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剑下江南》 第1章 引子一、剑名松纹 云隐山,空雾缭绕,四野清寂。 夜空中悬挂着满轮清月,风吹松涛,引来一阵惊蝉虫鸣。 月色正当柔媚,倾泻如瀑,照进松林,林中小径铺满苔藓,一股清流涓涓而下,方寸间寂静得只剩叮咚水声。 啊。。。。。。一声高啸,自水流尽头的清潭中传来,夹杂着些许痴狂,惊得林中栖鸟四散。 潭中碧水幽幽,一个黑衣男子,站在水中,月光照在水面,显得颇为幽暗,一只飞鸟从半空中盘桓而过,印在粼粼波光中,翩若惊鸿,男子似被这一幕惊醒,猛然抬头,只见他双眼布满血丝,望着那一轮明月,深邃的眼神中流露出不甘哀怨。 “我等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可以实现,小蛮,你还好吗,等我救你出来,我们再重新来过,枫林雪海,古刹玄观,我们都还没去过,我们终究可以一起的。”男子喃喃自语,嘴角带着一丝温存,全不知整束头已经无风自鼓,散乱地披落在肩。 “不,等我掩息这纷争,挣脱这枷锁,我要劈开这世界,让俗世凡尘再没有我们的牵绊,我要斩断这浩然天地,让我们不再有这前程陌路,到那时,我要这天,星垂倒流,见证我们牵手相伴,我要这地,山河轮转,再无阻挡我们的路,我要这苍生,再无生生死死的痴缠。”衣袂猎猎作响,男子恍然不觉,一双眼怒睁着,仿佛是要看穿这无尽苍穹。 一股黑气自松林升起,刹那掩住月华,天光暗淡,风声渐起,黑气中雷声隐隐。 男子越狂躁,双眼赤红,抬起手,宽大的袖袍中伸出一双白生生的手,那手仿佛被抽尽水分的枯木。双手交错,拇指环绕,食中指交叠,快如闪电的动作,瞬息完成。 “气吞山河”男子一声暴喝,双手前忽地亮起一丝青光,似放大数倍的八卦圆盘,在他手中旋转不定,他周身被黑气环绕,脚底潭水开始蒸腾,“嗤嗤”地冒着水汽,“咔嚓”,空中弥漫的黑气忽地闪烁了一下,又归于沉寂,只松林中被惊起的栖鸟,一阵呱叫。 潭中的水声越响亮,男子环顾四周,右手伸出,左手托起光晕,整个人腾空而起,右手变幻成爪,“起”随着他口中叫喊,水面缓缓升起一柄黑色长剑,剑柄剑身都呈黑色,黯淡夜色中已看不清长剑真容。 风声呼啸,松叶随风而摆,潭水四周的野草,仿佛被什么指引着,纤纤身姿不顾一切地往潭中靠拢,长剑漂浮半空,男子右手往剑柄上按寻而去,可那剑似乎有些灵性,左摇右摆,却时时能避开男子的手。 半空中的黑云越聚越多,雷声渐渐响亮,黑云中不时劈来一道闪电,如流光过隙,萧瑟天地顿时一片惨白。 “哈哈哈哈,他说的果然没错,我一百年修道,修得一身清净,一百年参禅,参得体悟圆满,一百年入魔,入得半生痴狂,然后种万棵青松,又引凿千年寒潭,终于炼出松纹剑,你说,剑,我能炼出。”男子面色惨白,脸上笑容凄惨,几次变幻手印,手中光晕流转,那剑却辗转腾挪,他始终未能抓住剑柄。 风更急,黑云遮蔽的星辰,未能透出一丝微光,松林此起彼伏的松浪,仿佛失去光彩的星河,笼罩着几欲破碎的穹顶。 男子在半空猛力挥摆袖袍,左足尖点下右足,整个人奋力向下,势敌千钧,剑周围的黑气“嘭”地一声向四方散去,男子趁势抓住剑柄。 “呤??????”,如奔流的潮汐,似九天中飘落的微尘,声音那么清,那么远,却又那么激荡人心。 男子握着长剑,空中黑云散尽,风雷声骤歇,四野重归寂静,方圆天地,只那声轻响,飘进千谷万壑,“呤??????” 举起剑,玄黑色长剑,微微流转的光芒,终于照亮男子憔悴的面容,俊朗的外表布着几丝细密皱纹,鬓角染霜,眉目深邃。 舞动似天际坠落的流星,舞动似暗夜静待黎明的光阴,舞动似九幽地底独自保存的火种。 他握着剑,垂着手,仍站在寒潭中央,仰望皓月星辰,俯苍山大地,这一世,难得如此清闲。 “开始吧。”独自低喃。 长剑指空,再翻转,划破手掌,鲜血直流。 “谷神玄剎,地底幽冥,以血为引,听我号令,血魔咒,开。”右足划开半圆,身子一顿,周身青气围绕,身体快旋转,手中长剑撩起几道剑花,长剑腾空而起,剑身绽开点点红晕,整个人被牵拉向上,跟着缓缓腾空。霎时,风流云转,半空中除了微弱红光,青芒大盛,似要吞噬天地。 “轰隆??????”一道闪电自九天而降,穿透黑云,劈在松纹剑上,剑身轻颤,男子身体跟着一阵颤抖,鲜血如丝,自手掌中快抽离。“轰隆??????”再一声惊雷,比上次更盛的光芒,耀彩夺目,电光自天而降,撕开层层黑云,打在剑上,那剑青光更盛一分,照得男子脸色森森白。 “轰轰轰轰?????”暗云涌动,云朵之中隐隐电光流转,地上草木摇摆。 “来了,九世雷劫。”男子仰望高空,周身青芒更盛,脸色凝重。左手成爪,伸向地面,口中念念有词。“来吧,苍天不容我,岂甘做刍狗。”紧皱的眉头更加深沉,凌厉眼光中透着一丝悲愤。 “轰隆隆?????”是远古洪荒的召唤,是伏地幽冥的怒号,是天地苍生的呐喊,自云端响彻天地,一道刺眼光芒,直插天际,撕裂最后的云层,激射而来。“呜啊??????”男子闭着眼,双手握住剑柄,一声怒号,被电光压倒的草木,刹那焕神采,每一颗草木根部都有一道绿光,从四面八方往水潭中流去,男子脚底水流急升腾,激射而出的水柱,快形成一个水泡,将男子包在中央。 天际的雷光,在接触到水泡时似陷入了泥潭,微微一滞,焯烁电光,闪耀夺目。电光与水泡周围绿气缠斗一处,光华流转间,男子只觉手中长剑似嗜血野兽一般,直将周身精气引入剑中,头昏脑胀,手中鲜血倒流,有一瞬,胸中仿佛抵受千斤巨石,心中气血翻涌,“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跟着七窍都流出血来。 鲜血滴落,却并不落地,绕着剑身结成血莲之状,莲蕊红气翻涌,水泡周围绿气刹那便被血莲汲取。 电光再次冲向水泡,男子头顶上方,水泡忽然裂开一道缝隙,电流似江水灌注,奔涌不息,于无声处,水泡支离破碎,直中莲蕊。起初莲蕊红光蒸腾,一经触到电光,莲蕊由红变绿,地底绿光瞬息流转,度更快,光晕流转间传来“呜咽”之声,仿佛幽灵哭诉,不绝于耳。 男子紧握剑柄,四周气流涌动,似置身滔天苦海,浮沉中难以自控,不多时,只觉双手麻,肚腹气海空泛,几欲坠落,好在他心念坚韧,勉力支撑,只是身体精血流失大半,神情便开始恍惚起来。 “嘭”地一记惊雷,最后一道电光打在莲蕊之上,流光四溢,红绿光芒瞬间熄灭,几道散落的电光打在剑身之上,剑芒顿消,男子似受万钧之力,长剑脱手而出,身体飞出十丈之外,“嘭”地掉落在干涸的水潭之中,激起一片尘土。 男子面朝尘土,双手撑地,几次想要站起身来,无奈气虚血亏,长叹一声,便扑落在地。 黑云散尽,月华倾洒,四野重归清净,只是水流早已干涸,再无水声。 清风吹拂,一股焦臭味扑鼻而来。方圆百里的松林野草,此时便如烧焦的枯木,再无半点生气,原本水潭中央,此时插着一柄长剑,玄黑色的剑柄,湛青色剑身,隐隐光华流转,宛若秋波横空,剑柄剑身之间,浮着一朵红色血莲。 男子在十丈外的地上伏着,四肢尽展,仿佛只是历经疲惫沉沉睡去的人,他周身衣物破碎,只是他从来没有如此安稳过。 (本章完) 第2章 引子二、 月下寻僧 “你还是放不下我。” “放不下,小蛮,你是我的小蛮。你不是狐妖,我不是真武门弟子,我们只是普通人,该多好。”男子轻轻说着,只觉眼前一片浑噩,脚底雾气弥漫,看不清身处何处。 “可我就是狐妖,你仍是真武观的陈遗墨,命运,我们是改不了的,天,注定要我们相识不相知,相知要相离,我们放弃吧,为了我,也为了你。”迷雾渐散,露出一个女子,面庞清灵,眉目若秀山含春,眼角似秋波深聚,骨骼清奇,宛若桃夭。 “不,小蛮,只要你愿意等,我一定会来救你,谁说,天便是正道的天,地便是正道的地,只要你愿意,我救你出来后,我们找个无人的荒山,一起生活,不再管这天下纷争。”陈遗墨伸出手,轻颤着,想要抚摸女子脸颊,脸上露出一丝爱怜。可当陈遗墨手指刚触到小蛮脸颊,她便化作一缕青烟,慢慢散去。 “你不懂,不懂我这么多年来,受着怎样的煎熬,你不懂我这一颗慢慢枯干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我怎么会是狐妖,又怎么会认识了你,怎么会掉进你师父设下的陷阱,又怎会甘愿受这洪荒火龙的炙烤,我的灵魂已经受不住佛轮的洗涤,我的身体已变成了灰烬,我要回去,到我来的地方。来世,我不再过那段桥,不再认识你,不再忍受这宿命的愚弄,我只想做我自己,做一个不起眼的凡人,哪怕只有百年人寿,至少我不必承受这无奈的孤寂。”声音越来越轻远,慢慢飘散。 陈遗墨只见退去的小蛮,身上缚着赤红锁链,脸上毫无光彩,一丝火苗自她脚底升腾,火舌渐渐将她吞噬。陈遗墨伸出双手,咫尺间,他却什么也抓不住,分毫间,他什么都留不下。他眼睁睁地望着小蛮,被烈火焚烧成了灰烬。 “不,不,不?????”陈遗墨嘶声喊着,双手握拳,弹身站起,又跪倒在地,用力擂着地面,直到声嘶力竭。 躺下去,泥土中带着一丝刺鼻的焦味。星河仍那么明亮,月色清幽,宽阔的苍穹却容不下一个无力抗争命运的人。他唯有苦笑,心,却一点点沉沦。那个梦,藏在心底,多少次痴缠,又多少次辗转,挥之不去,是心中所想,还是惧怕面对?????? 陈遗墨拾起远处长剑,入手时,剑身轻颤,“呤?????”如清流激荡,似山川连绵。 引着剑诀,祭起长剑,陈遗墨纵身越在剑上。低头只见原本葱茏的松林,此时只化作一堆焦土。陈遗墨背负双手,摇摇头,纵身一指,剑如流光,往西南奔去。 西南边陲,栖霞山,枫叶染红,遥望山巅,恍若红日。 陈遗墨收住剑势,跃下长剑,沿着碎石路,慢慢往前走去。偶尔一两丝月光从林间坠落,漫长古道,倒不显黑暗。 脚下枫叶密布,踩上去,“扑哧扑哧”地声响,仿佛孩童跳动的脚步。 半柱香的时间,古道尽头,月光清幽,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株参天古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古树横亘的枝桠上垂着两条藤蔓。 陈遗墨伸手拉住一条藤蔓,轻轻一抖,落叶纷纷。陈遗墨缓缓抬头,凝望着飘飞落叶,正如望着陈年中凋落的时光。 正值年少的轻狂,也在这个漫长甬道,他和小蛮漫空翩跹,花儿芬芳,鸟儿自在,风儿和畅,连打在身上的晨露都显得熠熠纷层。 古树下,两人背靠着背,仰望浩然天地,敬畏天地神灵,时光悠然飘逝,惬意舒心。 慈因打破了属于他们的宁静。 一身破败得像枯树落叶般的禅衣,手里提着一根随处可见的木棍,棍子太过普通,仿佛是刚才地上捡来的树枝。花白的胡须迎风飘舞,奇怪的是他的头顶顶着一截两三寸长的头。 老僧步履阑珊,想来是跋山涉水走了不少路程。老僧走到陈遗墨面前,看着小蛮,摇摇头,却不说话。 陈遗墨心中有些愠怒,可看老和尚眉目慈善,倒不像坏人,只是他看着小蛮的眼神有些奇怪,便道:“老方丈,远来辛苦,何不坐下,解解乏,再行上路。” 慈因又微微点头,道:“不乏,不乏,施主心地和善。但观两位神情,此时虽相拥互守,毕竟殊途,何不早些放下心中执念,方能重登造化。”说着摆手离开。 陈遗墨和小蛮面面相觑,两人心中狐疑,待陈遗墨起身追问时,哪有和尚身影。 有一片落叶飘在陈遗墨衣襟上,陈遗墨吹掉落叶,摇摇头,奋力一提,轻飘飘地落在古树横亘的枝桠上。 枝桠后是无数细小的树枝,枝叶连在一起,就像一座自然形成的树桥一般,绵延几里。树桥上也被蔓藤枝叶覆盖,中间正好可容一人。 陈遗墨抬脚向前,走在树桥上,幽深的道路,只有手上的松纹剑,散出些细小光晕。 走出树桥,面前是一面断壁,上覆穹顶,脚下云雾缭绕,不知深浅几何。脚边有三条手臂粗壮的藤蔓,与树枝相缠,浑然天成。蔓藤两条并列,一条在上,形成一个三角,横在半空,斜斜向上,几尺处便被雾岚遮挡,恍惚不见前景。 陈遗墨走上藤蔓,藤蔓年深日久,如条索一般,左右晃荡。陈遗墨稳住身形,慢慢向上行去。 “铛?????”一声钟鸣,自对面飘来,在山涧中回荡,响彻天地,余音绕梁,气势恢宏,在寂静月夜愈显深沉,如垂暮老人的轻叹,又似情人耳边细语。陈遗墨微微一顿,脚下轻轻一甩,待钟鸣消失,这才继续向前。 终于踏上地面,脚底原本蒸腾的云气,此时尽然散去。脚下是些自然形成的圆形卵石,随意铺着在地,倒各成一条小径,卵石周围花草丛生,清爽整洁,毫无嫣然之气,只是一簇比一簇繁茂,直到不远处的山门。 山门周围有几块黑石,许是年岁久远,已被风霜侵蚀,石上被着些碎苔藓,青黑相间,形姿婀娜,倒是少见。黑石后的峭壁石缝,长着几支细竹,许是营养不甚丰富,造型不算清秀,但枝叶掩映,更显坚韧。 细竹枝叶下是不经修整的山门,说是门,只是几块寻常树枝串在一起的门扉而已,只是门的上方,两根较为粗大的木棍支着一块较为光整木块,木块上刻着“自然堂”三个草字。 斜月渐沉,一束光正好照在木块上,出淡黄色的微光。 陈遗墨抬起手,轻轻叩响门扉,门内悄然无声。但陈遗墨的心情却五味杂陈,四下无虫鸣鸟叫,只能听见自己厚重的呼吸声。 半晌,“你来了。”门内传出一声苍老应答。 “来了。”陈遗墨缓缓地道,只是声音显得疲惫。 “剑成了?” “成了。” “那你为何还来?” “因为你说过一句话。” “你还记得?” “你说我拿得住剑,却放不下心。” “剑已拿住,心呢?” “我不知道。” 沉默半晌,门内传来一声叹息,接着是拖沓脚步声,月光中人影晃动几下,便再无声响。 寂静夜色中,陈遗墨握着手中长剑,只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铛铛铛”三声钟鸣,悠然荡起。此时钟鸣与方才略有不同,最先入耳时,如清泉浇面,心头一凉,第二次钟鸣,如鱼沉泽渊,第三次响起,便如旷野游鸿,展翅欲翔。 陈遗墨收住心神,慢慢回思过往,心中一片黯然。从前,我不觉得错,那是因为我认为是对的,我不接受别人判罚,那是我没放下心中执念,何为对?何为错?谁又知道? 凉风习习,峭壁上偶尔掉落一两块枯干的石英,打在陈遗墨破碎的衣服上,他缓缓站起身,望着峭壁上使劲附着的石英,这些年,我便如这山壁上的石英,餐风露雨,可我仍如这石英一般,坚信着我们能再次相逢,可就算相见,又能怎样,人生太匆匆,又何苦执着追寻,我的心便如这枯干的石英,早已没了跟脚,站不稳,行不了,我用一世的情,换了你一世的苦,用一生的执意,换了你一生的幸福,相见,不如不见。 陈遗墨双手轻轻一抖,呼出一口长气,引起剑诀,将松纹剑抛在空中,右手一挥,长剑如流星一般,直插长空,然后又迅坠落,掉在门内,“哧”地一声,剑身插在门内的一块石壁上,只剩三寸左右剑身露在外面。 剑身入口处,喷出一股清泉,敲在剑柄上,出“呤、呤、呤??????”的声音。 陈遗墨耸耸肩,摊开苍白的双手,脸上终于燃起一丝红晕,“哈”地呼出一口气,背着双手,往藤蔓处走去。 待他走出几丈,柴门“吱呀”应声而开。月华下,站着一个老僧,灰白胡须迎风飘舞,手里抓着一根寻常木棍,头顶着两三寸灰白色丝,眯眼看着远去的褴褛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温暖笑意。 (本章完) 第3章 、送米少年 “少爷,你慢点。”晨曦微光中,一个花白胡子老人,盯着古道深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恬淡。手里拿着一把宽大蒲扇,紧赶慢赶地走在枫林道上,许是年岁大了,脚力已缓,脸上红扑扑地,天气渐萧,嘴里不自觉冒着白气。 “管二叔,你慢点,不要撇了脚,等下封二哥可没功夫背你下山。”老者前面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两脚架在一个年轻壮汉肩上,坐在壮汉肩上的布袋上,头上挽着一个髻,清甜笑容洋溢着少有的天真无邪,壮汉走起路来,髻便在少年后脑晃来晃去。 “嘿,你个臭小子,出门时老爷是怎么吩咐的,让你自己扛米袋上山,送给慈因大师,你撂了挑子不干,现在倒来打趣我,看我回家不好好跟老爷嚼嚼耳根,老爷不收拾你个屁股开花。”管二叔干脆站住脚,嘴角微微扬起,刀子嘴豆腐心地假装嗔怒。拿着蒲扇来回煽动,瞪着眼,胡子翘得老高,倒像个老小孩。 少年“扑哧”一声轻笑,似早已看穿老者的伎俩,转过头,两只大眼来回转动,水汪汪地,加之他面庞清秀,眉宇俊朗,确是惹人怜爱。 少年摸着额上细长娟秀眉梢,做了鬼脸,一肚子坏水地哂笑道,“嘿嘿,谁不知慕容府上下,管二叔对我是最好的,我挨父亲板子,你还恨不得替我挨了,怎会舍得跟父亲说我的不是。”少年边说,边在布袋上串下跳,动作甚是敏捷,耍猴一般的动作,对他来说,捻手即来。 好在底下壮汉体魄够强健,任少年怎么翻腾,壮汉仍在崎岖山道上稳稳当当地走着。 生怕少年一个倒栽葱摔出个好歹来的管二叔“啊哟”一声道:“少爷,你小心点,当心摔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赶,快贴近壮汉身边,脸上饱露关切,倒是对背着少年的壮汉,早就习以为常地自顾低头行走,黝黑的大脸庞,显得颇不在意。 少年晃荡着双脚,伸手扶住壮汉脑袋,笑盈盈地道,“封二哥,你看我说什么,管二叔的嘴比不上脚,脚又是比不上心的,你看这菩萨心肠,倒还当我是两三岁小孩。”说完舔着脸,没心没肺哈哈大笑。 底下的壮汉抬起头,附喝似地跟着“嘿嘿”笑两声,两条壮黑的眉毛拧在一起,笑起来显得憨厚无比,笑完便低头,惜字如金地不多说,自顾自缓缓走着。 管二叔眯着眼“呼”地吹一口气,把嘴角上的八字胡吹起老高,举起手中蒲扇,装腔作势地吓唬道“小兔崽子,看我不打你。”伸扇欲往少年头上拍去。 面对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动作,少年显得游刃有余,加上本就护犊心切的管二叔,蒲扇落下的力道本就不大,度慢得不能再慢,少年头一歪,便躲了过去,转头做个鬼脸,嘻嘻一笑,别着脑袋,云淡风轻地喊道:“哎哟,慕容府的管家要打人啦,街坊四邻快来看看热闹吧,少主人管不住下人啦,窝里斗的悍贼要造反啦。封二哥,快点快点。”少年不住推搡封二脑袋,嘴角却翘得老高,装模作样的姿势显然有些是多此一举,手舞足蹈不过为了好玩。 到底封二肩上扛着个布袋,况且少年在他身上跳来跳去,脚步便缓了些,管二叔虽脚力不行,但三两步也赶到封二身边,眼看就要抓住少年衣衫,哪知少年一个翻身,顺着封二的脖子便滑了下去,连滚带爬地往前奔去,跑得比野兔还快,哪里能抓到。 穿过枫林,此时晨光尽展,树叶被直泻下来的阳光照得通红,小径上点点碎阳,斑斑驳驳。 举目仰望,浩云高洁,层山素裹,若是寻常,又是一个慵懒惬意的休闲时光。 但少年心里明显装着事情,在枫林古道的尽头,忽然放缓脚步,扭扭捏捏地不肯前行。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管二叔,算是强行架着少年来到古树边。仰望古树上婆娑枝叶,叹了口气,转头憋了一眼怒目相视的管二叔。 只得顺从地伸手拉住想头顶的蔓藤,只是他身高颇显不足,原地蹦了几下,终究没能摸到蔓藤,只得乖乖地靠在树干上。 管二叔见少年两眼滴溜溜地打转,看透一切阴谋诡计似地盯着面前的少爷,心知他是云阳城内出了名的鬼点子大王,每次出门,城里城外,无不是鸡飞狗跳,连一向庄重肃穆的庵道寺院,也不能幸免,所以他因此也得了个混世魔王这个他自认颇为得意的头衔。 今天上山,已经算是最听话的一次了。为避免类似在和尚头顶画头,绣娘唇上点胡须这样的事情再次生。还未来得及顿气,连忙道:“白少爷,来,我抱你上去。”说着伸手欲揽。 思维一向跳脱的慕容白,哪次能甘心束手就擒? 两眼一转,后退一步,嘴角一歪,用带着十分稚气的语音,嘿嘿笑道:“哪用你抱我,本少爷出门,从来不靠别人,你别看我不够高,一样上得去。爹爹常说做人要带三分仗义,做事要带三分侠气,这么点小事就难倒我,我岂不是泥坑里的苍蝇,黑到家了。呵??????” 心思快转动,学着大人模样,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拍拍,叉着腰道:“不过慈因弄的这颗古树,都不是给人走的,枉我爹还称他大师,人家大师都是菩萨心肠,救人济世,哪会做这个东西来刁难凡人,哼哼。” 一向谨慎小心,为人六十载,深明“祸从口出”奥义的管二叔,连忙伸手想掩住慕容白的嘴,挤着眼低声道:“哎呦喂,小祖宗可别说这话,老爷可是向来敬重慈因大师的,你这样说他,当心给老爷听到,赏你顿板子就算是好的。” 家规虽然严厉,但到底出了家门,便是脱缰野马,这是慕容白反复以屁股挨板子的血淋淋代价,总结归纳出来的经验。 侧身一步,躲开管二叔手掌,头摇得像拨浪鼓,双手仍似小大人一般叉着腰,样子颇是滑稽,道:“敬重归敬重,到底是佛门人,应该有慈悲心才对,你说这慈云寺,几个穷苦人能拜得佛,我爹常说,救人者达济天下,悯人者心怀四海,这和尚倒好,巴不得寺里不进外人。” 洞明世事的管二叔,唯独对这慕容白,大有一股“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头疼架势,见他越说越不靠谱,手作噤声之势,道:“小少爷,小祖宗,你快别说了,这里跟慈云寺一丈之隔,当心给了因大师听了去。” 提到慈因,慕容白还心存畏惧,不为别的,每次上山,搞些什么佛门真言,已教他头疼脑热。现在也只能是忍气吞声地点点头,瘪着嘴,心有不甘地压低声音道:“听去便听去,我才不怕。” 到底是小孩,嘴里嘟哝几句便不再说话,转头看着管二叔和封二哥顺着蔓藤往上爬去。 待封二爬到树干上,慕容白仰着脖子道:“二哥,你把那米袋扔下来。” 五大三粗的封二一愣,他的脑子,除了吃饭睡觉能保持清醒,其余时间,基本装不下任何东西,斗大字不识一个,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才将这百十来斤的米袋抗上来,现在又要扔下去,岂不是白做功夫? 好在慕容白虽时常捣蛋,对下人还是非常体恤,从不做那以名欺仆的勾当,封二对他,也是言听计从,举起手中米袋,作势要扔。 慕容白解下自己的腰带,一头缠在藤蔓上,一头绑在自己腰间,见封二准备扔下米袋,跳起来,道:“错了错了,你将米袋绑在藤蔓上,再扔下来。” 将米袋绑在蔓藤上,往下一扔,慕容白受重力牵引,一下就串到树干上,只是他忘了米袋重量太大,加上封二奋力一扔,米袋下坠时少说有四五百斤力道,只听“嘭”地一声,慕容白肩头撞在头顶的枝桠上,嘴里叫道:“哎呦,失算,失算。” 落在枝干,站稳脚跟,用手揉搓肩膀,道:“把米袋拉上来。”说着解开腰带,蹲身拉住蔓藤,好歹算是自给自足地上了树,管二叔和封二也只得勉为其难地搭手帮忙,此时有树干作支撑,米袋拉起来并不费力。 沿着枝干行了半刻,便走到尽头。 枝干左右翠叶相拥,天穹上,无片云遮盖,阳光明媚,脚底山岚尽散,两边青山相对,脚底便成一壑之丘,绵延数里,展眼望去,空谷清风拂面,远来山水怡人。 闷在家里太久,几乎都要霉的慕容白顿觉心胸宽畅,哈一口气,自告奋勇地跑到前面,道:“我先过去。” 束手无策的管二叔只得乖乖让开一边,嘴里还不忘叮嘱道:“慢点,慢点,没人跟你争,来了这么多次,哪次不是你走前面。” 慕容白跑到树干上的藤蔓旁,将腰带解下一截,系在藤蔓上,一手抓着头顶的腰带,一屁股坐在底下的腰带上,瘪着嘴,对封二招手道:“哼,谁说没人跟我争,每次说我走前面,可最后到的始终是我,二哥,把米袋给我。” 接过米袋,搭在腿上,那藤蔓受了重力,便往山谷中倾斜,慕容白手一松,腰带便顺着藤蔓往前滑去,滑了几丈,还不忘转头对管二叔道:“不能告诉他。” 这简易的窍门,以前确从未见过,自诩博闻多识的管二叔,现在真有些不知少爷脑袋里装着些什么东西,点点头,抿了抿嘴,摊开手作无辜状,待慕容白滑远,这才对封二道:“我们也去吧。” 管二叔和封二习惯性地一手攀着上面的蔓藤,踩着藤蔓,晃晃悠悠地往前行,脚底茵陈铺地,全然不是寒秋素色,远山上,几点翠红柳绿,若不是少了些虫鸣鸟叫,谁会觉得寒冬就要临近? 跨过卵石铺成的小径,两旁草木绿莹莹地盛放,全然不理头秋冷冽风冻。 门扉上方,一束米黄色阳光正照在“自然堂”的木牌上。 望着那块牌匾,慕容白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屁股,伸手欲敲门,但想想往常吃的亏,举起的手便顿了下来,斜眼看着封二,努努嘴,示意他前去敲门,自己侧转身,站在门扉最坚固的木棍后面。 (本章完) 第4章 、捉棋弄子 “嘭”地一声,随即山门对面传来几声“啊呀呀?????” 对这样的声音,早已比家常便饭还来得习以为常,管二叔在门扉前,闭着眼,正自顾笑着,连一旁不苟言笑的封二也紧着捂嘴,怕笑出声来。 古树下的残枝败叶中,伸出一个头来,脸上灰扑扑地,眉毛拧成一团,嘴角还含着一片枫叶,不是慕容白是谁。 对于这次吃亏,慕容白明显早有准备,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枯叶,嘴里“噗噗”地吐着口水,显是地上的味道并不好闻,骂骂咧咧地道:“好你个大和尚,这次居然玩阴的,噗,好在本少爷有准备,不然今天屁股可开花了。噗噗。”说着从屁股后面掏出一本橙黄色的线装书,书面略显古旧,上写着《摩坷经》三字。 在他心里,既然这书是你给的,那即便是替着自己少受了皮肉苦,也算是无上功德,所谓“我不入地狱,谁爱入便入。” 想着歪理的慕容白抖抖书上尘土,咧嘴一笑,嘟囔道:“嘿嘿,你整天叫我背这个破经,现在它却让我的屁股少受皮肉苦,你们整天佛啊道啊,参啊悟的,却动不动就出手打人,我看背这个经也是无用,还不如我脑瓜子转得灵光。” 嘟囔几句,慕容白便收起经书,整理好衣衫,仍用了刚才的窍门,片刻便来到山门之前。 在这慈云寺中,上至似慕容问道这样的家主,下至行脚挑夫,都带着十分虔诚的敬意,管二叔自然也不例外。 有时慕容白看见那些跪拜上山的香客,未必能亲眼见到慈因和尚,但三步一叩头的规矩,香客们从来不会被他们忘记,仿佛做了这些动作的人,能得到佛祖的垂怜。但在慕容白心里,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即便家中有个信佛的母亲,也丝毫不影响他实践第一的理念,他觉得有这时间在金佛面前忏悔祷告,莫不如回家好好营生,正所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管二叔显然不属于这种类型,只要一到山脚,神情便刻板庄重起来,倒似已见到了诸佛真身一般,咳嗽一声,收住脸上笑容,道:“进去吧。” 刚才慕容白屁股上那一掌,力道、声音均算是上层,已经把门震开。怀着小心思的慕容白伸手推门,门便应声而开。 慈云寺独居这无名青山上,说是寺,其实只是一个草庙,并不甚大,门扉后有个十来丈的庭院,院中有一颗上了年岁的古松,松枝繁茂,枝干蜿蜒,庭院后是九级石阶,不过这石阶其实只是一块石头,或是受了风雨侵蚀,石块上刚好露出九道较深的凹陷,石阶边原有一股清流,清流下的水潭杂草丛生,此时倒是干净了些,水流上方,突兀地显露着一支黑色的东西,因为以前从未见过,现在看起来,反倒有些刺眼。 石阶上是一个草棚,木架搭成,并不高大,草棚下方的木匾上歪歪斜斜地刻着“慈云寺”。 木匾两边是两颗自然生长又枯干的青冈树,挺拔端正,树皮已被刮去,显得有些白,树上刻着一幅对联,“闻思修,求佛不见佛;行悟参,问道难入道。” 两扇木板制成的房门,里面有供桌一张,木制大佛一尊,香鼎一炉,摆放倒是整洁,整个庭院安置陈设,跟慈因时常倡导的“素净”几乎不谋而合,但这在慕容白眼中,算得上是赤裸裸地假清高,就如同慈因脑袋上三寸长的花白头一样,显得有些邋遢、随便。 慈因是这寺中的主持,也是寺中的后勤主管,茶饭自理,不收门徒。 “阿弥陀佛,小施主可有许久没有上山啦。”慈因手持一柱檀香,一如既往地微微眯着眼,站在佛龛前,一脸虔诚地垂手往香炉里插,那袅起的青烟,似乎要将整个房间都笼罩。 不以为然的慕容白跨进正厅,一束晨光正照在大佛面庞之上,微微耀眼,心里嘀咕,我可不想天天上山,谁的屁股没事想多挨几脚。 但迫于父亲颜面,嘴上只道:“想来也有个一年半载的,师傅庙里可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净呀。” 慈因环顾四周,院中少人打理,芳草凄然,静无人声,打着哈哈道:“清净正合老衲心意,有道是山中日暖风烟净,独修禅道始为空。”说着原本合十的手掌伸出一只,满含笑意地看着慕容白。 对于这种浅白的考究,慕容白早已习以为常,眼珠滴溜溜地打转,嘴上嬉皮笑脸地道:“老师傅又来考我,好在我这次有了准备,不然每次给你占了先机,害的我回去好没脸面。嗯,我想想你这题目嘛,倒是不难,只是占尽了山色、禅道,一时间我倒很难对付。” 说着背负双手,在古松树荫下来回踱步,望着门扉外的山野翠林,嘴里念念有词,倒真像是被了因难住一般。忽地抬头望着天际流云浮动,一丝清光自云翳中折射在古松枝叶间,微尘尽显,伸手一拍脑门道:“啊哈,这可有了。师傅听听看我这信口胡诌的句子,嫩寒难锁普济辉,三春浮光合同尘。” 少有的一语中的,显然合了慈因的意愿,拍拍手,宽厚地笑道:“少爷果然长进了,这普济辉、合同尘果然是暗对了佛门竭语,想来问道老爷知道,也会称赞不已。” 说到慕容问道,慕容白神情便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冷冷瞪着自己,往往三里外,他便能感受到脊背上的寒意。 至于面前这个和善的大和尚嘛,慕容白惯用的招数,便是涎着脸赖皮。 挤眉弄眼地蹭到慈因身边,拖着他那宽大的禅袍,样子甚是亲昵地道:“既然老师傅都这样说,不如哪天您到我家来,跟我父亲说说,别让我老是抱着那些真经在那里背啊、颂的,你看我们家对面的秦公子和谢小姐,哪一个不是身负绝世武功?” 说着慕容白越是讨好般拉住慈因宽大的手掌道:“你想,古道边,夕阳下,骏马飞驰,英俊少年纵身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何等快意,何等洒脱出尘。” 对于这个简单要求,慈因只是面色沉静,微微含笑,轻轻摇着头,慢慢往台阶上走去。 慈因不接话茬,多半便是泥牛入海,音讯全无,慕容白锲而不舍地追上去道:“唉,老师傅别急,你看,你们佛门子弟,本就注重身行体悟,若果救人于危难之中,挽大厦于将倾之时,岂不比你端坐佛堂痴痴念经祷告来得更为畅快。或者诸天神佛见了这样的人才,宽恕了人间的罪业也未可知,你说是不是?” 慕容白一人在院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大道理,慈因对付这鬼精小孩,也只用一招来化解,那便是沉默,正如佛说“不可说,不可说,说便是错”。 慈因的两字决中,还有一招,便是闭目塞听,其实这样的道理,慕容白已经跟他叨咕了不下十遍。这一次也同以往一样,保持缄默,以住慕容白的嘴。转身进了厨房,让管二叔找了棋盘,封二拿了棋子,自己手上端着茶盆,慢悠悠地往院中走来。 一切如想象,并未奏效,慕容白翻了翻白眼,有些失落,但又恨恨地道:“老师傅别装作不知道了,我无非是想学点皮毛功夫,一则可以防身健体,二来扶危救困,你是素来是知道我的品行,为何人人皆可学得,我却不行。” 慈因见慕容白说话时比以往涨了几分气势,将茶盆放在古松下的石桌上,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慕容白。 一年多不见,他已高挑了个子,眉宇间多了几分气势,再不似年前那个懵懂小孩,随即带着缓和的语气,夹杂些许解释的味道,道:“少爷也别太心急,或许是机缘未到,也未可知。来来来,许久不同你捉棋,我们今天爽快爽快。” 管二与封二只要上山,几乎变成寺里的奴仆,早摆好棋盘、棋盅,倒好禅茶,一缕青烟自两个竹筒制成的茶碗中缓缓飘散,大有一桩禅韵,也不知是何仙茗。 慕容白本是打算让慈因在自己父亲面前美言几句,好让慕容问道就此让他修习道法武功,但见慈因咬口不放,真是比之铁公鸡还吝啬,起码铁公鸡是一毛不拔,他却是一口不张,口水都懒得浪费。 心中虽百万个不愿,也只得挪过屁股,靠着古松一边的石凳坐下去。微风吹拂一阵松针骚动,淅淅疏疏。 小算盘打得山响的慕容白,就近夺过管二手中的白子,嗔笑道:“老师傅,我可先下了,不过咱们可有言在先,这一次我们可得打赌,你输了就得帮我做件事,你看怎样?” 慈因眯着眼,对于捉棋,他有十分把握,即便是让他三五手,也没什么大碍,手抚白须,道:“要是你输了又当怎样?” 慕容白咬着牙,狠狠地道:“虽然我们弈棋,从来是我输多赢少,但好男儿豪气万丈,纵然输了,你要我怎样,我如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慈因几乎被慕容白这小大人口吻逗笑,点点头道:“我也不必在问你需要我做什么,如果你输了,那该着我来安排。我输了嘛,自然你的条件我定替你完成。” 来了兴致的慕容白,两眼放光,似个斗志昂然要奔赴战场的骑士,握着手中白子,也不管顺序,自己先手下了三子。慈因也不阻拦,慢条斯理地落下黑子。 半柱香的时间,棋盘上黑子已经占尽优势。急的慕容白像下了树的猴子一般抓耳扰头,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嘟着嘴只顾低头沉思。 慈因看着慕容白,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忖道:“到底是小少爷内心浮躁些,以他平时开阔的思路,只需平三退四,弃了右下局的死子,便可重新拓出一片天地,可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望着满盘黑白子,心知已将近输掉的边缘,只得求助似地,左看看管二,右看看封二,不时又仰头望着头顶绵密松针,心中好不甘心。倒不是他时常争强好胜,但今天是带着习武的奢望来的,捉棋若输了,便是当头给他浇一盆冷水,透着心凉。 但他横竖连耍赖的招数都用尽了,这盘棋也难盘活,只得放下棋盅,心中闷闷地道:“我投降啦,终究不是老师傅的对手,你说说要我干什么吧。” 不善谋略的慈因,看着他一脸无辜地表情,含笑道:“我的要求倒不难,只是要委屈了少爷。” 自知遭殃的慕容白仍心存一丝侥幸道:“愿赌服输,既然我输了,自然该履行承诺,你尽管提,只要不是让我抄写、背诵经文,我定当全力以赴。” 慈因点点头,又摇着头笑道:“正是希望少爷再抄写一遍《摩坷经》。适才我观少爷捉棋,心中好胜意切,必动了嗔戒,可下棋偏需要心思沉着,摘除六根,方能自成境界。若你刚才弃了右下局死子,我便已然输了,此所谓柳暗花明,枯木逢春,如此可见少爷禅机佛缘尚未通达,不如多看看佛经。” 慕容白“呀”地一声,“如堕大梦惊坐起”地跳起来带着哭腔道:“师傅坑我。。。。。。” (本章完) 第5章 、江南慕容 江南临近中原,多雨水,自北漠年年干旱以来,多数居民举家迁徙,其中不乏开荒修筑之士,他们逐渐放弃游野放牧,吨田建屋,经商贸易,久而久之,渐渐将这蛮夷之地变成人间天堂,如今江南北达湖州,南至川蜀,往来居民商贾比比皆是,是以有井水处,必有人声,可以想象其富庶繁华、人声鼎沸的程度。 云阳城地处江南南阴之侧,北邻江左州,虽属地偏远,人声寂静,但这里群山抱翠,清水环绕,确是有一番说不尽的江南风光。 说到江南,除了逶迤奇绝的风光及慢吞吞的人文风情,难免便说起江南三大家族。 偏偏这江南三大家族又都在云阳城,所以云阳城虽属地毓秀,但让其驰名的却是江南三大世家。 此时江南世家的家主慕容问道,就站在慕容府前的台阶上,眼前是一排高搭石阶,石阶旁,石狮、豹、鹤、龟等雕塑陈列两边,面前是一条三丈宽石板路,石面光滑细腻,可鉴人影。 路边均是十丈有余的梧桐树,树枝修剪得体,根盘错节,顶端枝叶繁茂,抱团掩映的叶片,便如江南中代代相传的凝聚精神,那是一种千百年不曾舍弃的气魄,所谓“聚力才勇”是成就江南家族的诀窍。 将近半百的慕容问道,最得意的不是自己的身世武功,而是自己白手起家,能继承壮大慕容这么一个家族。 温和晨光照在慕容问道爽朗的面庞上,虽有几丝细密皱纹,却掩不住中年男子的成熟稳重。他伸伸懒腰,对一旁的垂着头的苏云道:“小白快回来了吧。” 自少爷上山,苏云是掐着手指过活,好不思索地点点头道:“少爷一向最守规矩的,老爷让他上山拜见慈因大师,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想来少爷是不肯久耽的。” 对自己儿子了如指掌,那是个见缝插针,左右逢源的鬼精,怎么可能安分,但在下人面前,又不好脾气,只哼了一声道:“他要是能守规矩,我也不必这么操心。”说着便转身往里走去。 慕容府的小院,出了名的秀丽,在云阳城,虽未拔得头衔,但也排的上号。 小园低槛中,山石嶙峋,水流溅溅,门廊蜿蜒处,曲折通幽,阑干外幽葩细萼,隐隐留香。 正对前门的一方石屏,上有几支细竹,纤细的身段仿若无骨,石屏上写着“问道”两字,笔锋苍劲含蓄,饱透气节。 往前便是小荷池,池面小荷初绽,微露尖角,池上有石拱桥,地下的水流却是活的,蜿蜒流转,不知暗流通向何处。 荷池后面十丈方圆便是演武厅,两边立着刀枪剑戟,慕容问道虽不教慕容白道法,但府里的下人却个个都懂些真法武功。 演武厅往上五个台阶便是会客厅,木质雕花门前立着两根大红色石柱,柱子上写着“对酒当歌,拟把疏狂图一醉;绛河清浅,执剑凌霄暮三分”,上面木匾上写着“荟歌琉樽”,笔法与前门石屏颇有不同,多了几分潇洒飘逸,少了几许痴迷执念。 与会客厅并排的是三个大小相衬的房间,看似简朴绰约,便是书房、杂房之类。 再往后,跨过拱形门楼,眼前花红翠绿,绿茵铺地,莺莺燕燕,与外界全然相径,往上的七个石阶中,对应着四座三层高楼,便是主人卧房,再往后,视线被这四座高楼挡住,目不能及。 慕容问道走进正厅,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上端着一杯清茶,正慢慢饮着。 门外一人匆匆赶来,在大厅前跪下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府内外,大小事,除了慕容问道,还有谁能这么悠闲惬意,轻轻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道:“起来说话,跟你们说过了,平时府里报事,不必多礼。怎么回事?” 来人站起身,消瘦的身材十分高挑,差不多把厅外的阳光遮去了大半,翻着眼皮,看看端坐在椅子上镇静自若的老爷,道:“老爷,今年的演武规格已经出来了,只是对我们家十分不利。” 三大家族内,只有慕容问道能这么爽利地道:“这三大家族族内演武已经传承了几十年了,每年十月初三,各族挑选三名道法高深的后辈进行比试,前两名可由三大家族联合出资拜在各大门庭修习真法,传统延续至今,并无什么差错,这次是不是有什么岔子?” 来人点点头道:“按以往来说,我们慕容家跟谢家、秦家应该是不分伯仲,可今年不知是谁提议说三家子辈均慢慢步入成年,也该上台历练历练。谢家小姐谢流芳与秦家公子均是从小便修习道法,深得两家真传,我们家公子却从来不曾修习道法,这??????” 慕容问道微笑着摆摆手,胸有成竹地道:“此事虽是他们提议,但也早知会与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慌慌张张,我自有安排。” 来人“啊”了一声,疑惑地道:“老爷早就知道?可?????” 早就洞明一切的慕容问道,挥了挥手,道:“文二,你去告诉大家,就说此事不必声张,免得你们夫人又该提心吊胆。近来她身子又有些欠恙,就少给她添些烦恼罢。” 若真是这样,院中这位潇洒公子,这次可要吃大亏,自己跟少爷交情又颇深,似不情愿地将脑袋低低压着,沉默半晌,方才点点头道:“是,老爷,我这就去回。”说着转身要走。 对于历经大风大浪的慕容问道来说,这些繁琐小事,根本不值一哂,招了招手,深谋远虑地道:“等等,你可知这次比武,除了谢小姐和秦公子外,他们还派了谁?” (本章完) 第6章 、仙风道骨 虽不明其理,但在这个家主面前,纵有百折不挠的精神,那也是百搭,文二扰着头道:“这个嘛,我倒是不知道,但谢家除了谢小姐,大概就是谢岚和谢齐方资质高些。秦家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秦牧阳和秦佩斯两位。” 这样的安排,几乎跟慕容问道想得如出一辙,点点头道:“是了,我猜也应该是这几位,只是这几位中,秦牧阳倒是有几分天资,他家是这边杏花村的吧?” 想起那小子,确有几分精神,文二点头道:“没错,那小子就是杏花酒家老板娘的儿子,说来也怪,一个女人家,带着一个小子过活,居然也能培养出这等人才。” 喜欢喝酒的人,容易把他当成命根子,慕容问道刚好便好着一口,所以,想到秦牧阳,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酒,在云阳城,这饭菜,绝对属于天香楼可口,但酒嘛,除了杏花酒家,再无人能出其右,站起身笑了笑,道:“杏花酒家的酒倒是醇香得很,秦牧阳那个小子也见过两三回,听他谈吐,精神气魄,倒是落落大方。” 文二是街边摸爬滚打惯了的,整个云阳城,上至那个太爷生日,下至那位闺秀模样,可谓是一清二楚,想也不用想道:“那小子我也见过几次,待人真诚得很,只是小孩子家没什么城府,近两年谢、秦两家在江南大势招募年轻才俊,为的是过我们慕容世家。本来这招募应该是公平竞争,但两家手下为了敛聚私财,只要富裕人家出几个酒钱,就肯纳进家族之内。秦牧阳选进秦家倒是经了几分波折,一来他自己不愿掏钱买路,二来那小子心气也高,说话总没个分寸。前两日还听说他在秦家闹了一场,在秦家家主面前给秦管家来了个下马威呢。” 对于这样身世的出身,慕容问道难得地露出些怜惜叹道:“噢,还有这等事。若他这次没有选上,只怕他在秦家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文二道:“可不是呢。” 即便是自己府中,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很难打理清楚,现在慕容问道更是束手无策,叹息道:“你先去吧,顺便让莫二去请腾龙阁的6师兄过来教教他们道法真诀,打坐引气的基本功。” 文二道:“是。”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背着手在厅中来回踱步。片刻,门外又有人来回事,说已经套好马车准备去城外接慕容白,慕容问道拒了,说要让慕容白多历练历练。 正自走着,厅内庞夫人转进来,给桌上的茶杯续水。 慕容问道抬头看看头顶,只见房间上端是一幅宣纸画的水墨画,只是那纸比宣纸深厚许多,画面铺开,刚好将厅中的房檐都遮住。 画上是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站在一座青峰下,手中拿着一把拂尘,白须飘然,双眼注视着青峰顶端,青峰前的一条溪流浅浅流淌。 画中老者神态悠然,可画边却没有作画者的留名。 这个家里的主梁骨,只要开始注视这幅画,便是心底埋着心事,庞夫人浅浅笑了笑,道:“你又有什么心事。” 慕容问道摇摇头,转头望着庞夫人,只见她双颊略显清瘦,淡扫峨眉,眼光流动,虽时常病恹恹的,却也从来不在自己面前诉苦,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道:“多少年了,我看这画,你就知道我有什么事。” 同床共枕几十年,这些真挚感情,外人羡慕不来,庞夫人云淡风轻地抿嘴笑道:“谁让你有事时才抬头看一看你的师父,平时也不见你上上香。” 这个世间少有的师傅,现在剩下的,只是慕容问道深深的眷念,叹了口气,道:“师父早隐世多年,你我都不知他的去向,再者,师父平时常说,人身就是皮囊,生与死、功与名,只是方外之物。何必再给他焚些尘世中的青烟。” 丈夫一贯不遵循常规礼数,庞夫人自然心里清楚,点点头,端起茶杯递给慕容问道,自己坐在椅子上道:“道理虽如此,但人情礼数却也不该怠慢,好在没多少人还知道你有这么个师父。” 慕容问道打着哈哈道:“正是如此。你快进去歇息吧,这里空荡荡的风高,一阵倦怠了,又该不舒服啦。” 庞夫人也不答话,站起身来,转身往厅内走去。 铺开椅子旁裹好的流沙纸,倒点茶水在砚台上,拿起墨条研起来。 砚是好砚,上好的黄冈徽砚,墨是烟熏十次又除了尘的微墨。笔尖蘸满墨水,在纸上写下“摩坷经”三个大字。 (本章完) 第7章 、闲情诗赋 慕容白辞别慈因,从慈云寺出来,已是晓露浇头,晨风清清凉凉地吹着,东面山顶上,开始泛起一道白色光晕,浓雾中,光晕慢慢流转,仿似一副宣纸上泼了墨氤氲开的山水画。 原路返回。必经之路上有一座“陈桥”,建桥年代太过久远,少有人能记起当时建桥时的恢弘模样。加上少有人烟往来,桥面上青苔遍布,野草也自石缝中撑出,大有一股倔强姿态。 桥底流水蜿蜒,虽无江河漫流的气势,倒有小桥流水的温润。虽然江南属地,流水溪桥不胜枚举,有的典韵难当,有的气势冠绝,但此处清幽绝伦,好比是漆黑深山里燃起的一盏烛火,韵味自当别论。 疲乏可陈的慕容白,坐在桥底一处石墩上,虽是回城,但想到即将面对生冷的父亲,疲乏的意味更浓,少不得便要找些借口。 将除了鞋袜的双脚搁在水里,一股清流自涌泉中升起,霎时便觉周身清畅。念及管二忠心,古道热肠地转身道:“走了这许久山路,你们也来泡泡脚,解解乏再上路也不迟。” 城府虽不算深沉,但拥有敏锐观察力的管二素来知道这小少爷脾气,只要逃了慕容老爷的眼皮,整个人便如脱缰野马,收敛不住心神。 况且此时老爷交代的任务早已完成,少爷行起事来更没个遮拦。正思量着劝说的技巧,忽听远山中一声狼嚎,心神一转,便道:“少爷赶快上来吧,我们倒不累。老爷吩咐让我们办完事,早些回去,你听刚才这狼嚎,想必便是洛阳城人口相传的中山狼?,依我看,不如我们早些回去,一来太太少些担心,老爷面前你也不必挨骂?????” 山有丛林,只要有丛林的地方,又少不了狼虫虎豹,听到那狼嚎,声高气嘶,或许真比平常的狼要大出许多。 云阳城中传说,有人上山采药,遇见中山狼后,腰上的药锄还没出手,便被中山狼围着啃了个精光。 城里更不乏看热闹不闲事大的人,当然,城中茶楼里说书的先生,为了蝇头小利的生计,就更加肆意地神话渲染了中山狼,说那狼本是山上的守护神,你采药就动了山中的灵气,那狼当然不肯。为了抢到原本就不算太多的生意,更有甚者,还有说那狼能幻人形、懂人语,从你进山开始,它就时时跟着你呢,只要你动手折了山上的树枝野草,它也必定报复,直至你变成幽魂鬼魄。 一向是胆大包天的作风,慕容白越想心中越是惊奇,难道我赤着脚玩一下水,那狼也来寻我报复不成,那下雨打雷劈了山上的树枝,大风刮断了野草,那狼总不能去找天报复。定是讲书先生编造故事,吸引别人,好歹我今日也做件好事,不如会一会那中山狼,看他到底长了几只眼、几张嘴。 心中主意已定,便道:“管二叔不忙,我们只在这里呆着,无缘无故,中山狼怎会寻到我们,再者,父亲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好不易出来一趟,慢悠悠地散散心也好。” 依照管二谨小慎微的性子,固然生怕耽搁,忙道:“少爷不知这其中缘由。出门时老爷吩咐过,办完事须立马赶回去。一是一年一次的比武选拔即将开始,二来太太近来身体欠恙,少爷本是极少出门的,此时若路上耽搁些许,也必然心中挂念,何必教太太徒添烦恼。” 慕容白本欲辩驳,但听管二说自己给母亲添麻烦,俗话说,“头能顶天,也顶不过高堂”,心中虽百个不愿,也只得道:“好吧。”站起身,甩甩脚上的水渍,仍不十分干爽,顺手在河边抓了一把无名野草,在脚上擦擦,穿上鞋。 旁的草倒罢了,慕容白抓的这草味道却十分浓重,将手凑在鼻子上闻闻,一股刺鼻酸腥味迎面扑来,只觉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惹了一手骚气,蹲下身子,顺势将手放在河中冲刷一遍,入手处,河面忽然冒起一片青烟飘起,霎时,附近水中一些鱼虾便翻起白肚,在水中随浪浮沉。 三人说到底虽是慕容府里见惯大场面的,但此时却面面相觑,尽皆骇然。回身望那野草,只见七片手掌大的绿叶,包裹着一枝粉红色半透明花朵,花瓣也是七片,花蕊中蕊芯伸出七个分叉,看起来明艳娇羞。 慕容白不敢用手再去拿那花,在水中摘一片野荷叶,将花放在荷叶中间,生恐自己的双手,跟那河里的鱼一样,被腐蚀掉,转头问道:“管二叔,这是什么花,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在慕容府,管二虽是博闻多识,但却不是百科全书,仔细端详了一阵,皱着眉摇头道:“这倒奇了,我们经常在这条路上往来,莫说不曾见过这花,便是闻也未曾听闻。” 慕容白再望望神情木然的封二,本不抱着希望,果然封二也只是摇头。 慕容白用荷叶将花包好,兜在怀里。想着家里还有高人,对于这种奇闻怪志,须得另寻他人,沉了沉声道:“走,我们赶快回去,田二叔精通药理,带回去给他瞧了,想必他定然知晓。”自顾往前走,早忘了中山狼的事。 过了陈桥,这座山其实便走过了一半,三人来时,陈桥这边走的下坡路,此时便是上坡。一路上三人说笑,谁也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过了两个时辰,三人一路接援攀登,终于上了山顶。 云光浩渺的山顶上,光线明媚,一扫刚才在林间的阴郁,脚下浩风鼓荡,衣袂飘然,层云稀薄,伸手仿佛便能触到天际。 脚底下青峰逶迤,连绵山脉直抵洛阳城城墙。此时暮色渐沉,余辉铺在城墙上,眼帘尽处,荒山野径与人烟集聚的康庄大道自成一景。 再观城角龙檐高卓,护城河上翠柳掩映,百花嫣红,耳畔清风徐来,野花芳尘倾洒,心中浩气翻涌,好不畅怀。