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庶》 第1章 山有木兮 二月二,龙抬头。 本该是大乾皇后摘桑,御驾亲耕,民间吃炒豆踏青祈福的喜庆日子,可帝都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皇后薨,举国哀恸。 漫天大雪里,大把大把的纸钱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起飘落在地,白幡招展,六军缟素,皇后六十四抬明黄色凤辇上,贴朱砂符,四角垂白绸团花,挂明珠流苏,金顶银丝素幔,内有陪葬无数,价值连城,极尽奢侈。 送葬的队伍,前有各色执事,陈设,一百零八名僧人念经超度,浩浩荡荡;后有宫女三千,太监三千,侍卫三千护送皇后棺椁出宫入陵。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皆戴孝路祭,跪伏两旁哀恸落泪,一时间京城白雪漫漫,哭声震天,风木含悲,笼罩在哀恸不已的气氛当中。 就在皇后的棺椁将将出了西城门的时候,却忽然天现异象,大雪纷飞里,五彩祥云盘绕桑府上空几个时辰不曾消散,那云朵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一飞冲天,势不可挡。 很快,京城便有童谣在传唱,“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维桑与梓,必恭敬止。受福无疆,四方之纲。穆穆皇皇,宜君宜王。” 几句看似不相干的话,谁也参不透这里面藏着怎样的玄机。 只有司天监的监正大吃一惊,仔细参详天象之后密奏皇帝,说此乃新后之兆。 桑家一时被各种传言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家里几个尚未及笄的小姐,也成了众人口中热议的对象。 这天半夜,睡梦中的桑老爷如醍醐灌顶般猛然惊醒,忽的坐起身来。 短暂的怔忡之后,他果断推醒了身旁正在熟睡的大夫人,要她立刻派人去接回被罚去祖籍田庄上的庶出女儿桑梓…… 姜氏大惊,隐隐觉得老爷此举可能和那新贵传言有关,心里怨怒又不敢言,便胡乱指派了几个人去接三小姐回府。 江南三月,万木欣荣,草长莺飞。 紫冥山也正是漫山桃李盛放的好时候,远远望去,山谷里姹紫嫣红一片,飞雪般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在清浅的溪水里,一溪落红飘飘漾漾的流向远方。 十三岁的桑梓,正是最贪玩的年纪,挽着裤脚在溪水里耍够了,才将昨晚放下去的鱼篓提了上来,看着里面几条肥硕的鲢鱼,她高兴的想今天中午,又可以给先生做美味的鲜鱼汤了。 刚刚上岸穿好鞋子,便见蕙心跑来叫她,“姑娘,艽(qiu)爷说,先生在断思崖等您呢,让你赶紧过去。” “怎么又是断思崖?”桑梓似有不满的跺了跺脚,断思崖,顾名思义了断相思,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地方。 蕙心忙过来帮她理了理衣衫,催促道:“好了,快去吧,别让先生久等。” 桑梓走了大约一刻钟,累的头上出了一层薄汗,终于顺着崎岖险峻的山路爬上了断思崖。 崖边,有个男子负手站在突出的山石上,脚下白云飞涌,山间迷雾漫漫,风吹起他素白的衣衫烈烈翻飞,一头墨发丝丝缕缕的在风中飞扬着。 这样的枫墨白,忽然就让她想到了“画中仙”三个字。 他的左手握着一支坠有杏黄色流苏的羊脂白玉笛子,右手两指夹着一封信,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点漆般黑亮的眸子带着柔柔的笑意,伸手将那信封递到她面前说:“京城来信了,桑家派了人来要接你回去,等下你去收拾东西,先回田庄准备一下吧。” 他的声音如珠玉相击般温润柔和,悦耳动听,每每听到这声音,都像有魔性一般,哪怕是责罚,也会让她忘了反抗。 修长的手指夹着信封递到她面前,桑梓怔了怔,有些感叹,这手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呢,玉雕出来的一般骨节分明,莹润修长,比女子的手都要好看三分。 她接过信封抽出里面那张薄薄的信纸大致看了几眼,只有寥寥数语,说要接她回去,并未言明原因。 桑梓看完,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揉作一团反手掷向崖下,冷笑道:“我以为他们当我死了,一辈子也不会来接我了呢。” 枫墨白神情淡淡,什么也没说的与她擦肩而过,走向不远处的青竹小屋。 桑梓追上去问:“先生,你就这样让我离开吗?” “不然呢?”他没有转身。 她追到台阶下,心里有种惶惶然的感觉,好像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永远都没有机会说了一般,“先生,梓儿此一去,还不知何时再能跟先生相见,临走前,梓儿有句话想对先生说。” 枫墨白没有停步,已经走到了竹屋的门口,冷漠道:“不必了。” 桑梓这下真有些急了,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为什么不让我说,你是不想听,还是不敢?” 枫墨白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闻言稍稍侧了脸,却并未正眼看她,只是冷冷道:“有什么区别,说了你就能放下心中的仇恨,放弃你想要做的事情吗?” 桑梓哑然,半天垂首低声道:“不能。” 他什么也没说的跨进门内,桑梓却又在他身后气急了般喊道:“可是我想说。” “等你有命回来再说吧。” 一个人的心,若是被仇恨填满了,那还有多少余地容纳其他的东西? 竹屋的门被无情的关上,桑梓倔强含泪,站在门口轻唱:“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天涯海角皆随你,纵然回忆才明了,不如归去;愿世间春秋与天地,眼中唯有一个你,苦乐悲喜得失中尽致淋漓……” 枫墨白站在门后,听到这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吟唱,冷峻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可手中的玉笛却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在地…… 他们认识七年了,桑梓六岁的时候,机缘巧合的认识了他,便跟着他回了紫冥山,这些年,桑府没人过问她的行踪,从来没有。 田庄上她居住的地方只有一个年迈的李叔,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她走,他也没有阻拦。好在紫冥山离桑家田庄不算远,枫墨白安插了自己的亲信在那里,以便有什么事可以随机应变。 他知道她的仇恨,所以这些年他倾囊相授,教她隐忍等待时机。 桑梓信任他,一直将他当做是比亲人还要亲的人,可是她没想到,桑府来人接她,他竟没有半分不舍之意,她何止是生气,简直是伤心。 这些年,她一直以为他待她是不同的,可原来,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包袱收拾好了,秦艽(qiu)交代说:“梓儿,先生让你带着蕙心和简兮一起上路,这样你回了桑府也好有个照应,另外,你不用怕,先生知道你迟早会回去,京城那边也早已经为你筹谋妥当,你放心就是。” 桑梓冷笑,“有什么事情是先生筹谋不到的?天下都知道枫墨白是南国第一才子,却不知道他还是天下第一谋士吧?” “梓儿,不要胡说,该上路了。我会暗中护送你回去,先生要我留在京城帮你,以后有事,你就让人到恒通绸缎庄找我,在那里,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掌柜。” 好一个不起眼的小掌柜,桑梓冷笑,忽又问:“那先生呢?他会不会也?” 看着她眼里重又亮起的希冀光芒,秦艽无奈道:“你知道的,江南十四州,到处都有我们的生意,既然我要回京助你成事,这里的事情势必要先生亲自打理,他离不开的。” “好了,我知道了。”桑梓赌气般含泪摔门而去。 江南十四州,人皆知秦艽富可敌国,是南国的土皇帝,却不知他幕后的真正主人是紫薇阁阁主枫墨白。 秦艽站在窗前,望着她往溪边跑去的背影,摇头叹道:“梓儿,你这性子都被先生给惯坏了,但愿你不要辜负他这些年对你的苦心教导……” 来接她的人叫赵四,当桑梓看到他那双猥琐的双眸,一直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丫头身上打量逡巡的时候,她佯装不知,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田庄上的管家李叔说:“赵管家一路辛苦,李叔好生款待,明天一早我们就上路了,今天让赵管家早点休息。” 李叔忙答应着,带着赵四下去休息,那赵四离开前,眼睛还在不停的偷瞄蕙心。 蕙心早就被赵四那色眯眯的眼神看的心中怒火翻腾,可又不敢轻易发作,见他走远了,才红着脸跺脚骂道:“小姐,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而又狗胆包天的奴才,连主子身边伺候的人都敢垂涎!” 桑梓放下手里的香茗,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残忍冷笑浮现在唇边,“急什么,这可是一步好棋,我还得留着他对付大夫人呢,再让他多活两天又何妨!” 颠簸月余,桑梓的马车终于进了京城,当她站在桑府那巍峨的正门前时,心底的恨意如潮水般蜂拥而至,母亲临死前的那一幕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她浑身是伤,怨恨不甘的叮嘱道:“梓儿,一定要记住娘跟你说过的话,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将来,让桑家血债血偿……” 桑梓紧握双拳,手臂微微有些发抖,母亲是被大夫人害死的,可桑家欠她的血债又何止如此! 在迈进门槛的那一刻,桑梓掩去心底滔天的仇恨,换上一副温顺谦恭的神情,跟着前来接她的嬷嬷从侧门进了桑府的大院。 终于,她还是回来了。 第2章 反咬一口 来接她的是大夫人身边的卢嬷嬷,一如当年趾高气扬的样子,斜睇她几眼,并不行主仆礼,只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三小姐,您回来了。” 桑梓点头,卢嬷嬷侧身让过,引着几个人进了内院,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如此也算是大夫人给了她们体面。 卢嬷嬷伸手召唤过一个早已等在那里的小丫头,神态倨傲的吩咐道:“大夫人说了,先带三小姐回自己院子沐浴更衣,等老夫人那边传话,就去拜见家里的长辈们。” 大夫人身边的奴才向来狗仗人势惯了,桑梓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是语义深长的笑道:“有劳嬷嬷了,几年不见,卢嬷嬷竟是一点没变,倒让人吃惊。” 卢嬷嬷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拿帕子掸了掸衣袖,竟带出了几分主子般的架势,傲慢的自嘲道:“三小姐过誉了,少爷和小姐们都已经长大,奴婢也老了,没什么用处了。也就是夫人心善,念着老奴还算忠心,给老奴一方屋檐遮风避雨不至于流落街头罢了。” 微微眯了眯凤眸,眼神里已是锋芒难掩,桑梓含笑讽道:“嬷嬷是母亲身边最得力之人,一直都是母亲的左膀右臂,自然是少不得嬷嬷的辅佐帮衬的。” 面上带着轻和的微笑,指甲却早已掐入了掌心,桑梓望着面前这张满是横肉而又恶毒的帮凶嘴脸,一如十年前她带人闯进母亲的小院,让人将母亲的尸身拖走时一样残酷无情。 纵然过了十年,心中恨意皎然,那情形亦清晰如昨。 卢嬷嬷大概也不耐烦站在这儿与她多说,便吩咐一旁垂首等候的小丫头说:“明霜,带三小姐回自己的住处吧。” 她转身既走,如此目无主仆之分,吓的明霜的脸色都变了。 她慌忙福了福身,低头不敢去看桑梓的眼睛,小声说:“三小姐,一路辛苦了,奴婢先送您回去洗洗风尘吧?” 桑梓点头,“有劳了。” “小姐快别这么说,奴婢不敢当,奴婢是紫桐院的使唤丫头,跟木兰,秋菊和映雪,都是分到紫桐院伺候小姐的。” 明霜一边说着,桑梓看似心不在焉的听着,却一路留心打量府中的各处,目光所及之处,跟七年前没什么两样。 想不到桑桓还真有点能耐,已经从二品大员被贬为五品小官,却依然能将桑府经营的不见丝毫颓势,倒也不容易。 紫桐院这个地方,就算没有明霜带路,桑梓也知道在哪。当年她和母亲就住在离那个地方不远处的辛荑院,那地方偏僻到就连府中最低等的奴才,也不会涉足。 当年母亲曾说,她不怕居处偏僻,怕的是就算再偏僻的角落,也躲不开是非。 如今再去想这句话,既觉悲凉又觉可笑,她们母女是扎在大夫人心里的一根刺啊,让她坐卧难宁的人,她怎会容忍她们长久的存在?当年大夫人以需要静养为由将母亲赶来至此,为的就是避开众人的耳目,好任意蹂躏她们罢了。 如今旧事重演,怀揣复仇之心,是不会介意自己的待遇如何的,她要在最冷僻的角落,将桑家一步步推向不归路,就像一个躲在暗处看戏的人那样。 纵然庭院越走越深,小径荒草覆脚,桑府最颓凉落败的景象映入眼中,桑梓也神色无恙,从容前行,装作丝毫没有察觉明霜几次的暗中偷觑。 也许此刻她若表现出半分的不满,很快就会传入大夫人耳中吧,到时候,说不定她就会借题发挥,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紫桐院内打扫的还算干净,回廊下放了几盆长青植物,庭院里凤尾森森,主屋后两棵高大的梧桐树尚未发芽,森森枯枝映衬下,伴着似有若无的腐叶味道,更觉这院子落败冷清。 进了屋子主仆见礼之后,桑梓在几个丫头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头发将将梳好,便有老夫人院中的嬷嬷过来传话,说老爷回来了,让桑梓前去颐寿院请安。 她从房中出来的时候,姚嬷嬷抬眸打量她几眼,不觉暗中吃惊。 三小姐六岁离开桑家,走的时候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晃七年过去,少了孩童的稚气,举止也看似稳重了许多,那容貌简直活脱脱一个年轻时候的何姨娘,不施粉黛,清清爽爽的,却肌肤赛雪,眉清目秀,自有一种脱俗不凡的气质。 有芙蓉出水的清雅,更多的却是雪中寒梅的清凛之气。 尤令姚嬷嬷觉得意外的是她的那双眼睛,看似清澈无邪,可细看时却又给人一种看不穿,摸不透的冷意,就像开春潋滟的湖水,看似冰消雪融,实则那层薄薄的春水下面,依然覆盖着厚厚的冰层,至于冰层下覆盖的是什么,她竟惴惴不敢去揣测。 她迎上来两步,笑道:“三小姐,一路辛苦了,这些年您不在,老夫人一直惦念着您,如今总算将您盼回来了。” 桑梓心中冷笑,老夫人有那么多的孙子孙女,但凡对她有半点惦念之心,她也不会一去七年,连封家书也不曾收到。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早都已经不重要了,桑梓微微垂首做凄苦状,低声道:“梓儿在南边,也是无时不刻的都在惦记着祖母,这些年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去寺庙上香,祈求神灵能保佑祖母安康,保佑父母亲和哥哥姐姐们都平安如意。” 姚嬷嬷忙道:“三小姐真是长大懂事了,再不像小时候那样……那样小孩子心性了。” 小孩子心性?是说她幼时不肯隐忍,时常闹的桑府鸡犬不宁吧,那时候,若不是她顶了个三小姐的名头,怕是早被大夫人下狠手打死了。 桑梓叹道:“小时候不懂事,常惹父母亲生气,也多亏母亲心胸宽容不肯与我计较,如今想来竟是后悔不已。” 姚嬷嬷看她这柔顺的样子,心里十分舒服的笑道:“三小姐明白就好,夫人掌管这么大个桑府也不容易,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吧。” 姚嬷嬷想也许是错觉吧,初见她的那一瞬间,竟被一个孩子的眼神惊到,想想都觉得好笑。大小姐那样跋扈的性子,在她面前都不敢放肆,何况这不过是个庶出的,在田庄上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罢了,自己真是老糊涂了。 到了老夫人的颐寿园,桑梓随着姚嬷嬷进了偏厅,才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其乐融融的欢笑声,她进去的时候,见桑桓正歪着身子,凑在老夫人跟前说着什么,一屋子的人都带着会心的笑意。 见她进去,鬼使神差的,那气氛骤然就冷了下来,好像内阁忽然闯进了一个另类一般。 早有老夫人身边的惜春拿了大红色的鹅羽软垫过来,放在她面前,桑梓便恭敬的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哽咽道:“桑梓给祖母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 老妇人忙让姚嬷嬷搀了起来,招手示意她过去,然后拉着她的手,打量几眼说:“好,回来就好,到底是我们桑家的女儿,不同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姑,就算粗茶淡饭依然能养的这般清贵不凡,就是人太瘦弱了些,不过不要紧,回来了,调养几个月就好了。” 桑梓心中一颤,对上老夫人那精明锐利的目光,想到底是有年纪的人眼睛刁毒,似是一下子就能看到她心里去一般。 默然垂首,她只做出一副孱弱无助的模样,楚楚可怜的含泪站在那儿。 桑桓的声音此刻听上去也沉重了不少,对这个女儿,此刻面对她的时候,才觉心中有些愧疚,“当初送你离开,实在是迫不得已,毕竟你得罪的人是太子,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全家都得掉脑袋。” 简短的一句话,已经为自己这么多年对她的冷待寻到了最好的借口。 桑梓面露惭色,应道:“是,当年都是女儿的错,不怪父亲,牺牲女儿一个能压下此事已是万幸,我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大夫人在最初见到她,眼睛狠狠的跳了几下之后,强压心中的不自在,声音威严十足的问:“梓儿,这么多年,你心里还有桑家吗?一去七年,你连只言片语的家书也没有写过,当真心里没有怨恨吗?” 还真是会倒打一耙,不说他们将她赶出桑家如弃敝履,如今却先反咬一口来责问了。 第3章 何故小产 桑梓福了福身,面露怯意,声音低低地说:“祖母,父亲,此事实在怪不得梓儿,还请祖母和父亲容我解释。 南国祖籍距京城千里之遥,梓儿住的地方是在田庄上,远离村落城镇,莫说梓儿离家时未曾启蒙识字,就算真的会写几句粗陋之言,又有谁能捎带家书呢? 父母亲身在京城,纵然寄递家书十分方便,我却也不曾收到过,可见田庄偏远,邮差难以送达。就是父亲这次召女儿回来的书信,若非是送往祖籍亲友家中,我怕是也难以收到。” 几句话说的桑桓脸色讪讪,大夫人气的脸色遽变,她走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难道做父母的就这么狠心,任她一个人在那种山野之地自生自灭,七年不闻不问? 正是尴尬时分,老妇人身边那个痴傻的二哥桑怀瑜却忽然笑问:“祖母,这个女孩子是谁啊,她来咱们家做什么,瞧着倒是比清柔和清婉还要漂亮几分呢。” 桑清柔正要发作,被身边的桑清婉拽了下衣袖,劝阻道:“你跟个傻子计较什么?”桑清柔这才轻哼了一声作罢。 老夫人摸着他的头,慈爱笑道:“这是你三妹妹桑梓,她走的时候你也还是个孩子,一别多年,她长大了,你认不出她也在意料之中。” 桑怀瑜却又不解的问:“为什么咱们家的女孩儿从的都是清字辈,独独她却不一样呢?” 老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桑梓见她面露难色,便轻声解释道:“梓儿是在桑州出生的,那里是大乾的桑榆盛产之地,所以父亲才赐名桑梓。我记得小时候父亲抱着我的时候,常说什么‘悠悠桑梓情,拳拳慈亲恩。’想必也是在外任之时,十分想念祖母,借以表达对祖母的思念之情吧。” 一句话便给桑桓戴上了至孝的帽子,也带过了大夫人那不可见人的心思。 如此聪明会周旋,避过了那段让他并不怎么想要忆起的难堪往事,桑桓自然是很高兴的。 他语气和软的指了指身旁的秦氏说:“过来给二夫人请安吧,回头让锦瑞祥的裁缝来家里给你量尺寸,好好做几件像样的衣服,别再穿这粗布衣衫了,哪像个官家小姐的样子。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有什么需要,只管跟你母亲说便是。” 桑桓走后,二夫人秦氏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几眼,笑意深长,意味不明道:“梓儿真是长大了,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过世的何姨娘,她人标致,生的女儿长的也好看,若是认真打扮一番,倒是不输给端敬王府的那个京城第一美人明欣郡主。” 然后又转头对老夫人说:“娘您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漂亮的孙女儿带出去,到哪都长面子。” 纵然跟着老夫人出门,也是三个嫡出的小姐优先,哪里就轮到她了,二夫人这样说,分明就是故意不把大夫人放在眼里。 可这个时候,在老夫人跟前,大夫人还不能表现的太偏心,纵然心里再不待见她,却也不能宣之以口,要知道,秦氏这个平妻在婆婆面前,平日里就总爱挑拨离间,她可不想让人抓了她的把柄,说她苛待庶女。 老夫人含笑点头,大夫人十分不悦的吩咐说:“梓儿,过来见过你秋姨娘。” 原来所谓的秋姨娘,不过就是姜氏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之一的秋榕,为了争宠,大夫人也真是用心良苦。 秋榕坐在那儿,抚着自己的小腹,淡淡抿唇望着她,看不出她是怎么想的。 桑梓走到她身边,并未行礼,只是含笑道:“秋姨娘安好。” 秋榕这才拖着略显笨重的身子,慌忙起身说:“三小姐好久不见。” 桑梓一时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可谁知秋姨娘刚刚说完这句,却不知怎的脸色突变,转瞬间就连看着桑梓的目光也变得尖锐起来,然后就见她忽然往后一倒,像是有只无形的手狠狠推了她一把般,让她踉跄后退两步,然后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 下一刻,秋姨娘的身下已经有汩汩鲜血流淌开来,她脸色遽变,煞白的吓人,然后坐在地上,面露惊恐声音发颤的指着桑梓说:“是她,是她……啊,我的肚子好痛,我的孩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屋子里的人顿时都有些吓傻了,老夫人见出了事,慌忙吩咐大夫人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派人去请大夫啊!” 大夫人让惜春和念夏先将三位小姐和桑怀瑜给送了出去,然后才着急忙慌的让人去请大夫通知老爷。 秋姨娘倒下去的时候,桑梓也惊的后退了两步,短短几秒钟,她已经可以肯定,这没准是大夫人给她接风洗尘准备的大礼,可是她却暂时没能想明白,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她什么都没做,想污蔑她推人也是不可能的,那么秋姨娘出了事,大夫人打算如何给她这个下马威? 秋姨娘被送回了迎春苑,老夫人带着众人一起去探望,桑梓无意间回头,见不知什么时候,桑怀瑜居然也跟着二夫人一起过来了。 他自顾自的玩着手里的弹弓,时不时的东瞄西瞄,好像完全不懂得妇人小产乃是内院大事一般。 一众人在这并不大的院落里焦急等候着,就显的有些拥挤,桑梓站在老夫人身边,低调不显眼,心里却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可面上却依然镇定自若,好像她真的只是出于关心秋姨娘才会站在这儿一样。 不大会的功夫,就见府上两个生养过的婆子从秋姨娘的内室跑出来,满手鲜血还未来得及擦拭干净,对着老夫人含痛惋惜道:“老夫人,秋姨娘小产了,是个男胎,可怜见的就这么没了。她一直在哭,非说要求老夫人和老爷夫人为她主持公道。” 老夫人年纪大了,最受不得这种折损儿孙的打击,顿时捶胸顿足,神情悲痛道:“这都造的什么孽啊,五个月大了,胎儿早已安稳,无辜小产必有缘故,就算她不说,也一定得彻查原因,子嗣是大事,轻忽不得!老爷呢,怎么还没过来?” 接着便又有下人去请促桑桓,桑梓暗中冷冷盯着大夫人,微微眯了眯眼,心下一直在琢磨着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样?她自然不相信这是个巧合,就算秋姨娘这一胎真的不稳,也不至于偏偏在这个时候小产。 她疑惑的是,大夫人打算如何拿此事来攀污她? 第4章 命数相冲 可她却没留意,在她盯着大夫人的时候,桑怀瑜那个痴儿,也正在时不时的往她这边瞟过来一眼。 很快桑桓便在几个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赶了过来,他先安慰老夫人说:“母亲,您受惊了。儿子适才在路上听说秋姨娘小产,心里难过不已,可既然已经这样,母亲不如先回去,等大夫看过之后再做定夺吧?” 老夫人无奈,想也只能这样了,不管如何,总要大夫诊脉之后,才能断定秋姨娘因何小产。 重重叹息一声,老夫人郁痛转身,就在桑梓打算跟着老夫人一起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老夫人,老爷,你们要为秋榕做主啊,我的孩子,他死的好冤。” 这一声嘶喊,令众人齐齐转过身来,就见秋榕穿着素白的中衣,扶着门框不胜娇弱的缓缓跪在了地上,她的脸色跟身上的衣服一样苍白的分辨不出血色。 秋榕跪在门槛内,涕泪俱下,头发已经散开,有几缕凌乱的贴在脸颊上,又加她才小产,那样子孱弱可怜的让人不禁心生同情。 果然就见桑老爷眉头一紧,面露不忍之色,斥道:“还不快扶秋姨娘进去,这样无状成何体统。” 秋姨娘贴身伺候的几个丫头,慌忙过去搀扶,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有婆子引着大夫进了内院,桑桓便先让他入内为秋榕诊脉。 既然大夫已经来了,老夫人便说:“我们在此等候一下,听听大夫怎么说再走吧。” 大夫人这时也垂泪泣道:“终究是我没福罢了,秋榕是我给老爷的人,府中好多年不曾添丁,我原本想着,老爷老来得子是喜事,等孩子生下来定要好好庆贺一番,可谁知却是这样的结果,还是个公子爷,我这心里就跟刀割似的难受。等明儿我就去佛堂祈福,自愿斋戒一个月,只求上天垂怜,让秋姨娘养好身体,再为老爷诞育子嗣吧。” 秦氏听了这话,在老夫人身边拿帕子掩嘴冷笑,压低了声音,却又似乎是故意要让桑梓听到一般,嗤笑道:“去佛堂斋戒,恐怕不是为了别人祈福,而是去为自己赎罪吧?” 桑梓似觉她这话大有深意,下意识的就朝秦氏看去,却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样子,站在那儿不再多言了。 不大会,桑桓出来,神色郁闷的说:“母亲,大夫正在给秋姨娘开产后调养的药方,他说秋姨娘身体很好,并不是吃了什么不恰当的东西导致小产,至于为何会如此,他也不知是何原因。” 老夫人听了当即大怒道:“这是个什么大夫,医术不行就再另找人看,哪有妇人小产都找不出原因的道理?实在不行,你就拿我的帖子去请张太医,大不了多给他些谢礼就是了。” 桑家跟太医院的张太医是有些交情的,不过除了老夫人身体不适以外,桑桓一般不会去麻烦他,毕竟是太医,而且他只是个五品的小官,内眷若非病重,哪里能请的动太医诊治? 老夫人这一说,顿时让桑桓觉得有些为难。 而这个时候,秋榕身边的大丫头凌霄出来,含泪在老夫人面前福了福身说:“老夫人,姨娘说求您老人家大驾移步,她有话想对老夫人和老爷夫人说。” 老夫人一听,念她刚失了孩子,也不计较她刚才的言行无状,扶着惜春的手就进了秋姨娘的内室,“那我们就进去听听她想说什么吧。” 这种事,桑梓是个未出阁的小姐,总有些不便之处,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见秦氏硬拉了她一把,拽着她往内室走去,“你今儿才回来就出了这种事,不想听听缘由吗?” 桑梓无奈,只得跟她一起进去。 当着所有人的面,秋姨娘撑着孱弱的身躯跪在榻上,磕头泣道:“老夫人,求您为妾身做主,为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做主,那可是您未曾谋面的亲孙儿啊。” 老夫人在南窗下的暖炕上坐了,叹息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的难过不亚于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大夫人这时候也劝道:“是啊秋榕,老夫人和老爷都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大胆的说出来吧,若这孩子真是被人给暗害了去的,不管是谁,老爷定不会轻饶!” “多谢老爷夫人。”秋榕又在床榻上重重的磕下头去,然后对着老夫人说:“老夫人,适才大夫说,妾身的身体很好,也并非是吃了不恰当的东西导致小产,那必然就是另有原因,所以妾身才斗胆求老夫人处置三小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瞬间全都转身将目光落在了桑梓身上。 唯独桑梓自己心中波澜不惊,想这就要来了吗,她倒想听听这秋姨娘接下来还有什么说辞,便故作惊慌的说:“老夫人,父亲,梓儿不懂秋姨娘在说什么,梓儿今天才回府,秋姨娘无故小产,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也点头说:“是啊,她才回府多大会,之前也未曾和你碰面,这事哪能怪到她头上?” 秋榕却在大家的疑惑中,指着桑梓含恨道:“就是她,是她冲撞了妾身腹中的胎儿,就算别人不知道,但是妾身心中却一清二楚。 就在不久前,在老夫人屋子里,妾身跟她不过打了个照面,可是忽然就觉得像是有股阴风扑面而来,竟然冲撞的妾身站立不稳的跌到了,她,她肯定与妾身腹中的孩儿命数相冲,才把妾身的孩子给克死了。” 桑桓一怔,众人亦愕然,皆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正在桑梓心念急转想着该如何自救的时候,却听身后的蕙心急道:“秋姨娘,您可不要信口开河,命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您说冲撞就冲撞了吗?那我家小姐还说不关她的事呢,这种事情如何证明真假,难道只听您一面之词吗?” 桑梓还未开口,便听大夫人喝斥道:“放肆,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主子们在这里说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来人,给我掌嘴!” 桑梓心中一沉,忙道:“母亲息怒,蕙心不过是心急,觉得物不平则鸣罢了,还请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秋姨娘说我的命数与她腹中的孩子相冲,梓儿也想问问,当时屋子里那么多人,她为何就一口咬定是我克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人命关天,岂是儿戏,若是姨娘能拿出真凭实据,那梓儿愿意领罚,即刻就回田庄上去,以后永远不再踏入桑府的大门。” 第5章 用心歹毒(1) 这话说的大夫人眉头轻跳,连桑桓也觉得有些过了。 尽管姜氏本意是如此,可这话从桑梓嘴里说出来,她还是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这丫头在田庄上过够了苦日子,必会想方设法留在府里,可没想到她自己竟然就把话给说绝了。 桑桓心下烦躁,一个秋姨娘哭哭啼啼也就算了,这个时候实在不想再打人骂狗让人看笑话。 孩子没了他也心疼,可梓儿主仆这才第一天回来,若就挨了打,她若执意要回祖籍,谁脸上都不好看,何况这丫头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 更重要的是,那首童谣里的玄机,着实让桑桓心存忌惮,若她命里真有大富贵,他岂能让她轻易脱离桑家? 因此桑桓沉声道:“夫人何必跟个在田庄上长大的丫头一般见识,离家多年,她们在外面无人教导,不懂规矩也可以理解,以后慢慢教导便是,何必急在这一时?” 然后又转身对桑梓语气严厉的说:“既然回来了,那就要安守本分,为人子女理当在父母跟前恪己尽孝,切不可再小孩子脾气,动辄就说要回田庄上去的话。” 看大夫人的反应,桑梓便知道自己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心下冷笑,面上却十分委屈的说:“父亲,并非女儿不愿在父母亲身边侍候尽孝,而是梓儿心中惶恐,这才回家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被人指责克死了自己的弟弟,若真如此,纵然父亲宽宥肯给女儿一方栖息之地,可女儿怎能心安理得住的下去,以后哪还有脸/面对秋姨娘?” 桑桓沉声道:“事情还未查清,你也不必着急表态,命数相克这种事情……” 大夫人怕他说出偏袒之言,不等他说完便抢先道:“老爷,这事其实并非秋姨娘妄言,年初我陪她去过附近的护国寺上香,那里的住持曾经提醒过她,说秋姨娘这一胎会和九月里的属虎之阴人相克,当时妾身回来之后,就将家里丫头婆子的生辰八字全都细看了一遍,并无相符之人,此事也就搁下了。 直到适才秋姨娘说见到梓儿身体不适,忽然就小产了,我这才想起,梓儿可不就是属虎,且九月里出生的吗?” 她这一说,桑桓的脸色就有些阴沉了下去,桑梓去看老夫人和秦氏,见她们皆不出声,并无袒护相助之意。 想想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这时候也许不好说什么,但是秦氏不肯帮她,却是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就是想冷眼看看桑梓这丫头到底有多大能耐,若是头一天回府就被大夫人打压的抬不起头来,那她也犯不上去帮她得罪人,这府里,谁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大家都在等着看桑桓如何发落她,却见桑梓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说:“父亲,女儿有几句话想说,还请父亲耐心听完再责罚女儿不迟。 母亲说年初她便知道秋姨娘不可与属虎之人相遇,可是您的家书是二月份写的,想必要接回女儿之前,也曾与母亲细细商量过,难道母亲不知道梓儿是属虎之人吗,来去路途两月有余,为何不提前将秋姨娘妥善安置? 纵然母亲一时有所疏忽,那秋姨娘是有孕之人,家里忽然要添人,她有这么大的忌讳,难道也不为自己腹中的孩子着想,提醒下母亲早作准备吗? 女儿属虎这不是秘密,身为人母,怎可明知有人与自己的孩子相克而大意至此? 况且梓儿去拜见家中的长辈,秋姨娘也不是非要到场不可,她明知有可能会发生不幸,却不回避,倒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让我克死她的孩子了。” 这番话说完,在场之人各自脸上的表情皆有微妙的变化,纵然最后一句不中听,可众人却出奇默契的保持了沉默,大夫人更是气愤不已。 这分明就是在说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连庶出女儿的属相都记不住,对秋姨娘的这一胎也根本不关心,太过疏忽。 而秋姨娘自己也是,有着身孕的人,况且还只是个姨娘,不去也没人怪她,跑去凑什么热闹? 正沉默之际,桑梓又看似十分难过的说:“父亲,倘若女儿知道自己的属相与秋姨娘腹中的孩子相冲,那么梓儿宁可等姨娘平安生下孩子再回府。 梓儿在田庄已经过了七年,也不差这几个月,都是那群奴才思虑不周,没有将家中的情况说清楚。” 大夫人一时气结,想这丫头哪里是在说那群奴才思虑不周,分明就是在含沙射影的说她做事欠考虑。 一番话说下来,似是谁都有责任,而她这个罪魁祸首,倒成了最无辜之人了。 “说的是,是你母亲和秋姨娘虑事不周,这事不能全怪你。” 桑桓神色凝重,明显有些不悦,对这命数相冲之事,多少还是有些犹豫,他自然希望接回来的是个可以帮着桑家飞黄腾达之人,而非命数不祥的克星。 大夫人看出了他的心事,暗中露出一丝阴毒的笑意,走过来劝道:“老爷,妾身的意思是,找个人来给梓儿看看八字,不管这次是不是她冲撞了秋姨娘腹中的孩子,让人看过之后才能安心不是吗? 护国寺的大师说咱们的三个女儿个个都是富贵之相,事关桑府荣辱和老爷以后的仕途,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任何差池。” 她这话说的虽隐晦委婉,但在座的却都听明白了,大夫人是怕家里来了一个命数不祥的克星,带累桑府的名声和三个女儿的大好前途。 见桑桓就要点头答应,桑梓心中大惊,至此才想明白,原来所谓的冲撞看似鲜血淋漓,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实则只不过是道开胃菜,大夫人真正想做的,是将她狠狠一脚踩到泥里去,让她永远都无法翻身。 桑梓想如果自己预料不错,接下来她们要找的便是相术先生,然后将她的生辰八字批的凶险无比,克夫克子克家人,反正怎么险恶怎么说,总而言之一句话,她就是个扫把星转世,谁跟她接触都会运蹇时低,小则破财,大则丢命,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像避瘟疫一样对她避之不及。 倘若这个节骨眼上,大夫人再暗中闹出些晦气的事来,这接二连三的,还不就坐实了她这个天煞孤星的命数么? 如此一来,桑家但凡有所不顺,都会怨怪到她头上,以桑桓这样冷血自私的性子,就算肯将她留在府中,必然也会心生厌恶,无人庇佑,到时候落入大夫人手中,还不任她宰割? 何况她只是个庶女,这样歹毒的命数一旦传了出去,以后谁还敢来下聘? 王公贵族自然不会接纳她,富贵荣华自此无望,就算是普通人家,也会忌讳这样的人入门。待她年龄渐长,姜氏说不定还会以恩人自居,随便将她许配给什么淫徒赌棍,她这一生才算是真的完了。 何等歹毒的心肠,真是一把好算计,可惜桑梓不会轻易让她遂了心愿。 她赶在桑桓开口前郑重跪了,神色坚决道:“父亲,女儿有话要说。” 第6章 用心歹毒(2) 桑桓看着她那殷切恳求的目光,心有不忍,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桑梓忙道:“父亲,祖母,梓儿觉得当下之急,是先查出秋姨娘小产的原因。刚才大夫说,秋姨娘身体很健康,也并非是吃了不恰当的食物导致小产,她丧子之痛迷了心智,情急之下觉得是女儿冲撞了她,这样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作为我来说却觉得很冤枉,所以我想求父亲再另找一位大夫来给姨娘诊脉,看诊断结果是否一样。 梓儿总觉得,有祖母和父亲的福泽荫庇,姨娘腹中的孩子不至如此命薄。” 大夫人冷笑道:“好啊,那就再去请西街的沈大夫来给秋姨娘看看吧,其实何必多此一举,倘若两位大夫的诊断结果一致,又当如何?” 桑梓不理会大夫人的威胁,只对桑桓恳求道:“父亲,不是女儿多心,而是总觉得民间大夫毕竟医术有限,一个大夫诊断不出,另一个未必会有异议,所以我想求父亲去请张太医来给姨娘问诊,也许她是有难查的隐疾也说不定。” 桑桓沉吟道:“你是怀疑秋姨娘这一胎有问题?” 不等桑梓回答,大夫人已经冷笑道:“能有什么问题?况且皇宫的太医,哪里会屈尊给一个婢子出身的姨娘看病,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桑梓讶然,先是难以置信的望向老夫人和桑桓,然后才故意惊叹道:“怎会是小题大做?虽说是姨娘,可事关子嗣香火,难道在母亲眼中,庶出子女的性命就如此无足轻重吗?” 果然她这一质问,桑桓立刻就狠狠瞪了大夫人一眼,连老夫人都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只有站在老夫人身边的二夫人秦氏,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也许这个时候,只有她猜出了桑梓的用意。 是的,桑梓就是要想方设法让桑桓去请张太医,因为她心中有数,大夫人费尽心思做了这个局,不惜牺牲秋榕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她,而秋榕又肯与她串通一气,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孩子本身就有问题。 而如果这一胎注定是留不住的,那大夫人必然早有准备,她那样聪明的人,怎会不多准备几个大夫来坐实她的罪名! 也许还包括那个西街的沈大夫在内,可是桑梓笃定,有一个是姜氏始料未及也收买不了的人,那就是太医院的张太医。 桑桓转身用目光去征求老夫人的意见,老夫人点了点头,大夫人正要阻止,却又听桑梓急道: “请父亲不要犹豫,姨娘还年轻,调养好身体,一年半载定还能为父亲诞育子嗣,可若不查明原因,以后再无故小产,那又该怪到谁的头上? 怪谁不打紧,可失去的却是父亲的亲生骨肉,难道父亲就不心疼吗,到时候岂不悔之晚矣?” 她句句拿香火子嗣说事,早就已经让老夫人和桑桓有了决断,不管姜氏难看的脸色,老夫人直接下令说: “你去请吧,你亲自去,想必张太医不会拒绝。梓儿说的对,桑家男丁单薄,怀瑾又是这个样子,握瑜虽是嫡出,可将来若朝中连个帮衬的亲兄弟也没有,遇事自然倍觉艰难。就如你一样,倘若有个亲兄弟帮衬着,这些年桑家也不会消沉至此。” 这话倒是触到了桑桓的痛处,他忙应道:“是,儿子遵命,这就去请张太医了。” 桑桓看也不看大夫人一眼,直接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跪在床榻上的秋榕心怀鬼胎的暗中偷瞄了大夫人一眼,目光无意掠过桑梓,却发现她也正在冷冷的盯着自己,秋榕浑身一哆嗦,猛地被那双深邃而又似乎洞悉了一切的眸子惊出一身冷汗。 桑梓无声冷笑,看到大夫人端然威严的坐在那里,心下明白此刻她也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 张太医是有官衔的正三品太医,官阶比桑桓还高,毫不知情之下,他定会实话实说,且他身居高位,犯不上因为一个内宅妇人的阴私之事包庇说谎。 结局已经可以料见,桑梓更是泰然自若。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玩弹弓看热闹,暗中留意着桑梓一举一动的桑怀瑾,看着她的眼神却越加的深邃了。 不过片刻之后,他好像在此待的不耐烦了一般,摇着老夫人的手说:“祖母,我饿了,我要吃饭。” 老夫人无奈,只得吩咐身边的姚嬷嬷说:“还不到用膳的时候,你先伺候二少爷去用点点心吧。” 姚嬷嬷忙应着,然后牵着桑怀瑜的手带他离开。 这个时候,却听秦氏用慢悠悠的腔调,浅含讥讽的劝道:“秋榕啊,家丑不可外扬,你若真有什么难言之隐,现在说出来,念在你刚失了孩子的份上,老夫人也许不会怪罪你的。 别等什么事情都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那时候若再后悔可就晚了。 三小姐今儿个才回府,你就说她冲撞了你,是真是假,你自己心知肚明,我们也不是傻子,何必如此不容人呢?” 秋榕不敢轻易开口,藏在披风下的手暗中握紧了衣角,秦姨娘的话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下,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脸色更加苍白了,嘴唇哆嗦了两下,她神情僵硬,心虚的偷眼去看大夫人。 却见大夫人镇定自若,端坐在老夫人身旁的香樟木靠背椅上,对秦氏冷哼道:“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秋榕与梓儿多年不见无冤无仇,何以会容不下她? 再大的仇怨,也犯不上拿自己腹中的孩子去污蔑她吧?冲撞这种事,你也不是算命先生,又能明白什么?” 大夫人虽然语气不善,可秦氏也并不畏惧,站在老夫人身边,悠闲的理着手里的帕子,冷冷哂笑说:“有些人就会装糊涂,可这做戏也别太狠毒,等下张太医来诊过脉之后,总有某些人演不下去的时候。” 老夫人狐疑的望向大夫人,那神色明显有些不悦。她是过来人,桑梓能想到的事情,她也能想到,甚至已经比旁人更加笃定,秋榕这一胎必是有问题的。 第7章 用心歹毒(3)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适才桑梓的话,已经将她和桑桓逼入了死角,那种情况下,老夫人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反正查查清楚也好,她可以容忍内宅妇人争宠,却绝不容许有人拿桑桓的子嗣胡闹。 张太医很快就被桑桓请了回来,在给秋姨娘请过脉之后,起身走到外室说:“从脉象上看,这位姨娘几个时辰之前曾经服用过落胎药。 而且,胎儿也不好,靠保胎药能在母体内待到五个月,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这一胎有孕之后受损,必定有缺陷,桑大人可看过孩子,是否跟本官说的一样?” 桑桓震惊不已,脸上的肌肉僵硬的抽搐了几下,指着一旁那个神情躲闪的大夫说:“这位陈大夫,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了,可他刚才说,内子身体无恙,一切正常。” 张太医转头去看那人,却见他满头是汗,垂首拱腰不敢直视任何人,明显心虚的硬着口气说:“小人的医术,自然是不敢跟太医院的医官相比的,有时候断脉不准,也是小人本事有限。” 张太医冷声问:“你从医多少年了?” 那位陈代夫犹豫了一下,回道:“也有二十余年了。” “行医二十余年,连这样明显的脉象都诊不出来,我看你也不必再做这一行害人了。” 到底是桑桓的家事,张太医不愿过多干涉,只说:“胎儿已经落下,母体没有大碍,好好调养,以后定可以再为桑大人开枝散叶,等下我会开个调养的方子,照着吃几剂也就没事了。” 桑桓此刻心里已经恼怒不已,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只得令人去拿诊金,厚谢张太医,然后亲自送出门去。 这里,大夫人见秦氏遣了个婆子出去,知道她的那点心思,不易察觉的冷冷勾了勾嘴角,厉声喝道:“秋榕,你可知罪!” 这一声断喝,吼的秋榕一个激灵,她忙惊恐万分的伏在床榻上,不停的磕头哭道:“大夫人,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糊涂,求您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氏看了眼大夫人,却不肯轻易作罢,又见老爷回来,更是觉得逮到了打压大夫人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哼道: “秋榕,老爷在此,你有什么话最好都说清楚,否则这诬陷三小姐的罪名,你怕是吃不消。 你与三小姐多年不见,吃保胎药那么久,却偏偏在三小姐回来的好日子寻她的晦气,还污蔑她冲撞了你,你是何居心?还是有人故意指使你这么做的?” 秋榕的目光扫过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见人人都冷面以待,心下更是惶恐不安,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牙硬着头皮说: “老爷,求您宽恕了妾身这一回吧,虽然妾身明知道孩子有恙,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妾身如果能保得住他,又怎能忍心轻易舍弃?实在是,实在是保不住了……” 老夫人厉声问:“保不住了你为何要将此事栽赃到梓儿身上?” 秋榕等了半天不见大夫人出来保她,只得含泪犹犹豫豫的说:“妾身,妾身是怕老爷知道了这孩子有问题,会治我隐瞒之罪,若是孩子无缘无故的滑了胎,老爷必定会追究原因。 我也是想三小姐刚回府,就算犯了什么错,老爷念她在外多年必不忍心责怪,这才糊涂的想要让三小姐替我承担此事,老爷,妾身错了,您就绕过我这次吧,以后妾身再也不敢了。” 这样说倒也勉强可以说的通了,桑梓却不愿就此放过大夫人,她凄然跪倒在桑桓面前,哽咽道:“父亲,求您送女儿回田庄上去吧,女儿真的好怕。这才进家门多大会,就被姨娘污蔑八字凶险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女儿不敢相信,如果不是父亲和祖母英明请来了张太医,那在这个糊涂大夫的帮衬下,母亲必然还要请人来给梓儿看八字,秋姨娘为了自圆其说,必然也已经事先买通了那懂相术的人来污蔑女儿,这些人串通一气要坐实我八字不祥,那我以后岂不就成了桑府的灾星? 这样的流言若是传了出去,女儿这辈子岂不就毁了?” 桑桓眉头轻跳,转身对大夫人怒斥道:“看看你院子里调教出来的好人,这样下三滥的事情也做的出来,你可不要告诉我,她这一胎有问题你不知情!” 当下秦氏派出去的婆子进来,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说:“老夫人,秋姨娘怀的这个孩子是兔唇,而且一条腿是残疾。” 桑桓听了,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大夫人有些进退两难,若是说秋榕服用保胎药她不知道,那她这个当家主母也太失职了些,若是说她知道,那岂不是有串通之嫌? 为今之计她只好对桑桓满脸惭色的说:“老爷,是我疏忽了,还请老爷责罚。我一直以为秋榕服用的只是普通的安胎药,却没想到是……唉,她也是怕老爷责罚,才大胆隐瞒,老爷就念在她是慈母护子的份上,从轻发落她吧?” 大夫人想避重就轻的为秋榕求情,为自己开脱,不等桑桓开口,秦氏已经冷笑道:“姐姐说慈母护子吗?真是笑话,秋榕怀的是老爷的孩子,难道梓儿就不是老爷的女儿吗? 诚如她所说,若是这一连串的毒计得逞,那梓儿在京城哪还有立足之地? 不过老爷,我倒是有个疑问,这个陈大夫明显就是被人给收买了,若梓儿说的没错,那被收买之人必然还有一个算命先生,这一连串的事情,秋姨娘足不出户,那么她是如何做到的?又是哪来的银钱去做这些事情? 平日里看着秋姨娘也不像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那么又是谁帮她筹谋的这么滴水不漏?怪不得大夫人一定要坚持找人给梓儿看什么生辰八字,原来是这个缘故。” 秦氏话音未落,桑桓已经转身对大夫人怒目而视。 大夫人脸色微变,慌忙解释道:“老爷,我不知道二夫人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之所以想找人给梓儿看看八字,也是为了家宅安宁和老爷的仕途着想罢了。” 桑桓怒然而视,冷声道:“你别是为了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就行!” 大夫人神色微僵,已经难掩眼中的紧张不安,又听桑梓不依不饶道:“父亲,女儿并非一意猜想,此事若不先勾结懂相术之人,那秋姨娘又怎敢一口咬定是我冲撞了她? 单凭一个大夫之言,她凭什么以为父亲和祖母就真的会相信她的话?我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担下这个罪名,势必是要请人来验证的吧? 如果我八字普通,不若她口中那般凶险异常,与她无碍,那么她栽赃我这一场,又有何意义?” (推荐本文姊妹篇《盛宠六宫:腹黑皇帝冷情妃》) 第8章 刁奴欺主 事到如今,桑桓已经心如明镜,如果不处置秋榕,怕是难服众人之心,事情已经昭然若揭,有些话不明说,只是给大夫人留着体面罢了。 桑桓怒道:“秋榕用心歹毒,德行有亏,从今天开始就发落去京郊的田庄上闭门思过。以后不得允许,不可再回府中。至于这个不守医德的大夫……打四十板子,轰出府去。” 他说完,狠狠瞪了大夫人一眼,甩袖离开。 老夫人这时候也很不满大夫人的行径,十分不悦的吩咐说:“好了,梓儿你也起来吧,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就到我房里一起用晚饭吧。” 然后又对大夫人说:“身为嫡母,自当要有容人的雅量,梓儿虽是庶出,可到底也是桑家的女儿,你不可亏待了她!” 大夫人颜面无存,低着头忍着心中的怒火,应道:“是,老夫人的话,媳妇必当谨记在心。” 从迎春苑出来,大夫人气势十足的带着一大帮子人恨恨离去,秦氏绾着手里的帕子,与桑梓并肩慢悠悠的走着,笑道:“梓儿,原以为今天你要吃亏了,想不到你竟如此聪明,让她们主仆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终究是她们小看了你。” 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桑梓轻声道:“刚才,多谢二夫人出手相助,要知道,身为子女,有些话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的,不然就是对母亲不敬。 若非有二夫人言词明晰的提点着父亲,纵然他处置了秋榕,怕是也会让那幕后主使蒙混过去。处置一个秋榕没什么要紧,关键是让父亲看清楚有些人的居心才是最重要的。” 秦氏点头,“你说的很是,只是姜氏,她也配做你的母亲吗?