在晃动,肯定是冒顿说的游动哨兵。 除了卫兵,其余人皆已入睡,整个王宫静悄悄的。 须卜道乐根回到住房,挛鞮傲云已从裘皮大衣里取出短刀,递给须卜道乐根一把,两人坐在炕边,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夜色朦胧,月光皎洁,漫天星斗。 不时有脚步声传来,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知道,是那两名游动哨兵在不停地走动,用不断运动对抗着黑夜的寒冷和困顿的不断袭击。 十一、斩首行动 不多一会儿,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便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接着传来了冒顿的喊话声: “东胡使者,有重要军情向月氏国国王通报!” 冒顿的喊声是城内外同时动手的暗号,因为,在冒顿喊话的同时,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的两支快箭,已经飞向城墙上的两名游动哨兵。 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夺门而出,疾步奔至门内的哨兵身边,两个哨兵还没有醒过神来,短刀已插进了他们的胸膛。 二人得手,刚刚夺过哨兵手中的大刀,便听到住着卫兵的房子里,出了呜呜哇哇的喊叫声。 原来,这些卫兵刚刚躺下正睡意朦胧,须卜道乐根他们来叫门时,将他们的睡意驱赶殆尽。 又要入睡,马蹄声又响起,便有好事者向外张望,恰好便看到了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杀两名卫兵的那一幕,立即惊叫起来。 卫兵们来不及穿衣,拎起兵刃便向外冲,顿时乱作一团。 须卜道乐根和挛鞮傲云更不敢怠慢,挥刀与冲过来的人群搏击,顿时被卫兵围了起来。 这时,冒顿等人已打开大门冲进王宫,冒顿径直向国王的卧房奔去。 挛鞮傲云砍翻一名卫兵,尾随冒顿跑去。 卫兵头目永日布看到了正快奔向国王卧房的冒顿和挛鞮傲云,高声喊道:“快去保护国王!” 立即,卫兵分成了两队,一队围攻兰傲木嘎、须卜道乐根和公孙伊德日,另一队尾追冒顿和挛鞮傲云而来。 冒顿快奔至国王的卧房门前,猛回身连续射出几箭,追他的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 没被箭射中的卫兵心存顾虑,急忙向两边躲避。 冒顿乘机推门入室,猛地揭去了睡塌上皮盖,只见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在皮盖下抖作一团,却不见国王。 冒顿环顾室内,再无别人,心下一急,问那女人:“国王呢?” 那女人只管将皮盖往身上拉,哪里还能说得出话语。 而室外的卫兵已攻至门前,与挛鞮傲云激烈交手,兵器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冒顿担心挛鞮傲云体力不支吃了大亏,一刀砍掉了女人的脑袋,转身出屋,挥刀与几名卫兵斗在一起,让挛鞮傲云赶快进屋放火。 冒顿一边进攻一边大声喊道: “匈奴大军已将王宫团团围住,想活命的赶快放下刀剑。” 月氏卫兵刚一迟疑,永日布大声喊道: “不要听他胡说,他们总共只有五个人,我们四十多人,还拿不下这五个人吗?” 冒顿大怒,猛然攻向永日布。 永日布已看清,来人竟然是已作了匈奴大单于的冒顿,大惊,嘴里喃喃道:“天、天佑王子。” 冒顿也认出了一丝不挂的永日布,喝道: “永日布,我的大军就在城外,要想活命,赶快命令你的手下停止反抗。” 永日布略迟疑,看到自己没穿衣服的部下不知是被凛冽的寒风伤及肌体,还是由于害怕,正一个个剧烈地抖动着。 冒顿继续厉声喝道: “永日布,还不赶快命令你的部下去穿衣服,你们不要命了?” 永日布哪肯罢手,指挥卫兵呈扇型与冒顿对峙。 这时,挛鞮傲云已将国王的卧房点燃,冒顿一刀将窗子劈碎,火势更旺,火苗从窗口吐出来,映红了整个王宫。 冒顿与挛鞮傲云扑身向前,围攻他们的卫兵已不顾永日布的呵斥,返身便跑。 冒顿和挛鞮傲云也不去追赶卫兵,返身四处寻找国王下落。 突然,冒顿听到身后阴暗处传来奇怪的喔喔声。 冒顿朝那里走了几步,借着火光看到,一个赤条条一丝不挂的男人,正在那里剧烈地抖。 冒顿猛然抢上向前,抓住那人的头向亮处一拉,已看清了那人的脸,正是月氏国国王。 原来,月氏国国王也没睡着。 起初,他听须卜道乐根说是匈奴使者,给他贡来了裘皮大衣,求他撤军并修两国之好,他从鼻孔里出了一阵狞笑,心里说,这冒顿果然差其父头曼单于的胆识远矣,刚当了几天单于,竟然不断给我送礼,真正十足的草包也。 我的大军既然已经出,仅凭你的一件皮衣,我就下令收军吗?你冒顿太幼稚了吧。 过了一会儿,国王正细细品味着与东胡瓜分匈奴的喜悦,突然听到城门外有人高呼东胡使者到,要向他报告紧急军情。 这是他最最关心的大事,正要穿衣立即去召见东胡使者,突然听到卫兵的呼喊声和兵器的撞击声,猛然觉得大势不好,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穿衣,爬起身便往外跑,刚刚跑到几步远的一个墙角,冒顿已来到门前。 只因冒顿的注意力全在后面追来的卫兵身上,又张弓搭箭急射出几箭,才没有看到他。 此时,惊吓和彻骨的寒冷,已经使国王无法自我控制,在瑟瑟抖的同时,嘴里便喔喔出了声音。 冒顿拎起国王,厉声喝道: “认出我是谁了吗?来取你脑袋作饮具的匈奴单于冒顿。” 冒顿来不及多想,拎着头将月氏国国王拖到大门边。 那里,兰傲木嘎、须卜道乐根、公孙伊德日与众卫兵斗得正酣,已有一大片尸体横呈在那里。 冒顿高声喝道: “永日布,你的国王在此,还不快快住手。” 呼喊间,又有几名卫兵被砍翻在地。 此时,大火烧得更旺,将王宫内的街道照得通亮。 那些卫兵马上看到冒顿拎着的赤身露体的人,正是他们的国王,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冒顿手起刀落,国王的脑袋仍拎在冒顿手里,那没了脑袋的肉体喷出一道血柱后,木然倒地,两只脚踢腾了几下便不再动。 永日布及众卫兵大愕,不由得又向后退了两步。 冒顿将国王仍在滴血的脑袋挥了挥,说: “永日布,你的国王已被我杀死,你还要替他卖命吗?我不想杀你,赶快穿上衣服,逃命去吧。” 永日布亲眼看到国王被杀,立即失去了主心骨,斗志顿消。 那些卫兵也全都认出,杀死国王的人,便是过去在王宫里做人质的匈奴天佑王子,争先恐后跑进房间,去屋内穿起了衣服。 永日布见冒顿等人并没有追进房间砍杀他们,急忙奔出王宫,仓皇跑至马厩,更来不及给马鞴鞍,爬上马背急奔而去。 冒顿看到,永日布等人先是慌不择路地乱跑,接着便方向一致向东而去,知道他们是去给正在东进的大军报信,通报他们的国王已死。 那支大军的统帅立即就会失去主心骨,再不知为谁而战,一定会不得已回师月氏国。 这就是冒顿的第二步棋:杀国王,掉月氏国大军回师。 冒顿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到正有一股热流传遍全身,浑身有着从来没有过的放松。 此时,国王卧房旁边的宫殿等建筑都已燃起了大火,熊熊烈火映红了半边天。 冒顿将国王的头颅交给挛鞮傲云,自己紧走几步,推开了自己曾经住过的仆人们的住房。 大火将室内映的一闪一闪,奴隶们都垂手站立在当地。 这些人大多是冒顿熟悉的,有一人还是他的好朋友,曾经照顾过他,还给他通过风报过信。 冒顿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 那位奴隶认出了冒顿,说:“你是匈奴天佑王子。” 冒顿点头称是,接着提高语调说: “我已杀了你们的国王,你们已经自由,各自逃命去吧。” 冒顿正要离去,突然想到,这些奴隶都是无家可归之人,便起了恻隐之心,说道: “这里很快就要打大仗了。你们若是没地方去,过两天等匈奴大军来了以后,你们去找一位叫独孤敖嘎的将军,就说是我冒顿的朋友,他自会善待你们。” 走出王宫,冒顿突然明白了,仗原来可以这样打,可以按自己的设计去打,而不是非要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去争得一时的胜利。 只有看到了胜利,安排好步骤,将整个战场操纵在自己手里,就能取得预期的战果。 按照冒顿起初的设想,他们在结束了王宫的战斗以后,立即去与独孤敖嘎会合,帮助独孤敖嘎他们,完成最初阶段的追击后,再回龙城。 而现在,最让冒顿牵挂的是呼延吉乐、丘林乌日露格、呼延阿木古楞三人的安危,他必须赶快回龙城,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接下来的西部战场,只有交给独孤敖嘎他们去完成了。 初步估计,月氏国的兵力应该在十万人左右,而独孤敖嘎手里的兵力最多不过一万五千人,独孤敖嘎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分多少口,才能吃掉十倍于已的敌人呀。 冒顿不敢耽搁,到月氏王宫的马厩里每人选了两匹快马,接下来的几天几夜,他们必须在马背上度过了,让每人这几匹马,轮流驮着他们,用最快度返回龙城。 冒顿给五个人初步分了下工,白天由自己和挛鞮傲云值勤,晚上由兰傲木嘎和须卜道乐根、公孙伊德日值班,两个小组轮流在马上睡觉。 当然,这种休息也只能是昏昏沉沉闭目养神而已。 为不生意外,他们故意绕开了前面的战场。 进入匈奴以后,他们不断遇到几百人一队的人马向西而去。 冒顿知道,这是那些部落领、万户长们执行他的命令,将已经集结起来的人马迅开往前线。 只是,集结起来的人马实在是太少了,一个万户仅集结起几百人,也是冒顿没有料到的。 冒顿的心里充满了无名的怒火。 十二、血溅祭坛 冒顿心中恼火,猜到,那些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们,根本就没有将全部精力用在集结大军上。 冒顿拦下了一队人马一问,带队的竟然是万户长临时任命的一个小头目。 那小头目说,他们万户长交代,让他将兵士交到一个叫独孤敖嘎的人的手中,他的任务便完成了。 冒顿的心里更加恼怒:这些该死的领、万户长,自己的兵士自己不统领,将兵士交给独孤敖嘎,让独孤敖嘎怎么指挥和调动这些乌合之众? 冒顿气愤地问道:“你们的万户长、千户长干啥去了?” 那小头目说,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都去了龙城。 冒顿的火气更加不打一处来:关键时刻,他们都去龙城干什么? 龙城内却异常热闹。 原来,时光已是五月,大部分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都已提前来到龙城,如期参加龙城的大型聚会。 匈奴人对祭祀特别重视。 他们崇拜天神,是因为由天上而来的雨雪冰雹、霹雷闪电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他们崇拜地神,是因为大地上的草原森林、山川河流是牛羊、野兽赖以生存的根本,而牛羊、野兽又是匈奴人赖以生存的根本。 只有崇拜地神,才能得到神灵的庇佑。 所以,天神和地神主宰着人间的一切,要想消灾降福,就必须对神灵顶礼膜拜。 在头曼单于之前,匈奴的社会组织是分散的部族制,单于的权力很小,遇到大的战争,很难凝聚国力。 复土战争以后,头曼单于现了这一弊端,为了战争需要,在原来部族组织的基础上,设立了万户长制度。 万户是军事组织,万户长由战争中的有功者担任,这些万户长又是本部族成员,又凌驾于部族长之上,有的万户有多个部族,实际上架空了部族领。 单于有权任命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但没权任命以家族、血缘为基础的部落领。 头曼单于这样设置军事机构,显然是受了秦始皇建立封建王朝的影响,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可以依靠这些行政机构来控制整个国家。 后来,这种军事组织又演变为匈奴的二十四长。 为了凝聚全国力量,头曼单于规定,每年要分三次举行大型祭祀活动,通过祭祀活动,达到稳定中央集权的目的。 大型祭祀活动分别设在每年的正月、五月和九月。 因正月是一年的开始,正月的祭祀主要祈求各路神灵保佑匈奴在新的一年里少降灾祸,风调雨顺,由万户长、龙城附近的千户长和龙城内的高官参加。 五月的祭祀由龙城高官、万户长、所有的千户长参加,除必要的祭祀活动外,还增加了一系列的娱乐活动。 而九月正是一年里牛羊最肥壮的时候,除祭祀活动外,还要上报各万户的实际人数、各种牲畜总数,重新划分万户范围。 头曼单于不想让万户太强大,通过重新划分万户,也可以削弱地方势力。 所以,参加聚会的人要扩至百户长。 头曼单于严格规定,每次祭祀,要求参加的人若没有单于的肯,无辜不参加,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万户长、千户长们都格外重视每次的聚会。 当然还有能够相互欢娱、比较酒量、沟通感情、尽情放歌的原因。 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的6续到来,忙坏了呼延阿木尔,安排住宿、安排饮宴,应付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的问讯,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看到冒顿不在龙城,又听说东胡将冒顿的阏氏也要去了,呼延阿木尔又不告诉他们冒顿去了哪里,一时间说三道四议论纷纷,都觉得匈奴丢了大人,再也无颜立于当世了。 有人猜测,冒顿是畏战而逃,一定又躲在了森林里的某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逍遥自在去了。 没有单于在场,这祭祀活动还怎么进行? 恰在这时,东胡派来的使者又到了。 人们接着猜测东胡大人又向匈奴讨要什么。 有的人跃跃欲试,想找东胡使者问个清楚,又都被呼延阿木尔挡了回来。 于是,人们的怨愤又都集中在了呼延阿木尔身上: 神圣的龙城,怎么让一个小姑娘出任总管,分明是冒顿任人惟亲。 这样下去,匈奴真的要完啦。 人们喝着酒,骂着娘,尽情泄着自己的不满,整个龙城在谩骂声中乱作一团。 冒顿他们五人在一天近午风尘仆仆回到龙城,看到龙城外到处都是兵士,足有几千人,知道这是边堡县的民团和挛鞮莫日根集结到的兵丁,心下梢安。 龙城内的情况却让冒顿大怒: 这些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既不赶快集结大军,也不随军去往前线,却都聚到龙城牢骚来了。 冒顿问呼延阿木尔:“挛鞮莫日根回来没有?” 看到冒顿回来了,呼延阿木尔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顿时轻了许多,委屈的就要流下泪来。 听到冒顿问她,立即又打起精神,回答道: “还没有。挛鞮莫日根要是在龙城,我就不至于被那些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围攻了。” 说着,眼泪还是噙不住流了下来。 兰傲木嘎看到呼延阿木尔哭了,立即打趣道: “好威风的龙城大总管,怎么说哭就哭呀。” 呼延阿木尔瞪了兰傲木嘎一眼,又破涕为笑了。 冒顿拍了拍呼延阿木尔的肩膀,赞道: “你干的不错嘛,将龙城打理的里里外外一尘不染,各种安排又有条不紊,还制止了那些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找东胡使者寻衅闹事,单凭这一点,就该重奖。” 冒顿夸奖了呼延阿木尔一阵,又说: “还是接着完成你龙城总管的职责吧,赶快派人去通知四色马队,让他们火赶往挛鞮莫日根的万户长营地。命令所有人的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立即到我的宫室里议事。” 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听说单于回来了,立即大喜,大祭祀终于可以如期举行了。 听到单于召唤,这些人全都来了精神,很快聚到了单于的宫室。 冒顿想到,自己并没有下令取消今年的五月聚会,这些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到龙城来聚会,本是匈奴传统,也没什么大错,怒气也就消了许多。 冒顿确实很累。 冒顿疲惫地望了一眼大厅,看到坐在他面前的是各位部落领万户长,由于场地太小,那些千户长们只得立在大厅里,都用期待的目光瞧着他。 冒顿想,这些千户长大多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一定觉得很新鲜吧。 那些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看到冒顿等人全都风尘仆仆的样子,又都一脸的疲倦,不像是在森林里狩猎而归。 立在冒顿身边的挛鞮傲云,手里还拎着一颗人头,也不知是何人的级,顿时胆寒。 冒顿的心里惦记着呼延吉乐他们的安危,待人一到齐,立即让呼延阿木尔去唤东胡使者到场。 两位东胡使者迈着方步,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有了前两次的收获,这两位使者觉得,这次的要求并不高,也一定能够顺利完成使命。 所以,根本没将满屋子愤怒的目光当回事,径直来到冒顿面前。 “我的阏氏现在在干什么?” 冒顿沉声问。 两位使者相互看了一眼,其中的一位答道: “我们大人没想到你的阏氏竟然那般貌丑,根本不配做我东胡的可敦,让她做我大人的近身奴婢了,每天给我大人提茶送饭。” 冒顿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没出大事。 定了定神,冒顿问道: “说吧,你们的大人又派你们来干什么?” 一位使者故意提高了嗓门,尖着嗓子,高傲地说: “我们大人让我俩来告知你一声,你们匈奴与我东胡之间的那段殴脱地,以及你们匈奴的那道弃地,从此以后就归我们东胡所有了。以后的殴脱地,要设在你们匈奴靠近弃地的地方。” 冒顿皱了下眉头,将目光投向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们,问道: “大家都说说,我们该如何回复东胡大人的要求呀?” 宫室里立即乱了音,有人主张立即对东胡用兵,有人则认为,连象征荣耀的宝马、象征国格的阏氏都给了人家,又何必在乎那一条无用的殴脱地呢?还是送给东胡人算了,我们惹不起人家,又何必大动干戈。 两种观点渐渐针锋相对,越吵越烈。 冒顿怒冲冠,大喝一声,全场的人立即噤了声。 冒顿指着那些主张和解的人,痛斥道: “我早就说过,土地是国家的根本,哪有将土地随便送人之理。呼延阿木尔,马上去通知大巫师,祭祀活动立即举行。我要用月氏国国王和东胡使者的头颅,祭奠各路神灵和英武的祖先。” 兰傲木嘎和须卜道乐根抢前一步,不由分说,每人擒住了一名东胡使者。 东胡使者呜哇大叫不止。 众人大惊。 这下可忙坏了大巫师,也来不及打扫祭坛,仓促间摆好供桌,请出神灵,刚刚穿起巫衣,冒顿已带着众人来到祭坛前。 冒顿一声令下,两个东胡使者的人头立即滚滚落地。 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摆在了诸神灵的雕像前。 十三、东胡大人 冒顿心中的愤怒仍然难平,想到,看来,不给这些万户长、千户长们一些颜色看看,绝难让他们臣服。 冒顿返回头来,指着那几个主张将殴脱地送给东胡的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厉声骂道: “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匈奴已经到了危难时刻,独孤敖嘎将军正在前线与月氏人浴血奋战,而你们集结起的大军在哪里! “你们不到前线去征战,却在这里拱手送人国土,我岂能饶过你们! “兰傲木嘎,立即将这些人拿下,一并用这些没有骨气又误国的东西的头颅,祭奠神灵和祖先,让神灵保佑我匈奴大军旗开得胜!” 冒顿的话音刚落,兰傲木嘎、须卜道乐根、公孙伊德日等人,立即飞身上前,在惨叫声中,将几个主张给东胡土地的人从人群中拉了出来,血溅祭坛。 可怜那些被杀之人,兴致勃勃而来,没曾想,却成了祭坛前的祭祀品。 其余人的汗水全都流了下来。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冒顿突然间成了杀人魔王,都不敢再言语,生怕灾难会突然间降临到自己头上。 祭祀开始了,仍然是大巫师在头里走,冒顿跟在他的身后,其余人跟在冒顿的身后,绕祭坛三周。 只是由于大巫师从来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腿抖的厉害,行进度非常缓慢。 