心道,怪道人人说此处风景妙绝,来了几次均未觉察,此时见了此番情景,果然不差。忽地想起父亲时常吟诵的一诗,时常不察,此情此景,却韵味悠然,嘴里不觉便念了出来:“吃茶空对山雨,闲观五湖游云;野鹤飞奔天际,江湖何时归隐。” (本章完) 第8章 、中山野狼 善于借机打趣,管二自负的不是这一把年纪,而是犀利言辞往往能一语中的。在一旁讪讪地道:“少爷还记得老爷作的诗呢,出来了两三日,便开始想家了吧。终归还是家里舒适些。” 慕容白心里明镜似的,虽被看穿,但也要争个面子。羞红着脸,装作肃然道:“胡说,管二叔不可取笑我。” 不用言语,管二也知道慕容白的小心思,连忙打着哈哈掩盖道:“不早了,我们先进了城再说。” 一路行走,傍晚时分,三人才从林中出来。 刚走到一个岔路口,便见前面站着一人,宽额方脸,偏偏长了一副猴子一样的尖下巴,眼神似地底幽冥一般,忽闪忽闪地放着寒光。 一般而言,行走江湖,除了才干,还需要眼光,这眼光嘛,自然又分成了很多种,其中一种,自然便是留神脚下的路,所谓“好狗不挡道”,若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不光脚下的一双招子,恐怕连性命都要葬送。 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管二斜眼见那人正站在通往洛阳城的路上,知道来者不善,上前抱拳,作了个请的姿势道:“还请尊驾行个方便。” 眼睛是最能摄人魂魄的东西,偏偏面前这人的眼睛就是如此。直勾勾地盯着慕容白,似乎从他那硕大的瞳仁里,要伸出几双可怕的手来,冷冷地道:“路不是你的吧?” 江湖上,脸面,有时比性命重要,管二见那人无礼,但又怕多生枝节,耽搁行程,已顾不得什么脸面,仍微笑道:“阁下说笑了,这路自然不是我的,或者阁下先请。”说着闪身让开一边。 见惯风浪,对于这种表面讥笑,显然云淡风轻地淡化得无动于衷。他并不动弹,嘴里“吼吼”了两声,又咽了咽,仿佛喉中卡了一口老痰,顿了顿道:“既然路不是你的,我只想站在这里,你们请便。” 慕容白与管二的古板思想,截然相反,看待脸面,便如看待自己的门户,时常听人说“光耀门庭”,自然先,要保住的,便是自己脸上那张薄薄的脸皮,此时见那人说话阴阳怪气,心中好不自在,一时脾性上来,拉开管二,怒道:“笑话,这路不是我们的,自然也不是你的,普天下的路我都走得,为何这条路我们不能走。” 那人轻轻一笑,咧开的嘴露出一排尖牙,看起来更为阴森,带着些微敬意道:“果然牙尖嘴利,要我让开也可以,东西拿来。”说着伸开手,好大一只手掌,而且是毛茸茸的大手掌。 慕容白望着那双毛茸茸的大手掌,心里早犯了嘀咕,面前这人,从未谋面,拿他东西更是无从说起,疑惑地道:“真是奇哉怪哉,你我素不相识,我何曾拿过你的东西?” 那人如实道:“我们陌路相逢,但你确实拿了我的东西。” 有些人,说得无理,但却无比厚脸皮。慕容白自然要秉承据理力争的一贯作风,不想落丝毫下风。冷喝一声道:“我不想深究你是谁,但你可知道我是谁?” 早就了如指掌。那人只是云淡风轻地道:“慕容世家的公子,谁人不知。” 慕容府的分量,别说是在江南,天南海北,四海扬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偏他却说得轻巧,慕容白不得不留着神道:“你既知道我是谁,怎的还要无事生非地为难我?” 叹息,往往是一个人露怯的弊病,但这在那人身上,却没能适用,微微欠身,仍带着些桀骜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并非有意刁难,只是你刚才在山中拿了一株灵草,所以我来讨回去,要是别人,此时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这时才算恍然大悟,慕容白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荷叶,心有不甘地望了望身后的青山,想着那人也太过强词夺理,冷冷笑道:“这倒真是奇怪了,这山是你的不是?” 答案显而易见。那人只是点头,道:“不是。” 虽不想多做纠缠,但凡事扛不过一个理字。慕容白挥着刨根问底的余热,继续问道:“既然不是,山里的东西也不是你的,为何我拿了一株草,你又要来要回去?还有你刚才说什么若是别人,此时只怕早已尸骨无存是什么意思?你是谁,我此时倒是有兴趣知道了。” 一如既往地静默,过了一下,那人才道:“告诉你也无妨,一件一件地,我慢慢告诉你,我便是洛阳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中山狼。” 三人一惊,遇到危险,木然的封二总是最先作出正确的反应,早握紧双拳,站在慕容白身前,面上青筋鼓起,凝神聚气。 似被冤枉多年,那人带着沉冤昭雪的语气,扬起手,往下压了压,接着道:“放心,我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恶毒。公子刚才抓的野草,不是旁的什么东西,那灵草叫“七心海棠”,此草只在山涧河边生长,两百年出芽,两百年舒叶,再两百年开花,最宝贵的是,这草无根也长,只要花在,能像浮萍一样随处漂泊。只一件,此草剧毒异常,平常人若是碰了此花,轻则皮肤溃烂,满身疮毒,重则骨烂如酥,全身败腐而亡。” 虽不是软蛋,但此时慕容白早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自怀中掏出荷叶,打开细看,果见那花断了根几个时辰,此时却越艳丽,张开的花蕊倒刺入花瓣上,叶子上的纹理此时青翠欲滴。心中暗道:“好险,好险。” 中山狼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但未笑出声,只解释道:“公子也不必着急。这灵草是有灵之物,平时见它一见就已难上加难,想要拔起他,更是千难万难,既然公子得了此物而未自伤,必是有缘。不妨我将第三件事也跟你说明?????” 说着,中山狼缓缓伸出毛茸茸三个指头,在月光下,那手指头上的毫毛,着奕奕光辉,看着有些耀眼,又有些渗人。接着道:“第三件,早两年,我在山中胡乱巡视,看见一个老和尚在陈桥边洗漱,嘴里念念有词,心中便有些疑惑,走近一看,老和尚却对我说,出来吧,相见是缘。” 有的人视听敏锐,比如修道到了一定境界,能洞察方天变化,这一点对于慕容白来说,还是太过深奥难解,“啊”了一声道:“老和尚能先知先觉?” (本章完) 第9章 、三大家族 明显淡定许多的中山狼摇摇头,冷静地道:“这倒不是,只是那老和尚道行高深,我还未及走近,他便已经察觉,他说见我终日在山中徘徊,且只是守护些仙草灵药,并未做些粗鄙下流之事,便道“我看你修行不易,不如跟了我,学些佛法道术,免得见到人莽撞。” 听书,是慕容白的一大爱好,自然收集奇闻异事,他是打心眼里高兴,一来,自己在小伙伴面前,有了吹嘘的本钱,二来,这些怪志异录,确实够吸引人。 比如以前小时看过的一本不知出处的小书,里面的鬼怪仙道,当真离奇玄妙,这也是他希望学武的原因之一。此时听中山狼娓娓道来,脑海中已幻想思索了几遍,兴奋地接口道:“是了,所以你才能幻化人形。” 见怪不怪的中山狼,微微点头,对于他来说,幻形当然只是修行的一部分,沉默了一下道:“正是如此,后来老和尚有一次外出回来,满身疲累,此时我已学会变幻人形,便在山中搭了个草棚,做些简单饭菜,烧水添茶。老和尚用过饭,对着我道:“畜生终究是畜生,改不了的还是改不了,你去吧,别再见我,只有一件,过几年,洛阳城中慕容世家的公子在此有一机缘,你不可伤了他便是。” 对于那老和尚,慕容白顿时有了几分尊崇,心想谁这么神通广大,连我要来此,拔得仙草他也知晓,倒有几分能耐,心中已有些拜服,便问:“那老和尚是谁?” 尊师重道在前,中山狼双手合十介绍着自己的师傅,满怀尊敬地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便是云隐山上的慈因大师。” 千算万算也未能算到会是慈因那老和尚,慕容白平时见他慈眉善目,憨厚愚钝,不显山不露水的,难怪父亲对他敬畏非常,虽心中对他倒有些刮目相看。但平时的相处,慈因留给他的映像实在算不上是高僧,甚至可以说,刚才被中山狼拔得老高的他,形象算是一落千丈,掉到了谷底,满脸不屑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呀,为老不尊的臭和尚。嗯,既然他肯收你为徒,为何后来却要赶你走?” 显然对慕容白的反应,中山狼有些不快,沉了沉脸,满目含悲地道:“我跟着慈因大师学了些粗陋道法,要说徒弟,这倒抬举了我了,若是学得大师一成半成的本事,也不枉我此生啦,只是徒弟嘛是万不敢当的,没的给他老人家丢了脸。至于他要赶我走,其中枝节我也未曾明白,只是他那次出去了很久,跟平时云游似乎不大一样。” 慕容白心道,那老和尚行事向来有些古怪,动不动就对我动手动脚,哪有什么大师风范。随即点点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七星海棠,伸手递给中山狼,道:“这个给你罢,既然是仙草灵药,我这一身凡人皮囊自然是不能受用的。” 接过七心海棠,中山狼仍用荷叶把枝叶包住,放进怀里,笑道:“还得多谢公子开明,这样的仙草,我拿了回去也是放在山**养,待有缘人来摘取而已。”说着收起手,身形一闪,早越过三人,站在路的另一头作了个请的姿势。 慕容白早巴不得中山狼将那七心海棠接过去,他可不想全身皮肤溃烂,想他年仅十一,可不能为了一株臭草,便化成一滩脓血。 接了花,慕容白觉眼前一道黑影闪烁,中山狼早越过一边,正冲着他们作揖微笑。 眼见为实,现在慕容白才算是彻底信服他便是中山狼,心中默默道,好快的身法,真如鬼魅一般。抬头望着天空,三两点星光在天河中闪耀,脚底微风渐凉,脊背上,有几滴冷汗,打湿了衣衫。四野传来些许虫鸣,眼前的路渐渐模糊起来。 别了中山狼,三人快马加鞭,说是快,只不过眼见天色渐晚,慕容白被管二叔催促着前行,仍是东一脚西一腿地慢走。约过了一个时辰,这才进了城。 城中灯火如织,灯光与树影交相辉映,街道上人来人往,酒肆中人声喧闹,街边上几个孩童正玩着弹子的游戏,借着天香楼上的几点烛光,玩得起劲,有两个小孩,为了两颗弹珠,正争执不休。 过一条长长甬道,眼前便是再熟悉不过的街景。 街上青砖铺地,细腻不乏质感的青砖,在夜色下泛着灰青色光泽。路旁垂柳依依,正值深秋天气,微风拂动,枯黄柳叶翩跹飘舞,宛如故友低低的絮语。 这条街便是云阳城最为著名的拭武街,名字虽不算起眼,但其中的酸辣苦甜,只怕只有那些走过这条街道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街上的青砖一直铺到雍和桥,桥面上搭着一个高大的圆台,便是三大家族比武常用的比武台,虽无名字,但这不起眼的圆台,却为三大家族选出了无数俊才。 所以,即便是三大家族现今族中人丁多半是在经商、耕种,但仍然可以依附从家族中走出去的才俊,虽然这种关系是相互依存、各取所需,但这也变成三大家族现在难以撼动根基的根本。 雍和桥上有三条木制的通道,木条都是上百年的古木,或成片、或镶嵌,构成三条精雅别致的道路,约三十来步,通往三大家族,左边是谢府,右边是秦府,正对街口的尽头便是慕容府。 三大家族的关系便如同这建筑一般,鼎足而成,表面各家和气一团,其实底下却暗流汹涌。 当然,这也是慕容白的不解之惑。 慕容白站在圆台上,伸手摸摸台脚立起半人高的大鼓,月色正浓,洒在桥下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宛如此时波荡的情绪,用着自己半生不熟的人生理念,想道:“争来争去,无非是争半个名利,要都像慈因师傅那样,哪还用得着争,那些劳什子真武、凌云、腾龙、墨雨等门派,个个放下芥蒂,将真法武功公之于众,人人都能修习道法,岂不天下太平。” 当然,这也是慕容白的一厢情愿。这天下,生来就不算公正,有的人富济天下,有的人,却穷无立锥,有的人,爱出手抱不平,有的人,独善也不一定能齐身,到底天道是公允还是不公,谁又能说道? 正自思量,左边高楼上的一扇窗户“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个人来,对着慕容白扮着娇滴滴的声气,假装温柔地道:“白弟弟,这么晚还在比武台上,莫不是当真要弃文从武,修习真法了。” 熟悉的人,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慕容白也毫不例外,闻声便知是谢家小姐谢流芳,平日里跟她倒颇有些交集,但这里面其实也算得上关系复杂,一则两大家族并非像表面上那么和谐,二来慕容白本就不习道法,所以他待谢小姐和秦公子基本没什么特别。 本就不愿多说话的慕容白,自然沉默不语,但管二和封二身份特殊,连忙施礼道:“谢小姐好。” 一听到修习道法,慕容白就开始头大,因为父亲不让修习,让他在整个云阳城,处处受制,此时自然提不起好兴致,头也不抬,闷声闷气地道:“这修习真法,可不像背书写字,临阵磨枪自然是不成的。” 本就娇艳动人的谢流芳手托面颊,月光照在她带着稚气的白嫩手臂上,更显得温婉动人。将脑袋又伸出一点,点点头算是跟管二、封二示意,翘着嘴,得理不饶人地道:“那可不,想我修习真法十来年,还时常被我哥哥骂呢,哥哥常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根基不牢固,临时抱佛脚也是无用。” (本章完) 第10章 、谢家小姐 这一番挖苦,慕容白心知肚明,想起再过几个月便是一年一次的选拔大赛,心中顿时没了好气,两人相遇,往往是唇枪舌剑,当然,动手,慕容白自然要吃亏,但嘴上功夫,几乎完全没有败着,即便被人骑到身上打脸,那一口白牙,也没饶了谁。冷嘲热讽地道:“可别这么说,谢小姐蕙心兰质,什么真法到你手里,即便是瞧上一眼,便能记全习会,有什么难的。”说着抬起头,冲谢流芳咧嘴一笑,颇有深意。 动口、背书向来不是谢流芳的强项,想起两三年前,慕容白、秦公子与自己一起上学时背习课文,被老师罚站的情景,顿时满面羞红,愤愤不平地道:“人家只是替你担心而已,何必又把以前的事翻出来念叨。” 惯于三、四流赖皮作风的慕容白,伸出手指划着自己的脸颊,做出扭捏姿态,嘻嘻地道:“谁要你来关心,好好练你的功,到时拿不到好名次,看谢伯伯拆了你的骨头。” 争嘴向来争不过慕容白,谢流芳心知肚明。每次她未开口,倒教慕容白数落一番,此时更是气得浑身乱颤,嘟着嘴道:“我说不过你,看我不打你。”说着祭起腰间红色丝绦,手掐指诀,右手一引,那丝绦无风鼓胀,大了数倍,直往慕容白面上扑来。 若论动手,整个云阳城,慕容白属于下流里的末流,同龄的小孩,几乎个个都能将他绊倒在地。见谢流芳真动了手,惊叫一声“哎呀我的妈”,就地一个滚身,滚到封二身后叉着腰,嘴上倒是个货真价实的高手,破口骂道:“贼婆娘,欺负我不会真法,有本事你下来,咱们明刀明枪地打一场。” 一向将“能动手便不动口”履行得彻头彻尾的谢流芳,引着丝绦寻慕容白的踪迹,怎奈封二在他身前横着,总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恨恨地道:“明刀明枪?要不是你鬼心眼多,哪次不被打得哭爹喊娘,睡地撒泼求饶。” 若说话是一柄利剑,此时的慕容白算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只见他面部红心不跳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看我哪次不是先让着你们,谁叫你们偏来寻晦气,还要找到我身上,你看,我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报仇。” 也不知为何,只要慕容白开口,谢流芳便把持不住自己的淑女形象,毫无顾忌地“扑哧”一笑,手上动作缓了一下,虽然有些迟钝,但还是难得地找到了慕容白嘴里的破绽,道:“我又不是君子。封二哥,你让开。” 木然的封二,此时夹在两人中,左右不是,一脸无辜地看着慕容白,摊开手,翻了一下白眼,意思是说没办法了,少爷自重。轻轻一侧身。 封二只稍稍让出一点空隙,少了前面的堡垒,全身暴露,上下左右,无不是破绽,丝绦冲着慕容白迎面扑来,眼花缭乱,急的他满地乱串,纵有千张嘴,此时也无计可施,正应了自己常说的,“一技徬身,可走遍天下,满嘴学问,仍无一用”。肩上吃了一记,痛到皮肉,伸手揉着,嘴里大叫道:“谢小姐杀人啦,谢小姐杀人啦??????” 身为慕容府的下人,管二、封二跟谢家的交集也不少,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们长起来的,知道他们自小便是这般玩耍嬉闹,也不好劝解,只在一旁掩嘴偷笑。 生怕惊动了自己哥哥谢流芳,一旦遇见慕容白这种蛮横无理的耍赖方式,几乎变得束手无策。手里慢慢顿了下来,得意地嚷道:“住嘴,只要你求饶,我今日便放了你。” 看了无数兵法攻略的慕容白,现在算是学会了“拖”字决,心知只要自己犟下去,赢家还是自己,眼仁一翻,将地痞无赖的本性挥到了极致,趾高气扬地道:“谁要你饶,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样叫便怎样叫,你也可以叫呀。”说着张着双手,当成扩音器,大声喊“谢小姐杀人啦??????” 虽然身为女子,但谢流芳的心思,在见到慕容白时,身上的阳刚之气,不自觉便流露出来,此时见他耍起了无赖,手中动作加快,可他专挑些犄角旮旯躲藏,一时间却拿他不下,见他声音越吼越大,心中已有些慌乱,收起丝绦,狠手关上窗门,骂道:“癞皮狗。” 战术,自然需要承受一定的代价,这是慕容白自无数次失败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的教训,现在表面上虽然自己占了上风,但其实,他身上已被打了五下,虽不算重,但也不轻。 见谢流芳关了窗门,举起手,作了个再见的姿势,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地狡诈,没脸没皮地道:“今日我且饶了你,下次碰见可警醒点,别冲撞了本少爷。”说着仍不甘休,吐了口唾沫道:“手下败将,再见。” 三人走下雍和桥,径直往慕容府行去,待三人走远,右边秦府院墙脚转出一人,颧额高耸,眼目矍铄,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缓缓摇头,又捻着胡须点头。苍白面庞下,露出一丝诡燮的笑容。 (本章完) 第11章 、灯火阑珊 慕容府门前灯火阑珊,守门值班的因为夜深,已经半掩了府门。管二、封二怕打扰院内人的休息,自从偏门中回去。还未到门前,早有掌灯的小厮挑着灯,要往里传报。 免不了顽皮的心性,慕容白示意噤声,蹑手蹑脚地从大门旁的角门往里走去,问道:“夫人安歇了没有?” 提灯的小厮向来知道慕容白的脾气,虽顽皮透顶,但从未在家里做过出格的事情,加上小少爷体恤下人,所以慕容府上下,对这位小少爷,还算尊重。如实道:“晚饭前夫人来过前门两趟,都是问少爷到了没,现下过了这么许久,也未见夫人出来,想必是休息了。” 庞夫人的作息时间,慕容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比之慕容问道,算得上是天壤地别,自小,他跟母亲的亲近关系,也非慕容问道可比。扬了扬手,轻声细语地道:“既然夫人已经安歇,你们也不必惊动,我自己去问安便好。”说着忽又摆摆手,翘着嘴,担惊受怕地道:“诶,这几天老爷有没有问起过我?” 只要提到慕容问道,便算是撞上了霉运,小厮自觉地低着头含糊其辞地道:“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 白撞了个没趣的慕容白,只得“嗯”了一声,示意已经明白,自顾自地从角门边的游廊往园中行去。 园中此时华灯初上,过了一畦种着麦冬、当归、芍药的药圃,正对大门的石屏前,几支修竹迎风招展,仰望皓苍穹,天陲如墨,夜空新月渐露,越显得竹影婆娑。 过了月洞门,几条干枯藤萝,攀附在门边石块上,偶有一阵清风吹拂,越显得那藤萝苍然。楼上卧房仍点着一枝烛火,便猜到庞夫人还未安歇,猫着腰从石阶上匍匐前进。 来到房门前,背靠着墙根,伸手轻轻推了推门板,低头往里一瞧,只见庞夫人早卸了妆容,独坐在椅子上打盹,脸色在烛光中略显苍白。 满心喜悦,知道母亲是专在等自己归来,心中自是十分温暖,想着要给庞夫人一个大大惊喜,慕容白垫着脚尖,缓步走到庞夫人身后,低头在庞夫人耳边哈了口气。 整个慕容府,除了慕容白,谁敢在庞夫人面前放肆?皱了皱眉,嘴角却露出一丝温暖笑意,反手拉住慕容白的手道:“小白不可胡闹。” 终归还是个羽翼未丰满的小孩,两三天未见母亲,心中甚是牵挂,干脆伸手揽住庞夫人的脖子,顺势便滑进庞夫人怀里,撒娇嬉笑道:“娘,我好想你呀。” 跟随自己的夫君,天南海北地闯过大风大浪,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庞夫人显得格外淡然,用手指戳了戳慕容白额头,安慰似的笑道:“我何尝不想你,这几天都把我担心坏了,你呀,还是改不了那顽皮性子,生怕你在外面闯出祸来,你父亲又得生气。” 只有在母亲面前,慕容白才可以全身心放松,当然,调皮也必不可少地被他运用熟稔,手里捻着庞夫人头,仍旧笑着道:“我可改了许多啦。不信你问问管二叔便知道了。” 自知自己都管不了这慕容家唯一的血脉,更何况是府里的下人,庞夫人佯装愠怒道:“管二那老家伙,时常都是偏袒你的,枉他还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在慕容家呆了几十年,老了老了,还是没个正形。不过这次出去也不须问,早有人将这事告诉你父亲啦。” 上山下山,都只有管二和封二跟着,慕容白默默转动脑筋,奇道:“不应该呀,管二叔向来是不说的,封二哥就更不可能呐,他那张嘴,憋破了大天,也讲不出个所以然。” 庞夫人一脸淡淡笑意,伸手在慕容白脸上轻轻拍了拍,道:“尽胡说。府中上下除了你父亲和我,哪个没被你收买,他们自然是不会揭你的,不过嘛,有个人可不怕你,就是云隐山的慈因大师。” 谁都不可能做这些事,但真还只有慈因例外,整个慕容府,对那位大师,那是尊崇无比,地位可以说,简直比慕容问道还高,越是这样,慕容白便越不服气,因为府里山下,除了双亲,就属那和尚跟自己没缘。虽然他时常教导自己抄写真经,但恰恰这是他最不喜的一项功课。 但整个府里,偏偏那和尚拥有来去自如的特权,只得愤愤道:“这个老和尚,倒是哪里都有他踪迹,想来鬼魅缠身也不过如此。” 向来敬仰信奉佛缘机巧的庞夫人拉下脸,双手合十,喊了声“阿弥陀佛”,嗔道:“慈因大师德高望重,你不可造次,要是让你父亲听到,非打你个皮开肉绽。” 心知自己的屁股,便如同母亲的心,有句话,叫“打在我身,痛在她心”,此时被慕容白挥得淋漓尽致,涎着脸,嘿嘿笑道:“这不是没到嘛,说起慈因师傅,我们这次下山倒是碰到了一件奇事。”说着顿了一下,将下山时的来龙去脉跟庞夫人讲了一遍。 深闭庭院之内,这几年庞夫人几乎未曾踏出过慕容府大门,听完沉吟一下,道:“原来城中传言倒是不可不信。”说着起身,拍拍身上衣衫,道:“也罢,既然他们都说这是机缘就等着看吧,瞧你这一路奔波,也该早些回去休息啦,头上都开始长草了。”说着抿嘴一笑,伸手将慕容白头上的一根杂草拔了下来。 素来深沉的情感,难以用言语表达,慕容白也不例外,腻着庞夫人道:“我还想再呆会儿。” 心力不殆的庞夫人,懒倦地撑撑腰,有些疲惫地道:“我也累了,你早些歇息,这几天听你父亲说,已经帮你报名参加几个月后的比武,我知你素来不曾练习真法,你自己多准备准备,到时你父亲出题考你,我可没法帮你,即便是不能折桂,当锻炼锻炼身体也是好的。” 完全没有比武的概念,每年一次的会武,因为慕容白从不会真法,连去看也省了,现在真到自己要上场,虽有些紧张,但又怕庞夫人担心,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关切地道:“娘身上这几日见好些了吧。” 一屋子的药味,早将庞夫人味觉、嗅觉都浸泡得几乎丧失干净,叹了口气道:“田二哥配了几幅方子,好是好些,就是时常不得精神,容易犯困。” 略懂些药方组成,慕容白对田二叔的医术,从来未曾担心,点头道:“田二叔向来拿手医药调配,多吃几幅应该就见大好了。” 病到深处,只有自己才能体会。久病成医的庞夫人打眼望望门外,只见苍穹如墨,斜月高悬,道:“正是如此,你父亲刚说出去抓些药引回来,看时辰应该快了。” 听见父亲快要回来,也来不及细问药引缘故,生怕在房内撞进慕容问道,脸色一白,请了安便道:“娘,你早点歇息,我也去了。”说着转身急冲冲地往外走。 这一连串的动作,逗得庞夫人不禁莞尔。 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撞见慕容问道,脚底加快了步伐,正往外走,在楼上转角处,迎面撞上一人,好在他身材较矮,一脸便撞在那人肚子上,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 (本章完) 第12章 、夜考稚子 未等慕容白开口,那人先急切地道:“少爷,不好了,老爷让你去大厅呢。” 既然传唤,自是逃不过去,慕容白小脸煞白,拉着那人胖嘟嘟的手道:“白二哥,怎的老爷平白无故地叫我去大厅,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白二生得身高体圆,问题是还留了个大光头,脸上的肉差不多是堆叠到一起,让人联想到蘸满猪油的砧板,着急起来,焦眉皱眼,又像是屠夫手上褶皱的搌布。瘪了瘪肥厚得有些青紫的嘴唇,唉声叹气地道:“我刚跟老爷出门,在城外河边寻了几只蟾蜍,老爷说蟾蜍腥味重,偏要从偏门进去,便碰见了管二叔,老爷只问了几句,就到大厅,然后让我传你见他。” 慕容白苦着脸,一幅我命休矣的模样,甩着白二的手,道:“白二哥,你可得帮我。” 被甩得左右摇晃,两百多斤重的身子差点就支持不住,只觉脑海一片空白,有些眩晕。拍了拍脑门,告饶道:“少爷,快别晃了,头晕。我刚见老爷在书桌上翻着《莲华经》,没错的话,应该是叫你去背书的。” 眼眸一转,虽知逃不过去,好在自己早有准备,嘻嘻笑道:“这便好办,我们的法宝带好没有。” 习惯了这些门路,白二也见怪不怪地挤着眼,撩开胸前衣服,只见衣衫上粘着几张宣纸,纸上写着些文字,肉嘟嘟的嘴翘起,嘿嘿一笑,道:“我刚见老爷在那里临墨,便悄悄往书房中取了这卷书,贴了上去,我本不识字的,好在你在卷上作了画。” 纸上歪歪斜斜画着一朵莲花,知道是《莲华经》没错,随即大喜,跳起来在白二油光满面的脸颊上啄了两口,欣喜地道:“白二哥果然是我知己,要说这偌大园子,倒是你比其他那些人都懂道理些。”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白二有些晃神,这待遇,府内除了庞夫人、小环,还有谁能享受?怔了一下,擦擦脸上口水,嘿嘿笑道:“快走吧,一阵迟了,老爷责怪。” 跟着白二来到大厅,正见一个小厮兜着几只蟾蜍往外走,见慕容白到来,垂手站在一边,倚着墙角不敢说话。 大厅内,灯烛高挑,跪拜了慕容问道。 慕容问道也不理会,自顾拿着微毫在书桌上写写画画,伸手摊开摆在一旁的《莲华经》,冷声冷气地道:“听说你这次上山,还耍些滑头,告状都告到云隐寺了。” 向来以嘴功见长的慕容白,在父亲面前,算是武功全废,大气不敢多喘,哆嗦了一下,颤巍巍地道:“不过是贪了些便宜,想请慈因大师在您面前美言几句,教我修习真法,母亲也说您要我去参加比武,不学真法,怎可跟人对敌。” 他肚子里有几条蛔虫,慕容问道都一清二楚,翻了一下眼皮,眼前灯罩中的烛火闪了一下,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起来,早跟你说过,慈因大师德高望重,你须得十分敬重,好在慈因大师和蔼可亲,不屑与你计较。” 心里早咒了慈因万遍,但额上却是冷汗涔涔,生怕慕容问道火,背着双手,唯唯诺诺地站在书桌前,只见台上写着“天清地幽”几个小字。 连看也懒得看慕容白一眼的慕容问道,将豪笔在砚台上点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问道:“前几日教你做的事,可做完了?” 本是府中的少爷,现在却跟个鸡贼似的,斜着眼撇了撇站在慕容问道身后的白二,见他正拿着小扇给慕容问道轻轻送风,自己身上却是汗流浃背,呐呐地道:“只背了个大概,好多地方都不能尽解。” 对于这样的功课,慕容问道向来抓得严谨,沉声道:“如此便背来听听,解不解的,你倒还小,大了些,自然便懂了。” 心里虽想着,解不解又有什么相干,人家拿到架在我脖子上,难道我能讲解些佛经,他便能放下屠刀,单单就比武而言,光就会些佛经又有什么用处,但嘴上还是只得道:“是。” 准备好的白二,生怕遗漏了半点,有些微闪失,连忙撩开衣衫,冲着慕容白努努嘴,手中动作也不敢怠慢。 两人的动作,经过长时间打磨,配合得天衣无缝。慕容白在厅中来回踱步,不时拿眼瞟着白二,嘴里诵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 背了一段停顿一下,咳嗽一声,白二立刻转身,弓着身子,露出背上的纸张,手中扇子自胯下伸出,仍轻轻甩动着,样子着实难受。 未免慕容问道觉,加快背诵,继续道:“文殊师利,导师何故、眉间白毫,大光普照??????文殊当知。四众龙神,瞻察仁者、为说何等。” 背到此处,慕容问道忽抬眼看了慕容白一眼,慕容白赶紧低下头,顿了许久,见他并未做声,这才做贼心虚的抬眼望白二,白二在停顿间,以为慕容白已背完背上文字,遂将怀里剩下的纸,贴在扇子上,煽动的动作幅度更小,以便慕容白查阅。 这一来二去,中间便遗漏了许多文字,慕容白叫苦连迭,嘴上“呃、呃、呃?????”了半天,无奈心中无半点现货,只得照着扇子上的字勉强背下去,道:“弥勒当知,尔时妙光菩萨、岂异人乎,我身是也,求名菩萨,汝身是也。今见此瑞、与本无异,是故惟忖,今日如来当说大乘经,名妙法莲华、教菩萨法、佛所护念?????” 待慕容白背完,慕容问道缓缓抬头,道:“仍是不全,你也该收敛收敛心神,多下些功夫才是。你先下去见过你母亲就去休息。” 侥幸逃过一劫,慕容白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可这一段诵念,确是大费心神,而且是两人的心神,揉了揉眼皮,道:“适才已见过娘了,面色倒是比前阵好了些。” 好在其他的虽然不算争气,但这孝道,慕容白倒是无师自通。慕容问道点点头道:“不过是时好时坏罢了,正因如此,你才该多下些苦功,免得你母亲替你担忧,以后见了她,该说不该说的,都该委婉些,时常病怏怏的,何必徒添烦恼。” 如获大赦的慕容白,这才舒了口气,知道父亲不会再次为难,点头道:“爹爹说的是。” 烛光照得慕容问道脸上的表情模糊,挥挥手道:“去罢。” 走出大厅,心中长舒口气,抹抹额上滚出的汗珠,暗道:“好险,好险,好在我早未雨绸缪,留了真经副本,不然这次可大不妙了。” 走过游廊,直觉迎面吹来一股冷风,身上汗水仍未尽干,此时突然冒风,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本章完) 第13章 、夜半惊魂 心有余悸的慕容白,终于可以慢条斯理的走路,在他的印象中,考问,这十多年,似乎成了自己与父亲特有的互相交流方式。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因为人伦常情的淹没。 路旁道上的石榴花,现在已经结成了石榴,可惜只供观赏。叹了口气,拾着碎步,顺着石阶往自己卧房中行去。抬眼望了一下楼上母亲的窗门,灯光已经熄灭。 古旧格式的卧房,门楹、窗户都显得有些静雅。床对面西墙上的佛龛上燃着一炷檀香,香烟细细袅袅,环绕整个房间,烛光盈盈跳动着。 一向服侍慕容白起卧的丫头小环,正坐在梳妆台边上的一张小条藤椅上,见慕容白耷拉着脑袋进来,连忙起身,帮着他脱了长衫,心中早已明了。抿嘴笑了笑道:“必是老爷又找你训话了,这么没精神。” 向来生龙活虎惯了,只有见过慕容问道,慕容白才会这样无精打采。摇摇头,声音低沉地道:“也不知怎么,见过老爷出来,便觉胸中烦闷,身上有些燥热。我的洗澡水打好了没。” 别的小环还可相信一二,但说到身体,自开始服侍慕容白起,连平常的伤风也很少遇到,只当他又是逗自己玩。将长衫搭在一架上,沏了一杯暖茶,递到慕容白手上,道:“一早听你回来,便烧了水,只当你见过老爷、夫人便回来,不想你去了这许久,此时只怕还有些温。” 但有口气在,依着慕容白的心性,绝不会露怯,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懒懒地放下茶碗,脑袋沉闷着,连自己说的话,也在耳边嗡嗡作响,道:“正是温的好,我先去泡一下,你先下去罢,有事我会叫你。” 收拾了茶碗,整理了床被,见慕容白恹恹的,也懒得跟他玩笑,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见烫,以为他是累到了,便道:“那你早些休息。”说着带上门窗,走了出去。 坐了片刻,待茶水入胃,慕容白越觉心中似火烧火燎一般,慌忙脱了衣衫,转进木制屏风后,勉力爬进澡桶里。靠在桶边,闭目养了会神,心中烦闷却没丝毫缓解,反觉手掌一阵刺痛,那痛处时而钻心,时而又能忍受。 抬起手来看时,只见手掌上,几个指尖穿出几条红线,一直沿着掌纹往上窜,至手腕处,拇指、食指上的红线“太渊穴”处,并成一条,中指、环指上的红线在“大陵穴”处汇成一条,小指上的红线在“神门穴”处顿了下来。 这一看不要紧,倒是吓了自己一跳,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又觉好生奇怪,伸出手指在红线上摸了摸,入手处,一股热流迸射而出,直震得手指麻。心下骇然,正欲张口叫人,那几条红线却迅疾奔往手肘处,过处手臂巨震,肌肉酸楚,不由“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不叫倒还好,这一叫,那几条红线便似得了指引一般,自手肘处,往身体各处流窜,度越来越快,疼痛也越来越剧烈,在红线窜了几个周期之后,慕容白脑袋嗡嗡地乱响,额上渗出豆大汗珠。 片刻,身上越来越热,面上双颊似炉火一般,肚腹丹田之中鼓胀得厉害,澡桶里的水也被那烘热蒸腾着,“呲呲”冒着白气,慕容白挣扎着去寻那几条红线,可那红线迅疾似电,猝忽来去无踪,饶他有七窍心眼,此时也没了注意,握着手腕暗道:“糟糕,糟糕。” 挣扎了一个多时辰,只觉口渴难耐,抓起澡桶椅子上的茶壶,对着壶嘴便吸,只那壶嘴出水较慢,他便打开茶盖,直接在茶口中饮。 待茶水饮完,仍未解渴,伸出舌头,用手在嘴边扇了扇,仍无大用,索性便将脑袋埋在桶里,“咕咚、咕咚??????”地大口饮着。 此时他已心无别恋,神志都有些迷乱,虽然房间点了烛火,双眼睁得大大的,但只觉四下漆黑,寂然无声。过了半晌,忽觉灵台上有一丝清凉灯光,眼前依稀只见一层薄雾,雾中有些亮光飘荡。 伸手抓去,那亮光忽幻成一些佛门清号,有“卍”字、“莲花”、“锥形魔陀”、“福金轮”?????,直冲面门而来。慕容白想躲,无奈脚下似被锁住一般,半分不能动弹,那清号便直撞进慕容白灵台,每撞击一下,身上烘热便减轻一分,不由得闭目,只等那清号继续撞击。 直至半晚,见那亮光越来越弱,清号也随之消失,脑中嗡嗡之声渐退。低头再看,只见澡桶之中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水,双手有一片红色斑块,此时身心俱疲,也顾不得许多,靠着桶沿,便昏沉沉睡去。 清晨,一丝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慕容白房间的木门上,门边是慕容问道写的一幅勉力读书的对联,道:“云泼松墨,无字有意为千古;月临兰亭,览罢书卷行万里”。 习惯早起的小环,现在正端着洗漱脸盆,蹦蹦跳跳地推开房门,迎面扑来一股潮湿的雾气,不由得皱着眉。走进去,只见烛台上烛泪点点,烛芯燃尽,想来一夜未灭。 将脸盆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撩开秋色蚊帐,低头道:“少爷,该起床做功课啦,一阵老爷敦促,你可不好受。” 细看时,帐中被条整齐叠着,还是她昨晚走时的模样,心下奇怪。暗忖:“少爷向来疏懒惯了,今日倒体贴起人来,出去了三日,连性情也变啦。” 当她转进屏风后时,不由得耳根羞红,只见慕容白赤条条地靠着澡桶沿上,“啊”了一声,捂着双眼,道:“少爷,大清早的,羞不羞,快换了衣衫。”说着闭着眼,摸了摸慕容白丢在一旁的衣服,摔在他身上。 半晌,见慕容白毫无反应,小环才睁开眼,只见房间内杯盘零落,澡桶早没半点水,慕容白双颊绯红,伸手摸了摸慕容白额头,只觉手掌似着了火一般,大叫一声,“哎呀,天。” 连忙将衣衫整齐披在他身上,伸手想将他抱上床,可她身单力薄,试了几次均未成功。转出房门,拉了一旁守门的小厮,让他去禀报夫人。自己转身将脸盆端进来,拿着脸巾往慕容白额上敷。 不一时,庞夫人并着田二及几个下人走进来,将慕容白放在床上。田二见慕容白面色绯红,把脉问诊,小环将昨晚慕容白进房至自己出去的情景说了一番,忙乱了一刻,田二在慕容白身上仔细查看了一阵,这才站起身。 一向视子如命的庞夫人,还未等田二把完脉,便焦急地问道:“田二哥,小白是怎么回事?”说着带着些许嗔怪眼神,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环。 有些委屈的小环,垂下头,掐着自己的手指,眼眶中溢着泪水。 (本章完) 第14章 、七心海棠 深谙医术,在府里也呆上了十年,什么疑难杂症,在田二那里,也算不得什么。但现在却皱着眉,四方脸生生被他挤成萝卜脸,沉脸摇头道:“我给少爷请脉,脉象沉稳不浮,力坚不空,寸关尺节律规整,倒并无病症,但他脸色绯红,全身滚烫,手掌上还有两处斑块,又像是染了什么热毒。” 心如火焚的庞夫人,见慕容白只是昏昏睡着,心中焦躁,此时听田二如此说,更是急切地道:“田二哥再给好好诊诊,或许是伤了风寒也不定。” 手足无措的小环站在一旁,见慕容白昏不知人,平日里,好好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此时却毫无生气,心中一急,脸上滚着泪珠,抽噎道:“都怪我,没照看好少爷,请夫人责罚。” 庞夫人算不上深明大义,但也绝不是小家女子,摆摆手,带着些伤心的口吻,道:“都什么时候,你还跟着添乱,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人安天命,小白命中有此一劫,也怪不了旁人,你去请老爷来。” 擦了擦眼泪,小环才点头抽抽噎噎地道:“是。” 一路小跑到大厅,只见慕容问道正和腾龙阁的6佑初正谈论事情,只得垂手站在厅外。 素日里,小环总是时常跟着小白,现在无端端地跑来,慕容问道难免有些好奇,抬起头来,问道:“小环,你在这里干嘛。” 一得开口的机会,小环连忙道:“启禀老爷,少爷身上不好,夫人带着田二叔去瞧了,未瞧得真切,夫人便让我来请你过去看看。” 平常慕容白虽耍些小把戏,但装病,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慕容问道面色一沉,神情肃穆地道:“别又是那小子怕我考题,便诈病不起。” 这种事,可半点开不得玩笑,小环急忙摇头,颤巍巍地道:“这次不比往常,少爷周身高热,连田二叔也瞧不真周,夫人也有些着急,这才命我来请的。” 虽然有些自命不凡,但6佑初的心思却向来活络,在一旁陪笑道:“师弟不必着急,愚兄虽道法不及你,但对医理还有所涉掠,不如我们一同前去看看。” 三人一同来到慕容白的房间,只见十来个人垂手站在房内,绷着的脸终是缓和了些,走近床头望了望躺着的慕容白,果见他面色倦怠绯红,与平常不大一样。这才转头,只见庞夫人眼中闪着几丝泪光,扬起手,拍了拍庞夫人的肩膀,道:“不打紧,田二哥、6师兄都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大碍。” 信任,是庞夫人对自己夫君自始至终的承诺,而且,自进慕容府起,夫君的承诺都得到了兑现。现在他赶过来,站在自己身边,就像一根定海神针。点点头,这时,6佑初把了脉,笑嘻嘻地拉着慕容问道与庞夫人的手,走出房门,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大喜,大喜,师弟、弟妹,小白怕是练了一门真法,筑成了根基。” “根基”,便是所谓的真法入门。这一点,慕容问道与庞夫人均知道,但小白从不修真法,怎么突然又有了根基?满脸疑惑,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此话怎讲?” 扬起嘴,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慕容白的际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腾龙阁又添了一员猛将,因为慕容府跟腾龙阁的关系,非比寻常。 这一点6佑初比任何人都开得透彻,所以慕容白修成根基,他也是满心欢喜,道:“田二哥精通医理,对真法却是一窍不通,他观人脉象重在体察病情,所以他已经乱了思路,我嘛自然是先入为主,寻着小白的经脉诊去,只觉他身上经脉通豁,灵巧处能得灵巧,沉着处能得稳沉,想来他是练就了真法筑基的二层,只怕还不止。” 历经风浪的慕容问道,对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还是第一次见闻,而且还出现自己的儿子身上。“啊”地一声,不可置信地道:“这倒奇怪。” 庞夫人虽不懂真法,但站在一旁听说慕容白无事,舒心了大半,这才转身,打下人离开,只留小环在一旁服侍。 昏睡了十几日,慕容白把十多年都未在家享受到的,几乎全都享受了一遍。例如饮食,每日庞夫人命人炖了些高汤带来,让小环喂他服食。再比如,就寝,因为他身上烫,庞夫人将她多年前收藏,不舍得用的雪莲冰魄也拿来偎在他被单之类。这种享受规格,几乎要凌驾于慕容问道之上。 但慕容白只是脸上、身上红彤彤的,偶尔睁开眼,看一下便又睡去,庞夫人心中虽不似早前那么慌乱,但总欠欠不得意。 倒是慕容问道,每日打理府中事务,三五日来望一眼,脸上也不露声色。 这日,下地收地租的管二,急急带了一包药来,见了庞夫人,说这包药是下地收租时,中山狼带过来的,说是对少爷的身体有些益处,但他想自己也不敢擅自给少爷用药,这才回了庞夫人。 庞夫人问起缘由,管二道:“中山狼说这药是用七心海棠炼制的,上次少爷拿了七心海棠,但此药剧毒异常,他收回去也是怕少爷着了那药的道,不想回来还是起烧来,这才将海棠花并着山中的土茯苓、芸香豆、紫金草、戌鸟泪?????数种药材提炼了这味药,去了海棠花的毒性,这才给送来。” 久病成医,庞夫人对药理、药性还算一知半解,点点头,舒心了大半,道:“怪道小白手上有两处红斑,想来便是因七心海棠而来,这药猛烈,当真可怕。你给我吧。” 庞夫人拿了七心海棠,往慕容白房间来。亲自看着小环给慕容白喂了一小勺,直至晚间,见他面上红色果然稍褪,但又怕七心海棠毒性太强,不敢一次喂完,只令小环一日喂服几勺。 过得五六日,慕容白已能开口说话,手上红斑渐退,脸色渐显润泽,人也渐渐鲜活起来。 (本章完) 第15章 、传送真诀 比武在即,三大家族早撒出眼线,四下打探,慕容白生病的消息早已传遍。谢家、秦家均觉慕容家已现颓势,私底下各自加紧训练,希望这次比武自己家族能力冠群雄。 倒是谢流芳在枕霞阁听见慕容白生病的消息,还关切地问寒问暖,本来想着偷偷溜出来,看看慕容白,可惜哥哥谢流云盯得太紧,整个谢府又为比武的事,已乱成了一锅粥。大门被死死看着,无法脱身,只得作罢。 秦府本就不待见自己,偏偏自己这几日因得罪了秦家总管,去了秦府等同于自讨没趣。秦牧阳虽心里有些烦闷,练习真法时也不似往常那般沉迷。只在自家酒楼中惶惶度日,也落得潇洒自在。 这天一早,天高气清,阳光透过门前的杏花树,就那么一丝照在秦牧阳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晃眼,秦牧阳挤挤眼皮,慢吞吞地翻身起床,眉宇清秀,只是皮肤稍显黝黑,清晨恼人的疲倦中,秦牧阳终究露出些许嗔怒,对着那一缕阳光道:“就你最准时了。”说罢推开木窗,张开双臂,深深吸气,那弥漫着芬芳的空气,沁人心脾。 换好衣衫,匆匆下楼,拿开挡在门后的木栓,“吱呀”一声,两扇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随即,阳光挤进了昏暗的大厅。此时,秦牧阳的母亲站在厅后的柜台前,正拿着银钗往头上插,抬头瞄着沐浴在阳光中的秦牧阳,饱含笑意,温柔甜美,是所有慈母的神态。 收拾停当,母亲笑盈盈地道:“牧阳,快点把那桌子椅子都放好了,把窗子都打开,客人快来了。”说着便自顾自地翻着手边的账本。 在门前放好凳子,站上去,踮起脚尖,终于够着系在竹竿上的红绳,轻轻一扯,硕大的红色旗帜飘下来,直到秦牧阳的腰身处。只见旗帜上写着“杏花酒家”四个大字,这有些老旧的酒旗在风中沉重摇摆,边角已经慢慢褪色,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或许只有秦牧阳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旗帜刚放下,秦牧阳就见到门边立着的秦玉昌,高耸颧额上,还闪着几点露珠,花白的头似风霜侵染一般。在秦府,只有他会对自己刮目相看,此时出现在这里,讶异地道:“秦叔叔,你等了许久了?” 目光有些深邃怜惜,秦玉昌笑着点点头,和和气气地道:“倒不是,只是出门得早些,秦老爷让我出来打点酒去,想着你这几日未去秦府修习真法,定然会早起,自己修炼。” 本以为是专门来看自己,听到这话,不觉大失所望,秦牧阳潸然一笑,道:“我这几日也堕殆了许多,自上次跟秦管家吵了之后,心里总是提不起兴致。” 秦府上上下下,对秦牧阳这个外来人,均不怀好意。当然,除了处事老道的秦玉昌,扬起手,胡须随着嘴唇摇动,低声道:“还在为那句野种生气呢?” 说什么话,都不如这句野种伤人心。秦牧阳默然无语。 明白其中的道理,只差点破的秦玉昌,伸手抓住秦牧阳的手,温和地道:“他说他的,你只管做好你自己便罢了,何必为他一句话,毁了自己一生的前程。” 从没体会过父爱的秦牧阳,坚决地摇摇头道:“倒不完全是因为他的话,秦府中上上下下,除了你之外,他们对我可没半点好意,这你也是知道的。” 习惯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秦玉昌对秦府的事,自然是无所不知,连房檐上的瓦片,他也能数的清楚。语重心长地道:“话虽不假,但你好不容易进了个可以依靠的大家族,你就不想再多努力努力,比武时夺得桂冠,直登青云,也不必赖在秦家。” 涉世不深,自然很难体味到身在屋檐,底人一等的艰酸道理。秦牧阳黯然地道:“哪有那么容易,单就秦府中秦佩斯只怕道法就比我高出许多,更何况秦公子早得了秦老爷真传,我想平步青云,他们哪一个又不想。” 以眼光博得秦老爷赏识的秦玉昌,在秦府算得上是伯乐,出自秦府的才俊,有过半,便是他一手招揽的。只是现在,实权被放到了秦管家手上,自己也无能为力。叹了口气,鼓励道:“你也不必气馁,在我看来,秦府中那两位可没有你天资聪慧,若是有好的师傅教你,假以时日,你不比他人差的。” 自小便跟着母亲,两人靠着杏花酒家艰难度日,虽然时常秦玉昌接济些银钱,但生活并不宽裕,更别说请师傅教习真法,苦笑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上加难。” 掩人耳目,留一手,是秦玉昌的拿手好戏。微微一笑,自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递到秦牧阳手里,规划似地道:“这本清心无尘决是我偶然得的,你可拿去参详参详,只有一件,这本书你无论如何不能示人眼前,里面的真法,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随意使用,免得多生枝节。” 接过书,摩挲这书本封面上的几个大字,那几个字,就代表着整个江湖,傲视群雄的真武门。秦牧阳自然知道,要得到这本书,是如何艰难,拿在手上,只觉沉甸甸的,眼中已有些清泪,道:“秦叔叔,多谢你次次帮我。” 秦玉昌颇怀深意地笑道:“也不必谢我,你只管好好修习,将来出人头地,不要忘了我便好。”说着探头往酒楼里望了一下,转过身,正准备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自腰上解下一个盛酒的葫芦,递到秦牧阳手上,道:“啊,对了,出来正经事还忘了,记性不如从前好了,你帮我打壶酒来。” 接过酒葫芦,秦牧阳招了招手,客客气气地道:“不如进去坐坐。” 