我只可惜,这事还是没有挖到底。” 桑梓暗忖片刻,问:“二夫人,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一定早就知道秋姨娘的这一胎有问题吧?” 秦氏决意要拉拢她,因此也并不隐瞒自己知道的,哼道:“大夫人心思狭隘,她将身边的这个丫头给了老爷,无非就是为了争宠罢了,哪里真的会让秋榕生下孩子? 据我所知,秋榕在每次伺候完老爷之后,大夫人都会赏她一碗红花,后来她有孕,那个陈大夫又频频出入桑府,我便断定,她这一胎,必然是有问题的。只可惜,老爷还是顾念夫妻之情,不肯处置了大夫人。” 桑梓想这是必然的,大夫人平日里无大错,且诞有嫡子,还有三位小姐,又会讨桑桓的欢心,既然有秋榕顶罪,那桑桓自然是会给她留些体面,纵有不满,亦不会在人前对大夫人过分苛责。 她若有所思的说:“父亲正当壮年,府中姨娘不少,怪不得我离家七年,父亲却未再添丁,原来是因为她的缘故。秋榕肯顶罪,不敢说出红花之事,也是因为她是大夫人的家生子,亲人都在大夫人手中拿捏着,她心存顾忌而已。” “你说的是,结果早在我意料之中,所以我也没指望这次能将大夫人怎么样。” 秦氏在岔路口拉着她的手,明显比之前对她要亲切了许多,“梓儿,当年你母亲的事我没能帮上忙,实在是自身难保无力顾及他人,如今你回来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必当倾尽全力护着你。” 桑梓想她这个时候旧事重提,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新仇旧恨之下,与她同仇敌忾一起对付姜氏罢了。 不过自己现在也确实需要一个盟友,刚回桑家还未站稳脚跟的时候,有个人帮衬着总不是坏事。 于是她做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应道:“多谢二夫人照拂,梓儿不胜感激。” 秦氏得了她这句话,十分满意,晚饭后又差人给她送来几匹绸缎并日常所用之物,桑梓赏了来人些跑腿钱,正打算休息,却听赵嬷嬷那尖酸刻薄的声音,隔着窗户透了进来。 “唉吆喂,我的大小姐,躲在竹林里哭什么呢,莫非是受了谁的委屈吗?我劝你还是收一收你那娇小姐的性子,别动不动就哭鼻子抹泪的让人看见晦气。 你当这是在田庄上,跟着三小姐你就是半个主子,舒服惯了,就受不了别人一星半点的指责。 我可告诉你,这是在府里,奴才就得有个奴才的样子,若是真受不了这桑府的规矩,明儿个我就回了大夫人将你给发卖了,也省得委屈了你。” 赵嬷嬷说完,院子里好久都没有动静,桑梓坐在窗下的暖炕上吩咐简兮说:“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听了适才那番话,简兮明显对这个老嬷嬷没什么好感,可无奈这是晚饭时大夫人当着老夫人的面赏赐的,说好歹是大家小姐,该学的规矩总要学的,不然以后出嫁,岂不让人笑话我们桑家没有家教? 大夫人说的冠冕堂皇,老夫人点了头,桑梓也不得不带了回来。 她知道大夫人的目的,安插了那么多的眼线在自己身边还不放心,还要再放个教习嬷嬷,时时刻刻的监视自己。 不过她并不在意,若是毒刺,她总有办法一根根拔除。 大夫人身边有四个陪嫁嬷嬷,个个凶神恶煞,当年她年幼没心机,吃了不少皮肉之苦,很多次都是踩了别人给自己挖的坑,最后还带累自己的母亲受了桑桓的冷落。 如今她回来,这些账总是要慢慢算的。 不大会,就见简兮将眼眶红肿的蕙心硬硬的给拖了进来,见她那别扭样,桑梓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前院那些人的排挤吗?” 蕙心红着脸“呸”了一声说:“小姐,我哪是那么不懂事的人?进了府不比在外面,吃亏隐忍是难免的,这些艽爷早就叮嘱过我,我并不敢给小姐惹事。 只是刚才那个赵四,他在辛荑院那边拦住了奴婢,居然想在那个破院子里对奴婢用强,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什么,奴婢早就是她的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说过几天就跟大夫人讨了我去做续弦,若是嫁给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话未说完,就见桑梓愤然将桌上的茶杯拂落在地,忽的一下站起身来,双手握拳,她浑身都在发抖,牙齿咬的咯咯响,那双一向清澈的眸子,此刻红的似乎能喷出火来。 “我本来打算让他多活两天的,既然他自己找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吩咐说:“简兮,今晚你出去一趟,去找艽爷,就按之前我们在路上商量好的办。” “是,小姐。”简兮沉声应着。 桑梓的目光,如一把锋芒毕露的剑,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鞘饮血。 第9章 你看不到了 子时左右,她听到窗户轻微的开合声,便直接坐起身来。 紫桐院伺候的人已经都休息了,简兮自廊下的窗户直接进了她的卧室,点了灯,走到她床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她说: “艽爷不同意我们商量的对策,说小姐刚回府,不宜轻举妄动,况且那赵四只是个奴才,不值得小姐这样大费周章。 他大概是怕乱子出的太大,万一行事不周密会对小姐不利,眼下小姐立身未稳,奴婢也觉得是不是该再忍忍? 另外这封书信是我们在路上的时候,先生让人追着送来的,只是一路上赵四他们看的紧,他没机会交给您。” 桑梓手里握着那薄薄的信封,似乎闻到了上面沾染着的,枫墨白身上那独有的木兰香味,一时间神情竟有些恍惚。 木兰高洁,乃君子之香,枫墨白书房里常年燃着此香,香的方子配起来十分繁琐,极考验人的耐心,但似乎无论多么挑战人耐性的事情,他做起来都是那么的沉稳优雅,不急不躁。 他总是用沉静从容的语气对她说,“梓儿,要懂得忍耐,静候时机。不要让你苦心筹谋的一切,毁在你欠缺的那点耐心上,这样你会后悔不已。” 可是现在,赵四这个混蛋,居然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染指她的贴身丫头,这让她如何不怒? 何况那个混蛋手里可是欠她一条人命的,若不是他还有点用处,早在路上,她就让简兮结果了他。 “小姐,您想什么呢?” 简兮见她一直在发呆,又问:“要不,干脆让我一刀杀了他算了?” “不要做这种蠢事,半夜在府里杀人,就算没有证据,桑桓也会对我们起疑心,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连我们自己也赔上,他不值,我再想想,总有办法的。” 桑梓吩咐简兮去休息,错觉般竟觉得手里的这封信有些沉甸甸的,信封上是她熟悉的四个字,“桑梓亲启。” 飘逸洒脱的笔画,却又暗藏刚硬的锋芒,一如他那个人一般。 抽出信纸,里面只有寥寥数语,“戎马暗中原,嗟此远行子。遥遥赴城阙,戚戚望桑梓。路阻险且难,会面安可知。俯仰君父间,归来可有期?” 桑梓一时有些失神,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觉得毫无情意可言,却又为何盼她有朝一日能够归来? 况且现在大乾正逢盛世,何来戎马暗中原一说? 枫墨白此人有时候说话总是带着玄机,他太高深,远不是她可以看透的人。 桑梓反复默念着这几句话,坐在床上出了半天的神还是想不通,最后起身趿了鞋子往桌上的烛火走去。 她将信封凑到蜡烛的火焰上,一连几次总是心有不舍,最后一咬牙,还是让这封信化为了灰烬。 这次回府,所有与旧日生活有关的东西全都舍在了南边,除了枫墨白送她的一块鸽血红凤佩。 她不能让人察觉到任何她离开过田庄的蛛丝马迹,否则她苦心筹谋七年的心血就会一朝付于流水。 大夫人身边的赵嬷嬷是个“极为尽心”的人,仅是一个叩头,一上午就让她重复了两百多遍,做不规范连口茶水都不让喝。桑梓的膝盖没过多久就全都青肿了起来,痛的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简兮恨得直咬牙,蕙心也气的脸通红,却又不敢反驳,只有桑梓面无表情的在赵嬷嬷的教导下,一遍遍的起来又跪下,似乎丝毫也不在意她的刻意刁难。 傍晚时分,看着痛的满头冷汗,疲弱不已的三小姐,赵嬷嬷知道在石子路上教授规矩的成果,心里着急去向正院那位邀功,神情却极为不满的对桑梓说: “好了,今天就学到这吧,大夫人让奴婢给三小姐您教授规矩,奴婢自然不敢有所疏怠,奴婢要求严格了些,还请三小姐见谅。” “那是自然,只怕我学成的那天,你是看不到了。” 桑梓咬牙说完这句,没理会赵嬷嬷对她这话的反应,挣扎着起身,扶着丫头的手,若无其事的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喜欢她的乖巧,恰她那边的小厨房还未安顿好,从大厨房分拨饭菜过去实在麻烦,便留她在颐寿园用晚饭。 晚饭后,桑梓吩咐简兮说:“你回去把我的披风拿来,时辰还早,我再陪着祖母说会话。” 简兮忙应着,姚嬷嬷笑道:“三小姐真懂事,老夫人晚上无聊睡的也早,最近这几天刚好有些积食,有三小姐陪着聊聊南边的事,老夫人全了思乡之情,又能睡的晚些,再好不过了。” “原来祖母有些积食吗?我在南边的时候,倒是跟着田庄上的人,学了不少民间治疗各种身体微恙的小方子,明天我让丫头去厨房要些食材,给祖母做点有助消化的糕点,保证吃上几天就好了。” 老夫人满意的笑道:“那我就等着尝尝你的手艺了,田庄上清苦,我知道这些年在那里,你必定学了不少本事,不然你也熬不到今天。” 桑梓垂眸,淡淡道:“梓儿不觉得苦,粗茶淡饭一样养人,且田庄上自在的多,梓儿打小漫山遍野的跑,倒是学会了很多豪门闺秀不懂的生存之道。” 老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说的好,人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最重要的是心境,你肯认命,懂得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要好好待自己,这就不容易。否则,从这豪门大院走出去,锦衣玉食惯了,外面的生活你怕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桑梓微微勾唇,只觉讽刺,她这辈子可能会对许多事情无能为力,却绝不会认命,况且当初在桑府,又何来的锦衣玉食? 没有被大夫人折磨死,实属万幸,可她却还是顺从道:“祖母说的是,孙女多谢祖母教导。” 简兮回来的很快,她将桑梓的那件素色棉布披风交到惜春手里,便安静的站在一旁伺候着。 桑梓跟老夫人谈笑依旧,却早已注意到简兮的头上戴了一朵老夫人门前的石竹花,不起眼的花草,别人未留意有什么不同,桑梓却会心的挑了挑唇。 祖孙两个闲聊到戌时末,桑梓见时辰不早了,正要起身告辞,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见老夫人身边的煦冬急慌慌的进来禀报道:“老夫人不好了,前院出事了。” 第10章 暗亏(1) 桑梓讶然转身,不等老夫人发话,已经听到一旁的姚嬷嬷喝道:“煦冬你也是老夫人身边伺候已久的大丫头了,怎么还这么不懂规矩,深更半夜的,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值得你这样慌里慌张的大呼小叫,难不成谁还丢了命不成?” 姚嬷嬷本是一句气话,却见煦冬急忙道:“嬷嬷说的是,可不就是出了人命了吗,大夫人身边的赵嬷嬷,不知怎么跌进了萦碧院后面的湖里,适才被巡夜的人给救上来,发现已经没气了。” 萦碧院是大夫人住的地方,老夫人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了,“她不是已经被大夫人拨到紫桐院去教三丫头学规矩吗,这么晚了,又跑到大夫人那里做什么?” 桑梓这时候却做出一副万分惊恐的模样,扑通就给老夫人跪下了,“祖母……” 老夫人见她被唬的脸色都发了白,忙一把拉起她,安慰道:“别怕,虽然赵嬷嬷已经给了你,可她大晚上的不守本分乱跑,死了也怪不到你头上。” 桑梓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苦笑道:“赵嬷嬷原是母亲身边的人,在这府里的下人里头亦是有头有脸的,除了祖母父亲和母亲,谁不敬着她三分?如今忽然间拨去伺候了我,她心里不情愿我是理解的。 原本我是想着,能早些学好规矩,仍旧让她回母亲那边当差,谁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她是从萦碧院出来,莫非是母亲苛责了她,她一时想不开竟跳了湖吗?” 老夫人哼道:“若果真如你所说,她气性倒是够大的,连主子说两句都受不得,可见性子何等的骄纵? 大夫人陪嫁过来的四个嬷嬷,平日里在府中行事如何我并非心中没数,只要她们不闹出大事来,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拨去伺候你,她有什么不情愿的?就算她是大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说到底也是桑家的奴才,难不成还要家里的小姐去伺候她不成?” 桑梓忙低声道:“祖母说的是,正院的奴才骄纵些也没什么,怕就怕时间一长,忘了自己的本份。” 不过就是一个老嬷嬷,而且还是早就厌烦透了的人,因此老夫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语气不大好的问煦冬:“萦碧院那边的人怎么说?” 煦冬忙回道:“已经让人检查过四周,岸边水草潮湿处只有赵嬷嬷一个人的脚印,有打过滑的痕迹,人虽死了,可肚子里控出不少水来,黄管家推断说可能因为天黑,她自己不小心滑落下去的。可是……” “可是什么?”老夫人颇为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大夫人说,她并未责怪过赵嬷嬷,她没理由想不开,而且黄管家还从赵嬷嬷身上找到一锭十辆的银子,大夫人说那是她赏的。” 老夫人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已经有些气愤不已,忽然转过脸来,望着神情悲戚的桑梓说:“把你的裤脚卷起来给我看看。” 桑梓心里一惊,想老夫人毕竟是过来人,看来这内宅的阴私之事,什么都瞒不过她的双眼。 她慌忙说:“祖母,您想看什么?” “我想看看,大夫人赏的那十两银子值不值!” 桑梓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的卷起了裤腿,那一瞬,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她的双腿自小腿开始,一片乌青紫涨,有些地方还磨破了皮,渗出许多血水,看得人心生不忍,愤怒不已。 姚嬷嬷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却并没有说话。 只有老夫人怒道:“果然这个狗奴才是去讨赏的,家里的小姐,哪怕是庶出的,哪里就轮到她来这样欺辱了?她这哪是在教授规矩,分明就是故意折磨人!这老货死有余辜,不必理会。” 然后又让姚嬷嬷去拿膏药给她涂上,安慰说:“这药是你父亲从张太医那里得来的御用膏药,抹上去清凉止痛,活血化瘀,效果好的很,不出三天,保管这些淤青就都好了。你也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就不知道吭一声?” 桑梓忙道:“谢祖母赐药,嬷嬷是教授我规矩,我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岂不又要惹母亲生气?” 想想大半晚上了,她就忍着痛陪自己说笑,没让人看出任何破绽,老夫人就越加的于心不忍,“你不说,是你懂事,知道顾全一家子的和睦。你母亲我原先看着还好,如今怎么对一个孩子心胸这样狭窄起来?” 桑梓垂眸不言,这样的话要她如何去接? 姚嬷嬷也觉得这事大夫人做的有些过了,又见她小小年纪这般隐忍,怕以后还要吃姜氏的暗亏,慨然对老夫人说: “三小姐真是长大懂事了,可有时候越懂事,就越容易吃亏。老夫人不如择日亲选一个教习嬷嬷拨到紫桐院去吧,若还让大夫人指派,去了一个赵嬷嬷,怕又会来一个李嬷嬷张嬷嬷的,又有什么区别?” 老夫人点头,“也是,那这事就先搁一搁,改天再说吧,反正也不着急。” 不过是个奴才,就算是大夫人身边的,自有姜氏这个当家主母去料理后事,老夫人是不会屈尊过去做什么的。 桑梓目的达到,却依然面露担忧的说:“祖母,梓儿小时候确实做过不少错事,惹的母亲生气,母亲不喜欢我,我也明白。 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断不会再去惹家里的长辈生气,我不求别的,只求母亲能对我少些成见就满足了。别的不怕,就怕今晚赵嬷嬷的死,母亲再怪到我头上。” 老夫人冷笑道:“她想栽赃你,也得有证据才行,况且她的人谁敢动?今晚你又没出我的门,两个丫头也都在这里伺候着,她若还来找你的麻烦,我断不会容她胡闹。” 姚嬷嬷见她含泪,也帮着老夫人安抚说:“三小姐不必害怕,经历了白天的事,想来大夫人不会再来找您的麻烦了。” 桑梓感激的看了老夫人一眼,怯懦道:“梓儿多谢祖母维护,时辰不早了,已经延误了祖母休息,都是梓儿的不是,这就告退了。” 老夫人正要说什么,又见惜春进来回道:“老夫人,大夫人带人过来了,那样子似乎很生气,只怕是来找三小姐的。” 第11章 暗亏(2) 桑梓闻言,怕极了一般往老夫人身边挪了挪,求助的望过去说:“祖母,母亲来了。” “来就来,怕什么?” 老夫人哼了一声,对姚嬷嬷说:“看看都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她这个做嫡母的,也忒不像话了些,难道只会为她亲生的那几个做打算吗?” 老夫人是个精明的人,以前尽管秦氏在她这里说了不少大夫人的坏话,但老夫人也只是为了制衡大夫人,秦氏虽是她的亲侄女,但她却并未偏听偏信真的帮着她打压大夫人。 一些事大家都心中有数的时候,她还做的这么过分,老夫人就有些不高兴了。 果然大夫人一进门,老夫人就说:“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过来做什么?你身边的好人,就差把梓儿折磨死了,如今她自己不小心掉进池塘淹死了,难道你还想用一个死人来牵累别人吗?” 大夫人面含愠色的望了桑梓一眼,冷笑道:“老夫人,我倒是不知道,梓儿这小小年纪,倒是学会恶人先告状了。赵嬷嬷是比别人严厉了些,可当初她教授清柔和清婉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同样的方式,怎么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受的,偏偏梓儿就觉得受了委屈?” “梓儿并未说赵嬷嬷什么不好,是我听说你赏了那个奴才十两银子,才想看看这么重的赏赐,她当不当得起,果然她没让你失望啊。” 老夫人的话语威严而又讽刺,让大夫人觉得有些难堪。 “老夫人,我是觉得梓儿在外头无人管束性子野惯了,赵嬷嬷对她严厉些也不是件坏事。” 老夫人哼了一声,转过身来,端起桌上的茶杯开始饮茶,故意给大夫人脸色看,半天才说:“不过是个奴才,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便是,何必来叨扰我?或者你不是来找我的,而是来寻三丫头晦气的? 大媳妇,我劝你凡事要懂得适可而止,昨儿白天的事你已经过分了,这会子若还硬要攀咬梓儿,那我就跟老爷商量一下,明天一早就送她回祖籍吧,省的大家都不得安生。” 人已经回来了,若因此丑闻再被送走,就算是正房嫡出的三个小姐,以后怕是也会被大夫人刻薄不容人的名声所带累。 况且晚饭前,桑桓曾经去过萦碧院,他明明白白的对大夫人说:“我桑家有四个女儿,这凤身的吉兆指不定会落在谁身上,所以我不允许你亏待了梓儿,你别妇人之见坏了她跟桑家的情分,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的那点小心思,还是收一收的好,就算你觉得她出身下贱,不配入宫伺候皇上,可我自有我的打算,一个庶女而已,不过就是添了双筷子吃饭,何以如此容不下她?” 桑桓自私,大夫人这些年早已领受过了,她知道,如果桑梓真是那个可以为他带来荣华富贵的人,这府里除了老夫人,怕是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拿去牺牲的。 她气的晚饭都没吃多少,恰之后赵嬷嬷又来回话,听说把桑梓折腾的那么惨,她心里稍觉解气,顺手就赏了赵嬷嬷十两银子,谁知赵嬷嬷出门不大会就溺毙在了萦碧院后面的湖里。 大夫人觉得这事有点蹊跷,纵然查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可她还是不能相信这样的说法,赵嬷嬷在这府里多少年了,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路,天黑之后,她去湖边做什么? “老夫人,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梓儿晚饭后都去哪了,有没有再见过赵嬷嬷?” 老夫人没好气的说:“她能去哪?难不成你还觉得是她将赵嬷嬷推进湖里淹死了?我告诉你,她从擦黑进了我这颐寿园的门就再没出去过,不是我老婆子护着她,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上上下下的都可以为她作证!” 大夫人还是不甘心,“她没出去过,难道她的丫头也没有出去过吗?” 老夫人忽然看向简兮,犹豫了一下说:“不过是那丫头回去给梓儿拿了件披风,可你看她瘦瘦弱弱的,若是真起了争执,赵嬷嬷身高力壮的,这丫头哪是她的对手?” 大夫人脸上露出冷冽的笑意,似乎是撕开了真相的一道裂口般,点了点头,“这就是说,曾经有人离开过老夫人的院子了,来人,把简兮给我带下去用板子重重的打,直到她说实话为止。” 桑梓还未来得及求情,老夫人已经重重一掌落在身边那花梨木祥云纹的小炕桌上,怒然喝道:“来人,去给我把老爷叫来,这是他的家事,我不管了。 还有你们两个,也别站着了,赶紧回去收拾包袱吧,明早让姚嬷嬷把你们交给牙婆卖了,也比无端背上个杀人的罪名,在这府里丢了性命要强! 这是造孽呢,已经死了一个,还非得要拉人陪葬,我桑家何时做过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简兮慌忙过来跪道:“老夫人要怎么发落奴婢,奴婢都不敢有怨言,只求在这之前,能让奴婢说几句话为自己辩解一下。 奴婢和小姐出来在先,赵嬷嬷去了萦碧院在后,这且不说。后来奴婢回去给小姐取衣服,出去的时候是和潋秋姐姐一起走的,因着天黑,潋秋姐姐将奴婢送到西院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回来的时候,奴婢抄的是近路,经过大厨房的时候,还帮厨房的张妈妈抬过东西,根本就没有路过萦碧院,又怎么可能会碰到赵嬷嬷呢? 老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将张妈妈叫过来问问,她的女儿小蝉儿还送了奴婢一程呢。” 萦碧院和大厨房不在一条路上,从时间上算,简兮也没有杀人的可能。 老夫人说:“去把张妈妈叫来问问,省的有些人还是疑心疑鬼的。” 姚嬷嬷出去吩咐了一翻,不大会桑桓便和厨房的张妈妈同时到了。 张妈妈的话跟简兮说的一样无二,小蝉儿也说,是她将简兮送到老妇人园外的石桥上才回去的,那么也就是说,简兮没有杀人的时机。 (还是劳烦大家帮我捉虫,如果有错别字,麻烦留言告诉我,我看见了会尽快去改。谢谢啦~) 第12章 暗亏(3) 老夫人气道:“这个赵嬷嬷心术不正,天这么晚了,谁知道她一个人去湖边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既然是自己滑下去的,那也怨不得别人,这事就快些处理了吧。 高门大户,死几个奴才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别再因此横生是非了,省的传出去惹人非议,桑府现在可得注意影响,不能因为一个奴才坏了名声,老爷你说呢?” 桑桓也点头说:“母亲说的是,儿子也不相信梓儿一回家就有胆子杀人,况且黄忠已经回了我,说岸边没有旁人的脚印,已经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他说赵嬷嬷被捞上来的时候,腰带是解开的,八成是内急之下跑去了湖边的草丛里,意外而已。” 然后又起身说:“母亲,太晚了,因为这点子事,扰的母亲大半夜不得安宁,实在是儿子不孝了,您休息吧,我们这就告退了。” 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下来,挥了挥手说:“你们下去吧,闹了这大半夜我也乏了,若还有事,明天再说。” 又转头吩咐念夏:“多找几个稳妥的人送三小姐回去,避着那个地方些,别让三小姐沾了死人的晦气。” 大夫人顿时气结,可是老夫人和桑桓都这么说了,简兮又有人证,纵然她再有疑惑,却也不得不算了。 一行人出了颐寿园的门,桑老爷脸色不悦的甩袖丢下大夫人,径直去了秦氏那边,姜氏气的脸色发黄,心肝俱痛,却只能硬硬的忍了。 路上,桑梓想着赵嬷嬷的死,不觉就用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五岁那年,她被大夫人责罚关在柴房里,如果不是碰巧被人给撞上了,她怕是早就被赵嬷嬷给活活掐死了。 那种痛苦无人能懂,幼时一次次死里逃生的心理阴影,至今于午夜梦回时,仍旧会让她惊悸不安。 她时常会想,当年纵有九条命,怕是也早已在这府里折损尽了。 她与他们这些人,哪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念夏见她一直用手捂着脖子,似有些不适,轻声问:“三小姐,你可是嗓子不舒服吗?” 桑梓拿开了手,轻咳了两声说:“适才因为着急又插不上话,怕简兮被人冤枉,急的嗓子都疼了,不过这会子已经没事了。” 念夏笑道:“三小姐大概是心火上来了,明早奴婢让人给您送些清热的薄荷菊花茶去。” “那就多谢你了。” 桑梓对今晚简兮的行事周密非常的满意,在来颐寿园的路上,她们主仆就已经商量好,决不能再让赵嬷嬷回到紫桐院去。 简兮从十岁开始,就是枫墨白身边最出色的童女杀手,她心思缜密轻功绝好,不管是杀人不留痕迹,还是时间的掌控上,她都把握的恰到好处。 今晚这一个回击,无疑是让大夫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真是痛快。 她们这边才出了颐寿园的门,姚嬷嬷服侍老夫人洗漱,她若有所思的说:“老夫人,我看大夫人的样子是真怒,不像是……她就算想诬陷三小姐,也不至于拿身边最信任的老嬷嬷做筏子,您说今晚这事,真的和三小姐没有关系吗?” 老夫人淡淡道:“这不是重点,我要留下的是有本事的人,不管嫡出庶出,以后进了宫,都是桑家的女儿,是要与桑府互为倚仗的。 所以就算赵嬷嬷真是她杀的,也没什么关系,后宫那种地方,若是没有一点自保的本事,是福是祸可就难料了。 我不怕她本事大,只怕她懦弱无能,平白让人栽赃诬陷了,还没有能耐洗清自己,到时候岂不要连累老爷的仕途? 不过经历了这两件事,我冷眼看着,这丫头虽然看着柔顺怯懦,心里却是个明白的。” “所以老夫人如此护着她,是想栽培她?难道您不觉得她的身份太过低微了些吗?还有,正院有三位嫡出的小姐,老夫人为何不在她们身上多下点功夫?” 老夫人擦了手,将帕子递给姚嬷嬷,目光微沉,连语气也随之凝重了几分,“你还是不明白啊,凡事多预备一张牌,总是有好处的。 因着这凤凰吉兆,桑家的几个女儿,都是要入宫待选的,进了宫,哪还有什么嫡庶之分?能得皇上欢心才是最重要的! 你忘了先太后的时候了吗,王府婢子,何尝有什么高贵的出身?可后来如何?还不是尊贵至极,荣及母族,连她的皇子一出生都被封了太子。 我不指望三丫头能有这样的好命,只愿她念在血缘亲情上,倘若有姊妹与她一同入宫侍奉皇上,她别因着记恨大夫人,与外人一起联手对付自己的手足就行。那才是家门不幸,祸端的开始!” 姚嬷嬷叹道:“是,还是老夫人想的长远,奴婢明白了。” “你明白有什么用,得大夫人明白才行。她就是怕梓儿抢了她那三个嫡出女儿的后位,可这种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抢不来也夺不走,与其现在想打压三丫头,倒不如好好待她,她若真有那个造化,将来也能一荣俱荣。 可大夫人太过心高气傲,她大概还恨着何氏呢,如今看见梓儿这张脸,心里怎么都不舒服吧。” “老夫人到底是经历过世事的人,什么都看得清想得透。” 姚嬷嬷含笑服侍老夫人歇下,又嘱咐惜春说:“晚上守夜别偷懒,警醒着些,老夫人晚上要的茶,可千万不能是凉的。” 惜春笑道:“嬷嬷说的好像我第一天在老夫人跟前当差似的,好了您快去睡吧,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回到紫桐院之后,蕙心关了门,桑梓站在南窗下,用一根素银簪子漫不经心的剔着蜡烛的焰心问:“下一个轮到谁了,卢嬷嬷还是金嬷嬷?” 简兮站在她身边,犹豫了一下,劝道:“小姐,您是不是太心急了些?这才回府,若是大夫人身边的亲信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怕会让人起疑心的。” 桑梓不以为然的丢下手中的簪子,冷笑道:“想要整垮桑府,就得先扳倒大夫人,而要扳倒大夫人的第一步,就是要拔掉她身上的那些毒牙。 姜氏有四个最为信赖的陪嫁嬷嬷,这么多年大夫人做了多少亏心事,都是她们几个给谋划的,阴诡狠毒若地府夜叉,个个死有余辜! 我自然知道下次行事,要彻底撇清嫌疑才行,所以下次我们要在府外动手。没有人会想到,我这个离京多年,孤立无援的庶出小姐,背后居然会有如此惊人的势力。这七年她们还能活着已经是赚了,实在没必要再等了。” 简兮见她已经有了决断,又问:“那我明晚出去找艽爷,让他看着安排如何?” 第13章 笼络(1) 简兮见她已经有了决断,又问:“那我明晚出去找艽爷,让他看着安排如何?” 桑梓解了身上的披风递给蕙心,淡然道:“不着急,等我们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蕙心转身将衣服搭在内室的黄花梨斗簇凤纹花衣架上,冷笑道:“这桑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自私冷血,就算是一条狗,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感情了吧? 听听老夫人和桑老爷都说了些什么,人死了不见丝毫难过,最先想到的却是不能影响了他们桑家的声誉。 桑老爷更甚,什么叫这点子小事,奴才的命在他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吗?虽说赵嬷嬷死有余辜,可这家人的行事,也当真让人心寒。” 桑梓正在洗漱,懒得搭理她,高门大户的冷血无情,她早就体会过了, 倒是简兮劝道:“行了吧你,小心隔墙有耳,这里不比外头,你以后还是忍耐着些,少发两句牢骚,省的让人拿住了你的把柄给小姐添麻烦。” 蕙心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回瞪了她一眼,转身去给桑梓放下了床帐。 似乎是一夜之间,经过了一场春雨的滋润之后,屋后那两棵高大的梧桐,忽然就绽开了满树浅紫色的桐花。 那香味细细的,带着几丝清甜沁人心脾,打开窗户,满屋子都弥漫着桐花似有若无的清香。 桑梓喜欢这香味,吩咐院子里的丫头说:“你们帮我摘些干净的桐花,我要做香用。” 蕙心正在廊下浇水,闻言回头笑道:“奴婢只听说过什么梅花香,沉水香,甘松香,这桐花香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桑梓仰头望着那满树的繁花,只觉说不出的心旷神怡,“我自己喜欢而已,又不拿来送人,这味道轻和香甜,不比那些名贵的百合,沉水逊色。” 见明霜从大厨房领了桑梓要的食材来,蕙心放下水壶起身说:“小姐,让简兮领着她们摘花吧,我帮小姐做糕点。” “也好。” 桑梓净了手,正要进小厨房,见明霜一脸难色的站在门口说:“三小姐,奴婢知道您很孝顺,只是大厨房那边好像不怎么待见我们,若不是奴婢说了这是要给老夫人准备的,她们还不肯给呢。” 桑梓知道大厨房那些人都是些势利眼,别的院子里,除了大厨房分下来的例菜,多少也有些主子喜好的东西在里头,可她们这边的小厨房,干净的连一粒米都没有。 桑梓知道明霜大概是受了厨娘的委屈,只得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让你为难,这里不需要你,你去帮简兮吧。” 明霜这才复又露出笑容,爽快的答应了一声,跑着去给简兮帮忙了。 蕙心不满的正想要发几句牢骚,看到桑梓的眼神,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桑梓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才将几样糕点做好,用食盒小心的盛了,带着蕙心去了颐寿园。 临走前她交代简兮说:“你别贪玩,回头去前院看看咱们的箱笼都整理好了没有,把从南边带来的礼物给各房送去,好歹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简兮答应着,将手里折花用的钩子交给了映雪,“这儿交给你们,我去前院看看。” 桑梓来到颐寿园的时候,老夫人正在东厢房念经,等了小半个时辰,老夫人才扶着姚嬷嬷的手出来,她让蕙心将食盒里的点心一样样的端了出来,然后亲手呈了上去。 “祖母,昨晚姚嬷嬷说您最近不大消食,梓儿做了几样糕点,您没事就当零食吃一点吧。还有,梓儿还给祖母准备了一些消食健胃的花草茶,您饭后的时候饮几杯,能够消腻清心。” 如红玉般剔透的水晶山楂糕,还有碧色爽口的绿茶如意糕,金黄的木瓜如意卷,几种颜色搭配在一起,煞是好看,老夫人看着很高兴,却并没有想去动手尝一尝的意思。 只是笑着说:“你有心了,看上去倒是别致的很。” 这些糕点的样式看上去与老夫人小厨房里的差不多,因此她没有食欲也正常。 蕙心在一旁笑道:“老夫人,这些点心都是小姐亲手做的呢,别看跟一般的糕点相差无几,可您尝尝就知道了。” 老夫人一听是她亲手做的,倒不好只是搁着了,她拿了一块水晶玫瑰山楂糕,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馨香扑鼻,入口即化,酸甜可口,当即便觉有些意外,心情大好的夸道:“不错,比小厨房做的好吃多了,甜而不腻,香软可口,吃完了齿颊留香,还是你的心思更巧些。” 桑梓笑道:“没有用蔗糖,怕祖母觉得太甜,就用了蜂蜜,另外加了玫瑰花瓣和一些消食的药材在里头,这样吃不出药味,比吃那些苦药汤子好些。” 老夫人显然很受用,赞不绝口,又回头对姚嬷嬷说:“你也尝尝咱们三丫头的手艺,果然不同,比小厨房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姚嬷嬷依命拈了一块绿茶如意糕,尝过之后笑道:“三小姐的手艺真好,这糕点清凉爽口,还带着绿茶特有的香气,初入口有些茶叶的香涩,可回味却是甜的,只是里面的其他东西,我倒是吃不出来了。” 桑梓忙说:“加了丁香和肉豆蔻,丁香芳香健胃,肉豆蔻温和理气,消食固肠,最适合宿食不消之人食用。” 姚嬷嬷含笑点头,回头对老夫人说:“三小姐聪颖不凡,还极有孝心,我昨天不过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她就记在心上了,有这么孝顺的孙女,老夫人好福气。” 老夫人心情好,便吩咐站在一旁的惜春说:“去把我妆台上的那个紫檀鎏金的首饰盒子拿来。” 见惜春怔怔的没动,姚嬷嬷斥道:“这是又发什么呆呢,老夫人吩咐的话都没听到?” 惜春脸一红,忙解释说:“不是,奴婢刚才闻到三小姐身上有种特殊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又不知道是什么香,一想就走了神,都是奴婢的错。” 桑梓抬起衣袖闻了闻,说:“刚回来几天,行李都还没有收拾妥当,哪里有心思熏什么香,大概是沾染的我院子里的梧桐花香。” 惜春这才恍悟道:“这就是了,梧桐花只开一季,花期又不长,我只觉得这香味熟悉的很,却又一时想不起是什么花的香了。” 她笑着跑去内室拿东西,片刻后回来,将一个极为贵重的小小的紫檀鎏金首饰盒放在了老夫人的手边。 第14章 笼络(2) 老夫人招手示意桑梓过去,然后打开盒子,从那黄绫绸布的衬缎上,拿起一支质地极好的羊脂白玉木棉花的簪子,递到她面前慈爱道: “这个是我当年的陪嫁首饰,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祖母赏我的,据说是皇家的御赐之物,如今像这样好成色的羊脂白玉也不多见了。我老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是白收着,不如就给了你吧。” 桑梓吃了一惊,没想到老夫人会送她如此贵重的东西,她慌忙推辞说:“祖母,这簪子既然是您的陪嫁之物,想来对您来说意义不凡,梓儿不敢要这么重的赏赐,倒不如留着给大姐吧,她肯定喜欢,我别无他求,只要祖母身体健康就好。” 老夫人回头对姚嬷嬷说:“你看,这丫头多懂事,不争不抢,对姊妹们也礼让有加,仅凭这个,今天我也得赏她点什么。” 姚嬷嬷欣慰点头,温和道:“三小姐,既然是老夫人给的,那您就收着吧,奴婢看着这簪子倒是极衬三小姐您的气质。且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喜欢华丽的金饰,这样雅致的东西,她们未必会喜欢。” 桑梓犹豫了一下,面露感激之色,福身道:“孙女受之有愧,多谢祖母赏赐。” 老夫人伸手将那玉簪插在她的发髻上,打量几眼满意的点了点头,“真好看。” 姚嬷嬷又不失时机的提醒说:“这簪子老夫人一直不舍的戴,珍藏了这么多年,想不到如今却送给了三小姐,也是三小姐您的福气。其实老夫人疼您,跟疼正院的那几位少爷小姐是一样的,您可一定要体谅老夫人的苦心。” 桑梓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今天老夫人如此恩赐,究竟是为哪般?她不觉得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能讨得老夫人如此欢喜。 因此,她想了想说:“祖母,梓儿明白您对我好,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梓儿,你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也不管你在哪里,你都是桑家的人,你永远都是祖母疼爱的小孙女。 祖母从来没有因为你是庶出就看轻了你,你自己也不要妄自菲薄,处处委屈求全。你尊重长姐,和睦姊妹,这是应该的,但是祖母并不希望你是因为自己是庶出才如此。打断骨头连着筋吶,自家人,永远都比外人要亲,你明白吗?” 桑梓只觉老夫人这话大有深意,却又一时想不通透,只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祖母,您的话,梓儿一定铭记在心。” 祖孙俩正说着话,听到珠帘轻响,接着见念夏进来回说:“老夫人,适才怀安王妃给咱们家下了帖子,说五日后想邀请家里的几位小姐去王府赏花,老爷知道了高兴的很,说要让三小姐一起去。 赶巧我从正院经过,知道三小姐在咱们这边,老爷说那就不必特意派人去通知了,让奴婢转告三小姐一声,好提前准备着。” 老夫人一听也十分高兴,桑桓自打从二品大员被贬为五品通政司参议之后,门前忽然就冷落了下来。 整整五年先帝未有起复之意,新皇登基之后,大封功臣,他也不在其列,别人家是春风得意门槛几换,到他这,人缘却是越来越冷淡了。 也就是年初皇后薨逝之后,桑家忽然出了那样的吉兆,桑桓这才觉得原本与他疏冷已久的同僚,忽然就又亲热了起来,那些从不拿正眼瞧他的皇亲贵族,如今对他的态度也和气了不少。 桑桓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依然表现的低调谦和,让任何人都挑不出半点不是。 他并不在意怀安王妃这次宴请这么多大家闺秀的目的,他欢喜的是,自此以后,桑家将借着这些交际重新走向辉煌。 王妃出身尊贵,王府又非寻常官员之家,这次居然连桑家这样的五品府邸都接到了请柬,她的意图,老夫人品了几口茶的功夫,就已经猜到了七八。 她心里自有盘算,吩咐姚嬷嬷说:“老爷吩咐了让大夫人去请裁缝给梓儿做几件新衣,偏这时候赵嬷嬷又出了事,大夫人一忙起来恐就忘了,你遣个人去请吧,以后这种场合怕是还有很多,多给她们姊妹做几件新衣,出去看着也是我们桑府的脸面。” 姚嬷嬷忙应着出去派人,老夫人想这样也好,桑家四个女孩儿,总不可能都是皇后的命,若能被王府看中一个,那她们姊妹之间,也能互相少些算计。 因着这个凤凰吉兆的传言,清薇年纪小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还好,可清柔和清婉这对亲姐妹,已经不那么和睦了。 当然,老夫人很希望王妃看中的那个人是桑梓,如此,就更省去了不少麻烦。这皇后之位,说到底还是他们桑府嫡出的女儿才好。 至于嫁过去是妻还是妾,能不能有命活着,老夫人都不在意,她只是想通过联姻,让桑桓的仕途更顺利些而已。 而且她已经料到,不管王妃下了多少帖子,肯去的恐怕不多,这样,桑梓的机会就更多些。 因着要量尺寸,姚嬷嬷顺便着人去请正院的三位小姐过来。 可桑梓没想到,这个时候,简兮正在桑清柔的听雪居受罚。 金嬷嬷那粗糙有力的手掌,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简兮的脸上,直将她打的鼻青脸肿,嘴角开裂,若唱戏的人花了妆般满脸的青紫红肿。 桑梓离开紫桐院的时候,吩咐简兮将从南边带来的礼物送到各院去,简兮去萦碧院的时候,大夫人并没有为难她,可是到了桑清柔的听雪居,却就出了事故。 第15章 恶毒居心(1) 这几天,大夫人因为计谋落败,又折损了赵嬷嬷,气的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桑清柔这个长女,看到自己的母亲如此挫败,自然是想帮着母亲出口恶气。 她得让桑梓明白,何为嫡庶尊卑,纵然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她接了回来,但那并不代表,她真的有那个资格与她和桑清婉并肩去争夺那个皇后之位。 简兮跪在地上,倔强的咬唇不肯求饶。 金嬷嬷阴毒的冷笑着,拔下头上的银簪子,一下下戳着简兮的手背,恶狠狠的质问她:“说,大小姐的金镯子是不是你偷的?你倒是挺有骨气,这样打你都不肯招认,你以为不承认,大小姐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不过是个奴才,偷主子的东西,就算将你打死了也是活该!识相的,早些说实话,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简兮吐出嘴里的血水,轻蔑的冷哼道:“你们栽赃我,不过是想让我承认了,好连累我家小姐罢了。你就是打死了我,我也不会招认的。现在是在你们院子里,自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区别?” “还真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好,那我就成全了你!” 金嬷嬷狞笑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银簪子,铆足了力气,正想要一下子贯穿简兮的手背让她长点教训,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一声断喝,“住手!” 金嬷嬷回头望去,就见老夫人房里的煦冬脸色发白的站在不远处,看到简兮这惨样子,她着实被骇的不轻。 不是不知道大夫人身边的这几个嬷嬷心狠手辣,只是没有亲眼见过,如今倒是开了眼界了。 煦冬心里惊跳不已,可还是强做镇定的走过来,对站在台阶上看热闹的桑清柔福了福身说:“大小姐,老夫人说要给几位小姐裁做出门的新衣,让您过去量尺寸。” 桑清柔不屑的哼了一声,明显的不乐意,自嘲道:“这么些年,我们姐妹几个已经很少有机会接到这样的邀请了,老夫人自然是十分看重的,可我却并不在意。 王府有什么好,母亲说王妃八成是要给她那个有缺陷的儿子看人了,我将来可是要进宫的,才不稀罕。” 煦冬知道大小姐心高气傲,并不深劝,只是委婉道:“奴婢知道大小姐不缺衣饰,只是过来传句话而已。” 转而望向简兮,煦冬又叹道:“三小姐说从南边给老夫人带了些礼物过来,巴巴的在那边等着你送过去,可谁知你竟在此耽误了。” 煦冬知道,如果各房都有礼物,又怎么可能会少了老夫人那份,这么说,不过是心有不忍,想替简兮解围罢了。 金嬷嬷立在阶下去看大小姐,桑清柔心念一转,傲然吩咐道:“带上她,跟我一起去祖母那里评理吧,省的在我这发落了她,再让别人以为我欺负那个贱奴的女儿。” 她口中的“贱奴的女儿”自然是指桑梓无疑了,金嬷嬷正要劝阻,却见桑清柔已经带着半夏从台阶上下来,冷声道:“到了老夫人跟前,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煦冬轻吁了口气,虽未闹明白怎么回事,可她想如果能到老夫人那边,凭着三小姐的机智,也许能保这丫头一命也说不定。 几个丫头婆子押着简兮,跟着桑清柔浩浩荡荡的往颐寿园而去,在经过一处水榭石桥的时候,简兮故意脚下一滑,狠狠的撞了前面的金嬷嬷一下,差点将她撞下桥去,多亏旁边的人及时扶住了她。 金嬷嬷受惊,被她这一撞,心下恼怒,接着一巴掌就扇了上去。简兮硬硬的受着,滴血的唇角微微挑起,目光幽凉的望着金嬷嬷,骤然间,竟生生的惊了这老嬷嬷一身的冷汗。 那种眼神,根本就不是家下丫鬟该有的眼神,那幽深沉凉的眸子里,尽是讥讽和森寒的杀意,对,就是杀意,地狱恶鬼般让人无端生畏。 金嬷嬷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个丫头,却为何会有这么可怕的眼神? 可她还是壮着胆子斥道:“小娼妇,走路不长眼,是瞎了吗,迟早挖了你的眼睛!” 这样恶毒的话,当着这么多人,她居然也说的如此肆无忌惮,可见平时在府里是嚣张惯了。 简兮依然勾着唇角在冷笑,声音很低,却阴森诡异的瘆人,“你喜欢挖人的眼睛吗,你知道那种滋味吗?” 金嬷嬷背上一凉,“你……” “好了金嬷嬷,这都已经快到老夫人门口了,您在这大呼小叫的,不怕失了体统吗?” 煦冬拉了她一把,劝道:“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了。” 金嬷嬷哼了一声,这才作罢。 到了颐寿园,桑清柔在门口将想要进去禀报的煦冬推到了一旁,“好了,我知道该怎么跟祖母说这件事,你去忙你的吧。” 煦冬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了,何况她也并不想得罪桑清柔,便沉默的退了下去。 桑清柔进了门,先给老夫人请了安,这才委委屈屈的说道:“祖母,孙女有件事情想跟您说,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不必劳您过问,可事关三妹妹的清誉,还请祖母示下该怎么做?” 老夫人放下茶杯,眉心攒了攒,问:“你三妹妹又怎么了?自打她回家,就没清净过一天,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桑梓心下一沉,下意识的就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推荐本文完本姊妹篇,《盛宠六宫:腹黑皇帝冷情妃》,顺便求票,求票,求票……) 第16章 恶毒居心(2) 桑清柔瞥了她一眼,看上去十分为难的说:“这事本来我也不相信,可又不得不照实跟祖母说。刚才,金嬷嬷陪着我在听雪居的后院喂鱼,三妹妹的丫鬟简兮来送礼物,我不在屋里,秋葵就让她在小花厅稍等片刻,待我见了她,让她帮我跟三妹妹道谢,就让她回去了。 可谁知她走了之后,我却发现我内室妆台上的一个金镯子不见了。金嬷嬷让人将她拿了回来责问,可她死不承认,碍着三妹妹的脸面,我们也不好把她怎样,只好带来交给祖母审问,如此,也不至于冤枉了她。” 老夫人迟疑的望向桑梓,见她焦急道:“祖母,简兮不是那样的人,她绝不会偷大姐的东西。我们在南边日子虽然过的清苦些,但我身边的人,却绝非是那种眼皮子浅,贪慕钱财之人,还请祖母明查。” 老夫人点了点头,吩咐说:“将那丫头带上来吧。” 简兮进来的时候,那样子惊的桑梓忽的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蕙心更是忍不住的惊叫一声捂住了嘴巴。 桑梓心下怒火翻涌,不觉就握紧了拳头,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得不忍,忍的她浑身都在发抖。 还说没把人怎么样,都打成这样了,还想怎样? 老夫人见状,极为不悦的挑了挑眉,她并非心疼,只是觉得这都还没开始审呢,清柔竟下如此狠手,经此一事,若简兮是冤枉的,如何能让桑梓心里不记恨她?自己的苦心,怕是都要白费了。 老夫人叹息一声,威严十足的问:“简兮,大小姐说你偷了她的东西,你可承认?” 简兮不似蕙心和桑梓那般情绪激动,她十分冷静的回道:“老夫人,捉贼拿赃,既然诬陷我偷东西,那就得有证据,不然以后谁丢了东西都可以随便诬赖人了。” 桑梓心里咯噔一下,她深望着简兮,意图从她的眼中读出什么信息,她不明白简兮为什么要说这么愚蠢的话,所谓捉贼拿赃是最浅显的道理,桑清柔岂会连这个都不懂? 不管栽赃还是故意冤枉,桑清柔都一定是提前有准备的,这赃物如果不从简兮身上搜出来,那要如何给她定罪? 简兮的神情有些阴冷,带血的嘴角微挑了挑,动作不大,像极了一丝不服气的嘲讽,但就这浮光掠影般的一点表情,已经足以让桑梓放下心来。 她深吸了口气,转身对老夫人说:“祖母,大姐若硬要说简兮偷了她的首饰,我也并不敢反驳,只是那丫头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不如就先让人搜一搜她的身上吧,若镯子真是她偷的,那我也不敢留她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桑清柔心下暗喜,正要吩咐金嬷嬷动手,却又听桑梓说:“祖母,梓儿有个请求,还请祖母让颐寿园的人来搜身。” 老夫人想了想,遂应道:“念夏,潋秋,你们两个来吧。” “是。” 念夏和潋秋答应着走到简兮面前,伸手将她衣服的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找到。 桑清柔顿时有些急了,“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她来的时候,在半路上将东西给扔了!” 桑梓恨得直咬牙,她发誓这事她决不会就这样算了的,简兮之所以任人责罚,只是怕她越是反抗,事情就会越加糟糕。 不管东西是不是她偷的,到时候桑清柔给她安上一个不尊主子的罪名,她就吃不消。 心疼这丫头的隐忍懂事,却也痛恨桑清柔的欺人太甚,桑梓冷笑道:“祖母,梓儿觉得大姐说的有些过分了,且不说事情还没查清楚,她就先打了我的丫头,只说来的路上,这么多人跟着,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简兮怎么可能有机会将偷来的东西给随意丢掉? 话如果可以这样说,那大姐身边的人岂不都有嫌疑?我也可以随便指一个人,说她偷了大姐的东西,搜不到,就屈打成招,到时候我也可以说,是她们在路上趁人不备将东西给丢掉了。” 桑清柔闻言,立刻就火冒三丈,指着桑梓斥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身边的人,是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你少在这含血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就是想要包庇这个贱丫头罢了!” 桑梓分毫不让,站在那儿语气坚决的回敬道:“大姐如果相信自己身边的人,那又为何不容许我也相信自己的丫头?” 见简兮的眼角不易察觉的向金嬷嬷身上瞥了一下,桑梓会意,立刻又接着说:“这世上贼喊捉贼的事情多了,为了公平起见,我恳求祖母将大姐身边的这几个人也都搜一搜!” “桑梓,你不要胡闹,祖母怎么可能会听凭你的摆布?我身边的人,岂是你想搜就搜的?” 桑清柔自然是不肯的,且不说此事她心里有数,就算从她身边的人身上什么都搜不到,只是这一举动,传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她只是不明白,那个金镯子明明就在简兮身上,怎么忽然间就不见了呢? “大姐如果心里没鬼,凭什么不让搜?我的丫头可以随你们打骂,可是你的丫头却连搜一下身都不行吗?” 桑梓转身又向老夫人恳求道:“祖母,姐姐的东西丢了,却又没在简兮身上,那镯子总得要寻找下落吧?如果就这样算了放任不查,那岂不等于纵容奴才惦记主子的东西吗? 何况此事若不查个明白,姐姐身边的人谁能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清白的,岂不都有偷盗主子钱财的嫌疑?” 她的目光扫过秋葵和半夏,还有金嬷嬷和她身后的几个仆妇,胆小的这时候都已经低下头去。 秋葵先就表态说:“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偷拿我家小姐的任何东西。” 她这一开口,其余人也都纷纷附和,金嬷嬷觉得这话十分可笑,有些倚老卖老的说:“我都伺候了夫人大半辈子了,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可能会去偷盗小姐的东西,说出来谁信?” 