待祭祀的一切步骤结束,冒顿面向人群,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 “今天,我砍下了月氏国国王的脑袋;明天,我还要砍下东胡大人拉克申的脑袋! “我要用月氏国国王的头做酒具,用东胡大人的脑袋做尿壶! “我命令,所有的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立即带领你们的队伍,快开赴前线,违令者斩! “西部各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立即带领大军去增援独孤敖嘎将军,东部各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立即率领你们的人马到龙城集结,随我杀向东胡。 “所有军士违令者斩,动作迟缓者斩,战场上后退者斩! “各位部落领、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要严明军令,有功者奖,有过者罚!” 话说呼延吉乐在丘林乌日露格和小弟呼延阿木古楞的陪同下,出龙城,随东胡使者一路向东而去。 或而草原或而森林地行走了几日,他们便进入了东胡。 呼延吉乐现,东胡的自然风光与匈奴有很大的差别,这里草原狭窄森林雄壮,山高林密,河流遍布。 原来自己狩猎的那片森林,仅仅是东胡大森林的延伸而已。 走着走着,呼延吉乐猛然看到了一个大水泊,水面上波光粼粼,天鹅游弋,野鸭飘荡,鸿雁翻飞。 呼延吉乐惊奇地喊出声来。 东胡使者说,这里是他们东胡大人的春营地,因水泊里有鱼,春天的鱼最是肥美,所以,他们大人每年都要到这里品尝鲜鱼。 呼延吉乐心中一动,这里距离匈奴要近的多,不由地问道: “你们大人每年都要来这里?什么时候来?” 东胡使者笑了笑,说: “我们大人是最会享受的人了,从来不固定营地,随着季节的不同而不停地迁徙。 “冬天,他要选温暖背风的山阳逾冬,夏天在凉爽的森林里狩猎,春天找湖泊捕鱼,秋天在草原上赏花。 “今年由于事多,大人仍然在冬营盘处理事务,要是往年,早就移架到这大水泊边上捕鱼了。” 呼延吉乐想到,这东胡大人确实会享受,一年里转转悠悠,像牧民转场似的,专挑水草丰美的地方去。 呼延吉乐抬头四望,看到大水泊的南面也是绿油油的森林。 东胡使者说,那片林子向南延伸出去很远,一色的大松树,被他们东胡人称作平地松林。 呼延吉乐想,等有了机会,一定到那平地松林里去狩几天猎,那里的动物一定很多。 他们行了大半日才绕过这个大水泊,接着又进入了森林。 呼延吉乐对森林有着特殊的感情,森林里带着腐叶味道的空气,含蓄又小心翼翼的鸟鸣,都能使她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能忘掉一切烦心事,从而心旷神怡。 这次尽管前途未卜,或许会步步惊险,可一进入森林,她立即便感到心清气爽了。 想到这一年多的经历,自己好生感慨。 要不是遇上了冒顿,要不是两人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她怕是仍然日日与森林为伴吧。 自己定下的杀一百只黑熊的目标还没有完成,竟然放弃了杀黑熊改为杀人了,真也好笑。 林子渐走渐稀。 在呼延吉乐的感觉里,这片森林的松树挺拔秀美,好像是无边无际的,没曾想竟然很快就又走进了草原。 他们继续沿着一条大河的北岸向东行去,又穿过了一道雄浑的山脉,东胡使者说,距离他们大人的营帐已经不远了。 东胡没有王城,东胡大人拉克申的营帐由一大片穹庐组成,呼延吉乐粗略估计了一下,足有五十多顶。 大人所居的穹庐,远大于高于其他穹庐,鹤立鸡群在其他穹庐中央,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呼延吉乐讥讽地笑了一下,心里充满了对这位即将见到的东胡大人的鄙夷,暗自想:越是没本事的人,越要显摆自己,越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其实,与众不同的地方,偏偏是不如别人的地方。 自作聪明的人,其实都是十足的傻瓜。 我的冒顿从来不觉得高人一等,从来就不搞什么特殊,可他处处与众不同,他想问题的角度、对问题的理解、处理问题的方法,就是与别人不一样。 想起了冒顿,呼延吉乐的心里又是一紧。 咳,夫妻二人一个西去一个东来,为了什么? 又为何要这样? 要是归隐山林,哪会有此等的遭遇呀。 冒顿几次有退隐山林之意,自己又几次说服他改变了主意。 最后一次,自己真心劝他退隐,他却觉得不是时候。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胡思乱想着,她们已来到东胡大人拉克申的营帐前。 使者让她们暂且在营门外等候,自己进入营帐去向大人拉克申禀报。 要在往年,拉克申的营地早就移帐到大水泊的边上,去品尝春鱼的鲜美了。 而今年,两个儿子都反对他将营地转移到大水泊,认为那里离匈奴太近,以防备匈奴人偷袭营地。 拉克申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 自己有几十名卫士保护,又有大军在侧,能有啥危险?孩子们多虑了。 拉克申早已在这里住厌了。 正在考虑移帐大水泊之事,突然得到了禀报,他的又一个意想不到再次实现了,这次讨来的,是传说已久的冒顿漂亮的阏氏。 拉克申大喜过望,来不及让人传话,自己便迫不及待地迎出大帐,大步流星来到营地门口。 然而,拉克申看到的却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和两个邋邋遢遢的随从。 拉克申用目光向四下里寻找,再无旁人,便问紧随其后的使者:“匈奴阏氏在哪?” 呼延吉乐见一个身材魁梧肥胖的男人急急忙忙走了出来,便猜想到,此人可能便是东胡大人拉克申,便向前一步,弯腰向拉克申施礼。 拉克申没理呼延吉乐,仍在左顾右盼,最后将目光再次落在了使者身上,问: “你不是说匈奴阏氏到了嘛,在哪?” 呼延吉乐再次施礼,说:“匈奴阏氏呼延吉乐拜见东胡大人。” 使者也说:“她便是匈奴阏氏。” 拉克申再次打量呼延吉乐,目光刚刚扫向呼延吉乐脸上的疤痕,立即又看向了别处,心里产生了上当受骗的感觉,狠狠瞪使者一眼,也不说话,拂袖离去。 呼延吉乐和丘林乌日露格对视一眼,作一鬼脸,捂着嘴笑了。 对事情的期望值越高,往往在失望后的痛苦也就越重。 拉克申的窝囊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回到自己的大穹庐,冷眼瞧着使者,问: “那个丑女人,真的就是匈奴的阏氏?不是说匈奴的阏氏貌美如花吗?” 使者回答: “这个女人确实是匈奴阏氏,我上次出使匈奴,匈奴单于和阏氏每天都陪我吃饭,就是这个女人。听人说匈奴曾经还有一位貌美如花的阏氏,由于与人私通,被单于现后杀了。目前,匈奴单于仅这一个阏氏。” 拉克申心里好生懊恼,想道:冒顿不但胆识不行,连找个老婆也是这样的没眼力。 让这般丑陋的女人睡在身边,不作噩梦才怪呢。 拉克申在大帐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想着如何处置这位丑陋的阏氏。 拉克申此时的心情,就是将呼延吉乐杀了,也难解心头之气。 拉克申突然想到,冒顿不顾面子将自己的阏氏送了人,是不是学他父亲头曼单于那样,也来一次借刀杀人的诡计? 冒顿欲借自己的手,将他不喜欢的女人锄掉,还落得个为与邻国交好,不惜献出自己阏氏的好名声? 我若是杀了他这位奇丑无比的阏氏,正中他的下怀,他就可以在全匈奴公开选美了,我绝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就在于对问题的认知上,体现着每个人的思想境界。 无知的人,总是要用自己浅短的眼光和简单的思维方式,来衡量别人的言行。 拉克申就是这样的人。 拉克申以为自己已经识破了冒顿的阴谋,嘿嘿狞笑起来,对使者说: “传匈奴阏氏进来吧。” 十四、破敌之策 呼延吉乐和丘林乌日露格、呼延阿木古楞进了拉克申的穹庐,拉克申的气已消去了许多。 拉克申再次将呼延吉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时才注意到,还有两个随这女人一起来的男子,便问: “那两个男人,你们是干什么的?” 呼延吉乐回答:“禀大人,是我的仆人。” 拉克申一想,人家再丑,在匈奴也是阏氏,举国第一夫人,有专门的奴仆伺候,也不为怪。 可是,伺候阏氏应该是女仆才对,怎么能让男仆伺候阏氏呢?匈奴人行事就是和我们东胡人不一样。 拉克申向后仰了一下肥胖的身子,摸着花白的头,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幻想过,等到灭了匈奴,让头曼单于作自己的随身奴隶,自己就可以用打骂羞辱头曼单于的方法来取乐了。 现在头曼单于已死,那就先让他的儿媳代替他作自己的贴身奴婢,待灭了匈奴,抓到了冒顿,让他们夫妇一起供自己排郁取乐,岂不更好。 想到此,拉克申立即眉开眼笑,对呼延吉乐说: “你这般貌丑,我自然不能让你做我的可敦(东胡大人的妻子叫可敦,意为皇后),你们就作我营帐的下人吧,也好让来往的各国使节知道,匈奴的阏氏在我的营帐里当下人。” 拉克申停顿了一下,又说: “该让你干啥活呢?不能总让你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让我看着你恶心。” 拉克申思索了一阵,说: “这样吧,你们三个人就在营帐附近捡牛粪吧,每天必须捡够伙房用的牛粪。若有外国使节到来,你就给我来营帐提茶倒水。我要让使节们知道,伺候他们的是匈奴的阏氏。” 说完,拉克申便仰天大笑起来,心中好生得意。 呼延吉乐不由得暗暗窃喜,这实在是她没有预想到的好结果。 游牧民族的主要燃料便是牛粪和马粪,随便在草场上走一圈,便能捡到一大堆。 更重要的是,可以自由自在地呆在东胡大人的营地,正好刺探东胡军情,静观其变,等待冒顿的消息。 第二次向匈奴要人,虽然达到了目的,可拉克申的心里总不是滋味,有一种被人利用、上当受骗的感觉。 拉克申厌恶地挥手将呼延吉乐三人撵出营帐。 拉克申将肥胖的身体向后靠了靠,觉得舒服了一些,对两位使者说: “你们还得再给我去一躺匈奴。这次你们去通知冒顿一声,就说,两国之间的那块本来就属于我们东胡的鸥脱地,我收回了,原来的鸥脱地我也收回了,将来的鸥脱地要设在匈奴的国土上。父债子还嘛。听明白了吗?” 贪得无厌的人,在没被咽死之前,总觉得自己理所当然。 两位使者觉得,这次的使命更容易完成,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呼延吉乐她们住在下人住的穹庐里,很快便与下人们混熟了。 通过观察呼延吉乐了解到,东胡大人的卫队不过四五十人,除了车夫、马夫、信使,真正能拉弓搭箭之士,不过三十人左右。 那些卫兵们也不像龙城卫队那样以练兵为业,闲下来便聚在一起喝酒,还三五结队骑马外出,去祸害附近的牧民。 东胡正在练兵的军队总数五万人,分乌桓、鲜卑两个分队,各占一半,分别由拉克申的两个儿子统领。 统领乌桓分队的是拉克申的大儿子俄日勒和克,驻扎在离这里不远的一条大河的岸边。 统领鲜卑分队的是拉克申的二儿子苏日勒和克,驻扎在北部的森林里。 呼延吉乐受冒顿用兵思想的影响,开始仔细琢磨起破敌之策来。 呼延吉乐想,如果挛鞮莫日根已经集结起了军队,也不过一万多人的乌合之众。 用一万兵力去冲击乌桓分队的两万多人的兵营,尽管是突然袭击,能有多大胜算? 再说了,路途遥远,在调动兵力的同时,恐怕东胡人已经现了,很难做到真正的偷袭。 呼延吉乐还了解到,俄日勒和克和苏日勒和克兄弟俩之间的感情非常好,苏日勒和克很听他哥哥俄日勒和克的话,并且两兄弟的能力远他们的父亲拉克申。 如果也向对付月氏人那样,将东胡大人拉克申杀掉,俄日勒和克很快便会继任东胡大人之位,带兵与匈奴作战。 所以,即使杀了拉克申也没有多大价值,不但不会引起东胡太大的内乱,而且俄日勒和克当上了东胡大人,会对匈奴更加不利。 最好的办法还是提前设好埋伏,让东胡军队主动走进包围圈,杀他个措手不及为好,猛冲之下,乌桓分队就得减员一半,到时候就胜券在握了。 可如何才能让乌桓分队自动进入布置好的包围圈呢? 呼延吉乐动起了脑筋。 白天,呼延吉乐三人在草场上为营地捡粪。 这种活计不累,还可以看到进出营地所有的人。 呼延吉乐多了个心眼,专门到营地西面的草场上捡粪。 她想,一旦冒顿派人来与她们联络,在营地的西面就更方便见面。 呼延吉乐向四处眺望,看到这里的山特别峻峭秀美,不像他们匈奴的山,总是那样起伏雄浑。 营地南面不远处,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河两岸牛羊遍野。 再向西望,莽莽山林郁郁葱葱,真是一派好山好水好地方。 一天,她们三人正在草场上捡粪,突然看到从东胡大人的营地里跑来一匹快马。 丘林乌日露格和呼延阿木古楞急忙靠拢到呼延吉乐身边。 呼延吉乐嘱咐道:“无论生什么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呼延吉乐的话音刚落,骑马人已来到她的面前,用马鞭一指,凶狠地说: “你,匈奴的丑可敦,立即去伺候我们大人洗脚。” 呼延吉乐想,这位傻乎乎的骑马人,一定以为我们匈奴也称单于的老婆叫可敦吧。 呼延吉乐也不答话,转身向营地走去。 丘林乌日露格和呼延阿木古楞正要随着一起去,却被骑马人拦了下来:“你们两个奴才继续捡粪。” 呼延吉乐向两人摇了下头,独自朝营地走去。 丘林乌日露格和呼延阿木古楞只好站在原地,目送呼延吉乐而去。 他们看到,骑马人可能是埋怨呼延吉乐走的太慢,不停地用马鞭抽打呼延吉乐。 呼延阿木古楞忍不住就要冲上前去,被丘林乌日露格拦住了: “老二说了,要忍。若收拾那奴才,老二还需要我们帮手吗?” 原来,这几天,拉克申没有等来外国使节,觉得太便宜了呼延吉乐,便琢磨怎样羞辱于她。 一时也没想出高明的羞辱方法,便决定让呼延吉乐为他洗脚,再乘机挑她毛病。 呼延吉乐刚将半盆水端到拉克申的面前,拉克申便破口大骂,嫌呼延吉乐动作迟缓。 呼延吉乐知道这是拉克申在故意找茬,也不去理他。 拉克申刚将脚伸入水盆,又立即大叫水热,抬脚便向呼延吉乐踢去。 呼延吉乐早有准备,身子向后一仰,躲过了拉克申的臭脚。 拉克申一脚踢空,立即大怒,没想到呼延吉乐竟敢躲避踢打,立即坐直了身子,使尽了全力,第二次向呼延吉乐的胸部踢去。 呼延吉乐立即将力气运到了手掌上,看似漫不经心,轻轻一挡,拉克申立即感到自己如赤脚舞蹈猛地踩在了碎石上,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心上升,很快传遍了全身。 拉克申哇呀大叫一声,以为呼延吉乐手中拿着针一类的物件,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刺中了他的脚心。 拉克申将目光盯向呼延吉乐的两只手,却见呼延吉乐两手空空,并无它物。 再看自己的脚心,也没被刺破流血,拉克申大奇。 拉克申恼羞成怒,一脚踢翻了水盆,让呼延吉乐再取水来。 呼延吉乐也不言语,再次为拉克申打来了热水。 拉克申故伎重演,这次有了准备,两眼紧盯呼延吉乐的手掌,结果一切如旧,还是大叫一声缩回了赤脚。 拉克申更加恼怒,扬手向呼延吉乐打来。 呼延吉乐抬手轻轻一挡,无形的大力立即使拉克申的手臂向上一扬,已没有了力量。 拉克申愤怒地瞪着呼延吉乐,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继续羞辱于她,突然,他的目光与呼延吉乐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顿时,拉克申觉得呼延吉乐的目光像两把着寒光的利剑,透过他的眼睛直接刺进了他的心房。 拉克申猛地打了一个冷战,急忙将目光转向别处,不敢再与呼延吉乐对视。 拉克申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凶狠的目光,惊奇地想,难道这女人会妖法? 拉克申是个特别迷信的人,他深信呼延吉乐一定会使什么妖法。 怪不得她如此丑陋竟然成了匈奴的阏氏,一定是她使了妖法迷住了冒顿。 想到此,拉克申哪还敢再让呼延吉乐为他洗脚,急忙让呼延吉乐离开,不敢再看到她。 呼延吉乐捂着嘴暗笑不已。 这天一大早,呼延吉乐看到,四野便被浓雾包裹。 呼延吉乐知道是要下雨了,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这几天呼延吉乐已经现,也许是近日要转移营地的原因,营地里并没有准备干树枝,一旦下起雨来,牛粪马粪都会被雨水淋湿,该用啥作燃料煮肉呢? 这绝对是营地总管的失误。 营地里没了燃料,总管会不会将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十五、异想天开 呼延吉乐想到应该立即储备牛粪,可整个营地,根本就没有可以避免雨淋存放牛粪的场所。 到时候,一旦营地总管将没有燃料的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又会引来诸多麻烦。 呼延吉乐无法,只好和丘林乌日露格、呼延阿木古楞,忙手忙脚地将前几日捡来的牛粪,堆在了他们自己居住的穹庐里。 很快,满世界的雨声已哗哗响起,人们全都急急忙忙往穹庐里躲避。 这样的天气,只能窝在穹庐里听雨打穹庐的哗啦声了。 雨天困顿,丘林乌日露格和呼延阿木古楞呆坐无事,都打起了瞌睡。 呼延吉乐却不困,不由的想起了冒顿。 想自己虽然流落东胡,却有丘林乌日露格和呼延阿木古楞相伴,尚能苟且偷生。 而冒顿此时又在干吗呢?他们五个人,要制伏月氏国的一个王宫卫队,能顺利如愿吗? 偏偏在关键时刻,这可恶的拉克申又节外生枝,让自己来他的营地作奴隶。 要不然,冒顿多了三个帮手,多少会缓解一下压力。 即使走不出月氏国王宫,生死都在一块该有多好,免去了多少牵挂。 屈指算来,如果冒顿一切顺利,现在应该是返回龙城的时候了。 按照他们的事先约定,冒顿在返回龙城之后,立即率领所有已经集结的军队向东胡进,同时派人来与她联络,商量如何里应外合取得胜利。 想到此,呼延吉乐的心里又焦急起来。 呼延吉乐无奈地想到,自己真是无用,虽然身居东胡大人的营地,却想不出任何破敌之策。 冒顿很快便会派人来与自己联络,再要想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我匈奴的一万多兵士,可就要面对东胡已经训练了大半年的近三万大军了。 呼延吉乐一筹莫展。 呼延吉乐正胡思乱想,穹庐门猛然被人撩起,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跨了进来。 这几日的接触,呼延吉乐已经认得,这人是拉克申营地的总管。 总管手提马鞭进了穹庐,看到穹庐内的牛粪,眼睛立即一亮,装腔作势地喝问: “还不快将牛粪送到厨房里去?你们这些奴才。” 说着,手起鞭落,啪啪抽出两鞭,一鞭抽在呼延吉乐的身上,一鞭抽在呼延吉乐的脸上。 呼延吉乐急忙捂住被抽的脸,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睡意朦胧的丘林乌日露格和呼延阿木古楞,看到呼延吉乐无端被打,立即飞身而起扑向总管,丘林乌日露格飞快夺下了总管手里的鞭子,呼延阿木古楞的拳头已砸向总管的心窝。 呼延吉乐急喊住手,总管还是被呼延阿木古楞的拳头砸中,总管一个踉跄撞在了穹庐壁上,险些摔倒。 丘林乌日露格又不失时机地踹了总管一脚。 这位总管多年来一直狗仗人势耀武扬威,哪曾被人打过,正要作,看到凶神恶煞的两个匈奴人,已一左一右将他围定,心下立即一寒。 总管想到,这女人虽然貌丑,地位却是匈奴的第一夫人,在匈奴一定专横的厉害,单那凶横的目光,就能将人杀死。 再看她那两个亡命徒一样的跟班,在匈奴一定是杀人如麻的恶魔,自己还是躲他们远些的好。 奴才就是奴才,得势的时候尾巴能翘上天,而遇到蛮狠的人,他们绝不吃眼前亏,马上就会原形毕露,摇起尾巴来。 此时,这位总管哪还敢多言,想退出穹庐,丘林乌日露格又封住了他的去路,只好弯腰呆立一旁,用可怜巴巴的求饶的目光,盯着呼延吉乐,胆战心惊地听凭落。 呼延吉乐取下捂着脸伤的手,看了一下满手的鲜血,狠狠瞪了总管一眼,舒了一口气,说: “你去吧,我们会很快将牛粪送到厨房里去的。” 呼延吉乐想,幸亏自己多了一个心眼,要不然,这位总管肯定会迁怒于他们,故意将事情弄得很大来推卸他的责任。 总管虽然挨了一拳一脚,好在有了干牛粪,不至于到了开饭时间给大人端不上羊肉,心里多少有些感激这几个匈奴人,更不敢再寻事端,灰溜溜钻出了穹庐。 在冬营地住厌了的拉克申,早忘记了两个儿子的劝告,急着要移驾大水泊,去品尝湖鱼的鲜美。 雨一停,拉克申立即命令,移帐大水泊。 东胡大人迁营,要远比普通牧民转场复杂的多。 几十顶穹庐要拆卸转移,还不能影响拉克申的正常生活。 营地里除了大人拉克申和他的可敦,其他人都在忙。 呼延吉乐现,卫队准备了一辆宽大的八匹马拉着的马车,打听之下才得知,原来,拉克申由于身体太过肥胖,根本无法骑马,远距离出行,只能坐车。 那八匹马拉着的大车,就是专门为拉克申制作的。 呼延吉乐的敏感神经立即被拨动了,一个大胆的作战方案在她的脑海里芽、生长、成熟。 从时间上推算,应该是冒顿派人来的时候了,为何没有任何消息呢? 