不愿进门的秦玉昌,扬起手摆摆,坐在酒旗下的一根围栏上沉了沉声音,无限伤感地看着酒楼前的锦旗,那飘动的旗帜,仿佛藏着许许多多的往事,道:“不必了。” (本章完) 第16章 、回首往事 装好酒水,秦牧阳特意多打了半勺,这是秦玉昌才有的特殊待遇,将酒葫芦递过去。秦玉昌别在腰间,就已经知道,那葫芦里,多了至少半斤酒,心里暖暖的,站起身道:“我先走了,你这段时间就不必去秦府了,我回去就推说你要在家照看酒楼,你去了修习也多有不便。” 次次帮着推塘,秦牧阳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点点头不假思索地道:“好。” 待秦玉昌走远,自怀中掏出那本《清心无尘决》,线装的书本,略显古旧,书的扉页有几个被水浸渍了的黑字,已看不真切。 翻了几页,果然与自己修习的真法不谋而合,且含义比之平时修习的真法更为深远,立刻便被吸引住了。 酒楼中来了第一拨客人,秦牧阳才从书中拔出身来,找了个借口,便往酒楼后的山坡中行去。 山坡杏花繁茂,随风飘零,纷繁如雨,此时秦牧阳心里似得了天大珍宝一般,入眼都是绿树红缨,脚踩着遍地落英,松软怡人,放眼天地,风清气爽,一概事物均是如此美妙。 秦牧阳找到一根弯曲的树枝,身形一垫,飘身落在树枝上,坐下身,自怀中掏出那本书,边看,边用手比划,手疾时,一阵杏雨随着他的动作飘零。 山坡对面的草坪上,秦玉昌伏在地上,看着秦牧阳的身姿,颇有当年自己的风采,默默道:“好小子,好小子,我这些年没白疼了你。” 天空中一只落单游鸿飞过,出低低哀鸣。 秦玉昌忽想起一些往事。 二十年,那冗长岁月中浮沉闪现的是谁的身影,那漫漫长河中消散的又是谁的笑脸。 二十年,那十里杨柳飞舞,飘絮如云,落花满地,是谁缓步绿茵,在风中低低叫道:“秦无情,秦无情,这一生,我只为你?????”,一个双芊芊细手,轻轻抚着秦玉昌的脸颊,那时的他还叫秦无情。 二十年前,那天风和日暖,满街的杨柳飘着柳絮,长长的街道,杨柳遮阴。 突然晴空中传来一声惊雷,秦无情正端坐在秦府大厅的太师椅上,眼前是如今秦府都避讳的软罗烟搭成的幔帐,他被那声响惊了一下,作为秦府家主的他只是不慌不忙地欠起身。 只见如今的秦老爷手握墨阳,脸色惨白,双眼血红,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大厅赶来。挥剑便斩断横在半空的软罗烟,用剑指着自己。 秦无情笑了,半晌才缓缓地道:“你们要我让位?” 还是总管的秦老爷点点头,脸上却有些怯懦。 望着满屋熙熙攘攘的人,秦无情断喝一声,只震得厅内回音不绝,道:“谁指使你来?” 秦老爷唬了一跳,倒退两步才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是夫人??????” 秦无情喝道:“胡说。” 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地声音,仍是那么温柔的声音,道:“他没有胡说。” 众人闪开身,让开一条路来,只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秦夫人笑缅如花,温润如玉。 谁都可以背叛自己,但秦无情没想到会是她,提拔的身躯似被雷电击中一般,顿时木了半边身子,口中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 愤怒侵占了自己的身心,高耸颧额青筋暴突,手指指节因用力握得煞白,抬头从门外望去,天空中飘着两三片白云,此时却仿佛停顿了。 突然他身形斗转,抢过秦老爷手中的长剑,转身往秦夫人刺去,秦夫人只是怔怔地望着门外的天,湛蓝苍穹中隐隐飘着一两缕白烟,看见长剑刺来,也不回避,只是露出淡淡笑容,仿佛一切都快要结束,她忽然觉得无比轻松自在,只想在此时张开双臂,就像以前和秦无情站在云海之巅,敞开胸怀,环抱天地,举目苍穹,俯绿茵。 剑尖快要递到秦夫人的喉咙,秦无情忽然顿住,他想起秦夫人以前说过的话,“我们只怕有缘无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秦无情始终想不出来。空气中只剩下沉默。 半晌,秦无情终于缓过神来来,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拿着剑尖,双手泛起如墨光晕,将长剑折成数段,扔在秦夫人身边,冷冷地道:“你我情谊,如同此剑,断不可期,我心便是此剑,已经死去。”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秦夫人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摸着地上的残剑惨然低吟,似泣似诉地道:“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你不会这样对我的,你不会这样对我的。”说着抓起地上的残剑,不断拼凑,仿佛要只手将残剑拼凑完整,可是,剑已经断了,此时,便是情也已经断了,只是她仍未死心,抓着断剑的手掌早已渗出血来,罂红一地,她却毫无知觉。 秦夫人自顾低喃:“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只是风中杨花、水中蜉蝣,自在逍遥,了无牵挂,无情不似多情苦。” 忽地,秦夫人转身,慢慢往门外走去,一步一回头,眼中似夹着万般柔情,眉中似露着千般不舍,只是此时怨恨,能与何人诉说?走到厅外,忽地一头撞在门边的柱子上,娇弱身躯缓缓躺了下去。 自此之后,秦无情便贪念酒香,每日醉饮江河,恨不得一朝醉去,永不醒来,只有在沉睡中才能忘却伤怀,可,就这么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得过,晚来风雨。。。。。。 直到遇见了秦牧阳的母亲,他才改头换面,又易去本来面目,在秦府谋了件打杂的差事,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真相,伺机报仇。 秦玉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远处秦牧阳仍在低头研究手上的书本。轻轻捻了捻胡须,转身往秦府走去。 (本章完) 第17章 、掌中见穷 慕容府内,高大院墙上,摇曳着点点碎阳,游离的光线,让人睡意昏沉。 可以说,身为少爷的慕容白,即便在慕容府也从来没有如此安生过。 此时他正坐在自家石拱桥的桥墩上,手里拿着一支在药圃中摘的红芍药,低头嬉戏着水里游曳的鱼虾。 阳光暖融融地,好不惬意地照在他红润的面颊之上。天边一时飘来几朵轻云,清风一拂,便四下流散,很快便寻不着踪迹。 习惯了毫无理由跟班的小环,此时正站在他身后,一手抓着自己的垂在肩上的小辫子,一手托着一盘洗净的樱桃,两腮圆嘟嘟地,满含笑意。 这样的休闲时光,慕容白会千方百计地利用,至少不会白白浪费。一个翻身,斜靠在石墩上,张开嘴“啊”了一声。 见惯不怪的小环从肩上腾出手来,抓了几颗樱桃,往慕容白嘴里扔去,抿着嘴,笑道:“也没见过这么懒的人来,什么时候给老爷瞧见,你才知道好歹呢。” 三岁始,云阳城大街小巷的人,对慕容白都有个大概的初步印象,虽算不上纨绔,但也绝不老实。坏笑着伸嘴接住两三颗樱桃,有两颗掉进池子里,在刚刚舒展开的荷叶上弹了一下,便掉进水池。 咂摸了几下,“噗噗噗”地吐出三颗樱桃核,懒懒笑道:“这你不用担心,老爷这几天忙得很,都懒得理我。” 除了关心这位少爷的起居,必不可少的,自然是每日的功课,虽然小环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每次见他挨训斥,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瘪瘪嘴,也自嘴中吐出五六颗樱桃核,旁敲侧击地道:“也不尽然,老爷虽说日理万机,但要指示你背背书、练练功的时间还是能腾出来的,就比如去年秋天,底下农人都来上租子,那么忙,还不是能抽出时间揍你一顿。” 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慕容白自然明白,脸色一红,“咳咳”两声,道:“别有的、没的,本少爷大病初愈,得好生将养将养,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个什么。” 本就巧言令色的小环,眼眸一转,点点头,仍旧笑道:“哟哟哟,说得好像你比我还大似的,当年我被夫人选进园中来时,也不知道是谁,把人家的裙子当成尿布,尿了我一身。” 若说到脸皮,慕容白的脸皮可比上百年的树皮厚得多,几乎可以刮下一层老茧。跳起身来,走近小环,扯着她的长裙一阵乱闻,嘴里道:“难怪这么骚气,我只当昨夜是哪只夜猫子爬到你的床上,尿了你一床呢。” 小环黑着脸,推开慕容白,嘴里“呸呸呸”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见过赖皮的,却没见过你这样又赖皮、又厚脸皮的。回头我告诉太太,就说你已经痊愈啦,到时该抄的经书,该练的功法,一样不能落下的。” 生怕小环告黑状,慕容白满脸堆笑,凑近小环,倚在小环肩上,酸唧唧地道:“好姐姐,饶了我吧。你可不知道,这几日夫人见我身上才好了点,禀了老爷,哪知老爷派了6佑初那个呆板地家伙来,说是传我道法,你哪里知道,原来修道却比背诵经文难得多啦,这几日下来,我的脑袋也胀痛,至于打坐调息的吐纳功夫,更是作孽,直要坐到屁股都起茧子啦。” 刀子嘴豆腐心,是小环难改的本色,掩嘴一笑,手里托盘差点跌落,连忙用手掌住,放在一旁的石凳上,道:“要我说,这样才好,花些时间在练习道法上,省得你整日在园中东逛西逛,给老爷瞧见,又得一阵训斥。自己勉力些,起码老爷心情也舒畅些。” 对于这样的教导,慕容白听过千百遍,但他也算是铜炉练就的身骨,油盐难进。扬起手摆摆,苦兮兮地道:“他是舒畅了,我可受苦啦。你没练过道法,自然不知其中的坚深,唉??????” 小环见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忍俊不禁地道:“偏只你贪玩,促狭鬼似的,我要是男儿身,定也去学仙访道,学好本事,想干什么就能去干什么啦。”说着抬头望着天空,一脸艳羡的表情。 道法真理,对于慕容白来说,简直堪比天书,但时常还被架着使劲背诵,到目前为止,那些所谓的大义,他算是一知半解。苦笑道:“人生在世,有好几百种活法,有你这样身为别家下人的,也有我这般养尊处优的,还有些人亡家破沦为花子的,佛说须弥世界,浮屠万象,但人人到最后都是黄土一柸,此时行乐也好、苦修也罢,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幻。” 也就只有小环,能够听他胡乱编排,似懂非懂地道:“你别说这些大道理,我可一点不懂,要说修习道法,我倒还有几分兴致。上次我那鹦哥不知怎地落在大厅屋檐上,亏得代师兄在,一个翻越便将鹦哥擒了回来,那身法,必定是修习了好久的啦。” 慕容白满脸不屑地吐着舌头道:“他呀,不过是学了点皮毛而已。” 小环见他顿住声,越来了兴致,两眼放光地道:“那也只是一点皮毛?我不信,要不是早年夫人让我好生照看你,不让我修习真法,只怕此时你懂的还没我多呢,没的又拿话来唬我,你说的我是百个不信。” 为满足小环的好奇心,慕容白拉着小环坐在石凳上,用手指了指一边石凳上的樱桃,小环捡了几颗好的喂道他嘴里。 “吱溜吱溜”地吮吸了两口,这才心满意足地道:“说你不信,为师????”说着一顿,见小环毫不在意,更为得意地接着道:“为师便将修习道法的基本概要跟你讲解、讲解。” (本章完) 第18章 、小儿戏言 “道家修行,入门者先炼筋骨,往往以强健体魄为要,其时各个山观中均有自己的法门,或于深谷大瀑,或于高山江河,或于雷池沼泽,但终其目的,均以体格为根基,此道被称为筑基,意思是夯实基础。 一般山观中收买豪富的手段就在于此,若修行得当,山观主持便会传授些吸纳精气的法则,是谓“无常之气,为天地根,虚怀若谷,守静归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无妄之始,如江河汇聚,绵绵若存,相对阴阳,据守则静,亢奋则动,往来变幻,始得中冲盈满,和光同尘。” 此便是吐纳修行的法门,称为玉门,意为探到修行的门路,机体强健,可受盛日月精华,朝阳清露。 在往上,便十分艰涩晖悟,就算有好的法决,也需要师父指点,而此时才真正到了道家开端。 诸如因貪痴执念,或因斩断六根青丝,心死而远遁红尘,故有究天极之道、研地坤之势,更有抱炉炼丹者比比皆是;或找寻、锤炼异物奇宝,引天雷地火,御风乘水,真如九天玄月,直有登天之势;更有逆天地轮回之常道,勾九幽地阴之魂魄,猝炼法宝者,自此堕入魔道。如此历经千险万劫,竟有不凡者摸到天地守恒法则,窥探到自然变幻定律,虽未免受天道轮回之苦,但其引天地之灵气,固为己用,吐纳间辗转几百年也是有的。 好似代师兄那样的,顶多也只能算是身强体壮尔。” 难明其意的小环,活生生被他诓骗得一愣一愣的,抓着慕容白的手,不停摆动,又满怀探求地问道:“那像莫二哥、林二哥那样的呢?” 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回忆他们两人的功法,半天慕容白才道:“莫二哥、林二哥嘛自然比代二哥高出一个档次啦,至于到什么程度,我却是很难说清楚的。” 这让慕容白想起很小时,跌进府外一处山洞内,却是一间宽敞房间。整个房间四周都是石壁,光滑整齐,正前面的石壁上挂着一个画像,画像上是一个背着两把剑的老者,剑一大一小,大的比平常的剑大了十倍左右,小的也比平常的剑小了四五分,老者左边腰上系着一个酒葫芦,酒葫芦正面刻着一个“道”字。 老者身着黑白相间的道袍,衣带飘飘,眼中精光闪烁,脸上挂着一丝笑容,仙风道骨,气宇不凡。 画像下面有一个石榻,两丈宽长,石榻上的石板细腻光滑,纹路清晰,隐隐有光芒流转,比地上的石板却是大不相同。石榻上有一张红色的木桌,靠着石壁,桌子左上方上摆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香炉,香炉中仿佛有袅袅青烟,扶摇直上,幽香阵阵。桌子正中间摆着一个剑架,剑架上放着一柄通体墨黑色的长剑,剑柄、剑端都露出木桌两三寸。 在洞内蹲了一天一晚,家人找到自己时,拔出那剑,已经腐朽不堪。至此,慕容白始终认为,无论这人,道法高低,终会死去。 本身对道法不甚痴迷的慕容白,此时虽说来了些兴致,但不过是照着6佑初讲习的,稍添加些措词,只是为了唬一唬小环而已,自己对此却并未深究,像莫二、林二这样的,算是慕容府里精心培养的人才。 在他看来,便如慈因、中山狼、慕容问道、谢流云、秦老爷等道法高深的人,与常人并无多大差别,就算他们多些技能旁身,无非更能让人尊敬些。可这亘古天地,多了谁,少了谁,岂能有多大分别。 何况这几日6佑初来授了几日道法,自己越是修习,越觉得奇怪。打坐时,明明刚聚了一股中气,刚沉入丹田,便如泥牛入海,转瞬就没半点音讯,心中疑惑,去问6佑初时,6佑初却只说是他修炼时间太短,未能掌握要诀,只叫他勤加练习。 小环听了一抱,着实令她一惊,在她想象中,好似代师兄那样,能飞檐走壁、追鸟逐月的人,便是英雄豪杰,此时一听慕容白篡改的话,心中默默叹息,嘴上道:“果真深奥得紧,如此,就算我是男儿身,只怕也难修炼高深道法了。” 慕容白刮了刮小环的鼻梁,嘻嘻笑道:“我的傻大姐儿,谁说定要人人修习道法的。” 在小环的印象中,高来高去的,除了那些得道高人,谁还能御风乘水?但,自己这样的身份体格,怎可能修道?想着有些自卑,又有些伤感道:“也对,天下自有聪明人,也有愚笨的人。好比有种庄稼的人,也有坐在家里收租子的人,虽人各不同,分工也相差,但总活在一个世界里。有人种了庄稼,才有人可以不种庄稼。” 见她信以为真,慕容白得意地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嘛。所以,有你这样的人,才会有我这样的人。来来来????”说着张着嘴,指着石凳上托盘里的樱桃。 两人正自斯闹,忽听院外一阵嘈杂,连院墙外高大梧桐树上的栖鸟都被惊得四散而飞。 这边只见莫二捧着一柄长剑,急冲冲地往园内赶。 平时莫二从不进小院,慕容白心下奇怪,正欲询问,却见莫二满脸慌张地道:“老爷回来了,少爷得当心。” 慕容白脸色一白,抓两把樱桃放在嘴里,呜呜地对着小环道:“快走,快走。” 小环急忙收了托盘,转身时,不觉一脚踩在慕容白的长衫上,那长衫原是丝绸做的,细腻光滑,哪经得起,慕容白一心又只想往自己房间跑,一用力,长衫“哧”地一声,断了一截。 深明晚去要吃大亏的慕容白,也顾不得不理会,只顾溜烟似的往前奔去。 (本章完) 第19章 、惊弓之鸟 若如惊弓之鸟,每次慕容问道回府,便像是搭在弓上的石子,别的不用说,光看效果,足可以震慑慕容府前后几条大街。尤其对于慕容白来说,更是如此。一溜小跑至房间中,刚挨着凳子,忽想起这几日没做抄写经文的功课。此时再要去补也来不及,连忙至床边柜子里胡乱翻找了文房四宝。 带着笔墨来到房间前的凉亭中,摆在亭中紫南英桌上。凉亭挨着游廊,若慕容问道从此过去,必然会看见自己端坐桌前,正下力功课。纵是慕容问道要问起功课,也只好推脱这几日身上不好。 这样的计划,几乎百试不爽,偶尔一两次盘查,若身边有人帮着答话,整个流程就算得上完美。 斗智斗勇之中,慕容白早练就一身铁骨钢筋,那就是即便诡计被识破,屁股还能扛着。打定主意,纸笔墨砚摆放整齐,亭中碎阳点点,一晃一晃地浮在栏杆、石桌上,一旁游廊、石阶暖洋洋地徜徉着。 心怀鬼胎的慕容白正心不在焉地抄着《摩坷经》。得了消息的小环急急忙忙地赶来倒:“别做样子啦,老爷早从偏门进去,这就叫你问话呢。” 显然慕容问道已经开始不按常理出牌,让慕容白有些始料未及,心下一惊,心想完蛋,本就耷拉的脑袋,此时好似压了千斤大石一般,勾勾地抬不起来。但仍怀有一丝希望,有气无力地道:“整天就知道问话,也不说问问我身上好些了没。” 一向偏袒的小环,虽明白“黄金棍子底下出好人”的道理,但迫于目前的形势,生怕慕容白又瘫床病倒。推了推他,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快些去,我跟你一起,省得一阵闹起来,我好去回夫人,给你搬救兵。” 慕容府里,唯一的一尊佛,就是庞夫人。现在,也只有庞夫人能招架住父亲雷霆般的考校。这一点,慕容白比任何人都清楚,如获大赦,瞬间恢复一贯吊儿郎当的嘴脸道:“还是小环姐姐知道疼我。走。” 两人急匆匆赶至大厅,慕容白让小环倚在门后待命,以便等下去搬救兵。小环仍似往常一般,倚在门前石阶上的一根柱子上,斜眼刚好可以窥见大厅,里面却较难现。 心中惴惴不安,但慕容白只得硬着头皮进去,行了礼。慕容问道坐在厅中央的太师椅上,身后莫二抱着一把长剑,脸色严肃。右下坐着6佑初,6佑初身后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俊俏男孩儿,一袭道衫,腰里红丝扣衔着一个杯口大小的玉佩,脸色淡然。 一贯僵硬着脸的慕容问道,扬了扬手,看着慕容白,似乎是看着一块难以成器的石头,冷冰冰地照旧询问道:“这几日功课可曾做完?” 肚子没货,只好悬着心,慕容白心里明镜似的祷告着不要问道功课。 但该来的总会来,一提到功课慕容白便满脑袋是包,连眼皮也不敢眨一下,唯唯诺诺地道:“这几日身体总觉不妥,尤是晚间睡觉时,胸口胀闷,不得入眠。”说着怯眼瞟着慕容问道的脸色。 其实,这几日自己觉晚间天气姣好,日日睡前与小环在凉亭中扑些流萤、抓些蝈蝈,编了谎话搪塞父亲,“做了亏心事,自怕鬼敲门”,现在慕容白七上八下地生怕被他觉察。 嘴角抽了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慕容问道“啪”地拍了下桌子,声色俱厉地道:“混账东西,这几日你6师伯替你诊脉,你身上全无病症,还编些谎话出来,莫要以为夫人疼你,你便可为所欲为。” 谎言最怕拆穿,真情最怕表白。慕容白打了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地狡辩道:“父亲教训得是,昨晚刚见好些,今日我便在凉亭里抄写经文呢。” 对于一向诡辩的慕容白,慕容问道经常被他出其不意的计策搅得头大无比。呲着嘴,道:“你的鬼话,谁信,无非是见我回来,要做个样子给我看。你成日里交结些狐朋狗友,当我不知呢?” 这一条横加的罪名,即便是有,慕容白也会雄辩一下,何况在他的印象中,几乎完全没有半点痕迹,心中大呼冤枉,平日连门都较少出去,哪有结交朋友的机会,挺了挺身便道:“没有的事,您明察。” 若是对簿公堂,慕容问道肯定不是慕容白的对手,但现在是在慕容府,他的口,比堂上的威武棍来得直接。甩手一挥,自袖筒里飘出一张信纸来,正落在慕容白脚前,道:“证据确凿,你还狡辩。” 证据在手,可惜不是在自己手中,慕容白情知理亏,吓得往后一缩,拾起来细看,只见一张鹅黄信签,上写着一行小诗“疏桐新月露渐浓;碧流溅云萍叶踪。一盏鹏程三万里;影潇烟散始为空。”,诗下是一行小字,书道“青枣庄小儒生路子涵敬请白少爷启。” 罪证,最好事先毁灭,现在既然被抓到把柄,纵有千张嘴,慕容白也不得不服软,心叫“苦也,苦也,为何此时来信,好歹也别让父亲抓到,他平时最忌恨些儒门子弟。”,连忙跪地求饶道:“父亲,孩儿知错。” 软硬兼施,是慕容白常用的伎俩,慕容问道见他伏在地上,连地上的信签也不敢捡,瘪了一眼端坐下的6佑初,威严地道:“捡起来,下次再让我见到这样的信,我先赏你几十大板。” 奇遇,对于慕容白来说,便在此时,若不是6佑初等外人在此,父亲不好作,屁股早已开花。心中不由谢了他两人万遍,这才捡起信件,缓缓站起身,挽着袖子在苍白的脸上胡乱擦了擦。 (本章完) 第20章 、 武厅会武 作为外来人,6佑初只能笑盈盈地打圆场,起身道:“师弟不必动怒,大好男儿,自然该多结交些朋友才是。来,玉机,见过你白师弟。”说着让出身。 带着一脸稚气,但应对十分得体大方的玉机躬身欠手道:“白师弟好。” 虽不明所以,但慕容白心中知道今日定然不会平凡。点点头,也自还礼。 两人见过后,一向不苟言笑的慕容问道,语重心长地扬起嘴角,温和道:“玉机是你6师伯的得意门生,今日你6师伯特意带他过来给你指点指点,你可得好生学着些。” 指点,分为几种,一是像小时,被邻家小孩揍得鼻青脸肿,一种是父亲指点文章教义,屁股至少要受些皮肉苦,还有一种,就是自己能仗着诡辩,可赢得一时之快,但看今日情形,这种可能已被慕容白定义到微乎其微的界限。“啊”了一声,待欲说话,又怕拂了父亲兴致,到时多背些真经决计逃不了,只得顿住声。 还未比试,6佑初脸上已露着胜利后的表情,打着哈哈,不知是赞赏还是讥笑地道:“师弟此言差矣,我观白世侄自病后,双眼精光闪现,灵台清灵,周身精气充盈,体魄比之之前,相差甚远,只怕功力还在劣徒之上呢。” 云阳城,慕容问道是出了名的谦逊,此时仍保持他一惯的口吻,道:“哪里,哪里。我们去演武厅吧。” 说着起身便让,6佑初走在最前,自己居中,其次是慕容白、玉机,最后仍是莫二抱着剑,一脸严肃地跟在后头,出了门,小环见情势不对,也连忙紧紧跟着,心里正在盘算,怎样搭救慕容白才好。 一路甬道,两旁折柳低垂,荫荫翳翳。看惯了院内风景的慕容白,此时自然没有看景辨花的心情。心中暗道,“6师伯只管夸我,只怕还是为了抬举玉机那小子呢,这几日相处,明明只教我些打坐调息的功夫,还撑着说我道法高,到时玉机赢了,他脸上自然光彩。” 来到演武厅,厅中是个用石砖拼着的两仪图案。厅上有几张座椅,座椅后是一堵木制的屏风,上雕着些花草鱼鸟。屏风上是一顶华盖,浅灰色布面上绣着高壑深谷。 作为主人,慕容问道让了座,自己也跟在6佑初边上坐下。这边早有丫头沏茶过来。 两人与莫二商议了一下,均觉三局两胜方好,第一局先比剑法,第二局比拳脚,第三局比道法。三人计议已定,各自落了座。小环站在场外一株柳树下看着。 盼着少爷光大门楣的莫二,夹着私心将手中的剑递给慕容白,至于玉机,只在演武厅上挑了一柄三尺长的木剑。 自小未拿过剑,拿剑的姿势,也不遑多让,垂着剑尖,乃挑剑的起手式。翻转剑身,只觉长剑沉甸甸地,并不像看着那般轻灵,再细观剑柄,玄黑色的,似被大火烧过的木炭一般,剑身细长,剑刃边上有些似松纹,似刻非刻,只觉眼熟,也不知在哪里见过。 起剑手势,已让玉机不凡。握着剑柄,剑尖顶天,双手抱拳,作了个请的姿势。 本想跟着照做的慕容白,握起剑来,剑尖就要抵到下巴,换了换姿势,横竖不对,只得作罢。倒是一旁静站观瞧的小环,在柳树下心怀鬼胎地掩嘴偷笑。 道家柔韧多礼,玉机叶不例外,本年长几岁,谦让了一阵,见慕容白不出手,只得自己先挽了个剑花,往他手腕上刺去。 灰光闪动,让慕容白有些目不接暇,虽看不清剑影,但本能地往旁边一让,顺势挥一挥剑,只听“呤”地一声轻响,玉机手中木剑便被削断。 本就觉得玉机有些托大,现在木剑被砍断,正合了慕容问道的心意,在坐上点点头,含蓄地道:“玉机师侄,你还用剑罢。” 选了一柄剑,再挽出剑花,剑势与刚才如出一辙,身法也随剑而舞,轻灵飘逸,脚下缓步轻移,招式套路熟稔非常,只两三回合,慕容白已被逼得连连倒退,差点就退出演武厅外。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但经了几个回合后,慕容白反倒能将玉机的动作看得清楚些,又过了几个回合,慕容白便能依着他的套路,找准时机回击几下,这来去几下,慕容白又回到演武厅中央。 谦让,总不能赢下比赛,所以待玉机见慕容白有反击之势,便不在一味多礼,忽“喝”了一声,双足并拢,又各划出半圆,剑身一颤,烁起点点微光,身形向前一倾,剑身周围忽多出无数小剑,“哈”地一声,那长剑及小剑如离玄之箭,直往慕容白身上疾刺而来。 眼前寒光点点,已分不清剑影、身影的慕容白,忙举起剑一阵乱挡,正自格挡间,只见一点寒光自胸前穿来,心下大骇,待要举剑格挡,却已不及,连忙跃身往后翻腾,哪知刚一弯腰,就觉脖子上一片冰凉,斜眼看时,玉机的剑正抵在自己颈窝天突穴上。 早已预知结果,不出意外。慕容问道拍着手掌,笑道:“好,好剑法,果然不愧6师兄高徒。” 认输,一向不是慕容白的专长,待玉机收起剑,没趣地道:“师兄好剑法,我输了。” 道家子弟,于输赢倒是满不在乎,玉机微笑着,欠了欠身,云淡风轻地道:“师弟承让。” (本章完) 第21章 、无甚屁用 明摆着,慕容白在这场比武中,几乎就成为了一片陪衬玉机的绿叶,比武经验、道法、敌对经历,无论从什么角度,他都稳落下风。 第二局开始,完全没有半分胜算的慕容白,还了剑与莫二。转过身来抱拳,先行了礼。 刚才与玉机比剑时,他留心了玉机的步伐、招式,现在,他便依样画葫芦,深知“偷来现卖,不如平时多练”,更不待玉机还礼,只为占尽先机,生硬地使将出来,模样、手势,倒似模仿得无可挑剔。 自己花了十多年练就的功夫,只耍了几遍,就被慕容白偷学了去,玉机显然始料未及。带着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只是侧身避让。 善于见缝插针、左右逢源,慕容白一见玉机不还手,越将双拳使得虎虎生风。 融汇“上善若水”道义的玉机,深明“以柔克刚”的大义,只偶尔或托着、或推开慕容白的双手,便把他身上的力道卸去大半。 自小不会道法,慕容白除了嘴上功夫,拳脚功夫更是末流,若跟街上的孩童交手,按着个头来,或许还有几分胜算。此时跟玉机对敌,自然不知玉机练的是道家以力载力的功夫,只见他来回从容,一退一让,正自合了道家“无为胜有为”的境界。 拆过百十来招,慕容白早面红气粗,双脚乏力,玉机却表情轻松,泰然自若地站在台中央,神色淡然,好似未曾与敌交手一般。 心中愤愤的慕容白,转头再看慕容问道,眉头紧蹙着,使他本就僵硬的表情,显得有些生冷。 回头憋见小环在垂柳下,拿了一张方绢手帕,包了一只彩蝶玩耍。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沉声,双拳先灌满力道,脚底一伏一滚,欺近玉机身旁,猛地起身,双拳自玉机两边太阳穴上拍去,玉机没想他会这么快,忙举手去接,中堂留了空隙,慕容白瞅准时机,双肘一沉,立马拦腰抱住玉机腰身。 整个人的重力,几乎都承载在腰身上,此时被制住,脚底翻腾几下,玉机也未能脱身。 这种赖皮的打法,只怕从古自今,也只有慕容白能想得出来。一旦得了手,机会自然不能轻易放弃,慕容白死死抱着他的腰杆。 别无他法的玉机,双手下沉击打时,他又能侧身避过。又拆了几十招,两人抱在一起,跟摔跤手一样,分不开,也胜不了。 江湖上,有的人能靠运气取胜,有的人能靠头脑取胜,现在的慕容白,显然是第二种。 稳握胜券的6佑初,见场中两人身形纠结,虽心中十分不愿,仍站起身勉强笑笑道:“这局却是白世侄胜了。” 下流,是慕容问道最觉可耻的一种低劣行径,在他人生理念中,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尊严,但偏偏慕容白此时的做法,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怒从心头起,满脸怒气道:“也不知谁教了他这些下流招式,这局不能算。” 火,有的是心火,有的是肝火,从未见过慕容问道如此大动肝火的6佑初,站起身来,摇头劝解道:“白世侄天资聪颖,他虽自小不习道法,但这种破敌招式,却是你我这种人都难以想到的。玉机此时不能破招,自然便是他败了。” 钻牛角尖,不是慕容问道的强项,往往很多时候,下人的建议,如有可取之处,他也会全套照搬采纳,对于“博采众人之所长”,他是应用得得心应手。沉默着想了一下,略有缓和地道:“这场一时谁也难以取胜,若时间长些,自然是玉机师侄功力深厚,但现下难断胜负,不如就算两人平局罢。” 一局已胜,再过一局,若略占上风,也是玉机取胜,打着小心思的6佑初点点头,不无遗憾地道:“也好。” 三局开始,比的是道法。为了避免两人受伤,莫二自演武厅外搬来了两块大小一样的石头,两人各自在石头上施法,谁能在一招之内将石头劈碎,且劈出的纹理更清晰,谁便赢。 率先上场的玉机,面前是一块方正大理石。他退了十步,祭起右手,环指扣着中指,口中喃喃低语,霎时,只见他头顶云层集聚,忽听他道:“谷奼玄牝,以我为引,煌煌天威,焚我牺牲。开。”只见云层中,一丝惊雷掠过,轰隆一声,劈在大理石上,烟尘四起。 这道法,身为腾龙阁弟子的慕容问道,再熟悉不过,但能使出这般气势的,放眼腾龙阁的下一代,寥寥可数,站起身,惊叹道:“好个天雷诀,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身为师傅的6佑初,见自己的徒弟被夸,脸上喜悦之情不觉流露,嘴角稍稍扬起。点了点头,也不搭话。 烟尘散去后,几人去看,只见大理石自中而断,两边纹理顺畅,只在石头中偏下的部分,略略有些凹凸。玉机自己也往石上一瞧,显然对这样的成绩,不甚满意,微微红了脸。 眼前这一幕,对于慕容白来说,算得上是新鲜,府中虽有个演武厅,但府内的家丁,几乎不在演武厅上比武。另外那些府中赡养的高手,其苦修境界,府中这个小小的武厅,更难装下。所以,慕容白对这样高深的道法,只得惊异地吐吐舌头,却被慕容问道转身瞧见,深谙这一招的深浅,慕容问道不想慕容白丢脸,喝问道:“怎么,你还不肯认输。” 心里虽完全没底,但依照慕容白的性情,怎么也不肯轻言放弃,在他心里,人嘛,活着,为的就是争一口气而已,心有不甘地道:“玉机师兄道法高妙,我自是佩服地五体投地,只是比试嘛,总得也试试才好,这样反倒显得我更尊重玉机师兄些。” 自己的孩子,有几斤几两,慕容问道自然一清二楚,“哼”了一声,冷冷道:“我看你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作为搬运工,莫二仔细地搬开刚才的石头,又自一边将另一块大理石摆好,斜着眼,望着跃跃欲试的慕容白。 站在十步之外,慕容白双手聚在胸前,环中指交叠一处,喝了一声,只觉肚腹中气下沉,忽听“噗”地一声,憋出个屁来。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整个场上鸦雀无声,除了醉酒,难得红脸的慕容问道起身,摆摆手,冷嘲热讽地笑道:“原来无甚屁用。”说完,转身便要走。好胜心切的6佑初,自然不肯错过这次赢得比赛的机会,伸手拦下了慕容问道。 (本章完) 第22章 、胜负未分 闹了笑话,自然要挽回脸面。敛了敛心神,慕容白照着6佑初教习导引真气的要诀,缓缓吐纳,自丹田中将真气引道胸前,再自胸腹将气引至肩、肘,最后至手,待胸腹渐觉空落,这才大喝一声,只见一道黄光,自手指喷薄而出,“刺啦”一声轻响,也不见尘屑扬起。 过了片刻,几人来到石前观望,只见大理石自中断裂,且被分割成三块,两块大,中间小,再观纹理,如丝光滑。 到手的鸭子飞了,这场大反转,让6佑初难以预料。此时只得拍手叫好,声音有些低沉地道:“你看,我说的差与不差。这局果真是白世侄胜了。” 脸上无端多了一道光,不抱希望的慕容问道见到这样的结果,有些难以置信。沉默了片刻后,命令莫二道:“把剑给他。” 接了剑,侥幸赢下了比赛的慕容白,怀着恭谦的姿态,跟几人道别。心情大好的慕容问道难得地未加强留,自携着6佑初、玉机往书房中走去。 场上众人散尽,提心吊胆的小环早耐不住,跑过来,左右看看慕容白,见毫无伤,这才抿嘴笑道:“你刚才那最后一下,好不神气呐。” 看着一群人走远,慕容白只觉脚底软,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不过是凑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不凑巧,又蹦出个屁来。” 凑巧也是赢,只要是对少爷有利的,小环可以毫不掩饰的吹捧。掩嘴笑嘻嘻地道:“你猜要我把今天这事跟夫人一说,她得拿什么谢你。” 如获了大赦一般,对于这种生疏的比赛,慕容白完全找不到夺冠之后的放松方式,顿时顽性又起,嘻嘻道:“总不能把你赏给了我。” 这个隐晦的话题,庞夫人虽时有提起,但小环却一再拒了,原因很多,难以说道。顿了一下,俏脸飞红,岔开话题嗔怒道:“呸,懒得理你。对了,刚才老爷为什么脾气来?” 一向是见前忘后的慕容白,猛拍自己后脑勺,低声道:“我倒忘了。”说着自袖筒掏出拿张信纸,边走边看。 小环见信笺上写着“路子涵”,想来是人名儿,却不知是谁,便问道:“这路子涵是谁?” 这封书信,来之不易,差点就让自己屁股开花,可算得上是金贵。慕容白手托信笺道:“这还是旧年中秋时,我们一起去青枣庄,在庄上结识的一个落魄儒生呢。” 出行,慕容白身边,最不能少的就是小环,但她现在却没什么映像,问道:“是那次夫人说要去拜拜月神的时候?我也跟着去啦,怎地不见这个人,你是怎么认识的?” 未及细想,慕容白脱口便道:“夫人出去,你自然得随着服侍夫人,再说你自己嫌庄子上不干净,呆在房里不出来,怪谁来。” 算不上什么洁癖,但小环对庄上的一概事物,有些说不出的惧怕,比如虫卵、蛤蟆之类,更是见到便怕。吐吐舌头,慕容白细细拆开信封,只见上书道: 自宝年得见公子,心思意切,然公子生于富贵豪庭,不敢登门造次。遂挽书一封,盼解情谊。 今而年春,夜揽珠光,宝华同尘,与三两知友,浮酌浅谈,围炉而坐,曲歌高喝,念念往事,许许前程。 值光合云雾,袅袅生烟,对影三行,听风露雨,叹清风明月,移换星辰,物物是是非非,绵绵心心痴痴,都随流水飞花,绕秋水三尺,尽皆东去,如杳渺烟尘,了无音讯。 思南华古韵,华彩昭彰,心玉玲珑,有德被苍山者,上拘九天玄月,下摄地府幽魂,行如晚风扶柳,坐似松柏盘根,缓步生烟,去不留影。 盖以明镜度心,历风雷雨泽劫数,过山川涌河激流,行永长无疆天地,霍霍生风,受盛日月精气,感阴阳四时交应,虽百朽之躯,却流芳千古。 窃以为身体形骸,自始而终,可仰高山,可及苍穹,虽立沧海为粟,作蜉蝣为芥子,凌太虚为须弥,盖心之所容,即见之所容。 过三更鼓晚,畅游风雨,声声入耳,慢慢漂浮,至晚钟惊响,若大地惊雷,飒然清醒,须臾浮夸,只作玩笑耳! 蓦然思起远道公子,心中好不惆怅,惜只能对月自斟,聊表敬意。 若公子闲暇,可时来浅酌畅谈,以教学生耳目清新,思维豁达。学生路子涵顿拜。 不善文案的小环,最怕看见酸溜溜的文章,半文不古,她很难想象,那些稀奇古怪的文字,是这些所谓的儒道大家,花费几年、几十年,才能拼凑出来的。况且,若个个说话都要咬文嚼字,岂不麻烦。 此时见那信笺上文绉绉的一大片,虽字写得娟秀,但到底奉承话过于露齿,探着个脑袋,皱着眉道:“这人写得半文不古的,莫不是有什么事求你。” 人生知己相交,无非是两种,一种情投意合,一种就是奉承得当。路子涵对于慕容白刚好介于两者之间,虽无特别好感,但也不算厌恶。此时见心中信中乘夸妙赞,心中喜不自胜,摇摇头,解释道:“子涵这人倒好,儒生嘛,少不了便酸了吧唧的。你上次不是说青枣庄的金桂做香露最好?” 青枣庄,最出名的,不是青枣,却是金桂,那古树上开繁的细小花朵,十里外都能闻到香味。恰巧,小环的香露,少了金桂,味道就有天壤之别,点了点头道:“好是好,可这么远,谁去取去来?再说这也还没到那时节。” 虽不谙怜香惜玉,但慕容白也不是榆木脑袋,时常做些轻巧事来讨好别人,那也是常有的。折起信笺放在怀里道:“管二叔不是经常往那边收租子来,你要的金桂必是干的,便让他带些,省得你摘了些回来,还要自己晾晒。” 只要他对自己好一分,自己便要对他好十分,这是小环的做人宗旨。点了点头,喜气洋洋地道:“甚好。只你这么好心,要我做什么事?” 怀着小心思的慕容白嘿嘿一笑,涎着脸道:“也没什么,一阵我写封信,你让管二叔带给路子涵,千万别叫老爷知道便是了。” 作为交换,小环自然无话可说,但免不了要责怪,伸指在慕容白额头上一戳道:“我就知道你没好事呢。” 说着,两人已行过石拱桥,抬头仰望,只见日落偏西,暮色沉沉,天边流云浮动,最后一丝霞彩也渐渐褪色。 (本章完) 第23章 、星月闪烁 秦府门檐上的铃铛,在风中低吟着,悠长冗远,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飘渺沉浮,秦牧阳迈着沉重步伐,一步步如堕缭绕云雾。这一步迈开了,过许久才能回来?这个曾经几乎被他当成家的地方,何时才能给他提供近乎家的温暖,就算是梦,梦里是否还有这样的故乡? 心事重重的秦玉昌,远远跟在他身后,淡淡月色落地,瑟瑟秋风吹起,冗长甬道里,两个人的身影被越拉越长。 故人归去,遥望佳期,如梦年华,芳草几许。 呆呆地站在街道旁唯一一颗古松下,秦牧阳手抚着树干,一道道龟裂的划痕,是历经风霜后的蜕变,坚韧、挺拔的风骨,任岁月荏苒几许青春,任时光浸染流年,我自不变。可自己呢? 是否也能像这街中花木一般,任清风吹拂,任雨水洗礼,任那风月都变了风尘,还能守立一方净土,静看闲云舒卷,细听鸟语花香。 不能吧,我还不能放下,心中的忧虑何时变成天地顽石,默许的爱恨依然坚硬,低沉的幽叹何尝不是饱经摧残,如经年轮洗涤,仍傲然苍穹,天,只有心高;地,只有心低。 如墨苍穹,挂着一轮幽月,冉冉清辉如许,四周屋顶袅着滚滚烟尘,寂寂街道,恍如杏花村恬淡的夜晚,鸣虫低切,正是岁岁年年的印记,一丝细云飘过,街道忽然变得暗淡,朦胧得仿佛此刻的心情。 自从秦府出来,秦牧阳就一直倚着树干,轻轻摇头,低垂的丝,扫在他的眉角,他始终未能明白,什么是道?难道便是秦府秦公子那样肆无忌惮挥霍青春,又或者是秦老爷那般,唯唯诺诺地一味恭谦逊让,抑或是像真武、墨雨、腾龙阁的掌门那样,活在别人的口中,传诵着他们一往无前的传奇事迹?。 无数的疑问,此时在脑中被无限放大,几乎就要破壳而出,头胀欲裂的感受,就如在酒楼中买醉的酒客,醉饮着江河山川,他们醉了,可此刻自己却无比清醒。 远处流云渐散,明月如钩,清辉洒在花木上,格外一片凄冷,却也格外清晰。身旁的柳叶上几颗清露流转,微风澜澜,露珠终于滴落,掉在秦牧阳额头上,绽开如垂青莲,一丝清凉中,浸入脑海,朦胧中有一丝叹息,轻轻远远,却空豁无比。 无数繁杂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将他压得低垂着头,转过身来,对秦玉昌愤怒地道:“我不甘,也不愿做那些下流卑鄙的事,我修道,是为了朗朗清辉中,有我一席立足之地,我修道,更为了让亲人朋友,能享受更高的礼仪尊重,但我修道,不是为了奉承谁,也不是为了去害谁。” 身在屋檐,不得不低头,这是秦玉昌几十年里琢磨出的道理,虽易懂,但难做。叹了口气,跟上几步,心疼地道:“我知道你的心,但此时此地,我们别无他法。他们让你下毒,也只是为了比武大会,秦家能出人头地,虽然这是他们的毒计,但也是你的机会。” 抬起眼帘,远处深沉的天空,让自己的眼眸有些晕眩。望着秦玉昌深邃苍老的双眸,压着声音还待争辩:“可???????” 有时,不说,比说了更好,秦玉昌抬起手,眯着眼,拦住他的话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不照着亲管家的话做。你在秦家还能待下去?就算你能待下去,他们会放手让你参加比试?又或者,他们肯让你比试,你技高一等,胜出了,谁又会出资送你进四大门派中修行?” 赤裸裸的现实,总是比自己想的来得更加残酷,那是一条捆缚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枷锁,钥匙,永远只能自己拼命争取。秦牧阳哑然失语,他想起母亲的双手,陈年泡在煮酒的大瓮里,茧子褪掉了,新的伤口又来了,那些伤口就是附在他心里的毒虫,挥也挥不去。 见他神情恍惚,秦玉昌打铁趁热地接着道:“做了这件事,成了,你也除掉几个劲敌。就算不成,你仍能在秦家掌握一定的主动权,至少此时,你表明了你的忠心,选进四大门派,秦家也会竭力支持你,待你修行进益??????” 这种肮脏的交易,显得有些恶心,便如在粪池里蠕动的蛆虫,即便羽化,也是惹人厌恶的苍蝇。沉吟半晌,秦牧阳望了望静悄悄的月夜,这场现实与梦想的思想抗争中,他慢慢向现实妥协。 扬起手摆了摆,咬着牙,决绝地道:“不必说了,我做便是。”说着头也不回地往街边的岔道走去,那条路通往城的后山。 顺着两步宽的泥道来到后山,眼前是个四五丈方圆的庭院,荒草萋萋,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几乎要高过秦牧阳的脑袋,庭院四周残破不堪,似乎荒废了不少年月。 (本章完) 第24章 、庭院深井 庭院中间有一口荒井,井口上有一个木架,井边摆着一个木桶,木桶上一根手臂粗壮的绳索搭在木架上。 这个地方,秦玉昌不止来过一次。用手拨开脚下的荒草,伸手拉起木架上的绳索,将那木桶往枯井里扔去,半响,枯井中穿来一阵阵机括开合的声音,在长长的井口,出类似哭喊的尖叫。 伸手在怀中拿出一个火折子,这是秦玉昌早就准备好了的。摇一下,火折子冒着几点微弱火星,举起来,探头往枯井中望去,枯井中平白多少了许多石阶,自上而下,盘附在枯井中的石壁之上,似长蛇一般蜿蜒向下,一直望不到边。 轻巧站上石阶,秦玉昌用力踩了踩,对秦牧阳招了招手,轻声道:“过来吧。” 进入枯井,起初时还有几分光亮,越到底下,便越漆黑,空气也越显稀薄,手中的火折,慢慢熄灭。 摸着石壁,小心翼翼的往下走去,寂静无声的空间显得有一丝压抑,只有两人的脚步声,来回飘荡在枯井之中,仿佛地底幽冥的惨叫。 约莫走了半刻钟,终于走到枯井最底端,底端入口,有一股凌冽的强风,秦牧阳憋红着脸,终于可以深吸一口。 脚底仍是青石铺着的地板,秦玉昌在墙壁上摸索一阵,石壁上忽然伸出几个石灯,石灯上摆着一个火折子,上面布满灰尘,显是许久未用。 熟练地拿起火折子,秦玉昌用手一摇,井底登时通透起来,点燃墙壁四面的石灯。秦牧阳仰头望着井口,只见点点星光恍如尘土一般飘在空中,井壁上的石阶,一层层竟望不到尽头。心道“好隐秘的水井,难怪说江南三大家族实力丰厚。” 早走到左边的墙壁处,秦玉昌用脚在前后左右四个石砖上来回跳动,然后侧身站在一旁,那四个石砖忽然向四边分了开去,地上露出一个三尺来宽的洞口,洞口里面此时竟是闪烁着幽幽灯光。 “来,你先进去吧。”秦玉昌抬头望了望井口,恍惚出神。 对于秦牧阳来说,秦玉昌的话,可以完全不假思索地遵从,因为他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点点头道:“好。”便猫着腰,钻进洞内。 转身在石壁上的一块石板使劲一按,秦玉昌旋即飞身往洞口飞去,待他进去,洞口却在缓慢闭合,连墙壁上的石阶,此时也缓缓往墙里移去。秦玉昌闪身进洞时,洞口的石板刚好闭合完整。 洞口里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并不宽大,秦牧阳可以勉强站起行走,秦玉昌却要稍微歉低身子,甬道内并无其他装饰,只是甬道上下左右,均是由一些淡黄色的着光芒的石头铺陈的,石头形状各异,或者镶嵌,或者平铺,放眼望去,整齐端正,丝毫不显凌乱,整个甬道盈盈散着淡金色光芒,想来刚才在洞外看见的灯光便是由这些石头出的。 一路前行,甬道时而匍匐向下,时而蜿蜒向上,弯弯曲曲,甚是曲折。走了约半柱香的时间,金色光芒忽然变淡,甬道四周的石头却是少了很多,再往前几步,豁然空阔起来,耳边响起一阵潺潺水声。 低头只见地上铺着与枯井中类似的石砖,只是石砖上却立着四根柱子,柱子有半人来高,上摆着四个一般大小的火盆,盆边未沾灰烬处,露出些许古铜的颜色,盆面上刻着几个一样的高山流水的图案,只是那图案看上去却有些生涩,至于哪里不对,秦牧阳却说不出来。 秦玉昌在面前的墙面上摸索一阵,脚底一阵摇晃,仿佛整个房间都要坍塌。他拉起秦牧阳,跑到那四根柱子的中央。 仿佛有一丝风,从地底穿过,拂去地上的灰尘,露出一个宽大的石板,石板上刻着一个太极阴阳的图案,那石板忽然动了一下,随着一阵摇晃,石板竟是凭空飞了起来,直直地往头顶冲去。 低头看着,秦牧阳隐约间看到石板离开的地方,幽幽传来一点星光,似鬼魅幽魂般漂浮在那仿佛被掏空的地底,光芒那么微弱,却仍旧刺眼。秦牧阳揉揉眼睛,那光点已经消失不见,此时只见头顶自石板上流出一道水流,直落在脚底的洞穴里。 洞穴中凉风阵阵,蜿蜒出几道清澈流水,自各方流去。 前后看了看,秦玉昌指着中间的一条水流,确信无疑地道:“这便是慕容家的。你只需将药粉洒在水里,无色无味,只有功力达到筑基尚未出筑基的人,才能中毒。” 临近此时,已无退路。秦牧阳默然点头,自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伸手摊开,只见纸包之中,是一些白色粉末。凑近中间的水道,顿了半天,内心在极度挣扎,那个平时跟自己一起玩闹的兄弟,今天,自己却为了私欲,要将他置于死地。 挣扎过后,内心平息,他的眼神,有一道寒光闪现,是冰冷刺骨的决然,手不再抖动。正欲倾倒,忽洞穴吹出一阵冷风,那粉末被风一卷,有些便飞进右边的水道里。 愣了神的秦牧阳“啊”地一声回过神来,连忙将剩下的粉末都倒在中间水道里。老谋深算的秦玉昌,此时低低劝道:“不打紧,只能怪谢小姐倒霉,这更好,一石双雕,无巧不成书。” 望着那两条水流,与旁边几条分支并无差别,慢慢流淌的水道,水流急时,在边上激起了白色泡沫。秦牧阳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歉意。 本就不敢多耽,站起身,沉默半晌,这才与秦玉昌自原路折了出去。 (本章完) 第25章 、 月影轻梦 月锁金秋。 慕容府凉亭上的藤萝倒是茂盛非凡,整个云阳城,几乎算得上是独树一帜。一旁修竹掩映,只是竹梢上的竹叶经不了霜侵,有些泛黄。荷池凋敝,连石拱桥上的青苔也难觅踪迹。 酷夏被磨掉一层皮的慕容白,倒是钟情这种略带些萧条的气氛。一来天高气清,避过毒署,身体也觉舒展快意;二来是慕容府一年一度忙碌的日子也到了,除了分派下人去庄上收租,具体账目除了管二叔帮忙算计,慕容问道也得亲自过目,加上一年一度的比武选拔,他可以说在这段时间有些焦头烂额。 忙得脚后跟经常不着地的慕容问道,现下虽管不了慕容白,但这几个月,6佑初几乎成了慕容问道的替代品,而且这个替代品,比之正品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生性活波的慕容白就好比是山上的猴子,被关在慕容府的牢笼,漫谈自由,连起码的休息,也难得。成日便是打坐练功,仰望万里高空,心中遐想不已。 好在这两日,慕容府中准备参加选拔大赛的端云和栾修文两位师兄,不知为何,突然生起病来,田二叔与6佑初诊了几日,总不见效,不得已,6佑初只得告假,驾了自己的碧云犀,往腾龙阁中去求方。 只要是慕容府里的东西物件,没有慕容白不下手的,碧云犀也不例外。 后院的牲畜房里的碧云犀,算是慕容家常来常往的一个另类。远远看,好一尊庞然大物。鼻孔朝天,双目湛清,鼻梁上长着一只长长的尖角,通体晶莹,只是那嘴也太难看,似张篷船一般,张口咀嚼时,口水遍地。 珍稀物种,自然难得,既是难得的东西,更应该倍加珍惜。作为主人6佑初把它当成宝贝,说那是难得的灵兽。没见过世面的慕容白,心里早鄙视了百遍,心道:“兽倒是真,灵嘛就难说。” 心中这样想,便乘着6佑初外出,自己偷偷摸到牲畜房内,拿了一些碧云犀爱吃的草豆,又拿了一些跟草豆相似的花椒籽。 先将那草豆给碧云犀喂了几口,碧云犀从不怕生人,嗅了几嗅,便大口咀嚼。 