桑梓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丝毫不留情面的说:“金嬷嬷,这个时候就不必说这些没用表忠心的话了,你跟了大夫人多年是不假,可简兮也跟了我好多年了,这些如果可以作为自身清白的依据,那你们又凭什么将简兮打成这样?又凭什么毫无证据之下,就诬赖她偷东西,而不认为是家贼难防?” 第17章 恶毒居心(3) 老夫人见两边的人各说各有理,看桑梓的样子,也是铁了心要维护自己的丫头,无奈之下,只得喝道:“好了,都不要再吵了。既然如此,那就先从大小姐身边的人开始搜起吧。” 毕竟桑家正房规矩严,除了贴身侍奉的丫头,外头伺候的人,是不允许进入小姐的闺阁内室的。 桑清柔有些急了,狠狠瞪了桑梓一眼,对老夫人撒娇般的说:“祖母,您怎么可以听信她的挑拨,轻易就对我身边的人起了疑心,她们可都是……” “你闭嘴!”老夫人责问道:“你也知道维护你自己身边的人吗?无凭无据,你就先打了你三妹妹的丫头,如今不过是搜身,你有什么不情愿的? 如果你真的怕这事传出去难听,那就不该先下狠手!搜身怎么了,简兮不是也被搜过了吗?别人能打能搜,偏你院子里的人就不行了?你在自己园子里丢了东西,说到底还不是这些奴才当差不够谨慎吗!” “祖母。”桑清柔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老夫人话说的很对,她无以反驳。 因着金嬷嬷是大夫人身边的人,所以惜春几个只搜了桑清柔带来的几个丫头婆子,并没有收获。 老夫人不发话,金嬷嬷毕竟也是有年纪的人了,且又有大夫人做靠山,因此没人敢去动她,也正因如此,金嬷嬷的样子看上去就越加不可一世。 东西没找到,听雪居内的几个婆子死咬着口说,今天除了简兮,她们没人进过大小姐的屋子,可以互相作证。 这下便只剩了金嬷嬷。 桑清柔理直气壮的逼视着桑梓,哼道:“就算东西没找到,这下你们也无从抵赖了,定是这丫头出了我的听雪居之后,将镯子藏在了别处。她不肯招认,我责罚她一下又有什么错?” 桑梓还未开口,已经听简兮冷声道:“大小姐急什么,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搜的吗?人还没搜完,大小姐又何必着急下结论?” 桑清柔惊叫道:“你好大的胆子,连金嬷嬷也敢怀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简兮故作不解的问:“金嬷嬷为什么不能怀疑,虽然她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可也是奴才,难不成因为伺候的是大夫人,她就成了这府里的主子了? 事情未查清,所有到过大小姐园子里的人都有嫌疑,为何偏偏要放过金嬷嬷?大小姐你信她,可别人未必都如你一样的心思,你们不信任我,就如同我不信任她是一样的。” “你这个该死的丫头,我让你嘴硬!” 桑清柔何时被人如此忤逆过,说不过她,上来举手就要打。 桑梓一把抓住她的手,针锋相对的望着她问:“大姐这是要做什么,老夫人面前难道也不知道收敛一下自己的性子吗?今天你没有真凭实据,我就绝不会再让你动我的丫头一根手指!” 桑清柔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征询的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正犹豫不决,却见金嬷嬷神态桀骜的走出来说:“老夫人和大小姐不必为难,也不必让奴婢来搜我的身,我自己搜给三小姐看便是了。” 她将袖袋翻了个底朝天,又去解自己的腰带。 在看到她袖袋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桑清柔就已经露出十拿九稳的嘲笑,只等着一会定要狠狠责罚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主仆。 可就在金嬷嬷的腰带解开,众人以为她做做样子就算了的时候,却听到“当”的一声,有沉重金属落地的声音。 有眼尖的丫头已经发现,那镯子正是从金嬷嬷腋下的束腰带里掉出来的。 当下不只是金嬷嬷傻了,屋子里所有人都倍觉意外,忽然就陷入了安静之中。 片刻之后,老夫人喝道:“还不快穿好你的衣衫,丢人丢的还不够吗?” 桑清柔惊呼道:“祖母,不是她……” 老夫人眉头一挑,极为不悦的问:“东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不是她是谁?你还不闭嘴!” 桑清柔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只这一句,说不定已经露出了马脚,让老夫人心中有数了。 桑梓趁机逼问道:“人赃俱在,大姐为何会这么确定的说不是她?” “我没有,我不知道。”桑清柔的脑子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明明该出现在简兮身上的东西,为何会从金嬷嬷身上掉了出来? 这镯子是今天简兮将礼物送来的时候,她故意赏给她的,起初简兮说什么都不肯收,直到她生气了,简兮才狐疑的将东西收下。 然后等她出了听雪居没几步,桑清柔又很快的派人把她给抓了回来,栽赃她偷了自己的东西。 这些是早已事先和金嬷嬷以及自己身边的人谋划好了的,只等把简兮送到大夫人跟前人赃俱获,然后就可以发落了这丫头。 如此,不仅可以砍去桑梓一臂,以后紫桐院的下人,也更方便监视她的一言一行;更重要的是,可以让母亲稍微出口心里的恶气。 本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如今这矛头却忽然间掉转过来对着自己了,桑清柔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老夫人微微垂眸,显然是在衡量着什么,半天才说:“既然是大夫人身边的人,那就将这镯子和金嬷嬷一起送到大夫人那里,让她看着处置吧。” “祖母!” 老夫人喝道:“住口,如果你还不至于愚蠢到要包庇她的话!” 桑梓看出来了,老夫人这哪里是想要发落了金嬷嬷,分明就是在保护桑清柔,可那位大小姐大概被羞怒冲昏了头脑,一时竟没能体察老夫人的苦心。 金嬷嬷却还想自保,扑通跪下,不停的朝着老夫人磕头道:“老夫人,奴婢是冤枉的,这镯子必定是这个小贱人趁人不备的时候,故意塞到奴婢怀里的,奴婢伺候大夫人半辈子了,一直忠心耿耿,奴婢又不缺钱财,偷大小姐的首饰做什么,还求老夫人明察!” 老夫人想这个金嬷嬷恐怕自私糊涂到只剩下狠毒了,越老越不长脑子。 她若这样听话的回到大夫人身边,大夫人可以说她是一时糊涂,罚她几个月的月例银子,或者将她打发去下院做几个月的苦力,等到这事过去了,自然会再让她回来。 这事她担下来,就能保住桑清柔的颜面,现在这样,总比让桑梓主仆揭穿大小姐故意栽赃陷害的要好。 可是她不承认,此事便要深究,深究除了把家丑闹大以外还有什么好处? 奴才不就是关键时候出来替主子顶罪的吗,这个金嬷嬷还真是没用。 老夫人沉声喝道:“惜春念夏,还不将人给拖出去,明明东西就是她偷的,却还想仗着伺候主子有功胡乱攀咬别人,就冲这份居心,也该重重的责罚。 如此不知悔改,就先将她拖下去重打二十板子,再交给大夫人发落。清柔你也闹够了,先回去吧,我要歇歇神,现在不想听任何人说话。” 桑梓转念间就已经想明白了老夫人的意图,她并不想在此穷追猛打,这样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她知道进退,老夫人必然也会念着她的好。 这个时候,谁有利用价值就该拉拢谁。 何况适才她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金嬷嬷留着还有用,她打了简兮,用不了多久,桑梓定要让简兮亲手加倍的讨还回来。 第18章 恶毒居心(4) 出了颐寿园的门,见桑清柔气急败坏的带着人走了,桑梓才问简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镯子真的是你放在金嬷嬷身上的?” 简兮哼道:“是我放在那个老妖婆身上的,但却是她们先栽赃我在先。大小姐赏我那镯子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必有目的,不然何必赏赐奴婢那么贵重的东西?” 桑梓没有言语,又听蕙心抱怨道:“小姐,此事难道就这样算了吗,我们应该想办法揭穿大小姐的阴谋才行。” “怎么揭穿?你以为老夫人会相信简兮的一面之词吗?何况,老夫人也绝对不会允许此事伤到大小姐的名声,如此已经是底线了。” 桑梓拿帕子去擦简兮脸上的血污,轻轻一碰,简兮的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很疼吧?你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用不了几天,我会让你亲手将这笔债讨还回来。” 简兮无所谓的轻蔑道:“这点皮肉伤算什么,小姐难道忘了我是什么人吗,我从小就住在蛇虫鼠蚁窝里,在棍棒鞭打下长大,这点皮外伤,着实算不了什么。” 蕙心又气呼呼的问:“你这个傻子,刚才在老夫人那边,你就该把大小姐陷害你的事说出来。” 简兮冷笑,“你长点脑子吧,如果我那么说,这会子被拖下去责打的人就是我了。她们众口一词,到时候你以为老夫人会袒护我这个做丫头的吗? 她就算为了保住大小姐的名声,也一定会选择牺牲我。如今让金嬷嬷担了这个罪名最好,至少我们要先想办法留下来,才能保护小姐。” 桑梓点头,“简兮说的很对,难为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清形势,选择对你最有利的决定。” 她们主仆三人说话的时候,远处的廊下,却还有一个人在静静的看热闹。 桑清婉先是看着金嬷嬷被拖了下去,又见大姐气急败坏的离开,最后才见桑梓沉着冷静的带着自己的丫头从颐寿园出来。 她若有所思的盯着越走越远的那三个人的背影,竟觉有些不可思议。 身后的木槿悄声问:“二小姐,刚才您怎么不进去帮帮大小姐?大小姐吃了这样的亏,回去定又要发脾气了。” 桑清婉站在廊下,言行举止间,明显要比桑清柔更要沉得住气,“姐姐的性子太急躁,用这么蠢的办法去陷害简兮,就算她得逞了,又有谁会真的相信? 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她们这么多人,居然没能斗得过桑梓这个乡野村姑,看来还是我小瞧了她们。” 她转身沿着原路往回走,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老夫人这边也没什么心思再给她们量身裁衣了。 “木槿,不是我不帮大姐,而是这么浅显的事情,我插手,只会让老夫人觉得我跟大姐是一样的人。何况,今天不管谁赢,对我都有好处不是吗? 如果大姐有能耐将桑梓踩死在府里,那我们就少了一个对手;而如果大姐输了,祖母就算有心庇护,也会觉得她太过心浮气躁。等她跟桑梓交手,三番五次之后声名狼藉,有我在,父亲怎么可能去扶持那个庶出的女儿呢? 我们且静静的在一旁看热闹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木槿跟在桑清婉身后,暗自庆幸自己跟的人不是大小姐,“二小姐说的是,大小姐那样的性情,哪里配做皇后?做皇后,得像二小姐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沉稳自如,懂得审时度势才行。” 桑清婉悠然信步,神情耐人寻味的拈着一朵紫薇花笑道:“沐太后薨逝之后,先帝曾亲手为太后做《贤后传》,而皇后生前,也是温婉大度,待人敦厚亲和,闺中德言容功已是众女子表率,深得皇上敬爱。 祖母和父亲,总有一天会看出我与姐姐的不同,谁更适合那个位子,他们迟早会有决断。” 木槿点了点头,大乾后宫的主宰者,几代皇后皆仁淑贤德,这无疑是皇上将来择后的标准。 二小姐是很有算计的人,她在一步步的经营自己外在的形象,今天这种事,她当然不会去做大小姐的帮凶。 就算是孪生姐妹,那张凤椅却也只容得下一人,若真得以入宫,以后桑家要扶持谁,谁的路就能更好走些。 桑清婉自幼性子沉静,凡事不喜宣之于口,想的也就更多些。 她没有料到简兮这丫头居然如此伶俐,那种情况下换做一般人早就吓傻了,哪还能如此有决断的选择最好的自保方式?她想如果自己身边也有个这样会机变的丫头就好了。 她更没有想到,桑梓知道见好就收。她原本是等着那对主仆指控桑清柔栽赃诬陷的,可没想到推出来一个金嬷嬷之后,桑梓就这样沉默了。 紫桐院的那几个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桑梓从南边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自备的良药,有些还是枫墨白亲手配制的,简兮脸上的伤,不出三天,肯定能恢复如常。 回到紫桐院不大会,桑梓就听到消息说,大夫人已经发落了金嬷嬷,念在她这么多年还算勤恳的份上,大夫人罚了她半年的月例银子,然后赶去了下院当差。 桑梓想这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姜氏何等精明,事情已然是这样了,明里她自然要重责金嬷嬷,让她为自己的女儿背黑锅。 临近午时,姚嬷嬷带着一盒膏药来到了紫桐院。 临来之前,老夫人十分生气桑清柔的不懂事,拍着桌角对姚嬷嬷说:“你看看大夫人身边都是些什么人,生生的把大小姐给带坏了,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你替我跑一趟,去安慰一下梓儿那丫头吧,她们都是识大体的孩子,你把道理说清了,别让她们心存怨恨就好。” 姚嬷嬷劝道:“老夫人消消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都还是孩子呢,以后好好教导还来得及。” 老夫人又叹道:“清柔是嫡出,平日里心高气傲些也就算了,我只怕她是真的不懂事,白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我知道老爷是因为那几句预言的缘故,才将梓儿接了回来,也知道大夫人母女几个,因此对梓儿多有忌惮。 我也不指望她们彼此能够真心以待,只求能够少些是非,他日若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梓儿能念着我对她的那点恩情疼爱,对她所不喜的人手下留情。” 姚嬷嬷沉吟片刻,又劝道:“老夫人不必太伤神,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那预言里虽暗含三小姐的名字,但奴婢却总觉得未必如此。桑梓之意,代指父母故里,不见得就真指的是三小姐,老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忧心。” 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去,年纪大了,她实在有些经不起这样的闹腾。 姚嬷嬷进来的时候,桑梓正坐在窗下绣荷包,绣的是一朵紫玉兰花,不过才两个花瓣,可是那精致的绣工却已经足以让姚嬷嬷惊叹了。 “三小姐的刺绣功夫可真好啊,这样精致的手艺,足以媲美京中最好的绣娘了。” 桑梓见是她,忙站起身来迎接,吩咐蕙心上茶,然后笑道:“雕虫小技而已,嬷嬷过誉了。以前在南边闲来无事,就做些绣活打发时间,还可以换点银子给这两个丫头添些衣裳。起初人家嫌活计做的粗不肯收,后来下了苦功夫学,几年下来,也就熟练了。” 为了复仇,她什么都肯学,针凿女红,歧黄之术,管理店铺,诗词文章,琴棋书画,哪怕每天忙的没有时间睡觉,她也咬紧牙关挺着。 因为你无法预料回京之后会碰到什么变故,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你可以隐藏锋芒,却不能不懂机变,可这个过程中,谁知道又有那些事情是你必须熟知且能掌控的呢? 姚嬷嬷露出几许不忍之色,颇为感慨的说:“三小姐受苦了,可奴婢觉得,凡事不能只往坏处想,总有利有弊的,您说是不是呢?” 桑梓点头,“嬷嬷说的是,所以梓儿从不因为日子过的清苦些,就心生埋怨,田庄自有田庄的好,别人不见得能体会的到。” “三小姐能这样想,可见是个有心胸的。” 姚嬷嬷将手里的药膏递上,又说:“老夫人惦记着简兮的伤,又怕你们才回来,什么都没有预备,让我给送些药膏来。 金嬷嬷老糊涂了,偷了大小姐的东西,却想让简兮替她顶罪,如今她被杖责,又被大夫人罚去了下院当差,也算是受到了该有的惩罚,只是委屈了简兮,三小姐多担待些吧。” 桑梓对姚嬷嬷的话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嬷嬷言重了,我不会跟一个奴才计较什么,何况祖母已经有了公断,简兮虽受了些皮外伤,但对祖母的公允还是心存感激的。” 姚嬷嬷赞道:“三小姐真好气量,也识大体,不枉老夫人这么疼你。” “嬷嬷过誉了,还请嬷嬷替梓儿转达,多谢祖母赐药。” 桑梓有自知之明,姚嬷嬷根本没必要走这一趟,着实有些抬举了她们。 莫说今天出事的是简兮,只是个丫头,就算换做是自己,金嬷嬷被罚之后,老夫人也没什么必要再遣姚嬷嬷走这一遭。 如此,已经算是给了她们天大的脸面。 不管是真心来安抚,还是只为打探她们的态度,只这一点,她若还心存怨愤,就是她们不懂事了。 姚嬷嬷听她这样说,心里也觉欣慰,原本准备的一大堆道理,似乎也没必要说了,她稍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 姚嬷嬷走后,桑梓便开始提笔写信,有些事,是该提前准备着了。 第19章 祸不单行 虽然老夫人让人杖责了金嬷嬷,可大夫人当家主事,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谁敢真的下狠手?且下院不养闲人,所以金嬷嬷只装模作样的躺了两天,就开始下床干活了。 这天下午,桑梓正在老夫人屋子里做针线活,蕙心和简兮坐在绣墩上帮她理着丝线,忽然见潋秋跑进来说:“老夫人,出事了。” 老夫人正倚着靠枕打瞌睡,闻言有些受惊,忙问:“出什么事了?” 潋秋回道:“就是大夫人身边的金嬷嬷,今天上午随着下院大厨房的人出去采买,结果在街上被马车给撞了,被人送到医馆之后,不大会就咽了气。如今人已经被抬了回来,大夫人正在前院忙着让人入殓呢。” 桑梓见老夫人听完潋秋的话后,原本紧张前倾的身子,明显松懈了下来,依旧靠了回去合目道:“真是造孽,算了,让大夫人看着办吧。” 蕙心和简兮对望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脸上却不约而同全是故作惊讶之色。 惜春给老夫人端了热茶来,将这两天在外面听到的事情说给老夫人听:“若说这金嬷嬷也是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听说去了下院的大厨房,什么事都做不顺手,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老是颐指气使的打人骂狗,没想到这才头一天出去帮把手,就出了事。” 老夫人闭着眼睛哼道:“大夫人身边的这几个嬷嬷,比主子还矜贵呢,不懂惜福之人,迟早会有飞来的横祸,也是该着她命里有此一劫。” 桑梓不好插话,只低着头,静静的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然后又听惜春说:“说来也是她倒霉,好端端的走着路,不知被谁给撞了一下跌到了路中央,结果这时候赶巧就出现了一辆受了惊的马车,那辆破马车撞了人,疯了似的跑出城去,待到官差追上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居然是空的。 这下好了,一辆出了人命的破马车,谁还敢去认领?” 桑梓叹道:“人若不走运的时候,倒霉事就会一件接一件的找上门来,这大概就是说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吧。” 老夫人显然不愿再多谈这个话题,端起杯子饮茶,然后吩咐惜春说:“去看看小厨房的糕点准备好了没有,一会二少爷该过来了,他这个时辰照例是会饿的。” 惜春忙应着打帘子出去,接着就听到她在门口的声音:“二少爷,您过来了。” 桑怀瑾也不搭理他,直奔了老夫人的西暖阁,人虽是痴傻的,但行起礼来却毫不含糊,“孙儿给祖母请安了。” 老夫人忙招手让他过去,握着他的胳膊笑问:“又去哪淘气了,今天师傅们教的功课可都学会了?” “学会了。”桑怀瑜毫不犹豫的答应着。 桑梓有些吃惊,他这个样子,还能听懂那些枯燥高深的文章诗书吗? 其实桑怀瑜并非天生如此,桑梓离开桑府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而且小时候聪颖好学,五岁会作诗,七岁就能背诵许多连桑握瑜都觉得晦涩艰难的文章,桑老爷一度对他十分喜爱。 大夫人心存忌惮,怕嫡子被比下去,硬逼着桑握瑜苦读了几年,这才没有招了桑老爷的厌恶。 如今桑握瑜已经二十二岁,在朝中谋了个闲差,桑梓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什么,反正她回家都好几天了,那个大哥,连个人影都没见过。 桑怀瑾今年十五岁,可说话行事,还似个八九岁的孩子,而且据说性子被老夫人惯坏了,脾气坏得很,喜怒无常的,那股疯傻劲上来连桑老爷都打过,所以府里的人谁都不敢招惹他。 秦氏是老夫人的亲侄女,嫁到桑府做了平妻,因此老夫人也格外疼爱这个孙子。 桑梓还在想着,怎样从自己院子里那两个婆子口中,套出二少爷忽然痴傻了的原因,却忽然见一块松子百合糕递到了自己面前,那距离近的差点就碰到她鼻子上去了,将她吓了一跳。 她抬头,见桑怀瑾正笑眯眯的望着她,见她迟迟不接,只顾着发傻,以为她不喜欢,便将手里的糕点往地上一扔,跺脚气恼道:“祖母,外面的人都说我是傻子,不肯跟我玩,都躲着我,连三妹妹也嫌弃我,不肯吃我的糕点。” 说着,嘴角微垂就想哭。 他人本就生的白净俊朗,这样双眸含泪,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她,那样子可爱至极,委屈巴巴的样子,让人不禁心生怜爱,倒真想将他当个孩子来哄了。 老夫人笑道:“你三妹妹怎么会嫌弃你呢,你都没问问她爱不爱吃就直接递给了她,也许是不合她的口味呢。” 桑梓忙起身解释说:“二哥哥误会了,只是梓儿刚才正在想这花色要怎么绣才好看,二哥哥忽然赏赐糕点,我还有些发懵,就没能及时接过来,并非是嫌弃。 其实我很喜欢这松子百合糕,记得小时候在家,我犯了错被关进柴房里没饭吃,二哥哥就总是偷偷的给我带点心充饥。我在南边的那些年,这松子百合糕也吃过几次,可总觉得没有二哥哥带给我的味道要好。” 姚嬷嬷点头,“三小姐是心念旧恩之人,不是南边的点心不好吃,而是那点心里少了家人的关怀吧?” 桑梓笑而不语,听姚嬷嬷这么说,老夫人也十分高兴。 桑怀瑾将装着点心的碟子端到她面前,很友好的望着她,桑梓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说:“还是家里的东西滋味好,二哥哥你也尝尝。” “你没看见的时候,我都吃了好几块了。” 桑怀瑾瞥了简兮一眼,又看了看蕙心,忽然就说了一句让桑梓心惊肉跳的话,“三妹妹没怎么变样,可是这两个丫头我都不认识了。” 第20章 存心试探(1) 桑梓脸色微变,心悸之余,正想用女大十八变搪塞过去,可桑怀瑜似乎接着就忘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凑过来问:“我能去紫桐院找你玩吗?你几岁了,会读书写字吗?” 桑梓想真是拿他没办法,这又不记得自己几岁了,“我十三岁了,二哥哥若是有空,尽可以去紫桐院找我玩,梓儿没有正式拜师学习过,只有小时候姨娘教授过几个字,能看一些简单的文章而已,字也写的马马虎虎,不能和二哥哥比的。” “女儿家,这样就很好,会的多了心也就大了,反倒不是好事。师傅说古来才女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就是因为读书多了心性就高,不肯认命又挣脱不开世俗的枷锁,最后可不就只能郁郁而终吗?” 桑梓一时怔住,觉得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人有时候痛苦不在于你懵懂无知,而在于你看穿了一切而又无法挣脱。 再去看桑怀瑾的时候,他已经又埋头只顾着吃了。 蕙心掩口笑道:“我们回来那天,二少爷还说不认识小姐呢,现在又说没怎么变样,您连小姐的模样都记不清了,又怎会还记得奴婢们的模样?再说,女大十八变,不说别人,就说惜春姐姐,哪里还有半点小时候的影子?” 老夫人忽就笑了,“是啊,女大十八变,惜春小时候胖成那个样子,我都在愁着她长大后怎么嫁人,可几年过去,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了。 蕙心小时候脸是圆的,长大了下巴倒是尖了些许,至于简兮,走的时候还小,我也确实不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了。” 桑梓这才轻舒了一口气,不再接话,避免再去谈这个话题。 桑怀瑾根本不关心她们的谈话,待到吃的差不多了,才放下碟子说:“祖母,我带三妹妹出去玩了。” 然后也不管桑梓是否情愿,就将她连拉带拽的拖了出去。 老夫人见这两人能玩到一起去,桑梓又是个肯迁就人的,且看怀瑾的样子又很喜欢她,便放心的让他们去了。 桑怀瑾拉她到了前院花园里,恰碰上金嬷嬷的儿媳领了发丧银子哭哭啼啼的去了,桑清柔看见她,哼了一声,厌恶的瞪了她一眼,也带着自己的丫头转身走了。 倒是桑清婉迎上来,似乎之前的那些仇怨,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一般,笑道:“二哥哥似乎又长高了些呢,昨儿我听教你习武的先生说,二哥哥的剑法练的越来越好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呢。” 桑怀瑾摆弄着手里的弹弓,拉紧皮绳对准了树上的一只麻雀,手一松,里面的钢珠已经飞了出去,只听扑棱棱一阵急乱的翅膀拍打声,树梢上的那只麻雀已经掉落在地,挣扎了几下便断了气。 桑清婉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对这血腥的一幕极为不适。 她转过身,背对着那只麻雀,对桑梓语气平淡的说:“三妹妹,金嬷嬷死了,不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如何?倘若她不是得罪了你,恐怕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这话真毒,毒的不动声色就把金嬷嬷的死归咎到了桑梓的身上。 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相较于桑清柔那骄横跋扈的性子,这个二小姐的心机要更阴狠的多。 但桑梓也看的出来,她对桑怀瑾不过是面子上的亲热,也许心底是很厌恶他的。 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直视着桑清婉的眼睛,不见丝毫慌乱愧疚之色,不急不躁的笑道:“二姐这话我可不敢当,金嬷嬷的死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佛家有云,善恶到头终有报,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她今天的不幸,全是自己的因果,与人无尤。二姐那么聪明,不会不懂我在说什么。” 桑清婉微微一怔,桑梓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却又并不很意外,“你的脾气和七年前相比,还真是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呢? 不过也是,如果身上不带刺,就不是你桑梓了。所以以后在老夫人面前,保持本色就好,不必总装的那么楚楚可怜的。” “若说虚伪,桑梓对二姐那才叫甘拜下风。当年温庭蕴来府上,你一边跑去给我送吃的,一边又让人偷偷去告诉大夫人。结果金嬷嬷带着大夫人去了柴房,踢翻了我的吃食,又罚你在太阳底下跪着反省。 那时候,他一直在我面前赞你温和善良,跟桑府的其他人不一样,可也只有我知道,你不过是想博取他的好感罢了。只是不知道,以父亲现在五品的官职,还能不能助你成为王府的世子妃?” 尽管桑梓的话说的不怎么留情面,可桑清婉的神情却始终没什么大的起伏,待她说完,她也只是神色平淡道: “我不知道当年你对我有什么样的误会,你不念我旧日对你的好,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如今我们都大了,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吧,我从未觊觎过王府的世子妃之位,信不信由你。” 她说完,便带着木槿转身而去,桑梓正在纳闷,她怎么可能忽然就改变了心意的时候,怀里猛地被塞进来一个苹果,吓了她一跳。 她正要跟桑怀瑾道谢,却见他不怀好意的一笑,然后将那苹果放在了她的头顶上,自己却往后退去。 桑梓还未明白他要做什么,简兮已经慌忙把那苹果抢了过去,微微色变道:“二少爷不行的,万一伤着三小姐可怎么办?” 刚才那钢弹珠的威力,大家可都有目共睹了,那只麻雀的身体被他的弹珠打碎贯穿,当场就死了。 现在他要拿弹弓打桑梓头上的苹果,若是稍微偏一点,万一打到眼睛怎么办?这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会要人命的。 他是傻的,简兮可不是傻的,她怎能不加以阻止? 可是桑怀瑾却执意如此,而且还恼怒的吩咐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厮,将简兮和蕙心给拉到了一旁。 简兮正要动手,见桑梓摇头,目光冰冷坚定的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可简兮还是焦急的劝道:“小姐,让我替你吧,至少二少爷如果失手,我能够躲得开。” “他不会失手的。” 桑梓适才已经见识过桑怀瑾的身手,且桑清婉也说他功夫不错,她相信这样的事桑怀瑾之前必定也做过,如果真的伤过人,他也许不会不长教训。 桑梓头顶着那个苹果,目光平静的望着十几步开外的桑怀瑾,不说话,也不拒绝。 蕙心和简兮还在苦苦劝她,可她似乎就跟没听到一样。 桑怀瑾微笑望着她,然后拉紧了手中那个钢架弹弓上的皮筋,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并不着急去打那只苹果,而是似乎很欣赏这个折磨人的过程,胆小的恐怕早就已经开始腿软哭叫着求饶了。 可是桑梓就那么神色平静的望着他,静静的与他对立着,然后就见他忽然手一松,那里面包裹着的一颗鸽卵般大小的弹珠便呼啸着飞了过来。 简兮目光骤然一紧,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蕙心已经惊叫一声,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第21章 存心试探(2) 可是桑梓站在那儿,直到头顶的那只苹果被那弹珠打的四分五裂,汁水乱溅,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只是淡淡笑道:“二哥哥好功夫,梓儿佩服。” 桑怀瑾很不高兴的撅了噘嘴,并未因为得到了夸奖就喜形于色,而是一扭身,十分沮丧的说了句,“你不害怕,一点都不好玩。” 然后,就带着自己的小厮头也不回的走了。 桑梓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简兮跑过来很生气的质问她:“小姐未免也太大胆了些,怎么可以跟个傻子胡闹?万一他伤着你怎么办?你忘了这次我们回来的目的吗,怎么可以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简兮,我只是相信,桑怀瑾虽然傻了,但是他良知未泯并不残暴,他跟桑握瑜不一样。” 桑怀瑾小时候从未因为她是庶出就嫌弃过她,也从未因为任何事排挤过她,相反,那时候他对她还照顾有加。 他勤奋好学,善良聪明,桑梓相信人的天性,不会那么容易改变。 如果他的弹弓以前伤过人,那么他是绝对不敢再跟她玩这样的游戏的。 简兮脸上还有些恼色,对她的话根本不以为然,仍是执着道:“我不管,反正如果再有下次,我绝不允许小姐再跟他胡闹了。临来前,先生特意嘱咐我要好好保护你,你若有什么闪失,我如何跟先生交代?” 桑梓心下一暖,他特意嘱咐了简兮吗,看来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好了,我知道了,保证不会再有下次行了吧?” 她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穿过西院的月洞门时,躲在回廊拐角处的秦氏才带着绿葵走了出来,她很满意的点头道:“果然我没有看错,这丫头当真胆色过人,以后可得要好好对她了。” 绿葵也颇有些意外的说:“还以为三小姐会让人去找老夫人拦下二少爷,或者找人代替自己呢,谁知她竟如此胆大,夫人让二少爷试探她,可是还不放心吗?” 秦氏叹道:“想在桑家好好活着没那么容易,只要有大夫人一日,我们就永远都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所以,我得找个可靠的臂膀,与她共同对付姜氏才行。 但是,我不能轻易跟个怂包联手,不然到时候大夫人威逼利诱之下,兴许她就会出卖我。 不过梓儿这个丫头,我确实很满意,她聪明有胆识,经过了金嬷嬷的事,我看她身边那两个丫头也不简单,以后大夫人若是再不懂收敛,有她好受的。” 绿葵想了想,提醒说:“那夫人要不要跟三小姐多走动走动,平日里对她好些,遇事她才会帮衬着夫人。” “不需要,一些事你不懂,现在咱们与她看上去越疏远冷漠,就对彼此越有利,甚至有些小摩擦也是好的,那样以后遇到事情,才好互相帮衬。因为冤家对头的话,总是更容易让人相信。” 看着秋葵那似懂非懂的样子,秦氏无奈摇头,“你不明白就算了,但是我相信,她不会不明白的。” 桑梓回到紫桐院之后,也没什么事好做,除了绣荷包,便只静心配她的香料。 简兮去了后院一趟,回来戏谑般的说:“小姐今晚不必钻那狗洞了,辛荑院的竹林后面有个角门,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管过了,锁都生了绣,轻轻一扭就断了,今晚我们从那边出去便可。” 桑梓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记忆里,除了何姨娘在辛荑院住过短短的几个月,那边就再没住过人。 倒是蕙心瞪了她一眼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小姐要是钻狗洞,你也别想一个人翻墙头,我必会拉着你跟我们一起钻狗洞。” 简兮轻嗤了一声,撇了撇嘴不掩得意之色,“我连皇宫的墙都翻过,现在会跟你们一起钻狗洞?你想的美!” 桑梓又问蕙心,“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小姐放心就是,保证让明霜她们一觉睡到明天早上,打雷都不带醒的。戌时左右我们就出门,赶在天亮前回来便可。” 桑梓点了点头,“只要自家院子里不出事就行,反正这个地方,晚上也没人会来查我们。” 金嬷嬷因着是死于横祸,桑桓嫌不吉利,何况不过是个奴才,只让大夫人厚赏了她的家人,然后加派人手帮忙,当天就将金嬷嬷下葬了。 桑梓今晚,便是要出去跟她讨债的! 用过晚饭不久,简兮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有些担心的说:“也不知道蕙心在她们的汤里放了多少迷药,一个个睡的死猪一样,好容易才将人全都拖到床上去了。” “那我们走吧。” 桑梓紧了紧身上素面紫玉兰花的披风,戴着兜帽,趁着天晚无人,从辛荑院后面的角门出了桑府。 桑府后街上,早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等待着,桑梓登上马车时问那赶车的小厮:“商陆,怎么派了你亲自来,这样的事,随便遣个人来不就行了?” 商陆是秦艽的长随,才二十出头,翩翩少年,异于常人的俊朗,一双眸子在暗夜里,像是寒光闪烁的星子,一身青布衣衫干净利落,而且只看他赶车的架势和身形,便知此人必是有功夫在身的。 他微微回头,轻声笑道:“艽爷不放心,非要我亲自来接你,梓儿,你在桑府过的还好吗?” 不等桑梓回答,蕙心已经抢先愤怒的咋呼起来,“好?你来住两天试试,这桑府的人,没一个是善茬,刚回府第一天,我们就差点被大夫人给害死,好在小姐心里有算计,不然都被那女人给坑死了。” 商陆闻言沉默了片刻,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只说了句,“梓儿,如果你在桑家有危险,千万不要硬撑着,离开那里再和先生从长计议也未尝不可。” “不,我的仇恨,不能假手他人,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就是。” 桑梓见马车拐出巷子之后,并没有往恒通绸缎庄的方向走,便问:“怎么艽爷没把人放在他那里吗?” 商陆应道:“没有,她那样的,还不配进艽爷的门,就在城西一个平日里无人踏足的破庙里。” “也好。” 桑梓想起前两天的事情,又不甘心的问:“赵四的事,艽爷还是不答应吗?” 商陆应道:“是,艽爷不同意,说要杀他随时都可以,但不能按你的法子。” “不按我的法子,杀他何用?” 这次商陆没有回答,桑梓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且秦艽不答应,逼谁都没用。 接下来的路程她没再说什么,都是蕙心在和商陆闲聊,一直到了城西那个残破的寺庙门前桑梓才问:“人醒过来了没有?” 商陆踏上台阶,命守在外面的人把门打开,往门里看了一眼说:“还没有。” “那就把她泼醒。” 一大盆冷水自头顶浇下,穿着寿衣,被绑在柱子上还在沉睡的金嬷嬷忽然就打了个冷颤,茫然的睁开了那双浑浊锐戾的老眼。 第22章 讨血债(1) 金嬷嬷怔忡了好久都回不过神来,脑子发懵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懂为什么自己穿着死人入殓的衣服被绑在柱子上,还有,为什么这三更半夜的,她会跟三小姐和她的丫鬟们在一起? 甩了甩湿淋淋的脑袋,金嬷嬷左右挣扎了几下,厉声喝道:“还不赶紧将我放下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我,等我回去禀报了大夫人,一定轻饶不了你们。” 桑梓站在不远处,冷冷哂笑道:“果然是跟着大夫人威风惯了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这么嚣张。” “桑梓,你别不知好歹,若我有什么闪失,大夫人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金嬷嬷还在叫嚣,简兮却已经狠狠一巴掌掴在她脸上,“老巫婆,你大概不知道,在大夫人那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桑梓冷冷转身,往窗边走去,“简兮,先让她看清楚形势再说,我不喜欢跟不知死活的人废话。” “是,小姐。” 简兮挽了挽袖子,去拿旁边旧案上被辣椒水蘸过的鞭子,蕙心也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一块抹布,不由分说就塞进了金嬷嬷的嘴里。 直到这一刻,金嬷嬷才知道她们是真的要对她动手了,她惊恐的瞪着那双浑浊的老眼“唔唔”的叫着,可惜现在就算是想服软也已经晚了…… 今晚夜色很好,桑梓站在窗前,见商陆带着两个小厮无声无息的守在院子里,他的黑色衣衫融入寺庙残垣的黑影里,如果不是那双明亮的双眸,根本就不会知道有人在那里守着。 屋子里是简兮挥起的呼啸的鞭声,还有落在人身上沉闷的抽打声,伴随着金嬷嬷呜呜咽咽的求饶和一两声连抹布都堵不住的惨叫哀嚎声。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窗前,一个人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似乎在赏月,又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她说过,她定会让简兮将这笔债加倍讨还回来,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从她踏进桑府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在心里发过誓,她桑梓,以后绝不会再任人欺辱,谁欠了她的,都得为之付出惨痛的代价。 半个时辰之后,她转过身来,轻声吩咐道:“好了。” 简兮应声收住鞭子退到一旁,蕙心过去将金嬷嬷口中的抹布扯了出来,没好气的瞪着她问:“你和大小姐设计陷害简兮,一巴掌一巴掌打她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 金嬷嬷脸上全是冷汗,头发也散了,耷拉着脑袋像个蓬头垢面的疯婆子。 她身上的外衣被抽了个稀烂,里面被血浸透的白色中衣也所剩无几,鲜血顺着那抽烂了的布条一滴滴的滴落下来,很快就在脚下积了一大滩。 那蘸了辣椒水的鞭子抽裂的伤口,犹如火在灼烧着她的皮肤,又如万根针尖扎着一般,疼的她生不如死。 金嬷嬷浑身都在抖,牙齿控制不住的在打颤,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身上的伤口疼,亦或是因为面前站着的这个三小姐,那幽深如井的双眸。 她眸子里的一点黑,似是无底洞一般,要将金嬷嬷吸进去,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金嬷嬷知道桑梓是真的起了杀心,不然她怎敢将自己打成这样? 无论如何,都要先保住性命再说,金嬷嬷放下平日里端着的架子,哀声恳求道:“三小姐,是奴婢糊涂了,奴婢该死,求三小姐大人大量饶奴婢一条贱命吧? 那天的事,其实都是大小姐策划的,奴婢是奉大夫人的命去送东西,恰巧在那里罢了,实在不是奴婢撺掇的。您那么聪明,也一定知道,奴婢只是替大小姐背了黑锅而已。” 桑梓冷冷道:“我最厌恶的一种人,莫过于贪生怕死,背主求荣。那天的事如何,是否是你撺掇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何况就算那是桑清柔的主意又如何,你是她的帮凶,这也是毫无疑问的! 金嬷嬷,你是不是很喜欢打人?这么些年,你的这双手,到底沾了多少人的鲜血,你还记得吗?” 金嬷嬷浑身哆嗦了一下,她不记得了,这些年,凡是犯了错的丫头,她都喜欢亲手教训她们;凡是想要勾引老爷的家婢,她也不知道弄死弄残了多少,她的这双手太毒了,想想自己都觉得血腥。 “三小姐,奴婢错了,奴婢真的开始忏悔了,只要三小姐给奴婢一次悔过的机会,奴婢愿意从此以后吃斋念佛,再不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奴婢甚至愿意出家为尼,去庵里忏悔自己的罪孽。” 金嬷嬷苦苦哀求,可桑梓不为所动,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这样的话她是不会相信的。 莫说以后,就算今天晚上她放金嬷嬷回去,大夫人派来抓她的人都不会等到明天早上,一旦放虎归山,这老妖妇势必会立刻反扑,不咬死她绝不会罢休。 桑梓充耳不闻,语气淡淡道:“金嬷嬷,难道你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三更半夜出现在这个地方吗?” 金嬷嬷惊魂未定,她是想问的,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就已经挨了简兮的鞭子,身上的伤口痛的她恨不得咬舌自尽,等到有说话的机会,却有些顾不上了。 “我只记得头午我随着下院大厨房的人出来买菜被马车给撞了,以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还有,为什么我会穿着寿衣?我明明记得出门时,穿的根本不是这件衣服,这到底是哪里,三小姐为什么可以在这个时辰出府?” 金嬷嬷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而且是一场噩梦。 “原来你有这么多的疑问。” 桑梓微微挑唇,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拂衣道:“我可以告诉你,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如果不是你打了简兮,抢着来送死,也许现在站在这儿的,就是卢嬷嬷或者别人,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那辆无人驾驶撞了你的马车是我安排的,帮着桑府的那几个婆子将你送到医馆的那位好心人,半路上趁人不备给你吃了一颗假死药,所以到了医馆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了脉搏,像个死人了。你的棺材今天傍晚才入土,所以今晚你就在这里了。” 金嬷嬷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现在对桑府的人而言,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么她还能指望谁来救她? 还有,三小姐多少年不曾回京,她哪里来的人帮她谋划实施这些事情?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可能……你怎么敢背着夫人谋害她身边的人?” 金嬷嬷惊恐至极却忽然开了窍般的尖声叫道:“不,你这次回来是有预谋的,你根本就一点都不怕大夫人,你要杀我,那么,赵嬷嬷呢,她是不是也是被你们给害死的?” “你还不算太笨,但是比起你,那种死法实在是太便宜了她。” 桑梓起身走向角落的火盆,望着里面熊熊燃烧的炭火,和已经烧的通红的烙铁,语气冷漠道:“我不否认我做过什么,也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仇的。 现在是你们,很快就是桑清柔和大夫人,以及这桑府的每一个人。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那么我问你的,你最好也跟我说实话。” 她回头,望着呆若木鸡,面部肌肉因着害怕而扭曲僵硬了的金嬷嬷,凛声问:“当年,是谁帮着大夫人策划了那个毒计,害的我母亲身败名裂?金橘和秀果又是被谁害死的?” 提及当年的事,金嬷嬷的脸色忽然就又惨白了几分,她唇角哆嗦了几下却没能说出话来,也不知道该怎样说。 当年那件事,她们做的太过狠绝,她心里很清楚,不管说不说自己都是个死! 金嬷嬷摇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件事,我没有参与过……” 第23章 讨血债(2) “金嬷嬷,我时间有限,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你最好快点说实话。 我已经隐忍了七年,这七年,我每天晚上都被噩梦缠身,每天睁着眼睛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复仇,每天都在咬着牙谋划着,算计着,要怎样才能让你们一个个落入我设下的陷阱里。 我已经给桑府张开了一张网,你们谁都逃不脱被惩罚的命运,因为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她说完,伸手拿起火盆里那被烧红的烙铁,转身一步步向着金嬷嬷走了过来。 金嬷嬷眼睛直愣愣的望着那被烧的通红的三角烙铁,努力的将自己的身体贴紧了身后的柱子,似乎这样就能躲开一般。 因着恐惧,她的身体如寒风中挂在树梢上的破布条一般,瑟瑟抖个不停。 这明显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刑具面前,她的声音凄凉而又急迫,她歇斯底里的恳求道: “三小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事是赵嬷嬷和大夫人一起谋定的,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何姨娘的事,真的没有……” 桑梓将那冒着灼热烟气的烙铁凑到金嬷嬷面前,冷笑道:“不要妄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一个死人头上,你知道我不会相信的。 还有,就算你迟早要死,我也可以让你有不同的死法,你是要个痛快的了断,还是要我割了你的舌头,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划花你的脸,然后再烙上几个烙印,让你的亲儿子都认不出你,然后再将你丢到大街上去自生自灭?” “你,你好狠的心!” 金嬷嬷已经绝望了,她知道三小姐小时候经历了太多的屈辱苦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确实太过残忍。既然她怎样都不会放过自己,与其如此,还不如要个痛快。 “三小姐,我不知道这几年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但不管你多么有心机,想要扳倒大夫人,恐怕也是痴人说梦! 且不说舅爷如今是户部的尚书,在朝中握有重权,只说二舅爷可是西南抚远大将军,掌管十几万兵马,想要弄死你一个奴隶所生的庶女,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你想对付大夫人,根本就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桑梓点头,神色漠然从容,“这些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只回答我问你的便是。” 金嬷嬷神经质的,抽搐着咯咯笑了几声,嘶哑着嗓子开始回忆那段并不愉快的往事。 “你三岁那年,随着老爷回京,那时候老爷已经有了平妻,还有几房美妾,可是他却对何姨娘情有独钟,一个月里,有二十多天都歇在她房中,这如何能不招人怨恨? 她吃的用的,样样不比夫人差,老爷将最好的都给了她,将她捧在掌心里宠着,甚至因为她,还多在任上滞留了一年才回府,你可知道大夫人心里有多恨? 最让人无法容忍的,是她明明得到了一切,却始终对老爷的态度淡淡的,偶尔露个笑脸,老爷就像比得了皇上的赏赐还要高兴,她不过是个奴隶市场上买回来的贱婢,凭什么受了那么多的宠爱还如此冷待老爷,她有什么资格不稀罕老爷对她的好?” 何姨娘不稀罕桑桓的宠爱,自然是有原因的,桑桓那个势力阴险的小人,怎配得到她母亲的敬爱?她爱的那个人,桑桓就算给他提鞋都不配! 桑桓贪恋何姨娘的美貌,却也惊叹她的才气,他被她迷昏了头,她说自己出身富庶的商贾人家,家败落难至此他也相信,都没有深究她的身世。 如果他知道他毕生钟爱的女子,所有的委屈求全,竟然全都是为了找机会杀他,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桑梓冷冷望着金嬷嬷,并不去打断她。 听她继续说:“大夫人曾试过几次,想要挑拨老爷厌恶了何姨娘,可是她没有想到,那些事情,他竟然丝毫都不在意,他信任她,宠溺她,已经超出了大夫人的想象。 看着大夫人夜夜独守空房,寝食难安的受折磨,赵嬷嬷才想出了那条毒计。” “所以,你们为了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先杀了何姨娘身边的金橘。她明明是被人勒死的,但你们却伪装成天黑不慎落井的假象。 后来,你们又给秀果下了药,让她与府中的小厮做下那等丑事,致使她醒来后羞愤自尽。 何姨娘身边最可靠的人都没有了,你们便可以放心对付她了是不是?这次你们如此对付简兮,其实也是想故技重施吧?” 金嬷嬷没有否认,却本能的还在替自己辩护,“但是,金橘和秀果的死与我无关,我并未带人害她,那时我卧病在床,并未参与此事。 给大夫人出主意的人是赵嬷嬷,给何姨娘下药的人是她院子里伺候的丫头金英,卢嬷嬷负责将往府里送果子的那个鳏夫引去了何姨娘的住处,是大夫人领着老爷去了何姨娘的别院捉奸。” 后来的事情桑梓都记得,当桑桓踢开何姨娘的门,就看到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正趴在何姨娘身上做那苟且之事。 当时何姨娘并未昏迷,她只是浑身无力,无法反抗才会被那男人玷污,当时桑桓气愤之下不听任何人解释,直接将田庄上送果子的那个鳏夫给下令杖毙了。 他是太爱何姨娘,才无法承受她的背叛,以至于连她生的女儿,也一并厌恶起来。其实只要他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就不难察觉这是一起阴谋,何姨娘连对他都淡淡的,又怎么会瞧得上那样一个粗人? 大夫人趁热打铁,三天后便以何姨娘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征得了桑桓的许可,将何姨娘迁去了西园连下人都不会居住的偏僻之地。 桑桓那时在气头上,觉得将这样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放在前院是丢人现眼的事,便立刻同意了。 