难道冒顿的西线计划出了问题? 呼延吉乐心急如焚,等不到冒顿派人来,便胡乱猜测。 眼见得东胡大人迁营的事就要准备停当,如果冒顿派来的人还不出现,将会失去这次天赐良机。 这几日,呼延吉乐出去捡粪,也尽量往远里走,这样,只要冒顿派来的人一出现,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见到他。 一天,太阳都快落山了,呼延吉乐正想着今天又空等了一天,突然看到,从西面跑过来一匹快马。 那一人一马渐近,呼延吉乐等人才看清,原来是兰傲木嘎。 兰傲木嘎也看见了她们,催马直接来到了她们身边。 多日不见,他们恍若隔世,相互拥抱,都激动的流出了眼泪。 “西线战事如何?” 呼延吉乐急切地问。 “一切顺利,都在按照大哥的周密安排下行事。” 兰傲木嘎简短地讲述了他们计杀月氏国国王的经过。 “大哥现在在哪里?” 呼延吉乐急切地问。 兰傲木嘎指了一下自己刚刚走过的路,兴奋地说: “大哥已经带着大军突入东胡,担心被东胡人现,将大军隐蔽在了森林里。 “因为不清楚你们这里的情况,大哥让我扮作使者前来找你们了解情况,如果没机会见你们,我就先以使者身份去见东胡大人,然后再想办法与你们接头。 “没曾想你们竟然可以自由行动,先就见到了你们。” 呼延吉乐笑着说: “拉克申只将我们当奴隶对待了,似乎忘了我们的身份。现在情况万分紧急,告诉大哥赶快按计划准备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呼延吉乐将提前想好的作战方案,详细告诉了兰傲木嘎。 兰傲木嘎听完了计划,担心地说: “计划是满不错的,只是就你们三个人,要对付几十名卫兵,力量太弱了。我先回去向大哥禀报,再派两个人来帮助你们吧。” 呼延吉乐急忙说: “千万不要再派人,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东胡人的怀疑。何况东胡大人要迁的新营址,距我们匈奴非常近,我们三个人对付那几十个草包卫兵,应该是没问题的。 “关键还是你们,大军能否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开过来并设好埋伏,这可是关键之关键呀。” 拉克申还没有动身,大部分佣人便提前上路了,他们必须赶在大人来到新营地之前,将穹庐搭建好。 呼延吉乐他们随着这支佣人队伍一起西行。 听那些经验丰富的佣人们讲,拉克申将自己肥胖的身体,连同他同样肥胖的可敦,装上那辆八匹马拉的大车,然后慢悠悠地向西而来,最少也要比他们晚到三天,尽管他们赶的是牛车而大人乘坐的是八匹马拉着的马车。 佣人们说,东胡大人不让拉车的马匹奔跑,马车稍快,没有任何减震装置的车身便会剧烈地颠簸。 车上铺着十几层干牛皮,拉克申还是受不了那种颠簸。 所以,拉克申的行进度和他们的牛车度差不多。 营地设在大水泊北岸平坦的草原上。 草原已经绿了,春风却仍然没有停,刮的湖水浊浪翻滚。 而那些天鹅野鸭鸿雁们,早已经从温暖的南方回来了,踏浪嬉闹,情趣盎然。 呼延吉乐和丘林乌日露格、呼延阿木古楞仍然干老本行,在新营地的草原上捡牛粪。 因大人和营地总管都还未到,所以,他们的行动更加自由。 呼延吉乐借捡粪的机会,登上了大水泊北面的一座突兀的山峰。 这座山峰孤立而起,山顶还有一个圆圆的大坑。 呼延吉乐放眼四望,看到这里北靠山脉南拥森林,东面是起伏的草原,而草原向西延伸出去不远,丘陵山冈间,又是墨绿色的森林。 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大水泊像灿烂的明珠镶嵌在苍穹下,浪花翻卷,银光闪闪,众鸟翻飞,非常的美丽。 大水泊里天鹅游弋,鸿雁翻飞,野鸭扑腾,岸边牛羊成群,芳草鲜绿,好一派自然景象。 呼延吉乐想,能在岸边结一穹庐,品鱼虾之鲜美,享牛羊之肥肴,再配以奶酒,其不赛过了神仙。 呼延吉乐收拢了纷乱的思绪,继续向东扩展视野,寻找最佳的动手地点。 呼延吉乐觉得,最好选择离新营地近的地方下手,这时候,随大人转营的卫兵看到了新营地,警惕性会更加放松。 另外也是她们捡粪应该到达的地方,不会引起东胡人怀疑,不显山不露水,正好动手。 十六、生擒活捉 呼延吉乐又看到,从自己选择的动手地点一路行来,过她现在站立的这个平地突兀而起的山峰,继续向西,视野开阔,一望无际,正好引人来追。 呼延吉乐不经意地望了下天空,心中蓦然一动。 在西方的天空上,呼延吉乐看到了冒顿的大黑。 呼延吉乐的心中一阵激动,知道冒顿已离此不远,心下好生快慰。 呼延吉乐正要走下陡峰,猛然看到西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两个小黑点。 那黑点快移动,渐渐看清,原来是两人两骑正自奔来。 呼延吉乐想,难道是冒顿不放心,又派人来与自己联系了吗? 呼延吉乐急忙下了山峰。 骑马者已离她不远,显然也已经看到了她,径直向她跑来,果然是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他们的身上背了几张弓和足够的箭镞,还有几把长刀。 公孙伊德日的马上还驮着一大堆肉干。 呼延吉乐顿时感动的流下了眼泪: 冒顿想得可真周到呀,知道我们现在是东胡大人的奴隶,不准佩带弓箭刀剑。 自己正在为兵器问题伤脑筋呢,冒顿已帮助解决了。 兰傲木嘎说:“大哥反复琢磨了你的计划,觉得有一个环节不放心,让我和老六来帮你们了。” “他是担心我小弟阿木古楞经事太少,关键时刻控制不住马车及车上的人是吧?我也担心他控制不了马车,已经决定让乌日露格去夺车,我和他对付那几十名卫兵。 “你们来啦,事情就好办多了,让他们俩专心抢夺马车和对付车上的拉克申,咱们三人对付那些饭桶卫兵就更没问题了。” 这次,呼延吉乐更加胸有成竹。 兰傲木嘎喜形于色,说: “挛鞮莫日根的军队和边堡县的民团,共计一万八千人,现在都已到达,其他万户的兵马也将6续到达。 “为不暴露目标,我们的大军就隐藏在前面不远处的森林里,探马会随时将我们这里的情况传递给大哥,适时再进入埋伏地点。 “我们精心训练的四色马队也全都开过来了,由大哥和四弟率领。 “大哥推测,你诱杀拉克申的大儿子俄日勒和克的计谋固然圆满,但俄日勒和克极有可能会率领所有兵士前来,一定想在救下拉克申之后,举大军突袭我匈奴,同时也会派人去通知他的弟弟苏日勒和克尽快参战,从此拉开两国战争的序幕。” 听了兰傲木嘎的话,呼延吉乐不由得一惊。 按照她事先的预料,俄日勒和克一定会带几百人来救他的父亲,正好将其消灭,使那支两万多人的部队在突然间失去了指挥官,匈奴大军就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过去,击败那支部队。 剩下苏日勒和克的两万多人,就好对付多了。 呼延吉乐却从来没有想过,一旦俄日勒和克带着所有军队前来,又该如何对付。 呼延吉乐想到,看来,冒顿的视野,还是要比自己开阔呀。 既然冒顿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就一定想出了应对的方法。 想到此,呼延吉乐的心又放宽了,说: “大哥好大的胃口,看来也是要一举灭了东胡。” 兰傲木嘎兴奋地说: “大哥说,一鼓作气,一定要在九月聚会前,彻底将月氏国和东胡的事情搞定。到时候,要举行一个盛况空前的大聚会,好好乐一乐。” 拉克申晃悠到这里,大约还需要一到两日。 呼延吉乐给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指明了动手地点,让他们俩将弓箭长刀事先藏在那里,到时候以过路猎人的身份出现,关键是,还必须为呼延吉乐抢得一匹马。 两人答应而去。 却说东胡大人拉克申已坐了几日的马车,被颠簸的浑身都要散架了,只喊着让车手将车赶得再慢一些。 那三十多名卫兵,全都将马背当成了摇篮,在马上东倒西歪,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几日的移动,新营地终于遥遥在望了,估计大人的马车在日落前,便可以到达营地,这些卫兵不想跟在拉克申的车边摇晃,纷纷催马向新营地奔去。 很快,拉克申的车边,就只剩下了四五名卫兵。 那些下人们也急着向前赶去,他们都是拉克申身边的近伺,必须在拉克申到达新营地之前,为拉克申准备好一切事宜。 拉克申的马车缓缓前行,所有的人都没有怀疑附近捡粪的人。 在森林边上,看到猎人也是太平常不过的事了。 呼延吉乐看到时机成熟,并且实际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有利,立即打了一声口哨,出了行动信号。 兰傲木嘎打马向前,左手抓住了一名卫兵的马缰,右手举刀将卫兵斩于马下。 呼延吉乐嗖嗖射出两箭,抓住兰傲木嘎给她递过来的马缰,飞身上马。 公孙伊德日也已将剩下的两名卫兵送去见了阎王。 刹那间,拉克申车边仅有的几名卫兵,糊里糊涂便奔上了黄泉路。 丘林乌日露格和呼延阿木古楞已经奔到拉克申的车前,丘林乌日露格一刀结果了车夫的性命,呼延阿木古楞快登上马车,丘林乌日露格撩起挡风帘,钻进车内,两人将东胡大人拉克申和他胖乎乎的可敦绑了个结实。 “你们是什么人?” 拉克申恼怒地喊道。 丘林乌日露格嬉皮笑脸地说:“怎么,不认识了?我们是匈奴阏氏的仆人呀。” 拉克申也已认出,绑架他的人,是那两个匈奴奴隶,更加惊恐万状,问: “你们要干什么?” 丘林乌日露格仍然嬉皮笑脸,说: “让你到我们匈奴去做人质呀,哪天,我大哥一高兴,便将你的脑袋割下来,作我大哥的尿壶,你说这是多好的事呀。” “卫兵!卫兵!” 拉克申感觉情况越加不对劲,急忙扯开嗓子大喊。 “没有用的,你如果想看一下你的卫兵是如何被我们一个个杀掉,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丘林乌日露格说着,哗哗几刀,快将车上轿厢的毡围割掉,拉克申和他的可敦,立即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拉克申看到,匈奴会魔法的阏氏,和另外两个他没见过的人,正手持弓箭,威风凛凛地跟在他的车后,他的车边竟然没有一个卫兵,车后不远处,躺着几具卫兵的尸体。 这些人被杀,坐在车上的拉克申,竟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拉克申想到,一定是那女人又施了什么魔法吧,心里更加害怕。 而此时,拉克申的马车已修正了前进方向,正向新营地的西北方向狂奔,拉克申不由得心下大急。 拉克申硬着头皮,壮声喊道: “你们要将车赶到哪里去。我的卫队就在附近,他们现了你们的阴谋,立即就会赶来救我。你们现在将马车赶回新营地,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丘林乌日露格哈哈大笑,对拉克申说: “那你就等吧,等着你那些草包卫兵来救你吧。” 提前到达新营地的卫兵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马车都快绕过北面那座突兀的山峰了,立即大惊,也不知生了什么事,急忙爬上马背,一窝蜂地追了过去。 他们看得清楚,还离得很远,那个据说是匈奴阏氏的丑女人,向他们射出的箭便飞了过来,跑在前面的两个人应声落马。 而他们的箭是无论如何也射不了那么远距离的。 这时,他们听到射箭的丑女人对他们大喊: “你们的大人已经是我们匈奴的人质,我们现在要押着他回匈奴去了,你们若敢与我们匈奴开战,我们就杀了你们的大人拉克申和他的可敦。” 拉克申急了,对他的卫兵大声喊道: “不要听他们胡说,赶快冲上来,将他们全都杀了呀。” 卫兵们真切地听到了拉克申的命令,但他们已经心充顾忌,都怕飞箭射中了自己,不敢舍命向前营救。 刚刚有两个卫兵的马稍快了一些,立即被飞箭射中,摔下马背。 拉克申更加恼怒,一边挣扎一边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们这些废物,一起冲上来嘛。你们那么多人,还怕他们几个人吗?” 卫兵们刚刚冲前几步,又被飞箭射下几人,急忙收缰,再不敢冒进。 拉克申看到他的卫队兵士畏惧不前,很难将他从匈奴人手中救出,急了,声嘶力竭地喊道: “快去让俄日勒和克和他的大军来救我!” 呼延吉乐看到东胡卫兵聚在了一起,似乎在商量对策,很快便看到有两匹快马向东跑去,知道是给拉克申的大儿子俄日勒和克报信去了。 其余人尾随而来,既不向前也不落后,稍有靠近者,便被呼延吉乐射中,只好不远不近地跟在车后。 拉克申歇斯底里地问丘林乌日露格: “这女人究竟是谁呀,箭术如此了得。” 丘林乌日露格嘎嘎笑着,说: “你不是知道吗?匈奴阏氏,神箭手呼延吉乐呀。” 匈奴神箭手呼延吉乐的名号,拉克申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位呼延吉乐,便是那位神箭手呼延吉乐。 丘林乌日露格又问拉克申: “听说过我们匈奴大名鼎鼎的影子四怪吗?” “如雷贯耳,听说他们都投靠了冒顿。” 拉克申说。 “那我告诉你,后面和呼延吉乐向你的卫兵射箭的那两位,便是影子四怪的老大兰傲木嘎和老四公孙伊德日。你认识我吗?我乃影子四怪的老三丘林乌日露格是也。” 十七、谁更高明 拉克申终于明白,匈奴阏氏来东胡,本来便是一场阴谋,而让匈奴人能够实施这一阴谋的,偏偏是他自己。 拉克申更加后悔,不听儿子的劝阻,自己一意孤行,活该作了匈奴人的人质。 呼延吉乐对赶车的呼延阿木古楞说: “让马车走慢一点,可别把养精处优的东胡大人甩哒坏了,你姐夫还等着用他的脑袋作尿壶呢。” 拉克申巴不得马车立即停下来才好呢,当然是越慢越好,这样,就可以等到儿子带大军来救他了。 拉克申哀求道:“你们放了我吧,只要放了我,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你们什么。” 丘林乌日露格笑道:“我们就要两件东西,一是你的脑袋,二是你们东胡的全部国土,你给吗?” 拉克申紧紧闭上了眼睛,再不言语。 快要进入森林时,呼延吉乐担心后面跟着的卫兵会使坏,给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使了个眼色,三人同时掉转马头,向后面的卫兵冲去,箭镞不断飞出。 卫兵也急忙掉转马头逃奔,又有几人应声落马。 呼延吉乐一数,卫兵已不足二十人,并且逃得离他们更远,看样子再不敢上前来了,才放了心。 进入了森林,由于拉克申的马车车身很宽,容易卡在两树之间,不得不在林子里绕来绕去,行进度更慢。 这样的度,恐怕三天时间能走出森林就不错了。 其实,这也是呼延吉乐的精心安排。 呼延吉乐已经算到,那两个报信的人连夜狂奔,最快也需要明天晚上方能到达俄日勒和克的军营。 俄日勒和克率领大军前来,人多事多,恐怕最快也需要在四天后才能追上来,他们走的太快反而不好,正好在林子里绕圈来消磨时间,又引不起俄日勒和克的怀疑。 太阳落山以后,呼延吉乐三人猛然对尾随车后的卫兵再次起了进攻,又射死了几名兵士,卫兵更不敢近前。 到了晚上,他们竟然旁若无人地停下来,燃起篝火,在篝火上烤肉干吃了起来。 呼延吉乐更加佩服冒顿的心细,不但让兰傲木嘎给他们送来了兵器,还带来了肉干。 呼延阿木古楞在拉克申的身边大口嚼着肉干,对拉克申说: “这肉干真香,你就不要吃了,吃了也没用,浪费。” 烤肉的香味不断飘进拉克申的鼻孔,拉克申饥肠辘辘,口水连连,却哪敢讨要食物。 尾随他们的那些卫兵当然没有肉干可吃,骑在马上在原地转圈,生怕呼延吉乐和兰傲木嘎再向他们起进攻。 呼延吉乐不禁好笑,对拉克申说: “你看你那些兵,他们能打仗吗?” 拉克申的心里也窝着火。 在自己的地盘,有那么多人保护,竟然轻易成了人家的俘虏,怨自己还是怨这些卫兵? 呼延阿木古楞添饱了肚子,看到拉克申无精打采的窝囊劲,越瞧越觉得好笑,说道: “呆着寂寞是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个人,整天什么事情都不会想,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就知道吃,将自己吃成了猪,连马都不能骑了。知道这人是谁吗?就是你,东胡大人拉克申。”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呼延阿木古楞又拍了拍拉克申的脚,用刀比画着,说道: “你不是让我姐给你洗脚吗?我将你的脚割下来吧,割下来会洗得更干净。” 拉克申吓的大叫不可,众人又笑。 呼延吉乐望了一眼篝火外黑洞洞的森林,想道: 肯定在不远处就是冒顿的大军,或许此时,冒顿正看着他们点燃的篝火想她呢。 想到此,呼延吉乐的心里一阵温暖,更加觉得安全,对弟兄们说:“咱们轮流睡觉吧。” 第二天一大早,呼延吉乐他们继续缓慢前行。 此次行动能否成功,就要看拉克申在他儿子心中的分量了。 若是他的儿子俄日勒和克早想图谋不轨,也许自己的计谋正好帮了他的忙。 呼延吉乐反复推测,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极小。 作为儿子,听到父亲有难,他的第一反映就是立即施救,更何况有能力施救。 呼延吉乐多次从奴隶们的口中了解到,拉克申虽然名义上是东胡大人,实际掌权的,却是他的大儿子俄日勒和克,俄日勒和克没有理由不救他的父亲。 呼延吉乐突然想到,自己当年狩猎的时候,曾经用马作诱饵猎取黑熊,冒顿也用树叶作哨引诱麋鹿,又用麋鹿作诱饵引诱老虎。 现在自己用拉克申作诱饵引诱他的儿子和东胡的二万大军进入伏击圈,而冒顿却玩起了空手道,将月氏国大军调来调去,看来,还是冒顿要高自己一筹呀。 呼延吉乐抬起头来,开始欣赏这漫无边际的陌生森林。 呼延吉乐看到,这里多为粗壮的落叶松和黑松,间有白桦和其它树木。 此时,太阳刚出来不久,所有的树木似乎都在向外排泄着白色的浓雾,那浓雾在林间汇集,又慢慢向空中飘荡,变成了白灰色的云团。 吐雾成云,好奇特的森林。 呼延吉乐突然觉得好笑,想到,那白云,原来竟是森林放出的屁。 第四天的早上,森林里的树木突然稀疏起来,再向前去,他们便再次来到了草原上。 呼延吉乐心里焦躁起来,想道:难道俄日勒和克为了自己尽快当上大人,真的不来救他的父亲了吗? 呼延吉乐不停地向后张望,仍然看不到东胡大军的踪迹。 兰傲木嘎低声对呼延吉乐说:“这片草场便是我们的伏击圈。” 呼延吉乐好生奇怪,伏击圈为啥不设在森林里而要设在草原上呢?森林里更容易隐蔽呀。 呼延吉乐观察着周围的地势,看到这里虽然没有峡谷大山,地势也不险要,可草原开阔,非常便于骑兵快突击。 那看上去平缓的草原,其实由一个又一个的大坡组成。 呼延吉乐突然明白,大坡的后面正好埋伏千军万马,果然是好战场。 呼延吉乐猛然醒悟,冒顿一定是算定了东胡大军会在这里追上他们,所以将伏击圈设在了这里。 自己此前还以为,冒顿他们已经在他们走过的森林里设好了埋伏,看来还是冒顿想得周全。 呼延吉乐返回头看了一眼尾随其后的东胡卫兵,见卫兵们异常骚动,知道有情况了,急忙对丘林乌日露格说: “咱们加快度吧,东胡大军就要到了。” 拉克申经不住几日的折磨,已经有气无力,强打精神说: “你们这是玩的什么把戏呀。” 丘林乌日露格也不理他,只管让呼延阿木古楞打马前行,马车立即剧烈颠簸起来。 说来也怪,拉克申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颠簸,尽管让丘林乌日露格绑住了手脚,整个身体变成了一堆肥肉,任由车辆摔打,却听不到他不住的呻吟声了。 几天来,呼延吉乐一直在观察着跟在后面的卫兵动静。 过森林的时候,她现,后面的卫兵频繁地来来去去,知道他们是在不停地与他们的大军指挥俄日勒和克联系,已经将他们的行进度慢的信息传递给了俄日勒和克,俄日勒和克一定正以最快的度,率领大军来救他的爹娘。 再快的马车也跑不过灵活的马队。 马车向前疯跑,呼延吉乐看到,他们刚刚过来的东方升腾起了黄色的尘埃,知道俄日勒和克的大军已经追上来了。 看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蛇阵势,显然不是几百人,果然如冒顿所料,俄日勒和克带来了全部人马。 待马车跑上一道长长的大破的坡顶,视线更加开阔。 呼延吉乐让呼延阿木古楞将马车停在了坡顶,拉克申突然哈哈狂笑起来,说: “看见没有,后面那长蛇一样的队伍,就是我东胡的大军,是我儿子俄日勒和克来救我了。你们跑不了啦,你们匈奴就要完蛋啦,哈哈!我现在正式宣布,对匈奴的战争,开始!” 呼延吉乐先看到了冒顿,接着便看到冒顿和挛鞮傲云迎着东胡大军走去。 呼延吉乐尽管知道冒顿的意图,可还是吃惊不小,有心催马过去,又怕引起东胡人怀疑坏了大事,只好焦急地观望。 一边的兰傲木嘎和丘林乌日露格更加沉不住气,惊呼道: “大哥这是要干什么?他不要命了?” 说着,便要催马过去。 呼延吉乐制止了两人的冲动,静观其变。 拉克申一直狂笑不已。 但他的狂笑还没有结束,那笑容突然在脸上凝固了,接着便变幻成惊异,最后又变成了恐惧、失望。 因为他突然看到,在东胡大军的两侧,蓦然间飞出来无数的骑兵,那些骑兵如神兵从天而降,人还未到箭镞先至,惊魂未定的东胡士兵还没来得及拔出战刀,已纷纷中箭栽下马背。 眼见得东胡大军顷刻间土崩瓦解,拉克申歇斯底里地喊道: “不,这不是真的,从哪冒出来的大军呀,这不是真的吧。” 呼延吉乐笑道: “你以为我们真的拿你当人质来阻挡两国间的战争吗?你错了,你没有那么大的身价。