见时机已到,慕容白悄悄将花椒籽掺在草豆之中,碧云犀正吃得酣,闭着眼,连嗅也懒得嗅,张口便将花椒籽也吞了进去。 嚼了几下,忽觉不对,碧云犀这才往墙角退去,湛清的双目热泪滚滚,张着血盆大口,忽“嗷呲”一声,连眼泪、鼻涕、唾液喷了慕容白一身。 一身干净的衣服,现在倒像是从粪坑里爬出来的一般。慕容白大怒,拆了身前的一块木板,往碧云犀身上打去,嘴里骂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下流畜生。” 未等他眨眼,那木板还未落下,碧云犀却消失不见,四顾寻找,却不见踪影,正疑惑间,忽觉腰间一股喷薄热气,转身看时,正见碧云犀那张着的大嘴,吓得翻身进了畜栏,叫道:“哎哟,我的妈。” 毕竟不能喧宾夺主,老实的碧云犀也不再近身,只守着畜栏,慕容白往那边走,它便盯着哪边,意思是:“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里面便好。” 没想到惹出这一场来,慕容白身上腥臭异常,又怕父亲知晓,更不得了。一改打死不认输的作风,连忙做着揖,嬉皮笑脸地对碧云犀求饶道:“好神兽,你饶了我这遭,明天我给你稍一口袋草豆来。” 老实归老实,但碧云犀也不是笨蛋,哪里肯理,只身将屁股抵在兽栏上,前腿伏在地上打盹。慕容白刚欲翻栏逃走,那家伙便打个响鼻,他便只得乖乖呆在兽栏里。 好歹等到晚间,6佑初来喂食才现,被拎出来时,脸上、脚上、手上都是被蚊子咬的碗口大的红包。 原来这碧云犀是6佑初在大荒雷泽中降伏的一头灵兽,本会隐身,走行时风驰电策,如云雾一般,常人几乎看不到它,但它本性温顺,又贪吃,最怕辛辣刺鼻的东西。 好容易这么惬意地躺在凉亭上的藤条上,这是慕容白独享的欢乐时光,虽然短暂,但身心疏松,搭着腿,手里抱着一本路子涵送的《拜青峰引》胡乱翻看。 故事,最吸引人的,自是荡气回肠的情节,正巧,这书本是讲的是神鬼故事,看到精彩处,情不自禁地拍手称快,叫道:“好。” 直到掌灯时分,小环才提着一盏灯笼来找,道:“叫我好找,你倒在这里歇凉呢。” 终于拔出头来,慕容白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只见盈盈烛光映得小环双颊晕红,俏目羞赧,比往时更为动人,忙翻身下藤,嘿嘿笑道:“也不用你叫,饭好了,你便先吃也不妨。” 知道他的德性,看书到动情时,往往废寝忘食。小环嗤笑一声道:“谁稀罕等你,夫人刚吩咐叫你一起用晚餐,这才寻你来。” 慕容府有两件事,慕容白是最怕做的,一是去见幕容问道,另一件,便是和母亲吃饭,撞见幕容问道,找借口推唐道:“夫人叫更不用去,一阵见到父亲,不好交差,不如说我吃过了,已经歇息才好呢。” 其中的用意,小环不用想,也知道,抿嘴道:“夫人说老爷不在,这才派人来请,还特地跟小厮交代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陈霸王”可以用来形容没有慕容问道的慕容府。猴子自然便是慕容白,一听老爷不在,吆喝道:“这才是,前面引路。” 两人来到大厅旁一间偏厅,是平时慕容问道与庞夫人用饭的地方。小环伺候慕容白吃完饭,这才打着灯笼,引着慕容白回房。 因是秋天,小环早撤了床上的纱帐,换了一张较厚的绣纹秋被。房间内添了几盏架灯台,方便慕容白平时读书写字。 点了檀香,小环又泡好了茶,退了出去。 慕容白拿起桌上的长针,挑了挑灯芯,房内光亮了许多,伏在书台上看书。 看到一句“秋夜梧桐冷森森,明月霜雪断人魂”,心中不由思忖“好端端的金秋时节,何来这许多感慨,这写书人也是个多情浪子不成。要我说,风送清芬夏夜凉,一分清池一分伤,才是。”咕哝着,提笔欲在书上批补,忽想起这书是父亲的,到时他查问起来可不得了。 抬眼自木窗望了望,只见明月清华,不染沙尘,心中登时空澈如洗,随手自台上抓了一卷纸写道: 行来烟俱净,空照晚归林;尘芳三寸外,天地难觅音。 正写着,忽一阵风来,将木窗吹得“嘭”地一声,慕容白正惊疑间,门外小环穿着一件素色纱裙,探着头问道:“怎么回事?” 本就比慕容白大了四五岁,原本已经安歇的小环,此时身着纱裙,烛光照映中,身段尽显,窈窕玲珑,芳唇轻轻,一时慕容白看得痴了,忽想起见过书里“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也不过如此。 见慕容白痴痴地望着自己,小环低头看了看身上单薄的衣服,不由双颊绯红,身藏在房门后,半遮半掩了片刻,仍觉不对,自去掩了窗门出去。 回过神来,慕容白待要解释几句,抬眼却哪有小环影子,心中倒自己羞愧了一番,脱了衣衫,倒在床上,喃喃道:“月拢轻纱玉掩琼,流芳轻絮过扁舟;夜寒秋色竹影重,楼锁金娇逝残红。” 正半睡半醒间,忽觉房门中开,门外飘进来一位女子,清面朗目,貌若羞花,形似扶柳,眉宇间似有小环神态,身段又似在书画中见过的绝色女子。正欲起身询问。 只见那女子飘到床前,伸出芊芊玉手,先解了慕容白身上的薄衫,再将自己身上的明月轻纱一一褪去,妩媚身态,越使慕容白着迷,呼吸越来越沉重,似要窒息一般。 身体刚一触到,慕容白似触电一般,只觉全身炽热,再顾不得斯文儒雅,压在那女子身上,软绵绵似被条一般。 过了许久,慕容白迷迷糊糊觉得身下一阵暖流,心胸畅达,喘了一口气,便揽着那女子沉沉睡去。 清晨,是小环的巡察时间。敲开门,端着洗漱水进来,只见慕容白揽着枕头,横睡在床上,拿起衣架上的衣服,看惯了他的花招,皱眉道:“又搞什么鬼呢?” 懒懒地揉着眼,慕容白忽想起昨晚的事,忙翻身坐起,四下看了,只见一只枕头横卧床中,却不见那女子身影,顿觉有些奇怪。 见他神态异常,小环近身问道:“又做了什么好事?” 慕容白摇摇头,身体一动,只觉下身一片冰凉,忙将被子盖在身上,红着脸道:“好姐姐,帮我拿条裤子来。” 大早上,按道理,不会精神失常。小环试探性地问道:“昨儿刚换的裤子,又要洗,这天气可不易干呢。” 心中有鬼的慕容白央道:“姐姐去拿了便是,顺便将外衫一并换洗了才好,好歹有你的好处。” 小环奇怪,半嗔道:“白白的又要给我什么好处,奴婢可不敢当。” 抬眼只觉眼前小环像极昨晚那女子,慕容白心中一阵羞歉,带着歉意道:“不如我教你些真法口诀也好。” 幸福来得太快,小环都差点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半信半疑地道:“当真?” 懒惰,是慕容白的天性,虽然也是所有人的通病,但现在,慕容白却因为一时忏悔,不辞辛苦地要教小环修习道法,坚定地笑道:“我说的话,自然当真。” 正嘶闹间,院外一阵嘈杂喧嚣,两人连忙洗漱收拾完毕,往院外走去。 (本章完) 第26章 、雷隐来访 两人还在院中,便自墙头撞见一张硕大鸟喙,自在墙头外啄着梧桐树上的青叶,一只灰蒙蒙的眼睛斜眼往院里瞧着。 跟这大鸟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环,顺嘴道:“想必是雷隐寺的大师傅来了。” 家里的飞禽走兽,虽算不上多,但慕容白见闻还不算太过粗鄙。点点头,只见晨光和曦,空气中点点碎尘漂浮,一派祥瑞。装作大头,道:“或者是玄难大师来了。这青喙鸟我见过一次,便是玄难大师的坐骑,能日纵千里呢。” 小环睚彘必报地“呲”了一声,不无轻蔑地道:“没的收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自己引着功法,照样日纵千里,何必在家养些怪畜,耗神伤力不说,万一伤了人可怎么好。” 慕容白耐心解释道:“你不知其中道理,也难怪,你不就不懂道法,我也是偶然翻些书籍,书上倒说,有些灵兽有通天恻地的本领,常人不能到达的地方,或者灵兽可往之,且兽灵也需得修炼,但兽灵修炼之法与人又有区别,平常兽类,吸些天地精华便了,灵兽却往往历经百世,才能修行成业果,所以一般灵兽肯依附与人,一来是主人本领高强,能降伏它,二来,它也能自人中吸取些修炼法门。” 百闻不如一见,寡识的小环只是淡淡笑道:“你倒说得这兽跟人是一般了。” 走至前门,十丈多高的门檐上,挂着一串铜铃,因那铜铃体重,一般微风吹拂,只出“叮铃铃”的轻响,此时青喙鸟一翅斑斓翅膀拍打着铜铃,不时出“叮咚”闷响。 好在慕容问道早早便下了青枣庄,向来不出门的庞夫人,今日却破天荒在门前接待,其中深意,难以言说。 进到门内,慕容白果见玄难大师带着一个秃头小和尚,八九岁的稚嫩模样,脸上毫毛纤细,细眉善眼,脑袋上的戒疤倒十分显眼,手里同玄难一样,拿着一串佛珠,只是细小些。身着一样灰黄的僧袍,脚上白色套袜,再缠了些麻绳,麻鞋显得有些破旧,丝毫也没影响到他好奇的眼神。 见过礼,慕容白见小和尚比自己小些,更觉他温柔可亲,上前拉手问道:“小师傅尊号为何?” 小和尚红了脸,低头嫩声嫩气地道:“小僧一修,见过白少爷。” 对于雷音寺,慕容白倒是有些了解,“咦”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道:“怎不是释字开头的法号,释空、释然师兄这次也没来?” 一修点点头,询问似的看了一旁站立的玄难,只见他脸上毫无表情,一副古井不波的深邃模样,这才道:“小僧只在玄难师傅坐前打杂,偶尔师傅教些佛道经文,所以师傅便赐了这个法号,与释空、释然师兄的法号有些不同。” 庞夫人让在一旁笑道:“外人早时去了青枣庄,说是庄上有个老佃户登了极乐,所以不曾露面,招呼不周,倒教玄难大师见效了。” 看淡了生死,是佛门众生的一劫,得靠着虔诚戒心来渡。玄难是雷隐寺出了名的高僧,对于“众生众象”,心中早已看淡。手持佛珠微微含笑,言语和蔼地道:“阿弥陀佛,慕容施主向来心地宅厚,虽说是佃户,但慕容施主亲自吊唁,可见慕容家不必其他人,夫人过谦了。” 说着话,庞夫人已安排人将青喙鸟送进畜栏,喂了食。 让进大厅之类,丫鬟捧着杯盘上来斟茶,杯盘素净,均是竹根雕的,与招待他人的有些不同。茶也是丹溪汀深处采摘的“一叶瀑”,那茶娇贵非常,制作倒是简单,只须着人摘了顶上一叶,也不必炒制。 只是摘取、保存十分费力,寻常茶叶,必是春末芽时摘取,但这一叶瀑,却是夏秋之交,在夜半露出时绽叶,白天一若经风,便遇风变硬,不能用来泡茶。 所以摘茶必是晚间,月白风清之时,摘了叶子,便封在陶罐内。每个陶罐又不能装多,刚能泡一壶最好,装好的陶罐,需埋在庭院梨树树荫之下,要喝时,便挖出来,拿陈了几年的雪水,煮沸泡出的茶才是最好。 这茶有个好处,无论天气多毒热,只要舌尖一碰着茶水,那水便如一瀑幽凉泉水,凉丝丝直透心底,教人留念忘返。 整个慕容府,庞夫人对于佛理研究,算得上是出类拔萃,这十多年,秉着一根虔诚佛心,情理之事看淡了不少。 饮了一口茶,庞夫人坐在上虔诚地道:“院子里有两间禅房,虽简陋些,倒是十分清静,玄难大师若是不嫌弃,便再这里盘桓几日,讲讲真义,便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玄难并未做出高僧的姿态,一来是跟府里走得亲近,二来他自二十年前云游四海,心性端稳。摆手笑了笑,温和地道:“阿弥佗佛,夫人言重了,本来这次出来,是奉了掌门师兄的命,三大家族的比试即将开始,前来看看,也饱饱眼福。” 深知雷隐寺底蕴,庞夫人夸赞笑道:“雷隐寺早年间收了释空、释然这样的高徒,也是百年难见的人才,此时看来,同去的几位,除了真武观的太白,也就这两位能算得上品学兼优了。” (本章完) 第27章 、和尚一修 端起茶杯,玄难不自主往慕容白身上看了一眼,见他精气神充沛,眉宇放光,点了下头,又接着问道:“对了,来这两日,便听说端云和栾修文世侄身体欠恙,不如请出来,老衲参详参详。” 庞夫人扬了扬手,命人将端云、栾修文带出来。 端云身着一件薄黄长衫,袖口卷着花边,脸色苍白,栾修文身着短衫长裤,原本有些微胖的脸型,此时也没了血色,两人互相搀扶着,在厅内行了礼,见过玄难。 一修在椅子后搬了两个绣墩,两人坐下,玄难这才开始请脉。沉吟半晌,在两人身上摸了五六次,这才皱着眉道:“奇怪,当真奇怪,两位世侄与谢家谢岚世侄倒是一样的病症。” 庞夫人眼眸闪动一下,仍道:“大师瞧出什么问题来,可有什么办法?” 微微一笑,玄难作了个揖道:“阿弥陀佛,这倒不难,只须塘边水里芦根,配些上好石膏煎水,外用败酱草、紫草、鱼腥草煎水洗浴,七日便可痊愈,只是??????” 庞夫人对一旁的丫鬟低头耳语几声,丫鬟便领着端云、栾修文出去。 玄难沉吟了片刻,又接着道:“只是两位世侄与谢岚世侄一般,修为刚到筑基,这一来,只怕修为有所退步。” 庞夫人道:“也无大碍,身体安康便好,修为一途,勤苦练习固然重要,但也需几分机缘,方得圆满。只是为何谢岚也会有这症结?” 百十年,对于三大家族你争我斗,已是司空见惯的玄难叹口气道:“这也很难查证,不过说起他们的病症,倒教我想起秦老爷之前的秦家家主。” 故人提起,难免会想到以前的种种事迹,只是现在,庞夫人却不愿再提,皱了皱眉道:“秦无情?” 一点即透,正暗合了佛门中“菩提”之心。玄难点点头,赞许道:“正是,秦无情本身道法修行可算一等,最厉害的却是用毒无形。” 庞夫人道:“这也是师承,墨雨山庄的毒可是天下闻名。难道大师怀疑这次三人的病症跟墨雨山庄有关?” 玄难摇头道:“墨雨山庄也是名门正派,虽然苏掌门近来行事颇有些诡谲,但礼法道义,他还是不能不顾的。” 庞夫人默然。 几人又谈了些家常,丫鬟引着玄难、一修往禅房中行去。 忽然天边黑云堆砌呃,未等众人反应,一场大雨滴落,将房上屋瓦打得悉悉作响。丫鬟连忙跑进房内,拿了两把雨伞,正要急匆匆往梨树下跑来。 一修与玄难站在梨花树下避雨,可雨势太急,已将一修僧袍打湿大半。 一修往树干上靠了靠,皱着眉道:“师傅,刚还好好的天,怎突然下起雨来,将身子都淋湿了。” 玄难站在前面,一串雨水自树叶上掉落,正滴在他头上,转头道:“一修啊,师傅平时跟你说过,人生体悟,见一番风雨,历一番劫难,都是一种新生,此时你听到了什么?” 一修侧着耳,道:“我听见了雨声、风声,虫鸣声、鸟叫声,嗯,还有,还有??????” 玄难点点头,背着手道:“细微处你能觉,为何最嘈杂的人声你会遗漏。” 一修低下头,道:“弟子愚钝。” 玄难慈眉善目地解释道:“不是你愚钝,人呐,往往精于算计,于细微处,如山中沟壑,许久不见滴水,自然先注意到的便是水,往往忽略了有了山,此时的水才算美妙。如身在幽泉之中,难见荒漠,自然先想到荒漠令人惊叹。” 一修点点头,似懂非懂地抓着脑袋。丫鬟将雨伞递给两人,两人一路跟随。 禅房前单开了一个小院,月洞门边藤萝交叠,入院幽兰、秋菊、修竹、腊梅分四角摆开,中间是一条石甬路,路边水竹拦的篱笆。园中草木茂盛,此时雨水均沾,枝摇叶晃,更显青翠。 眼前是两间相似竹制房间,并不高大,配在院中,格外清幽。 房内陈设一概竹制,连杯桶都是一应俱全,房内正中墙壁上挂着一幅观音拈花的肖像,像下摆着一张细竹扎紧的桌子,桌子两边是两张竹椅。 走进房内,一修只觉鼻中一阵清香,比寺里檀香味道更为沉远。 坐在椅子上,对面有一张竹制棋盘,两张小几。棋盘上放着两个竹节掏空的棋盅。棋盅里棋子也是竹制,染了黑白。 童心好奇,一修拿了一只棋子在手里观玩,道:“师傅,这里陈设巧雅,真是费心。要在这里跟释然师兄下盘棋,可比在寺里苍松下捉棋更舒服呢。” 玄难进门便盘坐在椅子上,打着坐,见一修问,道:“阿弥佗佛,巧雅也罢,朴素也罢,不过是方外物,无须计较许多。说起释然,你前晚看我们下棋,可悟出些什么?” 一修如实摇头道:“弟子愚钝,棋局变化多端,弟子看不懂。” 玄难眯着眼,微微笑道:“年光似鸟翩翩过,事事如棋局局新。” 一修泯然笑道:“这我知道,师傅说每日朝露月华,日日都是新气象。我们山中苦修,虽行重复事,但亦修不同身。” 玄难呵呵一笑,扬起的嘴,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和善。道:“正是如此。” 忽房顶上一阵晃动,一修早抢身翻出门外,喝道:“是谁?” 房顶上黑影一闪,自从东南角飘去,一修忙中环指叠交,嘴里念着佛咒,只见手中浮起一道金光,金光呈卍字,一抖手,那金光便朝着那黑影疾奔而去。 (本章完) 第28章 、暖烟秋浦 金光直打在黑影臂上,“啊”地一声惨叫。再一个翻身,便自东南角的杂房跌落。 一修正准备起身追赶,玄难道:“不必了。” 一修不解。此时,庞夫人连并管二、莫二、白二闻讯,在十几个家丁簇拥下赶来,慕容白和小环跟着也到了。 庞夫人面带怒色道:“也不知哪里来的毛贼,竟胆大包天,偷到慕容府来。” 管二连忙垂手道:“想是那贼子知道慕容府近来忙乱,或是有机可乘,这才敢做那鸡鸣狗盗之事。” 庞夫人怒色稍缓,道:“即便事务繁忙,也不该放松戒备,平时怎样守卫,此时正值用人,虽然老爷不在家,你们也理应分当些才好。素日宽待你们惯了,你们便懒散起来,有的值门小厮,掐着指头、算着时间,待府里没人,便偷着自己出去寻乐,你当我不知呢。” 管二连忙给莫二使了使颜色,莫二道:“那个值门的小厮,原是家中有事,耽搁了半日,跟管二叔也告过假,只是替换的人一时忘了,这才迟了些。” 庞夫人道:“虽是如此,但家中事务繁多,你们一应安排需得体些,这次扰了玄难大师清修倒好,若是偷进府里去了你们吃饭的家什又当如何?” 莫二、管二、白二连忙道:“是是是。”这便又忙着跟玄难大师告罪。 好在玄难素来喜欢清净,忙起身回礼道:“原是夫人言重了,这许多清净地方,或是走错了,误入进来,也是有的。” 庞夫人道:“误入进来更不妥当,值门回事的、叫人支应的,来来回回,通共这么几间院落,那么大的人,怎么也瞧不见。” 玄难道:“阿弥佗佛,善哉,善哉,夫人所以极是。” 胖副又将莫、管、白三人数落了一阵,这才跟玄难、一修告罪,自领着众人出去,各自散了,独留下管二说话。 慕容白和小环原站在竹园之中,此时出来,好奇心起,拉过一旁侍立的一修道:“小师傅,刚才来人是谁?” 一修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见他往东南角落了下去。” 慕容白跟小环挤挤眼,道:“这样啊,我便不打扰小师傅清修了。”说着拉着小环出竹园,绕个大圈,这才折身往东南角走去。 路旁清水环绕,两旁水草随着流水浮动,偶有一两只琴蛙,闻见两人脚步声,便跳进水里,激起一片波光。 小环强甩出手道:“拉拉扯扯的,当心夫人撞见,又该派我的不是。没见夫人火呢。” 慕容白嘻嘻笑道:“不打紧,她遣散了众人,自己定不会往这边来的。” 小环道:“平白无故地,去杂房干嘛?” 慕容白神秘兮兮地道:“自然给你看个好东西。”说着仍拽着小环的手,往杂房中走去。 杂房前原是一片合欢、金铃子的花圃,庞夫人年轻时极喜欢这两种花色,慕容问道便自腾龙阁讨了些,种在此处。 只是庞夫人年纪大了些,便不再喜欢这些绚烂花朵,无人看管,这才渐渐荒废。 此时早不见花圃踪影,只是些杂草,茂盛非常,倒有半人来高。杂房两扇木门,显得有些破旧,门前蛛网盘桓。 慕容白扶了扶蛛网,推门进去,一股霉味刺鼻。两人掩住口鼻,只见房内算盘、芦席、梨锄等旧物随意摆放,层层叠叠的蛛网让人望而生畏。 两人连忙退出身,慕容白见紧挨着房门的门梁上有一个脚印,“咦”了一声,小环也不理会,只管退出房门才道:“总是不着边际,你看你的头。”说着伸手去摘网在慕容白头脸上的蛛网。 慕容白道:“不相干,既来了这里,不如从后门出去逛逛更好。” 小环斜着眼道:“当心夫人传你。” 慕容白道:“老爷又没在家,晚个一时半刻也不打紧。” 沿着杂房往外走,过了花圃,眼前是个低矮些的洞门,门仍照着大门的样式做的。小环自门后取下门闩,拉开门,行两步石阶,便是一条宽阔街道。 这条街与前门大街相连,但只刚好通道慕容府后门,人烟稀少。街道两旁栽种着些杏树,此时金秋将至,树上结着青杏,掩在绿叶中,圆润可人。 门对面的一颗杏树下倚着一个女子,身着杏黄色长裙,眼眉弯弯,水灵灵大眼溜溜打转,头上挽着个小辫,辫中结着一条青金色丝带,十三四岁的模样。见两人推门出来,盈盈一笑。 慕容白只觉这人眼熟,但想了半日也想不出来。小环却笑着,蹦蹦跳跳地走到女子身边,拉着女子手臂,道:“云袖妹妹,怎有空到这里来玩。” 慕容白跟着小环,听这一说,想起了十里外芸溪浦的暖烟坞,便躬身作揖道:“龙小姐一向安好,许久不去暖烟坞玩耍,你们那里的金丝雀可讨人喜。” 云袖微微皱了一下眉,道:“什么讨喜不讨喜的,不过是小姐肯花时间教导,你不去玩倒好,去了小姐更多费些功夫。上次被你玩过的雀儿,生生扳不回来,只说些粗鄙下流的话,小姐只得放了。” 小环哂笑一声道:“还有这等事呢,你们小姐不恨疯了他了。” 云袖抚开小环的手,拉着小环含笑道:“可不是,也不知他那里得的那些言子,偏还押着韵,他又找些地龙来喂那雀儿,雀儿见了美食,一贯讨好他,跟着他说了半日便说溜嘴了。” 慕容白微微红脸“呃、呃、呃”了几声,道:“原是闹着玩,那曾想到那雀儿那么听话。说起你们暖烟坞,还是你们那里的景致,烟霞十里,暖烟徐徐,河道蜿蜒,水泽清秀,一色的水杉木,最要紧是房屋构架,附着树木藤蔓,攀援而上,顶端云轻雾荡,脚底缓步生烟,当真绝妙得很。” 云袖嘻嘻一笑道:“你看他又扯开话题了,要说房屋景致,不过是取些巧儿,虽别致,但入不得厅堂,楼宇高阁一概没有,所以你们老爷才会说游玩尚可,长居不宜。” 慕容白点点头,道:“对常人来说,湿气固然重了些,好在你们小姐不怕。” 云袖道:“还说呢,上次你们去玩了半日,小姐便生了两日闷气,说你们老爷古板严苛,太过偏执呢。” 慕容白嘿嘿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云袖白了他一眼,伸手自袖口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慕容白,道:“谁是英雄?这个给你,正事别忘了。” 慕容白打开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小心井水。”字体峰秀,却不是龙满儿的字迹,心中奇怪,便道:“云姐姐替谁带得信呢?” 云袖道:“自然是我们家小姐让捎给你的。” 慕容白递过纸条,云袖看了一眼,道:“龙小姐的字我认得的,这个可不像。” 云袖点点头道:“是不像,不过是小姐亲自给我,让我转交给你的,这中间又是谁给了她,我也不知了。” 慕容白道:“字奇怪,字里的含义也奇怪,小心井水,不知是说什么呢。” 云袖摇摇头道:“这个小姐可没说。走时小姐本说要我来你们府里借东西,顺便给你这个字条。待我出了暖烟浦,她又赶着说不借东西了。” 慕容白更奇道:“借什么东西,不如我一并给你带回去吧。” 云袖道:“她只说来到府里,见到有人抱着剑,便是那把剑。” 慕容白想了半日,道:“早几个月莫二哥不知从哪里淘了把剑来,便成日抱在怀中,平时我倒没见府里谁佩剑。我还用过一次那剑,轻飘飘的,锋利得很。龙小姐家中什么珍奇异宝没有,单说那沁芳亭中的琴,我看就稀罕得紧呢。” 云袖道:“这其中原委我便不知,那琴有什么稀奇,你还没见过坞中白玉盘呢,灵巧洁净,站在它面前,整个人映在里面,似刻在里面一般呢。” 慕容白道:“我倒想见见。” 云袖正待说话,只见西北街比武台上一阵浓烟滚动,又闻敲锣打鼓之声乍起,喧闹非常。 慕容白望着那滚滚尘烟道:“我们也去看看。” 云袖一手捂着右手手臂,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说着便自街尾石栏边上的石阶下去,上了一架篷船,船身用湛蓝水纱盖着,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人,云袖站在船头,拿起竹篙轻点,那船便往西滑去。 慕容白正要引着小环去比武台,小环道:“我也不便去,你自己去好了。”说着自从后门转进去,拉上门闩。 慕容白只得绕着前面街道,往比武台中行去。 (本章完) 第29章 、墨雨山庄 慕容府街前的梧桐树已开始泛黄,叶落飘飘,一两股风串进来,只觉有些寒气。 慕容白来到雍和桥边,早人头攒动,比肩接踵。好不容易从几个顽童身边挤进去,却被身前的一条大汉挡住了视线。 “失火啦,失火啦??????”慕容白捏着鼻子叫道,身前的大汉果然侧转身子,慕容白便从他脚边挤进去。 比武台下方停着一顶雍容华贵的轿子,轿子旁站在一个女子。远远看,身段玲珑,罩着一身鹅黄长裙,头上挽着松松的髻。 慕容白所处的位置正靠着谢家屋檐。慕容白只觉眼前黑影一晃,连忙侧身避过。头上传来“咦”的一声。 抬头正见谢流芳手里拿着半支月季,道:“几月不见,身法倒灵巧许多。” 慕容白哼了一声,道:“哪似你这般,成日修道,也不见长进。” 谢流芳扔下另一半月季,气哼哼地道:“你这个死家伙,整天跟我作对,当心我撕烂你嘴。” 慕容白毫不示弱,道:“谁还怕你不成,你下来,仔细我踢你屁股。” 谢流芳摇摇头,手托腮帮,望着比武台,道:“这么好的视野,下去浪费了。下次再找你算账。” 慕容白道:“也不知谁算谁的帐呢,今天这什么日子,连你都惊动了。谢大哥怎会许你出来凑热闹?” 谢流芳努努嘴,叹道:“个个都出来了,师傅见大人物来了,自然也出来迎接呗。” 慕容白道:“你师傅不是你大哥?难不成他还请了其他人来管你。” 谢流芳道:“就是大哥,我此时才能得闲,要是其他人,只怕我此时也只能呆在练功房呢。” 两人正说着,忽比武台上鼓声擂动。右边谢流云引着一帮人往比武台上中行去。 走在最前的是个满面白须的老者,鹰眼辉目,鼻梁高挺,脸上皱纹清稀,精神头儿十足。左边便是谢流云,正跟老者说着话。右边是个身着青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宽额方肩,眉宇俊朗。 慕容白仰着头道:“你哥哥跟谁说话呢。” 谢流芳道:“懒得告诉你。” 慕容白道:“谁稀罕呢。”说着便伸手扒了扒旁边的大汉,道:“唉,老兄,那人是谁呢,这么大面子,要谢家主亲自接待?” 大汉拧了拧眉道:“这你都不知道?墨雨山庄的庄主听说过没有?” 慕容白“哦”了一声道:“苏苈亭啊,难怪这么浓重。” 大汉正待说话,谢流芳忽道:“闭嘴看你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慕容白白了白眼,讥笑道:“你知道个屁。” 谢流芳道:“你眼瞎啊?比武台上站着龙满儿,你说有没有好戏看?” 慕容白仔细看了看,比武台中那女子,眉若清月,面似春杏,眼如山黛,朱唇轻启,仿若九天神女一般,威风凛凛地站在台中,果然便是龙满儿不假。 慕容白在人群中左右蹿腾了几下,换了个更舒适的位置。谢流云已经引着众人来到台上。 龙满儿道:“苏庄主,别来无恙。” 苏苈亭微微一笑,道:“龙姑娘阔别日久,仍是容光焕。” 龙满儿面色沉了一下,冷冷道:“闲话少叙,你庄上人在我暖烟坞借了东西,该还给我了吧?” 苏苈亭道:“方少侠只是暂借住在我庄上而已,他借了你的东西,你自然应该找他要去,我跟他非亲非故,又不是我庄上的人,自然约束不到他。” 龙满儿沉吟一下,道:“苏庄主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这样说话,似乎有些不近情理,既然方元住在你庄上,他或者有求于你,又或者仰慕你的厚德,既便是他一言一行,也得经你允可才是,怎可说你管束不到他。” 苏苈亭连忙摆手,道:“这话你可错了,他既非我门中之人,他爱云游四海也好,爱寻仙问道也罢,与我何干。” 龙满儿正欲答言,雍和桥下忽然行过来一只篷船,盖着湛蓝色的水纱,船头正站着云袖,满脸笑意,正冲着龙满儿招手。 龙满儿会意,低头对旁边侍立着的老妪耳语几句,翻身便自台上跳入船中。老妪见她跳入船中,伸手一招,站在四边的男子便抬起轿子,自雍和桥转下去,紧跟在船后。 船身稍一沉,船边水波荡漾。慕容白忽然想起纸条的事,便高叫道:“龙姑娘,那纸条谁给你的?” 龙满儿站在船头,只笑吟吟地看着慕容白,冲着他摆摆手,却不言语。 云袖撑着竹篙,待船行处十几丈,船身上的水纱,忽被风吹起一角,恍惚中只见船内有一人躺在船板上。 慕容白正纳闷,忽听船内一男子高叫道:“燕在云中??????”,龙满儿索性撩开水纱,自船内将一男子提出来,男子手脚被捆缚着。龙满儿将他丢在船头,伸脚蹬在男子太阳穴上,那男子“啊”了一声,顿时便昏过去。 苏苈亭厉声道:“好个龙满儿。” 远处,龙满儿低笑道:“苏庄主,你既不肯给,我只好自己去取来啦。放心,本姑娘一定好好招待他。” 苏苈亭脸色铁青,身边的中年男子拔身而起,自腰中掏出一柄软剑,一个猛扑,自雍和桥往船上奔去。嘴里叫道:“留下人来。”声若洪钟。 龙满儿见那男子飞奔而至,一脚将脚底男子踢进舱内。双脚向前一探,身体稍前倾,两手交叠,淡然道:“来得好。” 只见她手中光晕流转,一股青色光芒自手指中转出,至水面,那光晕纠缠着河水,忽地奔涌出来,直朝着男子面门打去。 那男子在空中一个翻腾,躲去后,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之上。右手掌面轻轻一抬,手中软剑便串入空中,隐在云里。只听得空中嘶嘶风响,霎时,暗云集聚,剑声赫赫,云层之中光芒闪烁,片刻后,云层露出些小小剑芒,电光自剑芒间流转。风声鹤唳。 慕容白惊叫道:“小心。”苏苈亭迎声送来个白眼。 慕容白翘着嘴,只当没见。 远处龙满儿长裙飘飞,眉头微皱。双手自顶门摊开,一层青光自船顶一直笼罩整个船身。 剑芒飞至青光上,忽然停顿住。龙满儿猛一扯手,拔出腰间弯刀,那弧面似弯弯新月,刀刃清冷,稍稍泛白。 龙满儿祭出弯刀,右手一甩,那刀便也飞入暗云之中,云层中只见光芒闪烁,忽听见“嘭嘭”几声闷响,软剑、弯刀自飞回两人手中。 男子抖抖软剑,软剑一声轻吟,自停在半空之中,男子双手划出半圆,软剑忽分为八支,在男子手画的圆圈中滴溜溜打转。男子双手向前一推,那八柄长剑似有风雷之势,激射至龙满儿面前。 龙满儿提刀挥舞,将长剑一一格挡开来。趁隙左手中食指交叠,自河中点出几股水柱,往男子面上奔去。 (本章完) 第30章 、千里追魂 男子侧身避过,脚尖在水面上点了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左手袖袍一挥,忽从袖口处窜出几道黑影。 黑影来势凶猛,慕容白“哎呀”一声。龙满儿见避之不及,连退数步,双手挥舞,将弯刀停在半空。弯刀随着龙满儿手势疾旋转,划出一道道光圈,阳光下,光圈似水波一般,在半空流淌。 黑影撞在光圈之上,出“嘶嘶”磨耳之声,几条黑影在光圈流转下渐渐消散。正在未散完之际,男子手指快变幻,几条黑影自光圈中汇成一条,顿时亮了数倍。 那黑影轻柔柔地在光圈上转动,龙满儿额上却渗出汗珠,皱着眉,手上动作快了数倍,可仍觉吃力。 黑影忽然晃动一下,龙满儿“呃”地叹了口气,黑影便似蝌蚪一般,顺着光圈的缝隙钻了进去。 只听“啵”地一声,慕容白只觉一股强风吹来,不是脚下定了定,许就被吹倒了。四周众人长、衣袂飘散,各人寻了扶手,这才把持住。 “嘭”地一声,紧着“哎呀”一声叫喊,慕容白抬头望去,只见谢流芳一手推着窗门,一手揉着自己红的额头,不由嘴角一抿,好容易忍住才没笑出声来。 拔眼再往桥底望去,龙满儿几乎快退到船舱,身子一弯,黑影“砰隆”一声撞在船舱门框上,顿时木屑纷飞。 龙满儿舒了口气,收起弯刀,抹抹额上汗水,抱拳道:“冯师兄,你的千里追魂果然厉害得紧,小妹甘拜下风。” 冯焕然立在半空,冷着脸,沙哑着声音道:“你我门派不同,何必称兄道妹,既知道厉害,就把人交出来。” 龙满儿自船舱边上前两步,道:“说起来,苏庄主跟我祖上打的交道不少,连我族中逆贼也跟苏庄主称兄道弟,你既是苏庄主徒弟,我自然应当叫你师兄才对。” 冯焕然转头看了一眼苏苈亭,只见他脸色铁青,吹胡子瞪眼。道:“少打岔,快把人交出来。” 慕容白见龙满儿不敌,心想此时龙姑娘只好将方元交出来才好脱身,可看龙满儿样子,是不大想交人的,正思量着怎样帮她脱身才好。 脚底忽软绵绵地被撞动了一下,低头看时,只见一只半大黑色羊羔,也不知从何处而来,“咩咩”地冲着慕容白叫了两声。 慕容白抱起羊羔,先顺着羊头摸了两把,对着羊道:“幸亏羊兄来了,便是你能帮龙姑娘脱身,一时你湿了身,先别怪我,总算你做了一件天大好事,来世定可投胎做人。” 那羊双眼朦胧地望着慕容白。慕容白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果然够朋友,好兄弟。”说着伸手在羊羔屁股上使劲一掐,那样吃痛,伸腿乱蹬。 一旁的大汉“哟呵”一声,连忙侧身让过,两手一伸,便抚倒几人,人群中顿时叫骂不绝。 慕容白扣着羊羔前腿,摇摇晃晃地边跑边叫:“哎呀,帮帮忙,这小王八羔子,不知几时从羊圈里出来,只管在人多的地方撒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羔子是它娘的羊头呢。”人群哄笑着让出一条路来。 路一出来,慕容白更加放肆得意地叫着,那羊羔却也不是吃素的,后腿胡乱踢了几脚,有两脚正踢在慕容白嘴里,搞得他一嘴羊毛。 也顾不得那许多,慕容白只管嚷嚷,跟着一个呛誏,人便摊在河岸的石栏上,正在冯焕然头顶。喘了口气,那羊羔忽一扳身,羊身一挺,慕容白猝不及防,“哎呦,我的妈”,手便撤了开去。 冯焕然只觉头顶风声响起,耳边又传来“咩咩”羊叫,连忙翻身,手掌在水面一拍,退出几步,饶是如此,羊羔跌落时溅起的水花,仍湿了他半片衣衫。 龙满儿见时机已到,双掌一推,一股大力拍在水面,脚底船便退了几丈。云袖何等聪明,拿起竹篙,对着冯焕然一吹,几颗绿色芒针便激射而出,奔向冯焕然。 冯焕然退了几步,闪身让过,这一来二去,间隔篷船已十几丈远,追赶不及。 苏苈亭站在比武台上,正欲起身追赶,身旁谢流云伸手稍一挡,苏苈亭便顿住身,“咳、咳”两声,背着手,眯眼望着远去的篷船,不住捻着胡须。 冯焕然翻身上了比武台,人群渐渐散去,只留河中羊羔“咩咩”地惨叫。 慕容白问旁边酒楼老板借了一条长绳,打了结,将羊羔抱在怀中。这才往慕容府里走去。 谢流芳见慕容白抱着羊羔便道:“刚才龙满儿冲你笑呢。” 慕容白斜着眼,道:“那又怎样?” 谢流芳瘪瘪嘴,道:“不怎样,明天就比武啦,你还东奔西跑,此时抱个羊羔回去,当心慕容伯伯揍你个屁股开花。” 慕容白“呃”了一声,道:“不如我把它送给你。”说着双手一抬,将羊羔顺着屋檐扔了上去。 “我才不要。”谢流芳嘴里说着,却伸手接住了羊羔。抱在怀中,那羊羔湿了凉水,又被惊了一遭,躺在谢流芳怀里,瑟瑟抖。 日上正中,慕容白看看地上本斜斜的影子变得越来越小,很快便在脚底变成一个黑点,肚中早已“咕咕”乱叫,便往慕容府里走去,后面谢流芳“喂喂喂”地叫着,他也充耳不闻。 来到慕容府门前,只见门前屋檐上的风铃,在阳光中烁烁闪光。偶尔微风荡来,夹着两三片落叶,撞在风铃上,出“叮铃铃”的轻响。 转过角门,一个小厮前来道:“刚刚老爷和6老爷一同回来,说传你呢,可府里上下找遍了,都没找到你。又听说玄难大师来,便和玄难大师在大厅看茶。夫人吩咐说少爷你回来,便先去找夫人,再往大厅去。” 慕容白点点头,道:“这个自然。”说着便顺着游廊往庞夫人房中行来。 一路荷叶凋残,竹稍泛黄,连照在房顶上的阳光都变得灰扑扑的,没有多少暖意。 见过庞夫人。在房中随便吃了几口点心,庞夫人怕慕容问道久等,两人便携手往大厅中来。 大厅中,玄难与慕容问道坐在上,6佑初坐在左边,莫二仍抱着剑,站在慕容问道身后。 三人正在谈笑,见慕容白耷拉着脑袋进来,胸前湿了一片,慕容问道沉声问道:“这一大早你去哪里来?” 慕容白见过礼,道:“早上拿贼,不曾想在后门见到云袖姑娘,恰巧龙满儿姑娘在比武台上与人斗法,便过去看了看热闹。” 见庞夫人站在慕容白身侧点头。慕容问道松了松紧皱的眉头道:“胡说,后门僻静得很,就算云袖过来,也必走前门,怕是你编了些谎话来敷衍我罢。” 慕容白连忙摇头道:“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小环。” 慕容问道哼了一声,道:“我越觉小环那丫头越来越偏向你,问她有什么用,定是帮着你说话的。” 慕容白自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道:“云袖姑娘给了我一张纸条,这我总不能造假的。” 慕容问道接过纸条,看了看,确定不是慕容白的字迹,这才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这时,刚从四方桥回来的文二,抱着一堆账本进来,凑眼看了看慕容问道手中的字条,随口道:“这字迹看着好眼熟。” (本章完) 第31章 、 比武前夜 文二觉纸条字迹眼熟,随口便说了。慕容问道疑是慕容白找人写了来推搪,便道:“你怎会觉得这字迹眼熟?” 文二拿起纸条,仔细看了看,似又有些不似,拿不定主意。正踌躇,见6佑初端着清茶慢饮,便将纸条递了过去,道:“6老爷,你看这字像不像?” 6佑初接过纸条,仔细看了下。想起时常在杏花酒家饮酒时,墙壁上、账本上的字迹跟着字条竟十分相仿,便道:“我看八九不离十,便是秦牧阳公子的字迹了。” 慕容问道道:“他的字迹怎会经云袖的手递给小白,当真奇怪。” 玄难道:“或者是转交也不出奇,只是这内容倒是有些怪,也不知说的什么?” 慕容白与秦牧阳一起去过暖烟坞,龙满儿跟他两人都有些交情,虽谈不上深交,也不厌恶,想来便是秦牧阳让龙满儿转交的。便道:“龙姑娘与秦公子相识,纸条上的内容本来我一开始也是不知。这时想起来,莫不是谁在井水中做了手脚?” 慕容问道沉吟了一阵,才摇头道:“不应该,三大家族的井水是合用的,况且龙泉井水隐秘非常,一般除了家族族长,极少人知道位置。” 玄难道:“阿弥陀佛,适才听你们如此说,我便想起谢岚公子与你们家两位高足的病症来,或许真是井水也不定,不如叫人打些井水来看看,方可再行定夺。” 慕容问道点点头,庞夫人自去厅外,叫人打了一桶井水进来。 玄难命一修自禅房中取出一个小包袱,包袱里装着一包暗红色药粉。一修用汤匙勺了点粉末,倒在桶中,原本洁净的井水,忽然“咕嘟嘟”地冒着气泡,不屑片刻,井水便由无色转为淡白,冒出的气泡一经与空气接触,底下的水便由淡白转为黑色。 玄难道:“果然是这井水的问题,我这百步散,本是些清热解毒的药粉,无甚大用,却恰好可解这无色无味毒。” 慕容问道心中咯噔一下,道:“大师是说二十多年前便失传的“一点尘”?” 玄难点点头,道:“要论其他毒药,比这“一点尘”凶猛,毒性更剧烈的多不胜数,只是这“一点尘”妙就秒在无色无味,且毒性消除时间更长,倘修为刚到筑基,正是吸引天地精华的旺盛时刻,遇着这种毒药,轻则经脉重创,重则修为尽毁,但好在这药,只对筑基修为的人起作用。” 慕容问道看了看慕容白,慕容白眉头紧皱,但面色红润,毫无病色,便道:“可这一点尘是当年秦无情的独门秘方,现时墨雨山庄的庄主只怕还不知道调配呢?” 玄难“唉”地叹了一声,道:“这也正是我不解的地方。” 几人沉默了一下,各有所思。只有慕容白暗想,秦牧阳怎会知道这井水里有毒,还托人给自己传信。一时既感动,想起秦牧阳际遇,又有些同情,此时添了这一出,也不知对秦牧阳是祸是福。心中牵念,一时也不言语。 还是6佑初先道:“玄难大师可知怎解这水中之毒?” 玄难道:“这个不难,只需在井边种些芦根,过一二年,毒性全解。到时再将芦根连根拔了,终究是去火之物,平常人倒好,单薄些的人,长期用芦根水,怕吃不消。” 慕容问道默默记下。又道:“明天便是比武大会,今晚我已通知三大家族,各派人手,监工在比武台上留出些空地。台面四周又比往年扩大了些,想来今年会更热闹才对。” 6佑初道:“这个自然,一早便有消息传出,三大家族的嫡传子辈将亲自参加选拔,自然有许多人闻讯赶来。” 慕容问道点点头,道:“只希望别出乱子才好,好像去年,便有个什么“朝乐门”的小子自我们三大家族中夺了个名额去。” 6佑初笑道:“师弟放心,今年我一早便通知师傅,他老人家虽不能赶来,但他亲点了数十个阁中好手,想来不会出什么乱子,即便有人来争,没有雄厚财力,修道一途也是千难万难。去年那小子我就还记得,得中名额后,便被秦管家编在秦府去了。” 慕容问道笑笑不答。 玄难道:“阿弥陀佛,良禽择木而栖,这才是明智选择。” 6佑初道:“正是这道理。”顿了一顿,忽道:“往年真武门早早便派人出来,定赶在我们前面,不知今年怎么到此时还未见真武门派人前来。” 慕容问道道:“说起真武门,前两日我去青枣庄,便碰见一个真武门人,说是要赶去大荒雷泽中去,那凶险地方,也不知赶去干嘛。” 玄难道:“或是雷泽中出了什么变故,雷泽一带,一向是真武门负责看管,也不出奇。” 慕容问道道:“怪就怪在,我当时问了那道人,道人却支吾不言,神色慌张,急忙忙便走了。” 6佑初道:“他们门中之事,我们很难揣测,总不会是百年前的正魔苦战。若真有什么大事,想来各门中都应有消息了。” 几人点点头。厅外天色渐沉,阳光慢慢变得暗淡。玄难缓缓站起身,道:“老衲先行一步。” 慕容问道请了,6佑初也告辞。只剩慕容问道、庞夫人、慕容白、莫二、文二在大厅之中。 慕容问道吩咐在大厅内用晚饭。丫鬟搬了一张圆桌,摆在厅中,挑明花烛。莫二、文二起身请辞。 落了座,丫鬟才上菜,例外的丰盛非常,满当当的一桌子。全是慕容白喜欢的菜式,“鸳鸯烩、三环套月、蟹子登科、云中折桂、细菊羹、莲心虾仁?????”慕容白仔细数了数,统共十三样菜式,外加三个浓汤调配,一壶黄酒在炉中温着。 慕容白打小没享受过如此待遇,加上慕容问道便坐在旁边,心中着实不自在,道:“这么多菜,怎吃得完?” 慕容问道笑而不语,庞夫人摸着慕容白的头,微笑道:“今晚你喜欢怎样安排,都听你的。” 慕容白惊讶地道:“真的?”望了望眼前的慕容问道,只见他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也不知是因烛光照耀,还是有其他事由,但自己怯怯的神情倒是放纵许多。 恢复本性,状着胆道:“不如让小环她们也来吃,显得更热闹些。” 庞夫人点点头,道:“好。”便吩咐身边丫鬟去叫,到底小环懂事些,知道明天比武,今晚是合家难得的温馨时刻,死活不坐,慕容白辩不过,小环并一众丫鬟又抬了张桌子,摆在厅外,在里头桌上,分拨了些,这才告坐。 吃饭时,慕容问道不住往慕容白碗里夹菜,慕容白接也接不过来,心想,这才是我这纨绔子弟应该享受的待遇呢。 吃晚饭,漱口完毕,慕容问道便和庞夫人回房休息。 慕容白待小环与众收拾完碗筷,一并往自己房中行去。 月色清亮,好一个清秋。 慕容白道:“今天怪了,父亲还不曾说我一句呢。” 小环嘻嘻笑道:“你还不知?明天比武呢,今天对你好些,是想让你加倍努力,争取好成绩呢,我可听说端云师兄和栾师兄这次中毒修为大减,要你再拿不出好成绩,当心老爷火,拔了你的皮。” 慕容白“啊”了一声,嚷道:“早知是鸿门宴了,简单吃些粗茶淡饭便好了,吃进肚里的,总不能教我吐出来。”说着“呃、呃、呃”了几声,作势欲呕。 小环一手扶着身旁的栏杆,咯咯直笑,道:“吐出来也没用,谁叫你平时不用功?” (本章完) 第32章 、月下独参 玄难与一修辞了慕容问道,两人行至禅房,早有丫鬟过来看了茶,上了斋饭。看着烛光下,一修呼呼吃着饭,玄难点头微笑着。 一修吃了大半碗,桌上斋菜已少了许多,这才现师傅还未动筷子,放下碗筷,道:“师傅,你怎么不吃?” 玄难捻了捻佛珠,看了一眼一修,那眉眼之间跳动着的,跟那人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细耳薄嘴,还有一颗玲珑心思。一举一动,都仿佛是她的替身一般,想到此处,心中有些泛酸。叹了口气道:“你先吃吧,为师不饿。” 一修摸了下脑袋,道:“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或者我自去准备些来?” 玄难摇了摇头,站起身,慢慢走进竹园中。深秋榄菊正开得旺盛,月影下,花叶颤动,出阵阵“淅沥”轻响,一旁兰草独幽,深绿色的枝叶在一点烛火中摇摆。 一修端了个小茶几,上面放着一碗米饭,两碟不同青菜,茶几角上吊着一盏花灯,是中秋猜灯用的水沙纸,透明皎洁。一修将茶几放在园中石甬路上,便默默走进房内。 玄难自顾望着明月,一层轻云拂过,正挡住月盘边角。四周昏暗下来,微风轻拂,一片凉意自袖口中涌来。 竹园外的树木,在风中枝叶晃动,层浪迭起。 玄难想起百年前,也独坐在一个院中,靠着棵古柏,高高树干,遮去漫天星辰。心中正遐想着真武浩然天地,眼前这风光,别处不能比拟。耳畔忽传来一阵刀兵之声,跟着真武门三清观中报钟“轰轰轰”地敲了三声。 玄难连忙赶到三清观,身边真武门人来去匆匆,连带在真武门中修行的其他门人,也神色惊慌。 站在三清观前的石阶之上,只见真武门山门前的天际,黑压压一片,满耳“呱呱呱”的吼叫之声。 不时有一两只飞鸟自山门外撞过来,鸟头巨大,秃着脑袋,尖嘴锋喙,一嘴獠牙看起来恐怖阴森,鲜亮毛羽,展翅直比鲲鹏。 那鸟来势汹汹,见到人便一口叼住,接着另一只鸟便飞奔来,将那人撤成几块。 可怜云隐山云雾缭绕,杨柳风轻,碧水熠熠,大好仙境福地,顿时便惨叫四起,似堕入十八层修罗地狱。 玄难与众人分身抵挡,无奈那钦原鸟数量太多,自大荒雷泽而来,一路浩浩荡荡,见人便食,早非人力可控。玄难等人精疲力竭,只得盘坐在三清观前,有人唱着道歌,玄难念着渡劫咒,一片挽歌声中,等待死亡降临。 恰巧在空雾峰清修的卓凤鸣正好出关,非凡气宇即刻镇住早乱了手脚的众人,他招来门人,详细盘问个中枝节。 一边遣人前往三大门派求助,一边让门人修筑防御工事。 只是那钦原鸟虽在千里之外,但那猛禽展翅飞翔,乘风破浪,度之快,直比流光,不消一日,黑压压的钦原鸟便盘旋在云隐山上,遮天蔽日的阵势,直教人头皮麻。 卓凤鸣不愧是古今高人,临阵不乱,只见他架起长剑,御空直上,与那飞禽斗在一处,饶是他两百年的修行,一炷香下来,也是精疲力竭,落地之时衣服上沾满血迹,头与胡须都变成了血红色,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得道高人的样子。 此时真武门众人心中已是大乱,呼喝声中,均想今日只怕难逃劫数,随即愤身抵抗,只是那钦原鸟何等凶猛,片刻竟将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在半空撕得粉碎,祥瑞仙境霎时变成人间苦海,哀鸿遍野。 卓凤鸣见门下弟子死伤不计,饶是他三清境界的修为,此刻也不禁动容,随即一声长啸,声震乾坤,只见他右手向前,四指前伸,引出法决,左手放在右手肘上,口念咒语,身后的三清殿忽然飞出一张三丈长宽的淡金色布绫,随即一片金色光芒将那片黑色包裹住,随着卓凤鸣咒语越念越快,那布绫上也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收进去,“云裳心经”,众弟子一阵欢呼。 布绫上不时跳动着上古篆文,随后,那篆文越来越明显,布绫在罩住所有钦原鸟之后,越收缩,慢慢变小,就在快要收尾的关头,布绫上的篆字慢慢暗淡起来,卓老前辈的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嘶嘶嘶”那布绫随着声音,鼓起一块,声音越急骤,那布绫隆起的地方也越来越多,许是卓前辈力有不殆,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底下众弟子传来一阵惊呼,卓前辈身躯在半空中微微一颤,随即一声怒喝,“收”。 布绫顿时又小了一半,可此时半空中却飘来一道白光,“砰”地一声,白光打在金色布绫上,天地间隐隐都晃动了一下,布绫上的篆字越暗淡,直至消失不见,忽然“刺啦”一声,在门中弟子“哎呀”的惊呼声中,那布绫裂开了一道口子,好似也在他们心底划开了一道口子。 几百只钦原鸟探出头来,在半空中盘旋片刻后,自顾往大荒中奔逃而去,门中弟子怔怔地望着天空,隐隐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此时飘在半空的布绫缓缓坠落下来,卓前辈也随着那布绫往下掉,众弟子等了片刻,这才缓过神来,连忙上前,将卓凤鸣扶起。 玄难自告奋勇帮卓凤鸣疗伤,拖了十多日,竟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一个清晨羽化登仙。 临走时,卓凤鸣拉着玄难的手,道:“门中出了叛徒,若他危害苍生,四大门派人人皆可诛之。”说完便撒手人寰。 当时的玄难不知其中就里,这话也未对其他人讲过。只有一次,在沧浪孤屿碰见慈因,说起此事,慈因虽也不明就里,但也帮着参详。 事隔几十年,玄难遇见陈遗墨,见他孤零零带着个孩子,便收了孩子做徒弟,就是一修。 慈因跟玄难说起过陈遗墨与小蛮,只是没有得见,但随着一修一天天长大,那体态动作,与慈因口述的小蛮别无二致。 渐入深夜,竹园榄菊上转动这一丝露珠,一阵风拂来,露珠滚到花蕊之中,却越聚越大,玄难定了定神,心道:“我这一生修行,修的是慈悲善念,若如露月见于幽林,游鸿见于旷野,虽身坚却心难定,恍惚中,便有梵音指引,前行一路坎坷,却也波澜不惊。只是这一世,一修的前途难卜。”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怅然。 转念又想:“世事难料,任鬼神蹉跎,冥冥中自有天命安排,何须诸多苦恼,说来自己是得道高僧,但却也逃不过人情六根,着实可悲,也可叹。” 玄难转身往房中行来,一修手里拿着根针,挑着桌上的烛芯。掸了掸身上的清露,道:“一修啊,你怎么还不休息?功课可曾做完了?” 一修微微红脸,低下头道:“师傅,弟子见你尚有重重心事,我这顽童稚子,何日才可修得正果?一想到此,心中便烦恼不宁,静不下心来。” 玄难笑了笑,道:“佛说经不辨不明,人不经不悟,凡世间贪嗔痴皆可为我等修行种种,譬如荒山野林,你就怎知兽能安寝,又或者明月高楼,人可安睡?” 一修道:“师傅虽说得有道理,但你就从没遇见过为难的事?” 