彼时桑梓还小,不知道大夫人心里有多少恨,也不知道一个女人,要恨到怎样的地步,才会如此狠毒? 第24章 讨血债(3) 何姨娘动不动就没饭吃还是小事,大夫人每天必做的事情,便是坐在辛荑院的正厅里,看着人如何对何姨娘拳打脚踢,她们撕扯她的头发,用针扎她,扒光她的衣服,在她身上抽出一道道鞭痕,然后再在她的伤口撒上盐巴。 她们踩断她的手指,何姨娘弹的一手好琴,大夫人便觉得这也是她勾引老爷的伎俩,直到让人将她的每一根手指都踩断残废为止。 那时候桑梓时常会吓的窝在何姨娘的怀里大哭,大夫人嫌吵,让卢嬷嬷抽她的嘴巴,直到打的她再也不敢哭喊为止。 桑府的辛荑院,对于她们母女来说,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何姨娘不求饶,只是咬紧牙关撑着,尽力护着怀里幼小的孩子,她苟活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只是为了要护着桑梓,给那个人留下最后一丝血脉。 直到后来那一次,桑梓偷跑出去找吃的,回来的时候看到大夫人又在自己院子里坐着,她不知道这次大夫人又想怎么折磨她们,只是看到房间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何姨娘绝望的哭喊声,还有不同男子的(淫)银笑声。 她丢了手中的东西拼命的去推门,却被几个婆子给拦了下来,然后毫无疑问的,因为她的不顺从,她又挨了打。 过后,她看到三个猥琐的男人从何姨娘屋子里出来,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由金嬷嬷带着,悄无声息的从偏门出府去了。 那一刻,她看见大夫人笑的那么恶毒,那时候桑梓似乎已经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她蜷缩在角落里埋头哭泣,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办法去求桑桓,因为大夫人早就在那个男人身边安插了眼线,她们不会给她靠近桑桓的机会。 就是在那一晚,何姨娘对她说了那样一番话,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长期的饥饿毒打,已经将何姨娘折磨的油尽灯枯,她是何等心性的女子,哪堪被人如此羞辱,大夫人就是要她死,都要如此作践她! 桑梓恨极了,她恨大夫人的豺狼之心,更恨命运的不公。 当她再有机会见到桑桓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也许那时他已经想通了什么,他朝她伸出了手,示意她到他身边去。 可是她却握紧了双拳,用无比仇恨的目光望着他,然后决然的转身跑开了。 大夫人怎会给桑桓后悔的余地?当他再提及辛荑院的那个女子时,大夫人却故作沉痛的叹息说,何姨娘已经病故了。 桑梓要报仇,可那时候她才六岁,何以报仇? 所以她耐心的等待时机,像最低贱的奴隶那样活着,吃别人的残羹剩饭,努力的不让自己生病,大夫人身边的人,打她,羞辱她,连府中最低等的奴才也瞧不起她,但这都不重要,她就这样忍饥挨饿的等着,终于还是让她等到了机会。 那次太子懿轩随桑握瑜来府上玩耍,她觉得这是老天爷对她难得的垂青,于是她故意用粪水弄脏了他的衣服,在他沐浴更衣的时候,潜入房中想要行刺他。 那时候桑梓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她在桑府过的生不如死,食不果腹也就算了,动辄还要挨打,大夫人每次看见她,都要找借口关柴房饿着她,只等她跟何姨娘一样,哪天忽然就撑不住咽气了。 桑梓想那可是太子,如果太子死在桑府,皇上一定不会轻饶了桑桓,如此她便可以拉着桑家给她和母亲一起陪葬了。 她不怕死,她只怕辜负了母亲的嘱托,她无法想象她死了之后,大夫人依然风风光光的活在这个世上享受荣华富贵,那样,她会死不瞑目。 可是她未能得逞,太子很机警,且身手也好,轻易就将她给治服了。 这不是小事,所幸太子看她只是个孩子并未追究,桑桓气的火冒三丈,大夫人觉得她居心太毒,恨不得立刻就让人将她打死。 桑桓终究还是念在何姨娘的份上,留了她一命,隔天便将她赶去了祖籍田庄上,然后又亲去东宫请罪,好不容易平息了此事。 如此桑梓在南边,一待就是七年。 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是一次噩梦般的经历,幼时所遭受的非人待遇,那种孩童的恐惧无助,无人能够体会,阴影刻骨铭心。 那时候的伤痛让她深刻的意识到,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比如金嬷嬷现在,一刀杀了她又有何难,折磨她才是回报,这些人,死的太痛快真的太便宜了她们。 桑梓脸色有些发白,身子晃了晃,却将那烙铁的把柄握的更紧了些,那些事纵然过去很久了,可一想起来,心依然在滴血颤抖。 “我只问你,是谁勒死了金橘,又是谁给秀果下的药?” 金嬷嬷苦笑,“三小姐还追究这些做什么,赵嬷嬷害死了金橘,她已经死了,金英给秀果下药,但是她在何姨娘搬去辛荑院不久之后,也被大夫人灭了口。 你无凭无据,就算知晓了全部的真相,也无法替何姨娘洗脱冤屈,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娘根本就不在意桑桓如何看待她,她要的不是有一天可以向谁证明她的清白,而是我可以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 当年的一些疑惑,如今都已经清楚了,桑梓不想再多逗留,转身往门外走去,“简兮,她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三小姐,三小姐求你给奴婢一个痛快吧,求你了……” 金嬷嬷已经被打的筋骨尽断,就算桑梓放过她,恐怕她也挣扎不了几天了,她有自知之明,所以只求一个痛快的死法。 桑梓不再理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简兮冷森森的问:“你不是很喜欢挖人的眼睛吗,今天我就成全了你!” 第25章 噩梦惊魂 桑梓没有回头,在登上马车的时候,听到寺庙里传来一声惨痛万分的哀嚎声,然后便没了动静。 她掀起帘子嘱咐商陆说:“处理的干净些,不要被人察觉。” “我知道,你放心便是。” 夜色中,她的声音很平静,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商陆知道她心情不会好,也知道她并不会从这冤冤相报中得到满足,她只是不得不如此才能活下去而已。 回到桑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蕙心伺候她睡下,便坐在床边的小榻上守夜。 这一晚,也许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的缘故,桑梓又做了噩梦。 睡梦里,她像是一缕游魂般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被动的随着人潮涌向一个地方,她心里似是有团火在烧着,明明很焦急,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那是一个菜市口,处决犯人的地方,有许多围观的百姓,都在对跪在行刑台上的那十几个男子指指点点,不断的用手里的菜叶瓜果去打那些囚犯。 她依稀能听清楚他们在唾弃的骂他们“乱臣贼子”“叛逆余孽”等等,天上乌云压顶,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天气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她看不清那些将要被处决的人的脸,他们都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似乎早已没有了灵魂,只有为首的一人,倔强的昂着头,颇有几分宁死不屈的傲骨。 可她从侧面望去,只看到他蓬乱的,被头发遮挡的半边脸,她想拨开身边的那些人,站到他对面去,可是人太多,她被挤在人群里根本动不了。 桑梓心急如焚,很想大声呼喊,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憋的她难受。 她用尽全力,不顾一切的想去推开身边那些挡着她路的人,然而还未等她挣脱出来,那些身着白衣囚服的人,却都已经被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了。 桑梓一阵眩晕,像是猛然间被人剜去了心上的一块肉,痛的她想哭又哭不出来。她不敢去看那满地滚落的人头,他们之中最小的两个,一个只有十五岁,另一个才十二岁。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行刑台上血流成河,然后那些尸体被人拖走,一批女眷又被押了上来…… 四周很黑,气氛压抑的难受,如此惨绝人寰的场景,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候,周围的人却都如魑魅魍魉般面带笑容,指指点点蜚短流长。 桑梓有些胸闷,用尽力气呼吸,却还是觉得透不过气来。 可就是这么难受的时刻,她却又似乎清晰的闻到了空气里传来的血腥气。 潜意识里,她很想去阻止,哪怕是为此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她被挤在人群里动弹不了无能为力。 那最前面的妇人,她依旧是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是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冤枉”,却如惊雷贯耳,震撼人心。 在她们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忽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大雨倾盆而下,那些身首异处的尸体,散落在行刑台下,触目惊心,泡在冰冷的雨水里,身下是弯弯曲曲的红色河流蔓延开来…… 四周的景物忽然全都模糊起来,天地间一片猩红,空气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到处都是断肢残骸还有那些人嬉笑怒骂的冷漠嘴脸……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睡梦中的桑梓忽然坐起身来,她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似乎窒息了许久,忽然间重又可以呼吸了那般急促。 简兮看她这样,忙抓起榻上的帕子为她擦汗,关切的问:“小姐,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桑梓抚着胸口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已经天色大亮了。 头疼欲裂,她有些恍惚的靠在床头无力苦笑“是呢,又梦到那个行刑场了。这些年,总是反复的在做这个梦,也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在跟着我呢。” 蕙心脸色微变,忙道:“小姐快别这么说,别自己吓唬自己。” “我不是在胡说,一些事,我心中很明白,桑家不倒,这个噩梦会纠缠我一辈子。” 简兮轻叹,见时辰不早了,赶紧提醒说:“小姐,刚才卢嬷嬷派了人来提醒说,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巳时就准备出府去怀安王府,小姐该起来梳洗了。” 梳洗后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回来吃早饭,换衣服,时间是不怎么充足。 桑梓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床更衣,可到了颐寿园的时候,姚嬷嬷却说老夫人昨晚失眠,今晨可能会醒的晚些,让她赶紧去准备自己的,其余的事情她会代为转达。 桑梓道了谢,回到紫桐院,见大夫人派人给她送了两套衣服过来,简兮打开一看,顿时冷笑了一声,明明是新衣服,里面却被弄污了一大片,根本就没法穿。 桑梓略想了想说:“这八成是桑清柔的杰作,也好,既然她不希望我穿着这样精致的衣服去王府赏花,那我们就仍旧穿自己的好了,反正我也不稀罕。到时候大夫人若是问起来,也怪不得我们。” 她带着蕙心和简兮来到前门的时候,桑家正房的两位小姐已经提前走了,门外一辆朴素的马车,大概是家里的婆子们出门时用的。 赶车的是赵四,一见了她们就忙迎上来,点头哈腰的说:“三小姐,您出来了,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车吧。” 他边跟桑梓说着话,却不停的拿眼睛去瞟蕙心,那样猥琐的眼神,还有那咧开嘴露出的一口黄牙,让蕙心忍不住的看见他就想吐。 她嫌弃的躲开他,先就跳上车去,然后伸手来扶桑梓。 简兮站在旁边,只一个眼神,就让赵四哆嗦了一下,不觉就后退了两步。 赵四很怕她,每次看见简兮,都觉得这个女人不好惹,若不是因为蕙心老是跟她在一起,他怕是早就得手了。 因为赵四的那一瞥,一路上蕙心的脸都气的红红的,抿着嘴不说话。 桑梓用力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不会太久了,再忍一忍,就当是为了我吧。” 第26章 不卑不亢 蕙心忙道:“为了小姐,奴婢什么都能忍,可是看到他那街头老色棍的样子,奴婢就觉得恶心。 听说府里的丫头都被他糟蹋过好几个了,都是卢嬷嬷仗着大夫人的势给压了下来,然后将那些丫头给暗地里处置了。 就这种货色,再续弦,还一心想要找个貌美如花自己满意的,他怎么不去死!” 简兮噗嗤一笑,“他很快就要去死了,你的诅咒一定会灵验的。” 蕙心恨道:“这种人,定要让他不得好死,才对的起他做的那些恶事!” 桑梓冷冷抿唇,“你会如愿的。” 她执意要杀赵四,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年大夫人就是派他将桑梓送回了祖籍,可就在抵达田庄的那一晚,他居然色胆包天的玷污了蕙心,赵四走后,蕙心不堪其辱,当即便投湖自尽了。 那时候因为水土不服,她病的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此事,后来简兮去山中为她采药,不小心被毒蛇咬到小腿,等到田庄的人找到她时,她的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那时候,她看着两人的尸体摆在院子里,因为病的无法行走,她是一点点爬着过去,亲手为她们遮盖了尸身。 那种恨,那种复仇无门的绝望,那种咬碎牙往肚子里咽的疼痛,谁懂? 她没办法忘记那两个丫头,那是何氏留给她的唯一可信之人,所以后来枫墨白给了她两个近身伺候的丫头,她便给她们赐名蕙心和简兮。 简兮是个杀手,她的身份不能暴露,这也是为什么那天桑怀瑾忽然说了那么一句,认不出她们来的话,桑梓会如此紧张的缘故。 不过还好没有人起疑。 到了怀安王府门前,有几辆华丽的马车或前或后的跟她们一起停了下来。 那几位小姐大概是认识的,一下了马车便忙着互相打招呼,然后几个人凑在一起亲热的说笑着,看到桑梓的衣着,难免就觉得有些好奇,大概看她的样子,实在不像在受邀之列,忍不住就小声嘀咕了几句。 桑梓并不理会她们,带着简兮和蕙心递了帖子,便随着怀安王府的下人一起去了花园。 王妃邀请的人不少,但来的人却不多,且大都是各府里的庶女。 这帖子若是下在一年前,王府的门槛怕是都要被踏破了,如今王妃有这个心思,别人却都有些瞧不上眼了。 毕竟哪家的夫人也不想自己嫡出的女儿,嫁给像温庭蕴那样的恶魔为妻。 王妃站在廊下,细细看去,花园里的那些女孩子,着实没几个能入眼的。 这嫡出庶出有时候不用别人说,一眼就能看出来。 嫡出的小姐,出身本就高人一等,哪怕是性子再温顺的女孩子,也不会总低着头。那气质行事,立刻就见分晓。 而那些庶出的女孩子,本就不大出门,偶尔出来长长见识,也是东张西望,时不时的露出几分怯意,见了王府的人就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这样的人,王妃要给自己的嫡子选妻,她怎么可能满意? 她失望的吩咐了人好好招待,正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见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碧螺指着庭中一株海棠树下的女孩子说:“王妃快看,那个女孩子,她……怎么给人感觉这么奇怪?” 王妃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那株垂丝海棠下面,站着一个小姑娘。 梳着普通的发式,戴着几支素银簪子,穿着浅杏色棉布衣衫,外面一件素锦披风,绣了几朵紫玉兰花,看上去清雅如兰,清贵不凡。 王妃大体明白碧螺为什么说她给人的感觉这么奇怪,从这身打扮上来看,不用想也知道她八成是哪个府里不受宠的庶女,她的不同,不在于她的身份穿着,而在于她的气质。 她并不像那些出门前都刻意打扮过的官家小姐,虽然锦衣华服,但因着是庶出,恪守规矩习惯了,说话都不敢大声,亦不敢长时间抬头看人。 但是这个女孩子有些不一样,她的身板挺的很直,虽被众人冷落,却无半分怯懦委屈之色,神情一直淡淡的,看样子并不把身边的这些人当回事。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身旁的那棵海棠树上,含笑在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似乎很喜欢这树海棠花。 偶尔有王府的下人过去招呼她茶点,她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或冷淡,或羞赧,亦或者带着讨好恭维的表情去套近乎,她只是平视着她们,从容的点头应答。 王妃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会,对身边的碧螺说:“这不卑不亢的性格我倒是喜欢,你去把她叫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她,且看看她的性情如何?” 碧螺忙答应着去了,不大会便将桑梓带到了廊下。 桑梓恭恭敬敬的福下身去行了个大礼,这些礼仪,之前在南边的时候她都学过,她只是不想让大夫人看出她的深浅,故作什么都不懂而已。 王妃让人将她扶了起来,笑问:“不知道你是哪个府里的小姐,这几年王府未举行什么宴会,我也不大去应酬外面的事情,各家的孩子都长大了,我都不认识了。” 桑梓忙回道:“小女是桑府的三小姐,单名一个梓,‘枌[fén]榆恩赏洽,桑梓旧情恭’便是这二字了。” 王妃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又打量她几眼问:“你这衣服……我是说,你这衣服上的刺绣倒是精致,我很久没有看到这样好的绣工了,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桑梓轻声道:“是梓儿自己绣的,闺中闲着无事,便做些女红打发时间,梓儿无所长,只有针线上还差强人意,让王妃见笑了。” 王妃含笑,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是庶出?” 桑梓神色依旧,并未垂眸敛色自惭形秽,只不慌不忙的回道:“是,梓儿是庶出。” 王妃见她端然而立,神情淡淡,不失恭敬却也不趁机讨好逢迎,对她就又多了几分好感,但终究还是介意她的出身,遂道: “我这园子里的花多,若不邀人共赏,总觉得辜负了这大好春光。我已经让人预备了茶点瓜果,你们不必拘束,尽情玩耍便是。” 桑梓听出了她这话里的弦外之意,忙道:“多些王妃盛情款待,那梓儿就不多叨扰王妃,这就退下了。” 说完,又是恭恭敬敬的一个福身,然后带着两个丫头转身去了。 碧螺见她走远了,这才不解的问:“王妃明知道她是庶出,为何还要再问一次,是为了要确认她的身份吗?” 王妃反问:“那我这样问她,你看她可有觉得难堪?” 碧螺摇头,“奴婢没看出来,不过这确实是个让人难堪的问题,换做别人,也许早就心虚脸红了吧?” “所以,如此无动于衷,必是内心十分刚强之人。” 王妃叹道:“可惜是庶出,不然我倒觉得这个女孩子挺不错的,在王府主事,性子不能太软懦。 这丫头举止从容,言行得体,且不因自己的出身自惭,不卑不亢的倒很有几分骨气,若是个男儿,将来必会有所作为。 只可惜是个女儿身,纵然心气再高,怕也难展宏图,倒是可惜了。” 碧螺倒觉得无所谓,反正天下女子多的是,“那王妃就再耐心看看,说不准还真有合适的呢。” 王妃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痛惜,眼神里也浮上一层淡淡的哀伤,怅然道:“是啊,再看看吧,庭蕴已经是那样了,我又怎能再委屈他,给他娶个庶出的妻子呢?” 第27章 谁更丢脸 怀安王府的花园跟别家不同,乃是因为王妃喜欢花草特建的一座园子,里面并不住人只种花草。 每年春天的时候,这座园子百花齐放,各种珍奇的花草争奇斗艳十分漂亮,怀安王府的花园在京城贵族圈里也是极有名的。 桑梓在南边,跟着枫墨白也算见多识广了,但依然很惊诧这些花草的种类繁多。 蕙心指着假山底下的一盆宋梅说:“小姐快看,这盆兰花开的可真好。” 桑梓有些惊喜,没想到怀安王府的园丁居然如此精于花道,竟将这盆兰花养的这样好。兰叶不见半点枯斑,叶色浓绿,花开梅瓣型,三瓣特别紧圆,蚕蛾捧,刘海舌,甚至还 有几朵罕见的并蒂花。 兰花的品种里,桑梓最喜欢的莫过于宋梅,宋梅花品无可匹敌,在春兰中独占鳌头,因此被人誉为“春兰之王”。 她正想蹲下身来细细欣赏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嘲笑道:“真是少见多怪丢人现眼,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非得要你跟我们姐妹一起出席这种场合,你居然还真就死皮赖脸的跟着来了。 你看看你自己的这个穷酸样,配站在这儿吗?适才大家问起,都把你当怪物一样看待,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们桑府的人。” 桑梓回眸,见桑清柔和桑清婉两姐妹正站在自己身后,这对姐妹花,一个打扮的艳若桃李,一个则清雅如莲,虽是孪生,却各有特色。 她站起身来正想质问,却被桑清婉抢先问:“三妹,出门前母亲明明让人给你送了衣衫首饰过去,你为何不穿?” 桑梓冷笑,“二姐问的好,我也正想说呢,母亲送来的首饰我根本就没见到,至于衣衫,上面不知何故污了一大块,根本就没法穿,那样的衣服穿出来,才真是丢人现眼。” 桑清婉是聪明人,一听便知必定有人捣鬼,再去看桑清柔,见她目光躲闪,心虚的恼怒道:“她算什么东西,也配穿那么好的衣衫,戴那么好的首饰么? 我不过是不想让她跟着一起出门罢了,没想到她脸皮这么厚,什么都没有,居然也敢跟来,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 桑清婉轻轻叹了一声,对于这个大姐的不知好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姐,你以后做事能不能不要那么冲动?你拿走她的首饰,弄脏她的衣衫,以为这样就算是替谁出气了么? 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损的是母亲的名声,丢的是我们的颜面! 不出明天,全京城都会以为母亲是个苛待庶女的不贤妇人,母亲的名声若是毁了,且莫说大哥以后的婚事会受到影响,就是我们也会一同被人耻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桑梓此行的目的正是如此,看来桑清婉确实比她这个大姐要聪明的多。 桑清柔这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蠢事,看着桑梓那讥讽得意的目光,她恼羞成怒,气冲冲几步过来,抬手一巴掌就扇了下来,“你个贱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可惜她并未得逞,扬起的手臂被简兮牢牢的握在了半空,“大小姐,这里是王府,奴婢劝你还是收敛着些的好。” 桑清婉也急忙过来,硬硬的将她拉到一旁,低声劝道:“大姐这是做什么,你还嫌今天丢人丢的不够吗?在王府跟个庶女大打出手,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桑梓,我回家再跟你算账!” 桑清柔正想要离开,却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都在看好戏般,对着她们姐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偶尔还发出几声嘲讽的笑声。 桑清柔脸一红,正要发作,忽然听到假山上面一声不耐烦的断喝:“什么人在这里吵吵嚷嚷的,扰了本公子的清净,你们当这是菜市场吗? 如此没规矩,还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大家闺秀,你们的教养都哪去了!” 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桑梓明显看到桑清婉的脸一下就红了,她走出人群,福了福身说:“二公子,是小妹不听话,家姐教训了她几句而已,扰了二公子的清净,还请您原谅。” “好了,我不跟你们计较,没事你们都到别处逛去吧。” 一众人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惊吓,慌忙行了个礼,全都逃命似的离开了。 桑梓抬头,正对上温庭蕴疑惑的目光,然后他忽然激动的往前欠了欠身,惊喜道:“梓儿,是你回来了吗?” 桑桓还是二品大员的时候,温庭蕴和桑怀瑾性情十分相投,他们在一处读书,一起习武,也时常在一起玩耍,那时他是桑府的常客,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和桑梓玩到一起的朋友。 桑梓忙福身道:“梓儿给二公子请安。” 微微垂眸的时候,桑梓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如今的温庭蕴与往昔大不一样了。 他的眼睛有些红,大概是因着刚才生气了的缘故,眼角眉梢都带着戾色,看上去十分的凶暴,就像驯兽场上,那些与猛兽搏命之人,嗜血凶残,谁得罪了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也难怪刚才那些小姐们,见了这位位高权重的二公子,会这么快的惊慌逃离。 只是她不明白,她离开的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她唯一心存珍惜的两人,居然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温庭蕴转身吩咐自己的长随说:“怀远,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推我下去。” 当桑梓等他们主仆下来的时候,心里才真觉震惊,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他之所以会性情大变的原因。 第28章 我不甘心 温庭蕴是坐在轮椅上被人给推下来的,十几岁的年龄,正是乌衣年少,意气风发,胸怀凌云志的时候,他却坐在轮椅上再难行走。 纵有再大的抱负,这一生怕也将付之东流。 纵有满腹才华,经纬之才,都将再无用武之地。 若是凡夫俗子,极容易认命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他这样自幼便心高气傲,有远大抱负之人,他怎能甘心? 若不甘心,必然苦闷难抒,越是怀才之人,越是比常人要痛苦百倍。 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着实都在情理之中。 但桑梓神色如常的迎上前去,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二公子,适才惊扰到了您,实在是不好意思,多谢您大人大量,不与我们计较。” 她之所以把话说的这么客气,是因为事隔多年,彼此都已长大,碍于身份,纵然她仍感念儿时的那段情谊,他却未必会了。 但温庭蕴却欢喜的推着轮子又靠近了些,抬头望着她,细细看了几番,笑道:“梓儿,你怎么跟我如此生疏了? 没想到竟然是你,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着人跟我说一声?” 桑梓还未来得及回答,却又见他脸色忽变,自嘲道:“也是,如今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谁都觉得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不愿再与我交往,你嫌弃我,我也明白。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拨转了轮椅转身就走,情绪如此多变,快的让桑梓有些难以应付。 桑梓知道现下他心理敏感,忙追上去两步解释说:“二公子,你想多了,我从南边回来才不过几天,一些事还没有顾得上。 而且,我只是桑府出身低微的庶女,并不愿因着儿时的情谊让你为难,也不愿让人说我存心攀龙附凤,坏了二公子的名声。” 温庭蕴转头,怒道:“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怀远见桑梓面露难色,慌忙出来打圆场说:“少爷,桑梓姑娘这不是来了吗,而且,您看看她,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还没有呢,可见是回京的日子短,都还没来得及做。 况且您也不是不知道她在桑府的处境,想往外带个消息,又是带到王府里来,哪那么容易?” 温庭蕴想了想他的话也有道理,回头望着她,问:“你今天来王府,有没有想过要来找我?” 桑梓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终究是男女有别,言语要谨慎。 怀远又笑道:“少爷,三小姐就算是有心找您,可王府这么大,她又不知道您住在哪儿,也不好和府里的下人瞎打听的是不是?毕竟她是个女孩子,让人想多了也不好。” 温庭蕴回头怒吼道:“你给我闭嘴滚远点,都是你在说,她都没有开口,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 桑梓忙道:“其实他说的都对,而且我觉得,你迟早会过来,所以不妨多等一会再说。” 温庭蕴眼底划过一丝喜色,可很快的脸色又阴沉下来,暴怒的捶着自己的左腿说:“我不想的,可是母妃非得逼我过来,我根本就不喜欢这些庸脂俗粉,怀远,推我回去,我要回去!” 怀远见他又发怒了,慌忙过来,抱歉的看了桑梓一眼,然后推着温庭蕴就要离开。 桑梓知道,温庭蕴现在除了郁郁不得志的之外,可能还有自卑的心理,所以他不想见人,而且喜怒无常。 桑梓追上去两步,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温庭蕴,你的腿残疾了,难道你的心也残疾了吗?” 怀远猛地停了脚步,吓的魂飞九霄,这一年来,谁敢在二少爷面前说个“残”字,那可是会要命的。 他吓的赶紧暗中给她打手势,示意她快点离开。 可是桑梓却固执的站在那儿,甚至还快步追了上来,站在温庭蕴面前,疾言厉色道: “我不知道你的腿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一点,就算你心里再不痛快,也要为王妃想想,她后半辈子可还要指望你呢。 而且,不管你有多么沮丧灰心,你都必须想办法去继承王府的世子之位,否则你今天还有地方发脾气,明天可能就会被扫地出门,沦为大街上的乞丐!” 温庭蕴烦躁的吼道:“你说的轻巧,皇上怎么可能让我这个废人继承王府的世子之位? 你要知道,我们温家异姓封王,靠的可是军功卓绝,我这个样子,上不得马,拉不得弓,又不能入朝为官,凭什么去继承世子之位?” 他懊恼的垂下头去,半天哽咽道:“梓儿,我没用,以后再也保护不了你了。” 桑梓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握着他的手,温声劝道:“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暴自弃?我回到桑家,看到我二哥傻了,然后唯一的朋友也变成了这样,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腿,至少让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温庭蕴没有言语,只是双眼通红的别过脸去没有说话。 桑梓去看怀远,见他眼里含着泪,难过道:“三小姐你不知道,少爷的腿,其实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你一去那么多年没有音讯,去年少爷决定要去南边找你,可是半路上被人刺杀,虽然侥幸逃脱保住了性命,可是左腿的筋脉却被人砍断了,至今无法恢复。 张太医来过府里很多次,都束手无策,陈太医也来看过,同样没有办法,所以少爷至今不能行走。” 桑梓讶然,“你说刺杀?是谁要杀二少爷?” 怀远没有回答,只用手指比了一下,桑梓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是他,大少爷如此不念手足之情,必然是为了与庭蕴争夺世子之位。” 她说着的时候,眉头不由就紧拢了起来。 温庭蕴抬眸,神情古怪的望着她,带着几分试探,小心翼翼的问:“梓儿,你……会不会也像别人那样嫌弃我,惧怕我,躲着我?” “不会,让我看看你的腿,我略通歧黄之术,即便治不好你,也至少心中有数,以后若遇名医,未必没有转机。” 她伸手去拉他的裤管,却被温庭蕴伸手阻止了,“梓儿,男女授受不亲,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是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也不要再让我承受一次失望的打击了。” 桑梓伸出去的手抖了一下,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因为不顾他的感受执意要去做这件事情真的很残忍。 可是她又不甘心,看着他大好的年华,都将虚掷在这把轮椅上,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她抬头,终于还是任性的恳求道:“庭蕴,让我看看吧,求你了,哪怕是给我一个治好你的机会,你还年轻,就算你想放弃,我也不甘心!” 第29章 恶人先告状 桑梓不知道他为何要去南边找她,但她总觉得他变成今天这样,她多少都有责任,何况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害了他的人,还要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温庭蕴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将自己的那条废腿用力的伸了出去。 桑梓见他左腿并非完全使不上力,只这一点,已让她心中感到安慰,待查看了他的伤势之后,心下已经明了,他这是被人给算计了。 看来那个张太医还有陈太医,是被人给收买了。 桑梓见假山后面闪过一抹青色的衣角,便知有人在监视他们,她起身摇了摇头,叹道:“庭蕴,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 温庭蕴闻言,无奈苦笑,“你不必觉得抱歉,结果在我预料之中,我并不觉得有什么。” 桑梓说完之后,却用力的捏了捏他的手腕,温庭蕴抬眸讶异的望着她,却见她一直望着假山那边。 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故意对着长远怒吼道:“我就知道,我再也好不了了,你还不赶紧推我回去,还嫌我在外面丢人丢的不够吗?” 怀远慌忙过来推着他离开,这一次,桑梓没有再追上去。 她离开王府的时候,温庭蕴派了怀远来送她,桑梓嘱咐他说:“你告诉你家少爷,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他的腿,但是因为长期不运动,他的肌肉有些萎缩,所以从现在开始,我需要每天给他按摩治疗。 南国有一种草药名叫续筋草,十分的难寻,但是只要找到这味药引,我保证用不了半年的时间,你家少爷的腿就能恢复如初。” 怀远一听,高兴的就差要跳起来了,他激动的说话都有些连不成句,擦着眼角说:“三小姐,如果你能治好少爷的腿,那么你就是我们王府的大恩人,少爷自不必说,王爷和王妃一定会重谢你的。 你不知道,自打少爷的腿无法走路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京城里谣言他杀人不眨眼,性情暴戾,像个疯子一样喜怒无常,其实这些也并非都是大少爷在外面败坏二少爷的名声,起初的确是如此。 玉笙居的奴才被打死打伤不少,跟前伺候的几个婢女,也被少爷下令处死了好几个。 只要谁敢多看一眼他的那条伤腿,他就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了,甚至连奴才都瞧不起他,他恼恨之下,自然是会暴怒惩罚他们。 以至于后来,哪怕玉笙居的月例银子是别处的十倍,也无人再敢到他身边伺候,最后偌大一个院落,便只剩了秋月那丫头。 秋月是家生的奴婢,从小跟着少爷一起长大的,那丫头又机灵懂事,少爷的性子这才收敛了些。” 他说的桑梓都可以理解,她也可以想像的到,当初温庭蕴的那段日子过的有多苦闷难熬,但凡心志软弱的人,身体上有了缺陷,自杀或者被逼疯的可能都有。 出了王府,桑梓临上马车前说:“药我可以派人去找,这个你们不必操心,毕竟南边你们也没有我熟。 我担心的是,如果我要给你家少爷的腿做初步治疗,那么必然得要跟他时常见面,他这个样子,频繁出入王府会惹人起疑,而且,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也难以出府。” 怀安自然是没有办法的,只得说:“我回去跟我家少爷商量一下,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桑梓想也好,便与怀远道别,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她不禁感叹,多亏那些年枫墨白的倾囊相授和自己的刻苦努力,如今她学的那些东西,都能派上用场,这是再好不过了。 经过恒通绸缎庄的时候,桑梓让赵四停了马车,假装要去看布料,让简兮候在那儿,自己带着蕙心进了门。 艽爷见她亲自来了,趁人不备带她去了后堂,问:“梓儿,你在桑府过的还好吗,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桑梓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他说:“我在桑府挺好的,你不用担心,这个是给先生做的,里面是我新配制的木兰坠露,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还有,我需要一味草药,续筋草,虽然我也知道此药十分难寻,但还是想劳烦艽爷尽快帮我找到,我确实需要。” 秦艽迟疑了下,问:“东西我一定帮你转交,但是你要这草药何用?梓儿,我知道你今天去了怀安王府,我得提醒你一句,你的好心,很可能会为自己惹来麻烦,你还是不要搀和到别人家的是非里去才好。” 桑梓笑道:“既然你这样说,必然也已经猜到我拿这药来做什么,没错,我就是要用它来医治温庭蕴的腿。 小时候,他不止一次的救过我的命,没有他,我早已化为一堆枯骨,又怎会有今天的桑梓? 艽爷,正因为我很小便知人情冷暖,所以他对我的恩情,便觉格外厚重,既然是力所能及之事,我又怎能知恩不报?” 秦艽无奈,只得依着她说:“你啊,总有你的道理,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我是拿你当女儿一样宠着,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又什么时候不答应了?只是你要尽量低调些,别给自己惹祸上身。” “我明白,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就是。” 临走前,桑梓又问:“最近先生可有来信吗?” 秦艽噗嗤一笑,“你才回来几天?先生的信,不是才刚给你送过去吗?” 桑梓有些不好意思,犟嘴说:“我问的又不是给我的,是问他有没有给你写信?” 秦艽边往外走,边笑道:“没有,只要你安好,就什么都好。” 桑梓跟着他从后堂出来,让人随便给她扯了块布,让蕙心抱着从店铺里出来。 赵四并未起疑心,只是依然不停的拿眼角去偷瞄蕙心,蕙心拉着脸并不去理他。 她们回来的时候,桑清柔和桑清婉早就已经回府了,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在姜氏面前说了她的什么坏话,她一进门,就被卢嬷嬷给拦了下来。 第30章 闹大了 卢嬷嬷面无表情的绷着一张老脸,膝盖都不打弯的冷冷道:“三小姐,大夫人有事找您,让您回来后去一趟萦碧院。” 桑梓知道必然是桑清柔在王府闹了那一场,怕大夫人的名声毁了怪到她头上,这才恶人先告状,想让自己给她做替罪羊罢了。 可不管桑清柔如何做,今天的事情已经是无法补救了,很快姜氏就会成为京中贵妇茶余饭后的笑柄,而她这刻薄无德的名声一旦传了出去,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桑桓仕途多年不顺,在外面伏小做低,小心翼翼,赔尽了笑脸,已经够艰难了,可家里还不省心要拖他的后腿,他岂会不恼? 而桑桓一旦发火,大夫人必然首当其冲,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就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不已的在想着如何补救。 桑梓还真想去看看她那气急败坏的样子。 经过内院花园的时候,桑梓碰到了带着小厮在园子里玩耍的二少爷桑怀瑾,他正在无聊的拿弹弓打雀儿玩。 看见桑梓,便一路小跑着过来,拉着她的手说:“三妹妹你可回来了,我以为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呢。” 桑梓笑道:“怎么没有人告诉你我只是去怀安王府赏花吗?你这是专程在等我,还是赶巧碰到的?” 桑怀瑾脸红了红,有些扭捏起来,清了清嗓子,半天才说:“我见你给祖母绣的那个绣片儿很好看,所以我也想要一个,你给我绣个香囊吧,随身带着的那种。” “原来就为这事,你要我为你做这些东西,遣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巴巴的在这等着?” 桑怀瑾像个孩子一样,眨巴眨巴眼看着她,他肤色本就白,刚才脸一红,余晕还未退去,更显得灵动可爱。 如果他不开口说话,谁又能看出他是个傻子呢? 他抓着她的手,别别扭扭的走着,桑梓看他这神情,便知道他定还有其他事要说。 看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所以她也并不追问,好一会之后,桑怀瑾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刻着紫薇花的红木小盒子,交给她说: “祖母说,你不识字也不行,所以明天让你去家学里跟着女先生念书,你从南边回来,给我带了礼物,这是我的回礼。” 桑梓没想到他会送自己礼物,打开看时,见那是一方沉香木的镇纸。 它的样式不同于男人书房里用的那种狮虎貔貅等物,而是在木质的底座上,雕出了一池荷塘,荷叶蔓蔓,荷花盛放,还有立在小荷尖角上的蜻蜓也雕刻的惟妙惟肖。 桑梓知道,如果自己表现的很喜欢,那他必然也会很高兴,实则她也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物件,遂真心欢喜道: “多谢二哥哥,梓儿很喜欢这个沉香木的镇纸,沉香静心凝神,芳香避秽,有这样一方镇纸放在书桌上,梓儿以后写字,都不用焚香了。” 因着她的话,桑怀瑾的嘴角开的更大了,抓着后脑勺说:“三妹妹喜欢就好,我问了母亲你会喜欢什么,她说你大概不会喜欢那些金银玉器,且又要入家学念书,送这个应该是合适的。回头我再送你一套文房四宝,有空我就亲自教你写字。” 蕙心忍不住噗嗤一笑,想小姐还用他教? 桑梓淡淡瞥了她一眼,蕙心立刻屏气敛声,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我记得小时候二哥哥的字写的极漂亮,父亲一直夸你读书有天分,你若肯教我,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又怕耽误了你读书习武的功夫。” “不会,我愿意教你。”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大夫人的萦碧院门口,卢嬷嬷背地里撇了撇嘴角,伸手拦住了桑怀瑾,“二少爷,您先回去吧,大夫人找三小姐有事呢,您在也许不方便。” 桑怀瑾推开她,很不高兴的吼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正要去给母亲请安呢,你这个老婆子怎么这么讨厌,拦着我做什么?” 他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桑梓的手就快步进了萦碧院。 桑清柔大概是心虚,这会子并不在这里,进了屋子,见大夫人正在小花厅里坐着喝茶翻账本。看脸色,也瞧不出喜怒。 桑梓走上前去,恭敬福身道:“梓儿给母亲请安。” 她才说了这一句,便见大夫人冷笑着扔了手里的账本,起身走上前来,什么都不说的直接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贱人,果然跟你那个贱奴出身的姨娘一个德行,都是喂不饱的白眼狼。 当年老爷那样掏心掏肺的对她,却换不来她半点真心,如今你也是如此,我好心对你,你却非得要趁机让我出丑,你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 就凭你,也想在桑家搅弄是非,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桑梓默默咬牙受着,她不会反抗,她还不至于愚蠢到亲手送上给大夫人惩罚她的借口。 她暗中示意简兮和蕙心不要出声,却也并不解释,因为大夫人不会信她,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唇舌。 大夫人见她只是冷着脸色不吭声,以为她至少有了些怕意,便想趁机给她个教训,厉声吩咐卢嬷嬷说:“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掌嘴。” 简兮先就按捺不住的抬眸看向桑梓,却见她站在那儿纹丝未动。 卢嬷嬷挽了挽袖子,狞笑着扑了上来,抡圆了胳膊,想给这个不知好歹的三小姐点颜色看看。 蕙心见她那恶狠狠的样子,早就忍不住惊叫一声捂住了嘴。 可就在卢嬷嬷的那一巴掌,高高落下来的时候,还未摸到桑梓的脸,她自己却已经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撞了出去。 随后,就见卢嬷嬷肥胖的身体,斜斜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角种着常青树的青花鬼脸瓮上,摔的她哀嚎不止,半天爬不起来。 桑怀瑾护在桑梓身边,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涨红了脸不停的在问:“你这个讨厌的老婆子,你为什么要打梓儿,你为什么要打她?” 大夫人见状,十分头疼的皱了皱眉,是谁带他来的? “梓儿犯了错,母亲要责罚他,怀瑾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虽是哄骗的话,说的却极为不耐烦。 桑怀瑾又犯了懵般看着众人,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还是自顾自的在不停的问着,情绪明显比刚才更急躁了。 “你们不可以打梓儿,她没有犯错,你们为什么要打她?不许你们打她!” 大夫人烦躁的想把他送出去,她伸出手想推他,可是手才触碰到他的胳膊,却见桑怀瑾浑身猛一哆嗦。 他大概是以为大夫人要打他,顿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然后本能地伸出手去,狠狠的推了大夫人一把。 他已经十五岁了,且自幼习武,若论力气,大夫人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且他在受惊之下使出的这股蛮力可想而知。 大夫人又毫无防备,如此就见姜氏忽然快速往后退去,然后重重的仰面跌倒在地,头撞上桌腿,眼前一片金星乱冒,头脑发晕半天缓不过神来。 很快她的头发里便有鲜血流下,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受惊,不曾想会有这样的意外,顿时慌作一团,齐齐扑向大夫人去搀扶她。 姜氏靠在刘嬷嬷怀里,手按在头上,闭着眼睛脸色发白的低低哀叫着,刘嬷嬷慌忙着人去请大夫。 屋子里乱作一团,人来人往的不断,早有丫头捧了水盆棉巾来替大夫人擦拭脸上的血污。 桑怀瑾先是像吓傻了般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片刻后,他拉起桑梓的手夺门而出,一路往颐寿园跑去。 路上桑梓想,原来他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要去老夫人那寻求庇护么? 如此也好,托他的福,没准她也能躲过一劫。 (新书期更的有点慢,如果觉得看不够的妹子,可以去瞅一眼本文的完结姊妹篇《盛宠六宫:腹黑皇帝冷情妃》,么么哒 ̄感谢灯管娘子和teub妹子的打赏,好高兴啊 ̄) 第31章 闹大了(2) 进了颐寿园,惜春说老夫人正在东暖房礼佛,桑梓静立廊下耐心等待,却见桑怀瑾已经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一头扎进老夫人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老夫人见他脸色通红,神色惊恐,满头的冷汗,当即心疼不的不得了,急声问:“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说去给你三妹妹送礼物,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吗?” 桑怀瑾却窝在老夫人怀里只顾着哭,怎么问都不说话。 老夫人被他哭的有些急了,转而厉声问桑梓,“还不快说,你二哥哥这是怎么了,是吓着了,还是受了老爷的教训?” 桑梓忙将今天临行前,包括在王府里和回府后的事情,都细细的跟老夫人说了一遍,又补充说:“祖母,我估摸着,可能是母亲要责罚我,把二哥哥给吓着了。 起先卢嬷嬷不肯让二哥哥一起去萦碧院,我也帮着劝过,可是二哥哥不听,非要去给母亲请安,谁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老夫人听完,便知这又是桑清柔在挑拨是非了,她一边安抚着桑怀瑾,一边叹道:“这丫头,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桑怀瑾这时候却窝在老夫人怀里,不停的哭喊道:“母亲打我,祖母,我又没有做错事,母亲为什么要打我?” 看着桑梓被打红的脸,和怀里吓的瑟瑟发抖的孙子,老夫人心里一时竟有些心酸。 怀瑾都十五岁了,可心智却还跟个八九岁的孩子似的,若非那次无故掉入荷塘里着了凉高烧不退,又碰上个庸医,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他也是个正常的孩子,现在正是意气风发,风华正好的翩翩少年郎,哪会如这般模样,成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老夫人心火上来,厉声吩咐道:“姚嬷嬷,去告诉大夫人,就说怀瑾给吓着了,让她赶紧给我请个大夫来。 她怎样我不管,只要我的孙子平安无事就好了!倘若怀瑾给惊出什么好歹,我定饶不了她!” 姚嬷嬷自然不会这样去回大夫人,老夫人在气头上,她可没糊涂呢。 见桑梓站在那儿,并没有规劝老夫人的意思,姚嬷嬷心里总有种,这个三小姐将二少爷当枪使了般的感觉,因此并没有袒护她的意思。 但身为奴婢,她也不能出言责备,只是轻声劝老夫人说:“老夫人消消气,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大夫人那边,奴婢会亲自过去跟她说,让她不要再为难三小姐和二少爷,天色不早了,不如就让三小姐先回去歇着吧?” 