我们只是将你当成了一粒肥得流油的诱饵,来钓你儿子以及他统率的两万多人的军队。 “知道什么叫以逸待劳吗?你们东胡军队长途急行军而来,已经疲累不堪。而我们匈奴的大军呢?已经在这里一边休息一边等你们几天了。 “你看到了吗?你看匈奴大军的士气有多么高涨。” 十八、天大失误 看到自己的大军遭到伏击,拉克申急了,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阴谋,这纯粹是阴谋。古往今来,哪有你们这样打仗的?躲在暗处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呼延吉乐也观看着前方的搏击战场,轻松地对拉克申说: “打仗的目的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最后取得胜利,当然是越简便越好。这战争的妙处,你懂吗? “你看前面的战场,你们东胡军队已经溃不成军,你的儿子俄日勒和克,此时恐怕已经命丧战场了。继续打下去,也只能以计算你们东胡兵士的伤亡人数来终结了。 “你说,你们东胡还能有胜利可言吗?” 拉克申肥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喃喃道: “这不是打仗,这是屠杀,是屠杀呀。” 呼延吉乐又问: “你们东胡不是要和月氏国东西夹击我们匈奴吗?” 拉克申立即狞笑起来,说: “我们东胡上了你们的大当,月氏人不会,他们的大军一定能够越过祁连山,让你们匈奴吃大苦头的。 “再说,我大儿子由于救我心切,才中了你们的圈套。我二儿子的大军还在,我二儿子何等的聪明,你们休想再让我二儿子中你们的圈套。” 拉克申目露凶光,咬牙切齿。 呼延吉乐大笑起来,说: “那我告诉你,在你不断向我们要这要那的时候,我们却在准备与月氏国开战。现在,我们已经彻底打跨了月氏国。” 拉克申不相信地歪着脑袋瞧着呼延吉乐,问: “听你这么说,月氏国也已经战败了?” 呼延吉乐歪着脑袋,得意地说: “何止是战败,是亡国。月氏国国王的脑袋已经在我匈奴的祭坛前祭了战旗,正在做成我们大单于冒顿的酒具。 “你觉得你的二儿子苏日勒和克能靠他手中那不到三万士兵,就能保你们东胡不亡国吗? “我再告诉你,我们的五万大军已经开过来了,加上现在战场上这一万八千名兵士,与苏日勒和克的两万多兵士对阵,结果会怎样,我想你应该明白吧。 “你们东胡还能存在下去吗?我们大单于已经说了,要用你的脑袋做尿壶。” 冒顿将万人部队分割成许多小部队,两个五千人的分队,分别由挛鞮莫日根和须卜道乐根率领,分别埋伏在两道土冈的后面。 其他的千人分队,分别由各千户长率领,提前埋伏在森林里,待东胡大军撤退时,沿途进行截杀。 冒顿自己则亲自率领训练有术的四色马队,也就是他的拳头部队,埋伏在整个包围圈的西部。 冒顿反复嘱咐挛鞮莫日根和须卜道乐根,一定要等到他的鸣镝响起以后,也就是在他的拳头部队起攻击以后,再开始总攻。 冒顿料定,俄日勒和克救人心切,一定会跑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如果一窝蜂地起总攻,很容易让俄日勒和克成了漏网之鱼。 在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冒顿看到呼延吉乐等人,已经押着马车向西飞奔而去,便打马来到东胡大军即将出现的草场上,他要亲自确认俄日勒和克所在的位置。 挛鞮傲云紧随其后,不敢有半点大意。 很快,大地开始微微颤动起来,冒顿知道,那是由于几万匹马的马蹄同时敲击大地产生的震动。 挛鞮傲云急忙对冒顿说: “单于,东胡大军转眼即到,我们还是回部队里去吧,这里危险呐。” 冒顿不屑地摆了下手,说道: “没事的,在这里看得清楚。” 挛鞮傲云大愕。 哪有战斗在即,主帅却以身犯险,只身去挡敌人大军的道理。 看到东胡大军踏着尘埃渐行渐进滚滚而来,挛鞮傲云更急,近似哀求地喊道: “单于,我求你了,我们还是回到队伍里去吧。” 冒顿不理挛鞮傲云的苦劝,不但不躲避,反而打马悠闲地迎着东胡大军慢慢走去。 挛鞮傲云没有办法,只好紧紧跟在冒顿身边,百倍小心,以防不测。 冒顿则不认为自己是在以身犯险。 冒顿打了多年的猎,浑身都散着猎人的气质。 在森林里看到猎人,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东胡大军如一条长龙,拖着浓重的尘尾,气势汹汹向这边扑来,从冒顿和挛鞮傲云的身边经过时,也根本没将二人当回事,争先恐后继续向西而去。 这时,冒顿看到,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满脸踌躇满志,一副势在必得神态的青年,还不停地做着让后面大军跟上的手势,而胯下骑着的马冒顿也认识,正是自己送给东胡大人拉克申的那匹追风宝马,立即认定,此人便是拉克申的大儿子、这支军队的主帅俄日勒和克。 冒顿不失时机地射出了鸣镝,正中那青年的咽喉,青年即刻翻身落马。 在东胡人愣怔之际,躲在土坡后面的冒顿的四色马队听到尖利的鸣镝啸叫声,立即催马冲出,未到近前,箭镞已快飞出。 挛鞮莫日根和须卜道乐根看到冒顿已经动手,立即指挥大军掩杀过来。 东胡大军猛然间失去了主帅,又看到匈奴军队铺天盖地向他们冲来,顿时乱作一团,哪还有斗志,没命地向来路逃去。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里偏偏是冒顿为他们设下的伏击圈,匈奴大军正猛虎下山般向他们冲了过来。 俄日勒和克刚才还骑着的追风宝马,猛然间失去了主人,立即出一声悠扬的长嘶,冲出战场,一直向西奔去。 冒顿想,老马识途,这匹马不知是回匈奴龙城了,还是回它的出生地大宛了。 让它自由自在地去吧。 看着自己的大军正在围歼东胡兵士,冒顿会心地笑了,想道: 看来,天下事情有难有易,却皆有窍门,若窍门得当,难可变易,反之,则易变难也。 想一个月前,自己受月氏东胡所困,本有失国之危,突然开窍,西创月氏东捣东胡,竟然连连成功,看来世上本无难事。 冒顿的身上像卸去了千斤重担,心里无比的畅快,给挛鞮傲云做了一个手势,打马向呼延吉乐他们跑去。 呼延吉乐他们真切地看到了草原上生的一切,一个个心花怒放,手舞足蹈。 看到冒顿和挛鞮傲云向他们跑来,急忙迎了上去,全都滚鞍下马,拥抱在了一起。 冒顿看到呼延吉乐脸上的鞭伤,心头立即一紧,用手轻轻抚摸着呼延吉乐的伤口,怜爱地问道:“是东胡人打的吧。” 呼延吉乐不屑地笑着,说:“被他们抽了一马鞭。” 冒顿猛然想起了东胡大人拉克申,来到马车前,看到拉克申紧闭双目,也不知是死是活,猛地抽出长刀,也不言语,一刀削掉了拉克申的脑袋。 随着各万户的兵力不断补充进来,东线的兵力已达三万。 消灭了俄日勒和克率领的两万多人,冒顿已不将东胡苏日勒和克的两万多人放在眼里,东线战役已经胜券在握。 呼延吉乐关心地问道:“西线战役进展还好吧。” 冒顿说:“我端掉了月氏国的王宫便急着往回赶,没来得及到前线去察看,应该是按照预想的那样在进行吧。只是月氏国临时又补充了兵力,独孤敖嘎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提起了月氏国王宫,一种不祥的预兆猛然袭上冒顿的心头。 冒顿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不好!” 呼延吉乐不知冒顿为何事而大呼,急忙问: “怎么啦?是什么地方出现了疏漏吗?” 冒顿急切地说: “我虽然烧掉了月氏国王宫的几间房子,可王宫还在呀。如果当时让独孤敖嘎派百十人的小部队进驻王宫,待月氏国大军退至王宫时,那些兵士在城上摇旗呐喊,撤退中的月氏国大军,看到王宫已被我占领时,一定回绕城而去。 “可我偏偏没有那样安排。 “月氏国军队的领若是返回了王宫,马上就会产生出月氏国的新国王,然后用王宫作大本营,返过头来与独孤敖嘎对阵,那可就麻烦了。” 呼延吉乐不了解西线的情况,听冒顿一说,似乎问题相当严重,急忙问:“那该如何补救?” 冒顿自责道:“都怨我想的不周全。将独孤敖嘎老将军放在了火上去烤,老将军如何能够承受得了?不行,我得赶过去帮他。” 呼延吉乐抬头望了一眼正在激烈厮杀的战场,看到翻滚的尘雾正缓缓向东滚动,知道很快就要进入乘胜追击阶段,问冒顿: “等不及打败了苏日勒和克的军队以后再动身吗?” 冒顿摇头说:“一刻都不能再等待了。” 冒顿急忙对兰傲木嘎安排道: “东线的战役就交给你和弟兄们了。记住,一定要穷追猛打,不给东胡人留出一点喘息的机会。遇到难事要和弟兄们多商量。 “另外,告诉挛鞮莫日根,让他留守龙城,龙城不能长时间没有人。” 冒顿又对呼延吉乐说: “你和挛鞮莫日根一起留守龙城吧。我们的疆域很快就要扩大了,策划一下以后该怎么管理。” 呼延吉乐听到冒顿让她留守龙城,知道是冒顿有意让她回龙城休息,心里一阵甜蜜,嘴里却说道: “让你一个人去,我能放心吗?” 呼延阿木古楞在一旁听得明白,急忙说:“我也去。” 兰傲木嘎则说:“既然西线吃紧,那我们就带大军一起去,待彻底解决了月氏国的事,再挥师东进解决东胡不迟。” 十九、巧设迷局 冒顿急忙摇头否定,说: “西线是否危机还不一定,我只是猜测而已。东线作战才刚刚开始,我们只不过偷袭成功,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而已。如果我们现在放弃了东线,苏日勒和克立即就会继任东胡大人,接着会重新集结大军对付我们,我们今天的胜利就毫无意义了。 “所以,即使我们西线失利,也不能放弃东线。 “今天是由于东胡人中了我们的计谋,我们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苏日勒和克很快就会知道,他哥哥的部队已经被我们打败,一定会做好与我们决战的准备。 “所以,接下来的仗会很难打,既要与苏日勒和克斗勇,也要与他斗智,坚苦卓绝呀。 “我们是在东胡的国土上打仗,百事都要多加小心。” 冒顿不敢再多耽搁,对兰傲木嘎和丘林乌日露格说: “我们就此别过吧。千万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你们一定要沉着冷静,遇事要多动脑筋。若西线的战役顺利,我会立即回来帮你们的。” 冒顿说完,便与呼延吉乐、挛鞮傲云、呼延阿木古楞急急忙忙上了路。 冒顿感叹道:“这条月氏路,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真也奇了。” 冒顿四人再次风餐露宿,昼夜奔波,急急赶路,不敢有丝毫耽搁。 经过冒顿为月氏人设置的伏击地点时,果然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尸体。 这些月氏人的尸体自然没人替他们收尸,被野狼、大鸟撕咬的惨不忍睹。 他们一路向西而去,沿途能数得清独孤敖嘎他们与月氏人搏击的次数。 冒顿侥幸地想,难道自己担心的事并没有生? 进入了月氏国,一切如前,冒顿甚至能估计出月氏国大军的伤亡程度,这正是自己预料到的结果。 冒顿高兴地对呼延吉乐说: “再走两日就是月氏国王宫了。如果我们的大军已越过了月氏国王宫,那就说明,西线战役非常顺利,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呼延吉乐的心里同样存有侥幸,说:“但愿吧。” 然而,他们的期盼和一时的喜悦还在心中荡漾,一天后,他们登上了一道大梁,便看到了西方的天边是漫无边际的穹庐,冒顿的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 冒顿和呼延吉乐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继续急向前,快要进入营地时,被一位老兵拦了下来。 呼延吉乐看到,这位老兵的打扮与其他兵士无二,只是眉宇间散着豪气,看上去威风凛凛。 冒顿皱了下眉头,心里想到,这个宇文阿古达木是怎么搞的,都这般年纪了,怎么还让人家上前线打仗。 冒顿正要让老兵带他们去见独孤敖嘎,却看到呼延吉乐翻身下马,对老兵说道: “是阿古达木万户长吗?冒顿单于到了。” 那位老者果然是宇文阿古达木,听呼延吉乐说单于驾到,一怔,急忙上前给冒顿施礼。 冒顿和挛鞮傲云、呼延阿木古楞都已下马,一一与宇文阿古达木相见。 宇文阿古达木又将冒顿他们仔细打量了一番,问冒顿: “我们的传令兵刚刚离开兵营几天,从时间上推算,应该还没有到达龙城,单于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赶来了呢?” 冒顿点了一下头,也不正面回答,说: “都怨冒顿想的不周,让你们多顾虑了。” 宇文阿古达木领冒顿一行向兵营深处走去,来到独孤敖嘎的穹庐,独孤敖嘎却不在自己的营帐。 宇文阿古达木让冒顿等人先在独孤敖嘎的穹庐里喝茶等待,正要派人去找,独孤敖嘎和义渠代青、万俟腾和恰好回来了,看到冒顿等人,都是一惊。 独孤敖嘎知道,东线的压力要比西线的压力重的多,冒顿怎么会在没有得到西线消息的情况下,就丢下东线来这里了呢? 独孤敖嘎关切地问道:“单于,东线战役如何?” 冒顿轻松地说: “我们已经打垮了东胡军主力的近一半,傲木嘎他们正在与剩下的东胡军作战,已经没有太大压力了。” 独孤敖嘎大奇。 这么短时间,冒顿竟然解除了东部之困,真让人难以相信。 而此时,冒顿来到了自己的兵营,独孤敖嘎顿时感到肩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独孤敖嘎急切地报告这里的情况: “按照单于的作战方案,我们一路尾追月氏国大军而来。结果月氏国大军退到这里以后就不再退了。 “兵力悬殊,我们不敢主动出击,暂时与月氏国形成了对峙。 “我担心,假如月氏国大军对我们起进攻该咋办。 “原想退回匈奴再作打算,又怕月氏国大军学我们的战法,在我大军后面穷追不舍,那就更麻烦了。 “单于来了就好,是进是退,由单于决断吧。” 冒顿详细询问,知道己方不过三万军队,而月氏国的兵力仍然在八万人以上。 冒顿知道,月氏国王宫内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权利角逐,待大局稳定以后,立即就会对匈奴的军队下手。 从时间上推算,已经万分危机了。 冒顿叹息一声,都怨自己一时疏忽,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实在是不该呀。 冒顿想了一下,对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说: “你们俩再辛苦一下吧,立即封锁月氏人通往匈奴的一切通道。最近几天晚上,你们俩要秘密带着大军向匈奴撤退,白天再大摇大摆回来,然后将现在营地里的穹庐向两边扩移。” 独孤敖嘎巴掌一拍,说道: “给月氏人造成我们正在大量增军的假象,先稳住月氏人,让他们不敢轻易对我们动手。这法子好呀,用假象迷惑月氏人,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宇文阿古达木也是一惊。 这几日,他与独孤敖嘎等人日夜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先稳住月氏人的办法来。 看来,冒顿单于真的要比他们高明一筹呀。 从现象上看,匈奴兵营在几天内扩大了两倍。 冒顿知道,月氏人的探马,一定已经将匈奴增兵的消息告诉了王宫内的决断者们。 那些决断者们在知道匈奴增兵的消息后,会作怎样的反映呢? 冒顿自问,月氏是选择进攻呢,还是坚守或者继续逃遁? 一切都是未知。 冒顿想,如果自己是月氏国王宫的决断者,一定会趁对方立足未稳,将他们赶出自己的国土。 可从月氏人按兵不动的状况上分析,月氏人似乎并没有立即与匈奴决战的意图。 虽然用假象蒙蔽了月氏人,如果想不出切实可行的,可以以少胜多的办法,最终还是要用实力来解决问题呀。 可自己的实力远不及月氏人呀。 冒顿实在琢磨不透月氏人的想法,便让义渠代青率小股部队,到月氏军阵前进行骚扰,投石问路。 可月氏军队穹庐重重,防备森严,并不迎战。 冒顿想,难道是月氏国政局还没有稳定下来? 若真是这样,可就是千载难逢的进军机遇呀。 冒顿突然想起,父亲头曼单于当年拔掉大秦在匈奴国土上建立的四十四座兵营的往事,心中动了一下。 冒顿看到营地北面是一脉高高低低的山峰,便和呼延吉乐约上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一起登上了最高的一座山峰。 登高远望,只见这里南部和北部皆绵延起伏的东西向山脉,山岭逶迤,不见尽头。 两山之间空出的大峡谷,是或宽或窄的草原,草原舒展延伸,草原上流水长长。 月氏国王宫坐落在南北较为开阔的一块草原上,此时正被重重叠叠的穹庐紧紧围在中央,那向外延伸的穹庐,足有十几里。 冒顿想到,自己偷袭了月氏国王宫,轻易取走了国王的脑袋,这些月氏人一定是害怕自己再去刺杀他们的新国王吧,才将王宫用兵士包裹的这等严实,便觉得好笑,吃吃笑了起来。 冒顿看到,围绕王宫兵营的外面,是牛群和羊群,以及不断向这里赶来的牛群和羊群。 看来,月氏人并没有要在近日进攻匈奴大军的迹象,而是在为长期驻扎做准备。 难道月氏人要与匈奴大军打消耗战,等着匈奴军队主动进攻或不得已而撤军? 月氏人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呢? 冒顿想到,只有让月氏国大军运动起来,才能找出他们的致命弱点,出重拳进行打击。 月氏国大军扎营以待,确实难以找到突破口呀。 冒顿又仔细观察了月氏人的兵营,目光继续向西望去,那里仍然是两道山脉夹击出的峡谷草原,似乎草原比这里更开阔,对冒顿来说,是一片一无所知的神秘的地方。 冒顿想,那里两面山脉的沟壑间可藏千军万马,显然是打伏击战的好地方。 若自己是月氏国的大将军,一定会将匈奴大军引诱到那里,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月氏国的高官,冒顿还是了解的,确实没有现有才华出众之人,多为酒色之徒。 冒顿猜不透,月氏国国王的两个儿子,究竟哪一位得到了王位。 或者,月氏国国王的那个比猪还笨的弟弟当了国王,也难预料。 但是,那三个人无论谁当上了国王,都不比老国王聪明了多少,大好河山,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利用。 怎样才能让月氏国的大军动起来呢? 冒顿感到自己一定是思路出了问题,一个劲替月氏人出主意,至于如何调动月氏国大军动起来,却一筹莫展,思维再也不能有丝毫的灵动,只好同众人郁郁回到了军营。 二十、断敌食粮 第二天,冒顿看到营地里星罗棋布着好多小湖泊,知道这里是独孤敖嘎有意选择的营地。 这些湖泊既可解决几万人的饮水问题,也能解决几万匹战马的饮水难题。 独孤敖嘎丰富的带兵经验,确实值得学习呀。 冒顿和呼延吉乐、挛鞮傲云、呼延阿木古楞来到一个小湖边,静静坐了下来。 冒顿折下一片芦苇叶,对折了一下,放在嘴边轻轻吹动,立即出了悦耳的鸟的鸣叫声。 呼延吉乐突然想起与冒顿初次相识的时候,冒顿曾经用树叶引麋鹿的事,往事历历在目,感慨万千。 冒顿扔掉了苇叶,又扯起一根芦苇杆,将一头弄扁,放在嘴里一吹,芦苇杆立即呜呜响起来。 冒顿用轻重缓急不同的气流吹动芦苇杆,声音千回百转,如泣如诉,呜呜咽咽,让人心头颤抖,脑海里浮想联翩。 呼延吉乐听得哀怨,突然想起了惨死的父母,眼窝一热,流下泪来。 这芦苇杆做成的芦笛,后来在匈奴地区广为流传,因匈奴人称芦苇作笳,又是冒顿最先明并吹奏,匈奴人便将这种简便的乐器称作冒顿笳,并在草原上一直流传到了后世。 冒顿笳流传到了中原以后,因最早的使用者是匈奴人,也即胡人,所以,中原人又称其为胡笳。 冒顿吹着吹着,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呆呆地望着水面。 天阴沉着,湖面上不时有燕子掠过。 清风荡漾,吹皱了一泓湖水。 呼延吉乐看到冒顿突然停下吹奏,望着湖面出神,猜想冒顿一定又有了什么新主意,决不能在此时打扰了冒顿的思路,便静静待在一边。 突然,冒顿猛地站起身来,望了一眼隐晦的天空,问呼延吉乐:“天像要下雨了吗?” 呼延吉乐望了望天色,说:“好像今天没雨,要下雨也是明天的事了。” 冒顿观望天色,说道:“西北方阴云凝重,明天日出前肯定有雨。” 冒顿思索了一下,对挛鞮傲云和呼延阿木古楞说: “你们俩赶快去唤独孤敖嘎、宇文阿古达木、万俟腾和、义渠代青等人,让他们立即来见我。” 挛鞮傲云和呼延阿木古楞知道冒顿又有了克敌制胜的办法,心里一喜,一溜烟执行冒顿的命令去了。 呼延吉乐问:“有破敌之策了吗?” 冒顿答非所问地说: “一落雨,绿草激灵疯长,很快便会掩去马蹄踩踏过的痕迹,是调集大军的决好机会。我们也去准备吧,我们今夜就动身。” 很快,众人齐集到了冒顿的穹庐。 冒顿也不多言,立即下达了行动命令: “将现有兵士分为三队,由我和万俟腾和、义渠代青各率领一队,在天黑后出。两位老将军留千名兵士在营地留守,营地的穹庐、规模皆不能动,要按时升起炊烟。 “另外,让留守的兵士每人制作一支这样的笳,在每天的黄昏里一起吹响,声音越响亮越好。” 冒顿挥了一下手中的芦笳,并将笳交给了独孤敖嘎。