玄难道:“这个嘛,倒不是没有,比如我遇见了你,就很是为难。” 一修道:“为什么?” 玄难摸着一修光光的脑袋道:“因为你有很多问题。“ (本章完) 第33章 、杏花酒家 清河城再往南便是杏花村,跨过这村的最南端,你就真真正正地进入了西南大荒,传说大荒中妖兽横行,虽不时有修真之人进入探险,但平民百姓终究畏惧凶煞之物。就算是精壮猎人,走到村口,望见阴森密林里飘着阵阵白雾,便也望而却步。 杏花村最出名的不是杏花,而是杏子酒,过往来客,刚走进村口,便可闻见醇香陈酒,直比杏花飘散的芬芳,又似清风扑面的凌冽,轻缀一口,淡黄色的液体在舌尖流转,穿过愁肠,如直堕云端,又似过往岁月慢慢浮现,令人流连忘返。 秦牧阳许久未回家,刚进杏花村外的杏花道,张开双臂,深深吸气,那弥漫着芬芳的空气,沁人心脾,难得的怡人。 秦牧阳换了一脸清新,轻轻推开木门,“吱呀”一声,两扇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随即,阳光挤进了昏暗的大厅。此时,母亲站在厅后的柜台前,正拿着银钗往头上插,抬头瞄着沐浴在阳光中的秦牧阳,饱含笑意,温柔甜美,是所有慈母的神态。 秦牧阳道:“娘,我回来了。”说着也不迟疑,一边将桌椅挨个摆好,将四周八扇窗门打开。整个房间终于透亮起来,约十丈方圆的房间,摆放着十来张一般大小的桌椅,全是实木,虽谈不上工艺,但也算整齐,四周的墙壁贴着四张山水墨画,分别画着杏花、石山、清河、细云,虽无大家神韵,粗墨笔锋中却也婉转着丝丝柔媚,看上去恬淡异常,柜台后面是一个木制隔板,两丈上下,上面镌着些许花草,中间放着几坛陈年老酒,顶上供着一樽香炉,香炉上点着三支檀香,此刻正飘着丝丝白烟,似细云般在房间里游曳穿梭,大概是江南人家供奉神仙的风俗。 母亲翻着账本,笑盈盈地道:“刚才你秦伯伯来,说你近来修行尚好,或者这次能一举夺魁呢。” 秦牧阳点了点头,道:“比秦家公子略微好些罢了,秦伯伯疼我,又怕您伤心,这才说这些话呢。” 母亲搬了一张小凳子,放在门外的走廊上,坐下,自怀中拿了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包着一张泛黄旧纸,纸上写着“微风渐细雨渐残”几个字,也不知是何意,便问道:“娘,这个是谁给你的,又不像你的字?” 秦妈妈轻笑了一笑,一缕阳光自云层照在她脸上,时常苍白的脸色有些红晕,道:“这是你父亲留给我的,哎,这一去也十多年了??????”说着眉目间却是泛起一丝愁意,顿下手,抬头望向窗外,淡淡眼眸如秋水波横,尽是愁意。 秦牧阳望着村外,杏花树后,风陵渡口边,烟索横江,仿佛心中一丝愁绪,说不清,道不明,散不尽。 这么多年,母亲从未提起过父亲,他是谁?他又是怎样的人? 可这跟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现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是否就能弥补这十多年来的空缺,即使他出现,眼前的生活又能生什么样的改变。 秦牧阳双眼迷茫,秦妈妈摸着他的脸颊,道:“我知道你恨他,但你却不能怪他,他有他的事要去办,我们这样偷忍着,无非是想将你平平安安拉扯大。” 秦牧阳拔开母亲长满了茧子的手,泪水早打湿眼眶,道:“再大的事,难道比娘和我更重要?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直不敢说,是因为怕娘不高兴,我就不问,可他呢,他还在,却让我们受着苦难折磨,忍受岁月蹉跎。我知道您晚上独自垂泪,为的也是他。” 秦妈妈满脸泪痕,抱着秦牧阳道:“孩子,别哭,虽说是苦了我们,但也算成全了你父亲。” 秦牧阳推开秦妈妈,吼道:“我不。”说着便转身往后山山坡上跑去。 杏花早已凋谢,连树上枝叶被北风一卷,也落得满地都是。秦牧阳躺在山坡荒草上,抱着脑袋,心思胡乱转着。 想起杏花酒家食客对母亲的轻佻动作,想起秦管家对自己百般刁难、苛责,想起很久以前,买一筐杏子,走在村头,却被其他孩子全部都抢了去,只剩些烂果,没法煮酒。这天,为什么会对世人不公,这地又为什么要分成三山五岳,有的钟林毓秀,有的荒草凄然。 想着想着,秦牧阳在地上捡了一条残了的树枝,拿在手中挥舞。 右手着力处,风声轻响,先是尘灰、落叶,然后连同地上的石块,也跟着秦牧阳手中的树枝飞舞起来,树枝宛如长剑一般,着力处,空气传来“啪啪啪”的响声。 头顶的树枝摆动了几下,一边有些残朽的枝条,“噼啪”一声折断,掉在秦牧阳舞动的气流之中。 飞舞吧,如同这山石一般,任人摆布;或者便如头顶苍天,游鸿来去,无声无影;还是有如沧海一粟,无人知晓。 “啊啊啊啊??????”秦牧阳疲惫地倒在地上,日暮西沉,天光渐渐暗淡下来。身边的草木随着寒冷秋风摆动,那一条条柔韧荒草,在朔风中凛冽。 秦牧阳沉重地喘着气,眼睛微微闭着,一两点星光在夜空中闪烁,点点跳动,仿若刚点上的烛火。 拖着沉重步伐,秦牧阳终究还是推开门,秦妈妈见他回来,连忙站起身,掸了掸他身上的灰尘,将油灯放在桌上,道:“你看你,也不早点回来吃饭,饿了吧,我去给你热热菜去。” 秦牧阳摇摇头,拉着秦妈妈坐下,道:“娘,你不用为我这么操心,我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 秦妈妈愣了一下,细细看了看秦牧阳,只觉他眼神中透着不明就里的深邃,像极他父亲的眼睛,但他才十一岁,怎就没了孩童天真的神态,心中微微一酸,用手揉了揉鼻梁,道:“我仔细看着,我们家牧阳是大了呢,早先还不觉得,现在看看,果真不假。” 秦牧阳红着眼,烛光下的母亲,身形更加憔悴,那一举一动,便如秦府收拾粪桶的老太。 时光如刀,几年前的母亲与现在天壤之别,愈来愈佝偻的脊背,再不是那个可以肩挑背磨的年轻女子。秦牧阳眼中泪光莹莹,道:“娘,这次,我一定会赢。” 秦妈妈笑了笑,给秦牧阳盛了一碗饭,道:“牧阳,我不希望你能大富大贵,但希望你平平安安;我也不希望你高官厚禄,但求凡事能得安心;我不希望你天下第一,虽有一技傍身,但行事应对天地良心。” 秦牧阳含着泪,将手中的饭吃完,便上楼睡觉。 夜空寂寂,秋时虫鸣都变得很少,只剩北风呼啸着,在苍茫大地尽情嘶吼。 秦牧阳翻来覆去不能安睡,想起床,又怕惊醒了旁边屋里睡觉的母亲,只得双手握着,放在胸口,房内桐油灯弱弱亮着,过了半夜,灯也熄灭,一阵青烟飘过后,秦牧阳才朦胧胧睡去。 三更鼓响时,忽听窗上传来叩击声,秦牧阳打开窗,往外看时,只见秦玉昌提着一盏马灯,站在楼下,冲着秦牧阳招手。 秦牧阳披了衣衫出去,秦玉昌自身上除下一件大褂,披在秦牧阳身上,道:“刚从暖和和的被窝出来,仔细着了凉。” 秦牧阳感激地看了一眼,道:“秦伯伯,这么晚有什么事?” 秦玉昌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明天比武,担心你,来看看。” 秦牧阳点了点头,正打算回去,忽想起秦玉昌今夜该在秦府守夜,便道:“秦伯伯走了,一阵府里有事,传你怎么办?” 秦玉昌道:“不打紧,我跟小厮说过,一时半刻便赶回去。” 秦牧阳道:“那?” 秦玉昌道:“明天比武,真武观的太白要来,你要加倍小心,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那书本上的道法。” 秦牧阳点点头,秦玉昌推了推他,道:“记着就好,快进去吧。”说着自己提着马灯,往村外走去。 (本章完) 第34章 、 真武太白 慕容白一夜未曾安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时又坐起,靠着窗台上低头沉思,心中欠欠不安,这么重要的比武,着实令他心生畏惧。加上本身又没怎么与人交手,总是没底。 如此过了半夜,子时窗台上雾露渐起,一层更深一层的寒意袭来,慕容白便不再起身,躺在床上默默背诵以前的经文。 辗转反侧了半宿,这才浑浑噩噩地睡去,朦胧中五更鼓响,便觉晓鸡清唱。小环带了一堆衣服进来,道:“该起床了,老爷都准备好要出门了。” 慕容白搓着沉重的眼皮,一脚蹬开被子,只觉一股凉风袭来,本欲打呵欠立马变成打了个激灵,道:“好冷的天气。” 小环道:“你才知道呢,昨夜劲风吹袭,将院外梧桐树上的叶子都吹掉了呢。” 慕容白半信半疑地望向窗外,果见院墙外的梧桐树光秃秃地,连院墙本身也泛着点点白光,吐了吐舌头,嘟囔道:“今年天气这么反常。” 小环替慕容白选了一套丝棉青色劲装,松纹卷边的袖口,背上绣着一支寒梅,外加一件韵清蓝底的披风,披风脖子是顶软白色貂毡。慕容白一一套在身上,精神百倍。 小环替慕容白捋了捋脖子上的貂毡,在慕容白耳边轻轻道:“祝你成功。” 慕容白自顾系着锦文翠缕腰带,没有听清,转脸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小环红了脸,低头便跑了出去。端上早饭,两人吃完,慕容白因晚间没睡好,食欲也差了许多。撤下饭菜时,小环自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在桌上捡了几块“松花糕、翠云卷”放在怀中,道:“我给你带些,一阵你又喊饿。” 慕容白道:“随便。”便自顾去漱口。 出了房门,小环换了一件淡白色长裙,袖口卷着云边,胸前绣着一支簪菊,镂空的花式,削肩体格,原本白润的脸庞此时更显清秀。慕容白看了几眼,道:“还是白色衬你些。” 小环红着脸,也不答话。 两人径直往大厅中行来,慕容白才现院墙上的白光,原是些薄薄霜点,上面飘着些冷气。 慕容问道、庞夫人、端云、栾修文、玄难、一修、6佑初、莫二等人一早在大厅坐下看茶。慕容白上去行了礼。 慕容问道、庞夫人并慕容白、端云、栾修文才转至大厅后的房间内,房间比大厅略微小些,房内陈饰华贵,镶着金边的牌位龛上,一共摆了十二个灵牌,灵牌下的香油灯自慕容白记事起便不曾熄灭,此时也点着,照的整个房间亮堂堂地。 庞夫人上前,自牌位边拿了三支檀香,点燃后,跪在蒲团上,叩了三个头,道:“望真祖庇佑小白、云儿、文儿,此去虽是为门庭争光,但尽力而为,万不可伤了身子。”说完起身,将手中檀香插在香炉里。 慕容问道也自点了三支香,叩完头,道:“你们几个跪下。”慕容白、端云、栾修文在慕容问道身后并排跪着。慕容问道接着道:“列祖列宗在上,弟子慕容问道携儿徒慕容白、端云、栾修文参拜,望真祖庇佑,一时夺了名号,光耀门楣。” 慕容白斜眼往龛上望去,只见几股青烟飘散,恍若阳光下的尘土一般,只是鼻中香雾袅绕,沁人心脾。 祭拜行礼完毕。慕容问道引着众人出门,门前大街树上红带飘扬,灯笼高挂,是昨晚三大家族联合完成的。 本来今日又值中秋,街上理应多人,可因为三大家族的这场比武,三条大路均已被封死,若不是有些名望、或是被邀请的人,闲杂人是定进不来的。 玄难、一修属于雷隐寺观瞻,6佑初及手下数十人又是腾龙阁上宾,出了慕容府,他们便分成三路,玄难、一修先行,6佑初及手下人次之,慕容问道、庞夫人等最后。 慕容白、端云、栾修文走在慕容问道、庞夫人身后,他们后面是莫二、小环、白二,尾随的是一众丫鬟。 日光一出,气爽天高,薄云清淡,半空中遥遥传来几声鸿雁嘶叫,旷远深沉。慕容白只管默默跟着慕容问道前行,心里空落落地,半点事情也想不起来,反倒是身后小环,脸上红扑扑地,欣喜异常。 走到雍和桥底,只见桥上比武台张灯结彩,红艳艳一片,好似天上一片霞光。比武台下黑压压一片,慕容白举眼望去,除了常在城中走动的,其余多数不识,想来应是外族中前来参加选拔的人才。 比武台前木制台阶顶端几尺宽的木板上,摆着四张宽大楠木太师椅,椅子旁各放着一张鸡趐木的桌子,桌上清一色釉青茶具。此时玄难坐在最左,依次是腾龙阁6佑初,墨雨山庄苏苈亭,最后一张椅子空着。玄难身后站着一修,6佑初身后站着玉机,苏苈亭身后是冯焕然。 台阶下三步空地上,依旧摆着三张檀香木太师椅并桌子,谢流云及秦老爷已经落座。 左谢流云身后站着身穿淡粉色劲装的谢流芳,身旁便是谢岚和谢齐方,谢流芳挑着眉,冲着慕容白咧嘴一笑,算是招呼,慕容白轻轻点了点头。 右秦老爷端着一杯茶,干瘦脸颊显得更为苍老,身后站在秦公子、秦牧阳及秦佩斯三位。秦牧阳侧目望了一眼慕容白,刚好与慕容白目光相抵,便收回去。 慕容问道连忙引着众人,前去招呼。庞夫人、莫二、小环等自在比武台下,寻了几张靠前的位置坐下。 见过礼,慕容问道坐在底下空着的椅子上,端着茶,用茶盖拂了拂茶叶,转头望了望身后空着的椅子,问道:“真武门的人也不知今年派谁来,怎么还不见人?” 秦老爷自顾摸着鼻下的胡须,并不答言。谢流云笑了笑,身子倚靠过来,道:“听说还是去年来的太白,或者有事耽搁一下也不定。” 慕容问道点点头道:“他们不比别人,人未到,我们这边便不能开始比武。” 谢流云道:“一向的规矩是如此,我看今年也不差。” 谢流芳悄悄自哥哥身后溜到慕容白身边,伸手在慕容白手臂上一掐,慕容白因慕容问道就在身前,不敢做声,只皱了皱眉,谢流芳低头细细地道:“这便报了上次羊羔之仇啦。怎样,服不服?” 慕容白吃了个哑巴亏,翻了个白眼,轻声道:“台上见真章。” 正说着,只见天边云彩漂浮,斑斓霞光四下照耀,夺人眼目,那霞光如流星一般,刹那便来到众人头顶,只听霞光上一人道:“玄难大师近来安好,晚辈来晚一步,还请恕罪。”声音未完,底下众人只觉一股强风自头顶袭来,耳边鹤鸣,抬眼往时,只见一个清逸飘尘的男子并个十来岁的道童,坐在一只白鹤上。 玄难起身道:“哪里,哪里,太白师侄来得正是时候,请下来就坐。” 太白翻身携着道童下来,伸手在鹤头上摸了摸,白鹤便清啸一声,自顾飞去,遁在云层之中,那度之快,令人咂舌,羽翅过处,流云飞溅,阳光被流云或挡或放,原本泛白的光线变得五彩斑斓。 慕容白偷着眼,望了望太白,只见他身着白色道袍,两鬓刀裁,目光如炬,眉间柔和,举止大方,当真是个近乎完美的人才,心中不由暗暗叹服。 太白举手对着众人行了礼,告了坐,道:“今年出门时,家师特别嘱咐,为了避免人才流失,比武可分为三次,第一次外围,既外围中先比一轮,选第一名出来;第二次内围,既三大家族九名弟子选出前二;第三轮既内外合中,外围第一与内围前二较量,便可甄选出前二。虽此法繁复了些,但思量再三,也觉可行,不知在座各位有何高见。” 玄难点点头,道:“就此法更好。” 6佑初道:“外围倒罢了,只是内围中怎么进行比试,还是照旧抽签,又或者是有其他法子?” 太白道:“内围照旧抽签便可。” 三人交谈商议,唯独苏苈亭在一旁默默点头,也不言语。 商议既定,太白让了玄难,玄难不肯。太白便起身宣布商议结果。 (本章完) 第35章 、外围比武 太白宣布了商议结果,台下旁支自然欢呼雀跃,如此一来,一些小门小派也有机会跟三大家族进行角逐,虽把握不大,但好歹比完全没有机会强。 外围分报了十三人,其中“虎方门”便有三人,“澹台家”两人,“明月楼”两人,余下六人慕容白便不知门派底细。 慕容白站在台上,细细观瞧,觉得明月楼那两人衣着华贵,两人好似孪生兄弟一般,高矮形状相差无几。 十三人分别拿了号牌,第一局是“虎方门”乐庚尧对阵“明月楼”真霜子。乐庚尧年岁稍长,生的虎背熊腰,脸上油光锃亮,手里拿着一把圆环大口禅杖。真霜子脸色微白,眉眼娟细,只带着一柄折扇。 两人抱拳行礼,乐庚尧怒喝一声“看招”举起禅杖,便使了个“泰山压顶”,气势汹汹,加上禅杖力沉,使将起来更加威风,台下虎方门人见他手中禅杖飞舞,拍手叫好。 真霜子微微含笑,待禅杖离身只有两三尺,腰身忽向后一缩,脚尖轻点,如飞蛾一般向后划出去,乐庚尧禅杖收势不及,“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慕容白只觉脚下一抖,心想:“这肥头大耳的呆头鹅,禅杖那么沉,舞将起来费力,人家也好避让,倒不如先弃了禅杖近了真霜子的身再打不迟。” 他虽这么想,但乐庚尧却不这么认为,只管将手中禅杖舞得密不透风,真霜子一时也不能近他的身,只在他身边腾挪移转。 慕容白见真霜子身法飘逸,心道:“这大家伙要吃亏。”未等他想完,真霜子果待乐庚尧力势稍怠时欺近他身旁,手中折扇“噗”地一声打开,上画着一棵盘曲古松。左手手指交叠,迅疾驾起一道青光,在乐庚尧“肩贞、肩髃、缺盆”三处点了一下。 乐庚尧顿觉手指麻,完全使不出力来,禅杖应声落地,猛一个翻身,待要去捡,哪知真霜子一脚便踢在他脑门上,顿时耳门作响,举目只见天地旋转,站起身来,晃了两晃,“咚”地一声倒下去。 虎方门连将他抬下去,真霜子对着台上台下行完礼才走下来。 第二局是慕容白不知门派的两人对峙,两人在台上呼来喝去,慕容白也没心思看。自找了小环,拿了点心来吃。 谢流芳靠过来,道:“你早上没吃饭?” 慕容白自顾咬着松花糕,斜着眼,道:“要你管。” 谢流芳道:“我哥哥说这次比武,你们家胜算不大呢。” 慕容白顿了顿,喝了口水,道:“你哥哥又不是神仙,他还能预知?” 谢流芳凑近身来,道:“他说你们府上端云、栾师兄都中了毒,跟谢岚师兄一样,折中算来,你们家就吃大亏了。” 慕容白道:“谁说的,这不还有我嘛。” 谢流芳抿嘴一笑,也不答话,神情古怪地走到谢流云身后。慕容白只得翻着白眼回敬。 台中比武约过了一个时辰,甄选出来的,有虎方门薛蟠、常力,明月楼真霜子、秋无痕四人。为了确保公平,太白让明月楼、虎方门各派一人出来抽签,薛蟠抽了一号,真霜子也抽了一号,两人为一擂,剩下两人再一擂。 薛蟠使的是一柄明月判官笔,轻巧异常。两人各行了礼,真霜子知道不能再在武器上占便宜,率先祭出折扇,那折扇便如一股旋风,直向薛蟠面门打来。 好在薛蟠伸手敏捷,右手判官笔一勾一带,便将折扇的度降下来。真霜子双手快舞动,那扇子也跟着上下窜动,薛蟠只是不紧不慢地见招拆招。 忽听真霜子“哈”第一声,脚下左右画出个半圆,双手手指一叠,双足一顿,整个人直冲天际,身边气流快旋转,跟着形成一股强大漩涡,台中的薛蟠险些站立不住,连忙顿了顿身形,深呼口气,两手腕交叠,拇食指一合,周围的气流总算稳定下来,跟着尘土飞扬,刹那身前便凝结成了一道土墙。 真霜子人在半空,身边气流飞转,大喝一声,“疾风引”,只见身边气流迅汇成一股强风,直直撞在薛蟠面前的土墙上,只是那土墙的坚固程度出他的预料,在他手掌离土墙还有三四尺时,土墙前忽刺出一柄泥石尖枪,真霜子只得向后翻身,避了过去。 薛蟠早料到,右手甩出判官笔,正在真霜子落地之处,那笔尖差点就穿过真霜子胸脯,好在薛蟠收手及时。 站住身形,真霜子擦了擦脸上汗珠,对着薛蟠道谢,薛蟠只轻轻点点头。 此时台上太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点了下头。 秋无痕与常力两人上台,也无多话,常力抢先使出一招“劈空斩”,秋无痕侧身避过,只觉一股劲风带得衣袂飘飘,心中一骇,仔细看时,才见常力双手都戴着拳套,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阳光下还幽幽泛着蓝光。 秋无痕自腰间抽出一柄冷色长剑,抓起剑柄,挽起三两个剑花,剑芒闪烁间,慕容白站在台下都觉风声赫赫,细看时,秋无痕手中长剑霎时变成红色,格外鲜艳,秋无痕脸上青筋暴涨,长剑一抖,只见剑身周围似有电光一般,那剑跟人几乎连成一体,“唰”地一声,秋无痕已经站在常力身侧。 过了半晌,一阵清风拂来,常力右手上的拳套忽然裂开,碎成几块,“咚咚咚”地掉落一地。 慕容白惊呆了,转身再往太白瞧去,只见他皱着眉,神色严峻。 台下一片哗然声中,虎方门掌门宣布自己输掉比赛,连薛蟠也不上台比试。 中途停顿时,三大家族早安排人打扫比武台。只是台下各人议论纷纷,连台上太白、苏苈亭、6佑初、玄难也在一旁窃窃私语。 趁着空隙,慕容白想找秦牧阳说说话,最后在台边石桥上找到,他身上穿着一件单薄黒衫,冷巾巾的,越显瘦弱。 慕容白拍了拍秦牧阳肩膀,道:“谢谢你给我写的纸条,只是我没有用上。” 秦牧阳望着桥底两人的身影,一般的高低,一般的胖瘦,不一样的是,他与我,一个贫穷一个富贵,一个衣食无忧,一个却受尽生活磨难,心中怅然若失,道:“快比武了,你不去拿个好号?” 慕容白笑了笑,抬头望了眼天空,高洁蔚蓝,从未有过的空豁旷远,道:“拿什么号不一样,就算是输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嘛。” 秦牧阳转头看了看带着笑容的慕容白,清澈脸颊上,天真无邪满溢,“如果我是你,我也能像你这般面对生活?”,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道:“你修到哪个阶段了?这次我必须赢。” 慕容白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连我父亲、6师伯也没跟我说过。再说胜败输赢天注定,我们也强求不来,总还不如趁着童年放纵些,也没什么打紧。” 秦牧阳紧紧握着的拳头,此时关节都已经白。皱着眉,心道:“如果你像我这般际遇,哪还有你这一身轻松自在,人生在世,尘寰各归天命,但有些东西,就如秦玉昌说的,不去争取,怎么得来。我不甘做刍狗,也不想像秦老爷那般窝窝囊囊地任人摆布。天地道法,总有一条是我的正途。” 慕容白见秦牧阳不答话,讪讪笑了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松花糕,递给秦牧阳道:“你尝尝。” 秦牧阳望了一眼慕容白,不觉眼眶有些湿润,有那么一瞬间的心酸。接过松花糕,低头吃着,有一两滴泪落在桥底水里,连忙转过身,推了推慕容白,道:“你快去,抽签开始了。” (本章完) 第36章 、内围甄选 往常的比武,一般只分为两个阶段,一个是外围选出一个高手,三大家族再各派三人,刚好十人,这样一来,外围年轻子弟经过多轮争夺,能撑到最后就很不容易,别说争夺名次。 但今年真武门话,三大家族虽暗地吃了亏,倒没人反驳。但第二阶段的比武也留出了空档,抽签时一般是一对十,如此类推,到第五号便没人对阵,直接跳过进入下一轮。 慕容白走到台阶上的一张大桌前,桌上放着个纸糊的盒子,盒子外层用油布裹着,上端开口只容一只手放入。慕容白漫不经心地伸手进去,抓了个纸团。 谢流芳手里握着个纸团,两手团在一起,搓了搓,哈口气,一跺脚,道:“五”,打开看时,只见上面是个“六”,左右环顾一下,往其他人手上望去,道:“谁是三号。” 只见端云手里拿着“三”号的纸条,满脸无辜地看了看谢流芳,又看了看慕容白。慕容白抿嘴一笑,作事不关己样。 谢流芳却一手抓住端云,狠狠道:“你给我小心点。”说着来到慕容白身边,望着他手里的纸团,道:“给我看看,是几号?” 慕容白正欲揉开纸团,此时却背转身,道:“就不给你看。” 谢流芳推着慕容白,道:“给我看看你会死?” 慕容白嬉笑道:“你不看你也不会死啊。” 谢流芳无语。秦牧阳默默走过来,摊手给慕容白看看纸团,是个“七”号。“四”号在谢岚手里。 众人一一核对号码,一号是谢奇方,十号是栾修文;二号是秦公子,九号是秦佩斯;如此单剩下一个五号,八双眼睛直直盯着慕容白手上的纸条。 谢流芳倒是满脸笑意,蹦到慕容白身边,摸摸慕容白的脑袋,道:“今天出门踩狗屎了吧,鸿运当头哇。” 慕容白一甩头,踩了谢流芳一脚,冲她做个鬼脸,道:“又踩了一脚,好臭、好臭。”说着双手扇着鼻子。 谢流芳气呼呼地走到谢流云身后。慕容白及余下几人也各自归队。 第一场是谢奇方、栾修文率先登场。太白站在椅子前道:“两位均是家族内得力助手,咱们以武会友,千万别伤了和气才好。” 场中两人点点头,各对台上、台下行了礼,相互又行过礼,这才亮出兵器。谢奇方使的一柄鬼头环刀,栾修文手上拿着一柄戒尺。 谢奇方先左右劈了两下,刀片卷着一片残风,栾修文只抱着戒尺凝神戒备。谢奇方双足一顿,脚底忽生出一片红色青莲,随即刀口一带,脚底青莲如有形之物,冲向栾修文。 栾修文架起戒尺,伸手一甩,那戒尺直飞冲天,跟着人也隐入云层,云层中电光闪烁,云层下一柄柄带着些篆文的雷电,疾冲向拿些青莲,雷电跟青莲一经撞击,空气中仿佛撕裂一般,只听“啵啵啵”几声响,青莲与雷电顿时化为无形。 慕容白只觉青莲、雷电消失时,空气忽然一滞,胸口闷。连忙后退了两步,再看场中。 只见雷电之光越来越夺目,青莲红光被死死压住,偶尔一两次还击,也被雷电轻松化解。谢奇方手中大刀也越舞越费力,额上已经渗出点点汗珠。 栾修文隐在半空观瞧,似觉时机已到,忙右手拇、食指一曲,全身真气凝聚于中、环、示指上,道:“龙腾高天锐气现,声震四海撼九州。”随着他一声大喊,只见他右手臂上窜出一条金龙,金光灿灿,夺人眼目,那金龙高亢一声,往谢奇方身上打去。 6佑初声色和悦,喊道:“好。”刚欲站起身来,又觉有些失态,假装咳嗽一声,便坐了下去,嘴角笑容不减。 慕容白心里暗道:“以修文大哥的修为,若不是中了井水的毒,只怕谢奇方在他手上过不上几招了。”未待想完,场中谢奇方已被金龙震退数步,脚下一软,顺着比武台边缘滑了下去。 太白站起身来,道:“第一局,慕容府栾修文胜。”身旁的小道童,拿着个本子,记了下来。 第二局是秦府秦公子和秦佩斯,慕容白暗忖:“这局平淡没意思,自然是秦公子胜出的多。”这样想着,斜眼瞧了瞧秦老爷,只见他仍端着茶杯,低头饮着,倒是身后的秦管家,须眉鼠目,不住地往场上递眼色。 秦公子使的是一套七彩玄金环,相比之下,秦佩斯就稍微寒碜了些,只拿着一枝光亮水火棍。 秦公子祭起金环,七个圆环闪着斑斓亮光,往秦佩斯身上打去,秦佩斯架起水火棍,左右格挡,一套下来,两人平了。 秦佩斯又率先舞起水火棍,那棍身如同水墨一般,忽棍子四围的黑影分身出来,冲向秦公子,秦公子闪身躲过,两脚一登,整个人飞身而起,手中金环借力,冲向秦佩斯,秦佩斯身形稍顿,右手掐诀,口中正待念咒,台上秦管家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秦佩斯侧目一望,忙顿住身形。 这一顿,秦公子金环早到跟前,左右闪避间,还是被一个金环击中,只觉脑袋一眩,“哇”地喷出一口血,倒下比武台。 谢流芳在一旁嘟囔道:“这也行?”谢流云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衫。冲着秦老爷道:“恭喜秦老爷。” 慕容问道也抱拳贺喜,秦老爷只侧过身,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秦管家道:“多谢,多谢。” 太白站起身,眉头一锁,道:“第二局,秦公子胜。” 第三局是谢流芳与端云,临上台,走过慕容白身边,慕容白两大拇指塞在耳朵里,手掌不停煽动,吐着舌头道:“小心屁股开花。”身前慕容问道目光一扫,慕容白忙乖乖地放下手。 谢流芳趁机踩了他一脚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着扬长往台上走去。 端云用的法器是玄难送的一串檀珠,珠子上刻着些梵文,慕容白有时借来玩耍,上面的字,有些跟经书上的梵文相近,但不知其意,总给人的感觉灰扑扑不起眼。 谢流芳仍用的朱纱绫,只是上面多了几只小巧铜铃,阳光下,颜色灿若金漆。两人行过礼,谢流芳率先出招,只觉手上红菱一闪,霞光飞溅,似涨大几十倍,伴着铃声清唱,将端云罩在其中。 只见那红绫越来越小,忽然场中传来一声梵音,只见红绫中隐约闪烁着一个卍字,那字越来越大,将红绫撑起,顿时红绫鼓胀,似要炸裂一般。 慕容白暗暗替谢流芳捏了把汗,可低头一看慕容问道点着头,心中又有些欣喜。转眼往唱中望去,谢流芳早收了红绫,一手抓着红绫角上的铜铃,铜铃一阵轻颤。谢流芳轻轻吟唱:“幽梦冷随红袖铃,峪雪曲疏风尘续;流水空山余音绝,灵渊入地应无差。” 刚念罢,只见她手中霞光森然,四周围落花纷呈,壮观之至,慕容白直看得有些醉了,只觉鼻中似有异香轻扑,心中一片暖意,忽闻耳边道:“好个清音咒。”转头望时,正是6佑初对着苏苈亭拱手说道。 苏苈亭微微笑了一下,捻捻胡须,望着比武台,并不答话。 端云只觉身处一片温柔富贵之乡,耳畔轻歌曼舞,心软如酥,手中顿时缓了下来,正惬意间,6佑初的话在耳边炸响,心中一凛,忙屏住心神。 捻动佛珠,只见佛珠上流光四溢,佛珠上的梵文一一跳将出来,将自己周身护住。谢流芳哪待迟疑,见端云回过神来,左手连连翻动,一支袖底箭自手中飞射而出。 那箭一路飞驰,带着尖啸之身,“嘭”地一声,撞在端云梵文墙上,只听“吱呀”一声,端云身前的墙体忽然裂开一条缝隙。 端云心知来箭太快,忙伸脚一登,整个人腾空而起,哪知谢流芳早料到,祭起红绫往他身上扑去,端云避闪不及,只得翻身跳下台来,抱拳道:“谢小姐好道法。” 慕容问道转头笑道:“果然虎父无犬女,流云世侄也算对得起谢兄弟啦。” (本章完) 第37章 、 家族前四 谢流云见妹妹取胜,脸上挂满笑容,这时石桥下忽传来一声娇柔声道:“好耶。” 慕容白望去,只见谢流芳的侍身丫鬟采芹梳着两个小辫子,见自家主人取胜,跳将起来,手里手绢一丢,满心欢喜。待众人目光转过来,才知自己有些失态,红着脸,按了按凳子的扶手,连忙坐了下去。 太白微笑着站起身,朗声道:“第二局谢小姐胜。” 第四局是秦牧阳与谢岚。两人站在场中,太白作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会意。 谢岚祭出自己的法宝,是一朵水晶伤心花,玲珑剔透的七个花瓣,边角如尖刀一般锐利。 秦牧阳手无寸铁,谢岚见秦牧阳迟迟不祭出法宝,顿了一下,秦牧阳才拉开弓步道:“请。” 谢岚点点头,道:“小心。”说着身形晃动,手上花瓣在他掐咒念决时便分离开来,幻成无数细小水晶碎片,往秦牧阳身上打来。 慕容白见碎片去势迅猛,秦牧阳却不见动作,连忙大喝一声道:“小心。” 只听秦牧阳道:“分山影。”身子忽然变成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那碎片打在前面的秦牧阳身上,“哗啦”一声轻响便消失无踪。 谢岚见秦牧阳身法诡异,不禁皱着眉头,再次祭起手中伤心花,嘴里念道:“一梦黄粱幻渺,苦胆心伤越断肠”,只见他手中伤心花蕊处忽闪烁出一道白光,耀眼异常。 那光芒直比雷电还快,光影过处,只闻风中婉转哭啼之声,教人心酸。 秦牧阳定了定神,双脚一探,道:“追魂影。”只见他身形快扭转,幻成数十个黑影,那黑影在空中疾奔,很快便将谢岚团团围住。 谢岚将黑影看得眼都花了,也分辨不出哪个是真身,只得敛住光,胡乱朝着一个打去,光到之处,黑影消失无踪,但剩下十来个黑影,一起往谢岚身上扑去,谢岚只觉耳畔风声顿作,心道“糟糕。”连忙祭起伤心花,想挡住黑影。 谁知黑影来得更快,早一手探住谢岚手腕脉门,谢岚只觉手指尽麻,“哎呦”一声,道:“秦师兄,小弟甘拜下风。” 秦牧阳充耳不闻,脸上青筋毕露,双眼血红,仍死死扣着谢岚脉门,谢岚额上冷汗涔涔,眼看支持不住。 太白连忙站起身来,喝道:“大胆。”正欲出手,一旁闷着的苏苈亭却嘿嘿笑道:“太白师侄,对晚辈动手,恐怕不合适吧。” 太白顿了顿,一旁慕容白心知不妙,连忙自腰间掏出一只玉环,右手一甩,那玉环便直直往秦牧阳身上打去。 耳畔风声呼啸,秦牧阳忙伸手接住,这一叉神,又看看谢岚痛苦的表情,连忙放手,双眼也渐渐转淡,仔细看看右手,知道是慕容白常随身佩戴的玉环,收在怀中,冲着慕容白点点头以示感激。 太白见秦牧阳放开了手,紧绷的脸稍有舒展,眉头却仍锁着,道:“第三局秦牧阳胜。” 结果一经宣布,秦牧阳舒了口气,慕容白在台下也眉开眼笑地冲他点头。但他的目光却投向人群中,只见秦玉昌站在最远端的空地上,微笑着竖起大拇指。 第一轮比完,三大家族的前四名已经确定,太白身边的小道童早记下名号,慕容府独占两席,分别是慕容白、栾修文;秦府也是两名,秦公子、秦牧阳;谢府一名,谢流芳。 因见日头偏正,太白便站起身道:“各位且暂停休息,待用过午饭,再来比试也不迟。”众人点头称是。 台下一部分人便先行撤出,太白想了想,又道:“为了公平起见,不如下轮让外围秋无痕也参加抽签,如此刚好三对,决出前三,三人再进行抽签,单数可暂停一轮,双数决出一人,可争前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玄难站起身,道:“这法使得,别的先不说,不能轮轮都空出一人,运气也罢,但总归有人不服,现在凑成三对,想来其他人也无有争议。” 太白望了望身边6佑初、苏苈亭,两人也笑着点头。 众人散去,慕容白自跟在慕容问道身后,往慕容府中行去。玄难、太白、6佑初、苏苈亭四人携手走进街上的天香楼。 一进府门,慕容白顿觉周身凉爽,不似在日头下,晒得身上的油脂都差点融出来。小环自取了一方毛巾,在丫鬟端过来的木盆中汲了汲水,递给慕容白。 慕容白擦了擦脸上的汗,道:“好凉,你也来点。”说着伸手自木盆中舀了一捧水,洒在小环头上。 小环道:“别闹啦,快去吃饭,老爷、夫人、栾师兄等着呢。” 慕容白奇道:“怎么栾师兄也跟着我们一起用饭?” 小环道:“想是老爷疼他,赢了一场,耗神费力的,自然要宽待些。” 慕容白点点头道:“如此一来,这顿饭就吃得清净啦。老爷也不必理会我,自会跟栾师兄说话的。” 小环咯咯一笑,道:“是是是,你想得周到。” 慕容白坐在庞夫人身边,慕容问道给栾修文碗里夹着菜,亲切地问道:“刚才那憾龙掌可是6师兄交给你的?” 栾修文腼腆地点着头,嘴里塞着一口白饭,含糊地道:“6师伯教给我时说,不到不得已,这招可作为杀着,最后使将出来,又可威慑敌人,又可壮壮自己的威势,可没曾想第一场就用了。” 慕容问道微微一笑,道:“你6师伯老奸巨猾,一向爱炫耀自己的得意道法,他一定还教了你别的。” 栾修文红了红脸,也不说话,低着头只顾吃饭。慕容白在一旁早就狼吞虎咽地吃着。 慕容问道忽叹了口气道:“你们6师伯就是功利心重了些,不然以他的城府算计,修为早在我之上了,可惜我是不能亲授你们的,如果?????” 庞夫人放下碗筷,咳嗽了两声,道:“说那些有的没的,也不说给孩子们加油打气。” 慕容问道连忙点点头,道:“对、对、对”,说着便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庞夫人往栾修文碗里夹了一块白斩肉,又往慕容白碗里夹了只醉鹌鹑,道:“小白,你刚刚看着他们比武,自己心里有底没底?” 慕容白低头快刨完饭,伸手递到庞夫人面前,装傻充愣地道:“什么有底没底,碗见底了,装饭。” 一旁的小丫头接过空碗,盛满了递给慕容白,道:“少爷这样说,心里肯定差不了。” 慕容白白了她一眼,小丫头知趣地低着头,庞夫人笑了笑,道:“下午你们自己去,当心点,我知道你能耍些滑头,但身体也很重要,打不过不可强撑。我身上乏了,不得精神,就不陪你们了。” 慕容问道咳嗽了一声,欲说些什么,又顿了顿,道:“你们自己看着办。”说着放下碗筷,扶着庞夫人往后面走去。 慕容白吃了两三口,道:“栾师兄慢用,我吃饱啦。”说着便溜下桌子跑了。 栾修文吃罢饭,小丫头收拾了碗筷,走到前面,看了看端云,说了些安慰的话,两人说着笑往比武台上走去。 (本章完) 第38章 、让二追一 慕容白吃完饭,来到房内,小环已打点好被子,他却在外面的凉亭上斜躺在栏杆上,仰头望着头顶上的藤萝,有些花瓣已经凋残,叶子也慢慢开始泛黄。待日头稍斜,便和小环嘻嘻哈哈地往比武台中行去。 四大门派及三大家族的人66续续地赶到。慕容府唯独少了庞夫人,台下观众,除了明月楼的人还守在场中,其余各派,见捞不到好处,多则只留下一两个,少则全都散去。 太白见人已到齐,台边上与早上不同的是,此时多了几个擂鼓的人。太白站起身,擂鼓人便“咚咚咚”地敲着鼓点,听着这鼓声,慕容白心里才开始有点虚。只听太白道:“为了公平起见,慕容府、秦府均有两位高足参赛,但本府内比武,未免不恭,现下我认为秦府、慕容府四位交换对垒,谢府与外围秋无痕对垒,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玄难纳罕道:“可是可,只是往常一贯抽签,现下改了规矩,似有不妥。” 太白笑了笑,斜眼看了一眼秦公子,道:“师伯说的是,可每次抽签,难免有人运气太旺,这样甄选出来的人,天资不够,在门派中也只能做做杂役,岂不是浪费了大家的时间精力。” 玄难低头沉吟了一下,道:“还是太白师侄想的周全。” 太白见四下并五异议,朝身边的小道童挥了挥手,小道童拿着本子,尖声尖气地念道:“第一局慕容府栾修文、秦府秦牧阳;第二局秦府秦公子、慕容府慕容白;第三局谢府谢流芳、明月楼秋无痕。” 念罢,比武台边鼓点密敲,声震四野。栾修文、秦牧阳各自翻身上台。两人行过礼,栾修文知道秦牧阳不用法宝,先抱拳道:“请。”说着不再迟疑,戒尺一翻,人形晃动,比早上对敌时快了许多。 秦牧阳并不慌乱,立住身,待栾修文戒尺快到身边,伸手一捻,抓住戒尺背面,再用力一带一拖,栾修文只觉一股大力自戒尺上传来,震得手臂一阵麻,心中一骇,左手连忙探出,一条金色光龙,自左手奔涌而出,往秦牧阳身上拍去。 秦牧阳只觉面上丝舞动,一股强大气流迎面扑来,忙弯下身,左手一撑地,人身倒悬,道:“看我破你的撼龙掌。”说着两脚快蹬踏,脚尖上一道道黑影,霎时变成一柄柄长刀,金龙袭来时,黑色长刀飞驰着往龙身上砍去,只几下,那金龙便被黑色长刀砍成无形。 再一柄黑色长刀自栾修文耳边驰过,栾修文一惊,真气聚在戒尺上,可任他多大力气,戒尺那边的力量总比自己大出一倍,栾修文见夺尺无望,忙放手。 退身三步,双掌合十,喝道:“四海八荒天雷动,云峥九州风雨合。”只见他身边四周,忽冒出十几条金龙,高亢有音,游浮半空,缠绕着四处窜动。 慕容白张开口,只觉一股股强风,随着金龙吼叫,几乎要把舌头都吹直了。只听身后的6佑初道:“好,好个无极掌。” 秦牧阳将手中戒尺往台下一扔,未想到栾修文还留了各后手,连忙双膝盘地,双掌合十,举上头顶,道:“沐雨含光”,只见一道黑色屏障,自头顶罩住全身,倾泻如瀑。 十几条金龙连连撞在屏障上,只听“啵啵啵”几声巨响,慕容白只觉身形晃动,似乎快被这气流卷走一般,连忙使劲定住身,好在小环的位置离比武台稍远,气流只吹动了她额头上的丝。 秦牧阳被那十几条金龙撞得身子一歪,差点支持不住,这时又见栾修文身后忽窜出一条大了数十倍的金龙,张牙舞爪,面目狰狞,一声高叫,天地无音。秦牧阳连忙屏住气,栾修文双掌一推,那金龙迅疾冲向屏障,“轰隆”一声,黑色屏障登时碎裂,就在金龙快打在秦牧阳身上时,秦牧阳脚底忽现出一道清光,跟着隐隐是个两仪图案,那圆形图案轻轻一闪,即刻便将金龙吞没,随即也跟着消失。 栾修文使完这最后一招,全身乏力,整个人跪倒在地,沉重地大口喘气。秦牧阳走过去,伸手扶了他起来,微微一笑道:“栾师兄,承让。” 栾修文皱了皱眉,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秦牧阳,叹口气道:“秦师弟,恭喜、恭喜。” 台上太白紧皱着眉头,刚刚他分明看见了自己门中不外传的道法,自那个孩子身上使将出来,对着身边小道童招手,小道童附耳过来,太白低声说了几句,小道童不住点头。 6佑初面带苦色,低着头毫无欲念的样子。小道童抬起头,仍尖声道:“第一局,秦府秦牧阳胜。” 慕容白浑浑噩噩地站在台上,眼见台底黑压压一片人,交头接耳地说着话,睁眼往台上望去,连慕容问道的脸色也看不清楚。 秦公子抱拳行礼,慕容白似乎忘了,心里还在想,若是刚才自己跟秦牧阳对垒,只怕也不是敌手,正思量间,秦公子道:“慕容公子请。” 这时台下小环高声道:“少爷,你的剑。”慕容白看时,只见小环手里抱着莫二平时抱着的剑,急急忙忙地跑来,欠着身递给慕容白,慕容白伸手接过,台下一阵哄堂大笑,慕容白耳根羞红。 转身对着秦公子抱拳,道:“请。”秦公子更不迟疑,祭出彩环,那七彩光环,忽变幻成一只猛虎,嚎叫一声,往慕容白身边扑来。 慕容白本能地举起剑,连剑鞘都忘了取下,一挥剑鞘,一道寒光自剑鞘上闪现出来,“汆”地一声,寒光将彩环挡了过去。 秦公子双手指尖快轮转,嘴里道:“江汉舒清。”只见彩环之间相互撞击,四周叮铃之声悦耳,彩环交叠过程中,一道道剑光自彩环上激射下来,往慕容白头上打去,台下众人望着慕容白闪腾的笨拙身姿,不由得窃窃私语,有的甚至笑出声来,一旁的小环对着众人翻白眼,无奈她一双眼睛,怎抵得过台下上千人的私语,只得掉转头,默默地注视着慕容白。 慕容白本身练习真法时日尚短,加上对敌经验不足,一开始上台,显得笨拙些。但他本身道法,早在秦公子之上,所以转挪之间,虽然彩环上的剑光逼人,但顶多也就刮掉些慕容白的衣衫,却不能重创他。 秦公子几次出手,均未得成效,心中大急,心想,“秦管家一早便知会我,慕容白不会真法,现在看来,确是诓我不假。”,心中一浮,手上动作也加快,彩环分离开来,一个个带着斑斓色彩,往慕容白身上打去。 慕容白见那彩环来势迅猛,连退数步,低头往往手中长剑,这才现剑未出鞘,连忙抽出长剑,只听“呤???????”地一声,长剑出鞘,光线下剑身如秋水沉寂,轻轻颤动。 看台上,有几人赞叹道:“好剑。” 慕容白握着剑,只觉剑引着自己,往那彩环上扑去,连忙站住身形,周身一阵燥热,脚一顿,身下一片金光闪烁,一些类似梵文的光圈在慕容白身边围绕着,但那剑仍兀自颤动不已。 终究是那长剑力大,引着慕容白往彩环上打去,剑痕过处,“叮铃”声不绝,待声音停顿,空气仿佛凝滞一般,众人往台上看去时,只见彩环早掉落一地,秦公子面如死灰。 玄难坐在看台上,原本眯着眼,手里捻着檀珠,身后一修见了此景,给玄难添了杯茶,玄难坐定身子,这才仔细瞧着台上,嘴角微微笑着。 慕容白收起剑,对着秦公子道:“秦师兄承让。”说着欲转身往台下走。 身后秦公子祭起双掌,大叫道:“我还没输呢。”,身形快似闪电,直直往慕容白后背打来。 慕容问道一声大喝,道:“住手。”飞身欲往台上阻拦,却哪里还来得及。 台下小环尖叫一声,双手捂着眼睛,不敢往台上看。 只听“膨隆”一声,慕容白只觉身子一滞,秦公子打的正是“肺腧、大椎”两处穴位,只觉那次晚间之后,一直停留在胸中的一股闷气,自口中吐出,顿觉全身舒畅,四肢百骸都清爽了许多。 再自丹田中聚气,霎时便集聚在秦公子手掌抚处,秦公子只觉入手时,慕容白身上柔软,但停留片刻,顿觉双手似抓了一块烧红铁块一般,待要抽手,一股大力紧紧吸附住他双手,连拖带拽,拔也拔不出来。 慕容白喝了一声,道:“秦公子真好客,多谢送我一程,我也该送送你啦。”说着悄然自周身聚气在背上,身子一弓,“嘭”地一声,将秦公子震到桥下,“啪”地一声掉进水里。 慕容白走到比武台边,扒着栏杆道:“秦公子太热啦,定是练功勤苦,这才要下河洗澡呢。”引得台上、台下一阵大笑。 慕容问道抿着嘴,看了看一旁的秦老爷,只见他完全不动声色,倒是身后秦管家微微红脸,慕容问道摇摇头,慢慢坐下。 慕容白吃完饭,来到房内,小环已打点好被子,他却在外面的凉亭上斜躺在栏杆上,仰头望着头顶上的藤萝,有些花瓣已经凋残,叶子也慢慢开始泛黄。待日头稍斜,便和小环嘻嘻哈哈地往比武台中行去。 四大门派及三大家族的人66续续地赶到。慕容府唯独少了庞夫人,台下观众,除了明月楼的人还守在场中,其余各派,见捞不到好处,多则只留下一两个,少则全都散去。 太白见人已到齐,台边上与早上不同的是,此时多了几个擂鼓的人。太白站起身,擂鼓人便“咚咚咚”地敲着鼓点,听着这鼓声,慕容白心里才开始有点虚。只听太白道:“为了公平起见,慕容府、秦府均有两位高足参赛,但本府内比武,未免不恭,现下我认为秦府、慕容府四位交换对垒,谢府与外围秋无痕对垒,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玄难纳罕道:“可是可,只是往常一贯抽签,现下改了规矩,似有不妥。” 太白笑了笑,斜眼看了一眼秦公子,道:“师伯说的是,可每次抽签,难免有人运气太旺,这样甄选出来的人,天资不够,在门派中也只能做做杂役,岂不是浪费了大家的时间精力。” 玄难低头沉吟了一下,道:“还是太白师侄想的周全。” 太白见四下并五异议,朝身边的小道童挥了挥手,小道童拿着本子,尖声尖气地念道:“第一局慕容府栾修文、秦府秦牧阳;第二局秦府秦公子、慕容府慕容白;第三局谢府谢流芳、明月楼秋无痕。” 念罢,比武台边鼓点密敲,声震四野。栾修文、秦牧阳各自翻身上台。两人行过礼,栾修文知道秦牧阳不用法宝,先抱拳道:“请。”说着不再迟疑,戒尺一翻,人形晃动,比早上对敌时快了许多。 秦牧阳并不慌乱,立住身,待栾修文戒尺快到身边,伸手一捻,抓住戒尺背面,再用力一带一拖,栾修文只觉一股大力自戒尺上传来,震得手臂一阵麻,心中一骇,左手连忙探出,一条金色光龙,自左手奔涌而出,往秦牧阳身上拍去。 秦牧阳只觉面上丝舞动,一股强大气流迎面扑来,忙弯下身,左手一撑地,人身倒悬,道:“看我破你的撼龙掌。”说着两脚快蹬踏,脚尖上一道道黑影,霎时变成一柄柄长刀,金龙袭来时,黑色长刀飞驰着往龙身上砍去,只几下,那金龙便被黑色长刀砍成无形。 再一柄黑色长刀自栾修文耳边驰过,栾修文一惊,真气聚在戒尺上,可任他多大力气,戒尺那边的力量总比自己大出一倍,栾修文见夺尺无望,忙放手。 退身三步,双掌合十,喝道:“四海八荒天雷动,云峥九州风雨合。”只见他身边四周,忽冒出十几条金龙,高亢有音,游浮半空,缠绕着四处窜动。 慕容白张开口,只觉一股股强风,随着金龙吼叫,几乎要把舌头都吹直了。只听身后的6佑初道:“好,好个无极掌。” 秦牧阳将手中戒尺往台下一扔,未想到栾修文还留了各后手,连忙双膝盘地,双掌合十,举上头顶,道:“沐雨含光”,只见一道黑色屏障,自头顶罩住全身,倾泻如瀑。 十几条金龙连连撞在屏障上,只听“啵啵啵”几声巨响,慕容白只觉身形晃动,似乎快被这气流卷走一般,连忙使劲定住身,好在小环的位置离比武台稍远,气流只吹动了她额头上的丝。 秦牧阳被那十几条金龙撞得身子一歪,差点支持不住,这时又见栾修文身后忽窜出一条大了数十倍的金龙,张牙舞爪,面目狰狞,一声高叫,天地无音。秦牧阳连忙屏住气,栾修文双掌一推,那金龙迅疾冲向屏障,“轰隆”一声,黑色屏障登时碎裂,就在金龙快打在秦牧阳身上时,秦牧阳脚底忽现出一道清光,跟着隐隐是个两仪图案,那圆形图案轻轻一闪,即刻便将金龙吞没,随即也跟着消失。 栾修文使完这最后一招,全身乏力,整个人跪倒在地,沉重地大口喘气。秦牧阳走过去,伸手扶了他起来,微微一笑道:“栾师兄,承让。” 栾修文皱了皱眉,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秦牧阳,叹口气道:“秦师弟,恭喜、恭喜。” 台上太白紧皱着眉头,刚刚他分明看见了自己门中不外传的道法,自那个孩子身上使将出来,对着身边小道童招手,小道童附耳过来,太白低声说了几句,小道童不住点头。 6佑初面带苦色,低着头毫无欲念的样子。小道童抬起头,仍尖声道:“第一局,秦府秦牧阳胜。” 慕容白浑浑噩噩地站在台上,眼见台底黑压压一片人,交头接耳地说着话,睁眼往台上望去,连慕容问道的脸色也看不清楚。 秦公子抱拳行礼,慕容白似乎忘了,心里还在想,若是刚才自己跟秦牧阳对垒,只怕也不是敌手,正思量间,秦公子道:“慕容公子请。” 这时台下小环高声道:“少爷,你的剑。”慕容白看时,只见小环手里抱着莫二平时抱着的剑,急急忙忙地跑来,欠着身递给慕容白,慕容白伸手接过,台下一阵哄堂大笑,慕容白耳根羞红。 转身对着秦公子抱拳,道:“请。”秦公子更不迟疑,祭出彩环,那七彩光环,忽变幻成一只猛虎,嚎叫一声,往慕容白身边扑来。 慕容白本能地举起剑,连剑鞘都忘了取下,一挥剑鞘,一道寒光自剑鞘上闪现出来,“汆”地一声,寒光将彩环挡了过去。 秦公子双手指尖快轮转,嘴里道:“江汉舒清。”只见彩环之间相互撞击,四周叮铃之声悦耳,彩环交叠过程中,一道道剑光自彩环上激射下来,往慕容白头上打去,台下众人望着慕容白闪腾的笨拙身姿,不由得窃窃私语,有的甚至笑出声来,一旁的小环对着众人翻白眼,无奈她一双眼睛,怎抵得过台下上千人的私语,只得掉转头,默默地注视着慕容白。 慕容白本身练习真法时日尚短,加上对敌经验不足,一开始上台,显得笨拙些。但他本身道法,早在秦公子之上,所以转挪之间,虽然彩环上的剑光逼人,但顶多也就刮掉些慕容白的衣衫,却不能重创他。 秦公子几次出手,均未得成效,心中大急,心想,“秦管家一早便知会我,慕容白不会真法,现在看来,确是诓我不假。”,心中一浮,手上动作也加快,彩环分离开来,一个个带着斑斓色彩,往慕容白身上打去。 慕容白见那彩环来势迅猛,连退数步,低头往往手中长剑,这才现剑未出鞘,连忙抽出长剑,只听“呤???????”地一声,长剑出鞘,光线下剑身如秋水沉寂,轻轻颤动。 看台上,有几人赞叹道:“好剑。” 慕容白握着剑,只觉剑引着自己,往那彩环上扑去,连忙站住身形,周身一阵燥热,脚一顿,身下一片金光闪烁,一些类似梵文的光圈在慕容白身边围绕着,但那剑仍兀自颤动不已。 终究是那长剑力大,引着慕容白往彩环上打去,剑痕过处,“叮铃”声不绝,待声音停顿,空气仿佛凝滞一般,众人往台上看去时,只见彩环早掉落一地,秦公子面如死灰。 玄难坐在看台上,原本眯着眼,手里捻着檀珠,身后一修见了此景,给玄难添了杯茶,玄难坐定身子,这才仔细瞧着台上,嘴角微微笑着。 慕容白收起剑,对着秦公子道:“秦师兄承让。”说着欲转身往台下走。 身后秦公子祭起双掌,大叫道:“我还没输呢。”,身形快似闪电,直直往慕容白后背打来。 慕容问道一声大喝,道:“住手。”飞身欲往台上阻拦,却哪里还来得及。 台下小环尖叫一声,双手捂着眼睛,不敢往台上看。 只听“膨隆”一声,慕容白只觉身子一滞,秦公子打的正是“肺腧、大椎”两处穴位,只觉那次晚间之后,一直停留在胸中的一股闷气,自口中吐出,顿觉全身舒畅,四肢百骸都清爽了许多。 再自丹田中聚气,霎时便集聚在秦公子手掌抚处,秦公子只觉入手时,慕容白身上柔软,但停留片刻,顿觉双手似抓了一块烧红铁块一般,待要抽手,一股大力紧紧吸附住他双手,连拖带拽,拔也拔不出来。 慕容白喝了一声,道:“秦公子真好客,多谢送我一程,我也该送送你啦。”