老夫人见桑梓也是楚楚可怜的站在那儿,半边脸到现在还肿着,心里更加不痛快,可沉默片刻之后,却说:“今天的事,有清柔的不是,也有你的不对。 王府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可以如此穿着就贸然去了? 不管你们姐妹间如何不睦,但是不能坏了你母亲的名声,毁了桑府的名誉,连累你父亲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 何况万一王妃发怒,治你个不敬之罪,你又当如何? 虽说适才你受了点委屈,可事情闹的这么大,你母亲那边现在也是人仰马翻的,算了,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吧。” 桑梓忙福身说:“是,老夫人教训的是,都是梓儿虑事不周,下次不敢了。” 老夫人又下令道:“去,告诉大小姐,今天的事,都是因她而起,让她去佛堂里跪着反省两个时辰,今晚不许吃饭,从今天起,闭门罚抄佛经三百遍。” 这样的惩罚,对于桑清柔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因此桑梓并不替她求情,她带着简兮和蕙心出来的时候,见姚嬷嬷也随后而来,便放慢了脚步等了片刻。 姚嬷嬷语气温和的说:“三小姐,您可有哪里不舒服吗,等下要不要让大夫过去给您看看?” 桑梓摇头,“我没事,只是不知道母亲那边伤的如何?母亲现正在气头上,我不好过去探望,还请姚嬷嬷从萦碧院回来之后,打发个人过去跟我说一声,也好让我放心。” 姚嬷嬷温然点头,“好,奴婢知道了,三小姐慢走。” 蕙心见她走远了,才怒道:“今天这事,明明都是大小姐的错,可老夫人却还怪到我们头上,这一家子人,真是是非不辨对错不分,都让人气死了。” 简兮冷笑道:“老夫人这样做,不过是不想让小姐得意罢了。今天大夫人那边闹的鸡飞狗跳,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连她都觉得丢脸,又怎么可能再出言袒护? 能不让大夫人再过来找后账,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桑梓没有言语,似是一直在琢磨着什么,等过了石桥,待走到西园的无人处,她才低声说: “这世上有一种人,对谁都不假辞色,对任何人都能温言软语,笑脸相对,但这种人,往往是最铁石心肠的,不到事上,你永远都体会不到她的心有多冷,姚嬷嬷就是这种人。” 简兮似有体会般点头说:“其实今天这事,老夫人苛责小姐的时候,她明明知道小姐很冤,却半句好话也不肯替我们说,反而一直在为大夫人周旋。” “她不是在息事宁人,她只是想让老夫人念她的好罢了,老夫人气头上的话,她若真的就这样传去了萦碧院,大夫人那边会怎样且不说,等老夫人冷静下来,自己也会觉得做的有些过分了。那时候想起姚嬷嬷的规劝,便觉得她更得用。” 蕙心小声问她:“小姐刚才一直不说话,就是在想这个?” “是,我在想,既然老夫人如此信任她,那么我们就得将她收为己用。” 看着桑梓那深沉的目光,蕙心也不禁沉思起来,“也许我肯可以用钱收买她?” 桑梓摇头,蕙心想事情还是太简单了,“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们是从田庄上回来的,在别人的眼里,我们根本就是一穷二白,若是忽然间拿出太多钱去收买人心,必定惹人起疑。 尤其是老夫人跟前的人,不见得钱都好使,弄不好还会让人以为我们别有居心。” 简兮忙应道:“小姐说的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我们不能与之走的太亲近,就算真的要交好,也只能是私底下的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不然会有刻意巴结之嫌,反而会让人瞧不起。” 蕙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果不能用钱,不知道小姐还有什么好办法能收服姚嬷嬷?要知道,她这个年纪的人,经历了太多事情,银钱如果不好使,那小恩小惠她怕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桑梓看似轻描淡写的说:“所以,我想我们得让她记着我们一个大恩惠。有些人可以用钱买,有些人却只能用恩义来收服。” 简兮忙问:“那小姐有什么打算?” 第32章 收为己用(1) 桑梓忖了许久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只是说:“简兮,姚嬷嬷这边确实不那么容易下手,但是,惜春就容易的多,我们先从她开始,赵四临死前,我要再利用他一次。” 听完桑梓的谋划,简兮忙点头说:“小姐放心,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就是了。” 蕙心脸红了红,却还是咬牙应道:“我说过,只要能帮到小姐,我什么都愿意做。” 桑梓握着蕙心的手说:“委屈你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让简兮在暗中护着你,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主仆三人如此谋定之后,便回了紫桐院。 傍晚时分,趁人不备,简兮从辛荑院后面的那个角门偷偷溜出府去。 她才走了不大会,便见老夫人身边的念夏过来说:“三小姐,姚嬷嬷要我转告您,说大夫人没事,只是皮外伤,养两天就没事了。 另外,怀安王府适才遣了人来说,王妃十分喜欢小姐的针线功夫,有些绣法只在南边才有,看着挺新奇的,想让您明天过府去教一教她们府上的几位绣娘,不知三小姐可愿意?” 桑梓没想到怀远这么快就把事情给搞定了,他让王妃出面邀她去王府,这确实是光明正大,最好不过的法子了。 可她却似乎有些为难的说:“王妃这样说,我自然不敢拒绝,只是不知道祖母是否会同意?” 念夏笑道:“老夫人刚才还在生气呢,见过王府派来的嬷嬷之后,倒是又高兴起来了,说让您尽管去,好好教,王妃喜欢您那是您的福气,老夫人也替您高兴呢。” 桑梓觉得这话有些过了,不动声色的提醒说:“王妃既然喜欢我的刺绣,且祖母也答应了,那我明天过去便是了。” 念夏笑了笑,又寒暄了两句便回去了。 老夫人的心思,桑梓不难猜出几分,桑府要出贵人的传言,她在路上就听到过,正院那两位小姐如此不待见她,怕也是因着这个缘故。 如果王妃喜欢她,哪怕是嫁入王府做个妾,那样不仅让桑桓攀上了皇亲贵戚,正院那两位小姐也能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府中为此也能安宁许多,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老夫人自然高兴。 什么都好,却唯独没有人为她想过,温庭蕴那个人,到底会不会是她的良人。 桑梓不相信,那位王府二少爷传言中的人品,老夫人会没有听说过。 所以,所有的疼爱不过都是表面上的,都是出于利益相关罢了。 想起那天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那语重心长的拳拳之语,她不禁冷笑出声。 什么血缘亲情,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假的,明知是火坑还要将她往里推,有哪个顾及过她的死活? 一切不过都是利益驱使罢了,如果牺牲她可以换来桑府的荣耀,他们只会迫不及待,哪里还会想到别的? 很快的,前院便传来消息,说是桑怀瑾病了,秦氏跑去老爷书房里大哭了一场,还说要带着二少爷要回娘家去。 大夫人虽然装的很可怜,躺在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是桑老爷怒气正盛,加之白天外面的流言让他觉得十分丢脸,便狠狠的呵斥了大夫人一顿。 说她是自取其辱,心胸狭窄不容人,最后却把自己弄成这样,简直是咎由自取。 大夫人再三解释,自己没有打过桑怀瑾,也没有苛待桑梓,可秦氏那边,桑怀瑾还躺在床上烧热未退,桑老爷哪里会听她的话,甩开她的手便气冲冲的走了。 姜氏难过的晚饭都没有吃,觉得冤枉,只顾着伤心落泪了。 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其实一点都不信任她,就因为桑怀瑾傻了,老夫人和桑桓便把他当宝玉一样小心守护着,好像谁碰一下都会碎掉一般。 大夫人伤心不已的时候,秦氏却正在自己院子里笑的正欢。 她早就打听到桑清柔又在大夫人面前搬弄是非了,料定桑梓从怀安王府回来,那丫头准没好果子吃,所以她才暗中嘱咐了桑怀瑾要怎样做,然后带着他去了老夫人的颐寿园。 她让桑怀瑾去找桑梓,名义上是去送礼,实则不过就是让桑怀瑾去萦碧院见机行事罢了。 什么受惊,什么发热,都是假的。 秦氏的手段不比大夫人差,桑府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家反宅乱的,说到底,得益最大的就是她,她想大夫人若是再这样错下去,这掌家的大权,过不了多久就要落到她的手上了。 她那块沉香木的镇纸,果真是没有白送。 简兮在戌时初回府,蕙心早已在辛荑院外等候多时了,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了西园的角门。 那是专供往府里送碳柴杂货的人走的一个门,也是赵四最喜欢抄的一条近路。 西园的这个角门,不同于辛荑院后面的那个小门,这里有厨房的管事专门守着。 月上柳梢,赵四才不着南北趔趔趄趄,醉醺醺的回来,朦胧中就看见蕙心提着一个红色的灯笼,迎风站在那儿,笑吟吟的在冲他招手。 赵四心中狂喜,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可抬手擦了擦眼睛再想细看时,那女子已经转身走了,只剩一个灯笼在前忽明忽暗的晃悠着。 他今晚与人在外面吃花酒,酒虽喝的多了些,但也还不至于到烂醉如泥的地步,不知是因为酒劲上来还是怎么的,只觉得浑身燥热,四肢百骸都有种无名火烧着,心痒痒的难受。 这会子看见蕙心,又见是她一个人,便生了邪念,不管不顾的的跟了上来。 那灯笼在前,忽快忽慢,时隐时现的,一路穿花拂柳绕的赵四头都有些晕了,天又黑,他手里也没什么东西照亮,跟了半天竟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及至好容易追了上来,见那灯笼挂在一个小院西厢房的廊下,而蕙心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清风徐来,窗扇微微开合,赵四走过去东张西望一阵,挠了挠头有点纳闷好好的人怎么就忽然不见了踪影? 他见身后的窗户虚掩着,便靠过去轻手轻脚的打开了一条缝,只这一瞥,顿觉如一股销魂蚀骨的电流传遍全身,浑身都酥了。 屋子的里旖旎情景,让他目瞪口直,血脉喷张,瞬间就要兽性大发。 第33章 收为己用(2) 灯光不算亮,室内纱帘飘渺,引人遐想,摇曳的烛火里,有个女子背对着窗户,正坐在浴桶里沐浴。 一头黑发倾泻下来,像一匹闪着光泽的黑色绸缎般美不胜收,氤氲的水汽里,些微露出来的香肩玉臂,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是如水底的羊脂白玉般细腻白皙,还隐隐反射着水光。 少女的身体,这般纯洁美好,只一瞥,已经让赵四浑身血脉喷张,控制不住的如饿虎扑食般,急不可耐的就想要扑上去。 他几下便除掉了自己的外衫,然后翻窗而入。 室内之人听见动静,警觉的一声断喝:“谁!” 可是下一刻,赵四已经(淫)银笑着站在了她的面前,骤然看见一个男子出现在此,惜春受惊尖叫一声,出于女儿家本能的羞耻心,她先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边不停的喊道:“赵四,你这个混蛋,还不赶紧滚出去,你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 可此刻赵四体内的催情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美人,不着寸缕的就在他面前,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再让他去想为何这个人不是蕙心了。 他几下便褪去自己的中衣,扑通跳进了浴桶里,然后恶狼般扑向自己的猎物。 惜春自是不肯相从,若是被这样一个狈赖之人玷污了身体,还不如让她去死。 两个人拼命搏斗中,木桶忽然倾倒,水洒了一地,两个人也赤身(裸)果体的滚落了出来,这无疑是给了赵四更大的施展空间。 这个小院平日里只有惜春和念夏在住,今晚念夏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便只剩了惜春自己。 如今她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只能靠本能去自保。 可赵四哪里肯放过她,药性一旦发作,他现在就如一头发情的猎豹,怎么可能让身下的猎物逃脱? 惜春终究是个女孩子,且又是这样近身肉搏,哪里是赵四这个情欲正盛的男人的对手,很快的她便被赵四制服,哭喊着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就在赵四得意狞笑,迫不及待,眼看就要得逞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霹雳乓啷窗扇碰撞开合的声音,紧接着室内的烛火猛烈的摇晃了几下。 身边一股冷风刮过,随之他们二人便被笼罩在了什么人的阴影里,赵四还未来得及抬头去看,便觉腰上一阵剧痛,似是挨了谁重重一脚。 然后他光着身子在空中扑棱棱翻了几下,一声惨烈的哀嚎之后,他人已经远远滚落在墙角。 简兮抓过衣架上的衣服,草草将惜春裹了,回头对赵四怒目而视,“还不快滚,等死呢!” 赵四平时就怕死了她,刚刚那一脚剧痛之下,酒也醒了七八分,也顾不上其他了,想爬起来逃跑,可偏偏地滑又摔了下去。 他抓过自己的衣服,一边仓促往身上乱套,一边不停的求饶,“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是醉酒做了糊涂事,以后可不敢了!” 简兮别过脸去,再不想看这人恶心的嘴脸,只命令道:“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滚,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赵四怪叫一声扑向门边,扒开门闩逃命似的去了。 惜春抱着衣服浑身颤抖,靠在简兮怀里嚎啕大哭,只觉得再也没脸见人了,今晚的事就算赵四没有得逞,可她的身子已经被他看光了,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要她后半辈子跟着那个只会吃喝嫖赌的恶棍,想想她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惜春哭的气噎喉堵,悲痛欲绝,甚至都没了生念。 她是家生子,父母都是这府里有头有脸的人,她伺候的又是老夫人,只想着以后老夫人必不会亏待了她,定会为她择一门好亲。 至少未来的夫君是个正直可靠之人,不求富贵也能安然度日,可像赵四这样,嫁给他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简兮明白惜春向来心高,出了这样的事,必然对她打击不轻,待她情绪稍微稳定些之后,便轻声劝道:“惜春姐姐别想太多,赵四虽是卢嬷嬷的儿子,但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他做下这等丧德败行之事,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去和老夫人讨你。 刚才的事,料他回去也不敢乱说。 今晚的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出了这院子,便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事关姐姐清白,你大可放心,就算我死了,这个秘密也会带进棺材里去,绝不跟人乱说,包括我家小姐在内。” 惜春受了不小的打击,也着实受了些惊吓,本来万念俱灰,听她这样一说,虽万般羞愧,却又似乎不甘心就这样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她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啜泣不止。 简兮又深劝了几句,送她回房歇下,临走前这才说:“小姐明天要去怀安王府,之前见姐姐打的璎珞极好,知道今晚你不当值,就让我过来学一下。 她本想做一个送给王妃,可谁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我回去只说姐姐今晚身体不适,没办法教我吧。” 简兮见她呆呆的不回答,起身便想离开,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惜春嘶哑着嗓子说:“简兮,谢谢你救了我,让我免受那个畜牲的糟蹋,如果你肯为我保密,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我现在实在没心情教你打什么璎珞,如果三小姐不急用,就请她恕罪,等过几天吧。” 简兮忙道:“这只是小事,你不用太在意,先好好休息吧。” 第34章 在所不惜 从惜春的小院子出来走了不多远,简兮听到背后有人在小声的叫她,原来蕙心还没走。 她提着灯笼从树后面出来,追上简兮问:“事情怎么样了?刚才我看见那个禽兽衣衫不整的跑过去了,若我有你这好功夫,真想一个窝心脚踢死他算了!” “小姐留着他还有大用处呢,我可不敢乱来。 惜春这边已经搞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留小姐一个人在紫桐院怎么行,你不知道咱们院子里那几个人都是大夫人的眼线么,万一她们起了歹心怎么办?” “我就想等一等你,没想那么多,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留小姐一人独处了。先生也真是的,什么都教了,却唯独不肯让她学点功夫,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蕙心虽然嘴硬,但还是不由自主就加快了步子。 简兮笑道:“说你两句,你连先生都拉出来垫背,也是服了你了。” 两人回到紫铜院的时候,桑梓正站在窗前等着,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只看到她一个模糊单薄的身影。 简兮点了蜡烛,小声说:“小姐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惜春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赵四那个混蛋,想必以后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再去骚扰她。” 桑梓立在窗前没有转身,似是心情有些沉重,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利用无辜,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为人所不齿,但是一想起梦中行刑台上那些滚落的人头,我就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做的。 哪怕我被唾弃,哪怕我要被千夫所指,我也在所不惜! 我早已不在意个人的生死荣誉,也不在意这个过程是否卑鄙不择手段,因为我活着的使命便是要惩罚恶人,替那些冤魂沉冤昭雪!” 蕙心冷哼道:“小姐何必内疚,说什么无辜,比起那些丢了命的,生不如死的,他们所受的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默了片刻,桑梓慢慢的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是啊,比起那些家破人亡丢了命的,在奴隶市场上像牲口一样被人发卖的,千里流放给披甲人为奴的,被卖去做官妓的,他们所受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再转身时,她的眼底已经没有了那些纷扰复杂的情绪,只有冰冷的坚决,“如此甚好,惜春这步棋,将来一定能够派上大用场。” 次日刚用过早饭,老夫人那边就着人送来了几件华美的衣衫,海棠红,樱草绿,胭脂色的绸缎裙裳,皆颜色鲜亮,精工细绣,一看便是成衣铺的上品。 来不及量身定做,老夫人便只能先去给她买几件充门面了,还好衣服穿上还算得体。 念夏更是亲自监督着她换了衣服,将老夫人赏的金珠翠玉插了满头,细打量一番还觉得不够,又让桑梓戴了两个金镶玉的镯子,除了随身的香囊之外,还给她系了一块上好的玉佩,这才肯让她出门。 桑梓什么也没说,任由她打扮,只是觉得这样未免也显的太刻意了些。 老夫人给了这么多好东西,无非就是在向王妃证明,他们并非是不重视她这个庶女。 也只有桑府重视她,王妃那边才会高看她一眼,哪怕够不着世子妃的位置,只能做个媵妾,想来老夫人也是高兴的。 只可惜桑梓却没有这样的心思,倒要叫他们白高兴一场了。 出门的时候,她发现车夫换了人,马车比之前她们乘坐的那辆要好了很多,至少能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官家小姐的宝马香车。 桑梓这次出门只带了蕙心,到了怀安王府,自有王府的下人去招待车夫,怀远领着她们自侧门而入,去了一个偏僻无人的院落让她们换了男儿装,这才领着她们去了玉笙居。 如此就算偶尔碰上人,也不至于会招来是非。 温庭蕴早已经等的有些急了,一个人坐在窗前频频往院子里张望,好容易看到怀远领着她们主仆进来,他便忙不迭的用力推着轮椅往门口来迎接。 桑梓进来之后,将针灸的药箱放在桌上说:“今儿个祖母非要打扮我,结果就晚了些,不过并不会耽误给你治疗。” 温庭蕴打量她一番,噗嗤一笑,“你的什么丑样子我没见过,小时候跟我打架,滚在泥塘里,跟个泥猴一样,现在还装什么淑女?” 桑梓也不在意,直接蹲下身来,拿过他的那条伤腿垫在软塌上,很自然的卷起了他的裤管,然后用银针去刺他的穴位。 “我这辈子最落魄的样子,都被你瞧见了,感觉都没办法翻身了,所以我也不稀罕当什么名门闺秀,你就把我当个男人就行了。” 她小心的刺了几下他腿上的一个穴位问:“扎针的时候,如果有感觉,你要告诉我。” 温庭蕴脸有些红,比她还要局促,桑梓的针刚刚试探的扎下去,他已经说:“有点疼。” “有知觉就是好兆头,当初你的腿断了,后期也没做辅助治疗吧?如此导致肌肉筋脉萎缩坏死,如今还能有直觉,只能说你是托了年轻的福。” 桑梓先给她扎针,舒缓肌肉筋骨,然后又亲自为他按摩活络血脉,整整一个时辰,累的出了一身的汗,头发都湿了。 温庭蕴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男女有别,如此肌肤相亲之后,她一个女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 他握着她的手,心中虽是欢喜,可毕竟年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说:“梓儿,你……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了你的,我会给你一个名分,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名分,你知道我从来不在意你的出身。” 桑梓开始还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局促扭捏,片刻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抽了抽,站起身来狠狠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怒道: “温庭蕴,你想什么呢?刚才不是说了吗,让你把我当成男人即可。还有,在我是个大夫的时候,你在我眼里是没有性别的,就跟那些桌子凳子一样,都是木头而已。” 温庭蕴听完呆了呆,竟有些急了,“桑梓,你……原来在你心里,我就跟这些木头做的器物是一个级别的,你太让我伤心了,我不治了!” 第35章 一物降一物 看着温庭蕴气红的脸,桑梓一点都不在意,叉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最好给我听话,少在这给我耍少爷脾气,我可不吃你那一套,你敢任性试试,看我不打你!” “你……你,你还是像小时候那么野蛮!” “你一点都不像小时候那么随和可爱了。” “那是因为我的腿断了。” “那你就老实点,等我治好你的腿,给我修身养性好好做人!” 桑梓不知道,温庭蕴一直都是个温和儒雅,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之前在京城也颇具才名,只是因为一年前断了腿才导致性情大变。 如果他的腿真的恢复了,相信他的脾气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两个人在里面吵嘴,秋月端着几盘点心,几次想进去,都被怀远给拦住了。 秋月急的直跺脚,“里面都要打起来了,你还不让我进去,那桑家三小姐也太无礼了,居然敢打咱们二少爷。” 蕙心在一旁白了她一眼无动于衷,听怀远笑道:“你别进去打扰二少爷的好事,我敢保证,里面肯定打不起来。 这么说吧,如果咱们二少爷是头狂暴的狮子,那桑家三小姐就是一流的驯兽师,绝对能让咱们家少爷服服帖帖的,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 秋月将手中端着的点心塞到怀远怀里,红着眼睛转身跑开了。 蕙心啧啧两声,问:“她这是怎么了,至于吗?又没把你家少爷打死,她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怀远没答她,只是看着手里的东西眨了眨眼,“看见了吧,这些都是给三小姐准备的,从昨天开始,就吩咐了王妃的小厨房,专门给三小姐做的,据说都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今儿个一早就爬起来了,我都怀疑昨晚少爷兴奋的根本没睡觉。” “知道自己的腿还有救,这辈子就又有了希望,兴奋的睡不着也正常。” “不是,我觉得我家少爷兴奋,是因为他想见三小姐。” 蕙心摇头,看似很同情的戏谑道:“山有木兮谷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我本有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怀远将那些糕点递到她面前,笑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要不要尝尝?” 蕙心捻了一块水晶桃花酥,依着廊下的柱子,边吃边说:“你还是让你家少爷趁早死了那份心吧,我家小姐……” 想了想,又打住了,转而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怀远并不多想,只笑嘻嘻的说:“我不懂也没什么,只要屋子里那一对懂就行了。” 蕙心很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却终究再没多言。 桑梓整整忙活了两个时辰,最后累的坐在地上,拿袖子擦着额头的汗说:“以后我会每天给你按摩一个时辰,这是为了帮你舒筋活血,恢复肌肉和韧带的肌能,这期间你没事,不要老坐着,要试着多起来走动走动。 我已经托人去南边寻找你需要的药材,续筋草极难找,且对水土要求很高,枯死后药性只有两个月,京城这边的药铺恐怕没有,就算宫里侥幸存着那么一两棵,怕也早已没了药性。 不过你放心,不管多难,我都一定会帮你找到,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重新站起来。” 温庭蕴听她这么说,眼睛亮亮的,脸又红了,忙不迭的答应着,“梓儿,我会听你的话,好好配合治疗,以后有我保护你,谁若再敢欺负你,我定饶不了他!” 桑梓用手扇着风乘凉,没接他的话。 又听温庭蕴说:“昨儿个你说续筋草,怀远就告诉了母妃,母妃让人将京中的药铺问了个遍也没找见,父王也专程去了一趟宫里的太医院,也说没有。 既然如此难寻,那是不是要花费很多银两,我这就让怀远拿银票给你。” 桑梓忙制止他说:“这个真不用,我心中有数,最多三个月,这草药肯定能送到京中来,这期间你只配合我好好锻炼身体就行了。” 温庭蕴想问她哪来这么大本事,可又一想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便又问:“梓儿,你在桑家……我是说,你的银子够用吗?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总是吃不饱穿不暖的?” 饭食确实不大好,她的小厨房里只有一缸清水,别的什么都没有。 大厨房分过来的份例清汤寡水的,三菜一汤,偶尔那汤还是坏的,她也并不在意,这些以后得了空,她总会慢慢跟她们算账的。 只是他问了,桑梓想起自己一直未做成的事,心念一转,问:“你真想帮我?” 温庭蕴忙不迭的点头,“你说,只要你的事,我必尽全力去帮你达成。” 桑梓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想除掉赵四的事情跟他说了,温庭蕴不解的问:“你要杀赵四,那还不简单,如果不想让人觉得这事和你有关系,那就交给我来做,保证让他今晚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外面。” 桑梓眼神骤然一冷,坚决道:“不,那不一样,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去做,那么他死的就毫无意义! 如果你真的想帮我,那就别问为什么,只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不然,你就不要插手此事。” 温庭蕴毫不犹豫的说:“好,我答应你,你给我两天时间准备,我一定帮你办的妥妥的。” 桑梓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不是利用他,只是请他帮个忙而已,“庭蕴,那就多谢你了。” 温庭蕴目光软软的望着她,轻摇了摇头,“我们之间不说这些。” 第36章 命中的贵人 桑梓离开玉笙居的时候,王妃远远的瞧着她,心情复杂的对身后的夏嬷嬷说:“如果她真能治好庭蕴的腿,那我们母子还真得好好谢谢她。 年初在护国寺上香,我得了一支上上签,护国寺的住持说,此签主贵人见,可解忧愁。当时我还在想,庭蕴的腿一天不好,我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还有谁能为我解忧? 现在想来,莫非指的就是她吗?” 夏嬷嬷扶着王妃慢慢往玉笙居走,边小声道:“但愿这不是她为了想要攀上二少爷,耍的手段就行。 一个女儿家若是坏了名声,咱们王府可得要负责的,听说她在桑府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王妃想起她昨天的衣着,不禁摇头,“如果她没有那个本事,只是想借庭蕴跳出火坑,焉知这王府不是另一个火坑? 不过如果她真是庭蕴命中的贵人,那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虽说她的出身我着实不满意,可总不会亏待了她的,侧妃是不可能,做个媵妾王府还是可以接纳她。” 高门大户看似富贵荣耀,可这里面的辛酸也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明白。 王府世子之争,到处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温庭蕴一着不慎被人暗害残了腿,可以说,他几乎已经是彻底的败下阵来。 皇上不会让一个身有残疾之人披甲上阵,那他又怎会还有资格袭爵? 而他身为嫡子,失去了世子之位,将来就算温庭煜肯留他活口,那也势必不会让他过的有多舒服。 何况以温庭蕴这样骄傲的性子,他又怎么能够容忍自己在仇人的羞辱之下苟延残喘? 王妃一直郁郁寡欢,就是因为她知道,儿子如果指望不上了,那么将来她们母子的命运也会一落千丈。 这王府若落入别人手中,老王爷一旦不在了,她们母子也许会活的连这府里的下人都不如。 她感激桑梓,可是又不喜欢她的出身。 当初桑桓乃朝中二品大员,就算纳妾,家生子或者通房丫头就已经是底线了,最少也是官家的庶出小姐,可桑梓的母亲却是个奴隶。 大乾奴隶乃是贱籍,比做下人的身份还要低贱,这就是王妃最不满意的地方。 所以纵然感激,可她心里依然是不满意。 夏嬷嬷听王妃这么说,却有些犹疑的问:“这丫头如果真有攀龙附凤的心,入宫难道不是最好的途径吗?他们桑家不是……” “那只是谣传罢了,何况就算真要入宫,正房有三个嫡出的小姐,还有她什么事?不过我看这丫头似乎也没有那份相争之心,不然也不会肯为庭蕴做这样的牺牲。” 说话间已经到了温庭蕴的玉笙居,王妃进了屋子,就见他正在怀远和秋月的搀扶下,艰难的在练习走路。 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因为疼痛,他满头大汗,脸也有些发红,再不似平日里那般冷峻苍白。 王妃心情激动的不得了,试探着劝道:“庭蕴,病去如抽丝,你要是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太急功近利了反而不好。” 温庭蕴并未停下来,依然拖着那条残腿在试着来回的走动着,笑道:“母妃,我已经休息了太久了,也是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梓儿说让我没事多锻炼,每天至少两个时辰,我这才走了不大会,只是还有些不习惯而已。” 王妃不知道桑梓对温庭蕴说了什么,但只要他肯振作起来,不再继续那么颓废下去,这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庭蕴,你放心,我已经嘱咐了你的父王,在你的腿没有好起来之前,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当年的事虽然我们没有证据,但却心中有数,我就怕好容易我们母子才看到一线希望,他们又会来陷害咱们。” 温庭蕴继续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不停的用袖子拭去额头蒸腾的汗水,可说话的语气却越来越冷,甚至带着几分狠戾。 “母妃想的很周全,儿子也是这个意思,我还想给大哥一个惊喜呢。 另外,回头我会去找父王,让他将咱们府里在京城的几家大商铺交给我来打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只辛苦大哥替父亲分忧,我也是该出份力了!” 王妃一听,双手按着心口,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竟欢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不停的点着头,“好,好。” 桑梓临走的时候,看似闲聊般跟他提了一句,“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帮着王爷打理一下外面王府商铺的账簿?” 温庭蕴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这王府本就是他的,他要一点点的拿回来,就得先从银钱上下手,钱在谁手里都好使。 温庭煜为什么在王府里地位越来越高,还不是因为自己一撒手,什么都被他接管了过去,外面铺子攥在他手里,王爷这边他也越来越得以重用,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不争的缘故。 现在既然他要重新站起来,自然不能再放任温庭煜这么越俎代庖下去。 王妃心情大好的吩咐夏嬷嬷说:“你去,你亲自去,挑些上好的礼物送到桑府老夫人那里,就说我很满意三小姐的针线,以后还要麻烦她多走几趟。 对了,那孩子首饰衣衫简朴的可怜,你单独给她备个首饰盒,挑些时新精致的给她送过去。” 夏嬷嬷忙答应着,温庭蕴嘴角含笑,并未加以阻止。 桑梓在王府后门的小院里换了衣衫,仍旧着女装回了桑府。 她人才回来没多大会,王妃的赏赐就到了,老夫人遣了念夏过来,让她过去道谢。 桑梓行至颐寿园门口,正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那对孪生姐妹,桑清柔虽然忿忿,却不似桑清婉脸色那般难看。 可桑清婉却一直沉默不语,倒是桑清柔先开了口,她走过来打量桑梓几眼,讥笑道:“吆,打扮的如此光鲜亮丽,明天这就要嫁去王府做世子妃了吗? 祖母还真舍得在你身上下本钱,这海棠花的宝石金钗,我一直都喜欢的很,可是祖母就是不肯赏我,如今却给了你,她大概是指望着你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光宗耀祖呢。” 桑梓并不理会她的尖酸刻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旁边脸色越加苍白下去的桑清婉。 桑清婉意味不明的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隐有什么不得已的痛苦,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转身对自己的婢女说:“我们走吧。” 桑清柔只当桑清婉是因着王妃的厚待,就怕了桑梓,望着她的背影恨铁不成钢的哼道:“真是没用,成天就像个没嘴的葫芦,我怎么会有这么个没用的妹妹!” 桑梓心里却在嘲笑,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说不准,这桑清婉才是最会谋算的那一个。 她避开桑清柔正想离开,却见桑清柔又欺身一步上来,猛地抬手推了她一把,用力之大,竟将她推了个趔趄。 桑梓还未怎样,却见她怒然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真以为自己飞上高枝了,连句话也不屑与我说了吗? 哈哈,也是,你这个奴隶生的贱货,配怀安王府的那个瘸子,倒也算是天生的一对了!” 桑梓闻言再也忍耐不住,猝不及防的上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大姐说话还是谨慎些的好,王府可还有客人在呢,这话若是被人听去了,不怕连累父亲受谴责吗?” “你敢打我!”桑清柔何等吃过这样的亏,从未料到桑梓会有胆子打她,她眼睛一瞪,气疯了般抬手就想打还回来。 两个人互不相让的撕扯着,几个丫头也拉着各自的主子,明劝暗斗,你一拳我一脚正打的不可开交,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一声断喝,“还不住手!” 第37章 打的就是你 姚嬷嬷走过来,硬硬的拉开乌眼鸡似的两个人,苦口婆心的劝道:“两位小姐,这么大声吵闹,在老夫人院子里都听到了。这怀安王府的客人还在呢,你们就这么闹腾,不是存心要让人看笑话吗?” 桑清柔指着桑梓,不依不饶的跺脚急躁道:“姚嬷嬷,她一个庶女,居然敢打我这个长姐,你说她该当何罪?” 姚嬷嬷大惊,不可置信的望着桑梓问:“你打了大小姐?” “姚嬷嬷,是她先骂我娘是贱奴,还说我跟怀安王府的那个瘸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两个人依然互不相让,这下姚嬷嬷也头大了,无奈,只得吩咐念夏说:“你送大小姐回去。” 然后又来拉桑梓的手,“还不快去,老夫人这都等了半天了,不怕等会责怪你慢怠了贵客吗?” 桑清柔却还在身后,气的面皮涨红,不肯罢休的高声威胁道:“桑梓,这事我跟你没完。” 桑梓一边被姚嬷嬷拖着快走,一边回头毫不示弱的说:“我才不怕你,大不了我们找父亲评理去!” “好了三小姐,您就少说两句吧。” 姚嬷嬷责怪了一句,桑梓眼望着她,委屈巴巴的说:“明明就是她先欺负我的,从小到大,她看我什么都不顺眼,大小事都要跟我作对,我究竟碍着她什么了?” 姚嬷嬷叹道:“三小姐,您别说了,你们姐妹不睦,让人听见了,对谁的名声都不好。快走吧,王妃喜欢您的针线,让人送了赏赐过来,老夫人正高兴呢,这个时候可不能坏了大家的好心情。” 姚嬷嬷想终究还是高看了她,半大的孩子,拌起嘴来连场合都不分。 桑梓边走,边在心里嘀咕着,要不要先把这事告诉老夫人,让她心中有数? 桑清柔可不是吃素的,这一巴掌下去,还不知道得多记仇呢,不过她也不怕,反正这家里想要她死的人,也不是只有她大小姐一个。 夏嬷嬷是稳重的人,本本分分的交代了几句,也并未对桑梓表现出过多的喜爱,略坐了坐就走了。 桑梓在老夫人房中没看到惜春,问了念夏,说是惜春昨晚着了凉身体不舒服,在老夫人跟前告了假,大概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再上来伺候。 桑梓也未多说什么,便带着自己的丫头回去了。 回到紫桐院的时候,她见明霜映雪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怪怪的,心下已经敏锐的察觉到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一进屋,就见地上一片狼藉,所有的物件,能砸的全都被砸碎了,就连桌椅花架也被推翻在地,像遭了劫一样。 蕙心和简兮见此情形对望了一眼,虽未敢吭声,却皆已经气的不行。 真是欺人太甚,桑梓怒极反笑,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那位大小姐的手笔。 大夫人因着碰了头,这几天没办法出来见人,桑清柔好歹还知道心疼母亲,没有跑去给她添闲气。 她倒也不敢去找桑桓告状,所以就私底下带人来,将紫桐院给砸了个干净。 桑梓本就没有多少可用之物,仅有的几件粗陋的摆设也没了,屋子收拾出来之后,就像被大水冲过一样空荡荡的。 蕙心脸憋的通红,心火上来直想骂人,可是碍于明霜几个在跟前,只好忍着。 桑梓想了想,吩咐明霜说:“你去把念夏叫来,我有点事要麻烦她。” 明霜见这三小姐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倒是在心里暗自佩服她的好忍性。 念夏过来之后,明霜却站在屋子的角落里,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桑梓暗自冷笑,只当没注意到她,然后让念夏教自己打了几个璎珞。 念夏见这三小姐房里空无一物,哪里有半点小姐闺房该有的样子,还不如她和惜春房里的东西多,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已经开始犯嘀咕。 直到天色擦黑,桑梓才让明霜将念夏送了出去。 念夏在紫桐院待了一个多时辰,喝了两杯淡而无味的粗茶,半块点心也没吃着。 再看看三小姐摆上来的晚饭,三菜一汤,那汤清的能看见碗底,一道素豆腐,分量也不多,另外两道分别是干煸豆角和白菜丝,看着都没有胃口。 老太太身边的四个大丫头的饭食,都没有这么差。 但念夏还是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第二天桑梓从怀安王府回来之后,就见屋子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且不说那些花团锦簇的摆设,窗帘床帐一应被褥全都换了新的,就连小花厅里,也全都换了整套的花梨木桌椅。 桑梓故作意外的问明霜,“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大小姐带人来砸了我所有的东西,莫不就是为了今天要给我换新的吗?” 明霜脸上的笑容讪讪的,回说:“是念夏姐姐,回去的时候偶尔跟老夫人提了一句,却不知怎么让二夫人给听到了,二夫人就去告诉了老爷。 老爷说大夫人这两天正在静心养伤顾不上,就让二夫人帮着给小姐布置了屋子,还说既然大夫人需要休息,这府里管家的事,就暂时交给二夫人来打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桑梓想若论这见缝插针,把握时机的本事,恐怕谁也越不过这位二夫人去。 桑梓从怀安王府回来的时候,温庭蕴对她神秘的眨了眨眼睛说:“赵四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妥当了,今晚也许你就可以听见好消息。” 当时她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他欠我两条命,又威胁到蕙心,打我身边人的主意,我不能留他了。” 温庭蕴温然颔首,表示理解,“奴大欺主,历来如此,你不必解释,我都懂。” 晚饭后,主仆三人在灯下静候消息,蕙心帮她挑着需要的丝线,桑梓在给桑怀瑾绣一个香囊。 子时左右,除了更夫和巡逻的婆子,阖府上下都已经睡熟,桑老爷在秦氏房中,搂着温香软玉睡的正酣,却忽然被管家黄忠焦急的声音唤醒。 “老爷,您快醒醒,出大事了。” 睡梦中的桑桓受惊猛的睁开了眼睛,忽的坐起身来,慌忙披衣下床打开门问:“发生了什么事?” 第38章 杀人了 秦氏这时也已经惶然起身,匆忙穿衣跟了过来。 黄忠立在门外,战战兢兢的说:“老爷,京兆尹衙门来了很多官兵,说是来捉拿杀人放火的凶徒,我没敢开门,这不是小事,一旦放他们进来,惊动阖府是小事,就算真有什么误会,老爷在外也难说清了。” 桑桓边扣着衣裳的扣子,边急慌慌的往外走,“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到了桑府的大门口,就听到外面有人擂鼓一般的在捶门,大门一开,便见外面站了一排排的官兵,个个手里都举着通亮的火把,将整条街照的亮如白昼,那架势不觉就让桑桓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不知怎的,许多年前的那个类似的场景忽然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将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来了这么多人,不像是捉拿凶犯,倒有几分要抄家的架势了。 他慌忙迎了出去,对那傲然骑在马上的人躬身行礼,问:“冯大人,这么晚了,不知您何事造访?” 京兆尹位居三品,看那神色,大概私底下与桑桓也无多少交情,听他厉声道:“桑桓,我问你,赵四可是你家的奴才?” 桑桓讶然,想了好一会才记起,大夫人身边卢嬷嬷的儿子,似乎就叫赵四,他慌忙说:“是有这么一个人,不知道他犯了何事,竟劳大人半夜亲自来捉拿他?” 冯大人哼道:“今晚在燕春楼,你家的那个奴才醉酒寻事,火烧了燕春楼,连累附近数十户民居,导致几十人受伤! 如此也就罢了,娼妓不从,他居然就敢用强杀人,事情闹大了,他竟又畏罪潜逃。 如今整个东城区的人都在奋力救火,说不定巡防营已经上报了内宫,没准现在皇上都已经被惊动了。 桑大人,你真是好本事啊,帝都多少年都没有这么轰动过了。” 他一行说着,桑桓额上已是冷汗涔涔,汗湿了后背。 他虽不敢相信赵四会有胆子捅出这么大的娄子,但冯大人夜半亲自出马拿人,必然事态严重,若无把握,他绝不会贸然半夜前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桑桓才注意到,在冯大人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青衫布衣的小厮,八成是青楼的人。 桑桓大体知道赵四的德行,毫不犹豫的立刻让人去把他给绑了出来,冯大人回头做了个手势,便有人拿着火把凑到赵四脸上,细看了一番,高声道: “禀大人,就是他,小人不会认错,这个人时常会出入燕春楼,在那里确实有几个相好的低等娼妓。” 此时的赵四已经吓的面如土色,浑身如筛糠,他也知道自己醉酒闯了大祸,可这杀人他却是无意的啊。 可眼下这种情形,谁还有心思听他的辩解,待到明天,自然会公审,那时候有什么话他再说不迟。 冯大人吩咐官兵将赵四押了下去,临行前又好心提醒桑桓说:“今晚在燕春楼的,有不少是达官富贾家的公子爷,桑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赔偿的事情吧。” “是,多些冯大人提点。” 桑桓五内如焚,简直不敢去想赵四今晚到底给桑府惹来了多大的灾祸,他躬身行礼送走冯大人的时候,那脸色比赵四好不了多少,手抖得无法控制,感觉自己的仕途都要葬送在这个狗奴才的手里了。 桑桓命人去燕春楼打探,然后关了正门,怒不可遏的想去找大夫人。 可哪里用他去找,京兆尹这样大张声势的来拿人,莫说是大夫人,就连老夫人早都惊动了,都在二门上焦虑不安的等着他回来好问个清楚。 桑桓这次也顾不上安慰老夫人,劈头就对大夫人骂道:“你使出来的好奴才,早晚拉着桑家几百口人一起给他陪葬! 你以为之前他在府里做的那些丧德败行的事情我当真不知道吗,我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以为你可以管好这些事,才不多嘴。 可是你平时只知道包庇纵容身边的人,让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如今闯下这样大的祸事,你以为你就没有责任吗? 让你管家,你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心思都用到哪去了?” 老夫人这时候也指着跪在一旁的卢嬷嬷,厉声道:“把这个婆子先给我关押起来,平日里就只会仗着大夫人在府里作威作福,就是因为平时嚣张惯了,才会如此没有忌惮,闯出这样的大祸! 大媳妇,你若是真没有那个能耐,以后这管家的事情,就交给烟儿来打理吧,这府里的下人,也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卢嬷嬷此刻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半夜慌里慌张爬起来,连求情都来不及,就跟着大夫人到了二门。 如今大夫人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她? 卢嬷嬷被拖了下去,秦氏得意的望了大夫人一眼,也趁机道:“姐姐受了伤,不宜太劳累,不如您就暂时好好歇着,这些劳心劳力的事,让妹妹替你分忧吧。” 大夫人扶着菱香的手,眼前一阵眩晕,差点就昏倒过去。 此刻,她也不敢再继续装下去了,跪在桑桓脚边哭道:“老爷,都是为妻不贤,没能管束好下人,以后妾身定当严以治家,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当下之急,不是追究为妻责任的时候,而是先要保住老爷的官位要紧。 老爷放心,等天一亮,我就回娘家,让大哥帮着先压下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一个奴才连累了老爷的前途。” 提起姜家,桑桓忽然就不说话了,老夫人也似乎有些顾忌,不再用难听的话责备大夫人,只适时的叹息道: “桑家这些年虽说是你在当家,可是我也知道,我们桑家并不宽裕,外面还不知道惹出了多大的乱子,这可是要把桑家赔的底朝天了。” 大夫人立刻就听明白了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暗中怨恨老夫人的心肠冷硬,却又见桑桓脸色不好看,只得硬着头皮说:“老爷放心,银钱的事情,我会回姜家想办法,总之无论如何都得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桑桓听她如此说,心下虽还是不满,却也无法再苛责什么了,只得命人扶起大夫人,送她回了萦碧院,自己则去了书房等外面的消息。 第39章倾家荡产 回来的小厮禀报说:“老爷,燕春楼的火势不小,半夜抢救不及时,累及附近半条街的民居,百姓只是损失了点财物,无人伤亡,赔偿倒也好说。 只怕那妓院老鸨不肯饶人,明天肯定会狮子大开口。 还有那些受了伤的嫖客,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茬,趁机讹人也是有的。” 桑桓颓然靠坐在椅子上,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修葺房屋,赔偿普通百姓的财物,那都有限,怕的是燕春楼本身就是个金银窟,京城最红的青楼,哪个当红的姑娘手里没有几万两的首饰银子? 这要是伸手再浮夸点,真得要把桑家给赔死了。 桑桓一筹莫展,竟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而姜氏回到萦碧院后,着人叫来了大少爷,哭着嘱咐他说:“握瑜,为娘仔细想过了,这个事情,京中的风波想要压下去,还得靠你大舅舅的的关系,可是银钱的事,你大舅舅恐怕也帮衬不了多少,为今之计,只能是你远走一趟,去求你二舅舅了。” 桑握瑜早已从下人口中得知家中出了什么事,如果桑家败了,他的前途恐怕也就跟着完了,可他平日里的那些狐朋狗友如今想起来,却没有一个能帮上忙的。 听母亲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姜氏的二哥姜泽,如今是朝廷的抚远大将军,坐镇西南,手握雄兵,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带兵的将军手里,哪个不是金山银山的? 