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知道冒顿诡计多端,一定又想出了奇异的计谋,也不便多问。 冒顿转头对万俟腾和说: “晚上,我们在越过月氏国的王宫以后,你再将由你率领的兵士一分为二,将王宫两侧所有的牛羊全部向东驱赶,赶至我们的营地以东,然后返回营地,与两位老将军一起留守。待现月氏国大军向西撤离时,你们就从后面追上去,一定要穷追猛打,直到与我们会合。” 万俟腾和担心地问:“要是月氏国大军现了我们,我们是战还是退?” 冒顿果断答道: “放心,在暗夜里行动,月氏人绝对不敢出兵追击你们。在哄赶月氏国兵营附近的牛羊时,你们不要去招惹月氏国兵营,若遇到小股的月氏兵,格杀勿论。行动一定要果断,一定要迅,必须在日出前返回营地。” 一切都在忙而不乱中进行着。 从营地到月氏国王宫不过半日里程,夜幕刚刚降临,冒顿便率领大军,顺着两面的山尾,快向西出了。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目送大军西去,回到穹庐后,两人低声猜测冒顿的意图,最终也不能全解。 反复猜想无果,两人都一夜无眠。 黎明刚刚到来,营地外面便传来吵闹声。 两人爬起身来到穹庐外,只见大军正哄赶着无数的牛羊,从营地旁边经过。 天空飘起了小雨,黑暗仍然没有退去。 万俟腾和来到两位老将军面前,独孤敖嘎低声问:“单于回来了吗?” 万俟腾和摇头,悄声说: “单于和义渠代青要在王宫的西面制造无人区,他们驱赶着牧民和牛羊,一直向西去了。” 独孤敖嘎猛然猜到了冒顿的意图,与宇文阿古达木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游牧民族打仗,牛羊便是他们的军粮。 冒顿一夜之间,将月氏国王宫附近的牛羊全部赶往东部和西部,就是断了月氏国大军的军粮。 没有了牛羊,月氏国大军必然会撤离王宫。 东部有匈奴大军驻扎,月氏国大军必然向西撤退。 而匈奴的大部分兵力,偏偏埋伏在了西面月氏国大军将要经过的路上。 冒顿处处料敌在先,真乃神人也。 独孤敖嘎明白了冒顿的意图,立即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对万俟腾和说: “从现在开始,人不解甲马不卸鞍,立即进入非常状态。” 小雨传过了黎明,走进了湿漉漉的早晨。 独孤敖嘎除在附近的几座山上布置了岗哨外,又在自己的营地与月氏国王宫之间派出了游动哨。 按照冒顿嘱咐,在煮肉的时候,将所有的锅灶都点上了火,还故意将湿牛粪放在火上,弄得烟气熏天。 营地内笳声此起彼伏,有善乐者还吹出了各种音调,悠悠然传出去老远。 因冒顿让他们在黄昏到来时才一齐吹笳,独孤敖嘎下令停止了笳声,让兵士们全都和衣而睡,以恢复体力。 小雨在午后停了,天空乱云飞渡。 独孤敖嘎望着远处月氏国大军的兵营,完全猜想得出,月氏国兵营里的混乱状态。 即使万俟腾和他们在暗夜里没能将所有的牛羊赶尽,余下的也不会很多。 八九万张嘴要吃肉充饥,每天吃掉的牛羊,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月氏人必须在一两日内解决吃饭问题。 而兵营附近的草原上再无牛羊,南北又有山脉阻隔,他们只能向东西两个方向运动。 当然,向西撤退的可能性要远比向东冲击大一些,因为月氏人并没有要与匈奴军队决战的意向。 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月氏人向东进军的可能性,决不能掉以轻心呀。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又感到了肩上的压力。 黄昏时分,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按照冒顿的吩咐,让所有兵士吹起了芦笳。 一万多支芦笳声汇集在一起,呜呜哇哇,声震寰宇。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都搞不明白,冒顿让兵士们吹笳是为了鼓舞兵士的士气,还是要震慑月氏国大军。 其实,冒顿当时是想让兵士们吹牛角号的,即可震慑敌人,也能鼓舞兵士士气。 可一时哪有那么多的牛角号,只好用芦笳代替了。 冒顿的目的是让月氏人听到,匈奴大营里有好多兵士,让他们不敢贸然对匈奴大营起进攻。 夜幕降临了。 独孤敖嘎突然想到,月氏人会不会也学冒顿的用兵,趁夜色的掩护来抢夺牛羊? 独孤敖嘎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急忙将自己的担心说给宇文阿古达木。 两人都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可这次的战争与他们年轻时的战争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们凭着年轻胆壮,只要身先士卒,鼓舞起兵士的士气,就能够取得胜利。 而如今,与月氏国开战以来,他们还没有真正排兵布阵与月氏国打过一场漂亮的对抗战,仗打的莫名其妙,却又节节胜利,他们越来越不知道这仗究竟应该怎么个打法了,只要冒顿不在身边,心里便没着没落的空虚。 宇文阿古达木也觉得独孤敖嘎分析的有理。 如果让月氏人将牛羊抢了回去,无疑会前功尽弃,冒顿的调敌之计将要落空。 两人又找来万俟腾和,决定将现有人马分成两队,由他们两人带一队埋伏在营地的南侧,让万俟腾和带一队埋伏在营地的北侧,以保证万无一失。 而漫山遍野的穹庐却真正成了空营。 兵士们白天睡得足,晚上精神都很振奋,情绪饱满,生龙活虎地潜伏在营地两侧,只等着月氏人的到来,好杀他个片甲不留。 可是,漫漫长夜,月氏人却没有任何动静。 黎明前的黑暗过去以后,独孤敖嘎明白,月氏人是不会在大白天来抢夺牲畜的。 独孤敖嘎正要下令收兵回营,猛然看到月氏国的马队呼隆隆开了过来。 独孤敖嘎估计了一下,这支马队不过几百人,很像是来驱赶牛羊的小分队,正好冲上去将他们全部消灭。 独孤敖嘎精神抖擞,正要挥师掩杀过去,却见月氏兵还没有跑进他的伏击圈,便又掉头跑了回去。 独孤敖嘎好生懊恼,也不知月氏人是何用意,只好下令收兵回营。 二一、兵败月氏国 一夜的等待,兵士们的身体已经极度疲劳,无精打采,急待添饱肚子好好休息。 突然,大地微微抖动起来。 经验丰富的独孤敖嘎大惊,他知道,正有上万匹骏马向这里快奔来。 独孤敖嘎急忙命令兵士做好战斗准备,月氏国大军已经遥遥在望了。 只见月氏国人马漫山遍野,来势汹汹,排山倒海般向独孤敖嘎的左翼阵地压了过来,势如破竹。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大惊。 显然,月氏国大军选择了向东冲击。 而匈奴三分之二的兵力,却开进了月氏国军队的后方。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手里的这些兵士,虽然都是一路冲杀打到了这里,却一直是在乘胜追击,还从来没有摆开阵势,与月氏军队正面厮杀过。 当然,这些兵士也全都知道,匈奴军队的主力不在营中。 现在,突然看到月氏国大军黑压压冲了过来,兵士挥舞着的大刀在晨光里闪着耀眼的光芒,那马蹄敲击大地的声音慑人心魄,顿时乱了阵脚。 月氏国大军还没有来到近前,便有兵士不顾军令,向后退去。 这一退,立即有人效仿,整个大军顿时溃不成军,没命地向东方逃窜,人喊马叫,乱作一团。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急了,挥刀砍翻了几个兵士,仍然无济于事。 还未开战,败局已定。 原来,战斗力强的宇文阿古达木的大军,都被冒顿带到西部设伏去了,留在营地的兵士,都是西部各万户派来的杂牌部队。 这些乌合之众果然不堪一击,关键时刻怯阵逃亡了。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被大军夹裹着向后退去,后面的月氏国大军已经冲杀过来。 独孤敖嘎满腔悲愤,无奈地仰天长啸,高声喊道: “冒顿单于,老夫有失重托,今日残败,愧对祖宗啦。” 月氏国大军冲击的是匈奴营地的左翼。 营地右翼的万俟腾和和他率领的大军,亲眼目睹了左翼的溃败过程。 看到左翼大军已经溃逃,右翼军的兵士无心恋战,蠢蠢欲动,也要效仿左翼奔逃。 好在龙城卫队在这支队伍里,万俟腾和下令杀了几个要奔逃的兵士,才控制住了局面。 眼见得独孤敖嘎的军队被月氏人追赶、砍杀,万俟腾和却不敢带兵去救援。 万俟腾和担心,自己的军队只要一离开原地,立即便会像左翼军一样,溃不成军。 万俟腾和目测了一下,月氏国大军也不过万人左右。 万俟腾和皱眉自问,月氏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用这么少的兵力来与匈奴大军对抗?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匈奴大营是一座空营? 月氏国为啥偏偏派了一万兵马来与匈奴大军对阵了呢?其中当然有蹊跷。 建立政权的原因各有各的不同,而丢失政权的原因却大致相似,完全可以用两条理由来概括:统治者的无能与臣僚的结党营私。 一个政权到了这种时候,总是有两种势力在涌动,无非是改革派与守旧派。 改革派要改的是守旧派的势力,而守旧派不但不想让自己的势力被人改掉,还想让自己的势力更加壮大,来与改革派对抗。 最后,守旧派的势力越来越大,国家便灭亡了。 话说月氏国国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斡其尔诚稳老实,与守旧派打的火热。 而二儿子阿吉奈思想活跃,爱好标新立异,渐成改革派的旗帜。 与匈奴开战便是二儿子阿吉奈的主意。 月氏国国王既喜欢大儿子的沉稳,也喜欢二儿子的冒险。 大军集结以后,让哪个儿子出任主帅,国王一直拿不定主意。 因为,让哪个儿子当了主帅,实际上就确立了自己将来的接班人。 不得已,国王只好让自己的弟弟素木普日出任了主帅,让两个儿子任素木普日的副职,最后视两人的实际表现,再确定谁为接班人。 没有想到的是,大军刚刚进入匈奴,国王便被冒顿取去了脑袋。 国王被杀的消息传到军中,军营顿时大乱。 老大斡其尔认为,大军应立即返回王宫,待新国王即位后再议征战之事。 国不可一日无主,无主则国人人心不稳。 老二阿吉奈则认为,谁任国王应该立即在军中议定并立即即位。 大军刚刚出征,若现在就撤军,很容易削弱大军的战斗意志,还容易上匈奴人的当。 也许,这正是匈奴人的诡计。 军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月氏国主帅素木普日犹豫不决。 斟酌再三,还是觉得老大斡其尔的建议比较稳妥,先退回国内,等确定了国王人选以后再作定夺。 于是,素木普日下令,大军立即回师月氏国。 没想到被老二言中,回军途中,月氏国大军遭到了匈奴人的不停骚扰和打击,不但白白损失了近两万人,还弄得人心慌慌。 好在匈奴人并没有占领王宫,素木普日立即以王宫为中心,安营扎寨。 匈奴人的马队再疯狂,也绝对冲不垮他的道道穹庐。 现在,素木普日立即成了月氏国炙手可热的人物,无论是守旧派还是改革派,整天绕着他转,因为他是惟一能够决定谁继任王位的人。 两派争论的焦点便是对动战争的认识上。 最后,还是守旧派占了上风,认为立即与匈奴人谈判,待匈奴撤军后,他们立即解散大军,安安稳稳过日子为好。 于是,老大斡其尔登上了王位。 在如何让匈奴撤军问题上,老大与老二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老二阿吉奈认为,与他们对峙的匈奴军队人数并不多,即使停战,也应该将匈奴军队打出国境。 这样,即使与匈奴人谈判,己方也不丢面子。 而已是国王的老大斡其尔则认为,战争还没有开始,已方已经损失了近两万人,继续打仗还得死人。 作为国王,他没法向国民交代。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探马来报,匈奴人又在增兵。 老二阿吉奈扼腕叹息,埋怨老大斡其尔当断不断,坐失良机,再不下令与匈奴人决战,月氏国将会有亡国的危险。 老大斡其尔则怒斥老二阿吉奈,完全不顾国民死活,更没将他这个国王放在眼里。 阿吉奈一怒之下,拔剑刺进了斡其尔的胸膛。 素木普日听说后大怒,阿吉奈竟然敢对国王下手,这还了得。 素木普日立即下令,将阿吉奈斩。 国不可一日无主,老国王的两个儿子都已死去,素木普日名正言顺地当上了国王。 恰在这时,探马来报,王宫附近的牛羊,在一夜之间,全都被匈奴人赶走了。 听说一夜之间牛羊尽被匈奴人赶走,月氏国王宫内外顿时大乱。 探马报告说,匈奴大营里突然传出了奇怪的鸣奏之声,声音之大令人胆寒。 素木普日立即判断出,一定是匈奴人在为庆祝他们的胜利而狂欢呢。 不得已,刚刚当上国王的素木普日立即下令,大军向西撤军。 素木普日明白,只要保住这支大军,就会有与匈奴人谈判的本钱。 这时,突然有一人站了起来,极力反对素木普日的决定。 素木普日定睛一看,原来是阿吉奈的下属奥尔格勒。 奥尔格勒原是王城卫队的副领,与阿吉奈私交不错。 向匈奴进军时,阿吉奈将奥尔格勒带在了身边。 据说,大军从匈奴境内撤退时,预测到月氏国大军在撤军途中将受到匈奴人穷追不舍的人,便是这位奥尔格勒。 素木普日止住了众人的喧哗,让奥尔格勒陈述自己的理由。 奥尔格勒站起身来,慷慨说道: “匈奴人掠我牛羊,一定预料到我们会向西方撤军,他们肯定在西部设好了埋伏。 “匈奴大营里的怪声,一定是匈奴人在虚张声势迷惑我们,同时为他们自己兵力不足而壮胆。 “目前,我们的王城已经处于匈奴大军的包围之中。 “而匈奴在王宫西面布置的兵力,一定会多于匈奴大营的人马,此时,我们若是向西面撤军,恰恰中了匈奴人的奸计,我们千万不能再上匈奴人的当了。” 素木普日皱眉问道: “那你说,我们应当如何用兵?” 奥尔格勒情绪激昂,声音由于激动而有些颤抖,大声说道: “匈奴人既然在西面设好了埋伏,他的兵营肯定是空的。 “我们应该立即举全部兵力突击匈奴兵营,得手以后再撤回王宫,然后在王宫两翼设好埋伏,待匈奴大军达不到目的不得已向东撤军时,打他个措手不及。 “若我们不愿继续打仗,战争便可以结束了。” 奥尔格勒的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一片笑声,都认为奥尔格勒是在痴人说梦。 匈奴人明明待在兵营里,昨晚还掠走了我们的牛羊,怎么能说匈奴人已经去了西面呢? 匈奴人又增军几万,轻易去碰匈奴人的大营,能有好果子吃吗? 现在最应该解决的是吃饭问题,而不是打仗。 要吃饱肚子,只有向西撤退,才是上策。 奥尔格勒据理力争:“那你们说,匈奴人将西面的牛羊赶到了哪里?赶羊的兵士又去了哪里?” 有人不假思索答道:“如此简单的问题,还用去猜吗?匈奴人自然是将牛羊赶到了他们大营的东面,赶羊兵士自然又回到了匈奴大营。” 二十二、夺命肉搏 奥尔格勒扬头狂笑,指着说话人道: “愚蠢之辈。匈奴人仅用了一夜时间,便赶走了牛羊。而西部距匈奴大营的距离,岂是一夜时间就能走回去的吗? 难道匈奴大军都插上了翅膀,飞回去的吗?” 素木普日不耐烦地觑着奥尔格勒。 只听奥尔格勒又说道: “我们向西撤退又撤到哪里去?如果匈奴大军不住地对我们围追堵截,我们将再无立足之地。我们从匈奴撤军到这里,就已经损失了近两万人,难道我们还不警醒吗?军队是用来战斗而并非用来撤退的。” 众人大叫这小子好狂妄,竟然在众将军面前班门弄斧痴人说梦。 素木普日用手势制止了众人的吵闹,严肃地问奥尔格勒: “你说,匈奴的兵营是座空营?那好,我给你一万兵马,你去把匈奴的兵营给我烧了。” 话已说到这种份上,奥尔格勒只好在众笑声中去准备出战。 于是便有了一万兵马冲击匈奴营地,让匈奴兵士不战而逃的战事。 话说奥尔格勒在出战前已经料定,素木普日一定会在他出战的同时,率领大军向西撤退。 让他带一万人去进攻匈奴兵营,不过是让他阻击匈奴大军的追击而已。 因为,素木普日根本就不相信,匈奴大营会是一座空营。 奥尔格勒明白,自己将陷入孤军奋战的尴尬局面,若匈奴大营留守的人多,他极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所以,他在起总攻前,先派出一小队人马去搅扰对方,以麻痹对手。 待对手失去警惕,再突然出兵。 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匈奴大军竟然不战而溃。 匈奴人的溃败极大地增长了已方的士气,兵士们终于可以出一口窝囊气了,战刀不停地砍向匈奴兵士的人头,匈奴大军顿时尸横遍野。 奥尔格勒见好就收,决不恋战。 没曾想,又有一股匈奴军队向他们冲来。 奥尔格勒的兵士情绪空前高涨,奥尔格勒还没有出号令,兵士们已经冲了上去,与匈奴军队混战在了一起。 却说万俟腾和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了兵士的溃逃。 当看到月氏国军队不过万人时,一时猜不明白月氏人的意图,也来不及细想,生怕独孤敖嘎一旦有什么闪失,他无法向冒顿交代,便在月氏国大军的背后起了进攻。 然而,那些兵士已经亲眼看到月氏人冲杀独孤敖嘎大军的情景,早吓破了胆,还没有接近月氏国大军,便朝两边逃散了。 万俟腾和看到军队已经完全失控,只好带着龙城卫队,去保护独孤敖嘎。 奥尔格勒大获全胜,带领大军返回到匈奴大营,结果他又收获了一个没想到: 没想到匈奴的兵营比他想象的还要空得多,外面一片穹庐,而营地中央却是宽阔的空地。 奥尔格勒抓到一个匈奴的伙夫兵一问,原来匈奴根本就没有增兵,而是用假象迷惑了月氏人。 奥尔格勒打心眼里佩服匈奴人的智慧。 看来,匈奴的带兵者绝非普通人物。 从伙夫的口中,奥尔格勒得到了印证:匈奴大军去驱赶月氏人的牲畜,却并没有全部回来。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匈奴主力真的绕过了月氏国王宫,在西部设好了埋伏。 奥尔格勒急切地问伙夫:“你们匈奴带兵的人是谁?” “我们的大单于冒顿。”伙夫回答。 奥尔格勒是认识冒顿的。 冒顿在月氏国做人质时,曾经与阿吉奈交过手,奥尔格勒见识过冒顿的本事,因有神鹰相助,被王城的人称为神佑王子。 在冒顿捣毁王宫取走国王级时,奥尔格勒心中好生敬佩,既敬佩冒顿的胆识,又敬佩冒顿的谋略。 没想到冒顿不但拳脚了得,用兵也如此神奇。 奥尔格勒想,若将素木普日与冒顿相比,绝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呀。 尽管月氏国兵多,又在自己的国土上与匈奴人作战,奥尔格勒在心里已经感觉到,月氏国必败。 匈奴兵营里的羊肉刚刚煮熟,奥尔格勒让自己的兵士饱餐一顿,并将吃剩的肉全部带在马上,然后下令,烧毁所有的穹庐。 匈奴兵营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奥尔格勒派人与素木普日联络,通告国王素木普日,自己已经击溃了匈奴大军,并已将匈奴大营烧毁。 奥尔格勒特意让传令兵提醒素木普日,匈奴近来并没有增兵,而是用增兵的假象蒙蔽了我们; 设伏在西面的匈奴军队,最多只有两万人,让素木普日大军全力与匈奴伏兵战斗,在匈奴大军败退以后,尾追匈奴败军,自己在匈奴大军败退的路上等候,前后夹击,一举将匈奴大军全部消灭。 奥尔格勒目送两名传令兵飞马西去,自己才带着他的一万名士气高涨的兵士,慢悠悠向西而去。 却说冒顿与万俟腾和分手后,和义渠代青在王宫西宽阔的草原上疯狂、快地制造了无人区。 看到西面的草原又趋狭窄,冒顿便不再继续驱赶牧民西去,和义渠代青分手,一南一北,将大军潜伏在沟壑间,专等月氏国大军的到来。 从月氏人不愿立即与匈奴作战这一点来分析,冒顿料定,月氏人必然会向西部撤退,在找到牲畜足以能让大军添饱肚子以后,再寻求与匈奴决战。 月氏人来到这里以后,看到了牧民和牲畜,必然会在这里停顿,杀羊煮肉。 第三天过午,月氏国大军便呼啦啦开了过来。 先头部队很快便现了牧民的羊群,大军立即分散开来,牧民整群的牛羊很快被屠杀干净。 喧闹的荒原上炊烟四起。 冒顿看到时机已成熟,立即率领大军从山坳里转了出来,快向月氏国大军冲来。 躲在南部山坳里的义渠代青,看到冒顿军队已经出动,也挥师杀了过来。 按照冒顿提前设计,这一仗将放开胃口吃掉月氏国大军的一半,让月氏国剩下的兵马基本与已方的兵力相当,以后的仗便好打多了。 所以,冒顿开始便将月氏国大军拦腰切为两段。 从南北两个方向快飘过来的两块乌云,与中间的那一大块乌云撞在了一起,立即撞出了响声。 乌云在慢慢翻滚,蠕动。 西边的那半块乌云开始慢慢与整块云团脱离,继而快向西飘去。 没有飘走的云团仍在原地翻滚。 这是一场殊死的肉搏,也是一场个人力量的大比拼。 几万相互间并无仇恨的人,被无端驱赶到了这里,立即变得不共戴天,开始拼起命来。 每个人都没有退路,只有使大力气搏击,才能杀死面前互不相识的对手,反之,便会被对手杀死。 有人刚刚砍翻了对手,还没有来得及喘息,已成了别人的刀下之鬼。 最先冲入敌阵的人,当然是冒顿和呼延吉乐几人。 看到已成功将月氏国大军拦腰斩为两段,冒顿心下大喜。 然而,肉搏开始以后,匈奴军的冲击和箭术之长,立即失去了优势。 冒顿一边搏杀,一边向东方张望。 按冒顿的料想,独孤敖嘎的一万多大军,应该适时出现了。 然而没有。 这一仗打得好苦,双方兵士一直在搏杀,直到日落西山,战斗才基本结束。 冒顿估计,这场混战,足足斩杀了月氏国大军近三万人。 