说着悄然自周身聚气在背上,身子一弓,“嘭”地一声,将秦公子震到桥下,“啪”地一声掉进水里。 慕容白走到比武台边,扒着栏杆道:“秦公子太热啦,定是练功勤苦,这才要下河洗澡呢。”引得台上、台下一阵大笑。 慕容问道抿着嘴,看了看一旁的秦老爷,只见他完全不动声色,倒是身后秦管家微微红脸,慕容问道摇摇头,慢慢坐下。 (本章完) 第39章 、武场惊变 这次未等太白起身宣布结果。玄难站起身,笑着道:“第二场慕容白胜。”说着缓缓坐下,冲着太白点头。 太白身边的小道童待慕容白、秦公子下台,翻了翻手中的本子,道:“第三局,谢流芳对阵秋无痕。” 两人站上台,相互行了礼。秋无痕冷冰冰的脸上,毫无表情。谢流芳细细看了看他的眼角,深深凹进去,将眉梢拉向两边,虽面貌清秀,但看着却有些苍老。 谢流芳祭起红绫,作了个请的姿势。秋无痕自背上取下长剑,仍一言不。 谢流芳诧喝一声,朱纱绫便自身上飞出,往秋无痕扑去。朱纱绫快飞到秋无痕身边时,秋无痕终于舞动长剑,左手食指、环指交叠,在剑身上一抹,原本淡白色剑身,立时变得血红,连秋无痕的眼睛此时也带着几分血丝。 剑身“嗡嗡”颤响,尖利似鬼哭狼嚎一般,慕容白只觉双耳生疼。再往台下看去,众人皆掩着耳,面上表情痛苦。 “哎呀,好难听。”台下一个小女孩忍不住,叫出声来。慕容白看去时,正是谢流芳的表妹,小名唤作双儿的,扎着个马尾辫,靠在河边栏杆上,稚嫩脸庞略显痛苦。 随着剑声轻响,谢流芳只觉声音刺耳,手中动作缓了下来。秋无痕忽双足点地,双手握着长剑,直冲谢流芳胸膛。 慕容白尖叫一声,道:“哎哟,小心。”谢流芳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连忙侧身避过,耳边只听“噗”地一声,头上束着的玉簪被长剑剑气斩成两截。心中一骇,来不及细思,连忙收回朱纱绫,护住全身。 她收势虽快,仍比剑光慢了半拍,朱纱绫本是柔弱之物,用于对敌,一则是因其本身较长,二则进攻时对敌方周身各处均能照顾,但此时一旦转变为守势,立马相形见绌,落了下风。 红色影子被剑光完全罩住。慕容白、谢流云站在台上,面带焦虑,但也别无他法。 “叮铃铃”一声轻响,“寒云影细风铃叹,残月痴情大梦逝;一枕黄粱深似海,烛泪孤魂九幽归。”随着谢流芳一声轻叹,朱纱绫上的铃铛一阵晃动,纱、铃分开后,那几只铜铃结成一个小圆,飘在半空,铃身周围隐隐现着“卍”字,金光闪动,与她上次使的道法大不相同。 秋无痕顿了顿,望了望头上的铜铃,嘴角轻轻一撇。将剑祭在空中,双手一送,道:“清音咒,来试试我的墨阳剑如何。”正说着,只见面前长剑,忽分成两柄,一短一长,一窄一宽,一上一下,两柄长剑一经相遇,便如江河汇聚一般,四周空气倒流,全流进两剑之中。 慕容白只觉四周空气似乎稀薄下来,深吸口气,才觉心胸舒畅了些。再往场中看时,长剑之间的气流越聚越多,剑身周围“啪啪啪”声不绝,心中暗叹“好强的气势。” 秋无痕见长剑中的气流已然聚成,大喝一声,双手一推,两柄长剑迅疾飞出,直插头顶上的铜铃,那剑势太快,“嗡嗡”之声大作,行过一半,两剑之间的空气剧烈燃烧,红彤彤地,比谢流芳周围的朱纱绫还盛。 “砰”地一声炸响,头上的铜铃应声而落,卍字光圈也消失不见,谢流芳只觉喉头甜,脚下站立不住,身子轻飘飘地往后倒,好在脑袋还算清醒,连忙祭出红绫,绑在比武台上一角,这才站住身。 谢流芳强挣扎着站起,待要继续出手时,只觉上肢麻木,双手不住颤抖。秋无痕收了长剑,见谢流芳还要出手,皱着眉,站在一边等着。 这时场外传来一声高喝道:“住手。”众人看去,只见一个道人,祭起长剑御空而来。 太白远远见到,站起来施礼,道:“清虚师伯,你不是去大荒雷泽了吗?怎么也有空过来?”太白还未说完,半空中流光一闪,那道人已站在太白身边。 众人待太白说完话,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站起身来,对着清虚行礼,清虚只和蔼地笑笑。幕容问道让莫二搬了一张椅子,摆在太白身边。 慕容白看去,只见是个清瘦老者,鹤颜白,双目炯炯,身上着青灰色道袍,背上背着一柄长剑,剑鞘上刻着一个太极两仪的图案。清虚低着头,在太白耳边低语两句,太白越听眉头越是紧皱,面色越来越沉,最后右手一拍,“啪”地一声,将身边的椅角拍去半截,道:“真是胆大妄为”。 说着便站起身,对着清虚欠了欠身,转身对着众人行礼道:“这几十年来,自上而下,我真武门始终本着与人和善,希望在各族、派间选出优秀弟子,加以培养,至于入门后,能否窥得天机,登上仙途,那也是看各人的机缘。可偏有些人,愿走些旁门左道,祸害苍生,所以自古正邪两派势不两立,众位说是也不是?” 众人不知就里,连忙附和。太白继续道:“三十年前,我真武门历经大劫,其祸端便是魔教中人挑拨,以致师门生变,好在卓凤鸣师祖力挽狂澜,又经祖辈不断开拓,这才有了今日天下之太平。” 说着顿了顿声,望了一眼台上的秋无痕,厉声道:“明月楼众人何在?” 明月楼数十人站在台下,为的是个老者,弓着背,脸上皱纹密布,身旁站着真霜子,老者拱手对着台上行礼,颤巍巍地道:“在。” 太白指着老者,声色俱厉地道:“你们明月楼,好歹也算名门,虽这几年渐渐式微,但想你们先祖,何等风光侠义,不想今日却做出如此龌龊之事,你们还有何面目面对你们先祖。” 老者脸上变颜变色,连忙屈膝跪下,道:“在下确不知少侠所指何事,还望名讫。”身旁明月楼众人,一个个低垂着手,都跟着老者跪在一旁。 太白冷笑一声,道:“秋无痕是你门中之人?” 老者点了点头,随即又摇着头道:“他是我年初刚收入门下的弟子。” 太白道:“年初才收的弟子,能有如此修为?” 老者低声道:“我明月楼近年每况日下,身下弟子,也多无大才,他来找到我时,只说要我收他为徒,好借个名义参加比武,我确是见他修为尚可,这才答应了他。” 太白道:“修为尚可?只怕你还不如他吧?你可知他是谁?” 老者摇摇头,脸上羞红一片。太白道:“你当真不知?” 真霜子微微抬着头,道:“师父确实没有盘根问底,我们再三要求他说明来历,他说他可教我道法,如果明月楼得中一人,脸上也光彩,慕名人会更多,师父才答应他。” 太白点点头道:“他既肯改容换面,自然不会让你们知道,但你们收藏私心,也不可不惩,三年内,明月楼任何人不可参加比武。” 老者心有不甘地道:“可??????” 太白摆着手道:“念在你们是为家业着想,不是为了争个人私利,这已经算是轻处了。你们收藏魔教中人,难道还不知悔改?”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个个都往台上看去,只见秋无痕默默站在台中。老者一听秋无痕是魔教中人,耷着脑袋连连点头,道:“是是是??????” 秋无痕见自己身份被揭穿,抓起长剑,飞身便往谢流芳身上扑去,谢流芳刚被震伤,此时身形早已受制,想要拔腿闪避,却哪有秋无痕快。 眼看秋无痕逼近,身前白光一闪,只见太白站在自己面前,拱着手,道:“夜魔真君,别来无恙。” 秋无痕顿了顿身,哈哈笑道:“你我争斗数十载,这时才知道是我,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哈哈。” 太白道:“正是如此,我却不曾想到,堂堂三大魔君之一,居然肯委身区区明月楼,真是谈天下之大稽。” 夜魔真君伸手揭开脸上面皮,面白如洗,清瘦脸颊,双目中红光隐隐,哪有半点魔君的样子,道:“既然老友相遇,便切磋几招也无不可,看着。”说着双手一抓,身形一晃,便往太白身上打去。 太白不动,身前亮起个青色太极图案。谁知夜魔真君人冲到一半,忽折转身形,在比武台上一点,两手一张,便往比武台外飞去,飞到一半,幻成一团黑云,四散飘去。 太白正待去追,台上清虚早祭出长剑,起身而去,道:“这里交给你,我去看看。”声音传来,人遁无踪。 玄难站起身,道:“太白师侄在此,我也宽心,魔君突然现身,我也去查看查看,这里便交给三位啦,有劳、有劳。”说着拱手行礼,太白、6佑初、苏苈葶均还礼。 一修早唤出清喙鸟,两人翻身坐上,玄难道:“告辞。”伸手一拉,清喙鸟一声尖啸,片刻便消失在白云之外。 (本章完) 第40章 、雨夜细语 玄难去后,天色渐晚,远处飘来一丝惨淡愁云,罩得本应高朗的天空有些阴沉。谢流芳比武中受了些伤,慕容白过去看了看,又看不懂,忙让小环请田二叔过去查看,回来只说受了内伤,需要调理。 慕容白原本想上去问问情况,谢流云放弃了比武资格,急冲冲安排家仆将谢流芳送回谢府。 太白见天色已晚,与6佑初、苏苈亭商量了一下,将一二名争夺安排在明天。台下观战众人便一哄而散。 慕容问道与太白等人寒暄几句,也自回府。慕容白、小环便远远跟住。临走时见太白、6佑初、苏苈亭三人仍往街中天香楼走去。 此时,华灯初上,街边金桂飘香,桂树下草木繁锦,街角一个花农,挑着一担月季,站在街中叫卖。慕容白看那月季开得正旺,只是不合时宜,不知花农是如何培育出来的,正欲过去看。 天上掉下一两点细雨,打在脸上,清风拂动,闷沉沉的天空终于清爽起来。 慕容白转头问道:“你知道这月季一般长在什么时候?” 小环随口道:“当然是四五月最旺,我们府里药圃边上的竹园边还种了几丛呢,你去云因山回来时,不是跟我一起去看了?” 慕容白点点头道:“看是看了,只是这四五月的花,怎么现在还能开得这么娇艳?” 小环轻笑道:“你不种花,当然便不知道怎么栽种啦,我们府里的老王头,种花可有心得,修剪倒还罢了,无非是些剪些形状出来,教人赏心悦目,但这栽种学问可大着呢,有次我见他从管二叔那里拿了一张黑色的绸布,说是要将新种的兰花盖起来,这样才能生长得更旺盛呢。” 慕容白道:“兰花不是要栽在树荫下,有些腐殖土的地方更好?” 小环道:“那我便不知了,只是那次我好奇,跟着去看了看,只见老王头拿着铁锹,在水渠里装了一同拌着水草的淤泥,浇在兰花根部,用几根竹竿将黑绸布撑起,过了不过一月,那原本单薄的兰花,果然连连生根,又结出些细芽叶片,虽娇嫩了些,但却十分茂盛。” 慕容白望了望天空,雨滴如丝,连忙转过街角,那花农早披上蓑衣,戴着斗笠,只是他担中的月季,一经细雨洗涤,叶片青翠欲滴,花朵娇艳可人,淡粉色的花瓣,好似隐隐韵了一层细粉,那娇羞形状,正如美艳女子含笑掩面。 慕容白弯身选了一盆,道:“这盆叫做什么?” 花农笑着道:“小少爷眼光独到,真真了不起,这盆是我平时最喜欢的花色,叫做青眼绿萼,一般人觉得它不如这边的夏目娇艳,但却不知这花在我们南方极难种植。” 慕容白原以为花农说自己眼光独到,只是为了赚些本钱,现在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额”了一声,道:“你倒说说。”说着便蹲在地上,仔细观摩手中的月季。 花农连忙将头上的斗笠给到小环,小环顶在头上,刚好遮住慕容白和自己的脑袋。花农指着月季的枝叶,道:“少爷请看这枝条,刚直挺秀,全不似南方月季的小巧细嫩,这叶子也与其他品种不太一样。这月季没跟枝条有七片叶子,将花朵团团围住,最要紧的是,这叶子纹理便如钢丝一般。” 慕容白细细看时,果见每根枝条有七片绿叶,叶子上的纹路如同人的掌纹一般,清晰明快,毫不似自家的月季,叶片上毛茸茸的,别说纹理,有时连叶茎也看不真周,便道:“果然不大相同,但这花又为什么叫青眼?” 花农伸手将一片花瓣撑开,道:“你看,每根枝条上有两朵花,虽然花色仍是淡粉,但花瓣上又有两个青色斑片,其他月季就不大相同,其他月季,要么粉便一粉到底,要么红便红的渗人,正因此花栽种时颇费功夫,又经不得过多雨水,故而才叫难得。” 慕容白见花农娓娓道来,忽觉这花农真是饱学多识,心生佩服,便道:“果然是入一行懂一行,老先生好学问。” 花农红着脸道:“不过是做的时间长些,加上要养活生计,自然更得用心照顾才是。” 慕容白点点头,道:“是倒是,但也难得你还分得这么清楚,多少钱?” 花农道:“这盆花,我卖了几个月,也无人问津,偏给少爷相中,我心中却十分欢喜,若少爷手头宽裕,便给两个铜板,我去沽点酒,御御寒气,就算我的福气。” 慕容白初时不觉,此时花农一提,抬头往往四周,本应热闹的中秋之夜,空无一人,只剩些孤灯,静静照着,衬着些薄雾。雨点打在斗笠上,淅沥作声,顿觉身上有些凉,脚趾头泡在雨里,有些麻木,忙裹了裹衣衫,在怀里掏了四五钱银子,递给花农,道:“这天气倒是十分反常。” 花农接过银子,道:“并不须这许多,少爷随便给点便好。” 小环还了斗笠,慕容白推了推花农的手,道:“收着吧,老人家也该注意身体才是,这中秋佳节,应早点回去,虽无月色可赏,到底阖家团圆才应该。”说着将身上披风顶在头上,将小环拉在披风底下,小环捧着花,两人趁着微弱灯光,往慕容府快步跑去。 两人顶着披风,视线本就不好,加上雨夜中,街上有些纸糊的花灯,早就熄灭,只剩些青篾编制的竹灯,还着些光芒。 两人快步跑着,正待进甬道,忽甬道里转出一人,慕容白慌忙往旁边闪去,小环却未躲过,正撞在那人身上,“哎呀”两声,小环只见眼前一把轻绸伞飞了出去,抬眼看时,只见是天香楼的小姐米芯,正欲道歉。 米芯却掏出一张手帕,替小环将脸上的水珠擦干,笑盈盈地道:“是爱弟弟呀,恭喜恭喜啦。” 小环“噗呲”一笑,抓着米芯的手道:“我算算,都叫了多少年了,还是“爱”“二”分不清楚,什么时候去我们府里,就听到“文爱、管爱、田爱??????”的话来。” 米芯俏脸一红,慕容白只觉一股淡淡幽香传来,似隐似现,再看米芯微红的脸颊,一两滴水珠在她脸上轻盈转动,灯光下,眉弯如月,面如玉脂,只觉麻木的脚趾都微微动弹了一下。 米芯伸手在小环脸上掐了一下,嗔道:“环妹妹还爱打趣我呢,慕容少爷眼看就要长大啦,什么时候你也该找个好婆家,嫁了才好。” 小环红着脸,道:“谁要你来管我嫁不嫁。倒是你,这么晚,还在这街上走来走去,也不怕。” 米芯道:“怕什么怕,这城中,哪家门从那边开,哪家有几扇窗,哪家院子里有几颗草,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怕走丢了不成。” 慕容白接道:“正是呢,可你这么晚,还在这边干嘛呢?” 米芯拾起地上的轻绸伞,收了起来,低声附在小环耳边说了两句,小环耳根羞红,咯咯直笑。 慕容白不明就里,见她两人耳鬓厮磨,红了红脸,问道:“你们说什么秘密呢。” 米芯打了个哈哈,小环却嘟着嘴,道:“我们女儿家的事,要你管呢。” 慕容白低着头,低声道:“谁要管你,只你们不说我就好。” 米芯走过来,将慕容白手上的披风轻轻一撩,看了一眼,笑道:“我们谈我们的,顺带一下你,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这些闺房密语,男“爱”家的,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小环附和道:“正是,正是。” 慕容白见米芯、小环站在雨中,雨点越来越大,便道:“这里风雨急,不如我们回去再聊。” 米芯摆摆手,道:“刚说着从你们府里出来呢,再不去了,再去只怕今晚就回不去啦。”说着咯咯直笑。 慕容白道:“你去我们府里干嘛?” 米芯道:“还不是真武门的太白大爷,让我跟你们老爷传话呢。” 慕容白道:“太白要说什么,直接跟老爷说了便好,何必要叫你传话呢,这大雨天的,路滑灯黑。” 米芯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问问秦牧阳的一些事罢了。” 慕容白道:“秦牧阳怎么了?” 米芯望了望天,云层密布,天上一片漆黑,道:“这一时半刻也说不清,太白的意思是问问你们家老爷,知不知道他的道法从哪里学来?” 慕容白沉吟了一下,想起今日比武时,秦牧阳用了一招似乎是真武门的道法,虽只那一瞬,但以太白的眼睛,只怕早看出来了,不由替秦牧阳担心,便道:“慕容府、谢府、秦府三家,其他方面多有联络,但就道法,却并不互相探讨,老爷自然不知。” 米芯点点头,道:“正是呢,我也这么跟太白说,可太白偏让我来问,还叫我捎一罐他窖藏了二十多年的老酒给你们老爷呢,说到这酒,还封着泥,渗出的味道也教人心醉呢。” 慕容白不知太白送酒有何用意,正待说话。米芯却“哎呀”一声,道:“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去,一阵后院的醋缸进了水,就不大妙啦,爱弟弟、环妹妹,该日便来天香楼,我请你们试试我新做的桂花酿。”说着便撑起伞,大步往街中走去。 (本章完) 第41章 、秉烛夜谈 慕容府的大门前,灯烛仍高挑着,府门虚掩,此时淅沥沥的下着雨,值门的小厮怕冷,早躲在门边值夜耳房内。 慕容白进门时,小厮未曾看见,便径直同小环往房间中走去。行至半途,管二挑着马灯,打着一柄黑布伞,走过来,道:“少爷这一晚去哪里来,教我好找,看你湿淋淋的,快去换了衣衫,用过饭,便去大厅,老爷说要找你谈谈呐。” 慕容白道:“有什么好谈的,不过是问问我的功课。” 管二吓了一声道:“这个可不好说,总是老爷有事才叫你呢,不然,这么晚,夫人又说胸中不顺,依老爷的性子,早应该回房陪伴夫人,等这么久,自然是有要紧事。还有小环,你也不管管少爷,他小,你也跟着小,随着他的性子胡来,以后少爷受了责罚,都是你招的。” 小环吐了吐舌头,捧着月季花给管二看,道:“不过是见这花娇艳,买了来,回来时撞见米姐姐,耽搁了一下,管二叔你也太小心。少爷终究是要长大的,难不成此刻我照应、管束着他,等哪日他去山中苦修,也带着我不成?” 管二“呃”了一声,柔着声道:“这可难保,夫人的意思,只怕真要你跟着去也不定。” 小环先是喜了一下,随即又想,哪能说去就去得成的,就算家里鼎力支持,山中那些门派,戒规森严,谈何容易,便道:“哼,谁要跟着他去。”说着便捧着月季,从管二身边走过,往房间内走去。 慕容白道:“夫人几时又说不安了?” 管二道:“自老爷回到家,说你争了前二,夫人还高兴了一阵,吃罢饭,心里却嘀咕起来,总说你得了前二固好,但一想到你要独自去山中修道,心中便一阵憋闷,咚咚地跳个不停,饮了茶后,忽觉呼吸欠畅,老爷忙唤了田二,吃了两粒保心丹,才略微好些,老爷又劝导安慰一阵,夫人才回房休息了。” 慕容白点点头道:“又是老毛病犯了,我总放心不下,待会儿见过老爷,我得去瞧瞧。对了,米姐姐几时来的?” 管二道:“夫人回房不久,米小姐便带了一罐陈酒,说是太白送的,这时才出去不过个吧时辰。” 慕容白道:“可曾说了什么不曾?” 管二摇摇头,道:“米小姐在时,我也不好在场,只担心老爷吩咐,便在大厅外候着,隐约听到他们说起秦牧阳、太白、苏苈亭什么的,具体的我可就难知了。” 慕容白道:“知道啦,我这便去换衣吃饭,管二叔也早些回去歇息,家里这段时间忙乱的很,到处都要用到人,光光你们三五个贴心的,自然不够用。” 管二点点头,仍挑着灯,送慕容白回到房间才出去。慕容白回房后,小环替他洗漱换衫,又侍候吃饭,饭间酸唧唧地道:“你明日的比武,不是第一便是第二,铁定了是要上山的,到时夫人高兴,兴许还留我在家里,若不高兴,或者便将我卖了,或者挑个小厮嫁了,更省事了。” 慕容白知道她怕自己上山,这一房中便不再需要小环,一两年倒罢了,时间一长,终究不是办法,府里少不得要消减这一项费用,或者真将她卖了也不定,但自小便是小环伴着自己长大,一应用物,连同自己心里想的,就她还体己些,心中着实不舍,便道:“管二叔都说了,我上山,你便跟着上山,再不成,我跟夫人闹去,总得将你留下,我才舒心呢。” 小环面上一红,几颗清泪在眼底打转,嗔了一声道:“谁不知山上的规矩,一应的物事,概不由外人插手,你嘴上说说,自然轻松,到时你一走,或者几年见不到人,俗话说鞭长莫及,你又不能未卜先知,他们便将我卖了,你连信儿都不知呢。” 慕容白点点头,望着眼圈红的小环,心中一酸,想到她这话真不假,倘若真上了山,几年、几十年勤修苦练是常有的事,到时别说不知小环的事,家里一应概况,也只能知道个零星半点,便道:“这也不打紧,你是怕山门不让你进,要我说倒好,你便不进山,只在山下搭个棚子,到时我让莫二哥陪着你,我也时常溜下山来看看,又少了山上那许多人同我争你,岂不更好。” 小环见他说得真切,心中窃喜,转悲为喜,道:“这话可当真?” 慕容白伸出右手中、食指,对着房顶誓,道:“我跟你说的话,几时假过,倘真差了,叫天打五雷轰。”话未说完,天上忽然一个惊雷,直照得窗外的院墙一阵泛白。 小环咯咯一笑,戳了慕容白的脑袋,道:“可见你的话不能全信。” 慕容白正待辩解,小环收拾好碗筷,催促道:“你快吃了差,去大厅见见老爷,不要让他等急了,一来说我越来越没规矩,就是你也少了当有的礼数。” 慕容白点点头,伸手自窗边拿了一把湘妃竹伞,伞面上画着个竹斋,虽破旧,但极传神。转出房门,月季花被小环摆在游廊栏杆上,一阵风来,幽香清淡。 慕容白撑着伞,走在院子中,雨点敲在伞面上,滴答作响,四下寂静,放眼天地,唯有此时静默无声。 来到大厅,厅内灯光敞亮,慕容问道站在书桌前,拿着毫笔,正在写着什么,见慕容白站在门口收伞,难得一笑,道:“你来看看,我这字可有进益?” 慕容白放了雨伞在门边,三两步凑近身,往桌上看时,只见一纸狂草,飞龙舞凤,下笔流畅,毫无停顿,再细细看时,上书道“妙气有两分,灵欲开九鼎;云生玉树色,飘渺有人家;烟岭迷高迹,层林隔太虚;只身凌青霄,松风送我行。”,慕容白细想一下,便知慕容问道今日心情大好,心中惧怯之意少了些许,道:“父亲今日心情畅快,所书之言自成章句,豪情万丈。” 慕容问道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道:“今日固然高兴,虽然你两位师兄败了,但你却出人意料地胜了,争了个进山的名额,为父心中着实畅快,一来光耀了门楣,二来我也算不负先祖嘱托,好歹将慕容家的香火延续了下去。” 慕容白低着头,沉默不语。慕容问道接着道:“小白,近来你母亲身上越来越不好,本应留你在家多照顾几年,但怎奈时不待我,你也应该知道轻重缓急,别重蹈我的覆辙才好。” 慕容白迷惑地望着慕容问道,道:“孩儿不懂您的意思?” 慕容问道向着慕容白慈祥地一笑,“嗨”了一声,道:“这些陈年旧事,本不应该说,等过段时间,我再慢慢跟你细说。你母亲的病情,你打小身体不好,她只身抱着你餐风露饮地四处寻药,那时便落下了病根,时常又为你忧思哀叹,我原说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各安天命,偏就她不信,眼看着这病根一日壮过一日,只怕??????” 慕容白心中一骇,两行清泪早滚将出来,道:“父亲,母亲她会好罢?” 慕容问道沉默一阵,叹了口气,道:“田二刚才探过,说你母亲忧思积劳,终究成疾,经年累月,损及心脉,此时阳气虚浮,阴气凝重,只怕命数有劫。” 慕容白“哇”一声哭了出来,到底是孩子,此时心中早已六神无主,胸膛滞缓,呆在一旁,手足无措。 慕容问道见他反应如此强烈,想起田二说过的话,纵是豪情男儿,也不由心中一酸,拉过慕容白,拥进怀里,摸着他的头,道:“小白,你先别急,早几十年前,我记得真武门禁地有一种仙草,名唤绛珠草,听人言是真武先祖自天阙中得来,种在凡间,能降甘露,亦能起死回生。” 慕容白一听此言,连顿住声,道:“真的?若是真的,我必上真武门去,讨了那绛珠草来。” 慕容问道点点头,道:“这草固然难得,但真武门的禁地,极是凶险,早年清虚道长的师祖,传说他道法已登天极,不想还是在禁地中遭了雷劫,所以,你要上山,我可答应,但要取那绛珠草,还得从长计议。” 慕容白想到,果如父亲所说,此事须得谨慎再三,一来不能自己枉送了性命,二来须小心取了草来,才能救母亲,便坚定道:“孩儿明日自当拜在真武门下,侍机观察,必能拿到绛珠草。” 慕容问道见他稚嫩脸上坚毅尽显,好不怜惜,伸手抹了抹他脸上的泪珠,道:“好孩子,好孩子,你也不必担心,今日太白遣人送来陈酒,想来他也是相中你的,将来在真武门,大小事宜,你可托他多关照些。” 慕容白点点头,辞了慕容问道,便往后院庞夫人房中走去。走至房门前,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只见庞夫人侧卧在床上,厅中桌上点着一株回梦香,双手护着胸口,脸上惨白,唯双唇青紫,心中一酸,不觉又掉下泪来。 又怕打扰了庞夫人,慕容白自抹了抹眼泪,心道:“母亲,我一定取来绛珠草,不管千难万难。”,蹑手蹑脚地转身下楼,往自己房中走去。 一路上只觉微风清冷,愁云萧索,天地苍茫,连偶尔打在身旁的雨点,也是冷冰冰的,教人心寒,此时独念“天地悠悠,仓然而泣下”! (本章完) 第42章 、心无名利 慕容白躺在床上,只觉头顶袅着的青烟,浅浅回环,又慢慢消散。忽想起了因说过的话,“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此时慕容白心中思虑繁杂,正如处在荆棘荒草之中,心绪浮动中,人身不得安宁,挣扎痛苦,只觉心似刀绞,连周身血液也如同海水倒灌一般,胸口堵闷,却不能出一声。 夜过三更,房顶上的雨声渐小,只是窗边屋檐上流下的水,仍不时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慕容白秉着烛火,自窗台上看去,只见窗棂、游廊外的石板上,几缕青苔附着,火光中莹莹着幽光。 慕容白心下道:“这一丝青苔尚有立足之地,堂堂三尺人身,为何要忍受世间诸般痛苦。莫不如做荒天孤鬼,地底幽魂,或者不必再受煎熬。”转念又想,“佛说道**回,凡事、物皆有生命,又不知青苔、孤鬼游魂,心里装着些什么。就是手中蜡烛,燃尽时亦是泪烛点点。” 复又翻身倒在床上,闭着眼,空荡荡的房间里,微风四散。朦胧睡去时,梦中几经轮转,一时看见自己消瘦的母亲,站在风雨中,柳垂金线,霎儿却变得凄风苦雨,面容憔悴。一时又见母亲的面容倒影水中,恍惚中伸手去抓,水面波光闪动,面容也变得支离破碎。几次醒来,抱住被角,再看看桌上燃着的孤灯,方知是一场大梦。 好容易熬到早上,晨鸡报晓,窗外一缕微光透进来,只觉光线清冷,没有暖意。 小环进来时,慕容白正无精打采地靠在桌上,喝着昨晚夜间留下的冷水。小环见他双眼黑,丝蓬乱,一脸疲惫,连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慕容白恍惚摇头,只觉耳朵嗡响,几乎听不清小环说了些什么,自己抓起脸巾,胡乱搓了搓,正欲出门,小环忙道:“你还头都未梳呢,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你今天怎么心神不定的,昨晚老爷跟你说了什么?” 慕容白并不答话,只是垂着头,习惯性地迈着步子,坐在小环身旁的椅子上,小环拿起梳子,给他整理头,偶尔一两缕打了结,慕容白只皱了下眉头,“嘘”了一声,也不说什么。 小环道:“你着了魔怔了吗?怎么跟块木头一样,说你也不理,弄疼了也不说。” 慕容白道:“没什么,你快点给我梳完头,比完武,你就跟我去暖烟坞走一趟。” 小环奇道:“没甚事,去暖烟坞干嘛?” 慕容白道:“你只管跟我去便好了,对了,龙姐姐上次来我们家,说喜欢我们家的什么来着,我给忘了,你还想得起?” 小环扰扰头,想了一下,道:“上次云袖姐姐是说什么莫二哥的剑还是什么的?” 慕容白摇摇头道:“不是,我记得龙姐姐在大厅上说话,转身出来,在我们房间旁边看见了一株藤萝,说是好看异常,要种在她那里,只怕比在我们家更风光些。” 小环想了想,“对了”一声,道:“我想起来啦,那是好久啦,前年还是大前年,龙姐姐来时正是春天,院里一应花草开得别样旺盛,远看翠拥锦簇,很是难得,她还说这小小院中,比起她那十里溆浦,又是别样风情。” 慕容白点点头,嘴角终于轻轻笑了一下,道:“唯独她见了那株藤萝,便迈不开步子,站在那里观赏了许久呢。” 小环伸手一指,只见窗外一株藤萝,绕着游廊,只是枝叶早已凋落,藤萝结节处,伸着光秃秃未完全掉落的细仔,道:“那不是,就是那株,开出来的花是浅紫色的,倒与其他花色不一,只是那种香味,却是难以形状,白天时似乎是中清冽的香味,一到晚间,那香味就变得浓烈,教人沉醉。” 慕容白道:“也不知这藤萝怎样栽种呢?” 小环嘻嘻一笑,道:“这个我有办法。”说着在身旁梳妆台第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小指头大小的花籽,约有十几颗,接着道:“这十多颗便是藤萝上结出的花籽,老王头说这花籽一年只有一颗,我便细细观察,果然每年只收集到一颗,我将花籽晒干,老王头说要种须在春天,种下去,用淤泥糊上,半月才可芽。” 慕容白笑了笑,道:“难得你细心留着,一阵你带上这些花籽,送与龙姐姐,我还有事求她呢。” 小环将纸包包好,放在袖子里,道:“好。” 两人也不等慕容问道,吃罢早饭,便径直从角门中出去。一路上,虽雨过天晴,但慕容白只觉空中浮云遮眼,眼前的一概事物,都恍恍惚惚的,有些旋转。小环见他心不在焉,也只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 比武场比昨天清净了许多,一来进山的名额早已确定下来,没了悬念,二来,谢府一概人等因谢流芳受伤,举家在府里忙乱,只派了一两个代表参加,谢流云也推脱有事不来。秦府因秦公子失去资格,虽秦牧阳代表秦府,但终究不是正根,除了秦牧阳要好的几个人,只有秦玉昌和搁不下面子的秦老爷参加。所以整个比武场,零零落落只有数十人。 秦牧阳早早来到场中,见慕容白到场,想上去招呼一下,秦玉昌在台下使了个眼色,秦牧阳迈出的脚步也缩了回去,低着头看着桥底的流水。 约等了半刻钟,人俱已到齐。太白先道:“两位世侄几乎已半只脚踏进了山中,但纵然如此,我也不免多说几句,一是你们两人比武,须点到为止,互不可伤了和气;二来无论你们选择了哪个门派,须记住,进山门之前,将现在所学的道法尽皆摒弃了才好,不是担心两位多学了些道法,怕你们更上层楼,而是俗话说事不在多而在精,在你们之前,或有天赋异禀的,往往以为多学了道法,便让自己修行更快,到最后,却适得其反,走火入魔,废了一身修行不说,还落得终生残疾。” 慕容白、秦牧阳点了点头。太白看了一眼旁边的6佑初、苏苈亭,道:“两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苏苈亭这次比武,谢流芳、秦牧阳的道法修为与墨雨山庄不无关系,脸上争光,此时只是笑嘻嘻地摇头。6佑初虽教了慕容府的端云、栾修文,无奈两人均未取得好成绩,故而脸上无光,此时只是默默摇头。 太白见两人没有异议,站起身,亲自道:“两位请。” 慕容白、秦牧阳行了礼。站在场中等了片刻,秦牧阳才道:“请。”说着双掌合十,身形一扭,只见一道黑影往慕容白身上打来。 慕容白侧身让开,手中剑鞘举起格挡第二道黑影,“嘭”地一声,慕容白只觉双手巨震,那黑影在剑鞘上转动,半天不消散,慕容白越觉黑影力沉,连忙抽出长剑,将剑鞘往旁边一丢,劈向第三道黑影。 “叮铃”一声轻响,剑身微微颤动,黑影被长剑一扫而逝。剑光过处,锋芒毕露,秦牧阳见剑光来势凶狠,连忙飞身跃起,那剑光便打在比武台边上的鼓上,“噗”地一声,鼓皮裂成两半。 秦牧阳大喝一声:“江河倒垂。”人在半空,四周浮云均随着他身形扭动,一团团飘在半空,便若倒垂天际的江流一般。 慕容白只觉头顶上风声阵阵,耳畔丝狂舞,眼睛几乎都快睁不开,往天上云层中看去,只见一团棉絮似的白云,上大下小,在秦牧阳指尖时,几乎如一股清泉般,只是那威势,直教天地引傲。 秦牧阳见慕容白呆呆站在地上,面无表情,心中咯噔一下,心道“难道他还有更厉害的招式。”想着手上一紧,“啊”地大叫一声,俯冲下来,手边的流云飞溅,如同大瀑一般,也跟着倾泻往慕容白身上冲去。 慕容白只觉眼前白光闪动,一阵炫目过后,已分不清人影,举着剑,胸中似有一团炉火在燃烧沸腾,直教人血脉喷张,待流云越来越近时,胸中炽热更难抵挡,终忍不住大叫一声,那燃烧的火焰,顺着胸膛往手上流去,在肩上、肩贞、肩禹分成三股,在手腕处又汇成一股,手上暖光闪现,一个斗大的卍字在手掌中流转。 慕容白拖着卍字往上一举,那字越现越大,越显耀眼。秦牧阳耳畔似传来梵语低吟,心神一振,连摄住,再往前冲,身边流云打在卍字上,起初卍字还微微颤动一下,可到后来,那些流云便如泥牛入海一般,打在卍字上,毫无反应。 秦牧阳落地时,只见慕容白闭着眼,似乎全然不知此时的事,心中微微一怒,想到“今日我必要取胜,否则怎对得起秦伯伯,又怎对得起母亲,也枉费了这几个月来的勤苦修炼。”这般思索,脸上怒气渐腾,双目圆睁,不觉便将“清心无尘决”使了出来。 尽管秦玉昌在一旁不住使眼色,但秦牧阳哪里还能看见,只见他脚底亮出一个硕大的两仪光圈,双足一顿,腾空而起,双手一抓,自桥底抽出一段流水,那水流一经秦牧阳的手便蒸腾为气,变成一个两仪光盘,往慕容白身上打来。 慕容白刚经一场劫难,此时心绪未宁,见光盘打到,连忙侧身避让,哪知秦牧阳左手早祭出道法,慕容白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紧紧拖住,不由自主地往秦牧阳手上靠去。 待秦牧阳终于抓住慕容白衣领,慕容白才缓过神来,仔细看了看是秦牧阳,笑着道:“你赢了。” 秦牧阳双眼血红,早听不见任何言语。右手一挥,手上光圈闪烁,便往慕容白头顶打去。 台下小环一声尖叫,闭上眼睛。 慕容白只觉眼中光晕流淌,阳光下斑斓异常,心中却无比平淡,仿佛见到遥远天际,那是目不能及的地方,世间哪有什么名利,不过是恍恍惚惚的一生辛劳,为的什么? 随即头顶传来一阵刺痛,那疼痛越来越紧,越来越深沉,本闭着眼的慕容白,忽想起昨夜母亲憔悴的面庞,那护住胸口的双手。 大叫一声“不”,随着吼叫,丹田之中一股清气升浮,在周身流转,流转间,身边梵音低吟,那夜从空中飘来的古怪梵文符号,此时一一从身体中蹦出,将他周身护住,头上刺痛慢慢消散。 (本章完) 第43章 、比武结束 慕容白只觉全身畅快,丹田气流涌动,绵绵不绝。而身处高空的秦牧阳只觉耳内梵音低鸣,双手跟着慕容白身上跳动的梵文颤抖,身体里面的真气难以把持,过了片刻,只觉真气倒灌,原本胸腹间涌动的真气,此时仿若游丝,难以感受它的存在。 秦牧阳一时慌了神,连忙甩手,想挣脱慕容白,哪知这一甩之下,便觉慕容白身上仿佛有千斤吸力一般,片刻不能脱手。 大骇之余,一阵微风拂动,秦牧阳定了定心神,只觉奇怪,暗道:“自小未见慕容白用过道法,此时使将出来,到底比我更强劲,莫说他是慕容府的公子,就算是常人,我也须得敬佩三分。”转念又想“不行,如果此时放弃,我这盘棋终是败了,虽然我已注定进山,但要秦府鼎力支持,必须争得头名。” 这样一想,把心一横,咬破左手中指,指尖上流出几滴鲜血,左手一翻一转,将那鲜血滴在掌中,左手掌上恍惚盛开一朵血莲,四周忽然暗淡下来,阴风阵阵。 台下秦玉昌一直攥着拳头,此时额头青筋暴突,伸手大喝道:“不可。” 秦牧阳哪里还能听见,血红的双眼,看见的是凌在云端的自己,俯视着渺渺众生,耳内听见的是阴司幽魂的阵阵哀怨,心中能想到的是,天地苍穹,只这一世,也要留下自己的名字,纵然“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这条路,是自己的,跪着也要走完。 只见他手中红莲越来越盛,“谷神玄剎,地底幽冥,以血为引,听我号令。”随着秦牧阳一声嚎叫,地底忽串出无数风爪,白骨刺目,撕心裂肺的叫喊惊心动魄,那风爪越伸越长,堆叠着往慕容白脚上抓去。 慕容白只觉脚底一阵阴风吹拂,耳畔鬼哭之声不觉,心生惧意,连忙屏住心神,心中暖意再起,丹田之气护住心脉,寒意顿消。“四海八荒天雷动,云峥九州风雨合。”,只听慕容白一声大喊,他身边四周,忽冒出十几条金龙,金龙身周包裹着梵文,高亢有音,游浮半空,缠绕着四处窜动,比之栾修文使出的无极掌,威势强了数分。 慕容白倒转身子,往地山一拍,“砰咙”一声,地上木板应声而裂,地底串出的风爪,随着尘烟一起消散。 秦牧阳身形一震,口角淌出一丝鲜血,身子也往后退了数步。但他双眼仍怒睁着,毫无惧意,目光反而更加凶狠。摸了摸嘴角血迹,双手自头顶合拢,画了个半圆,身前一道黑气闪烁,嘴里叫道“驾鹤乘风来,除魔天地间,人笑我亦颠,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身前黑气忽将四周水、云连带树叶、灰尘一同扯动,包裹在一起,越聚越大,翻滚怒号着。 慕容白自己四周空气仿佛被抽离一般,张着口大口呼吸,但却没什么氧气,胸口涨闷,连忙盘腿坐下,按着6佑初教的打坐方法,引着四周精气,但身体毛孔张开,却只探到一些微弱气息。 台上许久不言的苏苈葶,见秦牧阳使出这招“气吞山河”,心中默默赞许,身子微微站起,拍了下手,哼道:“好。”低头只见太白脸色泛白,眼神绷紧,便仍坐下。 过了片刻,慕容白完全被秦牧阳身前的黑气包裹,台下已看不见慕容白,只见他在黑影中隐隐盘坐着。 幕容问道站起身,只觉自己全身僵硬,往场中细细观察,一手握在自己腰间佩剑上,手心几乎都冒出汗来。 慕容白只觉黑气越收越紧,身边风声紧逼,脑袋嗡嗡作响,他就快透不过气来时,天上忽照进一束阳光,顺着那光看去,只见自己手中的剑,在黑影着莹莹光芒。 一丝清凉滴进灵台,眼前豁然开朗,黑影与自己的身体界限分明,剑身轻轻颤动,“呤铃铃??????”几声轻响,那剑仿佛变成一个人,拖着慕容白转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剑光闪动中,周围的黑影已被消去一半。 再转动几下,剑芒暴涨,但自剑柄处,慕容白只觉身体精气全往剑上灌去,奔涌不息,慕容白连忙甩手,却哪里挣得开,剑影仍自顾晃动。“咔擦”一声,黑影原本严实的外装,被划出一道口子。 “噗”地一声,秦牧阳喷出一口精血,只觉眼冒金星,身体摇晃几下,就快支撑不住,连后退两步,双手向前一推,一道黑影迅疾往慕容白身上打去。 慕容白本想举剑格挡,哪知手上没了半分力气,好在那剑带着他舞动不休,剑光漂浮,将整个比武场罩得密不透风,黑影只打在光罩上,“啵”地一声,慕容白手上巨震,剑身一颤,终于掉在地上。 秦牧阳拼力打完最后一击,反弹过来的气流撞在他身上,“轰”地一声,身子倒地,抬眼往场下看了一眼,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慕容白双手颤抖着,含着笑意转身,就在台下众人准备欢呼时,慕容白晃了晃,一头栽进桥底河里。 慕容白醒来时已是两天后的晚上。小环一人靠在慕容白的床头,睡得正酣,慕容白尿意正浓,想起身上厕所,哪知刚抬起手,便觉手上酸痛无以名状,轻轻提提被子,都觉被子似有千斤沉,勉力站起身,还未下床,“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床上。 慕容白“哎哟”一声,小环背上一抽,连忙站起身来扶,扶起来将慕容白放在床边,才揉着眼睛,打折呵欠道:“这大晚上的,你要干嘛,让不让人睡?” 慕容白咬着牙,只觉牙龈酸,肚子臌胀,想要说话,刚抬起手,下身似乎如有泉涌,连忙用手捂着肚子,不一言。 小环瞪了他半天,见他不说话,便道:“你干嘛?” 慕容白皱着眉,指了指桌后的屏风,又闭着眼,小环望了望屏风,也不知他是何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慕容白。 慕容白强忍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几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道:“小???便???” 小环脸色一红,连忙在屏风后拿了马桶,道:“你不早说,我怎么知道。” 慕容白扶着床边,站在马桶前,小环转过身,只听一阵“呲呲”只声,随即慕容白抖了抖,道“啊,爽死了。” 小环见没了“呲呲”声,转过身,拿了马桶,仍放在屏风后,道:“这么大的人,羞不羞,出去都不好说我认识你。” 慕容白坐在床沿上,道:“那可不行,谁让你要跟着我的。”说着用手摸了摸脸颊,只觉脸皮生疼,接着道:“怎么这么疼,上次比武最后都不知怎么了,我是昏倒了?” 小环噗嗤一笑,道:“你连这个也不记得啦,你将秦公子打进河里,没想到自己也掉进河里了?” 慕容白“呀”了一声道:“有这事?我的一世清白,毁于一旦了。”说着自顾摇头,唉声叹气地作不甘样。 小环道:“这也不记得,你莫不是诳我?” 慕容白道:“谁诳你谁是小狗。”说着竖起中指,便要赌咒誓。 小环道:“不记得便不记得,又来这个。那上次的结果你也不知了?” 慕容白道:“结果怎样?” 小环道:“你都昏迷两天了,也难怪,上次比武,你和秦牧阳都昏死过去啦。不过秦玉昌帮秦牧阳报了墨雨山庄,老爷帮你报了真武门。” 慕容白惊奇地道:“这么久?难怪肚子空空的,全身没力气。秦牧阳伤势不重吧?” 小环笑道:“自己伤成这样,还关心别人呢,他早好啦,昨天就跟着苏苈葶往青埂峰去啦。” 慕容白点点头,肚中“咕咕”一阵肠鸣,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小环,道:“唉,也不说等我醒来,跟我告个别呢。” 小环自转出去,拿了一叠还冒着热气的糯米鸡,递给慕容白道:“他来看过你一次,你当他在秦府有你这大少爷这般好过呐,当然是能早走便早走,呆在秦府又没什么好处。” 慕容白点点头,道:“也是,难得他有心,我怎么老觉得浑身酸疼呢?” 小环嬉笑道:“关心你的人多了,除了老爷、夫人一日查看两三次,太白亲自过来看了,龙姑娘、谢姑娘也都亲自登门看你,还有了因大师也来过一次呢,之后天香楼老板、秦老爷、丰兴钱庄老板、锦绣绸缎庄老板也66续续来过,还有许多,进了大厅,老爷没往后面引,我便不知了。田二叔说你气血淤结,太白还留了一瓶九转玉露丹给你,说是能调理气血的,过个三五七日便好。” 慕容白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道:“来这么多人,看到我的丑样,怪不好意思的。” 小环道:“谁当真还冲了你来,无非是因为你被真武门选中,加上又是慕容府的公子,他们来的只怕个个都是怀着鬼胎呢。” 慕容白点了点头,随即想起龙满儿,又摇了摇头,道:“也不至于。对了,龙姐姐的那些花籽给了她没?” 小环点点头,道:“好在云袖姐姐跟着一同前来,我才想起,让云袖姐姐带回去了,也告诉她种的方法。” 慕容白打开手中的糯米鸡,吃了两口,道:“你吃不吃。”小环摇摇头,慕容白接着道:“如此便好,等我将养两三日,便去暖烟坞帮你求个好玩意。” 小环问道:“什么玩意儿,我又不是小孩,给我也没多大用处。” 慕容白道:“这个你别管,只要用得着便好了。这几天夫人怎么样?” 小环“啊”了一声,急忙转身要往门口走,慕容白问道:“喂,你干嘛呢?问你话又不说。” 小环转过身道:“夫人一早吩咐,叫你醒来便报,只顾和你说话,这便忘了,我去告诉夫人去。” 慕容白摆摆手,忘了一眼桌上燃了一半的蜡烛,道:“都半夜了,这两天夫人肯定提心吊胆没休息好,现在就不要去打扰了。” 小环又走进来,点点头道:“也好,明早我早早告诉她去,省的她担心才是。” (本章完) 第44章 、作客秋浦 清晨醒来时,庞夫人早早来到房间,正和小环在一旁说着话。朦胧中听见两人说话,也不知说的什么。 慕容白翻身坐起,身上疼痛稍减,庞夫人见状,笑盈盈地道:“刚才跟小环说呢,你就醒了,今天又准备到哪里顽皮去。” 慕容白起身,挨着庞夫人,牛皮糖似的缠在庞夫人身上道:“我都好了许多了,昏睡了这几天,也该出去散散心,顺便去暖烟坞,看看龙姐姐也是好的。” 庞夫人摸着慕容白脸颊,点点头道:“也好,太白已经许了你十多天的假,这倒是从来没有的事。一来见你昏睡不醒,二来也好腾出时间给你打点行装。” 慕容白在庞夫人怀里翻了一下身,道:“太白想的真是周到。” 庞夫人嗔笑一下,道:“无非见你是慕容府的公子,多半还体恤你比武时受伤而已。” 慕容白点点头,小环替他找了件松纹色挡风,慕容白披上。庞夫人站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你出去归出去,千万记得早些回家,晚上你父亲叫你一同用饭,别耽误了。” 慕容白点点头,拿起桌上庞夫人喝过的茶盅,吃了一口。道:“知道了。小环,我们走。”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小环一早让管二叔借了一艘乌篷船,停靠在慕容府后门处。慕容白便携着小环,径直从后门出去,上了船,小环站在船头,拿起长篙点了一下,慕容白只觉船上晃荡,有些头晕,连忙坐在船板上,靠着身后的舱门,道:“环姐姐,你慢点,我们不赶时间的,当做游山玩水便好。” 小环手中长篙打在水面上,原本清澈的河水,泛起道道涟漪,直将岸边映在水中的柳枝弄得稀碎,道:“夫人一早便吩咐叫早点回去呢,你还有兴致游山玩水,你又不说去暖烟坞干嘛,她自然要多嘱咐些。” 慕容白笑道:“这去干嘛的话是万说不得的,说了就不灵了。” 小环见他缄口不说,只得哼了一声,仍拿起长篙点着水面,只是力道小了许多,船身也跟着稳当起来。 一路驶出护城河,再往东行,水道变得曲折,蜿蜒徐流,水岸旁有几块稻田,种着些水稻,上面结满米穗,将枝条压得低垂着脑袋,在不远处,稻田里种着的是些芋头,巨大枝叶倒影在水面上,煞是好看。最远处便是层峦起伏的青山,虽然披了些红黄的颜色,但整体隐在云雾之中,还是以青色为主。 慕容白见此情景,不由站起身,伸开双手,迎面吹来的河风,带着些凉凉水汽,耳畔鸟鸣虫唱,好不舒畅。 走了约十来里,过了一座月形拱桥,河道忽然变宽,右边转弯处,有一片芦苇,此时芦絮迎风飘荡,河面上也铺着层层白絮。慕容白道:“芦广墟到了。” 小环本撑着船,还待往前行,听慕容白一说,连忙将长篙放在河道底下,有力向后一撑,往前划去的小船,这才顿住。小环用长篙打了打右边的芦丛,芦絮四散飘动。片刻后,原本紧密挨着的芦苇,忽然分开两旁,让出一条水路来。 小环捋了捋额上的头,舒了口气,道:“龙姐姐也真是奇怪,老是搞这些东西出来,也不嫌麻烦,好几次,我都是到了前面好远,才调转来。” 慕容白嘻嘻笑道:“也只有像龙姐姐那样的人,才能想出这些办法,谁叫她总喜欢清净呢。” 小环也不理睬,点着长篙折转船身,一径往右边的水道行去,船身一过,身后的芦苇有自动闭合,两人身在芦苇荡中,头顶包着芦絮,抬头想看一下青天也难。 走了约三里水路,面前忽然开朗起来,身边芦苇渐渐变得低矮,很快便消失不见。眼前是五彩斑斓的颜色,小环不由惊叹一声,道:“好美。” 慕容白抬眼看去,只见水道两旁,不知是种的什么花草,藤萝如烟,润草如布,藤蔓交叠处,花团锦簇,一些无名半人高小树,枝叶英绿,树枝上飞鸟不绝,群蜂追蝶,连带天上的阳光也是暖融融的,与芦苇荡外面的情景,大相庭径,心中不由暗自佩服龙满儿的手段。 一路行去,只见河面上时有凸出水面的石头、泥丘,上面种着些不知名的花草,周边青苔肆意滋长,有的如天边皎月,有的似出尘的青莲,连河道尽头的无名山石,也如生在画中,只是隐隐一笔,让人遐想连篇。 终于来到船泊处,有一艘乌篷船正停在那里,船舷上的绳索系在竹子搭建的桥上。 船身靠在桥上,“咚”地一声,慕容白身子向后倾了倾,稳住身形。小环率先跳下船,将船上绳索紧紧系在桥头上,伸手牵了慕容白下来。 桥一应是金竹铺就,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着,头顶是芦苇铺就的屋顶,慕容白伸手在横梁上摸摸那竹子做的风铃,“铛铛”地响了几声。 走完桥,面前是些假山怪石,地上铺着些草皮,金灿灿的,又不像是枯萎的草木。走了十多步,面前是一株榕树,树身曲折,根盘错结,高十来丈处,一座由花草衔接的房子,房顶上青苔细润,房前无门,是一张竹席挂在门前,远远看去,整个房屋的构架,如同一个燕子窝一般。 慕容白跟小环顺着榕树错伏的枝条往上走,说也奇怪,那些枝条正好迈一步便出来一根,倒像是特意做好的阶梯一般。 来到房门前,慕容白敲了一下旁边的榕树干,道:“龙姐姐,在家吗?” 屋内半天没有动静,过了许久,云袖才挑了竹席,笑道:“恭喜白少爷,今天怎么有空到这边来?” 慕容白听见屋内鸟雀叫的声音,红了红脸,道:“云袖姐姐别拿我取笑呢,龙姐姐在不在?” 小环早站在云袖身边,挽着云袖胳膊,咯咯一笑,道:“有人脸皮薄得很呢。” 云袖道:“是了。我们家小姐今天刚出门,说要走几天才能回来。” 慕容白失望地道:“啊,这样啊,那我们不是空来一趟。” 云袖笑道:“我在跟小姐在也没什么区别,你找我们小姐有什么事?” 慕容白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环,不做声。云袖连拉着小环,让开一边,道:“快进来,喝杯水,慢慢说。” 慕容白走进去,外面的厅中,挂了许多不知名的鸟雀笼子,鸟雀羽毛有的斑斓,有的漆黑,似乎比上次自己来时多了许多,笼子里的鸟儿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地叫着,好不热闹。 内厅四周都挂着粉红色漫布,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看上去如流水一般,光滑异常,入鼻是一股幽兰清香,淡淡地教人心神一定。 房间内只摆了几个蒲团,有张半人高茶几,茶几上水壶里的水还腾腾冒着热气。云袖让了做,三人围在茶几边上。 云袖自柜子里拿了两个茶盅,是细金木根雕的,雕着山水图案,抛了光后,拿在手上,细腻光滑,可比瓷器。云袖倒了茶水,坐在左蒲团上,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尝尝小姐带回来的老君眉。” 慕容白轻轻饮了一口,入口甘甜,顺着喉咙滑下去,清凉无比,低头见茶盅里的茶叶细如白眉,沉在盅底,道:“这可比我们家的一叶瀑好喝多啦。”说着又抿了一口。 云袖捂着嘴,笑道:“你可知单单这茶叶不算,就这沏茶的水,我们小姐就下了好大功夫呢。