只怕这些年,姜家没少花了朝廷的银钱。 当下桑握瑜便拿着大夫人的亲手书信,天一亮就告别了桑桓,快马加鞭的出了城。 且说前院闹的天翻地覆的时候,桑梓的小院里却一灯如豆,安静的很。 简兮出去了一趟,回来说:“小姐,事情闹的似乎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大,这是您的意思吗?” 桑梓也没想到会如此,默了半天,若有所思的说:“这一把火烧的是有点大了,连累无辜百姓,并不在我的筹谋之内。 想必是昨夜火势太大,事情就有些不受控了,好在没有人伤亡就是幸运。 至于青楼里的那些嫖客如何,只要没出人命,自有桑桓去善后,我并不在意那些。 我在意的是,事情会不会顺利的往下一个方向发展,我真正想要的,是这场事故之后,姜氏会怎么做。” 简兮冷笑道:“听说今天一大早,大少爷就出城了,大夫人早饭也顾不得吃,就回了姜家,想必是去寻求援助了。” “那是自然的,若不是因着她有那样门第显赫的娘家,桑桓这些年怎么可能凡事都由着她? 只可惜他时运不济,自从五年前被贬之后,不管姜家如何帮他,先帝都不肯起复,新帝亦没有要重用他的意思,所以他才不得已的一直在韬光养晦。” 桑梓把玩着昨夜绣好的一个香囊,宝蓝色的绸缎底上,用彩线绣了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绾了如意结,坠了玉珠和同色的流苏。精致的让人拿在手里,就有些舍不得放下。 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蕙心说:“你给二少爷送过去吧,这图案,想必他会喜欢。” 蕙心接过香囊出了门,简兮又说:“小姐,艽爷想要见您一面,让您今天务必出府一趟。” 桑梓淡淡一笑,“知道了。” 她出门经过前院的时候,特意去看了卢嬷嬷一眼。 隔着窗户,她看到卢嬷嬷被反绑着双手,关押在那个昏暗潮湿的柴房里,似乎一夜之间磨平了所有的戾气,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像个疯婆子。 晨起的太阳从她背后照进去,那身影笼罩下来,似乎比平时大了好多倍。 微微眯了双眸,桑梓目含锋芒的望着卢嬷嬷,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儿什么都不说,却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 卢嬷嬷感觉到了窗外有人,她慢慢抬起头来,对上窗外那双幽深冰冷的双眸,心下忽然一颤,似乎觉得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改变了。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年关押过三小姐无数次的这个柴房,无数次差点要了她性命的地方,有朝一日也会轮到自己来尝这滋味。 不只是如今两人的处境变了,卢嬷嬷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心底有股寒气渐渐弥漫开来,她有一种不祥的无力感,感觉将再也无法掌控窗外的那个女子了。 而且因着她的存在,桑府很快便可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卢嬷嬷用力的盯着她,仿佛想要看穿她的五脏六腑一样,就在桑梓静静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卢嬷嬷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忽然冲着她大声喊道:“三小姐,奴婢会出去的,奴婢一定能出去的!” 桑梓转身,语气冰冷无情,“你会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将她的价值利用到极致,但最终你会发现,活着有时候还不如死了的好。” 卢嬷嬷因着她的语气,浑身又是一个激灵,细忖着她话里的意思,不觉就瘫坐在柴堆上。 如她所料,对于附近民居的无辜受累,温庭蕴表示实属意外,可他还是忍不住的问:“梓儿,我知道你做这件事或许是想要对付大夫人,可是事情闹这么大,你就不怕连累你父亲吗?” 桑梓神情寒漠,微微垂眸道:“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如今就算他要弃官回乡,也总有人会不答应,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她转身便走,温庭蕴站在廊下目送她远去,反复思量着她这句话里的意思,却始终没能参透一二。 桑梓路过恒通绸缎庄的时候,顺便去见艽爷。 艽爷打从昨晚得知桑家的事,怕桑梓自作主张坏了他们的大事,立刻飞鸽传书告诉了枫墨白。 他这会子还在气头上,看见她气的胡子都在抖个不停,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可真是胆大妄为,天子脚下,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当官府的那些人都是白痴,任由你算计着玩的吗? 他们会审赵四,一旦发现什么破绽,顺藤摸瓜到你身上,你还能在桑府待的下去吗? 如此沉不住气,还谈什么复仇,你不如现在就回南边去伺候先生。” 桑梓并不为自己辩护,她不求所有人都能理解她,只希望他不要阻挠自己。 她相信温庭蕴做事的手段,昨晚不管是赵四纵火还是杀人,必然都有人证在场,他绝不会给赵四喊冤的机会。 而事实也是如她所料。 第40章 不能留她 而事实也是如她所料。 昨晚赵四的酒里被人下的药何止一种,有致幻的成分,也有令其暴躁不安的烈性药物。 青楼里的姑娘也分三六九等,且最势力,当他醉醺醺的被推进一个红牌姑娘的屋子里时,人家只看他的衣着,便怒了努嘴要将他往外赶,没什么油水可榨的男人,她们才不会接待。 赵四觉得自己受了歧视,懊恼之下便欲用强,怎奈那姑娘出言太过,赵四觉得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个妓子瞧不起,恼羞成怒之下,撕扯中居然就措手杀了人。 而他逃走的时候,又醉醺醺的撞到了蜡烛,导致室内起火,外加有人暗中火上浇油,那火势很快便蔓延开来。 如此待他酒醒之后,就算疑心有人诚心想要坑害自己,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被付之一炬,他哪里还有喊冤的余地? 况且他夺门而出仓惶逃走的时候,那些所谓的证人早就在门外恭候多时了,赵四的死罪,很快就能结案坐实,等待秋后问斩。 桑梓知道艽爷是担心她,所以她并不反驳,待到他发完了火,她又答应他以后绝不再乱来,这才得以带着简兮离开。 蕙心去给桑怀瑾送香囊的时候,在前院听说,大夫人去求了大舅爷,从大舅爷那里得知,皇上果然半夜就得知了此事,今早在御书房,连大舅爷都一起臭骂了一顿。 桑桓落难本以为无人相助,这个时候却忽然有几位大人出面为他求情,皇上念在百姓无人伤亡的情况下,只下令将桑桓罚俸一年,令他赔偿百姓的损失,并责令他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 桑府这些年日子过的本就不怎么宽裕,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从姜家拿来的银子,还不够修葺民居赔偿百姓用的,老夫人又命人折变了许多田庄祖产,也依然填不上青楼那个大窟窿,莫说还有对那些纨绔公子的各种赔偿。 最后还是桑握瑜从西南回来,带回将近二十万两银票,才勉强将这事给安抚下来。 而朝廷每年拨到西南的军饷,若无战事,每年也不过五十万两。 挪用军饷,桑府虽解了燃眉之急,却如饮鸩止渴,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桑桓仕途本就不得意,骤然遭此重创,没几天,就支撑不住的病倒了。 他一倒下,大夫人忙于帮着桑桓善后,自然顾不上再与桑梓作对,她倒也着实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很快桑梓又听说卢嬷嬷被大夫人从柴房里给放了出来,她也并不意外,卢嬷嬷精明干练,一直都是姜氏的左右手,大夫人正在用人之际,将她放出来也在意料之中。 大夫人最近心力交瘁,忙的焦头烂额,疲惫不堪。 秦氏平日里只会与她争宠,到了关键事情上,一毛不拔不说,还尽在暗地里给她使绊子,姜氏有苦难言,却也只好硬撑着,只盼着此事能够尽快应付过去。 赵四被判了秋后处斩,卢嬷嬷也不复往日的神采,整日里跟丢了魂似的,许多事,大夫人竟也指望不上她了。 好在有娘家帮衬着,这事渐渐的也算平息下来。 这天,桑梓从怀安王府回来,经过花园的时候,见大夫人正在亭中喝茶,既然碰到了,她只得上前去请安。 才穿过花圃的小径,还未靠近亭子,桑梓已经听到了卢嬷嬷跪在地上的哭嚎声,“夫人,求您救救我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吧,我伺候了您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当是可怜可怜老奴吧。 我命数不好,早年守寡就只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这辈子没什么奢望,只要有人养老送终,清明节上有人能惦记着给烧把纸钱就够了。” 大夫人头疼的很,抚额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说:“卢嬷嬷,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不是我不肯给你想办法,而是我实在没什么办法可想。 赵四犯的是杀人的罪过,你要我一个妇道人家用什么法子去救他,难不成派人去劫狱吗? 作奸犯科,只要不是死罪,总能想办法疏通早些放他出来,可他这次闯下如此大祸,差点连整个桑家都赔进去,莫说躲不过牢狱之灾,就算真能放出来,老爷也是要一顿板子将他打死的!” 卢嬷嬷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捶胸不止,肝肠寸断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惹人同情。 “夫人,我老婆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要如此惩罚我,连我唯一的指望都夺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大夫人被她哭的不胜其烦,可碍于多年的情分,也不好发作,只不停的叹息摇头,“卢嬷嬷,你伺候了我一场,我不会亏待了你的,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老无所依,你放心就是了。” 桑梓静静的站在角落冷眼旁观,卢嬷嬷恶贯满盈,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府中谁不觉得大快人心,只是碍于大夫人的威严,不敢表现出来而已。 直到姜氏的目光向她这边望过来,桑梓才上前几步,福了福身道:“梓儿给母亲请安。” 大夫人有多厌恶她,从看她的眼神里就能知晓。 姜氏皱了皱眉,语气不觉就带了几分厌烦不满,冷声道:“最近桑家时运不好,府里频频有血光之灾,连你父亲都病倒了,我已经征得了老夫人的同意,明天带你们姊妹几个去护国寺上香祈福,你也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城。” 即便大夫人不说,老夫人恐怕也有此意,所以没有不应允的。 桑梓心下微动,似乎猜忌已经成为自保的本能,却不动声色的福身道:“是,梓儿知道了,这就回去收拾东西,若无他事,梓儿就先告退了。” “你去吧。” 大夫人说完这句,立刻就把头偏向一旁,厌恶到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望着桑梓离开的背影,卢嬷嬷忽然间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的稻草般,她一把握住大夫人的手腕,急切的说:“夫人,三小姐留不得,不除去她会后患无穷啊。” 大夫人见她这精神失常了般的狠样子,不明白卢嬷嬷为何会如此恨她,“我自然有我的安排,只是你这样又是为何?” 卢嬷嬷想起那天清早,桑梓背对着晨光,站在柴房窗前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又是一阵寒意升腾,“老奴……老奴只是为了夫人好罢了,每次看见三小姐,老奴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夫人嗤笑,“不过是个庶女罢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 卢嬷嬷又凑近了,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夫人,您要有什么决断,趁着老爷现在身子不适,无法过问府中的事情,干脆利落的解决了她才好。” 大夫人端起茶杯,冷冷挑了挑嘴角,“还用你说?” 第41章 认错人了 大夫人端起茶杯,冷冷挑了挑嘴角,“还用你说?” 在回紫桐院的路上,简兮见她一直没开口,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自己也恐此行不妥,便问:“小姐,您看要不要告诉艽爷,让他多派几个人暗中跟着我们,万一发生什么事,也好有个接应?” 桑梓摇头,“不必了,去护国寺的这一路都是大道,料定她也不敢派杀手杀我,其他的事我都不怕,大不了小心着些就是了。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艽爷的存在,大夫人在外面没有防备,我们做起事来才能更加顺利。 另外,我们不在的这几天,是对赵四下手的最好时机,死牢那边也该让他吃点苦头了,要逼着卢嬷嬷往我们给她划好的道上走才行。” 简兮笑道:“如果大夫人真敢如此,那皇上肯宽恕桑桓一次,就绝不会宽恕他第二次。” 桑梓冷笑,“这才是个开始,不着急,棋总是要一步步下的。” 这次去护国寺上香,桑梓估摸着大夫人最少要在那里停留三天,便让蕙心给她多带件换洗的衣服。 蕙心在收拾衣橱,明霜带人进来摆晚饭的时候,无意间扭头望向西暖阁,见桑梓坐在窗下,从一个雕刻着木兰花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本小小的册子展开,那小册子像极了朝廷用的奏折,但又不是。 她见桑梓展开那小册子,却什么都没写,只在上面用浓墨重重的划了一笔,她划那一笔的时候,神情冷的看上去就像是地府阎王勾去了谁生死薄上的名字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然后,待到墨迹稍干,她若无其事的重新折叠起来,又放回了盒子里,让蕙心放进了衣橱的最底层。 粗重的一道竖线,明霜不懂什么意思,却把它牢牢记在了心里。 晚饭后,桑梓去跟老夫人辞行,她前脚才带着简兮和蕙心出了门,后脚明霜便偷偷进入了她的内室,从衣柜里将那个小盒子翻找了出来,拿着里面的小册子去了大夫人的萦碧院。 恰大少爷桑握瑜也在,母子两人正在灯下说话,菱香进来回禀说,紫桐院的明霜过来了,说有要紧的东西要给大夫人看。 大夫人知道明霜不是冒失之人,她这样着急前来,必定是拿到了桑梓什么重要的把柄,忙对菱香说:“快让她进来。” 明霜进来的时候,因为走的急,气息还有些不平稳,脸上也还带着急慌之色,她从袖中掏出那个小册子递上来,对大夫人说: “夫人,今天我无意间发现了三小姐的这个东西,她保管的很小心,将它放在衣柜的最底层,奴婢不知道这是什么,就赶紧拿过来给夫人看看。” 大夫人没有着急打开那小册子,而是和颜悦色的对明霜笑道:“辛苦你了,明霜,等我铲除了心腹大患,必定会重重赏你,到时候你要什么都可以。” 明霜脸一红,忙道:“奴婢不敢,能为夫人效力是奴婢的本分,并不敢存其他的心思。” “这才是好孩子。” 大夫人夸赞了一句,然后凑在灯下展开了那小册子,却见上面一片空白。 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除了那粗重的一笔,便再没有只言片语,大夫人怔了一会,问桑握瑜: “我听说有一种药水,在纸上写字平时看不出来,但只要放在火上烤,或者经了水,那字迹就能显现出来,你看这贱丫头的东西,会不会与那东西有关?” 对于自己母亲的这种手段,桑握瑜觉得有些过了,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他曾经远远的看过桑梓一眼,虽说身量比小时候高了不少,但瘦瘦弱弱的,又是个毫无倚仗的庶女,他实在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忌惮她。 因此,他不以为意的接过大夫人手中的小册子,在烛火上小心的烤了几下,但纸上依然什么都没有。 “母亲当真想用水试一试吗?不过这小册子若是经了水,可就很容易被她发现了。 其实只要她在桑府,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被看的紧紧的,难道还怕她用这么一本毫无用处的小册子翻出什么花样来吗?” 他似乎觉得十分好笑一般,顺手就又丢给了明霜,“不过是个在田庄上长大的丫头,又没什么见识,或许是想记些什么事情又不会写字,做的记号也未可知。” 大夫人沉吟良久,终究是有些不放心,可又不能贸然将这东西交给桑桓验证,若到时候桑梓一口咬定,那小册子就是用来写着玩的,她岂不又要被桑桓责备? 在她心里,桑梓那丫头诡计多端,谁知道这册子上会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一想到此,大夫人忽然心生毒计,反而笑了,“明霜,你赶紧回去,把东西给三小姐放回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明霜听大夫人如此说,轻吁了口气,福了福身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桑梓回来的时候,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自然不知道明霜暗地里做过什么。 此次去护国寺祈福,大夫人以人多住不下为由,只准她带一个丫头,桑梓便留了蕙心在家,只带了简兮出去。 大夫人身边带了几个婆子,其中就有卢嬷嬷,而桑清柔和桑清婉,却各自带着贴身使唤的两个大丫头,随行的小厮也有好几个。 马车停在桑府门口,大夫人带着卢嬷嬷上了最宽敞的那一辆,其次便是桑清柔姐妹平时出门专用的一辆海棠红流苏垂幔的精致马车,桑梓带着简兮,坐进了最后一辆朴素无华的管家婆子出门用的马车里。 路途不算远,半个时辰之后,她们就已经在护国寺的客房里了。 山色秀美,桑梓在房中呆不住,便带着简兮想出去走走。 她贪看风景,不觉就一路往护国寺门口走去,在经过正殿旁的回廊时,她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面容,正在和护国寺的方丈大师谈笑着什么。 桑梓心下惊喜万分,那情绪已经激动的不受控了,简兮还没有来得及拦住她,她已经扑上去抱住了那人的胳膊,欢喜的喊道:“先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就在这眨眼间,那男子紧随其后的青衫随从手里,那把寒亮的剑已经出鞘,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简兮正要出手,却被桑梓给拦下了。 而与此同时,那位被她称作“先生”的人也讶然回头看着她,怔了片刻,又看看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揶揄的笑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吧?” 眼角的余光扫过身旁的长随,那青衫男子“哗”的一声,又将剑收了回去。 第42章 怎么又是你 桑梓的脸忽的就红了,在看清楚他的那一瞬,手像是被烫到般迅速松了开来,也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面前的这个男子,侧颜和枫墨白确实有几分相似,桑梓想也许是因为自己太想他了,以至于看花了眼。 刚才那样的激动欣喜,如今却是尴尬万分。 可是不知怎的,心底对他,却总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的脸烫的厉害,慌忙福了福身说:“小女子认错了人,并非存心冲撞,给公子赔罪了,还请公子原谅。” 那人点了点头,似也无意为难她,只是又多打量她几眼,依旧邀着那位住持大师转身谈笑走远了。 桑梓望着他的背影,心还在“怦怦”的剧烈跳个不停。 除了枫墨白,她从未见到过这么俊美的男子。 她幼时听说过,先帝与世子萧珏曾有“连璧二公子”的美誉,乃世间绝世无双的风雅美男子,但是她从未见过。 可是枫墨白的紫薇阁,却是天下文人向往的聚集之地。 她曾见识过无数读书人,少年奇才,饱学老儒,狂放不羁的士子,郁郁不得志的才子,什么人都有,她却始终觉得,这些人,无论是容貌才学还是心胸谋略,都无人能及枫墨白万分之一。 但是现在她看见了他,似乎觉得,这天下终于有了与枫墨白相媲美之人,不知她若这么说,他会是什么感觉? 那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二三岁的模样,紫金冠束发,双眸灼灼精华,眉梢微微上挑,看上去英气逼人睿智果决。 冷冽的丹凤眼暗藏锋芒,哪怕只那么一瞥,便有种慑人的威势。 他内着一件米黄色兰草暗纹蜀锦衣,汉白玉的螭首祥云纹束腰带,腰带上坠了块看似普通却价值连城的镂空花草玉佩,外罩一件藕色芝草万字无边织纹的披风。 整个人看上去简单爽利,无多余佩饰且难辨身份,可那通身的气质却觉贵不可言,一看便知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少爷。 比之枫墨白白衣儒士,风雅闲居的气质,那人明显要多了几分英武之气,且有种睥睨天下的王者风范。 桑梓一时猜不透他的身份,最先想到的是驸马沐睿,可沐睿现在应该和公主在封地才是。 亦或许是逸安王萧玧,还是忠恪王萧珩?从年龄上看,都差不多。 想了半天只觉眼熟,自己嘀咕了许久,最后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奇怪。 桑桓身居二品大员的时候,时常会有少年公子应邀来府上做客,其中王公贵族也不少,大概他也是其中之一吧,没准以前真的见过也说不定。 桑梓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不停的对着食指,仍自叨念着什么 这个人,只这一眼,怎么就像惊了心一样,那张脸就刻在了脑子里。 简兮见她似乎在努力的想着什么,期间还自言自语个不停,便用手肘推了下她的胳膊问:“小姐,您嘀咕什么呢?” 桑梓猛然转过身来,干笑了几声说:“没什么,认错了人,感觉挺丢脸的。” 简兮暗中“切”了一声,撇了撇嘴说:“我们这才离开几天,你想先生都想疯了吧?你都不知道你刚才那样子,饿虎扑食一样,我想拦都来不及。” 桑梓的脸又红了,转身欢笑着跳出门去:“我就是喜欢先生怎么了,紫薇阁上下都知道,他只是装不知道而已。” 简兮噗嗤一笑,也是服了她这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边追上去一边喊道:“你还是个女儿家吗,这样的话也说的出口。” 这护国寺所在的大罗山虽然不算高,可胜在风景好。 山木葱笼,飞流瀑布,溪水清澈,放下那些心机算计,在这种让人心性豁达的环境里,听着古寺暮钟,沐浴在缭绕檀香里,总是能轻易就让人忘却那些俗世的烦恼。 主仆二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桑梓沐浴更衣,用过斋饭之后,见大夫人身边的菱香送过来一炉香,搁在墙角的小桌上说: “三小姐,明天早上大夫人要带着三位小姐一起到正殿拜佛祈福,还请三小姐今晚熏香沐浴,除一除身上沾染的世俗之气,好静心礼佛。” 桑梓望了一眼墙角那小小的香炉,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这香是只送给我的,还是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有?” 菱香忙回道:“三位小姐都有,这檀香乃是寺里管事的僧侣,专为留宿的香客准备的,说是能清心静气,戒除焦躁。 从明天开始,三小姐要每天抄些经文拿去散人,为家里的长辈祈福,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你去吧。” 桑梓看的出来,菱香话说的很匆忙,似是不愿在此多待一般,听见吩咐,立刻便转身急匆匆的去了。 简兮皱了皱眉,似乎也决出了不妥般问:“小姐,您说大夫人在搞什么名堂?” 桑梓起身往外走去,站在廊下冷笑道:“那香有问题,当年就是因为那香里的东西,我娘才会被人肆意凌辱却不得反抗,如今她们又故技重施,还是在这佛门净地,就不怕遭报应吗?” 简兮脸色微变,怒道:“她们想毁了小姐的清白?果然我们所料不错,大夫人是想将小姐带到外面来好下手!” “我会让她后悔的!” 略忖了片刻,桑梓附耳小声吩咐了她些什么,简兮点头,冷笑一声答应着去了。 一刻钟之后,她刚刚和简兮布置好屋子里的事情,又有姜氏身边的锦杏过来,说是大夫人要找简兮问话,让她快些过去。 简兮与她会心一笑,知道大夫人这是要准备动手了,桑梓若无其实的说:“你去吧,放心便是。” 简兮便跟着锦杏去了前院,大夫人见了她,先是好言想收买,见简兮不为所动,便又跟她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拖着时间。 而这边简兮才刚离开,桑梓便抱着一个方凳去了后院,白天的时候,她看到她所居住的这个小院子,后面的院墙榻了一块,正好可以让她踩着凳子翻过墙去。 她原本是想着,等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来看好戏。 可谁知这一跳下去才发现,后面不是山林,而是相邻的另一个院落,而且这个院落,明显要比她住的那间要大很多。 山间月色本就很好,照的院子里亮如白昼,而那临水的亭子里,挂着几个明晃晃的大灯笼,有人正坐在那儿赏月饮酒。 她从院墙上翻落下来的时候,因着不会武功,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可那人似乎并未觉察到她的存在,依旧怡然自乐。 就连他身旁的那个护卫,也冷的像是铜铸的一般,站在那儿纹丝未动。 她本就是借道而已,又不是墙上君子,没什么好心虚的,便从容拍了拍衣服,从墙根的竹林里略有些狼狈的,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 既然不小心进了人家院子,且碰上了,总要过去跟住在这儿的人打个招呼的,免得闹出什么误会来。 虽如此说,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她努力的换上一副笑脸,让自己尽可能的看起来无害。 直到走到那亭子附近,她才想明白过来,不是人家没有察觉她的侵入,而是人家主子没下令,这护卫也就懒得动她,其实人家早发现她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那背对她而坐的男子傻呵呵的笑了几声,说:“那个,嗯,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不是有意惊扰,只是路过而已,还请这位公子不要见怪。” 一旁的护卫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压根就不搭理她,却见那位年轻的公子转过身来,在看清楚她的那一瞬目光一闪,有些意外般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第43章 原来是你 桑梓也没想到是他,思及白天的那场误会,不知怎的,脸忽的又红了,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我,我不是……我只是路过……” 那人点了点头,招手示意她过去,然后目含讥讽的望着她,声音慵懒的笑道:“半夜三更,从我这小院的墙头路过,姑娘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桑梓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像在暗示她是偷东西的贼一样,她急忙解释说:“这位公子,我是桑府的人,真不是什么宵小之辈,我呢,今天就是借过,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您大人大量,就别难为我一个小女子了,从你这走一遭而已,你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山水有相逢,我们后会有期。” 她贫嘴完了转身就想溜,却听那人威严十足的一声,“站住!” 这声音听上去明显有些不悦,未及她回头,他已经长臂一伸将她拉到了他身边的石凳上跌坐了下来。 然后他靠过来,那双如星子般雪亮的双眸,似笑非笑的将她打量了一番,细忖着问道:“你说你是桑府的人,那你是桑府的哪位小姐?” 桑梓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她说自己是桑府的人,原本不过就是想证明她不是飞檐走壁的惯偷罢了,如今他问起来,她才发现要坏事了。 万一明天他让人去打听,大夫人知道她半夜爬了墙头,那她和简兮布的这一局,非得被大夫人拆穿不可,到时候她可就真的难以自圆其说了。 桑梓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努力的往后仰着身体,尽量避开他咄咄逼人的双眸,呵呵笑道:“你见过哪家的小姐,半夜起来爬墙头的?” “我也没见过哪家的丫鬟,可以一身绫罗绸缎的。” 桑梓哑然,跟着大夫人出门,姜氏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颜面着想,也绝不会允许她露出半点寒酸之色,所以这衣着上,也自然和正房的那两位小姐没什么差别。 他似乎在费劲的想着什么,蹙眉半天,忽然问:“你是桑家的……三小姐吧?庶出的那个?” 不待桑梓回答,他已经十分肯定似的点了点头,且有些极不友好的看了她几眼,“怪不得,原来是你。” “什么叫……原来是我?” 微微挑唇,他唇畔的笑意似有若无,嗤道:“桑府有四位小姐,这我是知道的,而你桑梓……幼时便已经声名在外了,目无尊长,乖张暴戾,还差点……” 说到这里,他嘴角抽搐了几下,目光凌厉的扫了过来,让她背上一凉。 什么仇什么怨,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原来……我的美名早就传遍京城了。” 他微微一怔,忽又噗嗤一笑,探究的问:“一个女儿家,你就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吗?” “若有人存心要诋毁我,我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所谓三人成虎就是这个道理。” 他靠过来,嘴角依然噙着些许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目光森然的望着她。 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轻轻的抚着她的唇角,讥笑道:“京城有童谣传唱,你们桑家要出贵人,此事你怎么看? 皇后新逝,这选秀的事,最迟也要到明年。 若明年皇帝还以借口推脱,那就要等到三年后,若三年后皇帝还不肯,那你们桑府的那只凤凰,岂不是要在府里蹉跎终老了?” 桑梓拨开他的手,起身站的离他远了些,态度极为不屑道:“黄口小儿传唱的童谣,你居然也会去相信,你是傻的吗? 市井流言,有几句是真的? 再说了,就算桑府有贵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可不稀罕进宫当什么娘娘。 行了,你别没完没了了,放我走吧,就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他端起酒杯,又狐疑的望着她问:“放你走,从我这正门出去?” “不然呢?” “姑娘,你可真是豪爽不羁,半夜三更你从我这小院的正门出去,就算你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可我却不愿承担这后果。” 桑梓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莫名问:“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他坏坏一笑,那双眼睛在烛火的阴影里,看上去格外的寒亮,“我府上姬妾众多,虽说也不多你一个,但这事若是传了出去,终究是有些不雅。” 桑梓脸一红,顿时明白了,这个时辰,若是让人看见她独自一人从一个男子的院子里出去,就算两人根本不相识,却也是有口说不清了。 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跳脚道:“那怎么办?我真得离开了,不然一会那边的人找不到我,必会大张旗鼓的派人来寻,到时候可就真说不清了。” “我不是很在意。” “我在意!” 就在这时,一直杵在旁边的那根木头,却忽然故意刁难她似的建议说:“少爷,后院那边有个狗洞……”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转头望她,眼睛里是满满的坏笑。 “你才是狗,我才不要钻狗洞,我不钻!” 见她似是真的动了怒,听着隔壁院子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他也无心再戏弄她,便吩咐说:“子猷,送这位姑娘出去。” “是。” 那个叫子猷的护卫伸手说:“姑娘请这边走。” 然后他将桑梓带到后院的墙根下,微微垂首道:“得罪了。” 他抓住她的一条手臂,轻轻一跃,眨眼间已经跃上了墙头,桑梓还未来得及惊呼,人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那个,多谢了。” 她觉得还是得谢谢人家不跟自己计较,但子猷却什么都没说,只微微躬身致意,转瞬间越过墙头又不见了人影。 桑梓借着月光,顺着小径往回走,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将适才遇到的这个人甩到脑后。 她现在没心情去想别的,接下来她还得全力应对自己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而子猷回到院内凉亭之后,听着隔壁乱哄哄的呵斥声,责骂声,低声问那自娱自乐的浅酌之人,“皇上,您说这丫头,会不会是故意想用这种方式接近您?” 懿轩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默了片刻之后摇头,“应该不是,朕是临时起意想要出宫,之前并无人知晓,想来只是偶遇而已。 而且,她若真的知道朕的身份,想用这样的方式靠近朕,那她的言行举止必不敢如此放肆,想来真如她所说,只是借过而已。” 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懿轩又吩咐道:“子猷,去听听,到底何事居然要逼得她半夜爬墙出逃。” “是。” 然后子猷便在墙根下,听到大夫人掌掴奴才的声音,还有桑梓回来,遇到这满院子人意外的惊呼声:“母亲,这么晚了,您带这么多人来我的院子,所为何事?” 群:309948649。 第44章 偷梁换柱 大夫人见她从外面回来,咬着牙冷挑眉梢厉声喝道:“这大晚上的,你不在自己院子里,跑哪去了?” 桑梓又看了眼跟随在大夫人身边的婆子小厮,只是这个时候,他们早已没有了刚入门时的那股趾高气扬和恶狠狠的架势,都有些畏缩的垂了头不敢言语。 她心中有数,可还是故作什么都不知的说:“我见时辰还早,就想去前院找个小师傅,问他要本经书来看,谁知竟没找到人。 天色又有些晚了,我一个人有些害怕,就赶紧回来了。” 而恰在此时,在卢嬷嬷的帮助下,已经穿戴整齐的桑清柔被人搀扶着,从桑梓的屋子里神情狼狈的走了出来。 她大概哭过,头发有些蓬乱,有几丝乱糟糟的贴在脸颊上。 桑清柔看见她,心里那股恨意涌上来,竟凭空生出一股蛮力。 顷刻间连那檀香里软骨散的药效都不见了般,她狠狠一把推开身边搀扶着她的丫头,踉跄了几步,双目赤红的冲到了桑梓面前。 “贱人,竟敢暗算我!”桑清柔举起巴掌,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往桑梓的脸上抽了过来。 可就在她的巴掌落下来的那一瞬间,桑梓却毫不犹豫的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臂,桑清柔的身体晃了晃,瞬间又有些站不稳的往后倒去。 一旁跟着的丫头婆子,慌忙过来扶住了她,听桑梓惊讶不解的问:“大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又哪里得罪你了,这半夜三更的,你跑到我屋里来做什么?” 她只顾看着桑清柔那气急恨急了的样子,心里正在想这是她们自作自受的时候,却冷不防一旁的大夫人已经狠狠一掌掴在了她的脸上。 姜氏怒道:“你大姐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说,你是用什么方法暗算了你大姐,想要败坏她的名声! 你以为你大姐的清白毁了,你就有资格代替她入宫吗,做梦!今晚幸好你大姐没事,否则,我定轻饶不了你!” 脸颊火辣辣的痛,桑梓不由就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明明是她们想要害人在先,这会子出了事,捉奸捉到自己女儿头上,却又恼羞成怒了。 桑梓冷笑,回头对上姜氏那要吃人一般的目光,不急不缓道:“我适才不在院中,怎么会知道大姐的事情? 何况大姐出门,左右从不离人,出了事,不是应该问她身边伺候的丫头吗?问我,我又知道什么?” 秋葵看到大夫人责怪的目光,心里发慌,扑通就跪了下来,吓的直哭。 “不是这样的夫人,适才小姐说要沐浴,奴婢就在厢房外面守着,半夏怕山里凉,热水不够,就又去厨房等着烧热水。 我们一直以为小姐在沐浴的,可不知怎的,小姐忽然就出现在了三小姐的屋子里。” 桑梓知道秋葵没有说谎,但是以简兮的能耐,趁人不备将桑清柔弄晕了虏到这儿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可惜事情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多少还是有点失望。 大夫人看着秋葵那惊恐惧怕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喝道:“要你们何用,当差如此不用心,来人,拖下去一顿板子打死算了!” 秋葵本就已经被吓的瑟瑟发抖,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心里很清楚大夫人不会轻易宽恕了她,可是她没想到大夫人心肠会如此冷硬狠辣。 山寺院落里铺的全是并不怎么平整的石砖,秋葵不停的磕头,很快就磕的头破血流。 可她还在不停的求饶道:“大夫人,求您饶命,饶命啊,奴婢以后一定更加用心伺候大小姐,再也不敢如此疏忽了,你给奴婢一次活命的机会吧……” 毕竟是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丫头,桑清柔见秋葵这样,在一旁急道:“母亲,其实此事也怨不得秋葵,要怪就怪那个贱人太阴毒了!” 卢嬷嬷也在一旁适时的提醒道:“夫人,这可是在佛寺里,岂能在佛祖面前伤了人命?我看不如先把这丫头关起来,等回府再发落她好了。” 大夫人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立刻下令道:“将秋葵先押下去,等回府再做处置。至于你……” 大夫人狠狠瞪着地上跪着的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厮,吩咐卢嬷嬷说:“让人将他连夜送回桑府,交给大少爷处置!” “是。”卢嬷嬷冲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两个小厮出来,伸手就想要去绑了地上跪着的那人。 知道自己大概性命难保,那人也是急了,挣扎了一下,高声喊道:“大夫人,您不能就这样处置了我,当初您可是答应过,等事成了,就将三小姐许配给我为妻。 还说三小姐虽是庶出,可好歹是桑府的小姐,有她在,老爷以后也不会亏待了我……” 未等他的话说完,大夫人的脸色骤然一变,卢嬷嬷已经几步过去,将手里的帕子硬硬塞进了他的嘴里,还重重打了他一巴掌。 “混账的奴才,胡说八道什么,不想想你老子娘还在府中讨生活呢。” 桑梓冷笑,原来如此,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大夫人能够说服这个小厮,冒死做这件事情的原因了。 人被拖了下去,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山风呼啸和灯笼里烛火爆开的噼啪声。 桑清柔见秋葵就这样被带了下去,心有不忍的哭道:“母亲,这又不是秋葵的错,您千万不要伤了她的性命。” 桑梓心下冷哼,想原来她也有不舍之人吗,可当初陷害简兮偷东西的时候,却也不见有丝毫的手软。 大夫人喝道:“行了,不过就是个丫头,值得你如此吗?去了她自然有更好的来服侍你,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桑清柔不敢再顶撞,却又把矛头指向了桑梓,“贱人,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是如何陷害我的,我绝不会与你干休。” 然后又对大夫人说:“母亲,当时我正要宽衣沐浴,却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了她的床上! 幸好我醒来的早,一巴掌把那个意图想要占我便宜的混蛋给打醒了,不然女儿都没脸再活着了。 我到现在都觉得浑身无力,若不是被人喂了什么药,就一定是她屋子里的熏香有问题!她要与男人私会,居然还用这么下作的东西!” 桑梓想桑清柔还不算太笨,至少知道那香有问题,不过从她的话里看来,今晚大夫人要做的事情,她好像并不知情。 也是,这样阴暗的心思,为人母的若还有点底线,必然是要能瞒则瞒着的。 今晚桑清婉没有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因为不知情的缘故。 桑梓很无辜的说:“大姐,你可不要胡说,那香可是母亲身边的菱香送过来的,若真有问题,要害的人必然也是我,怎么会是你?” 第45章 颠倒黑白 桑梓很无辜的说:“大姐,你可不要胡说,那香可是母亲身边的菱香送过来的,若真有问题,要害的人必然也是我,怎么会是你?” 桑清柔瞪圆了双眸,质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母亲还会害你不成?” “大姐,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桑清柔闻言,十分好笑的指着她骂道:“桑梓,你真是太无法无天了,你设计害我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还敢诬陷母亲,你这个女人可真可恶。我回去一定要告诉父亲,你竟敢背着人与府里的奴才私通!” 桑梓静静的望着她,语气平淡道:“大姐,今晚在我房里与人私会的人是你,不是我。 或许你可以告诉父亲,是你一时糊涂,非要我帮你们制造机会,也许这样说,父亲会更容易相信些。” “你……你这是颠倒黑白!” “其实我也想说这句话,可不就是颠倒黑白吗?” 桑清柔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气的浑身都在发抖,“桑梓,我说的是你在颠倒黑白。” 桑梓冷笑,“大姐自然是在说我,难不成你说的是母亲吗?” “母亲怎么会颠倒黑白?” “够了!”大夫人一声断喝,眼见着女儿被人耍的团团转还理不清,她怎能不生气? “梓儿,你今晚到底去了哪里,如果不说清楚,你又怎么能说,你大姐平白出现在你房里,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大夫人声音威严,带着十足的威胁之意。 桑梓摇头,依然一脸的无辜,“母亲刚才您也听秋葵那丫头说了,大姐当时想要沐浴,我并未与她见过面,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着实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去前院跟寺里的小师傅要经书,可有证人?如果没有,我又怎么相信你说的话,谁知道你有没有与外人串通来害你大姐?” 大夫人唇瓣的那丝冷笑,阴毒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桑梓心下一惊,已然明了大夫人的意思,今晚这件事,不管事情往哪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大夫人都有本事让她来担下这个罪名。 “简兮当时被锦杏叫走,我是一个人去了前院,并……” 正在此时,她听到院门“咯吱”一声响,接着就见寺里的一个小师傅捧着几本经书前来,递到她面前说:“这位小姐,这是您要的经书,适才我去厨房帮忙烧水,耽误了些功夫,送来的迟了些,还请小姐见谅。” 大夫人狐疑的望过来,桑梓心里也有些意外,可还是故作镇定的顺势接过来说:“有劳这位小师傅了。” 多余的话她不敢说,怕多说多错。 那位小师傅微微一笑,单手放在胸前打了个揖,温声道:“时辰已晚,若无他事,小僧就告辞了。” 说着,又向着大夫人微微躬了躬身,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等等。” 大夫人狞笑着问:“梓儿你刚才不是说,你去前院的时候,没有找到寺里的僧人吗,这会子怎么又有人来给你送经书?” 桑梓还在想着该如何回答,已经听那小师傅轻声道:“夫人,我确实并未碰到这位小姐,是我师傅遇到了她,跟这位小姐说了会话,觉得小姐很有慧根,就让我把这几本经书给她送过来。” 大夫人仍不相信他的话,狐疑的问:“你师傅?” 那小沙弥又作了个揖,不慌不忙的说:“是净慧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不会说谎。” 大夫人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还请这位小师傅不要多心。” 那小沙弥点了点头,转身推开门走了。 桑梓知道大夫人并不会因此打消疑心,明天她必会想方设法去净慧大师那里套出实情,只是桑梓不明白,隔壁那位公子,为什么要帮她? 今天白天,她看到他和净慧大师在一起,而且那位平日里不大肯轻易见人的高僧,似乎对那人的态度格外的恭敬。 莫非他真的是个王爷? 正在桑梓想着心事的时候,大夫人的眉头却攒的更紧了。 今晚的事情,最让她惊心的不是这丫头能躲过一劫,而是她用了什么法子将桑清柔弄来了这里。 如果连净慧大师都肯为她做伪证,那她的本事会不会也太大了些? 桑梓不知道,其实大夫人真的想多了。 时间相差太短,简兮才将桑清柔带过来,锦杏便来传大夫人的话,随后桑梓离开小院,简兮一直在大夫人眼皮子底下,所以姜氏才没有疑心她。 但是大夫人却怀疑,是否有人暗中与桑梓串通,想要将计就计的把大小姐推入这个陷阱。 姜氏现在只想赶紧息事宁人,保住自己女儿的名声,遂命令道:“今晚的事情,你们谁若是敢走漏了风声,可要掂量掂量后果! 来人,将三小姐关到柴房去,等我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再做定夺。” 桑梓心下一沉,立刻道:“这件事情明明就和我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将我关起来?” 大夫人懒得跟她解释,只迅速的给站在那儿待命的那些婆子们递了个眼色。 立刻便有人上来扭住了她们主仆的胳膊,推推搡搡的把她们往西厢房的柴房押去。 桑清柔冲她得意的哼了一声,扶着卢嬷嬷的手,经过桑梓身边的时候,恶狠狠威胁道:“贱人,你居然敢用这么下流的手段害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等着瞧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桑梓暗中咬牙,只用冰冷的目光回敬桑清柔,却并未跟她逞强拌嘴。 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有时候道理在谁那一边并不重要,谁强势谁就能指鹿为马。大夫人身边带着这么多人,她存心强横起来要对付自己,她还真是没办法反抗。 看来只能慢慢再想办法了。 桑梓和简兮被人关进了空荡荡的柴房,那些人只留了一根蜡烛给她们,厚重的门板被锁上,简兮习惯性的将这屋子打量了一遭,见除了几张破旧的桌椅,便再无别物。 空气有些潮闷,西墙上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而且有些高,想逃,是不可能的。 简兮气的用脚去踹门,“小姐,我真想冲出去,让她们全都人头落地!” “简兮,你冷静些,我们并不是事事都有优势,处处可以抢占先机。 我不怕她们耍阴谋,但她拿嫡母的身份来压我,外人面前我却只能服从。因为只不敬母亲这一条罪名,我们就吃不消。” 桑梓的语气淡淡的,不似简兮那般恼火,在灯下静静的翻看着手里的经书,“且待天亮再说吧。” 小院重归宁静,子猷回去将听到的,又跟懿轩仔细的说了一遍。 懿轩握着手里的酒杯,偏头看着东墙那柴房的窗户透出来的一点亮光,嘴角带着些玩味的笑意,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这样,大夫人想害三小姐,却被人李代桃僵,差点害了大小姐。看来她在桑家,日子过的还真不容易。” 子猷又问:“皇上,您为什么要帮她?” 适才有个小师傅来送果子,懿轩便顺手将桌上的经书拿起几本,让他给隔壁的那位姑娘送去,并教他如是说。 又叮嘱他,回去一定要跟净慧师傅也解释一下,千万不要在别人问起时穿帮。 那位小师傅自然不敢违命,可子猷却觉得他们没必要搀和人家的家事。 皇帝却懒洋洋的说:“送佛送到西嘛,这样大家都省事,不然万一她的谎言被人揭穿,牵扯出我们岂不麻烦?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明天她有什么能耐帮自己摆脱困境?” 第46章 好狠的心(1) 西厢柴房里的那根蜡烛,也没能撑多久,烛火熄灭之后,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桑梓倒也不觉得害怕,小时候这种经历太多了,感觉就像家常便饭。 漫漫长夜,醒着的时候,就像是永远都熬不到头,再也看不到黎明透进来的那丝光亮了。 但只要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又能看到初升的太阳。 可那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也许哪天睡着了,就再也看不到清晨树叶上的晨露坠落,听不到鸟儿的第一声啼鸣,还有院子里丫头们忙碌的脚步声了。 如今重又陷入这漫漫长夜的黑暗之中,她再不会觉得害怕无助,心经过千锤百炼之后,已经无所畏惧了。 黑暗中,她听到什么东西噼啪落地的声音,借着月光,她看到地上有火折子,窗台上还放着几根蜡烛。 窗台有些高,她够不到,但是简兮却很容易就拿到了,她对着窗外低声说:“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我们在此多谢了。” 外面无人应答,一片安静,大概人已经离开了。 桑梓不用想也知道,这样来去无声,必然是隔壁公子的那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她重新点了烛火,把今晚翻墙遇到那人的事情告诉了简兮。 简兮笑道:“看来那位公子也不是个坏人,虽然嘴上挺刻薄的,但心地还算善良。 若果真如小姐所说,今晚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在隔壁恐怕也都听到了,怪不得会给我们送蜡烛,原来是公道自在人心。 小姐以后若还有缘见到人家,可定要好好答谢才行。” “那是自然。”桑梓沉吟片刻问:“简兮,你听说逸安王娶妻了吗?” “逸安王?” 简兮摇头表示不清楚,“听说此人在皇室并不受重视,且他自己也无心过问朝堂之事,常年在外游山玩水。 若真如传言所说,八成是没有成亲的,不然怎能在外面如此无牵无挂?怎么小姐觉得,隔壁那位公子是逸安王吗?” “我瞎猜的,如果不是他,还有谁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大晚上的一个人在水边独酌赏月?” 简兮似乎不是很赞同她的说法,“也许是哪个王府的世子也说不定啊?