而己方的减员也已过半。 虽然取得了胜利,这样的结果,却是冒顿没有想到的。 冒顿和呼延吉乐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冒顿已经后悔,自己的胃口开的实在是太大了,差一点便吞不下这一大块还没有煮熟的肥肉。 冒顿想,是由于月氏国大军一心想着向西逃命,人心不稳,已方才勉强取得了胜利。 若两军对垒,最终取得胜利的,恐怕就不是自己了。 冒顿抬头望了一眼尸横遍野的战场,想到,独孤敖嘎的大军为啥没有按时赶来参战呢? 是出现什么变故了吗? 难道月氏人在向西撤退的同时,还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去攻打独孤敖嘎了? 本来,自己之所以截下了月氏人如此多的兵力,是考虑到独孤敖嘎的一万大军也会及时赶来参战的。 若独孤敖嘎能够如期赶到,己方就不会有如此大的伤亡。 独孤敖嘎那里,究竟生了何事?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令人作呕。 兵士们全都极度疲劳,躺在地上喘息。 冒顿将部队向西带了一段路,走出战场,开始埋锅造饭,就地宿营。 突然,东方黑压压快开来了一支大军,初步估计在万人左右。 冒顿终于松了口气,独孤敖嘎的大军终于跟上来了,可也来得太晚了。 待到大军越来越近,冒顿才感到不对劲,急忙命令兵士上马应敌,月氏国的军队已突入营地,向冒顿的兵士挥刀猛砍起来。 死亡的恐惧再次浮上兵士们的心头。 兵士们只得再次被迫上马迎战。 冒顿更是大惊失色:难道独孤敖嘎已被月氏人击败? 突然来临的这支军队,正是奥尔格勒率领的一万名月氏国胜兵。 原来,奥尔格勒派出人员与素木普日联络以后,在匈奴大军撤退的必经之地布置好了战场,让兵士们下马休息。 很快,奥尔格勒派出的探马便回报,前方正有大军在激战。 奥尔格勒大喜。 月氏国大军是匈奴大军人数的两倍还多,战斗下去,匈奴必败。 奥尔格勒料定,匈奴大军撤退到此,已经是人困马乏,而已方兵士却精力充沛,全歼匈奴残余应该没有问题。 二十三、血色黄昏 不断有探马回报,前方的战场仍然分不出胜负。 奥尔格勒奇了,匈奴人难道真的如此能战? 不对呀。 匈奴军队还没有与自己的军队交锋,便不战而溃,显然是一群没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 难道这样的军士到了冒顿的手里,就变样了吗? 奥尔格勒摇了摇头。 可是,奥尔格勒整整等待了大半天,也没有等到匈奴残军的到来。 奥尔格勒突然想到,难道是素木普日留下了部分军队阻击匈奴人,自己则带着大军继续西去了? 如果是这样,被素木普日留下来的军士必心生畏惧,无心作战,后果不堪设想。 奥尔格勒想到,素木普日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轻易击败匈奴大军,在突遇匈奴人伏击时,顿时魂飞魄散,带领部分人马,没命地向西逃窜了。 素木普日这样做,无疑将留下来的军队送上了绝路。 多么好的歼敌机会呀,可惜素木普日不懂得把握。 奥尔格勒对素木普日彻底失望了。 奥尔格勒昂向天,大声呼道: “长生天,你真的要灭我月氏国吗?” 奥尔格勒望了一眼正在快西沉的日头,想到,如果素木普日真的带军西去,自己应该火去增援阻击大军才是。 奥尔格勒突然现了自己的错误,急忙下令,大军立即西进。 经过惨烈的战场时,奥尔格勒吃了一惊,后悔自己没有及时赶来参战,死了那么多的月氏人。 从战场情况看,匈奴人也是元气大伤。 几万具尸体的战场,几呼被鲜血浸过,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令人不寒而栗。 显然,匈奴军队并没有全军覆没,那么,匈奴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奥尔格勒抬头向西方张望,猛然看到有炊烟升起,立即想到,匈奴人一定在埋锅造饭。 现在,匈奴人已经人困马乏,何不冲上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想到此,奥尔格勒拔出长刀,大喊冲锋,身先士卒向匈奴营地猛冲过去。 其实,冒顿事先也预料过月氏人在撤离王宫时,很有可能会派小股部队断后。 但冒顿预想,那小股部队一定不敢去正面冲击匈奴大营,做做样子,便会尾随大军西来的。 冒顿根本就没有料到,有一个月氏人,完全识破了他的一切阴谋,并势如破竹地打败了独孤敖嘎的留守部队,烧毁了他所有的穹庐,现在,正雄心勃勃地要彻底消灭他的大军。 战场已经完全失控。 呼喝声、兵刃的撞击声将黄昏糟蹋的污七八糟。 西半天浓烈的火烧云,将战场映照的更加惨烈。 混战双方再次交织在一起,冒顿的大黑在低空飞舞,却帮不上冒顿任何忙。 不管论体力还是论士气,月氏人都远胜匈奴人。 冒顿和呼延吉乐、呼延阿木古楞、挛鞮傲云、义渠代青左冲右突,奋力砍杀,根本不能扭转战场局面。 冒顿担心继续混战下去会上大当,急忙向东冲出重围,命令兵士吹起了牛角号。 天色早已黑透,混战双方已难分敌我。 受冒顿牛角号的吸引,匈奴兵士全都向东靠拢,混战双方才逐渐分离。 冒顿没有带领余部向东撤退,而是率领残部回到了上午设伏过的山坳。 煮肉的锅灶已全部丢失,幸亏有的人的马背上还存有肉干,众人只好勉强吃了一点,躺在地上恢复体力。 冒顿的心里无比悲凉。 冒顿已模糊地感觉到,独孤敖嘎的军队,很有可能遭到了重大意外。 这支月氏军实在是太厉害了,而自己竟然不知道带兵人是谁。 冒顿派出了两支探马,一支去与独孤敖嘎联络,一支打探那支月氏军队的动静。 呼延吉乐给冒顿取来了肉干,冒顿却哪能咽得下去。 冒顿细想了一天的战役,觉得自己有两大失误。 最大的失误是太低估了月氏人的实力。 人家的大军毕竟已集训了一年,而己方则多为乌合之众,混战起来,立见分晓。 而自己又胃口太大,在独孤敖嘎大军未到的前提下,贸然截下近一半的月氏国大军。 幸亏自己旋风般地在战场上飘来荡去,所向披靡,给匈奴兵士壮了胆,才硬着头皮吃下了这块尚在滴血的生羊肉。 二是自己早该分析到,独孤敖嘎大军未按时赶到,肯定是有原因的,结果将月氏国大军错以为是自己的军队,错过了应敌的准备,被月氏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冒顿让义渠代青初步统计了一下剩下的兵力,人数已不足七千。 一天的混战,已有一万三千名匈奴兵士,永远倒在了战场上。 冒顿暗自庆幸,幸亏夜幕及时降临,使双方搏击的力度减缓,要是白天,自己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好险呐,是万能的长生天救了他们。 冒顿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昨天还生龙活虎的青年,今天已经弃尸在了荒野上。 是自己的指挥不当造成的后果呀。 自己实在是太轻敌了,满心想着如何让对手听从自己的指挥,却没有太多在意,月氏人手中的刀,砍在脖子上,也是要掉脑袋的。 更没有想到,月氏人留下来阻击的军队,战斗力会如此之强。 本来,月氏大军已全部西去,留下来阻击的军队应该无心作战才是,而月氏人竟然留下了一支劲旅。 而现在,仅凭这七千兵马去追击月氏国大军,显然是以卵击石。 冒顿清楚,眼前的这支月氏国军队,已经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威胁,想顺利撤军,恐怕也绝非易事。 冒顿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欲罢不能的尴尬境地。 冒顿轻轻叹息一声,起身去看望受伤的兵士。 兵士们的作战情绪却格外高涨,纷纷要求,立即与月氏人决战。 冒顿明白,好多兵士的亲人都死在了战场上,这些兵士满腔悲愤,都急着要寻月氏人报仇。 这种情绪是否可以利用一下呢? 这时,去打探月氏人动静的探马回报,月氏人已在昨日战场的东侧宿营。 冒顿想,月氏人一定是向东去追击他们,夜幕深沉,找不到他们的去向,才在那里宿营的。 冒顿料想,这支月氏军队没有向西进军,一定是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实力,一边派人去让已经西去的月氏大军回师,一边要与自己决战了。 这位带兵者好张狂。 冒顿却又非常无奈。 冒顿想,自己必须在西去的月氏大军还未返回之前,脱离战斗。 冒顿心里非常清楚,他输掉的绝不是一场局部战争,而是整个西部战役,关系着全匈奴的命运。 然而,要甩掉眼前这支月氏人马,也绝非易事呀。 明天如果正面与月氏军队对阵,又能有几成胜算呢? 呼延吉乐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小声对冒顿说: “看来,明天只有分兵了,分出一部分兵力阻击敌人,掩护我们撤退。” 冒顿没有说话。 呼延吉乐看到冒顿不言语,继续说道: “独孤敖嘎的情况究竟如何我们还不清楚,在那样短的时间内,不一定就已经被消灭。我们先撤回国内,再卷土重来也不晚,何必计较一时的得失。” 冒顿突然说:“你说,眼前这支月氏军队有多少兵力?” 呼延吉乐猜测道:“应该略多于我们吧。” 冒顿坚定地说道:“ 前几日,我们与数倍与我的敌军对峙,尝且没怕过他们。现在与敌实力相当,我们为何要逃跑?我就要看看这位带兵者是不是真有本事。” 冒顿看了一下天色,对义渠代青说: “敌强我弱,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才能扭转被动局面。代青将军,你带四千兵马,在昨日战场的两侧设伏,我带剩下的人去冲击月氏人的大营,待月氏人向西撤退时,我们合击他们,争取在天亮前结束战斗。” 义渠代青担心地提醒道:“三千人去冲击近万人的大营,合适吗?” 冒顿沉声道: “我们激战了一天,又受到重创,月氏人肯定以为我们不敢与他再战了。我偏要再与他打一仗不可。” 义渠代青看到冒顿已经下定了决心,恳求道: “那就由我来率军冲击月氏人的大营吧。” 冒顿知道义渠代青是在为自己的安全担忧,理解地拍了一下义渠代青的肩,说道: “两军相战勇者胜,去吧。” 冒顿带着余下的不足三千人,偷偷出了山坳,顺着山脚向东迂回,绕道至月氏人营地的东侧,立即起了进攻。 三千兵马猛地突入月氏国大军营地,呼喊厮杀声顿起。 令冒顿没有想到的是,夜间,月氏人的人与马并没有分离,是手持马缰在睡觉。 原来,在匈奴军士脱离战场以后,奥尔格勒率军向东追赶了一段路,突然现失去了追击目标。 此时夜色浓重,四下里漆黑一团。 奥尔格勒担心,继续追下去容易受到匈奴人的伏击,便下令大军停止前进。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传递着战争和死亡的气息。 奥尔格勒知道,这血腥味是由于战场上的血飞溅在马匹身上、兵士身上所致。 奥尔格勒突然想到,自己的对手是匈奴大单于冒顿。 凭虚设军营、敌后设伏这些损着,冒顿绝非等闲之辈。 现在,匈奴大军突然神秘消失,难道冒顿又要耍什么花招? 二十四、一错再错 奥尔格勒不敢大意,思索了一下,将兵士分成四个方队,就地宿营。 四个方队之间是一个粗重的十字。 奥尔格勒这样布置营地,是为了防止冒顿偷袭大营。 现在,冒顿手里还有多少兵士,奥尔格勒一点都不知道。 奥尔格勒想,一旦冒顿来扰营,他的四个方队既可以独立成军,又不至于在冒顿冲击大营时乱了阵脚。 中间的那个大十字是用来回旋的,无论冒顿大军从哪个方向闯入阵中,自己既可以对其形成合围,又可以放其穿营而过。 奥尔格勒下令,人不解甲马不卸鞍,人马一体,原地休息。 奥尔格勒又在营地周围放了游动哨,方钻入睡袋。 国王没给他的军队分配穹庐,好在每个兵士的马上都带着睡袋。 黎明时分,奥尔格勒派出的游动哨回报,正有一支人马快向营地奔来。 “有多少人?”奥尔格勒急切地问。 “天黑看不清楚。”哨兵回答。 奥尔格勒急令四个方队迎战,冒顿的人马已至近前。 冒顿让兵士狂呼大喊,队列呈三角形,角尖对着月氏大营插了进去。 冒顿的意图很明确:突然起进攻,让月氏人惊慌失措,向西败退,将月氏人赶进自己的包围圈。 让队列呈三角形,便于突入敌阵中央,给月氏人造成更大的恐惧,同时也为了减少己方的损失。 冒顿冲在大三角的最前面,轻易便突入敌营。 原来,漆黑的黎明,视线不清,冒顿正好冲进了奥尔格勒画出的大十字的正东端。 没曾想,就向一只重拳砸在了棉花堆里,冲击力立即被减没了。 冒顿冲到大十字的交叉处,匈奴大军立即受到了月氏军队的两面合击。 冒顿现月氏人早有防备,大叫不妙,可为时已晚。 此时已无法撤出战斗,冒顿只能继续抢先向西突进。 好在月氏人并没有将他们一口吞掉的意思,冒顿轻易便穿营而过。 而冒顿的三角形队列却吃了大亏,成了月氏人的重点袭击目标。 等到冒顿的军士全部脱离战场,冒顿更傻眼了,他的三千兵马又少了三分之二。 两千个鲜活的生命,出前还斗志昂扬地喊着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现在却已肢体不全横尸荒野。 冒顿的心中非常清楚,这些人是由于自己指挥不当,才无端丢了性命。 冒顿痛心疾,欲哭无泪。 月氏人并没有尾追而来,而是在他们的背后重新集结起来。 冒顿在西面布置的口袋阵,根本就没派上用场。 自己是在与月氏人拼命呀,这可不是自己最希望使用的战术,偏偏这样生了。 看来,与自己对阵的这位月氏将军,决非泛泛之辈。 而现在,月氏人在向东收缩兵力。 月氏人的意图很明显,显然是不让自己向东转移,要在这里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了,根本就没有向西逃窜与月氏国大军会合的打算。 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这位将军。 看来,这位将军的谋略和胆识,确实要高人一筹,不但在与自己斗勇,同时也在与自己斗智。 这一仗,自己是输给了他。 两千条鲜活的生命,短时间的短兵相接,便烟消云散了。 冒顿的心里堵满了窝囊气。 呼延吉乐向来路望了一眼,说: “看来,月氏国的这位将军目前还不清楚我们的真实实力,担心自己没有一口将我们吃掉的胃口,所以才在阵中留出了空隙,故意让我们通过。若知道我们用三千人袭击他的大营,恐怕我们就不能轻易穿过他的军营了。” 冒顿也是打心眼里钦佩这位对手。 听了呼延吉乐的话,冒顿急忙派探马去打探对手的名字。 很快,探马抓回来一名被砍掉了一条腿的月氏国伤兵。 冒顿沉声问伤兵:“你们的将军是谁?” “奥尔格勒。”伤兵回答。 奥尔格勒?冒顿皱了一下眉头。 “是王城卫队的副统领奥尔格勒吗?”冒顿接着问。 伤兵点头称是。 在月氏国做人质的时候,冒顿是见过这位奥尔格勒的。 在冒顿的印象中,奥尔格勒是一个面色黑,四肢强壮的小伙子,整天跟在二王子身边。 冒顿曾与二王子交过手,本事很一般,草包一个。 而二王子在月氏国的声望却非常高。 现在看来,一定是奥尔格勒给那个草包王子出了不少主意。 幸亏那个草包王子没能当上国王,要不然,有奥尔格勒在他身边出谋划策,要战胜月氏国,也绝非易事。 冒顿又想到,若奥尔格勒夺得了王位,情况又会怎样?自己能是他的对手吗? 真正有本事的人得不到重用,活该他月氏人要亡国了。 呼延吉乐问伤兵:“你们与东面的匈奴大营作战了吗?” 伤兵答道: “打啦。只是你们匈奴人根本就不堪一击,我们还没有冲到他们面前,他们就四处逃散溃不成军了,被我们追上去杀了不少,我们又烧毁了你们营地里所有的穹庐。” 冒顿与呼延吉乐对望了一眼,心里喜忧掺半。 独孤敖嘎的军队只是怯阵溃逃,并没有伤及元气,稍加整顿,还是一支万人之师。 冒顿明白了,奥尔格勒之所以给自己留出了通道,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多少兵力,不敢将胃口放的太大。 昨日仓促与奥尔格勒接战,时间已是黄昏,双方一番激战,都没有摸清对方的真实家底。 冒顿估计,奥尔格勒的兵力,现在应该在八千人左右。 冒顿想,昨日接战,尽管已经天黑,奥尔格勒还是大致估计了自己的实力,一定现自己的兵力已经没有他的多。 冒顿立即现了自己的错误。 自己将奥尔格勒的军队当成了急待逃窜的败兵,而人家昨天明明打了两场大胜仗嘛,干嘛要逃窜? 奥尔格勒之所以向东撤军,分明是在防止自己逃往匈奴。 奥尔格勒此时正在想着如何消灭自己,而不是撤退。 自己偏偏错误地分析了形势,以至于关键时刻又损失了两千兵马。 现在,奥尔格勒又在自己的背后集结,显然已经摆出了与自己决战的架势,这仗真的不好打了。 冒顿问呼延吉乐:“奥尔格勒现我们参战的兵力不过三千人,会怎么想呢?” 呼延吉乐沉思了一下,说: “奥尔格勒一定以为,这三千人是我们的全部实力了。我们袭击他的大营,不过是为了给他的军队造成惶恐,不敢追赶,我们好乘机逃脱而已。” 冒顿慢慢摇了摇头。 如果按照呼延吉乐的分析,自己的军队应该是向东进攻才是呀,奥尔格勒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一点。 也许奥尔格勒会怀疑到,这支冲击他大营的军队,是为了给已经东撤的军队作掩护? 冒顿又摇了摇头。 在月氏国军队没有追来之前,先分兵阻击,这可能吗? 即使分兵断后,也没必要去冲击人家的大营呀。 冒顿想,奥尔格勒能想得到,我冲击他的大营,是为了将他赶进我的伏击圈吗? 如果奥尔格勒猜到了我的真实用意,又会如何呢? 冒顿想,如果我是奥尔格勒,就会原地驻扎,置之不理。 冒顿叹息一声,无计可施。 太阳露头了,驱赶着漫天霞光。 冒顿四顾仍在行进中的队伍。 现在虽然是一天中最精神振奋的时刻,兵士们却一个个无精打采。 兵士们确实疲累了,连日行军作战,心头时刻笼罩着死亡的阴影,不累才怪呢,连自己都感到睁不大眼睛。 兵士们被折腾了一夜,全都饥肠碌碌。 冒顿抬头向西望去,看到西面是一道长坡,觉得昨日黄昏的战场离此并不太远,对呼延吉乐说: “再坚持一下吧,去寻找昨天没来得及吃的羊肉。” 冒顿率领大军继续向西走去,翻过了一道长坡,又走了一阵,便到了昨晚被奥尔格勒冲击的战场。 冒顿下令,让兵士整理昨日没被军马踢翻的锅灶,生火煮肉。 冒顿让呼延吉乐休息,自己则与挛鞮傲云返回到坡顶,观察奥尔格勒大军的动静。 冒顿远远地望去,并没有看到,东方地平线的上空有炊烟笼罩,突然想到,这里的牛羊已被自己驱赶到了别处,这里已是无人区。 看来,无论奥尔格勒作如何考虑,要问题是,他必须让兵士添饱肚子。 也就是说,带兵西来,是奥尔格勒的惟一选择。 冒顿急忙返回军中,对呼延阿木古楞说: “你赶快去找代青,让他继续在原地设伏。另外告诉代青,一定要充分挥我们匈奴兵士善于用箭的长处,在接近月氏兵后,先将每个人的箭镞全部射出去。” 呼延吉乐不解,问道:“我们不去与代青会合吗?” 冒顿无奈地说:“会合了又如何呢?我们仅剩下五千人,难道要与奥尔格勒的八千人对阵吗?” 呼延吉乐再次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问:“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冒顿道:“奥尔格勒军中无食物,必会西来,我们还应该与他打一仗。” 呼延吉乐说:“兵士疲累,胜算不大呀。” 冒顿坚定地说: “我们疲累,奥尔格勒也同样疲累,而代青率领的人马却休整了半夜。不打一仗,我们就很难甩掉奥尔格勒这条尾巴。” 停了停,冒顿又说: “我们必须打一个胜仗来鼓舞士气啦。目前,奥尔格勒还不清楚我们的真正实力,正好趁他思想麻痹之机,狠狠揍他一拳头。我们的五千人,不一定就输给奥尔格勒的八千人。” 二十五、按兵不动 呼延吉乐迟疑着说: “还是慎重为好。独孤敖嘎的大军仅仅是被打散了,老将军一定会尽快召集旧部,来增援我们的。不如等大军来了以后再寻找战机的好。” 冒顿坚定地说: “箭在弦上岂能不?决不能让奥尔格勒看不起我。再说,奥尔格勒瞧我们人少,担心我们逃脱,一定求胜心切,不顾一切地追杀过来,正好中我埋伏,我们一阵箭雨,就能让他减员几千人。这么好的杀敌机会,我们岂能错过。” 呼延吉乐看到冒顿主意已定,轻叹一声,只好下马休息。 起初,冒顿最最担心的,是奥尔格勒按兵不动。 目前的形势,如果僵持下去,双方都有增兵的可能性。 若已经西撤的月氏国大军突然回师,那可就麻烦了。 现在看来,奥尔格勒必然会西来寻找食物,即使怀疑我布有埋伏,他也必须前来,他别无选择。 冒顿派出哨马,侦探各方信息,又让兵士们到昨日战场上,广寻箭镞,兵士吃饱以后,在原地休整。 冒顿躺在草原上,闭目养神,静候奥尔格勒大军来临。 匈奴军队脱出阵营之后,奥尔格勒急忙下令,军队到战场的东部休整。 昨日与匈奴军队接战时,已是黄昏将尽时辰,奥尔格勒未能估计出匈奴兵士的数量。 夜里宿营时,奥尔格勒曾经预测,若匈奴军队减员惨重,就会趁夜色掩护,逃归匈奴。 若匈奴的军队人数足以继续作战,很可能会偷袭他的大营。 因为,匈奴军队若要继续向西追击月氏国大军,就必须打夸自己这支军队。 匈奴军队果然来偷袭他的大营了。 令奥尔格勒没有想到的是,冒顿来偷营的兵士竟然这样少。 早知这样少,他的军队一合围,就会全歼匈奴兵士。 难道是冒顿为了自己撤兵安全,防我追击,让少数兵力偷袭我的大营,他自己已带着剩余人马东去? 确实有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冒顿为保全自己生命,不惜牺牲三千人的生命为代价,真不够好汉了。 