五年前小姐去玉龙山,山上有个白云庵,小姐在庵中逗留了几日,不想第二日晚间便下起雪来,一夜雪花飘洒,不曾停歇,早上起来,只见窗外白茫茫一片,又见庵中古松下的几支开得正旺的腊梅,都被这雪花压得低垂下去,小姐便找主持讨了一只大瓮,单取了腊梅花蕊上的雪,封好了,带回来,藏在河道中底处,这是今晨小姐走时突奇想去捞了上来。” 慕容白“啊”了一声,道:“这茶给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吃,岂不糟蹋了。”说着将手中茶盅递给云袖,惶恐不安。 云袖嘻嘻一笑,道:“这有什么打紧,不过便是些无根水,小姐藏了好多,什么名山大瀑、地底幽泉,只要她去了,定会找些回来。不过说到这雪水,倒是有个笑话呢。” 慕容白瞪着眼,道:“这能有什么笑话。” 云袖道:“说来我都有些不信,小姐去摘雪时,正好有几个云游的道士在白云庵借宿,可巧见了小姐,她身着猩红蟒袍,站在梅树前,捻着雪,头上古松垂立,白茫茫周遭,除了一两行脚印,便只有小姐一人,那几个道士只觉小姐如天仙下凡,妙不可方,脱了顶戴,跟庵里的姑子吵着说要还俗去呢。” 慕容白默默想了一番那景象,当真令人神往,忙道:“此话不假,要我在场,只怕还要去问问你家小姐仙名几何,仙居何处呢。”说着哈哈笑了两声。 云袖捧着肚子,跟小环滚在一团,道:“只你真真不要脸。” (本章完) 第45章 、入云之龙 慕容白见两人笑得不成人样,咳嗽了两声,伸出手指,道:“这个不是我要来卖弄、抬举谁,真真是你们家小姐生的端庄秀丽,不可方物,不然那群道士怎会说要还俗。” 小环、云袖本欲止住的笑声,被慕容白那正儿八经指天誓的样子又逗笑了一阵,歇了歇,小环才捧着肚子吞吞吐吐地道:“哎呀,我的妈呀,你别说话了,越说越不成样子,这下倒好,若是龙姐姐在这里,非得给你安个痴呆傻子的帽子。” 慕容白道:“那也罢了,我只是说我心里话。岂不闻,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的句子来形容龙姐姐是半点也不过分呢。” 云袖见慕容白说得真切,止住笑声,问道:“哎哟,肚子都疼了,你们到这里来,不会单单是为了夸赞小姐的吧?” 慕容白点了点头,道:“上次龙姐姐跟我说过,你们这里有种叫入云龙的小动物,千里外都可传信,不知是不是真的?” 云袖收敛住笑容,低头忖了一下,道:“有是有,不过这小东西难养得很,吃东西又挑剔异常,非得长了翅膀的才吃,小姐本养了四五对,现下全都死了,只剩了一对尚未孵出的蛋。” 慕容白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环,道:“龙姐姐没在,我本也不好开口,只是这东西对我们来说比较重要,所以还是要请云袖姐姐赐给我。” 云袖站起身,笑了笑,转身上楼,过了片刻,拿了一只木匣子,打开里面用金色帛布包着。撩开帛布,上面整齐摆放着两只晶莹剔透,小指头大小的蛋,递到慕容白面前,道:“这个东西难养得紧,小姐就是怕麻烦,所以用寒冰将它镇在木匣子里,以免天热时自己便孵出来。如今给了你也无妨,小姐回来,我跟她说一声便好。” 慕容白接过木匣,入手冰冷刺骨,连忙双手捧住,问道:“也不知怎么孵化它呢。” 云袖道:“这个最简单不过,它本是雌雄一对,你们谁要用,便带回去,将它放在被窝里,它见到第一眼的人,便忠于一生,不再会被他人用到。孵化出来,须用烛火将它身上粘住的羽翅烤开,第一次喂萤火虫便好。” 慕容白点点头,将帛布重新包好,折起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云袖见他如此紧张,吓道:“你怀里温度高,小心别孵化了它,这一对便废啦。” 慕容白果然又将木匣子取出,拿出一个小囊,装好木匣,系在腰间。嘿嘿笑道:“这次便不会。” 云袖白了他一眼,拉着小环,往阁楼上走去,慕容白本欲跟着上楼,被云袖拦住,道:“大男人家家的,往我们闺房中凑什么,也不害臊。” 慕容白干笑一下,对着小环道:“我原也不知,你可快点来,上次你来,龙姐姐拉着你说了半天话,害得我只能逗鸟玩,无聊死啦。” 小环点点头道:“知道啦。” 云袖“噗嗤”一声,指着厅后的房间,道:“还敢提鸟呢,这次可不能去逗,上次小姐没将我骂死。你自己去那房间里看看便好。”说着拉着小环,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阁楼。 慕容白没法,只得悻悻坐下,耳边鸟雀嘶叫,又不好去逗,心里干着急。坐了片刻,实在忍耐不住,便往云袖刚指的房间里走去。 里面布局与大厅全然不同。四壁都用木板镶住,木板上刻着些山水图画,栩栩如生。房间内一无桌椅,二无茶几。只在最里面的墙脚根,摆着个古鼎,十来寸大小,釉铜因年岁久远,早已变得漆黑。鼎里有些白色香灰,上面还插着一只香燃尽后剩下的竹签。 慕容白走过去,蹲在地板上,细细看那古鼎,只见古鼎前面刻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道袍,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柄漆黑,剑身有些松纹,慕容白只觉眼熟。低头想了一下,猛然一惊,心道:“这不是莫二哥的那柄剑,剑柄、剑身相差无几,只不知那人又是谁?”转念有一想,道:“你这痴人,天底下的剑多了去了,这柄剑怎么就能说是莫二哥的剑,或者两柄剑款式一样也不定,我这榆木脑袋,真是可笑。”这样想着,自己便笑出声来。 云袖、小环站在门口,见慕容白呆呆傻笑,云袖抢先道:“你一个人对着那古鼎乐什么呢。” 慕容白没留意她们已经进来,唬了一跳,站起身来,道:“没、没、没什么。你们去干嘛了?” 小环将手里巴掌大的布包举了举,道:“云袖妹妹给的龙涎香。” 慕容白、小环道了谢,辞别出来。云袖拉着小环送至桥头,待慕容白、小环跳上船,这才解开绳索,道:“白少爷上了山,来的机会也少,我也不假惺惺邀你。小环姐姐倒应该时常来这里走走才是。” 小环点点头,依依不舍地道:“有时间,定当来的。”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慕容白一路将腰间的木匣子护得死死的。小环见状,问道:“我以为是什么要紧东西,你拿这个来,又有什么用处。” 慕容白挑了挑眉,道:“这一对我专登要来,一个给你,一个我自己留着,你看着吧,以为这两个小家伙的用处大着嗫。” 小环道:“云袖妹妹说这小家伙难养,我还是不要了,单抓萤火虫这一项,非累死我不可,再说这深秋清冷,哪来的萤火虫给你抓去。” 慕容白嘿嘿一笑,道:“你道我相中这入云龙是一两日?告诉你,我早打探好啦,什么萤火虫、风狮子、老苍蝇,我早预备了许多,放在柜子里玉净瓶里呢。” 小环没想到慕容白能这么细心,兀自不信,摇着头道:“你能这么耐心,我才不信,除非哪天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差不多。” 慕容白躺在船板上,望着渐渐西行的日头,道:“今儿个太阳就得从西边出来。” 两人说着闲话,有一句没一句的,进了护城河,沿着主流往前走。在比武台的拱桥下时,只见米芯打着把纸伞,从桥上走过,慕容白招手问好。 米芯笑眯眯地道:“今天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几乎从不出门的白少爷也能出去游玩了?” 慕容白微微红了下脸,道:“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说着笑吟吟地望着小环。 小环满脸怒色,“呸”了一声,仰着头道:“米姐姐还逗呢,你看那忘形的样儿。”说着使劲点了一下长篙,脚下的船便向前窜出去几米。 米芯望着远去的篷船喃喃道:“我又没说错话。” 两人回了慕容府,慕容白将那木匣里面的小一点的蛋给了小环,自己那个装在自己的茶杯里,看了一个下午。慕容问道传饭后,慕容白匆匆刨了几口,便推说身上不舒服,快步跑进屋子里。 像个老鼠一般,飞钻进被子里,那只蛋连带茶杯也拿进被子。将茶杯翻转,扣在胸口。 过了两三个时辰,慕容白就快睡去时,只觉胸口一阵蠕动。连忙翻开被子,拿开茶杯,只见蛋壳已破,钻出个绿莹莹的小家伙,两三寸长,脑袋如蛇头,只是多了几只牙齿,扁扁脑袋两边长着一双薄翼尖耳朵,耳朵上纹理清晰,身子是长长的,只在前半段长着两只五爪足,身上满是粘液,在慕容白身上来回蠕动。 慕容白连忙起身,小环正捧着一只红色的进来,两人对着烛光烘烤,果然并见两足之上的背脊生出两翼。 慕容白翻腾柜子,找出玉净瓶,摸了半晌,方摸出两只有些干了的萤火虫。慕容白给两个小家伙一口塞了一个,那小家伙一口吞掉,这才咂摸着嘴,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红一绿,先是各自看了慕容白与小环一眼,又互相对望一眼,展翅便扑腾起来。 在房间里飞了半刻中,才各自停在慕容白、小环肩上。小环见那小家伙可爱,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慕容白连忙嘘声止住,道:“我们来试试功效。”说着背转身,在绿色入云龙耳中轻声说了几句。 说完后,慕容白身上的入云龙便展翅扑腾。小环肩上的入云龙也跟着扑腾翅膀,凑近小环耳朵,声音低低地道:“这便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以后联络岂不方便。” 小环红了红脸,惊异地望着入云龙,伸手在它身上抚了抚,越来越欢喜,还不等慕容白说话,伸出手道:“给我。” 慕容白握着玉净瓶,苦笑道:“抢啊??????” (本章完) 第46章 、大荒雷泽 自出了城门,玄难、一修驾着青喙鸟一路西行。空中一时浮云遮眼,一时万里晴朗。底下情景时而浮华耀世,时而又倾颓唐图。 一修自在山中修行,除了偶尔下山买些油盐酱醋,几乎不曾走出山门,此时一路游览,心中倒是十分惬意,全然忘了出来是为了追踪夜魔君而来。 他坐在玄难身后,揽住玄难的腰,时而低头俯视,时而又抬头仰望,一路高山湖泽,多不胜数,偶尔见一两处新奇地方,便随身赞叹。 直行了三四日,玄难在一处荒漠外停下来,荒漠边上有个驿站,一修将青喙鸟身上的绳子套在栓马栏边,抬眼望去,只见漫漫黄沙,风起时尘土飘扬,眼不能及五米。转身只见两三间大小的客栈,门口高悬这两串红灯笼,只是灰尘扑扑,门上挂着个木牌,上写着“烟客栈”,细看时,原来第一个字已经脱落,此时很难分辨。 店小二见玄难、一修均着了一身苦行装束,再看两人脸上疲色尽显,连忙让进客栈,道:“两位高僧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玄难见客栈内空无一人,只有掌柜斜靠着柜子后的柱头打盹,摇了摇头,道:“阿弥陀佛,施主给我俩师徒打点清水来,我们洗洗手,让厨房随便准备点素菜便好,千万记得不要放油。” 店小二躬了躬着身子,面露难色地道:“大师不知,我们这客栈虽说也有上百年了,但无奈周边环境实在太差,别说素菜,连树皮都难找,往东行百里倒是有,只是这百十来里路,买了赶到,也是一早一晚的事了。” 玄难环顾四周,只见厅内光线昏暗,摆着的四张桌子上都是沙尘遍布。苦笑着道:“既这样,你们这边馒头、玉米面、菜干什么的应该有吧。” 店小二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些倒还齐备。” 玄难道:“既这样,你蒸十个馒头、十个窝头,将菜干用水涨,撒几颗粗盐,包好了给我就好。” 店小二见玄难所点之物便宜得很,心中老大不自在,正准备往后面厨房中去,玄难叫住他道:“你们这里装水的大皮囊给我备两个,要装满水。” 店小二笑道:“好呢,您稍后。”说着习惯性地将肩上的抹布一达,往后面走去。 一修吹了吹挨着身边的长凳,让玄难坐下,自己站在一边,只见柜子后的掌柜,不时翻着眼皮看着自己。 过了半刻钟,小二将一应事物准备齐全,一修、玄难各吃了两个馒头,挎着皮囊出去。玄难见青喙鸟蹲卧在黄沙中,闭着眼,双翅捂着脑袋,心中不免动了恻隐,便道:“一修,你将青喙鸟解开,让它去寻些吃的。” 一修道:“师傅,放了它,我们怎么去追夜魔君?” 玄难道:“过了这片荒漠,就到了大荒雷泽了,那夜魔君本在雷泽中五蝠窟内栖身,我们一路追来,清虚道长已经在我们前面,晚个一时半刻,也不打紧。” 一修抓了抓脑袋,光秃秃的脑袋上,倒是多了许多灰尘掉在手上,忙甩了甩,道:“可是这荒漠绵延几何,我担心我们一时半刻不能出去。” 玄难笑道:“你可知路难行便如佛难修一般,只有亲身体验过后,方能知道,普天之下,凡人生种种,或如行路,皆是一凡不起眼的修行。” 一修还待争辩,玄难已率先走进荒漠之中,几步便看不见。一修连忙解开青喙鸟身上的绳子,在青喙鸟耳边低语几声,它便展翅扑腾,抖下身上掉落的尘土,高啸着远去。 一修转眼看了看客栈,门前的灯笼在风中舞动。再往往荒漠,哪里还有玄难身影,连玄难刚刚走出的脚印也快被风沙填满,喝了口水,连忙赶上去,道:“师傅等等我。” 追上玄难后,两人并排向前走,约走了两个多时辰,一修只觉脚上鞋子越来越沉,好似被灌满铅块一般,几乎抬不起脚来,嘴里不停地问道:“师傅,多久才到?” 起初玄难还笑哈哈地说这些禅理,见一修问得多了,也不再答言,只用袖子捂着嘴,低头往前走。 行了一阵,荒漠中不时有无名枯骨,凌乱倒在沙地中。一修抬眼望去,只见灰蒙蒙的远处,似有一点亮光跳动,心想,“或许就快到了。” 再走了十来里路,果见眼前豁亮,脚边虽仍是沙地,但较前略微潮湿,踩在上面“扑哧、扑哧”的响动,刚好漫天飞舞的黄沙,此时少了许多。再走百多步,脚底便有些低矮灌木,树叶在荒漠中格外显眼,两人心中也空豁起来。 走出荒漠,眼前是红晃晃一片,一修看去,只见面前是几座高山,最中间的那座,上头上长着一株无名古树,叶子猩红,树根盘结在石缝之间,坚韧异常。高山连接处,云雾飞溅,隐隐翻着红光,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一修心中奇怪,为何这茫茫山野,单单只有那株红树,随口便道:“师傅,这地方奇怪得紧。” 玄难点了点头,道:“这里名叫飞霞山,传说是古来修成仙道的人在此列班排宿,但近百年来,魔教盘踞大荒雷泽,这飞霞山也被魔教占据,你看这周遭景致,虽如仙境,却荒僻异常。” 一修默默点头,心道:“早听释空、释然师兄说过,魔教中人,个个凶悍异常,从不讲人伦道常,现在看来,多半是真。” 两人走进云雾中,只觉冷气扑面,阴风阵阵。路上尽皆是些山石,有的残破不堪,有的有些意趣,但在这阴冷环境中,显得异常阴森。 再往前行,面前是些高大树木,全都枯了,只剩些光秃秃树干,有的连树皮都已脱离,一两株树上,刻着些字,乱七八糟,也不知是写的什么。几株树下,有一块被雕成鬼面的石头,半掩在土里,张着大嘴,獠牙可怖,舌头上缠着几支干枯藤蔓。 鬼面后有两个倾倒的石柱,左边石柱被刀斧砍成三段,右边石柱横在路中。一修跟着玄难正欲跨过石柱,低头只见石柱上,刻着几行小字,上道“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今古恨,几千般,江头未是风波恶,人间别有行路难。”再往下是一行小字,有的布上青苔,有的又有些缺损,很难连续。 走出枯木林,脚下忽蔓草丛生,草丛中冷水浸足,踩上去,足跟被刺得生疼,一修不由嗞着嘴,皱着眉,半天才迈出一步。 玄难走了几步,见身后没了动静,转头道:“一修,快点。” 一修望望脚边蔓草,有的已经没过膝盖,顶进裤腿,刮得皮肤都快开了口子,痛苦地道:“师傅,这个路怎么这么难走。” 玄难站在一处水坑里,微笑道:“你从不曾出门云游,也难为你,要是释空他们在这里,又该笑你了。” 一修皱了皱眉,将肩上的水囊取下,喝了一口,倒出里面的存水,撕成两半,将水囊自脚底直兜上膝盖,扯下两条藤草绑上,踩了踩水,果然舒服了许多,这才快步赶上,抬着脚给玄难看,道:“只怕释空师兄也想不到呢。” 玄难笑着道:“旁门左道倒是有你。可你一阵喝水怎么办,这雷泽中,毒气瘴峦,水都是有毒的。” 这一说,一修面带惊愕,随即释然,望着玄难肩上的皮囊,嘻嘻直笑。 越往前走,水泽上面漂浮的雾气越浓,玄难伸手拉着一修,两人已看不清脚底,慢慢摸索着前行。 忽前方白光闪动,风声赫赫。玄难朗声道:“可是清虚师兄来了?” 破空之声入耳,随即白光一闪,一修面前正落着清虚,身上潮湿,许是给周围的水雾打湿,捻了捻胡须笑哈哈地道:“玄难师弟,你们的脚程可真快。” 玄难看了一眼身旁的一修,一修抢着道:“师傅说走路也是修行,我们自荒漠中一路行来的,师伯可见到夜魔君了?” 清虚“哦”了一声,多看了一眼站在水中的一修,随即摇了摇头,道:“我本紧追着夜魔君进了雷泽,怎奈雾气太大,就在前面不远处,失去了他的行踪,我一路追着到了五蝠窟,也没见到他。” 一修顺着清虚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雾岚之中,雷电隐隐。玄难沉吟一下,道:“也不知这夜魔君此时出来,为了什么来。” 清虚摇了摇头,道:“我看这次魔教出世,未必安了什么好心,不过这趟也非白来,你看。”说着自袖中掏出一卷绸布打开,只见布上画着一座古庙,一枝山楂伸出来,挡在古庙一个边角上,想来作画之人是在高处,看了此番情景,才画了此画。 古庙山门破旧,连同庙身也有些荒芜,画边写着:“幽兰寺中古佛生,妙比高堂在此分;一道幽泉系云路,隐在深山断人魂。”一修与玄难看了以后不解,望着清虚。 清虚折好绸布,放在袖中,道:“我刚才在五蝠窟劫了个内堂弟子,恰巧缴了此物,细细盘问由来,原来这绸布上所述的是一件上古异宝,夜魔君也是为了这绸布上的异宝来的。” 玄难点了点头,道:“怪道他要换装易容,这幽兰寺本是坐百年古刹,身在四大门派正中,加上方丈圆通师叔道法精妙,他若要硬来十分不便,若进了四大门派,倒不失是个好计谋。” 清虚点点头道:“现在依我只见,不如我们便各自回门,报了掌门、方丈,一来避免打草惊蛇,而来也好从长计议方是上策。” 玄难道:“如此甚妙。” 玄难、一修同清虚作别告辞,清虚御剑往西北折去。玄难唤了青喙鸟,携一修往东飞驰。 (本章完) 第47章 、 墨雨山庄 秦牧阳跟着苏苈亭一路南行。因秦牧阳不会御剑,冯沛然早早雇了一匹青骡,一架上顶着大油伞的板车。 秦牧阳将包裹放在车上,苏苈亭和冯沛然便枕着他的包裹,斜躺着,秦牧阳靠在骡车后面,三人默默无言。一路行来,古道苍凉,人烟渐希。 这日,过了几条小溪,古道变得蜿蜒起来,眼前的各色花草树木,此时虽值深秋,颜色却斑斓纷呈,红黄叠翠,煞是好看。身边的土丘也慢慢高耸起来,极目远眺,数十里视线就被青山遮挡。 冯沛然动了动脚踝,道:“秦师弟,过了眼前这片烟雨林,就到青埂峰了。” 苏苈亭斜眼看了看秦牧阳,随即仍闭着眼,悠闲地养着精神。秦牧阳望了望下面的山林,只见风拂层林,如浪层叠砌,如波涛般汹涌。 冯沛然扬起鞭子,在骡子屁股上抽了一下,本慢吞吞的青骡立马力,秦牧阳只觉身子向后一倒,险些掉在地上,忙用手扶住车辕,身下板车一颠一荡,只觉耳畔生风。 进了烟雨林,道路忽变得宽阔平缓,地上落叶遍布,骡车走在上面,显得有些吃力。秦牧阳转头望去,只见行过的路面上,有两行清晰车辙。 越往前走,眼前雾气弥漫,朦胧的感觉,让人摸不清头绪。忽一两滴水掉在油伞上,“啪嗒、啪嗒”地轻响。 秦牧阳觉得奇怪,刚才进林时,并未下雨,此时却是哪来的水。看了一眼冯沛然,只见他脸色泰然,拿着鞭子抽着空气。便疑惑地问道:“冯师兄,是下雨了么?” 冯沛然抬头望了望头顶的伞,笑了笑,道:“并未下雨。啊,你是说掉在雨伞上的水?” 秦牧阳点了点头。冯沛然得意地道:“嗨,你说这个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早年间,我庄上真祖唤作一指妙手,因为他医术通身,故而闯荡天下时得了医仙的称号。” 秦牧阳看了一眼躺在车上的苏苈亭,满脸崇敬地道:“医仙?” 冯沛然点点头,道:“话虽如此,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真祖当年也有失手的时候。那时刚好有对夫妻前来寻医,是北方人,一路难行,走到此处,实在是走不动,男子已经奄奄一息,女子只得上庄叩请真祖,说明来由。可当时真祖一来事物缠杂,二来也有些在乎名望,不肯亲自下山。女子苦苦哀求,连着几天几夜,对月长泣,真祖没法,只得派了弟子前去观望,哪知下山时,男子早已气绝,地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惨字,可见男子临死之时受了极大痛楚。” 苏苈亭微眯着眼,翻了翻身。冯沛然低头看了一眼,咳嗽一下,低声继续道:“女子目睹丈夫惨状,心痛非常,守着男子尸身不肯离去,真祖了解真情后,便日日派人送去茶水饮食,哪知女子气性高绝,不饮不食,过了五六日,便撒手人寰。真祖便分派人手,给她打点后事,就葬在这烟雨林里。” 秦牧阳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缓缓道:“果然是真性情中女子。” 冯沛然接着道:“说来也怪,这片林子原本没有竹子,自那女子葬在林中之后,她那坟前后均长了许多紫竹,高大挺拔,端秀非常,那竹子遇风就滴水,便如人掉泪一般,说来也是凄恻。” 秦牧阳望了望头顶油伞,正有雨水打在上面,此时听来,更觉动人。 两人说话间,骡车已走进烟雨林深处,秦牧阳细细看时,只见浓雾深处,果然有大片紫竹,迎风摆动。紫竹围着一间茅檐草舍,草舍下是一个坟墓,坟墓上青苔早将石块隐去,远远看来,仿佛是长了一些草皮。 秦牧阳再细看,忽觉竹林间有个人影晃动,那人戴着一支竹笠,面上青纱罩着,着一身青色衣衫,手腕上戴着银镯子,晃动时“叮铃”之声轻响。 秦牧阳“咦”了一声,冯沛然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赶着骡子快步离去。 除了烟雨林,冯沛然才将手松开,不等秦牧阳说话,便道:“以后见到那女子,万不可轻易答言。” 秦牧阳不解,道:“为何?” 冯沛然看了一眼苏苈亭,见苏苈亭没一点反应,沉吟片刻道:“没有为何,只管记住这话,自然对你没有坏处。” 秦牧阳转眼往林中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烟雨林外光线明朗,冯沛然卸了骡马,将包裹背在身上,苏苈亭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秦牧阳只见眼前是一个滩涂,滩涂上垒着些卵石,滩涂下碧水澄澄,深不见底。江面上风吹雾摇,却总不散去。 三人来到滩涂之上,远处驶来一叶小舟,上无顶盖,也无人摇浆。待小舟近了,秦牧阳才现,船头吊着一条铁链,没在水中,不知宽长几许。 冯沛然扶着苏苈亭上船,自己也跟着上去,秦牧阳跳上去后,船几乎没了空位,好在并不需要摇浆,否则连施展拳脚的地方也难腾出来。 小舟一路滑行,两边危峡相迎。两旁层峰破空,直刺云霄,山中古木欣荣,根蟠节错,有的高耸参天,有的低垂横江,好几次,秦牧阳都以为小舟要撞在江面上的横木上,那小舟却轻巧避过。 秦牧阳低头看时,只觉江水清澈,却未见鱼虾浮动,心中虽不解,但也没开口细问。江水越来越急,行至一处,江水忽打着漩涡,小舟在漩涡上摆了几摆,水面下忽伸出两条石柱,将船身托在半空。 苏苈亭下了船,一个纵身,便消失无踪。只剩下秦牧阳呆呆地站在一处石板上。冯沛然走上来,道:“秦师弟,这便是我们墨雨山庄了。”说着向身后一指。 秦牧阳展眼望去,顺着脚下蜿蜒石阶路,只见半山腰上有一木亭,木亭立在一处峭壁上,上写着“御风亭”。木亭对面十丈便是耸入云端的石壁,石壁中间镶着一座七层高塔,塔前柱子上的牌子书道:“半壁朝霞遏层云,天文列宿霸江流”。 塔的檐角吊着铜铃,此时在风中摇曳,出“叮咚”悦耳之声。高塔旁,折出一株古树,树上枝叶茂密,根结显露于山石之间,树身曲折,前段向后靠着石壁,中断吊在半空,上端又垂直向上,倒有几分刚毅风骨。 石壁外,绵连几十里的高山,一路顺着江水向下,山峰中均以奇俏山石为主,偶尔点缀着些古柏苍松,均难掩嶙峋山石的苍茫浩大气概。山峰之间各自分隔,其间云岚飘渺,清妙幽绝。 冯沛然带着秦牧阳顺着石阶攀沿而上,行至陡峭处,冯沛然伸手拉住秦牧阳。秦牧阳只觉脚底生风,双手紧紧爬住石阶,双脚却忍不住打颤。 走了约一个时辰,石阶坡度渐缓,秦牧阳耳边渐闻流水之声,抬眼只见眼前是个自然形成的石柱,柱子高耸,柱面光滑,上书“墨雨山庄”几个大字。 转过石柱,秦牧阳不由“啊”地惊叹一声,他只觉人生这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奇景。最先映入眼帘,是那一条百十来丈的大瀑布,挂在悬崖之上,恍若澄琏,飞溅起的水珠在阳光照耀下,七色虹光四溢。不时有几只云鹤自水帘中穿出,隐在瀑下峡谷之中。 秦牧阳瞠目结舌地望着脚底,只觉云雾缭绕,底下不时有飞鹤高鸣,清音难掩。脚下是一条石甬路,路两旁青苔攀附,略显潮湿。顺着路望去,这边是高岩突兀,顶上花木覆盖,只留着两人高通道,蜿蜒附在石壁上。 路尽头是座铁索桥,桥上搭着木板,木板上顶着长圆形木制华盖,尖角生辉。桥后有一架十来丈高的水车,此时在瀑布下较平坦的水潭里,翻转不停,水流四泄。 水车后的悬崖上,并排着五座高楼,楼身均是圆形,或有三四层高,或有五六层高,廊檐高绝。高楼后,是一方三十多丈宽长的平坦石板,石板上画着一个黑色鬼脸,獠牙阴森,张口呈咬合之状。 石板下有几个小点的石板,或是独立,或是沿着大石板,其形貌体态不一。 大石板上有一株古树,树身略前伸,在三四丈高处,树干分支,分成五股,前后左右的枝叶分张开,几乎将整个石板遮住。 古树后,隐隐立着一栋圆形高楼,只是似乎比前面这几幢要高处许多。 冯沛然待秦牧阳大概览完,这才将包裹递给秦牧阳道:“秦师弟,这便是墨雨山庄,你以后要认真修习,凡事皆应忍让。若有不明之处,只管找我。万不可为了一己私利,坏了庄内规矩。” 秦牧阳心道“这大好仙境福地,万不可白度光阴,我须得倍加努力。”,心中这样想着,便点点头道:“冯师兄放心。” 冯沛然摸摸他的额头,道:“走吧。” (本章完) 第48章 、辞别故乡 慕容白在家休养了十日,身上早两日便不见痛楚,只是为了避免慕容问道追问,连着十多日,对外仍是病恹恹地。 这日正在家中豢养入云龙,那龙过了十来日,早被慕容白养的白白胖胖,约手掌大小,几乎快飞不起来,只能在屋内低空盘旋,振翅之声极微。 忽听府外一阵嘈杂,慕容白收起入云龙,放在怀里,那小家伙仍扒着慕容白对襟,探着脑袋,吐着信子,四下张望。 小环自外门进来,嘻嘻笑道:“谢小姐来了,说要见你。我跟门前的小厮说了,让他拦着些。但依着谢小姐的脾气,这时也快闯进来了。” 慕容白皱着眉,点点头,道:“由着她,不过也是怕我走了,没人跟她说话解闷。但她进来,准没好事,我们得放这些。”说着掏出怀中的入云龙,递给小环,然后又自柜子里拿出玉净瓶,一并递给小环,道:“快收起来。” 小环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暗自好笑,但转念又想,这谢小姐个性跳脱,说不定见这入云龙好玩,要拿回去养几天也不定,或者两人吵起来,她一刀给入云龙宰了,也拿她没法,接过来,道:“放心。”说着便转出屋子。 未过片刻,门外果传来蹦蹦跳跳的脚步之声,慕容白知是谢流芳来了,连忙蹬掉鞋子,翻身趴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屁股上。 谢流芳在房门外探了探头,见慕容白趴在床上,眼镜闭着。咧嘴一笑,伸手拨了拨额前的头,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站在床前,用力一扯被单,大喝一声,“吓。” 可跟着她却捂着眼睛,满脸羞红地蹲在地上,不住地跺着地板,嘴里道:“臭流氓、不要脸。” 慕容白哈哈大笑,道:“谁让你吓我来,都告诉你“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你还不信,现在吃了亏吧。”说着转身,见谢流芳蹲在地上,捂着眼睛,不由得暗自笑。 谢流芳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指着慕容白,道:“臭流氓,还不穿好裤子,羞不羞。” 慕容白自身后臀部抽出一块乳胶,原是前几日庞夫人见他身上难受,找了出来,给他垫在椅子上坐用的,只是乳胶黄澄澄地,跟皮肤没多大区别,谢流芳误以为是慕容白未穿衣物,这才羞红了脸。 慕容白拿着乳胶放在谢流芳面前,道:“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谢流芳睁眼一看,“呀”地惊叫一声,身子跟着往后仰,慕容白连忙拉住,谢流芳早羞得满面通红。站起身,自袖中拿出一块方巾,扔在慕容白身上,转身便往门外跑去。 慕容白还未回过神来,一束阳光将谢流芳的影子拉得修长,这才觉得好像谢流芳又高了许多,忙道:“唉,别走啊。” 谢流芳本已跨出房门,一经慕容白叫喊,忽觉这么离去,有失自己的风范,镇了镇神,伸手在耳垂上揉了揉,转身又进门里。 进了门,只见桌上放着一杯茶水,想也没想,端起来便喝了一口,跟着滴溜溜的双眼四下张望,望见梳洗台上放着一柄桃木梳,上刻着一枝青杏,果实饱满,拿起来,便放进袖内。 慕容白没想到自己又将这魔王给叫了回来,见她拿了台上的梳子,不由得苦笑道:“你能不能换点别的拿?你是专门来收藏木梳还是怎么的?” 谢流芳刚刚镇定的脸色,又蕴开一层红晕,低着头,默默将梳子放在台上,口中不依不饶地道:“我送了你东西,你自然要还点东西给我,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说着自己便翻箱倒柜地找着。最后在柜子底层,拿了一本慕容白手抄的《莲华经》,扬起来,道:“这个归我了。” 说着也不等慕容白分辨,便自顾揣进怀里,凑近身,嘻嘻地笑道:“你准备几时上山?” 慕容白见他拿东西的模样,活脱脱的土匪,又不好作。谢流芳凑近身时,只觉一股幽香扑鼻,沁人心田,只能道:“你管我几时去,横竖这十日假要先玩完才算。” 谢流芳抠了抠耳鬓上散落的丝,转了转眼珠,道:“不如你带我去看看真武门,我便自下山回家,你看一路上有我作伴,旅途也不寂寞。” 慕容白没想到谢流芳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时怔住,随即想到事情的严重性,纵然是孩子心性,只怕途中出了什么事,父亲非扒了自己一层皮不可,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道:“不行,不行,宁可寂寞死我,也不要带着你。” 谢流芳期身近来,一脚踏在床沿上,揪着慕容白衣襟,杏眉倒垂,怒道:“带不带?” 慕容白心道“这么霸道的女子,也是闻所未闻,还得先答应了她,到时再想法悄悄走掉便好。”这一想,便皱着眉扭过脸,道:“带,带,带,这下你满意了吧。” 谢流芳只当慕容白迫于威压,点头同意,这才放开手,拍了拍手,吹了吹头,道:“这还差不多,早说带不就完了,贱骨头。”说着,拍拍怀里的经书,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慕容白坐在床沿上,摇头苦笑。窗外小环笑嘻嘻地走进来,道:“一物降一物,你这是自作自受。” 慕容白哼了一声,道:“这种泼妇,我懒得睬她,好男还不跟女斗呢。” 小环道:“随你胡诌,夫人说你明天就该启程,让我和莫二哥跟着你一同前去呢。” 慕容白喜道:“到底是母亲疼我,我央了她四五日,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答应让你同行呢。” 小环红了红脸,低头道:“那得多亏你了。不过夫人倒说,多我一个人照应你也好。看来她一早就有这想法,只怕是老爷不同意,担心你误了修行是真。” 慕容白摆摆手,道:“管他谁真谁假,个个为我好也是真,只不过此时莫二哥一同前去更妙,我便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小环点点头,转身出去,在房门外拖进一个麻布口袋。慕容白见她搬得吃力,连忙上前搭手,只觉沉重,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两人将麻袋放在房中,一人搬了把椅子,喘着粗气,慕容白问道:“这里面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沉?” 小环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管二叔一早神神秘秘地叫我去,自他房内提出这包东西,说是你自小玩得好的,送来的玩意儿,让我带过来给你便好。” 慕容白细细回想,自小玩得好的,也不过除了庄子上零星几个臭味相投的,哪来这许多。 打开布袋,只见里面大包小包,数不胜数,慕容白随手捡了一个袋子,打开看时,只见里面装着十多颗晶莹珠子,入手清凉,翻开布袋,只见写着锦绣绸缎庄龚如惠敬上。慕容白摇了摇头,道:“这个龚老板,我连面都未见几次,此时巴巴地跑来说是我自小玩得好的,他是什么模样我都记不得。” 小环嘻嘻笑道:“无非是见你夺魁,又入了真武门,他们此时先下了注,到时你宏图大展,求着你的地方自然多。可见这也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罢了。” 慕容白想了想,觉小环的话并无差错,点点头,再翻了翻麻袋,有钱庄、柴米店、点心店、当铺之类,唯独不见天香楼送来的赠礼,慕容白不由对米芯又高看一眼,全部打开,随便捡了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玩耍,其余的让小环放在柜子里。 晚间,小环又在房间给慕容白收拾衣物,庞夫人也来帮手,捡了几件御寒的毛麾,包进包裹,又依依不舍地含泪说了很多话,直到三更,慕容问道才打着灯笼,亲自将庞夫人接回去安歇。 慕容白与小环又在房中斯闹一番,各自喂饱了入云龙,小环才转身出去,出门时见游廊栏杆上的月季开得正旺,心想,此番一去,不知几时能回,伸手摸了摸月季叶子,索性抱起花盆,将它放在药圃之中,心道:“只能让田二叔来管你了。” (本章完) 第49章 、醉卧山石 翌晨,洗漱、装裹完毕,慕容白先去大厅叩了先祖,再转向慕容问道、庞夫人叩了三。 慕容问道端坐长椅,庞夫人却满脸泪痕。辞别话语再三,又拉着慕容白整理仪容,这才扶着慕容白的手,直送到大门口方罢,若非天晓寒霜,庞夫人不经风霜,或者送出城门也不定。 莫二一早架起一套马车,蓬帘高搭,车内宽敞,内还装着一个暖壶,此时壶中烧着热碳,帘子一挑,热气扑面。 慕容白拉着小环率先上车,莫二手执马鞭,呼喝一声,只闻马蹄声急,便顺着石甬路,一路驰去。慕容白挑了挑窗帘,往外看时,只见慕容府被甩在身后,渐渐缩小,心中感慨万分。 出了城门,顺着宽阔大路,一路北行。眼中人烟渐稀,时而有些村郭矮房,并列于山野之外。直至上了漫长古道,只觉荒景清萧,四下颓石泥路,越来越崎岖,入眼烟波万里,耳内四野清寂。 行了五六日,慕容白只越觉寒冷,拿了一张白貂做的氅子,一时出了车,站在马辕上,将毛氅递给莫二,展眼望去,只见山石崎岖,早被白雪覆盖,天上掉下的雪片,密如针织,一阵冷风吹来,只觉身上凉,手上还有些刺骨,远处刚盖上的雪花,被风一拂,半空接地处,恍若轻纱揉动。 慕容白望了望缩成一团的莫二,道:“莫二哥,进去烤烤火再来,我替你掌着些。” 莫二半天才张开冻麻的嘴唇,道:“不打紧,公子又不会驾车,还是我来稳当些。” 慕容白推了推莫二,道:“我掌缰绳不放手便好,无非是往左往右,使些力道,马儿吃疼,自然便听话了。”说着低头看时,只见马膝盖都已经没入雪中,拖着马车更觉吃力,慢吞吞地迈着步子。 莫二见马车缓了下来,心下稍宽,加上自己手脚早已被冻得麻木,只觉四肢僵硬,难以抵御。站起身来,搓搓双手,又哈口气,搓搓膝盖,这才一跛一跛地往车内走去。 小环正蜷在椅子上睡觉,身上盖着一件猩红色雕毫大衣,梦沉香甜。莫二挑挑壶底的碳,一手虚掩着帘子,生怕慕容白有什么意外。 慕容白没见过此番雪景,心中着实好奇,四下观望,只见两面均是连绵山川,上覆皑皑白雪,连带树木上均被这大雪压弯枝条,有的甚至被压断,没在雪堆之中。低头看时,只见身后车辙深沉,过了不到百米,那车辙又被白雪盖了去。 慢行至一处陡峭石壁,光秃秃的石壁直插云际,上无半点雪片,另一边的山却断了层,路上仍被白雪附着,断壁上的栏杆此时都被雪埋了一半,慕容白心下有些慌乱,连忙把住缰绳,正待叫莫二出来,心中一思“二哥好不易歇歇,我先试试,不行再叫他也好。”想着便抖了抖缰绳。 那马儿吃疼,连忙拔起步子,顺着缰绳也往右边的石壁上靠。初时还好,石壁光整,底下的路也较平缓,攀沿而上,但转了几道弯,脚下的路便陡峭起来,慕容白使劲拉住马头,哪知身后马车一到下坡,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沉,马后腿被车辕抵着,嘶叫两声,甩了甩马头,一路狂奔。 慕容白只觉耳畔风声顿起,耳廓被风吹得生疼,再恍惚往两边看时,只见石壁上倒垂着一株古树,树枝稀疏,一条伸出来的手臂粗树枝上,挂着几根冰锥,马蹄狂奔时,震得那树枝上的冰锥摇摇欲坠。 慕容白连忙持着马鞭,站起身,够着往那冰锥上舞去,好在掉了几根不稳的下来,马车才平安走过。 下至一平缓处,马儿身上痛减,加上慕容白一直拉着缰绳,马车才慢了下来。慕容白见这平缓处十分宽阔,便将马车停下。 小环这才醒来,挑起帘子,道:“怎么停了,呀,好大的雪。” 慕容白喘着粗气,放下马鞭,拿起缰绳绑在一株枯树上,往车内看时,只见莫二歪在一边,已经睡去。连忙冲小环招了招手,道:“我们去逛逛再回来。” 小环望了望莫二,只见他鼻鼾似雷,抿嘴一笑,将盖在身上的大衣裹在身上,蹑手蹑脚地跨过莫二,轻轻跳下车。靠在慕容白的耳边道:“走,莫二哥这一时半刻,定醒不来。” 慕容白穿着一件青灰色弹墨袍子,里面是鸭绒垫着,刚才慕容白在马辕上呆了许久,袍子上覆满了雪花,有的融成冰水,有的还未化完,小环过去拍了拍,雪撒一地,袍子稍微一动,那鸭绒便稀稀疏疏地响着。 两人拉着手,抬头看了看,这宽阔处,原来是两座山的连接处,两面都是峭壁,单单留了这一处空地,往山壁内延伸,走进去几步,再抬头仰望,只见天光纷呈,那雪片掉下来,正如鹅毛一般。 一路往里,眼前忽然开阔,脚下路也稍向下攀沿,坡度不大,两人你拉我牵,顺着山路便走了下去。 慕容白站在半路上,向下看了看,只见山下有个草亭,亭子上白雪堆积,亭子对面是个石亭,石亭的檐角上挂着几串冰锥,晶莹剔透。石亭边上有一块被青松遮住的大石,石脚有些枯藤缠绕,石上却躺着个穿着狐貂皮氅的人,也分不出男女,只是情景倒是怡人。 慕容白对着那大石指了指,道:“小环,我们来猜猜,那石上躺着的是男是女?” 小环顺着看去,果见那石上卧着一人,便道:“可能是男的罢,女的哪能在这深山里独自睡在那里。” 慕容白点点头,道:“那我便猜是女的。” 说着两人快步往下走去,过了那草亭,草亭上有块牌匾写着“陶然亭”几个字。石亭下有几级台阶,小环、慕容白顺着台阶上去,刚好比旁边的大石高处些许。 两人站在一边,只见那石上横卧着一个女子。穿着狐貂轻裘,头上枕着一方青石,腰间用穗子挂着个葫芦,只那葫芦大半已埋在身边的雪里。慕容白只一眼便呆了,似挨了雷电一般,心道“世间哪有这般女子。” 再细细看时,只见那女子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头俏皮长辫,若蔽清月,再观身段,十四五岁的模样,身姿玲珑,不让群芳。脸上稍有些红晕,偶有一两片雪花掉在她脸上,随即化作水,再变成一股热气,往空中蒸腾消散。 慕容白只觉那女子容颜清俏,似着闷沉雪山中有了一股生气,直想上去将自己的衣衫尽盖在她身上才好。 小环见他两眼痴呆,脸上微微一红,推了推他,道:“又犯了痴病了。” 慕容白“哈”地一声,跳在一边,那石上的女子被惊醒,坐起身来,倦倦地伸了伸腰,看见慕容白和小环,不由俏脸绯红,揉了揉额头,嘴里喃喃地道:“两位见笑,我方才喝了几口酒,本想着御寒,没曾想多喝了几口,便醉倒在此。” 慕容白观她神态体貌,便如出水芙蓉,娇媚尤胜,丰韵更浓。口里痴痴地道:“不妨,我们只是路过,因想这山中景致幽绝,也不知是何名川。刚又独见姑娘醉卧山石,心中奇怪,便过来看看,哪知是观了一幅精妙美人图。” 女子笑了笑,仰着头,望着天上飘落的雪尘,摊手捧了一片,随即拱着手,道:“多承谬赞,这山名唤惊神峰。我乃玄清观中弟子,因是俗家弟子,也无道号,师傅随意赐了名字,姓霍名小蕖,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慕容白还了礼,道:“在下慕容白,是真武门还未拜师的弟子,这位是小环姐姐。听姑娘这样道来,也难怪了这山的名字,当真惊天地泣鬼神。” 霍小蕖“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慕容白,只见他淡眉如秋水,目若点漆,十来岁脸庞稚气未脱,倒是彬彬有礼,又听他道是真武门中弟子,心中着实高看了一眼,道:“恭喜秦公子,有幸进入真武门,前途不可限量。” 慕容白道:“霍小姐客气了,只是这玄清观处在何处,在下寡闻了。” 霍小蕖转头往后面山上看去,指了指在悬崖上垒着的一座禅院,道:“那里便是,师傅让我下山找点雪莲,这就得赶回去呢。”说着一吹口哨,只见山涧中转出一头矮驴,棕青色的皮毛,几乎快拖到地上,背上搭着一块淡黑色卷边花粘,霍小蕖翻身上驴,道:“告辞。”说着调转驴头,往山中缓缓行去。 慕容白正欲再问,被小环拦住,只得作罢,望着渐渐远去的霍小蕖,心中若有所失。上了路,转头又看了看风雪中的玄清观,孤立绝壁,好不清幽。 (本章完) 第50章 、 家书来传 慕容白与小环回到马车旁,醒来的莫二早站在地上,赶上前来,急道:“公子教我好找,又不敢离车远寻,恐你们回来找我不着。小环你也真是,好好的带着公子乱走,出了事,谁能担待。” 小环低着头,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及雪花,自顾上了马车。慕容白见雪地上,几行乱糟糟的脚印,知道是莫二心急,来回踱出来的,安慰道:“莫二哥无须担心,我这不时好好的回来了,这荒山野岭,能出什么事,无非是脚底路滑,当心些便好了。” 莫二心气稍缓,道:“公子可不知,这处名唤迷烟岭,最是高绝,如今被风雪挡住,虽看不真周,但底下深有千丈,飞鸟难渡,何况是人,莫说掉下去,单是深渊中的冷面豹,便能教人尸骨无存,何况这山中还有个亦正亦邪的玄清观。” 慕容白对那冷面豹倒是不感兴趣,听到莫二说到玄清观,连忙插口道:“玄清观是什么来头?” 莫二道:“这个我也是道听途说,传许久前,中土共分为四洲,北越靖州、南逾官洲、东为嵊州、西为雷州,均是由天帝神君掌政,彼时人丁不兴,荒兽丛生,天帝为了四洲兴盛,便传了四位弟子,一传道、二传僧、三传医、四传儒,四人各修一途,掌管四洲,又广收门徒,一起铲奸除恶,到天帝仙去时,四洲内邪魔除尽,荒兽躲藏,百业兴旺。” 慕容白对这一概事情,均无半点知情,此时乍听此说,心中一惊,道:“莫非这四洲掌管者便是如今的四大门派?” 莫二点了点头,道:“道为真武、僧为雷隐、医为墨雨、儒为腾龙,虽然腾龙阁、墨雨山庄现今均不以儒、医为专,但当年确是以此为精,不过千百年的传承下来,四大门派也渐渐从掌管者变成教导者,只是指引门徒修行,一旦天下生乱,以真武门为,四大门派均有牵连。虽然现在四大门派内斗不息,但对外,却是出奇一致。魔教是这近百年来的产物,其中行事诡谲者多,为祸苍生的不少,所以四大门派均想将魔教铲灭。” 慕容白点了点头,道:“这跟玄清观有什么关系?” 莫二道:“这玄清观开派师祖,乃是天帝后收的女徒,门下尽是女徒,骄矜异常,行事介于正邪之间,又恰好处在真武门与墨雨山庄之间,但玄清观素来与四大门派不相往来,所以,你今日要是遇到玄清观中之人,她们心情好则罢了,若是心情不大,一味出手,你不吃亏。” 慕容白吐了吐舌头,心里暗自好笑,“还好今日遇见的是个娇俏可人的醉美人,不然可真不好对付。”点了点头,道:“好在今日未曾遇见这两样。” 两人正说之间,只听栏杆外,一阵狍啸,震得石壁上雪块跌落,慕容白探头往下看去,隐隐只见一双铜铃大眼睛,闪着幽蓝光芒,在白雾中精光四射。 那豹啸又强了一分,只震得耳膜生疼,慕容白捂着耳朵,白雾中忽然转出一个屋子大小身影,躬身伏背,獠牙直比象牙,颈项、脚爪、尾巴均是蓝色冰块护着,直刺刺如同冰剑,大眼跟慕容白对视了一下,张开豹盆大口,几乎就要看见喉内垂壅。 慕容白见那冷面豹身子伏在绝壁之上,爪牙尖利扣在石缝之中,心中有些怯意,生怕那豹子赶上来,连忙翻身跳上马车,嘴里道:“莫二哥,快点。” 莫二上了马辕,凌空甩了下长鞭,马蹄急翻,沿着雪掩古道,疾驰而去。 走了三日,凄惶的山路,终于变得开阔,两边均是青松古柏,虽下着雪,然寒松劲立,平添几分生气。 莫二架起马车,行了一阵,忽见不远处有个茅庐,庐上草木俱焚,此时只剩几根木桩立在雪地里。木桩旁站着一人,高瘦身形,莫二只觉眼熟,“咦”了一声,眯着眼睛细看,朦胧雪片飞舞,只是看不清楚。 这一叫,慕容白早凑出脑袋,看着木桩处的那人,惊叫道:“那不是管二叔是谁?”跟着人便走出,站在莫二身旁,手舞足蹈。 小环也探出身来,将车帘拉在身上,只露了个脑袋,马车驰纵间,先是看见了庐边肥硕的黄骠大马,站在雪地里,来回转悠,马尾不时扫着马臀。然后才看见管二叔,站在风雪中,肩身上落满雪尘。 慕容白兀自高叫着“管二叔、管二叔??????”马蹄声并着他的叫喊声,一并没在瑟瑟风里。 待马车稍近,管二才看见,抬起手挥了挥。慕容白还未等马车停稳,便纵身跳在管二身旁,管二连忙接住,道:“哎呦,公子,小心伤着,我可接你不住。”正说着,已将慕容白揽在怀中。 慕容白见管二脸上须眉尽沾着些冰霜,伸手在他下巴的胡须上摸了摸,道:“管二叔,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啦。” 见莫二和小环套好马车,来到身边,这才微笑道:“还说呢,要不是老爷怕你误了时辰,此时我也不必紧巴儿赶着追你。” 慕容白掐指算了算,这一路走走停停,倒是过了十多日,别说时辰,便是算算日头,也过了好几天,但慕容问道一向不在意这些事,嘿嘿一笑,道:“父亲才不会管这些芝麻小事,你来肯定有其他事情。” 管二刮了刮慕容白的脸颊,道:“小滑头,这倒是难骗你。”说着自脚下雪地里掏出一个包裹,递给莫二,道:“老爷三日前升了五湖内阁执事,家中排宴,夫人因你不在身旁,好一阵牵挂,老爷便吩咐捡些能存的菜蔬、瓜果,到山中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一声,出门在外,凡事均应谨小慎微,万不可意气用事,人应贤达处世,名应抽身退步放好。” 慕容白点了点头,道:“难得双亲教导。可你怎么知道我们会途经此处?” 管二道:“你还说呢,原本五六日的路程,你走了十多日,我想你本应进了山门,便巴巴地去叩山,哪知门童却说不知道你这个人,我想来你便是在路上贪玩,误了行程。” 慕容白嘿嘿直笑,还未开口,管二皱着眉,道:“我观这真武门上下,连门童在内,均是些势力眼睛,我这去叩个门,还贴了二两银子,可见这风气倒是一日不如一日。” 慕容白僵了僵脸,拍着胸脯道:“我有太白写的请帖,谁敢拦着我不成。” 管二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但也不可这么说,老爷不是说做人应练达么,可巧这便是你进山应学习的东西。你倒谁不愿做清高信义之人,无非是倚着个把门路,找些外水,供养家给罢了,又何必争这许多。我今日带来的,多半是些珍奇异果,捡些个,送人也还值当。” 慕容白见管二叔说到自己的心坎上,只得默默点了点头。 管二见慕容白点头,这才会心一笑,眉眼尽展。看了看莫二和小环,道:“依我之见,那真武门向来自命孤高,闲杂人自然进不得,这里离真武门又近,四下又平坦,不如就在此处安顿了小环、莫二,你自行上山更好。” 慕容白看了看小环,一想到要分别,心中还有些不舍,但又想,此处来去方便,来年初春,这片荒地还可种些蔬菜瓜果,小环向来喜欢田居生活,此时正遂了他的心。况且自己若不上山,怎取那绛珠草。随即便道:“如此甚好。” (本章完) 第51章 、叩请山门 慕容白几人将就那破败茅庐,搭起一个草庐,连带一间矮小厨房、厕所。将衣物均安顿妥当,管二叔这才跨着黄骠马回去。 慕容白自要去拜真武门,临走时见茅庐实在清寒,便找了块牌子,用剑削平,剜了几块木屑出来,拿了小环的胭脂,写了“衔草庐”三个字,歪歪斜斜地挂在门上。门下小环又不知从何处找了块破旧木块,上面还有几行字,一道“横琴竹院听春雨”,另一块道“把盏梅林赏雪乡”,慕容白觉得称意,便将就着也挂在门前的柱子上。 小环替慕容白整理了两套衣衫,慕容白嫌难带,只带了一套,又拿了十多两散碎银子,并张三两多的金叶子,压在包裹底下,这才出门,往山中走去。 行了不到一里,小环又赶上来,给了一个小包,垂着泪,道:“你此去须得尽心修行才好,莫二哥在此处,你也不必诸多挂念,这里是我在包里捡出来的奇果异胗,你带着些,或许能用上也不定。” 