小姐有没有留意他的穿戴,他身上有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这倒是没有,算了,我们还是不要瞎猜了,若能再相见,一定要问问他的姓名。今晚也是我太着急了,他又是那样不友好的态度,只顾着吵嘴,别的什么都忘了。” 桑梓想简兮说的也对,如果是逸安王,从来不爱管闲事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凌厉深邃的目光? 那个人,看着你的时候,眼睛深的像是无底洞一般,你无法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他心底真实的想法,且他靠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没缘由的就会心生惧意。 桑梓正出神,见简兮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小姐,你想什么呢?” 桑梓托腮道:“我在想逸安王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兮起身剔着烛芯冷笑,“皇室的人,都不会是简单的角色,不问政事,何尝又不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桑梓抿唇,语调淡淡道:“莫说皇室,就算王府公侯之家,嫡庶之争明里暗里又有多少令人不齿的行径? 远的不说,桑怀瑾不就是被大夫人害成这样的吗,不然秦氏为何会如此恨大夫人?” 说起大夫人,简兮就又来了气,“小姐,您说大夫人接下来会怎么对付我们?” 桑梓冷笑,“她想我死,哪那么容易?当年我没有死在她手里,现在就更不会,不管她耍什么手段,我都不怕。我只遗憾,今晚让桑清柔侥幸保全了自己!” “她不会永远都那么好运的。” 月渐西沉,夜已经深了。 简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似乎睡梦里都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漫长,醒来时发现桑梓还在烛火下翻看着经书,门缝里透进来一缕金色的阳光,光束里有微尘在飞舞着。 “天亮了,等会该有人来放我们出去了吧,大夫人不是说今天要一起去前殿祈福吗? 简兮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门前,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外面除了山间晨起树上 的鸟鸣,什么动静都没有。 桑梓的眼睛没有离开手里的佛经,轻描淡写的说:”也许这样的事情无需我们参与,大夫人此次来护国寺,有几分祈福的诚心你我心知肚明,她不过是想寻个借口将我从桑家带出来罢了,哪里真的会在意我到不到场?“ 果然,一上午的时间她的小院无人问津,也无人来管她们是否需要茶水早点。 临近午时,桑梓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又有女子极为不善的语气命令道:”把门给我打开!“ 接着便是”哗啦“一声,门上的锁链落地的声音,厚重的门板被推开,她看到桑清柔带着几个婆子站在门口,然后冷笑着走了进来。 桑梓一看桑清柔这架势,便知道来者不善。 她起身问:”大姐来此,可是奉命放我出去吗?“ ”放你出去?你想得美!如果不招出到底是谁与你在暗地里勾搭成奸想害我,你就永远都别想再踏出这座柴房半步,我会让你在此关到死!“ 桑梓明白了,姜氏这样关着她,怕还要再持续上一段时间,她们就是想看看,自己被囚禁起来之后,到底谁会来救她? ”既然不是,那大姐到这来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母亲不动你,不代表我会放过你,今天我就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知道何为嫡庶有别,长者为尊!“ 桑清柔气势汹汹的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把简兮那丫头给我押到一边去,卢嬷嬷,你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看她以后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顶撞母亲!“ 很快简兮便被两个婆子拖到了墙角,又有两个婆子过来,凶神恶煞般粗鲁的将桑梓的两条手臂扭到了身后。 然后腿弯处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桑梓吃痛,扑通跌跪在地上。 ”小姐,你怎么样?“简兮看见,慌忙就去推人想过去扶她,却被桑梓回头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简兮的功夫决不能暴露,否则大夫人第一个除去的就是她! 小不忍则乱大谋。 桑梓被那两个婆子死死按在地上,卢嬷嬷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件刑器。 桑梓看见,脸色骤然发白,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劫,非死即伤。 她瞪着面前那个阴笑着的女人,恨声道:”桑清柔,你好狠的心!“ 第47章 好狠的心(2) 护国寺里有一间对外展览的刑具室,相传是恶人死后在地府所要承受的各种刑罚,之所以要摆出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为的就是警示世人要弃恶从善,才能有好的因果。 这件刑具,名叫“催心裂骨,”是一种类似于拶刑的刑具,只不过夹的不是手指,而是人的身体。 它由一块块钢板穿缀而成,那些穿过钢板的绳子有很强的弹性,一旦在两边用力抽紧绳子,那些钢板也会越收越紧,直到将人的肋骨生生勒断。 这还不算,一旦肋骨断了戳进五脏六腑,极有可能会要人性命。 但从外表看去,受刑之人肌肤无损,不留伤痕,根本看不出是否受过刑罚。 这就是桑清柔的恶毒之处,如果之后桑梓在桑桓和老夫人面前指责桑清柔对她用刑,她便可以反咬一口,说桑梓诬陷她。 卢嬷嬷狞笑着将那刑具裹在她的身上,咬着牙对押着桑梓的那两个婆子下令道:“动手!” 绳子一点点的在收紧,桑梓的脸色也随之越加的苍白了下去,她只觉得自己周身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逼仄着,若磐石压在胸口,让她呼吸越来越困难,额头上的冷汗在一滴滴坠落。 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似乎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肋骨在一点点的移位,并且发出清晰的咔嚓声。 她张着嘴,努力的呼吸,可窒息,疼痛,让她浑身汗如雨下,很快头发便像是被人用一桶水给浇过一样。 桑清柔走过来,微微蹲下身子冷笑道:“你求我啊,只要你舔一舔我鞋子上的尘土,再学两声狗叫,我就会放过你。” 桑梓额上汗如雨下,却高高抬着头,望着她冷笑。 “啪”的一声,桑清柔被她的目光惹怒,狠狠一巴掌掴了下来,暴怒的喝道:“桑梓,你最好看清楚现在的情势,学的乖一点,如此你也可以少吃些苦头。 你要知道,一旦你的肋骨被夹断再无人医治,你可就是个废人了,倘若再不小心伤了内脏,就算骨头能长好,你也会一辈子落个后遗症,我看到时候你还敢不敢像现在这么倔强嚣张!” 催心裂骨,这刑罚果然狠毒,当真痛的她生不如死。 桑梓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她还能活着,迟早也会让桑清柔也尝尝这“摧心裂骨”的滋味。 卢嬷嬷在一旁尤觉不解气,将身边的一个婆子用力推开,然后接过绳索,猛的一股蛮力用力抽去。 这一下,直让桑梓觉得眼前一黑,空气骤然抽离,肋骨好像要被生生掰裂了一般,痛的她终于忍不住的嘶喊了出来。 “小姐。” 那一声惨叫,让简兮不顾一切的挣脱压制着她的那两个婆子,冲过来用力一撞,便把卢嬷嬷一个踉跄撞出去好远。 绳索猛然间松开,空气便如河水灌入溺水之人的鼻子口腔,让她猝不及防之下,被呛的剧烈的咳嗽起来。 桑梓倒在地上,脸色如白纸般没有半点血色,嘴唇也已经被咬出了血。 简兮抱着她,眼睛红的像是在冒火,她真的很想一手一个,顷刻间就把这些人的脖子全都给扭断。 “小姐,你怎么样了?” 简兮的声音头一次因着紧张而有些发抖,她是个杀手,什么样的残酷刑法她都受过,可是桑梓不一样,她只是个普通人,她受不住这样的酷刑。 桑清柔依然在冷笑,“你还要逞强吗,如果你还是如此死不悔改,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桑梓,你最好老实交代,昨晚你是怎么把我弄到你屋子里去的,不然,我也会像当年对付你娘那样,让你尝尝被那些肮脏的乞丐混混蹂躏的滋味!” 桑清柔说完,已经残忍的哈哈大笑起来,“你娘是个贱奴,根本就不配伺候父亲,你更不配姓桑!” 桑梓的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掌心,紧握的拳头藏在袖中,如果现在她的手中有把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杀了桑清柔。 可是她不能,不是她不敢,而是她的身体动不了,她有心无力。 当年她亲眼看着母亲遭人蹂躏而无能为力,如今自己又遭桑清柔如此虐待,她心里怎能不恨? 她恨,恨得咬牙切齿,浑身像是筛糠般抖个不停。 桑梓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道:“桑清柔,你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终有一天我都会让它变成现实,让你亲自尝一尝被万人蹂躏是种什么滋味!” 只是她声音太小,除了抱着她的简兮,没人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桑清柔甩袖坐了下来,质问卢嬷嬷,“我说过要停下来吗?” “是,大小姐。” 卢嬷嬷粗声粗气的应着,又将那刑具套在了桑梓的身上,简兮忍无可忍,正要伸手一掌将卢嬷嬷拍飞,却见桑梓对着卢嬷嬷露出一个虚弱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来。 “卢嬷嬷,赵四判了秋后处斩,被关在死牢里的日子不好过吧?” 卢嬷嬷脸色一僵,凶悍的双眸盯着她,却并没有说话。 这些日子,她一直苦苦哀求大夫人救救她的儿子,可大夫人却始终推脱说没有办法。 卢嬷嬷也知道赵四判的是死刑,想要救人就是痴人说梦,可那是她惟一的儿子,她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牢里等死而不管吗? 前两天,她背着大夫人托了人带着东西去探监,回来就哭了一宿没合眼。 赵四的两个脚趾头被老鼠咬掉了,身上也被打的遍体麟伤,在死牢里躺着奄奄一息,若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秋天,他就会被人给折磨死了。 死牢里的囚犯,等不到处斩死掉的大有人在,罪有应得的人,迟早要被砍头的,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在意。 可是卢嬷嬷在意,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办法保住儿子的命呢? 桑梓见她脸上的横肉猛地跳动了几下,便知自己戳到她的痛处了,然后她冷笑道:“不是没有办法救他,只是大夫人不肯而已。 真死假死谁知道,死牢里每天都有尸体抬去乱葬岗,那个人怎么就不能是赵四?” 第48章 好狠的心(3) 卢嬷嬷那双精悍的眸子死死锁着桑梓的脸,她不确定她这是在向她卖好,想乞求她放她一马,还是在耍什么阴谋。 桑梓见她这样子,知道她在权衡,在猜忌犹豫,便轻蔑的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她成功了,尽管卢嬷嬷不相信她是在帮她,可她的心底已经开始活动,几乎同时,她就已经决定要怂恿大夫人帮她如此救出赵四。 这就是身为人母之心,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不计代价的去抓住。 桑梓利用的,就是她的这种心理。 为了让卢嬷嬷早做决定,桑梓在赵四刚入狱的那几天,就让艽爷的人买通狱卒对赵四用了大刑。 反正是个死囚,死前能从他身上赚到大把的银子,那些人可是不惜力气的。 卢嬷嬷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折磨成那个样子,怎能不心急?可是她再三的恳求大夫人,姜氏却也是束手无策。 赵四眼看着就要被折磨死了,莫说铤而走险,就算拿她的命去换赵四的命,卢嬷嬷也一定是愿意的。 所以桑梓才推波助澜,用这种方法,逼迫她不得不做出决定。 见卢嬷嬷迟迟不肯动手,只是望着桑梓发呆,桑清柔又断喝一声,“卢嬷嬷,你在干什么,她那张脸对你就那么有吸引力吗?你又不是个男人,难道也会被她的美色给迷惑?” 话说到此,桑清柔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般,她阴毒的笑着站起身来,然后拔下头上的银簪子,一步步向着桑梓走了过来。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你这个贱人,有什么资格与我相争?你靠的,不就是这张脸吗,如果你的这张脸毁了,哪还有什么机会入宫待选?” 桑清柔手里冰冷的银簪在桑梓光洁柔润的面庞上划过,凉凉的,只看着便让人觉的心惊。 “怕吗?” 桑清柔的簪子,反复的在桑梓的面庞上轻轻的划来划去,却始终没有着急下狠手。 她就是要故意折磨她,她很期待从桑梓脸上看到那种惊恐哀求的神色。 “怕的话就求我,也许我会突发善心放过你也说不定!” 桑梓忽然就笑了,桑清柔会对她发善心?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的这一笑落在桑清柔的眼里是多么的刺眼! 死到临头,她居然还可以如此傲气,桑清柔愤怒她的不知好歹,却也知道像桑梓这样倔强的人,哪怕是死,你也没有办法真的征服她!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桑清柔举起手中的银簪,狠狠的往桑梓的脸上划去。 简兮尖叫一声,冲开身边的两个嬷嬷,就想去阻挡,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手停在桑清柔面前不远处,一脸惊悸,浑身汗湿的望着身后那个抓着桑清柔手臂的男人。 桑梓心一横闭了眼睛,却并没有等到想象中脸上的那一道刺痛。 桑清柔回头,见有个陌生的青衫男子,正牢牢的抓着她举在半空中的手臂。 桑清柔秀眉怒挑,打量几眼那人的穿着,忽然冷笑着问:“你就是这个贱人的奸夫?” 她话才说完,便被子猷抓着手臂拖起身来,然后他只轻轻一推,桑清柔便站立不稳的后退了好几步。 子猷面无表情的冷声道:“大小姐,我劝您说话还是放尊重点的好,我不懂你这话里的意思。” 桑清柔握紧了手里的簪子,思及昨晚的事,恨不得立刻就在这人身上狠狠的扎上几下,以泄心头之恨。 “你到底是谁?我们桑家的事情,你也敢插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桑清柔之所以敢对他出言无礼,也无非是看他的穿着,便知不是什么身份尊贵之人。 子猷望了眼趴在地上,脸色苍白,神色痛苦的桑梓,不由就皱了皱眉,对桑清柔极为不满道:“小小年纪心思居然如此歹毒,大小姐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桑清柔听他敢辱骂自己,不由就上前几步,怒然威胁道:“母亲说的果然没错,才将这个小贱人关在这里一个晚上,你这个姘头就忍耐不住了! 好啊,那就一起拿下,押送回桑府去让父亲处置吧!” 子猷冷笑,笑她的毒辣天真,“好啊,那你就带我去见桑桓吧,毁我的名声,就是在打我们家王爷的脸,到时候看他怎么跟逸安王交代! 我们家王爷本想在此清净几天歇歇神,可你们倒好,从昨晚开始就吵闹不休,今儿净慧大师本想跟王爷安静的讲一讲佛法,可你们又在这吵嚷不休,片刻也不让人安宁! 尤其是姑娘你,佛门净地,你居然在此用这样的酷刑折磨人,不怕折了自己的福寿吗?” 桑清柔一听他提起逸安王,气焰便已经矮了下去。 皇家的人,再怎样淡泊无为好歹也是个王爷,桑桓本就已经被皇上停职责令在家反省,这个时候若是再得罪了人,桑清柔心中有数,桑桓一定饶不了她。 所以她的态度立刻就软了下来,可对方终究只是个护卫,因此她也并不低三下四的去逢迎。 只抱歉道:“打扰了逸安王的清净,小女子实在是很抱歉,还请这位小哥回去替我转达歉意,回头我会亲自上门去请罪。 家妹顽劣不堪,我只是替父母教训她一下而已,纯粹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想让她听话,并没有真的将她怎样。” 终究是人家的家事,虽然皇上让他过来替桑梓解围,可他也不好过多干涉,只不冷不热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安静些,别再吵的我家王爷心烦便是。” 然后又转身对奄奄靠在简兮怀里的桑梓说:“既然事情因你而起,等下你也去跟王爷赔个罪吧,不要让别人为你担着罪责。” 子猷说完转身就走了,他的话桑梓很明白,她很感激他的出手相助,如果逸安王要她去请罪,那么桑清柔若是再对她用刑,她怕是就真的去不了了。 何况桑清柔自己也说了,只是吓唬吓唬她,如果到时候她被折磨的起不了身,那桑清柔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原来隔壁住的真是逸安王吗?这下倒是要欠他一个人情了。 桑清柔有些不甘心就这样放过桑梓,可子猷的话她也听进耳朵里去了,只好吩咐人说:“便宜了她,我们走!倘若等会她敢在逸安王面前胡说八道,我非剪了她的舌头不可!” 桑清柔一走,简兮忙扶起她,焦急的问:“小姐,你怎么样?这些人下手可真狠,居然用这样的酷刑来对付小姐!” “她们有什么是不敢的?” 桑梓抚着胸口,轻轻的喘着,每喘一下,似乎上半身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尤其是她的肋骨,感觉已经脆弱到连呼吸都能将骨头给撑断了。 简兮抱着她,狠狠道:“小姐,刚才我真的很想一刀杀了桑清柔那个恶毒的女人,她不愧是大夫人的女儿,心肠一样的恶毒!” 桑梓声音微弱,哑声道:“不急,迟早我会把她像金嬷嬷一样交到你手里,任你处置。” 桑清柔命人重新锁好了门,气冲冲离开了桑梓的小院。 在回去的半路上,她遇到了早已等在那儿的桑清婉。 桑清婉一看桑清柔带着这么多人,又看看她的脸色和过来的方向,便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她拦住桑清柔劝道:“大姐,你不要再这样大张旗鼓的去为难桑梓了,这护国寺里来上香祈福的不止我们桑家,还有其他官员家的女眷,事情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不要因为一个庶女,连累了我们的名声。” 桑清柔瞪了她一眼,哼道:“昨晚若是出事的人是你,恐怕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你要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桑清婉走近了几步,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继续劝道:“大姐,你若真想杀她,我有一百种法子能悄无声息的了结了她,而且还能光明正大的对外宣称她只是病故了,可你为何不跟我商量,却要独断独行呢?” 桑清柔语塞,且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在这个妹妹面前,好像每次冒失的那个人都是她。 “你有什么法子还不快说,解决了她,以后就没人在跟前碍眼了,看不见她那张脸,母亲心里也能舒服很多。” 桑清婉附耳低声道:“大姐,你让人去准备……” 第49章 心有不忍 桑清柔跟桑清婉商量完毕,桑清柔又将适才遇到逸安王护卫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桑清婉便跟她一起去找大夫人商量对策。 不过桑清婉的意思是,让姜氏只当不知,由桑清柔带着桑梓去赔罪更好。 起初桑清柔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后来桑清婉说:“你要母亲跟你一起去赔罪,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母亲苛待了她吗? 倘若只由你带着她过去道歉,那便是姐妹间的小矛盾,谁家兄弟姊妹之间,还能没有点小摩擦了,这件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姜氏也赞赏的点头道:“婉儿说的对,这件事情母亲不插手,对大家都有好处,就由你带着她过去吧。” 桑清柔有些不情愿,可还是派人将桑梓带了过来,然后一起去了隔壁的院落赔礼道歉。 子猷在客房门口拦住她们说:“逸安王现正在跟净慧大师参谈佛法,暂时不见外客,王爷说小事而已,不会因此责怪,请二位姑娘回去吧。” 桑清柔一听,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敢再打扰王爷的清净,这就告退了。” 桑梓抬眸,十分感激的望了子猷一眼,有心道谢,却又碍于桑清柔在不好多言。 懿轩站在窗前,看着她惨白的脸色,还有那有些发青的嘴唇,不觉就拢紧了眉心。 子猷适才回来说,她被人用了“摧心裂骨”这种酷刑,懿轩忽然间就觉得有些愤怒。 这种刑罚乃是用来对付十恶不赦之人,或着是死牢里用来撬开杀手死士的嘴,男人尚且受不了这裂骨锥心之痛,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住? 看着她扶着简兮蹒跚离开的背影,懿轩的脸色很不好看,搭在窗台上的手,不禁就握紧了窗棂上的横木。 以前做太子的时候,他也曾跟沐睿一起去桑府玩过几次,他们家都有些什么人,他大体有些印象。 尤其是后来凤凰吉兆的事情出了之后,司天监更是将桑府的许多事情,事无巨细的都向他禀报过,但他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婉玥新逝,他心里始终有个打不开的结,短时间内,他并没有册立新后的打算,甚至曾想过这辈子都不再立皇后了。 婉玥敦厚善良,若论妇德,当得起天下的表率。 关键是,懿轩自幼多疑,婉玥是难得他肯信任的少数人之一。 青梅竹马的感情,他对她可谓了解至深,若不是当年因为他与陆芙瑶的那段孽缘,也不至于伤她如此之深,以至于让他抱憾终生。 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珍惜她,等到他想回头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此次来护国寺,就是因为皇后百天忌日,他心中烦闷难抒,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静静心而已。 桑府的这位三小姐,即便司天监不说,他也印象颇深。 懿轩登基前被人暗中行刺过很多回,但被一个孩子刺杀还是头一次。 他记得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那次他跟表兄沐睿一起去桑府观赏一幅古画,从桑握瑜的书房出来的时候,被一个小丫头撞上,弄了满身的粪水。 当时桑握瑜就非常的生气,狠狠的骂了她一顿,懿轩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当时并未在意,只赶紧去沐浴更衣了。 当他正在浴桶里舒服的闭着眼睛,享受那芬芳的花瓣浴时,听到门扇吱呀一声,有人进了屋子。 起初他以为是桑府送衣服的奴才,也就没有提防,继续舒服的泡在水里没有睁眼,直到忽然有个冰凉的小手伸进水里,抓住了他的小萝卜,他才受惊蓦地睁开了眼睛。 当时他就看到有个只比浴桶高出一点点的小女孩,双眸圆睁,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想要伸手去阉割他的命根子…… 他轻而易举的就制服了她,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当时她瞪着仇恨的双眸说,她并不恨他,只是想为自己的母亲报仇而已。 当时他说:“如果本宫在桑府出了事,桑家必会被诛连九族,你也是桑家的人,不怕死吗?” 她摇头,一副要与桑家同归于尽的决绝神色,“我不怕,那是我的心愿,只是连累了你,却并非我本意。” 那时他震惊不已,头一次在一个孩字的脸上,看到那样生无可恋而又不顾一切想报仇的决心。 懿轩没有追究此事的很大原因在于,她说了那句,“只是连累了你,却并非我本意。” 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伤害他,只是迫于无奈的下下策而已。 不知为什么,当时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是有些同情她。 事情是他压下的,因为他不想看到她受责罚,但事后桑桓还是去了东宫请罪,然后将她逐出了京城,遣送回了祖籍田庄上。 懿轩听说桑桓这个决定的时候,似乎也觉得,将她送走才是最好的决定,不然留她在桑府,迟早会没命的。 一晃多年过去,偶然遇见,彼此皆不相识,她的身量长高了些,人也比小时候看上去更加古灵精怪的,可是她在桑家的处境却似乎并没有多少改变。 子猷进来的时候,懿轩问他:“怎么样,伤的重吗?” 适才看见她那强行支撑的样子,子猷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前我在东墙下,听到桑梓姑娘对她身边伺候的人说她没有内伤不碍事,她自己好像也懂些医术,可是刚才看上去,情况似乎不大好……” 懿轩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又转过身去望向窗外,只是那双寒峻的眸子越发的有些深冷了下去。 碍着这帝王的身份,许多事情他做起来都束手束脚,所以他才借了逸安王的名号想帮她一把。 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可怜,可又坚强的让许多男儿都为之汗颜。 皇帝在窗前站了许久,最后微微垂首,似含无奈的淡淡吩咐了一句,“子猷,净空大师的医术很好,等会让他过去看看吧,不必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是朕吩咐的,也不必让她知道是朕在帮她。” “是,属下明白。” 子猷答应着去了,临近黄昏趁着天黑用斋饭的空档,带着净空大师去了桑梓的小院。 那把门锁很容易就被子猷打开了,不过他向净空师傅躬身行了个礼,就迅速闪身不见了。 净空大师进门之后,也只含糊说白天远远的看见过她,见她似是身体不适就过来看看。 桑梓心中存疑,可人家不愿明说,她也并不深问,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不管净空师傅说的是不是实话,肯对她发善心的人,绝不会是大夫人和她的那两个女儿。 净空师傅诊完脉留下一小瓶药丸说:“姑娘无大碍,放宽心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简兮一开始还以为桑梓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故意说自己没事,如今听净空师傅也这样说,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眼下也顾不得大夫人的责罚了,净空师傅走后,简兮便扶着桑梓出了柴房,仍旧回了客房去住。 半夜,桑梓正沉睡着,简兮守在她的床边打着瞌睡,丝毫没有留意到门窗缝里涌进的滚滚毒烟。 桑清柔站在门外,吩咐随行的婆子小厮用力的扇风,嘴角带着恶毒的冷笑,她就不信,她桑梓能有九条命,次次都运气那么好的有人相助! 第50章 暗中相助 简兮被门外的动静惊醒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浓烟滚滚,饶是亮着烛火,几步开外却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惊诧起身,慌乱中最先想到的是去推开窗子通风,散一散这屋子里的烟气,可她站起身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是中毒了。 眼前一阵阵发晕,胸口窒闷的难受,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东西都在晃个不停,才走了没几步便腿脚发软,身不由己的跌坐在地上。 “小姐……” 简兮心道不好,知道是被人算计了,如果不趁着自己还有那么几丝清醒的时候逃出去,她们怕是都要死在这里。 她用力甩了甩头,转而费力的往桑梓的床边爬去,然后用力去推她,“小姐,你快醒醒,醒醒啊。” 可桑梓白天受了那么大的折磨,前一晚又几乎整夜未曾合眼,这会子身体早已支撑不住的睡沉了。 睡梦中被这毒烟一熏,更是不知不觉就已经昏了过去。 简兮趴在床前,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消失,意识也在一点点被抽离,她死死抓着桑梓的衣袖,想把她从床上拖下来,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在听到窗户开合声的那一刻,她知道可能有人闯入,但是她已经无力顾及,眼前一黑便倒在了桑梓的床前。 门外,桑清柔见屋子里始终没有动静,知道那对主仆此刻八成已经中毒已深,昏死在里面了。 她很想就这样毒死她们算了,可这是在护国寺,若桑梓死在这里,护国寺的人必会报官深究,到时候事情必又要弄得沸沸扬扬,桑家现在的情形,是决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所以尽管桑清柔不情愿,可还是听从了桑清婉的劝告,只在这里放倒她们主仆,对外声称外出途中染了恶疾回府治疗,如此以后就算人死了,也可以对外宣称是病死的,这样至少对桑府的名声无碍。 桑梓醒来的时候,见不是在昨晚自己睡下的屋子里,而且净空大师也在,简兮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大好,嘴唇微微有些发紫。 她欠身起来,简兮忙过来从身后托住了她,“小姐,你终于醒了,我原本想着,再过一个时辰要是你还没醒过来,我就带您下山。” “发生了什么事?”桑梓觉得头疼的厉害,嗓子里也像是火烤过一般难的受,躺了一夜,反而浑身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简兮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又说:“多亏了净空师傅为我们解毒,不然我们怕是早就没命了。” 桑梓打量几眼这屋子里的摆设,显然是款待贵客之处,心中已然有数,但依然不动声色的对净空师傅道了谢。 净空毕竟是出家人,虽然看不惯桑家大小姐的这种行径,但终究不方便干涉,只是劝道:“二位姑娘身上的毒已经无大碍,如果觉得这寺里不够安宁,倒不如早些下山去的好。” 桑梓明白他的好意,起身下榻福了福身说:“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只是母亲和两位姐姐都在,我又怎能一个人偷懒回府?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自有因果,我相信佛祖会保佑好人的。” 净空大师点了点头,“那姑娘擅自保重吧。” 送走了净空,桑梓便又和简兮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知道自己现在绝不可以自行回府,不然到时候大夫人会以心不诚不孝为由责罚她,那时可能连老夫人都会厌恶了她。 临近午时,当桑清柔领着几个婆子,抬着一秉小轿过来,准备着人送她回府的时候,看到她们主仆居然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她竟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桑梓走到她面前,微微侧首,对桑清柔低声道:“大小姐,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天不绝我,留我这条命必然是有用处的,看来我们姐妹以后注定是要争执不休了!” 桑清柔狠狠盯着她,眸底是掩藏不住的震惊,恼怒还有不解。 可她还是气焰不减的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资格跟我称姐妹吗?我才没有你这样贱奴生的妹妹! 也是,你这样的人,就像这山上路边的杂草,怎么踩都踩不死,命越贱就活的越长,不过迟早有一天我会斩草除根的,你等着瞧吧!” 桑清柔怒然甩袖而去,桑梓望着她的背影,一字字从牙缝里吐出那四个字,“斩草除根!果然你们桑家的人,都是一样的狠绝!” 连着两晚,她这小院里都是非不断,既然已经惊动了寺里的高僧,大夫人也没脸再在护国寺住下去了,匆忙捐了点香火钱,便带着她们姐妹几人回了府。 也因着这个缘故,姜氏只能咬牙忍着,没敢在路上对她下毒手。 半月之后,桑梓收到了秦艽派人给她送来的续筋草。 而她不知道的是,枫墨白这时候,也已经悄然来到了京城。 一个月前,艽爷派往南边去的人将桑梓绣的荷包和熏香都交到了他手里,他身边伺候的婢女芊叶随手取了一些放进了书房的熏香炉里。 袅袅烟香自博山炉顶溢出之时,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也随之弥漫开来。 芊叶闻到味道有异,便好奇的问:“这木兰坠露的味道怎么不大一样了,可是姑娘在里面加了什么别的东西吗?” 枫墨白当时正在挥毫泼墨画一副山水图,闻言笔尖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有那么片刻的失神,随即语气淡淡道:“是桐花的香。” 芊叶噗嗤一笑,随口道:“‘桐花半落时,复道正相思。’姑娘从小没离开过先生,这一去千里之遥,大概是想您了吧?” 枫墨白不觉微微一笑,问:“可知道她要那续筋草做何用?” 芊叶笑道:“来人说,姑娘的一个朋友,好像是怀安王的嫡子叫什么温庭蕴的,腿断了无法行走,姑娘想为他医治腿疾,所以才说急用这续筋草。” 枫墨白闻言,忽就停了笔,语气也有些沉了下去,“哦?这才到京城几天,就交到朋友了吗?” 芊叶忙着手里的活,也就没留心他的情绪有变,只擦着那搁着兰草的花架子回道:“据说是从小就认识的,不然姑娘也不能如此上心。” 枫墨白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说:“她以前没有跟我提起过温庭蕴的事情。” 芊叶没听出这话里的深意,依旧忙着手上的活,心不在焉的说:“这么多年不见,依然能得姑娘看重之人,必然是小时候感情极深的。不过有朋友是好事,在京城有人帮着她,也许她就不那么想先生了。” 枫墨白眉心轻跳了几下,几天之后,忽然就以想看看京城这边的生意如何为借口,带着桑梓需要的药材来到了帝都。 而桑梓在得知赵四的尸体已经被扔去了乱葬岗之后,便知道他这步棋已经物尽其用,那么卢嬷嬷也不必再留了。 \\\\\\顺便提一句,群号:309948649,放在简介后面了,忘了而又想加群的妹子,可以去简介后面瞅一眼~依旧求票~么么哒~ 第51章 耍横撒泼(1) 从护国寺回来之后,桑梓便画了一件衣服的草图,让蕙心拿去订做。 此次出门,大夫人和她那个好女儿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她若不回敬点什么,还真不是她桑梓的性格,她只怕她的回礼,大夫人会吃不消! 因着每次去怀安王府都要经过前院,桑梓觉得总是绕路有些远,且每次碰到那姐妹二人,都难免要有一番口角之争,着实令她心烦。 她便跟车夫交代了,以后改走桑府西院的侧门,从那儿出去,她不必着女装,直接一副男儿打扮即可,也省去了换衣服的麻烦。 续筋草找到了,桑梓很替温庭蕴高兴,本就是热血男儿,仗剑立功的年纪,却如折翼苍鹰,被束缚在一把轮椅之上,他怎会不沮丧这跌入谷底的人生? 不过还好不算晚,尚且有挽回的余地。 桑梓来到温庭蕴的玉笙居时,见桌上放着一个小木盒,里面放着几株紫莲草。 怀远却很兴奋的献宝般将那几株药草塞到她怀里说:“快看,我们找到续筋草了,王妃花了一千多两银子,从一个南来的行商手中买到的。” 桑梓撇了撇嘴说:“上当了,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续筋草。” 她让简兮将自己带来的木盒打开,将两株药草放在一起比较,对怀远说:“你仔细看看,这两种药草虽十分相似,但药效却不相同。 王妃八成是被人给骗了,或者那人也非存心欺骗,毕竟这两种草药十分的难以区分。” 怀远趴在桌上看了半天,才长长的哦了一声,不停的点头说:“可不是呢,确实有点差别,叶子的锯齿大小不同,且紫莲草的叶子背面有一层薄薄的绒毛,但是续筋草却没有。若不仔细看,还真难辨出不同。” 桑梓边给温庭蕴的腿扎针,边跟他商量说:“这紫莲草在北方也不常见,乃是治疗寒症的良药,你留着也没用,不如给我拿去做成药治病救人,也不亏王妃花的那一千两银子,就当是行善积德了吧?” 温庭蕴笑道:“一味草药而已,你要拿去便是。” 桑梓收起针来,开始给他的腿做肌肉恢复按摩,又问:“这些日子,有没有觉得好些了?” 温庭蕴心下一暖,忙道:“确实好多了,以前这条腿走路总用不上劲,且麻木没有知觉,冬天整个小腿都是冰的。现在哪怕是很小的刺痛,也能感觉到了,而且我现在走动,已经可以不用人搀扶了。” “如此就好。” 桑梓擦了把额头的汗,对怀远招手说:“你来,等用了这续筋草之后,你家少爷原先受损的筋脉便可慢慢长好了。 但这个过程中,还是需要每天都给他做辅助治疗,你好好学着,以后这事就交给你了。” 简兮见她得空,忙端了杯茶给她。 桑梓在一边指导着,看着怀远的手法,很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不错嘛,之前是不是一直偷偷学着呢?不愧是跟着你家少爷长大的,忠心可嘉。” 怀远得意道:“那是,你前一段时间身体不适,在府中养病的时候,可都是我来代劳的。” “那以后这事就交给你了。” 桑梓没有告诉温庭蕴护国寺发生的事情,她先是受了酷刑,后又中毒,身体着实有些吃不消,将养了好多天才缓过来。 对王府这边,桑梓只托人告诉他,自己受了风寒,需要静养几天,温庭蕴得知也没起疑,只借着王妃的名义给她送去不少补品。 桑梓和怀远说着话,没有留意到温庭蕴那一脸的不情愿,甚至不停的拿眼睛在瞪怀远。 只可惜怀远专心的忙着手里的事情,还在跟桑梓炫耀,压根就没看见他那一脸嫌弃的模样。 桑梓把那株紫莲草收进袖袋里,正准备喊秋月进来把配好的药交给她,却忽然间听到温庭蕴惨叫一声,将她吓了一跳。 接着就见他龇牙咧嘴的训斥怀远说:“你这手劲怎么这么大,我的腿都要被你捏断了,粗手粗脚的笨奴才,蠢死了。” 怀远赶紧放缓了力道,小心的问:“这样如何?” 却又见温庭蕴皱着眉头,极为不悦的大声道:“你是没吃饭吗,挠痒痒似的,这样按摩管什么用?” 怀远嘀咕道:“以前不也是这样做的吗,也没见少爷有什么不舒服啊,而且刚才桑梓姑娘还夸我做的好呢。” “好什么,你又不是专业的大夫,怎么懂得拿捏分寸,什么时候该使几分力?反正我就是不舒服,一点都不舒服。” 看见他那耍横撒泼的样子,怀远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慌忙附和道:“是是,少爷,我这心里还真是没底,只空有个花架子罢了。 手劲大了小了的,少爷舒不舒服且不说,别最后做了无用功,耽误了少爷的治疗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然后他起身,朝着桑梓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嬉皮笑脸道:“桑梓姑娘,我看这事以后还得麻烦您,我实在做不来,您辛苦些,等我家少爷的腿好了,我一定重重答谢您。” 桑梓一脸的莫名奇妙,不知这又是怎么了,“刚才我看你做的挺好的啊,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怎么他就不舒服了?” 怀远接过她手里的那包药,出门前自言自语的小声道:“他哪里是腿不舒服,他是心里不舒服罢了,啧啧……” 温庭蕴还坐在软塌上翘着那条伤腿哀嚎,时不时的偷眼去看她,“坏了坏了,怀安这一按,我觉得这条腿更加的不舒服了,完了,梓儿,我是不是好不了了啊?” 桑梓还未开口,简兮已经撇了撇嘴嘲笑道:“行了吧二少爷,您见好就收吧,戏演的这么差,还装起来没完了。” 她说完也不想杵在这碍人的眼,便随着怀远去了院子里偷闲。 温庭蕴朝着桑梓讨好的笑道:“怀远的手太粗苯,没有你的手柔软,按起来更舒服。” “那要不换秋月?” 桑梓发现,每次她来温庭蕴这边,他都借故把秋月给支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庭蕴却一脸拒绝的样子,“我不,我就要你按,等你及笄之后,我就让母妃……” 他话未说完,忽然听到院子里一阵吵嚷声,接着便是秋月几近哭腔的声音说:“阮侧妃,这药不能给您,这是二少爷的朋友好不容易寻了来为少爷治疗腿疾的,少爷他能不能站起来就靠这副药了。” 桑梓跟温庭蕴对望了一眼,见他脸色微沉,立刻下榻坐在了轮椅上就想往外走。 两人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啪”的一声,似乎是谁挨了打,随即一个尖锐的女声便传了进来。 “好你个胆大的奴才,连本妃你也敢拦着,来人,将这眼里没有主子的丫头给我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看她以后还敢如此不懂规矩。” 接着便有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来扭着秋月的胳膊就将她往院外拖。 这时,被桑梓推着已经到了门口的温庭蕴,双眸寒凛,脸色阴沉的断喝道:“谁敢!” 第52章 耍横撒泼(2) 秋月被人拖着往外走,回头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含泪急切道:“少爷,奴婢被责罚不要紧,但是那药千万不能给了别人,不能啊。” 桑梓微微挑唇,想好一个忠心的丫头,怪不得温庭蕴院子里那么多人都被打发了,却唯独留下了她,定也不全是因为秋月是王妃给他的缘故。 温庭蕴阴寒的眸子锁着阮侧妃,阴森森从牙缝里蹦出来三个字,“放开她!” 阮侧妃抚了抚衣袖,却并未下令放过秋月,神态倨傲的对温庭蕴笑道:“庭蕴,我听说王妃给你找到了续筋草,我想既然王妃能给你找到一棵,定也能找到第二棵,不如你就先把它让给我吧。 你也知道,我大哥当年在战场上,为了救王爷的性命,被人砍断了一条胳膊,后来虽然勉强保住了那条断手,却是再也无法拿刀枪为王爷效力了。 你还年轻,又用不着去冒着生命危险上阵杀敌,这药不如就先让给我哥哥吧?” 桑梓想怪不得这阮侧妃敢如此嚣张,原来是仗着自己的哥哥曾经救过王爷的命。 如此,温庭蕴还真有些不好拒绝了,毕竟当年如果不是阮侧妃的哥哥替王爷挡了那一刀,有没有后来的怀安王府都不一定,何况是温庭蕴呢。 如此大恩,想来即便王爷在此,也是不好拒绝的。 温庭蕴嘴角带着些许冷笑,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小小的弓弩,他没有去回答阮侧妃的话,只是似乎在耐心的等待着什么。 而阮侧妃也似乎在暗中跟他较量着,始终不肯让人放开秋月。 两人对峙了片刻之后,温庭蕴忽然微微一笑,然后只那么轻轻一按,搭在那小巧弓弩上的短箭便在眨眼间“嗖嗖”两声飞了出去。 随即听到“噗噗”几声闷响,是弓箭没入人身体时的那种刺穿皮肉的声音,接着先后传来一阵惨叫,扭着秋月的那两个婆子,霎时瞪着惊惧的双眼软软倒了下去。 秋月惊呼一声,唬的面如土色,腿脚发软的往门口跌去,却不曾想恰好与急匆匆来到院子里的人撞了个满怀。 怀安王温景略一把抓住了她,秋月站稳后慌忙请罪,“王爷,奴婢失礼了,还请王爷恕罪。” 他的身后跟着面有焦急之色的王妃徐氏,并几个随从。 温景略并未苛责秋月,大步跨进院子里来,见温庭蕴正冷笑着用弓弩上的箭对准了阮侧妃。 温景略慌忙喝道:“庭蕴,不许胡来!” 温庭蕴见自己的父王母妃都来了,无奈之下,只得将手里的弓弩扔给了站在一旁的怀远。 阮侧妃见他顷刻间便杀了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两个人,正在气头上,又见温庭蕴拿箭指着自己,适才他那样阴狠肃杀的眼神,着实惊到了她。 那一刻,她是真的以为温庭蕴会杀了她的。 如果不是王爷赶到,她甚至都有些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阮侧妃恶人先告状,气呼呼的指着地上已经咽气的那两个婆子说:“王爷您看,我不过是来跟庭蕴商量着,看他能不能先将药让给我大哥,可是他居然一句话都不说的就杀了我的人,王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 未等温景略开口,王妃徐氏已经喝道:“你想要王爷怎么为你做主?庭蕴不过是惩治了两个犯上欺主的奴才,她们死有余辜,难不成你还想因此让王爷责罚庭蕴吗? 哪家王府的规矩,有为了奴才责罚主子的!” 被王妃这一顿喝斥,阮氏脸上过不去,可又不甘心就让自己身边的人这么死了,暗中银牙咬碎,转而又去看温庭蕴,却见他正悠哉悠哉的欣赏着廊下放着的一盆茶花。 阮氏冷笑,今天是铁了心的要跟温庭蕴作对,她决不能给他好起来的机会,不然这世子之位怕就轮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她上前几步,对着温景略苦苦哀求道:“王爷,妾身求您将这草药先给了我大哥吧,这些年,每到阴雨天,他那条受过伤的胳膊都得吃药才能压得住疼痛,寒暑交替,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如今他年纪大了,眼看这又要进入夏季多雨的时节,可让他怎么熬呢? 王爷,我大哥可是王府的恩人,您不至于连一棵草药都吝啬给予吧?” 温景略听着这话,着实有些为难,可在看向王妃的时候,却明显的已经带了几许抱歉的神色。 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王妃纵然不情愿,可如果王爷答应,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若说不给,那阮氏的大哥却又着实是王府的恩人,知恩能不图报吗? 而桑梓这时候也敏锐的发现,温庭蕴虽然一直未说话,可此刻的眼底却尽是失望和无奈,他心里的感受,桑梓是明白的。 失望并不可怕,最让人痛苦的莫过于,给了希望却又眼睁睁的看着它落空。 王妃叹了口气,目含怜悯的望向温庭蕴,却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儿子。 阮侧妃阴阴一笑,假惺惺的向着王爷和王妃福了福身,故作感激道:“那妾身就多谢王爷和王妃了。” 她拿着药转身就要走,可是温庭蕴却一直低着头垂了眸,始终没有要去抢夺的意思。 桑梓气不过,几步跑出来追上她,阻止道:“等等。” 然后她二话不说,伸手便硬硬的去抢阮侧妃身旁那个丫头手里的药包。 那丫头也不是个好惹的,凶狠的瞪着她就是不肯松手,两个人拉锯了半天,谁也不肯让步,还是简兮的加入,桑梓才得了优势,终于将药给抢了回来。 几个人看的目瞪口呆,却无人出声去阻止。 尤其是温庭蕴,看到她的举动,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 阮侧妃气急了,喝令身边的几个人说:“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将药给我抢回来!” 然后又跑到王爷身边,委屈的说:“王爷,您看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厮,居然敢如此无礼,王爷您都答应了,他却敢这样藐视您的威严,一点都不把您的话放在眼里。” 阮侧妃身边那几个婆子也一哄而上的来抢东西,简兮慌忙去拦着,桑梓趁机跑进厨房,将袖袋里的那棵紫莲草给换了过来。 她从小厨房出来的时候,那几个婆子还在乱轰轰的和简兮拉扯着,然后就听王妃喝道:“都给我住手,还有没有点规矩,当着王爷的面居然就敢如此放肆胡闹,到底是谁不将王爷放在眼里?” 桑梓这时候拿着那个装有紫莲草的小盒子走到阮侧妃面前晃了晃,笑道:“你想要这棵续筋草是不是? 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但是我不能无偿的给你,毕竟这草药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来的,至少跑腿钱你是要给的。” 阮氏打量她几眼,哼了一声,并不想跟她计较失了身份,只对温景略道:“王爷,这草药明明就是王妃寻来的,可是这个小厮却在此无理取闹,您看要怎么发落他才好?” 温景略正要解释,却见桑梓跳到她面前抢先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就是一个专门淘登稀有物品的小商人,身份确实微不足道。 可这草药是我寻来送给王妃的,所以你想要,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我的东西,就算王爷同意给你,我不同意,你又能如何? 你们堂堂一个怀安王府,总不至于强抢我的东西吧?” 第53章 耍横撒泼(3) 桑梓转头给王妃递了个眼色,王妃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不自然的说:“是,这草药确实是人家寻来要卖给我的,价钱还未谈好,想不到阮侧妃就先来抢东西,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阮侧妃冷笑,“可我怎么听说是王妃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来的呢?” “是定了一千两,可钱还没付呢。”桑梓继续耍赖,面对这种理直气壮抢东西的人,她就是打心底看不惯。 耍赖是吧,谁不会似的。 她将那装着紫莲草的小盒子又在阮氏面前晃了晃说:“可是我现在不想卖一千两了,我看这位贵人您穿的如此体面,想必是个十分有钱的,这样,我也不多要你的,你就给三千两就行了。” 阮氏目光一跳,伸手就要来抢,却又扑了个空。 被人这样戏耍,阮侧妃恼羞成怒,对着自己带来的人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胡搅蛮缠的臭小子给我拿下!” 简兮这时候也上来帮忙说:“怎么,你们这是要仗势欺人吗?王爷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乃是百姓口中公认的正人君子,若是因你坏了名声,你承担的起这样的罪名吗?” 阮侧妃质问:“凭什么你卖给王妃一千两,卖给我就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的要三千两?难不成王妃的银子还能一两当三两用吗?” 桑梓摇头,对于这样脸皮厚的女人,她就是要故意整治她一下,气死她活该。 “我的东西,卖给谁,卖多少钱,是我说了算,你不要就拉倒。走出这王府,我还可以一口价卖五千两,甚至一万两,你管得着吗?” “你!” 阮侧妃被她气的不行,又转而去求助温景略,“王爷,您看这事怎么办,这小子纯属想讹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奸商如此无礼,王爷还不命人将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赶出去吗?” 王妃抢先冷声问:“赶出去?阮侧妃你可想好了,人一走,就算是花一万两银子,这药也再无处可寻了。” 阮氏都要让桑梓给憋屈死了,当着王爷的面,她不能用抢的,可用三千两银子去买这棵草药,值不值且不说,先被人拿捏住,这面子上就下不来。 “王爷,那您说怎么办,妾身听您的。” 温景略不怎么在意钱财上的事,他现在只想赶紧息事宁人,便吩咐人说:“去拿银票吧。” 阮侧妃白了桑梓一眼,多少还是为自己的小心思能得逞而暗自得意,所以也不再跟她计较。 可桑梓却不想让王爷觉得她在讹他的银子,想了想,便又跳出来说:“阮侧妃,不如这样,如果你用你的私房钱来买我的药,我一千两银子就可以卖给你,但如果你要让王爷来付这笔银子,那就三千两没得商量了。” 桑梓这不是在妥协,而是在将军,她就是要故意刁难阮氏,看她会怎么选择? 果然阮氏脸色一沉,顿觉尴尬万分,私心里,她是不愿出这笔钱的。 她出身不高,能有今天其实全仗着那个对王爷有恩的哥哥,一千两对高门大户出身的王妃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是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不菲的数目。 一千两啊,让阮侧妃割肉似的疼。 