想到此,奥尔格勒的心中产生出了无比的对冒顿的鄙夷。 什么匈奴大单于,不过如此。 此时,日头已升起,晨曦浩荡,云霞正在散去。 奥尔格勒抬头向西望去,突然看到,在西面的空中,正有一只金雕在翱翔。 奥尔格勒突然想起,冒顿在月氏国做人质的时候,一只金雕曾帮助冒顿打过架,后来,那只金雕一直盘旋在王城的上空,直到冒顿逃出王城,金雕才消失。 人们传说,那只金雕是天神派到人间保护冒顿的神雕。 奥尔格勒猜想,既然冒顿的金雕在,那就说明,冒顿就在前方,来偷袭大营的人,正是冒顿。 奥尔格勒大喜。 自己刚才还担心冒顿已逃脱,现在看来,冒顿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那么,冒顿为何仅带这么少的兵力,冒着生命危险,来冲击自己的大营呢? 奥尔格勒立即想到,冒顿一定认为,我的军队要急着追上已经西去的月氏国大军,在他虚张声势来偷袭我大营时,我一定会慌慌张张向西撤军。 而冒顿的大部分力量,则趁夜色掩护,在西面设好了埋伏。 奥尔格勒的鼻子里出一阵轻蔑的冷笑:冒顿,你的把戏,哄三岁小儿去吧,我奥尔格勒岂能上你的当。 奥尔格勒又想到,冒顿用这样少的兵力来袭击我的大营,说明他的军队减员非常严重,冒顿手中可调动的军队已经不多,在前方设伏的军队,人数也不会多到哪里去。 奥尔格勒得意地想,冒顿偷营没能将我大军撼动,反而又丢下了两千具尸体,一定气得暴跳如雷了。 那么,冒顿下一步会如何行动呢? 奥尔格勒想到,自己的兵力是九千,冒顿的兵力如果过了自己,他很可能会与自己当面打一仗,来报昨日今晨之仇。 如果冒顿的兵力不如自己的兵力多,或者少于自己,他可就处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了。 奥尔格勒让兵士们从匈奴营地带着的熟肉,还足够他们一天食用。 奥尔格勒又派出十几人,到两面的山沟里去寻牛羊,又派出探马,打探、监视四周动静。 奥尔格勒仍将大军分成四队,相互间隔五里,分别在一个大正方形的四个角驻扎,便于相互照应。 这是奥尔格勒布置的防备冒顿东逃的封锁线。 奥尔格勒的心里立即滚过一阵兴奋。 这金雕不是被认为,是上天派来保护冒顿的吗? 那好吧,我今天道是要看看,金雕怎样才能保你冒顿逃回匈奴。 看你冒顿怎样才能像金雕一样,插翅飞过我的封锁线。 可惜呀,那无能的新国王素木普日不敢回师与冒顿作战。 若素木普日此时回师东进,冒顿又能逃向何处去? 奥尔格勒已经对素木普日彻底失去了信心。 奥尔格勒知道,即使自己亲自去说服素木普日回师,素木普日也不会听他的。 奥尔格勒不知道,素木普日的那些草包同僚们,此时又给素木普日献上了啥馊主意。 派往西面的探马很快来向奥尔格勒报告,匈奴军队有千人左右,正横七竖八地躺在昨日战场附近休整。 奥尔格勒让探马继续监视匈奴军队动向,想到,冒顿仍然没有与他的伏兵会合,显然是等待我去进攻,然后将我引入他的伏击圈,我岂能上他的当。 奥尔格勒在草地上躺下来,再不去胡思乱想,认真睡起觉来。 奥尔格勒从小就不喜欢放牧,整天舞刀弄棒,用自制的弓箭射鸟猎兔,一心想着当兵打仗。 善良的父亲拗不过他,只好如他的愿,让他到王城卫队当了兵。 以刀箭为职业以后,奥尔格勒异常兴奋,刀箭功夫大进。 王城里复杂的人际关系,让奥尔格勒学会了动脑筋,闲下来总爱胡思乱想。 当然,奥尔格勒想的最多的,还是幻想中的作战的情形,自己如何布阵,让敌人来闯,或自己率军去破解敌人的阵法。 很快,国王的二儿子阿吉奈现了奥尔格勒的才能,将他提升为卫队的副统领,并与他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实际上,奥尔格勒成了阿吉奈的贴身保镖和参谋,并开始参与国事。 可惜阿吉奈刚愎自用,不听奥尔格勒的意见,先是在国王角逐中败北,最终丢了性命。 与新国王分兵以后,奥尔格勒的心里非常清楚,实际上,国王是让他用一万兵丁,来抵挡匈奴的大军,根本就没想过他会打胜仗。 然而今天,奥尔格勒却胜利了,并且一胜再胜。 奥尔格勒兴高采烈,他觉得,打仗也是一种乐趣。 太阳快要落山时,奥尔格勒再次得到探马回报:匈奴军队正在往一起集结。 奥尔格勒暗自窃笑:看来,冒顿等不到自己出击,终于沉不住气,不得已取消了伏击圈。 奥尔格勒问探马:“匈奴的兵力大约有多少?” 探马回答:“大约五千人左右。” 五千人?难道冒顿手里仅剩下这五千人了吗? 奥尔格勒摇了摇头。 奥尔格勒怀疑,冒顿肯定还藏有三千人左右的伏兵。他现在集结大军,分明是摆样子给我看的,迷惑与我,仍然等待我去攻击,受他的伏击。 奥尔格勒立即拿定主意:我就按兵不动,看你冒顿能咋样。 等不到奥尔格勒来进攻,冒顿确实没有办法。 看到一天的时光将尽,冒顿下令,让义渠代青率军来与自己会合,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冒顿一边让兵士准备足够两天的食物,并带在身上,一边下令收集军中所有的牛角号,竟然集起一百多只牛角号。 呼延吉乐搞不明白冒顿收集牛角号干什么,小声问冒顿:“收集这些牛角号,作何用途?” 冒顿道:“我让他奥尔格勒一夜都不得消停。” 冒顿让义渠代青将牛角号分给同样数量的兵士,然后命令大军,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原地休息。 午夜时分,冒顿小声对义渠代青说: “你率领八十名手持牛角号的兵士,直接向东,在接近奥尔格勒营地的时候,千万不要冲击奥尔格勒的大营,一边吹响号角,一边继续东进。 “若奥尔格勒的军队对你们起进攻,你们就原路返回。若奥尔格勒不加理会,你们就越过他的军营,到军营东面等待,在奥尔格勒的大军向西进攻,就在他的后面骚扰他们。” 义渠代青领命而去。 冒顿又对呼延吉乐说: “你我各带一半的兵力,偷偷运动到通往奥尔格勒大营的两侧,现奥尔格勒大军西进,我们便以牛角号为信号,冲上去用箭射他们。” 冒顿难道真的要在这漆黑的夜里起进攻? 呼延吉乐心中忐忑不安,与冒顿分兵而去。 星光映照下的草原,远山朦胧,近水模糊。 义渠代青的牛角号响了一阵以后,便销声匿迹了。 冒顿猜测,义渠代青已经顺着奥尔格勒留出的那个大十字,顺利运动到了奥尔格勒大营的东面。 完全与自己的想象相稳合。 冒顿精神大振,将兵士排成一条长蛇后,对呼延阿木古楞说: “你带着剩下的那几十名有牛角号的兵士,继续到奥尔格勒的营地里去搅扰他们,若他们追击,你就迅撤回,到达这里以后,向两边跑,给奥尔格勒留出前行的路。” 呼延阿木古楞问:“若是奥尔格勒大军不来追赶呢?” 冒顿道:“那你就越过奥尔格勒的营地,去与代青将军会合。” 二十六、暗夜设伏 呼延阿木古楞带兵走后,冒顿觉得,自己可怜的就像一只猫,不断去摸老虎屁股,惹老虎怒。 冒顿明白,奥尔格勒已经摸清了自己的真实兵力。 冒顿分析,义渠代青第一次到奥尔格勒的阵前去吹牛角号,奥尔格勒一定不知自己的真实用意,所以,奥尔格勒会不与理睬,静观其变,放义渠代青东去。 在呼延阿木古楞再次吹响牛角号的时候,奥尔格勒又会咋想? 奥尔格勒先会想到,这是我的疲军之计,让他的兵士在夜间得不到休息,次日挥刀临战时使不出力气。 接着,奥尔格勒会想到,我冒顿极有可能想步义渠代青后尘,乘机混过他的防线,丢下大军东归匈奴,这是我冒顿的金蝉脱壳之计。 奥尔格勒还会想到,现在是两军对峙,并没有对我形成包围。 奥尔格勒极有可能会乘机向西掉军,对我形成合围之势,将我变成他的瓮中之鳖。 奥尔格勒还会认为,即使自己将大军一分为二,论兵力,他的任何一支军队,也足以单独与我冒顿一战。 所以,奥尔格勒会带军追击呼延阿木古楞,并达到他掉军的目的。 呼延阿木古楞的号角声响的时间不长,便停止了。 冒顿心中立即激动起来。 冒顿刚才还是在猜测,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分析完全正确,奥尔格勒的分兵计划,马上就要实施了。 果然,时间不长,马蹄敲击大地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朦胧中,几十匹战马已经最先跑了过来,接着便向北,跑入了自己的阵地。 那是呼延阿木古楞回来了。 随后,铺天盖地的大军便跃马扬鞭开了过来。 冒顿立即让挛鞮傲云吹响了牛角号,率军扑上前去,箭镞雨点般撒向奥尔格勒的大军。 黑暗中,奥尔格勒的大军并没有冲向两面的匈奴兵阵进行搏击,只是狂风扫落叶般地从冒顿的阵前刮过。 一切都在冒顿的预料之中。 冒顿更不挥师追赶。 这一仗,冒顿没有任何损失,由于黑暗,冒顿无法预料,奥尔格勒的兵士被射杀了多少,总之是大获全胜。 奥尔格勒再百般小心,也绝对没有料到,我冒顿会在暗夜里设伏。 冒顿与呼延吉乐会合后,急忙说: “情况紧急,现在我们必须马上向东进军。奥尔格勒只带走了一半兵力,另外一半,仍留在原地。现在,留在原地的月氏军,已是临战状态,所以,我们既不是去劫营,也不是去战斗,而是突破他们的封锁,向东撤军。 “我已经想过,月氏军分两个方队驻扎,若我们直线向东,必会受到月氏军的左右夹击,对我们极其不利。 “所以,我们仍然要分兵两路,从月氏军的外围突破。这样,可避免受到月氏军的夹击。 “我们俩各带一支人马去绕过月氏军的营地。 “千万记住,在月氏军冲向我们的时候,我们只用箭射他们,尽量避免与他们短兵相接,纠缠在一起无法脱身。” 呼延吉乐已明白冒顿的意图。 正在紧急分兵之际,东面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难道是余下的月氏军,也要向西转移了吗? 冒顿急令迎战,来军突然传来了牛角号的声音。 冒顿立即想到,原来是义渠代青回来了,怕产生误会,才及时吹响了牛角号。 可跑来的兵士却远不止八十人。 待来到近前才看清,原来是万俟腾和带着龙城卫队,来增援冒顿了。 原来,义渠代青率领八十名号手冲过奥尔格勒的双重营地以后,便遇到了正在那里踟躇不前的万俟腾和。 那天,万俟腾和带着人马去与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会合,独孤敖嘎手下的兵士早已逃的没了踪影。 独孤敖嘎打了败仗又丢了营地,好生气恼。 自己一生打过的大大小小的仗确实不少,却从来没打过今天这样的窝囊仗,两军还没交锋,兵士却逃离了战场,这打的什么仗。 独孤敖嘎他们看到,月氏国的军队正在焚烧他们营地的穹庐,却无法去救援。 众兵士已成惊弓之鸟,全无斗志,是万俟腾和指挥龙城卫队的兵士控制着局面,才没使手下这几千兵士像独孤敖嘎手下的兵士那样溃逃。 独孤敖嘎担心,若强行挥师向西,再出现兵士溃逃的惨烈局面。 直到月氏国军队将营地变成了一片火海,又西撤以后,独孤敖嘎等人,才小心翼翼地提军西进。 然而,营地已成一片废墟,月氏人没给他们留下一顶完好的穹庐。 废墟上,没有燃尽的穹庐残骸,仍在冒着呛鼻的浓烟。 独孤敖嘎看到了兵士眼里的惶恐,此处已不能久留。 独孤敖嘎向西望着,猜想,月氏国军队一定是又龟缩到了月氏国王城。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万俟腾和商议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带军队西进,因为冒顿还在月氏国,战况如何尝且不知。 一路上,不断有兵士离队逃脱。 独孤敖嘎命令龙城卫队的兵士痛下杀手,杀了几个正要离队脱逃的人,才勉强控制住了局面。 万俟腾和想,这哪里是行军打仗呀,分明是龙城卫队看押着一群垂头丧气的逃犯。 黄昏将近时,探马回报,月氏国王城已是一座无人把守的空城。 难道月氏国国王已经放弃了他们的王城? 独孤敖嘎也搞不明白前方究竟生了什么事,紧急催动军队,向月氏国王城进。 独孤敖嘎已经打定主意,先占领了月氏国王城再说。 夜半时分,他们抵达了月氏国王城,王城果然是一座空城。 独孤敖嘎担心着冒顿的安危,让宇文阿古达木和万俟腾和率兵士入城坚守,自己要带着龙城卫队的人去前面探个究竟。 这一百多人的龙城卫队,是独孤敖嘎一手调教出来的,个个以一当十。 冒顿说的对,关键时刻,龙城卫队就是他独孤敖嘎的拳头。 今天要不是龙城卫队,所有的兵士都会望风而逃。 现在,他要带着自己这支拳头部队,去增援冒顿。 万俟腾和急忙请战:“还是我去吧。” 独孤敖嘎的心中一直郁结着莫明的愤怒,哪听得进去万俟腾和的话,立即对万俟腾和瞪起了眼睛。 宇文阿古达木急忙劝解: “还是让年轻人去吧,你守城比我和腾和都有经验嘛。” 独孤敖嘎也突然感到,自己已经非常疲累,看来,不服老不行呀。 万俟腾和率领龙城卫队,踏着浓重的夜色,向西而去。 夜幕深沉,寒星闪烁。 马蹄声杂乱单调。 第二天黄昏,万俟腾和看到了月氏国的四个兵营。 很显然,冒顿在兵营的西面。 万俟腾和不敢贸然西进,在月氏国营地的东侧停了下来,准备等夜深人静以后,再偷偷穿过月氏国营地,继续向西,去寻找冒顿。 夜里,就在万俟腾和准备提军向前的时候,突然听到月氏国军营里传来了牛角号的声音。 牛角号是匈奴大军的标志。 万俟腾和立即想到,是他们匈奴大军来劫月氏国的大营了。 可又不象。 前方只有牛角号在响,并快向他这里运动,却听不到打斗声和刀枪撞击的声音。 万俟腾和正自奇怪,一串黑影已快向他这里运动过来。 万俟腾和怕产生误会,也急忙吹响了牛角号。 待来到近前,万俟腾和方看清,原来是义渠代青。 战场想见,弟兄分外亲热,仅分别几日,晃若隔世。 待义渠代青简单说过冒顿的安排,两人又不明白冒顿的真实用意,只好继续在原地等待。 黑暗中,两人述说着分别后各自的战况,便听到前方的黑暗中,再次响起牛角号的声音,可时间不长,便噤了声。 两人静听前方动静,隐约有马蹄声传来,却听不到打斗声。 两人一核计,觉得还是提兵上前,与冒顿会合,方为上策。 义渠代青刚从月氏国军营的中间穿过,了解月氏国军营相互间的大致距离,两人决定,这次偷偷从营地中间快穿过。 他们的行动并未受到月氏国军队的拦截和攻击,顺利达到了目的。 冒顿看到,不但义渠代青回来了,万俟腾和还给他带来了战斗力最强的龙城卫队,喜出望外。 冒顿急忙问:“敖嘎将军现在何处?” 万俟腾和回答:“已进驻月氏国王城。” 冒顿心中又是一喜。 白天他还想到,应该派少数兵马去驻守月氏国王城,即可防止月氏国大军再次盘踞王城,也可作为自己的大本营。 现在,独孤敖嘎已经帮他做到了。 关键时刻来不及详叙,冒顿立即对原有的作战方案进行了调整,决定自己亲率龙城卫队从正面突进,在吸引了月氏国军队来攻击后,让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率领刚刚分定的两队人马,快从月氏国营地的两侧突围。 冒顿嘱咐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一定要在自己吸引月氏国军队去合围以后,他们再进军,通过月氏国营地以后,要吹响牛角号,那时,他就可以率龙城卫队突围了。 冒顿将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带来的近三百名兵士编排了队型,每四人为一排,相互间间隔两丈,每排之间间隔五丈,这样,在暗夜里行军,隐约看上去,便是一支人数众多的雄壮之师了。 二十七、号角声声 冒顿抬头观望了一下天色,知道黎明很快就会来临,不敢耽搁, 自己和呼延吉乐、挛鞮傲云、呼延阿木古楞,站在队列的最前面,带头向东冲去。 冒顿知道,前面尚有四千多名奥尔格勒的兵士当道,这些兵士很快就会将他们包围,必是一场恶战,才能从重重包围中脱身。 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目送冒顿率军出师,心中立即翻腾起豪气和悲壮。 待黑暗中传来喊杀声和兵刃的撞击声,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知道,月氏国军队已经声势浩大地冲向那二百多人,急忙挥师向东冲去。 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顺利转移到了正在厮杀的战场东侧。 按照事先约定,他们适时吹响了牛角号,并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然而,兵器的撞击声依旧,却并没有看到冒顿等人冲出战场向他们跑来。 正在拼命厮杀的,可是匈奴大单于和龙城卫队的兵士。 那些兵士与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朝夕相处,亲如兄弟。 现在,他们的亲人正在与月氏人拼命,他们哪能做到袖手等待。 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一商量,立即让兵士吹响所有的牛角号,率领大军向黑暗中的战场冲去。 正在厮杀的月氏国兵士,突然听到那响彻云霄的号角声,又看到黑压压的漫山遍野的匈奴兵士向他们冲了过来,以为匈奴的援军来了,急忙撤离战场,快向西退去。 冒顿非常佩服义渠代青和万俟腾和的随机应变。 冒顿不敢让大军停下来,留下几名探马监视月氏军动向,急忙继续向东撤军。 独孤敖嘎胸中的郁闷仍没有排除,在月氏国王城内走来走去。 王城内尚有一千多名兵士,但独孤敖嘎不敢打开城门率军开赴战场。 这些兵士全都吓破了胆,一心只想着逃归匈奴。 独孤敖嘎担心,这些兵士一旦走出王城,立即又会作鸟兽散。 独孤敖嘎非常无奈。 复土战争刚刚过去几十年,为什么这些兵士会如此畏战呢? 当年,匈奴兵士可不是这样,遇有战事,都争先恐后,争先恐后呀。 那时的匈奴军队,可是让临国闻风丧胆呀。 时过境迁,现在的兵士究竟是怎么了?匈奴的雄风不在了吗? 独孤敖嘎不解,不解就反复在脑海里寻找答案。 独孤敖嘎突然想到,复土战争是在匈奴的国土上打仗,而今天是在月氏国的国土上打仗,难道区别在这里? 独孤敖嘎混沌的神志猛然清醒: 对呀,当年的复土战争,是由于秦国和月氏国掠走了匈奴的土地,民众失去了家园,举国上下才同仇敌忾,兵士们的斗志才昂扬冲天; 而今是在月氏国的国土上打仗,兵士们并没有丢失了家园,也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真实含义,所以才怯战而逃。 对,原因一定就在这里。 想明了原因,独孤敖嘎豁然开朗。 独孤敖嘎叹道: 兵士们呀,月氏国大军已经开进了我匈奴的国土,要不是大单于英明,关键时刻巧妙地实施了斩行动,逼迫月氏国大军退回了月氏国,我们匈奴死伤的何止是兵士呀。 在月氏国的土地上征服月氏人,正是大单于的高明之处呀。 看来,要想让兵士们明白这一道理,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自己将这些没来得及逃回国去的兵士,都圈进了这座王城,现在,即使月氏国大军来夺城,这些兵士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也会奋力反击。 因为城内兵士都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月氏国大军攻进了王城,他们绝不会活命。 为了活命,他们也必须拼死还击。 想到此,独孤敖嘎的心中突然释然了,浑身都觉得轻松自在,郁闷顿消。 独孤敖嘎抬头望了一眼漫天的星星,想到,冲击自己的那支月氏国军队早已西去,若冒顿正与月氏国军队作战,必会受到前后夹击,冒顿的处境危险呀。 可是,独孤敖嘎却得不到前线的一点消息。 独孤敖嘎身体很累,却怎么也不能入睡。 独孤敖嘎昏昏沉沉躺了一夜。 第二天日头刚出来不久,独孤敖嘎便得到禀报,正有漫山遍野的大军向这里开了过来。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一边跨着大步向城墙上走,一边问:“大军从哪个方向而来?” 独孤敖嘎的心里特别担心,若大军由西面来,那就说明,冒顿已经全军覆没。 好在兵士回答:“由东而来。”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已经登上城墙,果然看到,东面正有黑压压的大军,浩浩荡荡开了过来,一时猜不准有几万军队。 独孤敖嘎和宇文阿古达木顿时傻了。 大军由东而来,极有可能是他们匈奴的大军。 但是,匈奴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得这样庞大的军队呢? 先头部队已距王城很近。 独孤敖嘎想派出探马去打探,可身边兵士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独孤敖嘎无奈地对宇文阿古达木说:“你守城,我出去看看。” 宇文阿古达木哪能让独孤敖嘎去以身犯险,急忙阻拦。 那独孤敖嘎哪是听劝之人,下得城墙,跨上战马,出城而去。 独孤敖嘎看到,大军似乎正为该围城,还是该绕城而过犯难,便催马迎了上去。 这时,大军里也有一人离队而来,待渐渐走进,独孤敖嘎看到,原来是丘林乌日露格,心里顿时激动不已。 两人下马想见,丘林乌日露格急切地问:“我大哥现在在哪里?” 独孤敖嘎答道:“单于率军西进,战场情况我一点都不知道,也正急呢。” 丘林乌日露格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说:“那还等什么,赶快去增援我大哥呀。” 独孤敖嘎本想问一下,这几万大军是咋来的,丘林乌日露格已经催马离去。 