慕容白抹了抹小环眼角上的泪珠,微笑道:“要这许多也无益,也难为你替我想着,我便带着,自己吃也好。”说着推了推小环,道:“行了,外面风雪大,你先回去。” 小环哽咽,道:“我再送送你。”说着走在前面。 慕容白摇了摇头,只得跟着。走了半刻,风雪渐小,眼前是个低凹深谷,谷两边种着些苍松,弯曲盘延,松针绵密,枝条旺盛,相互交错,几乎要将整个谷中的路都遮住,里面散着些雾气,朦朦胧胧,直看不到深谷尽头。 慕容白转头对小环道:“回去罢,这就块到了,一阵你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 小环点点头,站在雪中,待慕容白走远,这才举起手挥了挥,朦胧泪眼中,只见慕容白身影越来越模糊,眼眶中泪水几乎把持不住,这才转头,一两滴眼泪掉在雪地里,冒起一阵青烟,随即是个指头大小的圆洞,看不见地底。 慕容白一顾三回头,走进深谷深处,再转头时,只见刚下来的地方,一片白雪挡住视线,看不见人影。 深谷中雾岚飘动,偶尔松针上掉落一两片雪花,落地便融化了。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踩在满地铺及的地面上,“噗嗤、噗嗤”的声音荡满山谷。 走出山谷,视线变得明亮起来,面前有十多株参天古柏,古柏后是一段石阶,石阶旁石柱高耸,上面架着巨大盆炉,此时里面正燃着,一股股青烟在风雪中四散飘动。 慕容白拾阶而上,只见两旁翠柏苍松排列整齐,树底一些不知名的花草,郁郁葱葱,再茫茫雪景中,生气怏然。 走了百多级石阶,上到一个平缓处,只见两块高大山石立在路旁,左边山石上刻着真武门三个字,字底画着个太极图案,山石顶上又一棵翠竹,低垂着身姿,迎风飘动。 右边山石上写着“月堕长空,不见白云青鹤;几时问道,尘衣难带烟霞;山石顽草,怎闻诵念教化;梦里何曾说梦,相空亦非真空。”慕容白小声念着,只是不解。 这时山石后忽然转出个道童,十来岁的模样,笑起来两个酒窝深陷,目露清光,见了慕容白,连忙甩了甩手中的拂尘,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慕容白知这道童便是山观中接引门客的,看起来倒有些道观清韵,从怀中掏出太白留的帖子,递过去道:“在下慕容白,乃江南慕容府里的人,因前些时日身上受伤,加上一路颠簸,误了几日行程,这时才将将赶到,这是太白道长下的帖子。” 小道童斜着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请帖,却不接,哼了一声,道:“我真武门向来规矩严苛,不是别人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你既误了行程,此时便和太白师叔说情去,与我不相干。” 慕容白“额”了一声,心知这小道童无非故意刁难,此时别说见太白,那道童拦在路中,连进山门都难。只得服软,从包裹中掏出那十多两碎银,悉数放在请帖上。道:“还请道长通融通融。” 道童一见那黄白之物,脸色顿时和缓起来,又见慕容白也是个十多岁孩童,此时他站在台阶之上,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心中顿时惬意起来,拿了请帖并银子,笑吟吟地道:“既是太白师叔吩咐过的,也不难,你只管随我来,一时若遇见什么人,你均不可答言便好,我引你去见太白师叔。”说着转身,背着手,转过那两块高大山石。 慕容白只得紧紧跟着,山石后是一个凉亭,亭中摆着几个茶碗,茶碗里还冒着热气,却不见一人。 过了凉亭,石阶忽攀沿直上,早望不到尽头,站在石阶之中,往下看去,只见云雾缠绕,难辨东西。一路上除了只遇见几个打扫石阶的道童之外,再没见他人。慕容白心下不解,这偌大的真武观,怎会如此清净,便问道:“道长,这一路行来,怎不见其他人?” 小道童得意地笑了笑,道:“你也别道长长、道长短地叫,叫我茗烟便好,你这一去,只身腾云,也不是不可,虽此时我收了你几两银子,无非也是捞点外快,像我们这种外门弟子,也就是能在这些地方占点便宜罢了。要说出人头地,还得你们内门弟子才行。” 慕容白想了想,道:“什么外门弟子,内门弟子,我怎么听不明白?” 小道童道:“我们走了这许久,还只走了一小半的道观,你看见前面那殿了没?” 慕容白顺着茗烟所指方向看去,果见一座古楼,立在石阶旁数十丈远的一株古松下,上面瓦片澄青,无半点雪迹,青瓦下有四个檐角,檐角上吊着几个铜铃,屋檐前有一个文龙鼎,两人高,上面燃着人高的火香,烟尘四散。慕容白心下奇怪,便问道:“这是个什么殿?” 茗烟道:“也就是供寻常人祭拜的地方,没什么稀奇,今日因大雪,几乎封了山,所以常人很少能赶到这里,故而才清净了许多。” 慕容白惊疑地道:“怎地真武门内,还有这些地方?” 茗烟点点头,轻描淡写地道:“你道真武门中个个便是神仙?有这么个地方,一来因为掌门心善,接纳贫苦百姓的诉求,叫他们心中好有个诚念,二来也给观中补添些开销。说到开销,我说一个人,你得千万记着些。” 慕容白见他说得真切,便道:“谁?” 茗烟让慕容白附耳过来,颠了颠袖子里的碎银,这才低声道:“这个人说来好形象,你只留心高高颧骨,硕大眼睛,心事歹毒,行事辣手得便是。” 慕容白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说着两人过了刚见的殿,茗烟指着前面的石阶,道:“严格来说,过了这正一殿,才真正到了真武门的地界。” 慕容白低头细看,只见脚下石阶仍同刚才一般,但此处平坦,较下面的石阶似乎平缓许多,打眼望,很难瞧出其中差别。再走几级石阶,只觉石阶是缓缓地往下铺去。 慕容白心下奇怪,抬眼看,见茗烟已走出去十多步,连忙跑了几步跟上,站在茗烟身旁是,只觉身热,喘了口气,也不见冷气飘出,抬眼往天下看时,只见碧空万里,哪有丁点下雪的迹象,不由得“啊”了一声。 茗烟摊开手,耸了耸肩,笑道:“你觉得奇怪吧,这算不得什么,你再往下看。”说着让到一边。 慕容白顺着茗烟的手望去,只见脚底远山重叠,层云集聚,数十座山峰绵延连接成片,云雾缭绕间,依稀可见山间倚红抱翠,清风吹拂,草木随风摆动,四下虫鸣低唱,婉转如歌,隐隐只觉心中一片清凉,暗想好一片清静所在,忽然山中传来一声钟鸣,低沉婉约,悠远绵长,直灌入心底,心中顿时一片澄澈。 定定神,仰头观望,目及山腰便被雾霭遮住视线,不识山底真容。 (本章完) 第52章 、道德真厅 慕容白望着这一片云山雾海,心中好一番感叹,不想这短短数十步,身边景物变化却如此快。 茗烟见慕容白怔怔出神,先拔步而下,只见崎岖石阶,两旁却是杂草丛生,想来山中弟子一概御剑而行,在空中高来高去,以致道路竟是慢慢荒废了。 起初山中树木林立,将阳光几乎完全遮住,微风习习竟觉有一丝寒意,阴郁森森,山中杂树枯木随意倒在林中,偶尔一两朵野草野花,也不知其名,倒与平常山川别无二致。 行到山间,云雾几乎就围在秦牧阳身边,低头几乎看不见脚趾,恍惚如堕仙境,茗烟与他只相隔几步,却似乎看不清楚。 耳畔渐渐传来水声,走了几步,果然看见一个大瀑布,四五十丈高,飞流直下,气势恢宏,击在地上的卵石之中,溅起一片水雾,瀑布便被水雾环绕其中,偶尔三两点水雾打在脸上,却不觉寒冷,瀑布上方突兀伸出一块青石板,四五尺厚,光滑平整,两边均嵌在旁边的乱石泥土之中,不知多长,石板上刻着无稽崖几个大字,隐在水流之中,却格外清晰,瀑布后下方,是一条石砖铺陈的石道,蜿蜒绕着石壁,一直盘旋往上,外侧是石柱围成的阑干,阑干上雕着些动物花草,刀法俊逸,远远望去,浮露在石柱上,活灵活现。 “啊,好大的气势。”慕容白自小便在城中,最远到过的地方也只是云隐山,此时遥看眼前山林峰峦如聚,横侧成峰,身在山中,只觉峰回路转,崎岖中自得一股身在险处的俊美,心中感叹,不由出声来。 茗烟微微笑道:“那是自然,这里便是真武山的入口,此瀑布原是没有的,自祖师入山,集这数十座山中泉水汇于真武山顶的玉屏湖,再引凿山巅湖水,蜿蜒百里,其间溪流便一同汇聚,这才有了如此壮景。想我开派祖师也是凡入圣的高人,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此络云瀑便成了真武观的一大奇景。”语气极为尊崇,脸上也不觉溢出得意神色。 慕容白道:“如此说来,这位祖师真真是仙人在世了,这一番鬼斧神工就是常人不可比拟的。”说着艳羡之情流露于表,似是高山仰止的表情。 茗烟也不说话,只顾往瀑布后面的小石道上走去。跨上石道,左手伸出,在空中画了一个符文,白光流露,只听“噗”地一声,茗烟身前立时出现了一道光墙,再点两三下,光墙露出一个两人左右的间隙,茗烟便往间隙中传过去。 慕容白也跟着穿过去,见光墙上流光熠熠,色彩斑斓,绚烂无比,幻彩中隐隐留着自己的影子,想要伸手去摸,茗烟连忙伸手拦住道:“不可,这是祖师当年在真武山上留下的禁制,威力绝伦。”说着在地上拿去石头往那光墙上扔去,只见那石头碰到光墙便化为无形,连一丝粉末都未留下便消失不见。 “啊”慕容白心中一凉,心道好险,连忙收手退开几步,掖紧身上衣衫,生怕被风吹到那光墙上,即刻化为无形,顿了顿,道:“这么说来,若非懂得真武观开启禁制的法门,想要上山,岂非比登天还难。” 茗烟摇摇头,叹道:“也不是,虽然云隐山钟林毓秀,灵气绝伦,但整座山的后面是万丈悬崖,其间寸草不生,似刀砍斧劈一般,当时祖师觉那处险峻,并未在山后的悬崖上做任何禁制。后来钦原鸟便是由此处上去的。” 慕容白微微一怔,点了点头,也不便说什么,心中自想,这人生百年,多半有失足的地方,纵然那祖师大道登天,也还有疏漏,又或者如清虚道长的师祖,也自在禁地中默然而薨。 两人一路紧随,曲折向上的石道慢慢陡峭,在一处宽阔的空地处止住,在往上便是一阶一阶的石梯,石阶隐在云雾之中,一路直上,好似隐在天边一般,望不到边际。 此处的情景与刚才山中的情形却是大相庭径,抬眼望去只觉阳光柔润,芳尘轻洒,低头间流云飞溅,环绕脚底,慕容白只觉心胸顿时开阔,周身暖流转动不歇,一扫刚才的阴郁。 瀑布声渐行渐远,石阶上种着两排松柏,错落相间,根盘交错,挺拔端秀,树顶华盖参差,状如云荼,松柏后繁花锦簇,争相绽放,缓风掠过,紅浪翻涌,其间奇异花草自是不胜枚举。 每过九个台阶,两边便有各一个,巨大石柱,石柱上蔓藤缠绕,隐约间可见柱上雕着真龙彩凤,或飞于天际,或隐遁云层,或驻足凝视,其形态举止各不相同,飘逸古朴间仿佛真身立在面前。石柱上方均有一个巨大石盆,也不知那石盆是什么材质,表面光滑无比。石盆中,袅袅升起一股轻烟,随风而摆。 慕容白几乎便望得痴了,虽然自己也观过些田间野趣,再见过龙姐姐的十里烟浦,芳华可期,但毕竟小巧了些,哪比得上此地重重叠叠的红花绿叶,只觉身处半空,放眼望去,天阔地远,直比书中所述的瑶池仙境。 “此地便是云梯花海了。”茗烟缓缓道,眺望着远处的云雾,深深吸了口气。说着便往上走去,眼前是一块石板铺成的广场,数十丈的石板没有丝毫间隙。秦牧阳恍惚了一下,也紧跟上去。 云雾渐散,四周变得澄澈空明,朗朗高空,流云似纱,湛蓝天空中时而传来几声鹤鸣,远远飘荡开去,绝妙清幽,说不出的深长韵味。 方圆数十丈的石板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广场的最左边立着一块巨石,呈淡黄色,石头周边棱角凸起,无人工开凿的痕迹,像是自然形成,比平常人的身形高大两倍,远远看去倒有几分人形,石头上也刻着真武观三个大字,用朱砂染红,龙飞凤舞,清绝中自有一股艳丽,比刚才外边的字迹丰满许多。 右边也立着一块相似的巨石,形格也是一般,只是那巨石上却是左边绘着一柄长剑,右边刻着几行古篆小字,上书道:“登临玄地,仙瞰紫薇,辞过朝朝岁岁;游万世,过千劫,自别屡屡风尘;却道如今、金阶玉璧,秋日雕戈,宝剑自晓霜霏;献殇乘松鹤,长愿奉天晖,独占高阁,洞天方得自在。”慕容白一一看过,只觉像是刻画一位绝世人物,隐隐流露风尘,心中暗称奇绝。 茗烟道:“此诗是祖师刚上山时作的,他老人家年轻时游历天下,与风尘不无牵绊,只是年到半百,来到此地,幡然顿悟,这才作了此诗,上面的诗文也是他用剑亲手雕刻的,本来此石是在后山的悬崖峭壁中,祖师仙逝以后,门中弟子为了纪念他,这才将那巨石从山崖中取出来的。” 慕容白点点头,道:“难怪这石头上并无人工雕刻的痕迹。” 再往前走,广场中央摆着一个巨大铜炉,约两三人高,铜炉上是镂空雕刻的道家符文雕饰,此时炉中依依袅袅飘着青烟,迎风扑鼻,清心淡雅,铜炉后摆着一个古鼎,黑漆漆的,上面的花纹字体已经有些模糊,看起来年岁十分久远,古鼎中倒插着三支一人高的檀香,顶端独自焚着,上面飘着一段烟尘。 古鼎正对面,有一道十几级的石阶,石阶两边有两条细水流出,涓涓流淌,沿着石阶边上两块石的缝隙流下去,一直往花圃而去。石阶往上是一个三层的高楼,朱红色的大木柱,上中下三层做工均不相同,只是檐角上都雕着古松、流云、白鹤,檐角最顶端都挂着红色布条,布条上又挂了几条画着符咒的黄色帛布,显是道家装扮,木楼上的牌匾上写着“两仪门”三个大字,均是朱砂涂过,牌匾下是两道门廊,呈阴阳之势,道家素来尊崇阴阳两极,想来这两仪门便是取自太极阴阳。 门廊后又是十多级台阶,比之刚才却是陡峭了几分。穿过两仪门,便有道童身着青衫,在门廊前后打理花草,上香点灯,见到茗烟两人,顿身行礼,道:“茗烟师兄。” 慕容白未作声,但暗自瞧了瞧,只见一人拿着柄扫帚,正在扫着石阶上的落叶,高高颧骨,硕大眼睛,此时停了手上动作,正盯着慕容白看。 慕容白和那人对视一下,只觉目光渗人,连忙低下头,扫视时见他身后的牌匾上写着“道德厅”三个字。 (本章完) 第53章 、悬空之桥 茗烟引着慕容白再往上而行,过了十多级台阶后,又是一座三层高楼,与两仪门一般大小,只是却只有一个门廊,门廊比之两仪门,又是深邃了几分,门廊里摆着左边摆着昊天老祖的雕像,右边摆着鸿钧老祖的雕像,均有三丈来高,神态端庄,威严肃穆,两边雕塑下均点着一盏油灯,油灯上的灯芯呈黑色,想来是一直亮着并未熄灭。 再往上便是道德厅,也是三层的木楼,木楼前立着两棵古松,低垂华盖,作迎客姿势,厅门前有四扇巨大的木门,此时正直中午,一应向两边折开,大厅内地板均是青石堆砌,间隙小到几乎无法看见,厅内正上方摆着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的雕像,雕像下有一方一丈来长的供桌,桌上檀香、水果、包点一应俱全,桌下整齐摆放着十几个大小相似的蒲团,想来便是清修道人晨课的地方,厅内除了几根大红色柱子,烟尘飘渺中显得有些空落,又仿似古老岁月中沉寂于此的老人,空落间倒不显枯燥。 茗烟站在大厅门口,两手手指交叠,冲着厅内拜了三拜。这才引着三人从大厅的左边小道走去。 慕容白只觉这山间古刹,清幽别具,庄严肃穆间又见清灵俊逸,非一般山观寺庙可以比拟,只是这进了这山观,除了见过几个小道童和那稍微年长的道士,再未见到一人,心中自顾沉吟,又不好开口询问,这时脚底石径忽然变成了石梯,脚下一顿,差点踢在石阶上,抬头看了下四周,好在茗烟走在前面并未留意,稍稍放心,抬眼望去,只见石阶两边竹林掩映,竹林后边是两座小山,山中均种着丁香、紫丁、芍药之类的药花,此时虽值隆冬,但这山观中,气候宜人,这些花朵虽地处高山,也是含苞待放。 石阶上又是一层高高门楼,楼牌上写着“悬空阁”三个字,只是此处的木楼显然年代久远,搭建楼阁的木头都稍显老旧,色彩也有些斑斓,显是被风雨侵蚀的。 慕容白跟在茗烟身后,站在楼前,此地便是真武山最高的所在,俯身下瞰,环顾四野,除了阁楼对面被一片云雾遮住,下面的风景在云雾散开后,一览无余,只觉天地浩瀚,山脚下的一应事物,如蝼蚁般尽收眼底。清风徐徐吹来,衣衫飘飘,慕容白更觉此时伸手便可摸到头顶的白云,不由胸怀激荡,当真是绝顶凌云,一览众山小。 茗烟指着悬空阁下面的层层云雾道:“这里便是真武观的玄空桥,这底下是万丈深渊,对面便是真武观修真人的起居修炼之地,玉屏湖也是在那座山上的。” 慕容白点点头,站在边缘,幽风吹足,身子不由往后缩了缩,低头往底下看去,只见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摸着头,满脸疑惑地道:“难怪刚才一路上来,除了见过几个小童子,并未见到一人,原来他们都在对面啊,可明明这座山是真武山,那对面应该就不是真武山了,这就奇了,既然你们修真之人都不在此处,为何外人说起真武观,均是说真武山?”说着往对面望去,入眼四五丈便被雾霭挡住视线。 茗烟笑着摇摇头道:“你未到过我真武观,自然是不知道的。真武观祖师之所以挑了此地,除了山间灵气绝世无双,那便是看中了这真武山的奇特之处了。” 慕容白只觉一座山而已,哪有那般玄妙,最多也只不过比寻常山峰险拔陡峻些,再或者就是山中珍禽走兽比别处多些罢了,随即问道:“怎么个奇特法?” 茗烟指指脚底的云层,满含深意地道:“你看这云雾,现在已经时过正午,一般云雾早应该散去才对,可这个地方的云雾却是常年不散的。” 慕容白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往下一看,果见云雾盘旋,讶异地道:“啊,是了,都说云开雾散,一般晨起雾霾遮天也是常理,这倒怪了,难道这山底下有什么玄机。”说着伸出头,使劲望去,哪有半点痕迹。 茗烟见慕容白动作夸张,拉住他的一条胳膊,哈哈大笑道:“此间地势陡峭,早年听我师父说起过,说当年祖师来到此间时,也便是站在这玄空阁上,俯身往下看去,想来当年祖师道法高深,一眼便望见层雾之下的地底,只见刀砍斧凿一般的山崖,崖林层叠,穿空而起,再看只是地底下地壳的纹路,缜密细致,未曾间断,这两座山原本是连在一起的,两座山峰,何止千仞,莫说在两山之间开出一道几百丈的鸿沟,便是在山上挖一个湖泊,也是千难万难的,看情形不像是人力能及,于是便想下山查看,哪知御剑飞到半空,那剑却不知怎么就掉了下去,任他怎么操控都无法再度飞起。” “啊”慕容白听茗烟说来,想那祖师身在半空,剑掉了下去,岂非人也要跟着掉下去,想来彼时确是惊心动魄,不由一声惊呼,道:“那可如何是好?” 茗烟得意地道:“祖师见剑掉了下去,人也跟着往下坠去,脚下似有巨大的吸力,身子直如一块石头一般,往那深渊沉去,怎么运气都似无用,好在云裳真人道法高深,情急之下,用云裳缠在山腰的一块巨石之上,那巨石便是刚在底下刻着篆字的那一块,身形果然顿住,山壁上并无杂草树木,祖师这才慢慢顺着山壁往下滑去。直到最底端,只见掉下来的剑并未着地,而是浮在地底的三尺之上,也该是祖师有此奇遇,仔细查看之下,原来那地底蕴藏着无数磁石,而云裳真人的剑是九天玄铁所铸,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可遇见磁石就生出一股无形的吸力,力量之大,当真前所未见。” 慕容白点点头道:“难怪,天下竟有如此神奇的事物。” 茗烟微微颔,嘴角轻轻一揚,道:“你入道未深,自是不知其中的玄妙,想中土浩瀚,神奇之物,在所多有,只是这磁石一直深埋地底,千百年来被人掘运用的并不算多,至于修真道士,对此物却是推崇之至的,所谓道法,必以阴阳固守为先,固守元气,再引天地灵气,致而自身与天地合为一体,阴阳和合,是以动静分阴阳,上下分阴阳,明暗分阴阳,天地亦互为阴阳。是以上古先人,集毕生智慧,终于参透报阴负阳、报元守一,一再生二,二生三,三生天地的道理,而这磁石天就生就阴阳两极,阴阳相对则近,阴阴、阳阳相对则斥,故而前人贤达炼丹时,必定会将这一阴一阳的磁石放在丹炉中,以求中冲和缓,至于这修道一途,自然也是从中演变而来的。” 慕容白见茗烟小小年纪,说出的话,着实让他高看一眼,道:那后来怎样了。” 茗烟道:“祖师心思极为聪慧,落地之后便现其中的蹊跷,可那磁石若是对铁剑有吸力,铁剑应该是贴在地上才对,可现在那铁剑去浮在地面上,左右查看,一时间也是不明所以,便从地上和石壁上各取了一部分泥土,沿着来时的石壁往上攀爬,只是下来时不消许久,上去时直比登天还难,那石壁又甚是光滑,爬到一处,便要找寻许久才能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如此爬了四五日,才爬到了顶端,彼时祖师也是精疲力竭,坐在山顶吐纳调息,晃晃只觉旭日东升,一丝微光穿过层云,照在他脸上,祖师一声长啸,似有所悟,就在此地建了聚德厅,至于聚德厅以下的两重楼门都是后来才建的。”说着转身往聚德厅望去,此时光线正盛,照在那大厅之上,平白添了一丝庄严气度。 茗烟接着又道:“祖师潜心修道,有时也在夜间揣摩从山底带回的泥土,一时也不得其解,忽有一日,祖师拿着那些泥土,想到当时下去谷底时,两面都是悬崖绝壁,那另一面的山峰也必是如此,心里这么想着,便独自下山,信步而行,往对面的山上走去,只行到一半,只觉眼前云雾飘渺,三丈之内便见不到东西,心中大事疑惑,脚下的路这时却极为平坦,除了树木花草,便似走在石板上一样,困惑间又是来回走了几圈,猛然间觉得好像一直在重复原来的路,于是从身上解下几根红色丝带,连在一起,将一头绑在树上,另一头拿在手里,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果然又回到绑着红丝带的树边,心中大奇,暗想自己上山,不过走了半个时辰,还不到真武山的一半,怎么此时却总是寻不到再往上的路。” 慕容白沉思道:“想来是因为雾气太大,那山终究是少有人迹,道路幽深,迷路也是正常的。” 茗烟摇摇头笑道:“你是猜错了,祖师在山中来来回回地找寻,未找到出路,却是因为根本没有上山的路。” 慕容白心下一片疑窦,道:“照你这般说法,祖师下到山谷时见到的绝壁应该是跟此地是一样高的,可为何你却说没有上山的路,难道是根本没有那座山。” 茗烟道:“这倒不是,当时祖师也是满腹疑虑,当下便想借着地势,御剑到空中看看究竟,可哪曾想,刚把铁剑抽出来,那铁剑只在空中缓缓低吟,祖师心下奇怪,放了那铁剑,只见铁剑却不落地,伸手一弹那剑柄,那剑就随着手上的力道往前探去一点,再将那剑上下左右试了一番,那剑便随着力道上下左右地移动,只是移动时较为缓慢,云裳真人暗自奇怪,便借着红绳力道,往上飞去,不消片刻,眼前一黑,只见头顶却是被一块巨石挡住,那巨石奇大无比,直比一座山还有余,沿着那巨石左右移动,到右边时又被另一块巨石挡住,到左边便有一个缺口,缺口上掉落着几根蔓藤,根茎粗大,直比手臂还粗,祖师想一路顺着那蔓藤向上飞去,移除了石板,竟是提不上气,便如那日在山谷中的情形一样,连忙又顺势移身在巨石之下,身体又恢复了正常。” 慕容白当真百思不得其解,抓着腮帮子,捂着嘴道:“真是奇怪,真是想不明白。” 茗烟道:“要是我等平常人遇见这等神异的事情,想不通也是正常的。祖师心思何等聪慧,顿时便幡然醒悟,想原来此处也到处布满磁石,只是这磁石分成阴阳两半,上面的巨石为阳,云雾底下的磁石本因属阴的,此时也变成了阳,两阳相对,自然将那山峰顶在天上,只是右边有一块巨石牵扯,山峰不致移开,这才有了此等奇景,心中不由暗自赞叹,当下也不迟疑,返回真武山。过了几年,祖师收了几个徒弟,这几个徒弟时而下山游历,不觉也在江湖中闯出了些名气,慢慢地真武观的声势便也壮大起来。彼时祖师同腾龙阁的阁主交情颇深,又正值真武观声势浩大,少不得也时常来山中行走。祖师无意间提起山谷底磁石的始末,腾龙阁主也感颇为诡异,两人私下也下山查看,好在腾龙阁阁主对机巧一途颇有探究,两人均是得道高人,摸索间便慢慢摸清了那磁石的性状用途,便利用这些作用,配些机巧暗门,在此地修筑出一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玄空桥来。”说着指着山谷间的云雾,好似说那桥就在云雾里一般。 (本章完) 第54章 、道童鸣桐 慕容白伸出头去,只见雾茫茫一片,别说桥,连块石头也看不见,便道:“哪里来的玄空桥”。自顾伸出一只脚,悬在半空,跃跃欲试的样子,却始终未敢迈步踩上去。 茗烟也不答话,只是嘿嘿地笑了两声,便提脚往那云层中踩去,脚跟刚一触到那云雾,果然便见云层中浮起一块石板来,便似浮在水中的木舟一般,茗烟双脚踏上去,也不见那石板往下坠。转身对着慕容白道:“走吧,从这里过去就是真武观门人起居修行的地方了。” 慕容白微怔了一下,踏上石板时童心使然,便趴在那石板上,向谷底望了望,却也什么都看不见,只是那石板确实是浮在空中的,底下并没有任何支柱。 石板的材质倒是稍显奇特,颜色颇为深沉,摸上去似乎比一般石头也稍微冷些,想来这石板也是磁石做的。石板上刻着一些纹饰,只是那纹饰十分奇怪,好像符文又不似符文,与先前道观中的符文篆字都大不相同,心中不觉有些纳闷,站起身来,使劲在石板上跳了跳,那石板也一动不动。抓抓脑袋,抬头一看,只见茗烟隐在云海深处,心中一惊道:“等等我啊”说着快步向前跑去,脚上每跨出一步,便有一块石板浮上来,脚跟一旦离开石板,那石板便往谷底沉下去,比之寻常机关自是有所不同。 连着跑了十来步,这才跟上茗烟。一路行了约半柱香,脚下的云雾始终不曾散去,差不多走到尽头,云雾由深及浅,眼前顿时清明起来。 眼前仍是一座与玄空阁相仿的木楼,雕花彩绘均大致相同,牌匾上写着“辞晚阁”三个字,想来同玄空阁也是一般接人上下桥的功用。也不再多说,跟着茗烟走了上去,耳畔隐隐传来道家咏歌,歌诀倒是清妙异常,抑扬顿挫间入耳也极是恬憩。 辞晚阁与玄空阁一般高度,也算这边的最高处,放眼望去,只见脚下是一条青石小径,小径两边均是巨石堆砌的石壁,石壁湿润,似有点点流水。 石壁上有少许绿苔,绿苔下均是道家题词,石壁最上方缀着几根修竹,整齐排列。石径一路向下,最远端接着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四周按八卦中“乾,坤,震,艮,离,坎,兑,巽”各立着八根巨大的石柱,石柱上标明其中方位、属性。 石柱边缘均种着几株垂柳,高大异常,远远只见有少许柳花飘扬,中央摆着一个巨大铜炉,炉中飘着袅袅青烟,此地应是真武观演武的地方,此时正值午后,广场上悄无人声。 小径尽头此时站着个暮苍苍的老者,穿着破旧,慕容白隔得甚远,只听他含含糊糊底说着些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下了阁楼,小径边上两根红柱,上是青瓦遮檐,牌匾上龙飞凤舞刻着“玉虚清殿”几个字。茗烟在牌匾前停下,见他不走,便问道:“怎么停了?” 茗烟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站在牌匾下恭敬地弓着身子。此时天上忽然划过几道白光,霎时便有几个身着水墨道袍的人站在牌匾之后,一个高个斜眼看了看,大咧咧地问道:“茗烟,你怎么又往里面跑,小心你的屁股。” 茗烟身子向后一缩,自袖底掏了两个碎银,笑嘻嘻地走到高个身前,不动声色地将碎银放进他腰带里,道:“启禀师兄,这位是慕容府的公子,太白师叔一早下了帖子,这几日错过了时辰,好在山下青鸾他们都在,我这才敢领着他上山来,还望师兄留情。” 高个打量了一眼慕容白,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别让他人看见。”说着手一挥,又跟着身边一个道人耳语几句,那道人便往小径深处跑去。 茗烟恭谦地做着揖,转头往辞晚阁走去。 高个见慕容白穿着貂氅,微微笑道:“小师弟,如今进了山门,此处气候不比外头,不如便脱下来更好。” 慕容白本就周身燥热,一时跟茗烟说这话,又见四下奇景壮丽,这才忘了,此时高个一点,耳根一红,便除了貂氅,拿在手里。 高个走近身来,将慕容白的貂氅接过去,摸摸滑顺皮毛,咧嘴一笑,道:“好东西,不如我帮你拿着便好。” 慕容白知其用意,便道:“这些玩意,我家里多着呢,师兄若是喜欢,拿去也无妨。” 高个拱着手,道:“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小师弟。” 此时忽听耳边一个沧桑声音,道:“寻路问道三十载,苍梧青苔花径窄;随波浮沉逐云中,手底暗藏两袖风;影射玄空任风流,碧瑶仙池月下逢。”慕容白循声望去,只见刚才站在小径尽头的老者,不知何时爬到右边山上的一株松树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脚底流云拂动,若不是他行事癫狂,倒是煞有仙姿。 慕容白见那老者目光呆滞,心中奇怪,正欲问。高个讪讪笑道:“这原是我观中闲人,早年师祖不知从何处渡化上山,自师祖仙游,只怕也有两百余载,终日行事痴癫,也无人理得,随他在山中来去,人人只管叫他幺叔便好。” 那老者听到此言,两眼精光闪了一下,随即又变得灰暗,趴在古松横出的树干上,嗤笑一声,便自转头望着远处飞腾的白鹤。 两人正无话间,刚刚往小径深处走去的道人,带着一个道童出来。慕容白认得是上次随太白一起到城中的那个道童。 待道童走近,高个作揖道:“鸣桐师兄。” 鸣桐点了点头,斜眼看见高个手里拿着的氅,径直走到慕容白身边,拉着手道:“小师弟,你这一路可耽误了不少时间。” 慕容白红了红脸,好在跟鸣桐有过几面之缘,不算生疏,道:“这一路,历景观风,行至绝妙处,也有逗留一日半日的,所以便迟了。” 鸣桐道:“你倒是清闲,只是掌门师祖时常问起师傅,师傅只能推说你伤重,得在家修养,这几日,清虚师祖从大荒雷泽中回来,师傅整天要往三清殿中去,所以只得我前来招呼。”说着看见高个及那几个道人,摆摆手,道:“你们去吧。” 那几人行了礼,各自走开。鸣桐对着古松上的幺叔鞠了一躬,这才引着慕容白往小径里走。 行过小径,广场正上方,是白汉玉石砌成的石阶,石阶上左右均是一排石栏杆,栏杆上雕着道家真祖及神怪图像,均是流彩分层,栩栩如生。三排石阶之后,便是一座楼门,比之先前对面的楼门,大了不下三倍,上面写着“清虚门”三字,想来是取自道教名言“空明清虚、澄澈神明”的含义,入门后便是小廊回院,虽不似入山道德厅那般气势如虹,可一经踏入,眼前焚香四溢,耳畔清音不绝,倒显得别致清幽,自有一股在荒山中独取蹊径的美妙。 一路过了清虚门,抬头仰望,只觉此处,天空明澈,小廊回院雕花别致,来去时回廊上的石柱均有题字,是道教的名言箴句,风格各异,都也往往是劝人抛开红尘,潜心修道的说辞。 鸣桐引着慕容白走到一个小院,小院上写着“雅兰居”三字,顿了一下便道:“此处便是收入门中弟子暂歇的地方,你一路远来劳顿,可先在此歇息,待师傅回来,我即刻禀明,到时拜在哪位门下,才能定夺。”处”说着作了一揖,言行中甚是客气。 慕容白经鸣桐这一提醒,这一路观山望景,颇觉新奇,只是这一松懈,果觉全身疲乏,想这真武观威名远播天下,其中规矩礼数自然是多不甚数,好似鸣桐,一回到山门,整个人都好像被拘束了一般,心中着实不喜,当下也作了一揖,点头笑道:“如此也好,劳烦师哥。” 鸣桐一路远去,院中便有小童一旁接引,小院中央有一石桌,桌上刻着围棋棋盘,桌子四周摆放着石凳,石桌四周幽草萋萋,间中有几株芳兰,此时正吐着花信,倒颇有几许清香,院角有几颗修竹,沿着墙角,有几枝竹叶伸出院外。 小童将慕容白引入房间,沏了一壶清茶,其间秦牧阳拉着小童笑嘻嘻地问道:“此处果是绝好修真的地方,只是你家规矩严苛,看你年岁不大,怎地也做起了清修道士来,这么好的年华,岂不被这些陈规烂矩给拘束了。” 小童跟慕容白一般高低,此时两人面对面地站着,颔笑道:“师兄这般问,我倒是没什么可答的,只是师祖、太白师叔常有交代,清修虽然寡淡,但修行一途,本就是淡泊明志,取山中一泉幽水,自能养一方居士,俗世虽是繁华,然大千世界,有何尝不是恍如荼蘼,开尽亦谢,若放下心中固守,自会怡然自得,就好比山中花草,身处僻静,依然吐香自嗅,是故无天生、无地生、无我生、无心生。。。。。。” 慕容白未曾想这小小童子,嘴里说出的话却是道法自然,心中一骇,知道自己辩驳不过,自顾喝着茶。待小童离去,慕容白方放下茶碗,独自在院里慢行。 此时暮色渐沉,天边云霞辉映,站在院中看去,只见清幽山中,楼高宇广,庄严肃穆。 此时怀中的入云龙蠕动了几下,慕容白自怀中掏出入云龙并一个竹罐,在竹罐里捻出一只萤火虫,放进它嘴里,入云龙砸了砸嘴,攀爬在慕容白耳边,是小环担心的话语,慕容白将拜门进山之事复说一遍,当然少不了添油加醋,小环只是再三嘱咐。 慕容白说了半天话,走出院门,此处正处在一排别院的中央,地势较平常别院稍微高了一些,放眼望去,只见满目的青砖黛瓦,接连成片,月光露着余晖,撒将在瓦片上,出些淡淡光芒,都说真武山是仙家福地,此时青烟摇瓦,晴檐过风,不时见风中柳花如洒,果然一片祥和,想来道家中的“和光同尘”,若真是身临其境,也不过如此了。 转头再看雅兰居的牌匾,只见门柱上还写了一幅对联,上道:“檐雨舒天,窗月赋幽情;灯下独饮,花前茗客醉。” (本章完) 第55章 、拜师入门 次日清晨,鸣桐并着昨晚的道童一早便提着竹篮叫慕容白起床,待梳洗用过早饭,道童提着竹篮出去,鸣桐才说道:“太白师叔昨晚回明掌门,掌门真人今早派人传下话来,让用过早饭,便可去丹青殿见他,本来掌门真人是想亲自接待的,一来观中俗务缠身,着实抽不开身,二来也让在下带着各位在山观上下逛逛。” 慕容白微笑着回礼道:“掌门真人客气了,这就劳烦有劳你们费心。” 慕容白刚一出小院,耳畔传来歌声,声音浑厚,缥缈中又带着些坚韧,直如要贯彻九天一般,抬头往那广场望去,果见广场中盘坐着数百个身着道服的道士,年纪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排列有序,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天空此时盘旋着几只白鹤,几声清鸣夹在歌声中,倒有几分默契。 此时晨光微露,云层中似乎隐隐有些斑驳的色彩,照在广场上,与昨天下午见到的光景大是不同,说不出的祥瑞气息。 直跟着道童穿过四五个门廊,门廊忽然盘折而上,跨上台阶,台阶边上左边有一个搭制的竹筒,竹筒上半被劈开,上面淌着一道清流,顺势而下,不时有几颗水珠溅落,右边靠着山壁,这些山壁都是石质的,经过人工开凿,此时已经没了锋利棱角,但也不算平整,山石之上也绘着些飞禽走兽及花草。走了半柱香,那台阶越来越陡峭,再转身俯瞰,底下的景色又有些不同,只见一座座别院错落有致,别院中的山水、修竹、花草的摆设各不相同,想来是按各处主人的喜好陈设的。 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鸣桐顿下身道:“此门便是清华门。”说着伸手往上一指,只见两个巨大石柱,上有一块巨石,两三尺厚的石板上面刻着清华门三个字,石板左边刻着一朵白云,右边刻着一个太极图案。两边石柱上均刻着一个道袍老者,手执拂尘,一个满面笑容,双手作揖,作迎客姿势,另一个脚踩祥云,脸上表情淡然,手中握着一束青莲,右手作拈花指状。 慕容白见那两个老者姿势奇怪,想来是有深意,便问道:“不知这清华门何解?” 鸣桐道:“此两人均是太上圣人的雕像,手执拂尘喻意扫净烦忧,待内心空明,神态自然得体;手执莲花,则是取其出浊不染的境界,但上善者莫若水,青莲虽贵为上清圣物,但以人之心境,有道者,虽力峥无妄,终究也难逃风尘困惑,如我真武观历代掌门,虽不是凡人,但终究未有如太上圣人般出世人物,是以虽手持青莲,却露疑惑之状。至于门取清华,自是旧人对后世的期盼,希望有人能洗尽铅华,于道途有所领悟。” 慕容白呆呆地望着那两个老者,雍容仪态中,儒雅尽显,就算是如此人物也终究难跳出轮回,心中不由大是感叹。道:“原来如此。” 过了清华门,石阶缓和下来,石阶两旁古松林立,环抱粗的树干,有的曲折蜿蜒,有的挺拔端秀,一般的枝繁叶茂,葱茏馥郁,想来是有些年岁。上到一个平缓处,是一块石板铺陈的场地,四五丈方圆,左边有一钟鼓楼,两层高,楼顶呈莲花绽放状,一楼并无特殊装潢,只有袅袅几丝残烟,缓缓绕在面前牌匾之上,名为“一觉梦寒”。 慕容白往里望去,只见厅堂之中,左右并排摆着几口铜钟,大小各有不同,心中有些纳闷,也不知这么些钟用来干嘛。嘴里不由“厄”了一声。 鸣桐走在前面,此时回头见他有些疑惑,便道:“此处便是我观中的钟楼,上下两层,第一层为“格致”,摆着大钟、报钟、忏钟、帝钟,凡晨开暮合,均由大钟报晓,报钟止暮,原是早晨开静,傍晚止静的意思;忏钟、帝钟均是虔诚叩拜天地神明的用途。单单是二楼有一口诚钟,此钟身长两丈有余,上无钟顶,下面开口足足三丈多宽。” 慕容白心想这钟要是没了钟顶,钟锤敲得再厉害,那也是不出半点声响,就如同大鼓的鼓皮破了一般,都说“金破不鸣”就是这个意思,随即问道:“怎会有如此奇怪的钟,却不知有何用途。” 鸣桐想了想,道:“此钟传世怕也不下千年了,据说早年祖师是敲响过这个钟的,但自祖师仙去,就再无人敲响过,只是观中想来都说要诚心叩钟,钟才能应答,所以钟名为诚。师祖也曾说过,如能叩响此钟,定非凡人。”说着往阁楼上一指,秦牧阳透过木制窗棂,果然隐约见到一口古钟,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上了三个九层台阶,眼前是一个厅堂,房檐不下十丈,一律的碧瓦青砖,檐角上雕着莲花青叶,屋后伸着一颗高大梧桐,高出房瓦数十丈之多,此时黄叶落尽,新翠尽展。 鸣桐站在门口,作了一揖,道:“丹青殿道到了,请进。” 慕容白见着屋宇高大,与对面山中的道德厅一般大小,只是衬在一片清寂环境中,透着些古朴幽静的气息,昂处的牌匾上书着“丹青”二字,古朴重浊。三人对望一眼,慕容白道:“鸣桐师兄不一起进去么?” 鸣桐摇摇头,笑道:“此处是掌门真人接待客人的地方,若在平时也是各位师叔与师祖商议大事的地方,我们平常弟子除了进去打扫,一般是不允许入内的。” 慕容白虽知道山观中规矩甚多,但未想到如此严苛,心道:“这规矩也太大了。” 鸣桐也不说话,冲慕容白笑了笑,向门内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慕容白顿了顿,只见门边柱子上,一幅对联书道:“竹影千秋万事空,大梦随泉石上游”,这才跨进门槛,一道清风吹拂而来,夹着幽幽檀香,只觉身心一阵清甜。 厅堂高阔,上摆着一张红木椅子,椅子上坐着个白须老者,头顶带着上清冠,冠上横插着一支青色玉簪,眼角有些许褶皱,两目精光烁烁,清瘦面貌中独独露出一丝祥和神态,一身青布道袍,卷边上纹着一缕飞云,袖口边绣着一朵青莲,腰上束着履云带,腰带中央佩着一块刻着阴阳太极图的玉石,神态悠然。正低头与一旁的清虚说着话。 慕容白暗想此人应该就是晏几道,抬头与他对望了一眼,只觉一股压倒众生的气势铺面而来,随即垂下头去,心中却是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也不明其中缘由。 过了片刻,心神稍定,这才斜眼往旁边瞧去,厅堂两边并无柱子支撑,只两边并排着几张宽大木椅、茶几,椅子右边此时坐着四个道人,为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道长,身材微胖,脸色祥和,左手握着一个玉镯,只是右手袖子却是空空如也,他身后站着一个道童,只是衣着比一般道童却是华丽几分。 第二个便是太白,此时面无表情,端着茶碗,看着进门的慕容白。 第三个嘴角有两撇浓黑胡须,在嘴边曲卷向上翘起,眯着单薄的眼皮,看起来哪像修道真人,直如市井中游历的风水师傅一般。下坐着一个清瘦中年道人,扬起的嘴角笑意盈盈,和穆眼光中倒有三分亲近。 慕容白走近几步,跪在地上,道:“弟子慕容白,拜见各位师祖、师伯。” 清虚笑了笑,晏几道挥挥衣袍,笑道:“无需多礼,起来请坐罢。” 清虚起身,指着右边坐落的四人,一一介绍,那微胖的道人就是徒刘改之,留着胡须的是三徒拂尘,最后的便是四徒李陈香。最后又道:“门中还有一位净月大师,是几位的小师妹,最是骄矜,向来只收女弟子,此时也未曾前来。” 坐在宽大木椅中,慕容白只觉浑身不太自在,这时有小道童从门中端着茶几走出来,在三人各自的茶几上摆了三个精致茶碗。慕容白端着茶碗,碗中茶水碧绿清澈,忍不住轻轻饮一口,甘甜中带着些苦涩,与昨日的茶水大是不同,只是苦涩之后余味悠长,倒似比家中一叶瀑还要凌冽爽口,又喝了一口。 待慕容白饮过茶水,晏几道手抚胡须,朗声道:“慕容公子在江南所展天赋,本门自太白、鸣桐也亲身观见,人品、才貌均可算得上一品,只是修道一途,向来艰深枯涩,虽慕容家入在我门下的弟子不少,但最后能修成大道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慕容白点了点头,道:“家父在晚辈出门时,一再叮嘱,上山来须得勤加苦练,虽道法自然,可力在人为,方不负太白师伯的慧眼。” 晏几道微微点头,伸手指向厅内众人,道:“这个自然,你因在江南比武技压群雄,可收为内门弟子。在座四位,你可任选一位,见过拜师礼,便可由其指导修行。” 慕容白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了看场中四人。虽不知何为内门弟子,但想来应和茗烟之类有所区别,或如鸣桐一般。 场中四人此时都盯着慕容白,虽个个有意,但又不好开口,只得饮茶的饮茶,闭目的闭目,谈话的谈话,好似个个都在等待宣判一般,只等慕容白一声令下。 慕容白未曾听谁说过真武门内情况,但依慕容问道的意思,或者拜在太白门下,最为妥当,考虑再三。慕容白便站起身,跪在地上,道:“启禀掌门真人,弟子愿拜在太白师傅门下,还望掌门真人应允。” 晏几道点了点头,在清虚耳边低语几声,道:“如此甚好,你们先退下,焚香,行拜师礼。” 除太白留下外,几人均走出厅内,临走时慕容白听刘改之挥了挥宽大袖袍,道:“每年都是他收弟子最多,我们几门中,人才早凋了,也不说找补。”说着气哼哼地从慕容白身边走过去。 这时鸣桐拿了一张香案,设在太白椅前,上有一个九环古鼎,鸣桐拈了三支香,点燃递给慕容白时,低声笑道:“我可当真是师兄啦。” 慕容白接过香,朝着四方拜了三拜,将香插在古鼎里,鸣桐将古鼎取下,放在地上,慕容白跨过,这才跪在太白身前,道:“弟子慕容白,叩见师傅。”说着拜了三拜。 (本章完) 第56章 、 山顶玉屏 太白笑着扶起慕容白,对着晏几道作揖道:“师尊怜悯体恤,我这一脉日渐繁荣,可刘师兄他们现在门下冷清,明年或者应该让他们去出席江南比武才好。” 晏几道和清虚对视一眼,笑着道:“难为你想得周全。你刘师兄及净月师妹,向来不问凡尘世事,偶遇见灵巧弟子便即收了,也不好好管教。至于你三师弟、四师弟,为人性情怠惰,虽自身天赋高些,但终是难成大事。也罢,你既如此说,不如自明年起,每门都分派一次,如此循环,至于选进人才,自愿拜在谁的门下,又当别论。” 太白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弟子先行告退。” 晏几道应允,太白便带着鸣桐、慕容白自丹青殿出来。一缕阳光直射进来,慕容白觉得微微晃眼。 太白背着手,道:“鸣桐,你将观中一概事物,同你小师弟说明白,领他去各处看看,告诉他门中规矩,仍到雪掩斋同各位师兄住着便好。” 鸣桐道:“是。”说着便拉着慕容白的手,道:“师傅,那我们先去了,我带着小师弟先去看看食堂,领了衣物及平时修习用度的东西,再来松月堂见您。” 太白点了点头,伸手在腰间解下一块玉牌,递在鸣桐手上,道:“拿着这个,先将你小师弟一年修行用的玉石领出来,门中基础修行的真卷,拿四五卷。还有平时沐浴的草药,尽皆领出,若遇见你道通师兄,只管说我让领的就好。” 鸣桐接过玉牌,揣在怀里,道:“知道了。”说着便顺着来时的台阶,往下行了二三十级,到了钟鼓楼边,鸣桐便拉着慕容白自鼓楼后行去。 鼓楼后,有一条小径,两旁草木欣欣,几乎要将路径遮掩,好在那路都是些鹅卵石铺就,走上去,脚底板酸软,慕容白站上去后,只觉涌泉穴中真气流转不息,说不出的畅快。走了十来丈远,小径自攀援而上,脚下的路也空套起来,只是脚底似是一块大石,石上有些风霜侵蚀的痕迹,正容一脚在上面踩踏,两旁松柏成叠,转头看不见来时的路。 尽管日光正盛,但走在这条路上,慕容白只觉身畔清幽凉爽,便道:“师兄,这是要到哪里去?” 鸣桐道:“你先别急,我先带你去山顶玉屏湖拜见我观中的灵兽,然后便去藏书阁,再去暖玉台,再去过焚香药寮,这才去雪掩斋见过众位师兄呢。” 慕容白点了点头,道:“一切听凭师兄安排。” 鸣桐笑了笑,道:“平时倒也不比诸多礼数,人多的地方叫我师兄还可,若是我们单独呆着,你也可叫我鸣桐。” 慕容白摇了摇头,心中亲切之感倍增,道:“我也不知师傅收了几个徒弟,你是排行第几?” 鸣桐道:“师傅向来只爱清净,这两年刘师伯他们都不愿下山,师傅才下山,十多年前收了大师兄凌道,这两年才又收了三两个,二师兄是你们慕容府出来的,叫莫可唯,三师兄是师傅荒山路遇的,无父无母,但根骨却是上等,师傅见他可怜,便收了进来,赐号忘尘,剩下的嘛,就是我咯。” 慕容白知道莫可唯,便是莫二哥的弟弟,早三年还在慕容府里见过,那时他都十八岁了,选进真武门,他应该算是年龄最大的。便道:“莫师兄我还认得。如此,我便叫你四师兄了。” 鸣桐笑了笑,道:“随你怎么都好,只是大师兄为人古板些,做事循规蹈矩,二师兄的性格想来你也清楚,三师兄别看他平时面上冷飕飕地,混熟了,你自然知道,可热心好玩。”说着仍引着慕容白往山上走。 慕容白紧紧跟着,待到小径尽头,只见两旁松林渐稀,路口两边种着一排修竹,绿莹莹的,生意盎然。过了竹丛,是成片的草坪,一直向下延伸到镜面一样的一个大湖之中。接近水泽之处,水草、芦苇连成一片。 草坪上方有个两三丈宽的泥路,路上绿苔、细草数不胜数。路两旁垂杨伏地,樱花、梨花锦簇成群,红、白一片。草坪中间中开这些无名花朵,粉蕊含香,蜂扑蝶舞。路口后十多丈,有个巨大石墩,石墩脚底滑苔翠绿,石墩上方画着个圆形的图案,图案自圆心向外周用直线连着,中间刻着些篆文,密密麻麻,也看不清楚。 对面是个高大石壁,壁上刻着个硕大的道字,石壁上无花草树木,只有石壁底部,有些水流润苔,往上两三丈便光秃秃地,直插云霄。 鸣桐道:“这里便是玉屏湖了。” 慕容白举眼望去,只见湖水清澈,水底水草摇摆,湖面光整得像一块镜子一般。只是湖中心处,一块似石块一般的东西,凸在水面上。 慕容白正观瞧间,忽听一人道:“哎呦,我的风筝。”慕容白抬头看时,也不知幺叔从哪里淘了个纸扎的蝴蝶,断了线,自半空中掉下来,正掉在湖中石块之上。 幺叔见慕容白、鸣桐站在路口,连忙跑过来,伸出手,吹胡子瞪眼地道:“谁让你们剪断我的线的,快把我的蝴蝶赔我。”说着就伸手拉住慕容白的衣袖,那样子拿不到风筝,死不罢休。 鸣桐连忙敢上前来,鞠了一躬,笑道:“幺叔,你的风筝好看得紧,什么时候得闲,给我也做一只,这山上风大树高,一时拉断了线,不如趁着夜晚,在广场上放。” 幺叔笑得眼都眯起来,放了慕容白,跑过来叉着腰,围着鸣桐转,道:“怪道门中人都说你是机灵鬼,一点也不假,你诓我去广场放风筝,好叫晏几道那牛鼻子将我赶下山呢。” 慕容白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出声。鸣桐苦笑着摇头,道:“没有的事。几时我要有这个心,便叫我天打五雷轰方罢。” 幺叔嘿嘿干笑,指着鸣桐鼻子大声道:“你们真武门上下,哪个看我顺眼,天打五雷轰?哼,早有人试过了,那一身臭皮囊,烧焦了倒干净,只是人心不殆,留着你们这些祸根,在世上招摇撞骗呢。” 鸣桐连忙伸手捂着幺叔的嘴巴,低声哀求道:“好幺叔,你快别乱讲,一阵给掌门师公听到,小心他关你紧闭。” 幺叔大眼一登,满脸怒容,只是声音却低了下来,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下,这才道:“晏几道那臭小子在哪?在哪?在哪?”说着不住摇晃鸣桐,直摇得他眼冒金星。 慕容白正待上前劝解,忽湖中哗啦啦一片水响,跟着只觉脚底晃动。三人连忙住声看去。只见湖中那石块忽然晃动身形,“呜啊”一声,抬起头来,张口便将水中的纸蝴蝶吞了。 慕容白这才反应过来,再看时,那石块慢慢往这边走来,每他出一步,脚底便震动一下。待石块走近,慕容白这才现,哪里是石块,刚看见的原是几块鳞片。 一个巨大龙头,铜铃大的眼睛怒瞪着,两腮根须晃动,扁长大嘴,獠牙参差,头上两个弯弯犄角,头顶之前,倒垂着一个红色灯笼,此时正着幽光。颈项白须飘动,身形庞大,百多丈的身躯,只有两只五爪脚,前半段却有八只尖刀般触手,身后尾巴五彩斑斓,拍打着水面,走起来,张牙舞爪。 待那巨兽走近,鸣桐连忙挡在慕容白、幺叔身前,深鞠一躬,道:“九阴真祖息怒,弟子鸣桐冒犯真祖,还望真祖莫怪。” 那九阴真祖俯视一眼鸣桐,打了个鼻鼾,正待转身。慕容白紧张地握着双手,手心都快冒汗,忽觉胸前一阵蠕动,暗叫不好,伸手要取挡着衣襟,哪知入云龙更快,趴着衣襟蹿了出来。 慕容白“哎呦”一声,九阴真祖便停下脚步。入云龙在空中翻腾几下,顿在半空,吐着信子,看了几下九阴真祖硕大身躯。扑腾着翅膀,望九阴真祖面上扑去。 慕容白心下砰砰乱跳,早吓得脸色煞白,暗道“这下完蛋了。”,哪知入云龙攀着九阴真祖的根须,吐着信子在它面前的灯笼上舔了几下,九阴真祖张着大嘴,忽“吭”地打了喷嚏,一只触手伸过来,在入云龙身上拍了拍,咧咧嘴,表示感谢,这才转身望湖中走去。 慕容白见平安躲过,心中稍宽,只觉脚下软,幺叔见真祖走进湖中,转身撒腿儿便跑得无影。 慕容白哈了口气,颤巍巍地道:“这便是你说的灵兽?” 鸣桐点了点头,见湖中完全没了动静,这才低声道:“这是开门祖师早年相伴的灵兽,名叫九阴烛龙,现祖师虽已仙去,但这灵兽却通了灵性,据说道法高深。只是我入门这两年,只见真祖在水中睡觉,今日的情形倒是少见。” 慕容白点了点头,见湖面上没半点水纹,连忙唤回入云龙,定了定神,一心只想快点离开,便问道:“接下来去哪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