冒顿率军一路紧退。 探马不住来报: 奥尔格勒的大军再次聚集到了一起; 奥尔格勒的大军尾追过来了,度很快…… 冒顿明白,一夜之间虽然与奥尔格勒的军队打了两仗,可奥尔格勒兵士减员并不多,奥尔格勒挥师东进,显然是寻求与自己决战。 而越往前走,草原越平坦、开阔,根本不适合打伏击战。 若打阵地战,奥尔格勒的军队远多于自己。 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向东、向东。 太阳落山前,前方突然开过来漫山遍野的军队。 冒顿大吃一惊,难道西进月氏国军主力,趁自己不备,已经迂回到了自己的背后? 几日来连续作战,兵士们大多负伤挂彩,加上夜里都得不到休息,自己这疲惫不堪的军士,那还打得了大仗呀,连逃亡的力气都没有了。 冒顿的心中猛然间滚过一阵悲哀。 但大敌当前,已不容冒顿多想,只好仓朗朗抽出了战刀。 呼延吉乐也已持弓在手,做好了战斗准备。 挛鞮傲云催动战马,挡在了冒顿的前面。 冒顿猜想,对面的大军也有可能是匈奴的军队。 可是,即使国内又集结了兵士,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集结到这样多的人马吧。 看对面的阵势,差不多在三万人左右。 难道是西部的万户长们,在关键时刻卖了力气,带来了刚刚集结起来的人马? 这却是有可能的。 而此时,在情况不明的前提下,冒顿既不能下令撤军躲避,又不能盲目迎战,只有下令停止前进,让兵士们张弓以待。 迎面而来的大军渐近,也停了下来,有一人脱队而来。 呼延阿木古楞突然喊道:“是乌日露格!” 呼延阿木古楞嘴里喊着,已打马向前跑去。 呼延阿木古楞与丘林乌日露格陪呼延吉乐深入东胡,两人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此时老远便认出了迎面过来的丘林乌日露格,自是兴奋异常。 此时,冒顿和呼延吉乐等人,也看清了正跃马扬鞭的丘林乌日露格,精神立即为之一振。 丘林乌日露格转眼间已到近前。 原来,东部各万户在挛鞮莫日根的努力下,增兵迅。 在东线作战的兰傲木嘎,担心冒顿西线的兵力太少,让丘林乌日露格带着四色马队和一万名兵士到西线增援冒顿来了。 沿途,丘林乌日露格遇到了几拨西部万户正开往月氏国的人马。 进入月氏国后,又截得了独孤敖嘎逃散的兵士,加在一起,已有三万余人。 逃散的那些兵士知道自己已经触犯了匈奴法令,回去后必死无疑。 正犹豫间,遇到了匈奴大军,便重新加入到了队列中。 好在法不压众,不至于丢了脑袋。 与独孤敖嘎见面后,丘林乌日露格知道前方战事吃紧,急忙率军急进。 独孤敖嘎让宇文阿古达木留下几百人驻守王城,率领其余人马,汇入大军,督军跟了过来。 冒顿听到自己的兵力猛然间增加到了近四万人,不竟仰天大笑起来。 冒顿没有想到自己的兵力猛增到近四万,特别是他的特种部队也来了,大喜过望。 冒顿问丘林乌日露格:“东线战事进展如何?” 丘林乌日露格回答:“我来的时候,大军已经突进东胡,并没有受到东胡兵马的阻击。” 没有受到阻击?冒顿的心猛地抖了一下。 东胡山高林密,没有现东胡大军主力,可不是好兆头呀。 这时,探马来报,奥尔格勒的大军正在休整,全都大躺在草原上,好大的一片。 奥尔格勒在休整? 冒顿问道:“他们距此有多远?” 探马答道:“大约半日马程。” 冒顿抬头望了一眼已经西沉的日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精神立即为之一怔。 二十八、智擒敌首 丘林乌日露格听说月氏国大军在后面穷追不舍,握紧了拳头,对冒顿说: “大哥,你且休息,待我率领大军,冲上前去,将月氏军剁成肉酱。” 冒顿用手势制止,低头想了一阵,说:“给我找些酒来,我有急用。” 冒顿知道丘林乌日露格爱喝酒,马背上总带着酒。 很快,丘林乌日露格抱来四大皮囊奶酒,问冒顿: “够喝了吗?酒有的是。” 冒顿不答,让丘林乌日露格、义渠代青、万俟腾和、呼延阿木古楞,各带一万人马,到指定地点扎营,待看到篝火着起,按计行事。 冒顿又详细嘱咐了一番,四人领命而去。 冒顿只将龙城卫队和四色马队留在了身边,让人堆了四大堆干牛粪,并准备好了点燃物品。 一切准备就绪,冒顿和呼延吉乐、独孤敖嘎、挛鞮傲云在四大堆牛粪堆出的空间里坐了下来,胡乱吃了些东西,倒头便睡。 独孤敖嘎弄不明白冒顿又耍什么把戏,又不便多问。 独孤敖嘎想,冒顿的想法不同与常人,鬼点子多,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独孤敖嘎不再多想,也实在是太累了,刚刚躺倒,便鼾声大作。 不知过了多久,冒顿猛地爬起身,急令挛鞮傲云赶快点火。 呼延吉乐和独孤敖嘎也被惊醒,望着漫天星斗,不知是何时辰。 但很快,他们便都听到了西面由远而近的杂乱的马蹄声。 独孤敖嘎急忙喊兵士去牵自己的战马,却被冒顿拦下了。 待马蹄声越来越真切,挛鞮傲云依次地将预备好的牛粪堆燃起,火苗一窜老高,在暗夜里显得分外显眼。 冒顿席地而坐,又让呼延吉乐和独孤敖嘎坐在自己身边,慢慢斟满了面前的几大碗酒。 顿时,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和着号角声,惊醒了漆黑的夜晚。 那牛粪篝火是冒顿预约好的信号,四处埋伏好的大军立即合围,将已到篝火附近的奥尔格勒的兵士团团围定。 原来,冒顿听探马说奥尔格勒的大军在休整,立即想到,奥尔格勒这样做,分明是摆样子给自己看的,同时,他的大军也确实需要休整。 奥尔格勒一定预料,当探马将他的军队在休整的消息报告给我冒顿后,我冒顿一定也会原地休整。 因为奥尔格勒知道,我冒顿的军队,比他的大军还要疲劳。 所以,冒顿料定,奥尔格勒决不会善罢甘休,今夜一定会来劫营,即使他冒顿有准备,奥尔格勒也要与他一决雌雄。 冒顿这样安排,是休整、设伏两不误。 一旦奥尔格勒真的来了,那这里就是伏击地。 若奥尔格勒不来,大军也没耽误休整。 奥尔格勒果然在黎明时赶来了。 冒顿对着黑暗,朗声喊道: “奥尔格勒将军,我已等你多时,能否过来与冒顿对饮一卮呀?” 不久,马蹄声响起,一人一骑便从黑暗中来到篝火旁,翻身下马,将长刀扔在地下,只身来到冒顿等人面前,略迟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原来,头天晚上,奥尔格勒在调军途中中了冒顿的埋伏,看到匈奴兵士箭术厉害,怕造成更大伤亡,不敢接战,急忙率领大军逃离了战场。 奥尔格勒真为冒顿的智慧和胆量竖大拇指。 奥尔格勒已经明白,冒顿两次派号角手去搅扰他的大营,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分兵追击,他好设伏,令我的军队减员。 奥尔格勒之所以要分兵对冒顿的军队实施包围,其实还有一个担心。 奥尔格勒担心,自己若继续按兵不动与冒顿对峙下去,一旦国王素木普日心血来潮突然回兵,冒顿自然大败,但他奥尔格勒的功劳便小了。 奥尔格勒认为,冒顿已是瓮中之鳖,若自己独自将冒顿大军剿灭,或许还能生擒冒顿,那他素木普日就必须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求功心切,使奥尔格勒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冒顿的军队东撤的时候,奥尔格勒本想尾追上去,与自己的留守大军合击冒顿,但夜色太暗,奥尔格勒担心冒顿仍有伏军阻拦,为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奥尔格勒打消了追击的念头。 结果,冒顿是全军出动,似乎已经预料到奥尔格勒不敢来追击,根本没做任何防夹击准备。 冒顿用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奥尔格勒琢磨不透。 天亮以后,奥尔格勒的大军重新聚集,而冒顿已经马不停蹄东去多时。 奥尔格勒知道,冒顿的军队已是疲军、残军,又受自己大军的威胁,已无力再战,只想急惶惶撤军回国。 冒顿的兵力也已一目了然,全部加起来,不过五千人罢了。 奥尔格勒后悔不已。 太阳落山时冒顿集结军队,已是他的全部,自己却怀疑冒顿仍布有埋伏,没敢趁天亮对冒顿军队进行冲击,坐失良机。 奥尔格勒当然不能让已经圈入笼中的黑熊再逃归森林,一路挥师东进,紧追而来。 这次,奥尔格勒下了决定,即使冒顿逃出国界,也要追上去将其擒获。 因为奥尔格勒想到,匈奴与月氏国的战火已经燃起,若放冒顿逃回匈奴,一定还会集结更多的军队来与月氏国作战。 若实在抓不到冒顿,自己必须要占据王城,以国王的名义再次集结大军。 但是,素木普日回师以后,绝对不会同意继续集结大军,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呢? 奥尔格勒无奈地摇了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太阳快要落山时,奥尔格勒想到,这样追下去也不是办法。 若自己的大军停止追击,冒顿得到消息后,也会原地休息,因为冒顿的兵士实在是太累了。 奥尔格勒让兵士停下来休整,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夜里偷袭冒顿营地。 奥尔格勒将偷袭时间选在了黎明。 冒顿的兵士连日来不停地作战,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黎明时分,正是睡的正香的时候,偷袭一定能够成功。 待被匈奴的几万大军团团围定,奥尔格勒知道,再次上了冒顿的大当,想撤出战场已经不可能了。 奥尔格勒怎么也想不明白,冒顿怎么会突然间变戏法似的有了几万大军。 若此时率军突围,必会受到重大损失,即使逃归到素木普日那里,素木普日也不会用正眼瞧他,说不定,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奥尔格勒了解素木普日,自己打了败仗可以,绝不会容忍别人打败仗。 更何况,自己本来就不是素木普日线上的人。 奥尔格勒知道大事已去,无奈地对天长叹。 看来,冒顿真的有天神护佑呀,月氏国亡国的时候到了。 奥尔格勒决定,自己彻底向冒顿伏输,只求冒顿保全兵士们的生命就好。 奥尔格勒喝完了酒,旁若无人地在冒顿的对面坐定,突然哈哈狂笑起来。 笑了一阵,奥尔格勒面现悲哀,说:“在草原上反复用计谋打仗,我俩恐怕是例吧。” 冒顿也大笑,说道: “与将军对阵,真是痛快,痛快呀。来,咱们俩再饮一碗。” 奥尔格勒毫不推迟,抓起酒碗,大口喝了下去。 奥尔格勒抹着嘴角的余酒,问道:“我想知道,昨天夜里,你是怎么猜出,我会在深夜分军?” 冒顿笑道:“因为,素木普日过去没有重用过你。” 两人再不用深言,皆心领神会,哈哈一笑,举碗饮酒。 奥尔格勒抹着嘴角的余酒,说: “奥尔格勒今天输的心服口服,只是还有一事不明,你从哪里突然变出了几万大军?还望单于告知,明白之后,奥尔格勒死也瞑目了。” 冒顿哈哈大笑,说: “我匈奴疆域辽阔,国力雄厚,集结几万人马,又有何难。” 奥尔格勒感叹道:“可惜月氏国大军不归我统领呀。” 冒顿确实打心眼里佩服奥尔格勒,感慨地说: “素木普日只给了你一万军队,你就让我伤透了脑筋,若你做了月氏国的大将军,匈奴军队哪敢踏进月氏国国土半步。” 奥尔格勒的心里顿生悲凉,苦笑着说: “我输了,要杀要剐,听凭单于落。只求单于高抬贵手,善待我的那些士兵吧。” 冒顿再次大笑,问: “将军是说愿意听凭冒顿落?那我们就再喝一碗酒,然后听冒顿落。” 奥尔格勒赴死决心已定,更不推迟,端起酒碗再次一饮而尽。 冒顿大叫痛快,豪爽地说: “我现在正有几万兵马与东胡人作战。将军若是听凭我落,那好,我任命你为匈奴东部战场的大将军,东线的所有人马全由你统领,带着你的人马立即赶赴东线战场,去帮我灭了东胡。” 奥尔格勒那敢相信冒顿会如此落自己,再次端详冒顿被篝火映照出的朦胧的脸庞,不置可否。 冒顿继续说道: “将军乃用兵奇才,继续留在月氏国,你的天才将会被轻易埋没。” 略停顿,冒顿又说:“更何况,月氏国马上就不存在了。而东胡战场,才是将军施展才能的地方呀。将军若同意,咱们俩就再饮一碗。” 奥尔格勒缓缓回过头去。 篝火外是一片黑暗,但奥尔格勒感觉得到,他的兵士所有目光都在盯着他。 奥尔格勒问道:“让我的兵士随我一起去?” 冒顿肯定地点了点头。 奥尔格勒慢慢举起碗酒,迟疑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冒顿让挛鞮傲云找来丘林乌日露格,当着奥尔格勒的面吩咐道: “你转告众弟兄,在军事上,一定要绝对服从奥尔格勒将军的指挥,一定要善待将军带过去的七千多名士兵。” 冒顿又转向奥尔格勒,说: “东胡的森林多于草原,在森林里作战,一定要多加小心。影子四怪都随我在森林里练过兵,遇有难事,一定要多征求他们四人的意见。” 二十九、孤独的爱 这时天已大亮,日头就要喷薄而出了。 冒顿望着渐渐远去的奥尔格勒以及他率领的大军,慨叹道,与这样的人打仗,才能使自己更成熟呀。 自己的那些花招,只能对付草包而已。 呼延吉乐在一旁调笑道: “怪不得昨天你不让乌日露格率军去冲击奥尔格勒的大营,原来是另有用意呀。” 冒顿苦笑着说: “当时确实没有想过让他为我所用,只是觉得,这样的人才,无端死在乱军之中,实在是太可惜了。要不是我们突然增了兵,要将他擒获又谈何容易呀。恐怕我们再疲再累,也只有连夜东归了。” 有了眼前这四万大军,冒顿觉得自己的腰杆立即壮了许多。 冒顿心中非常清楚,月氏国的大军人数仍然远多于自己,心中不敢有丝毫大意。 冒顿将大军分成四队,分别由独孤敖嘎、义渠代青、万俟腾和、呼延阿木古楞统领,宇文阿古达木继续留守月氏国王城,自己则将四色马队留在了身边,让独孤敖嘎带着龙城卫队。 军队现在急需要的是休整。 连日来的行军打仗,兵士们实在是太累了。 冒顿下令,就地安营扎寨,并派出多名探马去打探月氏国大军的消息。 第二天,宇文阿古达木派人送来了月氏国王城里的美酒。 经过了一日一夜的休整,兵士的体力基本得到了恢复。 冒顿开始实现自己的诺言,为立了战功的兵士敬酒。 仍然是父亲当年的做法,每杀敌一人,得酒一卮。 所有兵士全都整齐排列在宽阔的草原上,见证这光荣的时刻,场面空前宏大。 奖赏对象当然是冒顿和义渠代青带回的五千名兵士和龙城卫队的成员,他们无一遗漏地立在场地中央,等待着至高无上的大单于的赏赐。 冒顿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自己带往西部的两万名生龙活虎的青年,现在只剩下眼前这五千人了。 战争,残酷的战争。 冒顿把盏,由呼延吉乐注酒。 呼延吉乐想,受奖兵士即将得到的何止是酒,而是被大单于承认的功劳。 围观兵士们看到的,又何止是饮酒者的荣耀,更是一种激励和向往。 当然,受益最大的人,还是大单于。 仅用一卮酒,便收获了兵士勇往直前地替他去卖命,也使自己的形象更加高大,一举多得。 还有整个国家,尚武精神更加牢固。 敬酒仪式由杀敌最多者开始。 义渠代青将一位个头不高却浑身精神的青年拉到冒顿面前,介绍道: “博日格德,原是龙城卫队的兵士,平时训练刻苦,战场上冲锋在前。我们俩已是拜把子兄弟。前日分兵设伏,另一队人马便由我兄弟率领。我兄弟杀敌的数量,恐怕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奖他多少卮酒,单于就看着办吧。” 在战场上,冒顿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小伙子,他进攻的招数与众不同,特别会用巧劲,从不像别的兵士那样,用浑身的蛮劲砍杀敌人。 能用最少的力气战胜敌人,是军人的最高境界。 冒顿当时便想,等战争间隙练兵的时候,一定要让这小伙子出任教练。 小伙子除作战勇敢引起冒顿的注意外,冒顿总觉得小伙子的背影自己在哪里见过,十分熟悉。 冒顿几次要向义渠代青打问小伙子的情况,却因繁事分心,转眼便忘了。 而小伙子似乎也在有意躲着冒顿,除了在战场上拼杀时偶尔能被冒顿看到外,平时根本进入不了冒顿的视线。 现在,小伙子低着头,好象故意不与冒顿对目。 冒顿听说小伙子叫博日格德,在自己的记忆里,并不认识一个叫博日格德的人,便没再多问。 冒顿慢慢将酒卮递到博日格德的面前,正要说话,博日格德猛然抬起了头,将一双温情的目光送了过来。 冒顿的心头一喜,猛然喊道:“乌伦珠日格!” 博日格德此时表现出异常的镇定与大方,显然已有心理准备,仍然笑着,小声对冒顿说: “冒顿哥哥,是我,乌伦珠日格。” 冒顿将酒卮递给了站在一旁愣的义渠代青,把住了乌伦珠日格的两个肩膀,使劲摇晃着,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冒顿将乌伦珠日格看了又看瞧了又瞧,说: “长高了,也壮实了。哦,你一个若女子,怎么也来当兵了?” 乌伦珠日格淡淡地笑着,瞅了呼延吉乐一眼,说: “吉乐姐姐不也是女子嘛,她能打仗杀敌,我为啥就不能?” 冒顿没有注意乌伦珠日格的反驳,又将乌伦珠日格打量了一番,说: “几年不见,真长成大姑娘了。” 最没有想到的是义渠代青,此时瞪着一双大眼,惊奇地问乌伦珠日格: “兄弟,你原来是女子?哎呀,我的兄弟怎么会是女子?你原来不叫博日格德,叫乌伦珠日格?” 站在一边的独孤敖嘎也吃惊不小。 这个小伙子,是独孤敖嘎亲自招进龙城卫队的,没想到博日格德竟然是女性。 乌伦珠日格嗔怪地瞪了义渠代青一眼,说道: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女子又咋样?不是照样举刀杀敌嘛。你们男人能做的事情,我们女人一样能做到,是吧吉乐姐姐?” 呼延吉乐急忙称是,心中却在嘀咕,冒顿没向她提起过曾有一位叫乌伦珠日格的妹妹呀,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冒顿仍处于激动中,问乌伦珠日格: “格根老伯和肖生嘎阿妈都好吧,你阿爸乌力罕也好吧,几年没见,可真想他们呀。等战争结束,一定去看他们。” 呼延吉乐猛然想起,冒顿曾对她说起过,格根老伯一家人,曾经救过他的命,这位姑娘一定就是冒顿从那个百户长的魔掌里救出的小姑娘了。 听到冒顿的问讯,乌伦珠日格回答道: “我阿爸也已当兵,正在东线作战。” 冒顿的心里咯噔一下。 格根老伯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可真难为一家人了。 战火一起,又会有多少这样的家庭呀。 还是赶快结束这场无聊的战争吧。 冒顿打量着乌伦珠日格,埋怨道: “你和我同在一个战场上作战,为何不早些来见我?你是我阿妹呀。” 冒顿的话,勾起了乌伦珠日格的满腔酸楚。 原来,冒顿离开格根老伯家回到龙城以后,乌伦珠日格的心里已经装满了冒顿,一心想着进龙城去见他。 可是,龙城哪能谁想进就进得去呀。 无奈之下,乌伦珠日格想到了练武。 乌伦珠日格的家离龙城近,她现,龙城卫队的士兵能够自由进出龙城。 乌伦珠日格坚信,只要自己练好了本领,就有机会成为龙城卫队的士兵。 成了龙城卫队的士兵,就可以自由进出龙城,也就能见到冒顿了。 乌伦珠日格不分白昼,刻苦训练。 当过兵打过仗的爷爷格根,也时常给乌伦珠日格指点刀法、箭法。 因体力不足,爷孙俩渐渐琢磨出一套灵巧的刀法,既灵活躲避对手的大力砍杀,又巧妙攻取对手之不备,看似花里胡哨,却内藏玄机。 一年多的苦练,乌伦珠日格不但功法大进,而且个头和力气全都增长了许多。 龙城卫队每年都有一次新陈代谢,老兵回家,新兵入伍。 乌伦珠日格对爷爷、父亲说,要到龙城去当兵,家里人全都知道她的心思,自然同意。 在去龙城的路上,乌伦珠日格觉得自己的名字太娇气,让人一听便知道自己是女性。 乌伦珠日格想到了冒顿的金雕,便给自己取了博日格德的名字。 博日格德在匈奴语里是金雕的意思。 然而,要成为龙城卫队的一员,也绝非易事,需要通过独孤敖嘎将军的严格把关。 独孤敖嘎为进入龙城卫队的兵士制定了三道门槛:马上棍棒(因在进入卫队前不准舞刀)、射箭、较力,也就是后来的摔跤。 草原上的小伙子平时皆以摔跤为乐,个个是摔跤能手。 而乌伦珠日格却没有练习摔跤的工夫,所以,摔跤场上,乌伦珠日格输的很惨。 好在乌伦珠日格在其他两项测试中表现突出,特别是她那灵巧的棍法,让独孤敖嘎耳目一新。 独孤敖嘎是使刀高手,自然能从乌伦珠日格的棍法中,看出使刀的妙处来。 独孤敖嘎破格将乌伦珠日格录用为龙城卫队士兵。 然而,进了龙城,乌伦珠日格仍然见不到冒顿。 直到乌伦珠日格完全熟悉了龙城内的情况,仍然看不到冒顿的影子。 龙城卫队的兵士也很少议论冒顿。 当然,乌伦珠日格并不知道,冒顿早就去独闯森林了。 直到有一天,乌伦珠日格偶然得知,冒顿被头曼单于派到月氏国去做人质了。 乌伦珠日格满腔无奈,只能用练武来排遣心中的郁忿。 乌伦珠日格的刻苦努力,引起了义渠代青的关注。 义渠代青先是帮助乌伦珠日格练功,时间一久,觉得两人志气相投,便拜了把子。 乌伦珠日格的突出表现也引起了独孤敖嘎的重视。 独孤敖嘎率三大弟子出龙城去寻找冒顿时,指定乌伦珠日格临时负责龙城卫队的一应事宜。 但独孤敖嘎和义渠代青根本就不知道,乌伦珠日格原来是女儿身。 乌伦珠日格在痛苦和煎熬中苦度时日。 终于盼到了冒顿回龙城,还没来得及与冒顿接触,呼延吉乐紧接着以冒顿阏氏的身份也进了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