王妃轻蔑一笑,并不出来解围。 温庭蕴坐在廊下,嘴角噙笑,目光柔柔的看着院中那个刁蛮且又古灵精怪的女孩子,他知道那棵紫莲草就在她的袖中,大概她就是想替自己出口气,教训一下阮侧妃吧。 一念至此,心里便如有暖暖的溪流淌过,看着她的目光越加的温软明亮了。 事到如今,温景略也看出来了,人家八成是不愿把药卖给阮氏的,他私心里自然是更心疼自己的儿子,然而大义面前,他却不得不将这颗草药割让出去。 阮氏见王爷不开口,只好一咬牙道:“好,我给你一千两,但愿你能有福气消受得起。” 很快,派去拿钱的婆子便将一沓银票取了回来,阮氏接过来,却又怎么都舍不得递出去,好容易下了决心要给桑梓,却迟迟不肯松手。 直到桑梓懒得再跟她拉锯一般扯来扯去,猛地用力将银票给抽了出来,阮氏才心疼的捂着自己胸口,深吸了几口气喝道:“药呢,还不拿来!” 那样小家子气的举动,让一向端庄的王妃,都忍不住露出一个鄙夷的神色。 温景略脸上也略觉尴尬,觉得这个阮氏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桑梓将那装着紫莲草的木盒递到她手里,又赶忙补充道:“东西可以给你,但我不保证是否真的能够治好你哥哥的胳膊。 毕竟他那条断手已经受伤很多年了,还能不能医治这个神仙也难说,到时候没有疗效,你可不要说我卖假药给你。 当着王爷的面,我把话说清楚了,以后你可不要再来寻我的麻烦。” “知道了,像你这种奸商,就该拉出去一顿板子打死!” 阮氏得了药,带着人气冲冲的走了。 温景略回头歉疚的看了儿子一眼,无奈叹息一声,也垂转身走了。 只有王妃神情落寞的站在那儿,凄然道:“她哪里是为了她哥哥,根本就是不想让庭蕴再有站起来的机会。” 秋月这时候却跑过来,急的脸色赤红,拉着桑梓的衣角问:“桑梓姑娘,你一定还有办法替二少爷找到良药的对不对?您刚才其实可以坚持不卖那药啊,就如你所说,药是你的,你不卖又有谁能强迫你呢?” 她这话本是恳求,说着说着,不觉就带了几分责怪之意,显然是真急了。 桑梓故意逗她,嘀咕道:“一千两呢,不卖留着干吗?” “你,你眼里怎么可以只认钱,枉我们都把你当朋友,你不配!” 桑梓见她那副要与自己绝交的架势,不敢再继续跟她玩闹下去,她也是怕了秋月的这个燥脾气,忙给简兮使了个眼色。 简兮噗嗤一笑,拉着秋月往小厨房走去,劝道:“好了,我家小姐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你家少爷的药在这放着呢,谁也没有抢走,赶紧去煎了吧。” 王妃是聪明人,当下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拉着她的手问:“是不是有多余的,你就顺便卖给了阮侧妃一棵?” 桑梓简单的给王妃解释了一下,又说:“我不是贪图她的钱财,就是有些气不过。” 王妃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你这个丫头,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时候不早了,不如你就留下来陪庭蕴一起吃午饭吧,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去给你做。” 桑梓知道王妃这样说,便是没有生她的气,忙道谢婉拒,“王妃的好意本不该推辞,只是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做,只能辜负王妃的好意了。” 王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含感激,和蔼道:“没事,来日方长,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 桑梓和温庭蕴一起送了王妃出去,才走了几步,碧螺便已按捺不住,十分解气的拍手说:“王妃,今天徐侧妃要是知道被桑梓姑娘给耍了,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 王妃却转头对夏嬷嬷说:“这样的性子在王府做世子妃,倒是很合我的心意,这府里没一个好相与的,性子柔懦压不住人可不行。 但若是做侧室,就有些太强势了,我虽然十分喜爱她,可这出身终究是个迈不过去的槛啊。” 夏嬷嬷笑道:“王妃想的太多了,我看这丫头虽然性子刁了些,但也不是那种满肚子阴私之人,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何况这王府里不是还有您镇着的吗?” 王妃摇头,“我看庭蕴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呢,未必肯委屈了她,我是怕这府里再出一个阮侧妃而已。” 桑梓等着温庭蕴服了药,这才起身告辞,临走又嘱咐他说:“不要偷懒啊,每天的锻炼还是必须的,另外,筋脉舒张可能会导致你的小腿有些疼,你应该能忍受的住吧?” 温庭蕴挑了挑眉,像是被人看轻了般,很不高兴的说:“男子汉大丈夫,哪会连这点痛都受不了,将来我可是要带兵打仗的。” 有了希望的痛苦,再痛,心也是充满了期待的。 “太平盛世,用不着你去拼命,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富贵少爷吧。” 两个人正打闹着,见秋月端着茶进来,脸上有些讪讪的,趁着温庭蕴不注意,红着脸对桑梓小声赔罪说: “三小姐,刚才是我太心急了,言语中难免有些过分了,还请您见谅,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桑梓哪里会跟她计较什么,吹着手里的茶笑道:“你泡的茶可真香,有你照顾他,我放心啦。” 秋月眼睛一亮,像是得了什么默许般激动的红了脸,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羞答答的瞥了温庭蕴一眼,低着头跑了出去。 桑梓知道秋月将来必然会是温庭蕴的侧室,但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出来的时候,温庭蕴坚持送她到门口,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衣角问:“梓儿,你刚才跟母妃说你还有事,是要去哪里做什么?” 桑梓其实就是想趁着不必着急回桑府的这个空档去街上逛逛,但这样告诉温庭蕴,他肯定会难过,行走不便的人听到人家去瞎逛,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所以她便扯谎说:“我要去帮我祖母买点新茶,但新开的那家茶庄又不顺路,回家晚了怕不好交代。” 温庭蕴忙道:“那你快去吧,我知道你在桑家生活的不容易,别再惹你祖母不高兴又要罚你。 梓儿,等我的腿好了,我……我,反正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少年心事脸皮却薄,终究是有些难以启齿,只不停的偷眼去瞧她,好像很希望她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桑梓却头也没回,就那么挥了挥手,带着简兮大大咧咧的走了。 温庭蕴在背后噘着嘴,轻声哼道:“没心没肺的丫头,真傻。” 说完自己又笑了。 第54章 街头巧遇 桑梓今天心情好,到了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她干脆让车夫赶着马车先回了府,自己带着简兮在街上闲逛。 南国乃大乾最为富庶之地,而青州城则是南国商人眼中的聚宝盆,可比起帝都,终究还是觉得稍逊一筹。 不是因为青州不比帝都富庶,而是天子脚下,龙气所在,气象是不一样的。 南国的富贵在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衣食无忧里;在靡靡之音,秦楼楚馆美娇娘的明珠鞋金缕衣上;更是在豪掷千金,金光满照的望江楼下。 与南国的纸醉金迷,穷奢极侈不同,帝都多达官贵人,是权势的集中地。 一边是泼天的富贵,一边则是滔天的权势,这便是两座城池的根本区别。 而纵然富可敌国,终究是低人一等的商贾,这就是许多人觉得青州稍觉逊色的地方了。 桑梓手里并不缺银钱,以前她跟着艽爷,帮枫墨白打理两个绸缎庄,好几个药铺,每天经过她手的银票都有几万两,枫墨白没说过雇用她,而是银子随她花,也从不过问她的花销。 此次她回桑家,艽爷在京城的几个钱庄,也是任她支取,所以她今天想给自己和简兮都买些喜欢的东西。 而这个闲逛的过程,她们两人手里,自然也没少了京城的各色小吃,路上仅零食都差不多吃饱了。 在经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桑梓正歪着头去看今年流行的绣品图样,忽然被简兮拉了一把,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两个人说:“小姐快看,是逸安王和他的那个长随。” 桑梓原本也想过去登门拜访道个谢,可是那天她中毒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净空大师和他的一个小徒弟在,逸安王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不等她醒来,一来可能是因为有事提前走了,二来可能就是不愿搀和她们桑府的事情,不想让人知道是他救了她,所以桑梓一直在犹豫着,这份人情该怎么还? 这下在街上巧遇,还真是个道谢的好机会。 于是她手里捧着一块未吃完的芙蓉糕,十分欣喜的迎了上去。 懿轩今天穿了件杏花色银线斜织如意纹的窄袖长衫,依然是白玉螭的祥云纹腰带,腰间坠了杏黄色平绣团簇君子花样的荷包,外罩一件淡菊黄的金线暗织五蝠纹外衫,依然是看不出身份,风神朗朗,贵不可言。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乍见她这小厮般的打扮,竟一时有些没认出来。 桑梓嘴角还沾着糕点渣滓,笑眯眯的望着他,把东西包起来塞给她身后的婢女,然后恭恭敬敬的福下身去。 “王爷,小女子有礼了,那天在护国寺,多亏王爷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谢,小女子惟有铭感在心以期有机会能报答王爷。” 懿轩伸手虚扶了一把,笑问:“怎知一定是我,而不是净空大师?” 桑梓回道:“如果不是王爷,净空大师救我,不可能会不惊动他人。而且那天我和简兮醒来的时候,是在王爷的小院里。 不经王爷允许,净空大师怎敢带人擅入?虽他未说,但我心中是明白的。” 懿轩是皇帝,国事繁忙,偶尔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已实属不易,所以在得到净空大师的保证,说她们主仆一定不会有事之后,他便带着子猷匆忙回宫了。 嘴角轻挑,皇帝似乎并不在意此事,也并未去接她的话。 目光浏览过附近众多的酒肆茶馆,他忽然开口问道:“既然遇上了,一起吃个便饭如何?或者如果你觉得男女有别不妥当,那本王也不强求。” 在南边的时候,桑梓吃遍了青州城的各色名吃,但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再次回到京城,这外面各大酒楼的招牌菜,她却是从来没有机会尝到过。 他既如此说了,她也正想找个地方解解馋,便对懿轩无所谓道:“王爷请吧,您不必在意那么多,若是觉得不方便,就把我当成个男人即可。” 懿轩很喜欢她这爽朗大方的性子,闻言微微一笑,正准备挪步,却被子猷伸手拦了下来,悄声劝道:“皇上,您怎么能随意在宫外用膳,这不合规矩,万一……” “只这一次,哪有那么多万一,闪开!” 懿轩从未在宫外用过膳,今天有这样的兴致,一来是因为遇到一个不大一样的人,让他觉得有点新鲜,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真的有些饿了。 子猷苦劝无果,只得赶紧跟上来,看着前面那对嘻嘻哈哈的主仆,子猷不停的在摇头。 “也怪不得她在桑家不讨人喜,如此也太没规矩了,既然说是和皇上您一起吃饭,怎么能就自顾自的先跑到前头去了,尊卑礼仪呢?” 懿轩倒是并不在意,依然看着这热闹街市上的各种商铺小贩,熙攘人群,心不在焉的说:“你不是说她在田庄上长大,才回来没多久吗,既知她自小无人教导,还跟她计较什么礼仪?” 到了知味堂的门口,桑梓站下等着懿轩过来,才指着酒楼的招牌说:“我听说这里的梨花白酿的不错,还有一道八珍小抓鸡也是帝都名吃,很多富贾来京城都会慕名前来品尝。 王爷之前可曾吃过?味道真当得起传言那样的赞誉吗,不如今天我就请王爷在此用膳如何?” 懿轩打量她的穿着几眼,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不过他并不点破,只是温然笑道:“许久不曾吃过,早都忘了那菜是什么味道,可初次见面,哪能让姑娘破费,还是我来请你吧?” 懿轩是君子心思,并没有小瞧她的意思,这知味堂乃京城排名前十的大酒楼,里面只一壶雨前龙井就要十两银子,当然,东西贵也不是漫天要价,自然有它的价值所在。 茶水尚且如此,招牌菜自然又不同。 他想的是,就算沐家那样的大家族,闺阁小姐每月的例银也不过二两,桑家现在处境不好,想必她身上也没多少钱,若执意相请,等会吃完饭看到账单,岂不会尴尬?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换个便宜点的地方时,见桑梓从衣袖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冲着他得意的拍了两下笑道:“本姑娘今天收拾了个小人,得了一千两银子,一顿饭还是请的起的,王爷就不要跟小女子客气了。” 懿轩微微一怔,随即与子猷对望了一眼,那眼神有些复杂。 第55章 不一样的感觉 桑梓带着简兮先进了酒楼,然后要了二楼窗户临街的“锦绣缘”雅间,然后又吩咐小二用最好的水,上最好的茶。 懿轩上来的时候,见她要的这间房,妙就妙在临街的那一面是完全敞开的,凭栏而坐就可将熙攘大街上生的事情一目了然。 小二送了茶水过来,子猷已经为懿轩斟好了一杯,她才似有不舍的离开那栏杆,径自坐到他面前说: “永安城比起青州,不只是富且贵,毕竟天子脚下王气所在,连百姓脸上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青州,在那里要自由的多。”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她的先生。 懿轩想她大概在田庄上没人约束惯了,乍一回来,被各种规矩礼仪束缚着,暂时有些不适应吧。 她提了茶壶自去斟茶,半点不见拘谨之色,好像对面坐的真是多年未见的好友那般自然。 简兮在她身后,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提醒她。 懿轩抬眸瞥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可桑梓却浑然不觉的端起了茶杯,刚要送到嘴边,又听到简兮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还暗中拉了拉她的衣袖。 懿轩并不在意,依旧含笑品茶。 这边桑梓回过头去,见简兮不停的在咳嗽着,便直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了,顺手就将自己面前的茶杯递了过去,“出来的久了,是不是渴了?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这个举动,倒让一向高高在上的懿轩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主仆之间如此随意,让他有些不习惯。 简兮慌忙站起身来,不停的给她使眼色,然后下一刻,就见桑梓像是屁股被烫了一般,噌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给弹了起来。 慌乱中她的膝盖碰到桌腿,疼得龇牙咧嘴的弯腰一顿猛揉,可还是快闪身站到了一旁。 桌子被她这一碰,剧烈震荡了几下,杯子里的茶水给洒出来不少。 懿轩被她这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讶然望着她。 听她干笑几声,脸有些红的说:“王,王爷,小女子适才不是有意冒犯,我,我不该……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与王爷坐在一起。” 原来是忽然醒悟了,记起自己还要守着规矩的吗? 君臣尚且不同桌,何况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女子。 子猷在旁看见她那副窘样,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懿轩心中憋着笑,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来,“你要请我吃饭,难不成要一直站在旁边伺候吗,这样我哪吃的下去? 本王在外面向来随性,若多了这身份的拘束,也就少了很多乐趣,你不会做那么扫兴的事吧?” 简兮的手,还在紧紧的拉着她的衣袖,桑梓还是有些犹豫。 又听懿轩说:“见你此前的举止,本王一直以为姑娘你是个豪爽……不羁之人,难道我看错了吗?如此,那本王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用膳来的舒服。” 他起身作势就要走,桑梓忙拦住他说:“久闻王爷是不拘小节之人,今天才知道果然与那些凡夫俗子是不同的,只是前几天还听说王爷在寿阳赏花,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懿轩坐下来,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慢慢品着手里的香茶,目光一直专注在茶水上,并未抬眸,只淡淡答道: “姑娘之前不是说市井传言不可尽信吗,怎么自己又较起真来?像我这样的闲人,今天在京城,明天或许就可能乘船南下在别的地方了,左不过哪里好玩就去哪里,有什么奇怪?” 桑梓想也是,倒是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茶有些凉了,她重新换过,尝了一口笑道:“怪道这知味堂的吃食如此昂贵,倒是还算讲究。 这茶水用的是惠山泉水,又名君子泉,离这也有上百里路呢,倒是不容易。 煮茶时又添了松针,茱萸,于酒楼中的茶来说,算是颇费心思了。 再说这茶叶,世人大都以明前茶为珍贵,但真正懂茶之人,却也许喜欢雨前茶的居多。” 懿轩眸光一亮,微觉意外,不曾想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女孩子居然还懂这些,便鼓励道:“愿闻其详。” 桑梓望着杯中的茶继续说:“前人《茶疏》中曾认为采茶的最佳时节是‘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适中。’ 所以有诗云:二月山家谷雨天,半坡芳茗露华鲜。春醒酒病兼消渴,惜取新芽旋摘煎。 清明前采制的茶叶,其嫩芽初绽,形如莲心,因此称‘莲心’。每制一市斤干茶约采摘鲜叶七万个左右,极为珍贵。 但清明茶细嫩清香,品质虽好,却不经泡,味道容易变淡,只适合品。 所以明前茶乃贡茶,普通的官宦人家大都无福消受。 而谷雨前采制的茶,经过雨露的滋润,茶梢芽叶肥硕,色泽翠绿,叶质柔软,冲泡后绿茶舒身展体,鲜活得如枝头再生,染得春光盈眼,香气怡人。 且茶香浓郁浑厚,久泡仍余味悠长。 若在古寺山涧品尝此茶,连尘世间的功名利禄都要看轻了。” 懿轩听此言龙心大悦,顿时来了兴致,赞赏的点了点头,“你似乎懂一点茶道,那我问你,我们这一壶又是什么?” 桑梓笑道:“谷雨茶有一芽一嫩叶或一芽两嫩叶的,一芽一嫩叶的茶叶泡在水里像展开旌旗的古人的枪,被称为旗枪; 一芽两嫩叶则像一个雀类的舌头,被称为雀舌。所以我们这一壶,自然就是雀舌了。十两银子是值了,但与茶肆是无法比的。” 懿轩看着她的目光,不觉就深了下去,心中有疑,却又不动声色,只似在与她探讨茶道一般的问:“你觉得美中不足,若是你,当如何烹制此茶?” 桑梓想了想说:“这又该如何说呢,不过是个人喜好而已,如果王爷不嫌弃,有机会我自当为王爷亲自烹制一壶清茶,请王爷品尝,只要王爷不嫌我手法粗鄙就是了。” “好啊,那本王可就要期待着了。” 很快,店小二送了菜单进来,懿轩只点了两个,可到了上菜的时候,却是满满一桌子。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感慨道:“今天这顿饭吃的真是终生难忘,你的钱来的容易,花起来也不心疼,三小姐真是……”“ 他沉吟了许久,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十分艰难的说了一句,”性情中人。“ 第56章 他还是来了 懿轩身为帝王,行的是光明正大之策,做的是万民表率之举,平生让一个人用来路不明的银子请吃饭,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桑梓却觉得他不像是在夸她,可是抬眼去看他,又看不到他脸上有半点嘲讽之意。 她在南边见过很多皮相极好的纨绔子弟,那种心思不正之人,连眼神都是妖孽邪佞的。 但是眼前这个人,俊美到让人多看两眼都觉得眩晕,却丝毫不见阴柔之气轻浮之色,举止稳重自如,有种男儿立于天地间,自当胸怀天下,手握乾坤般的沉着霸气。 他的双眸如日月当空,朗朗正气,凛然生辉。 桑梓平生最钦慕的,便是那种胸中有经纬,哪怕乾坤颠倒,虎困平阳,亦能筹谋若定,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霸气男儿。 她相信他是这样的人,枫墨白亦是。 桑梓搁了筷子说:“王爷两次说我‘豪爽不羁’,总觉得不像是在夸我,如今您又说我是‘性情中人’,可听上去却让我觉得有点心虚。 您该不会以为这银子来路不正吧?我敢保证,这钱绝对是我行侠仗义得来的,绝非不义之财。” 懿轩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给自己斟了一杯梨花白,也顺手给了她一杯,桑梓慌忙欠身去接。 听他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你觉得自己是行侠仗义,顺便得了这一千两银子是应该的,但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却也许未必如此。 凡事都是相对的,上位者思考行事,必须要有一个客观的态度,站在相对公允的立场上,才不至于偏听偏信,你说呢桑梓姑娘?” 桑梓点了点头,觉得话虽有理,可似乎不应该是从一个从不过问朝廷之事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而且他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她。 然怀安王府那档子事太复杂,她又懒得解释,于是干脆说:“我卖药得来的,虽然有点坐地起价,但钱来的绝对干净。” 懿轩抿唇,品着杯中的酒笑道:“姑娘卖的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吗,这样的天价,居然也有人买,但愿你的药真的管用,不是坑蒙拐骗来的,不然这顿饭吃了本王都得不消化。” “王爷尽管放心,我又不是行走江湖的骗子,绝不会做让人不齿的事情。” 她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不禁就摇了摇头。 懿轩见她的神情,对这酒似是不甚满意,便问:“这酒不好吗?知味堂的梨花白乃是从京城西郊一家有几百年历史的酒肆里买来的,那里只酿这一种酒,酿酒方法族人世代只传嫡系,作为酿酒的酒庄而言,也算是做到极致了。” 桑梓明显不以为然,“王爷觉得这梨花白好,是因为您没有尝过真正的高人酿的好酒,连我都能品出,这梨花白似乎差了些什么,也许历史悠久,但却不见得就是正宗。” 懿轩对于她的话,却有些不同的意见,“也不能这么说,你所尝到的梨花白,一定是在南国吧? 地域有差别,这酿酒的方法自然也会略有不同,两者谁固守传统,谁做了改进,你又怎么知道? 所以不能只以口感论正宗,朕……真正的古方传承下来的,也许没有那么完美,但却别有一番韵味,不用心是无法体会的。 我那里也有几坛好酒,既然你懂品酒,改天我就送你几坛尝尝如何?” 子猷暗中看了皇帝一眼,听这话的意思,他是还打算和这小丫头见面了,只是老这样冒充逸安王出宫溜达,真的好吗? 桑梓忙道:“那怎么敢当?王爷还是留给自己的知己好友吧,不要让我白白糟蹋了好东西,我本就是俗人一个,瞎说一通而已,让王爷见笑了。” “姑娘太谦虚了。” 懿轩不知道在跟她较真什么,也许有一种人,天生就有种本事,让你小看不得她,也不愿轻易敷衍。 他跟她畅快随意的闲聊,见她谙茶道,懂品酒,对于菜肴的做法也颇有见地,便问:“你真的是在田庄上长大的吗,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虽说他曾经救过她,她也知道这位王爷或许早就把她的身份给打听清楚了,但桑梓目前并不完全信任他。 所以她不提枫墨白的事,只半真半假的说:“桑家祖籍青州,那里有许多亲朋故友,各行各业都有涉及。 田庄上不忙的时候,许多人都喜欢到他们铺子里去做工,我也曾扮成男儿去做过小学徒,虽年纪小给的工钱少,长的见识却并不少。 桑家自己也有茶园,忙不过来的时候,我身边的两个丫头也都要去帮忙,所以各种茶我也略懂一些。” 懿轩端起酒杯细细品着,却觉这酒很好,清淡不呛口,他很喜欢这种温温醇醇的感觉,她觉得酒味欠佳,大概是各人喜好不同。 他含笑道:“看来桑大人将你送去了南边,倒是成全了你。” 桑梓听到门外走廊上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听不真切却觉熟悉,便稍微留了点神,“当初我年幼不懂事,得罪了太子,也多亏太子有心胸不与我计较,不然我怕是早就脑袋搬家了。” 想起当年自己泡在浴桶里,被人提着小萝卜差点被阉割的情景,懿轩忽然就呛了一口酒,重重的咳嗽起来。 而桑梓却无暇顾及他,因为她看到门口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走的很快,她只瞥到他宽袍大袖的一抹衣角。 可就是这惊鸿一瞥,她已经忍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丢下筷子不管不顾的夺门而出追了上去。 然而才出了门急走了没几步,她便看到前面的枫墨白回头,目光冷冷的望着她,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然后进了走廊尽头的“锦”字头雅间。 桑梓猛地收住了脚步,激动的心跳如擂鼓一般,脸色都有些潮红了起来。 她没有看错,果然是他,他真的来京城了,是因为放心不下她吗? 那种欣喜,简直都要让她高兴的想尖叫欢呼了。 枫墨白眼神里的意思她懂,就跟艽爷一样,即便是在大街上相遇,他们也只能装作互不相识。 她站在那儿微微叹息一声,心里忽然就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房间里的懿轩见她这忽然的举动,回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子猷出去看看。 子猷追出来的时候,四处观望了一阵,并未看到什么特别的人,但桑梓那略有些沮丧的脸色告诉他,她一定是有心事的。 子猷问她:“三小姐,您还好吧?” 第57章 除掉她(1) 子猷问她:“三小姐,您还好吧?” 略有些尴尬,她也知道自己适才有些冲动了,忙说:“看花了眼,以为遇到了一位故友,谁知不是。” 她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门口,懿轩自然也听到了。 桑梓再坐下来的时候,明显就有些心不在焉,这一切都被懿轩暗中看在了眼里。 饭吃的差不多了,他便起身告辞,并约了五天之后,依旧是这个时辰在知味堂相见。 桑梓去结账的时候,掌柜的告诉她,那位公子的随从,已经付过银子了。 可他刚才走的时候,还十分礼貌的道谢,说什么多谢姑娘相请。 传言中的逸安王,是位谦和有礼的温润君子,又听说因他是在冷宫里出生的,自幼身体较弱,未曾习武,但如今见到真人,明显有点和听说的不大一样。 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回宫的路上,子猷问懿轩,“皇上不是说暂时没有立后的打算吗?” “的确没有,朕只是……你不觉得这位桑家三小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吗?” 懿轩想了想又补充说:“她小时候顽劣不堪,很多人都知道桑家的这个庶出的小姐是个刁横不知礼的孩子,恐怕许多人对她印象并不好。前次在护国寺,看到她李代桃僵的那套把戏,朕才明白,也许外人眼里只看到了她的冷硬不屈,却不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被逼的。这让朕想起了和萧瑢的那段并不太愉快的过往,如果不是他想害死公主,朕也不会失手将他推落假山闹出了人命,尽管他是罪有应得,可还是差点让朕失去了太子之位。” 懿轩说着,不觉就锁紧了眉头。 他深知这其中的悲愤和无奈,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哪怕只是出于自保,做的事情也是错的。 后宫生存艰难,除了逸安王,几个皇子都对他的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多少次的防不胜防,多少次的死里逃生,让他就算睡觉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 他相信,桑梓如今在桑家的处境,恐怕比他当年好不了多少。 但是她为什么还可以这样率性而为? 她的笑容,大笑起来的时候,他看的出来,那是自内心的高兴,好像家中的艰难并未给她带来丝毫的影响一般。 当年他贵为太子,有皇后庇护,尚觉得生存艰难,而现在,她一个孤弱无依的庶女,为什么却能在姜氏的百般刁难下活的如此游刃有余? 如果不是她太聪明,那必然就是她太幸运。 懿轩宁可相信前者。 而且今天的谈话让他觉得,这个小女子其实并没有传言中那么恶劣,相反,他还很喜欢她的爽朗大方。 无关立后,只是觉得这个小女子极为与众不同,让他很感兴趣。 他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凭自己的本事,在桑府站稳脚跟,博得一席之地。 子猷见皇帝的脸色忽阴忽晴,不敢深问,只接着他的话说:“那样一个为祸后宫的孽障,不杀必成大患,皇上只当是为民除害了,实在不值得再为此烦心。” “你说的是,不值得。” 懿轩淡漠打住话题,今天这一趟出来,他心情很不错,不想因为一些陈年旧事扫了兴。 做太子的时候,也有许多能畅快直言的朋友,但如今一有了这君臣的身份,到底不如从前那般无拘无束了。 已经很久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随意了,这感觉他觉得挺不错。 桑梓回府之后,换了衣服去给老夫人请安,经过前院的时候,恰碰到卢嬷嬷跟在大小姐身后,正在园子里闲逛。 桑清柔看见她,先就高声讥讽道:“吆,你还知道回来呀,我还以为你攀上了怀安王府的高枝,就不回桑家了。 聘则妻奔则妾,横竖你也只是个做妾的命,反正也不在乎的对不对?怕就怕你想长长远远的待在那高枝上,人家却未必看的上你。” 桑清柔说完,拿帕子掩了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桑梓懒得理她,正想要离开,接着又听卢嬷嬷正色道:“大小姐可不要胡说,就算她不要脸面,硬要去贴人家,可也得为咱们桑府的名声想想。 若桑家出了一个不顾廉耻,与人有私的小姐,岂不要让人诟病咱们桑府没家教?到时候,连三位小姐的名声都要被她给连累了去。” 桑梓回头目光冷冷的望着卢嬷嬷,桑清柔刻薄她,毕竟身份在那里,可这个老妖婆,又算是什么东西? 卢嬷嬷挑衅般高抬着下巴与她目光对峙着,半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桑梓微微勾唇,吐出来的几个字,却让卢嬷嬷迅别过脸去,心虚般不敢再去与她对视。 她说:“卢嬷嬷最近像是福了,都说心宽体胖,什么事让你忽然心情就又好了起来?” 桑清柔见卢嬷嬷怕她一般的退缩了两步,气不过的厉声问:“桑梓,你什么意思,难道要看到别人一辈子活在痛苦里,你才满意吗?” “大姐,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她轻蔑一笑,转身就走,完全不理会身后桑清柔刻薄的责骂声。 一直到颐寿园附近的无人处,桑梓才问:“蕙心,上次让你按着草图去成衣铺定做的那件衣服,送过来没有?” 蕙心忙道:“送过来了,去订做的时候,就嘱咐了让她们从西角门送进来,看门的吴妈见不过是件衣服,也不是多么好的料子,就没有为难我。” “好,那晚饭后你给我准备出来,我要穿着这件衣服去给桑桓请安。” 最近桑桓被责令在家思过,大概觉得以后的仕途,还要指望岳丈家的提携,所以每晚都在大夫人的萦碧院用膳。 简兮听她这样吩咐,警惕的问:“小姐这是要对卢嬷嬷下手了吗?” 桑梓冷笑,“既然赵四已经诈死被扔去了乱葬岗,那这包庇家奴,无视国法的罪名,自然不能让卢嬷嬷来承担。 这锅,得让大夫人来背,不然我的一番苦心岂不都要白费了? 那个蠢货,往哪跑不好,偏要去青州,大概是去投靠什么亲朋故友了吧。进了青州城,那是先生的地盘,往后还逃的了他?” 简兮应道:“小姐说的是,既然赵四已经走了,那么卢嬷嬷也就没有必要再留着了,今晚我们就动手吗?” 桑梓点了点头,“卢嬷嬷还是一个人用饭吗?” 蕙心忙回道:“是,小姐不在府中的时候,我就去前院和二少爷玩,从他院中的丫头口中得知不少事情呢。卢嬷嬷以前娇惯赵四,总跟他在自己院子里一起用饭,这习惯至今没改过来。” “那你们行事小心些,千万不能让人寻到蛛丝马迹。” 简兮忙应着,“是,奴婢会小心的。” 第58章 除掉她(2) 桑梓从老夫人院中出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简兮去了大厨房,说要给三小姐要个汤。 结果大厨房的人一看到是她,全都撇了撇嘴装作没看见的背过身去不予搭理。 还真是一样的势利眼。 简兮气不过,跟她们争吵了两句转身便走,出来的时候,见下院那边的大厨房正在给各房的大丫头派例菜,她便悄悄的跟上了小蝉儿姊妹两个。 小蝉儿端了个红木方盘,上面放着三个大菜两碟小菜,小蝉儿的妹妹小娟儿,则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放着米饭和羹汤,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简兮在快到卢嬷嬷的住处时,才躲在山石后面,用手指弹出一颗小石子,打在了小娟儿的腿弯处。 小娟儿腿一软忽然跌倒,手里的食盒被打翻,上面的盖子随之飞了出去,里面的汤水也洒了不少,惊的前面的小蝉儿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扶她。 简兮就趁这个空档,将一枚药丸,迅的投进了食盒里的那碗鲫鱼汤里。 她回去的时候,见蕙心正在伺候桑梓用饭,看着桌上那简单的三菜一汤,简兮有些气不过。 “卢嬷嬷不过是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奴才,份例居然比小姐的都好,顿顿有鱼有肉,点心羹汤什么都不少,怪不得那老妖妇目中无人,下面的仆妇这是在把她当主子供着呢。” 桑梓没理会她的抱怨不平,只语气平淡的问:“事情还算顺利吗?” “小姐放心,已经成了。我去的是大厨房,并未去下院的厨房,只是因为挨的太近,那条路上人又多,不得不现个身说两句话罢了。 饭菜是小蝉儿姐妹送到卢嬷嬷那里的,路上她们姐妹俩并未跟任何人接触,就算出了事,也不会疑心到我们头上。” 桑梓停箸,细细的思量着,“今晚轮到卢嬷嬷在大夫人那边值夜,那她用过晚饭之后,必会上去伺候。 一刻钟,那药丸也差不多该起作用了,你去盯着些,看她过去了,我们随后就到。” 今晚,她便要借卢嬷嬷之口,当着桑桓的面,将大夫人是如何害死何姨娘的,都吐露个干净明白。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进了内室换好衣服,然后带着蕙心出了门。 半路上遇到回来禀报的简兮,她说卢嬷嬷刚才已经去了萦碧院伺候。 桑梓冷冷勾唇,很好,好戏就要开场了。 她到了萦碧院的时候,卢嬷嬷正从小厨房端了茶出来,看见她那一身的打扮,惊的差点跌了手里的茶杯,她赶紧把头别了过去,慌里慌张的进了正屋。 很快便有小丫头进去禀报,桑桓听说她来请安,便命她进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桑梓听到屋里传来大夫人的笑声,不知道什么事,让她如此高兴,大概是因着最近桑桓对她态度的转变吧。 进了东暖阁,她看到原来大夫人正在和桑桓下棋,还真是有雅兴。 等下,看你还能不能再笑的出来。 桑桓抬头看见她,嘴角猛地抽了一下,不禁就怔在了那儿。 大夫人回头,也顿时暗中抽了口凉气,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那儿。 面前的桑梓,跟当初刚回府时的何姨娘,简直一模一样。 那张脸,还有身上这件粉红色的罗衫,连神态举止都像是何姨娘从棺材里重生爬出来了一样。 大夫人记得很清楚,她怎能不记忆深刻? 当初何姨娘随着桑桓回府的时候,穿的就是件粉红色的一等云锦,芙蓉争盛图样的衣裙,裙摆上大片大片盛开的芙蓉,美的让人惊叹桑州的绣娘,怎么会有这样巧夺天工的好手艺? 那裙摆上所有的芙蓉花,都是用金银线交错秀成,清淡荷叶上的露珠,皆用珍珠点缀,那栩栩如生的草虫,眼睛用的全是红宝石…… 一件衣服价值几何,大夫人不敢去想。 就算她出身一品大员之家,且是嫡出的女儿,在家时也不曾如此奢侈过,嫁了人更是被老夫人再三教导要勤俭持家,所以她的衣服用料纵然昂贵,却从不敢如这般奢侈。 一件衣服,羡红了大夫人的眼,更是觉得,在何姨娘面前,她所谓的勤俭持家根本就是个笑话。 从何姨娘身上,她看不到自己勤俭持家的意义在哪里? 桑桓在任上,俸禄皆送去了桑州,她还怕他在外花销不够,时不时的打人往那边送银子。 那时他是二品外放大员,各种应酬不少,她怕他囊中羞涩,惹人笑话,每月铺子里上来的钱,她都精打细算的过日子,连做几件饰,都要被老夫人念叨好几回。 她辛辛苦苦操持着这个家,整整四年,只在第三年的时候,他回来过一次,说是桑州正有河运工程,他要有始有终的做完那件事。 不然万一中途别人接手,以后若是河提坍塌,连他也会说不清楚。 她觉得他说的有理,便任他去请了皇命,仍旧回了桑州。 可原来她不知道,他哪里是为了什么河运工程,只是因为那个女人,不愿回桑家而已。 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她咬紧牙节省下来的那些钱,全都变成了何姨娘头上的金钗珠饰,全都变成了她脸上价值不菲的胭脂水粉,还有她身上那一根根的金丝银线和宝石绸缎。 大夫人被怄的喉头腥甜,何姨娘进府的第一天,她就病倒了。 后来的事么,她住了这府里仅次于正房的大院子,仆妇成群,锦衣玉食,霸占了桑桓的全部宠爱,大夫人就像是在守活寡,但是那不要紧。 更让她无法容忍的是,何姨娘对桑桓的态度。 就算她再疏离冷漠,他却始终是一盆火炭一样的对她。 何姨娘进府,第一个月的花销就是四万两银子,都抵得上桑府上下几个月的开销了。 那还不过是她的安置费用,而她的笔墨,一套就要几千两,桑桓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说她眼光好,有品位。 其他更是不必说了,府里所有最好的,几乎都搬去了何姨娘的小库房,她身上穿的绸缎,都是桑桓从桑州特定了,快马加鞭的送回来的。 桑州的绣娘,一件衣衫,几十个人日夜不休的赶工,还要耗时三个月才能完工,可送到何姨娘手中,一次就是七八件。 那几年,那个女人几乎将桑府的家底都掏空了。 大夫人不敢言语,每次只要一提,桑桓便跟她恼脸,嫌她市侩吝啬,守着那样大的家底做守财奴。 大夫人如何能够不恨? 后来何姨娘死了,桑府在她手里伤了元气,再难恢复,之后桑桓又遭贬谪,俸禄不比从前,日子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再难有往日的宽绰富余。 每当大夫人在银钱上捉襟见肘的时候,都恨不得将何姨娘从坟墓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第59章 除掉她(3) 如今再看见这张八九分相似的脸,还有这身衣衫,勾起大夫人的心底旧恨,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她活活撕碎了才解恨! 其实桑梓这件衣衫,哪里及的上当初何姨娘那件的万分之一? 普通的罗衫,甚至都不是绸缎的,衣服上的芙蓉花也绣工一般,领口衣袖处都做了些许改动,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是在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看来,却会气血翻涌,手脚凉。 桑梓见桑桓的样子,便知道他想起了什么。 但她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微微福了福身,含笑道:“梓儿给父亲母亲请安,前些天父亲身体不适,梓儿心里一直记挂着,却又不敢去叨扰,也不知道父亲这些日子好些了没有?” 思及何姨娘,桑桓心里怅然若失,轻叹感慨,可那语气却明显的和软了不少。 “没事了,你不必担心。既然来了,有件事我就顺便嘱咐你两句。 怀安王府规矩大,既然王妃喜欢你的刺绣,你就用心教,那是王府,不比在我们府里自由,你就是受点委屈,也不要胡闹,千万不要给为父得罪人。” 桑梓恭敬的应道:“是,女儿记下了。” 大夫人看了眼桑桓,皮笑肉不笑的提醒道:“王爷,梓儿一个闺中小姐,老往怀安王府跑,总是不妥,您看,若是遇见怀安王,是不是要提醒他一句了?” 姜氏这话的意思,桑桓明白,不能因为王妃的喜好,坏了他们桑府的名声。 到底王妃是真喜欢她的刺绣,还是另有目的,总该是要给个放心话的。 桑桓应道:“等我碰到王爷,会跟他提一句,到时候再说吧。” 姜氏凌厉的眼风暗中扫了过来,在大选之前,她一定要想办法先将桑梓的亲事给定下来,她决不能让她祸害了自己两个宝贝女儿的大好前程。 而她们说话的这会功夫,卢嬷嬷在一旁却是头脑越来越懵,眼前像是隔了一层雾,让她有些看不清楚。甚至身体都站不稳,开始前后摇摆起来。 站在她不远处的那个女子,一会是何姨娘那清傲鄙夷的模样,一会又是虽然还带着些许稚气,却又眸如枯井深渊,要索命报仇的三小姐的模样。 像有无数的影像在脑子里不停的重叠交换着,让卢嬷嬷越来越有些要把持不住了。 何姨娘当初穿着这件衣服从她面前走过时的模样;何姨娘抚琴时的优雅模样;何姨娘跌倒在地上,鬓蓬乱,被人责打却不求饶的倔强模样;何姨娘临死前那绝望恨极了的模样…… 还有三小姐,那天早上,背着晨光冷冷望着她的模样…… 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她到底是谁? 卢嬷嬷疯了,她看到何姨娘正一步步向她走来,那眼里还在滴血,她一定是恨极了她来索命的,她来索命了…… 桑梓伸出手去…… 卢嬷嬷却忽然脸色大变,她来抓自己了,她来报仇来了…… 桑梓轻声问:“卢嬷嬷,您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就在她的手碰到卢嬷嬷的胳膊时,卢嬷嬷却忽然“啊”的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像见了鬼般迅的往后躲去。 仓促中,她碰到了身旁的一个花架,将上面放着的一个琉璃花瓶给碰落在地,瓶子落地出“砰”的一声巨响。 那清脆的碎裂声,像是炸在了人的心上,将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她这忽然失心疯般的模样,将桑桓和大夫人都给惊呆了。 下一刻,就见卢嬷嬷瑟缩在墙角,浑身抖,她满头的冷汗,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 “何姨娘,不是我要害你的,是夫人她容不下你,谁让你自己不知好歹,要怪就怪老爷他太宠爱你了。” 桑桓面色一凛,回头向大夫人望过去,姜氏顿时僵在那儿,浑身冷透了般,霎时脸如死灰。 桑梓慢慢的一步步向她走了过去,伸出手去扶她。 可是她这伸手的动作,在卢嬷嬷神智昏聩的情况下,看在眼里,那双手似乎就像是随时都要掐在她的脖子上,会要了她的命一般。 卢嬷嬷哀嚎一声,缩在墙角,嘴角哆嗦着,就像得了羊癫疯一样,两只手在不停的挥舞着,像是很怕她的碰触般在拼命的抵触。 她跪在桑梓面前,开始不停的磕头求饶,“何姨娘,您饶了我吧,老奴知道当初不该下药害您,可这都是夫人指使的,我们身为奴婢,怎么能够不听主子的命令? 田庄上那个玷污你的鳏夫,是夫人派人收买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夫人将您关在辛荑院受尽了折磨,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她恨您的清傲,恨您到死都不肯向她低头,所以她才找了那么多污秽不堪的男人蹂躏您。 奴婢知道您死的冤枉,也知道您死不瞑目,可您就算化成厉鬼,也不要来找老奴啊,老奴又不恨您,恨您的是大夫人啊……” 桑梓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那儿,片刻之后,她回头望着姜氏和桑桓,一副茫然惊愕的模样。 而此时的桑桓,听着卢嬷嬷的疯言疯语,已经懊恼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原来如此! 原来当年,他捧在掌心里的心爱之人,并非病逝,而是被人给设计害死的。 而害死她的人,如今却天天睡在他的枕边。 卢嬷嬷像是停不住了一般,如有人在拷问,竹筒倒豆子的将何姨娘当年受的屈辱,一件件的说个不停。 直到桑桓铁青着脸色将炕桌连同上面的棋盘,茶盏,并两盘小点心一同掀翻在地。 屋子里顿时陷入令人心惊胆颤的安静之中,除了桑桓沉重的呼吸声,其他人皆屏气敛声不敢有丝毫的动静。 片刻之后,大夫人苍白着脸色,用眼风扫了一眼吓的呆若木鸡的刘嬷嬷。 刘嬷嬷看到姜氏那锋利而又焦灼的目光,这才清醒过来,忙过去将自己的帕子塞进了卢嬷嬷的口中。 卢嬷嬷张牙舞爪的去与她厮打,甚至已经不认人了般,恶狠狠的将刘嬷嬷压倒在地,一把就抓散了刘嬷嬷的髻,两个人顿时撕缠在一起。 刘嬷嬷身材不如卢嬷嬷高壮,被她压制住后,竟难以反抗,卢嬷嬷口中塞着帕子,还不时出凶狠的呜咽声,将刘嬷嬷脸上抓的全是血痕。 大夫人颤抖着声音下令道:“卢嬷嬷疯了,还不快将她带下去!” 第60章 除掉她(4) 在外面伺候着的菱香和锦杏,这才慌里慌张的进来,不管不顾的伙同刘嬷嬷,一起将蛮力挣扎的卢嬷嬷给拖了下去。 桑桓此刻看着大夫人的眼中似有刀子,恨不得在她身上狠狠的刺上几下。 大夫人心虚的扑通跪了,拉着他的衣摆,浑身颤抖的哀声道:“老爷,您不要听信卢嬷嬷胡说八道,当年的事,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何姨娘确实是病死的,她一个失心疯的人,胡说八道的话怎么能当真?” 桑桓冷冷看着她,呼吸越来越沉重,却始终握着拳咬着牙没有开口。 刘嬷嬷这时候也跑回来跪道:“老爷,您千万别听信卢嬷嬷的胡说八道,她定是被赵四的事情给急疯了。 自从赵四进了死牢,府里的丫头时常听见卢嬷嬷半夜起来大哭,她早就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如今听说赵四的尸身被抛去了乱葬岗,这就心痛的疯了,老爷可千万不能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冤枉了夫人。” 桑桓冷笑,“冤枉?若真是无中生有之事,她何以说的这样清楚?何姨娘是何等心性的女子,她会看上一个田庄上的粗莽鳏夫吗?当年……” 桑桓说着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站在角落,含泪望着这一切的桑梓,忽然就闭了嘴。 大夫人顾不上那么多,依然跪在地上,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角垂泪道:“老爷,赵四的事情您是知道的,卢嬷嬷为着他的事,寝食不安,她早就有些神智不正常了。 念着她服侍了我一辈子的份上,我给她请过好几次大夫看过,可是她又不肯好好吃药,自己心里想不开,一听儿子死了,这就急疯了。 如今说出这些不堪的谎话来,她这是要坑死我了!” 桑桓憋的脸色发青,却始终不再言语。 不是不知道姜氏治家向来铁腕手段,可这么大个家,没点规矩怎么行? 所以他并不太过问内宅的事,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心肠也这么冷硬毒辣! 桑桓握起的拳头,骨节都在咔嚓作响。 姜氏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至少证明他在生气,而且是怒不可遏。 也还还起了杀心,桑桓这个人有多么的冷血,她比谁都清楚。 她曾亲眼看见过他处置背叛他的家奴,剥皮抽筋凌迟,那手段残忍到一想起来,她都浑身恶寒。 但是她也知道,这个人贪恋权势,有蓬勃的野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复起。 所以为求保命,她抖着嗓子试探道:“老爷,赵四该死,差点连累老爷的仕途,但我上次回姜家拿钱的时候,也求了大哥要帮帮老爷。 大哥说,内阁有个三品中书令的缺,他会想办法跟皇上推荐,让老爷去顶这个缺。 老爷的好才学皇上是知道的,沉寂了这么多年,也该起复了。 虽说只是个三品的中书令,但是进了内阁就有机会接触到皇上,以老爷的本事,迟早能够官复原职。” 纵然满腔的怨恨,可是在听完姜氏的这段话后,桑桓紧握的拳头,却慢慢的松缓了下来。 姜氏轻轻吁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上次姜家帮着度过了那么大的难关,桑桓想不领情都难,如今他想要进内阁,还得依仗大舅子,在他的仕途面前,什么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偏这个时候,桑清柔和桑握瑜得知消息赶了过来。 两人跪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替母亲求情。 尤其是桑清柔,更是煞有其事的说:“爹,卢嬷嬷真的已经疯了,她昨晚半夜,忽然跑到女儿院子里,跟女儿借银子,说要去赎出赵四,她都糊涂到已经忘了,赵四他已经死了。 爹您怎么能够轻易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就治母亲的罪?这无凭无据的,如何让女儿信服? 再说当年何氏身体抱恙,母亲将她迁去后院,也是征得了您的同意的,她自己短命,这又怪得了谁?” 桑桓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又看看儿子,不禁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如果两个女儿将来注定要进宫,没有姜氏替她们打理怎么行? 还有两个儿子尚未成亲,清薇还小,这个家需要她主持中馈,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了大夫人,这桑府可就真的塌了半边天。 而且就算杀了姜氏,何姨娘也已经活不过来了。 桑桓的脸色几变,再三权衡之后,怒然拂袖而去。 大夫人跌坐在地,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桑清柔从未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刚才看他那样子,如果不是为了救母亲,她甚至连喘气都不敢了。 桑握瑜在一旁轻声劝着,好半天才劝住了伤心欲绝的大夫人。 桑清婉急乎乎的跑进来,见大夫人坐在地上,躺在兄长怀里,像是要晕过去的样子,她忙跪下说:“母亲,女儿来迟了。” 大夫人看见她,又放声痛哭起来,“清婉,你父亲要杀我,他居然为了一个贱婢要杀我! 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我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辛苦了大半辈子,可是却还比不上一个奴隶市场买来的贱婢更得他心。” 桑清婉含泪一边安抚姜氏,却又转过头来,对站在一旁的桑梓厉声道:“你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还不快滚!非得要气死了母亲,你才能称心如意吗?” 桑梓像是落入了狼窝,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带着仇恨的,恨不得立刻就将她撕成碎片。 她带着蕙心和简兮从萦碧院出来的时候,身后的桑清柔盯着她的背影,恨恨的对桑握瑜说:“大哥,你看见了吧,这个贱人,她今天差点把母亲逼死! 你看父亲刚才的样子,明明就是想废了母亲的,若是我们晚来一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卢嬷嬷疯了,说不定就是她的诡计!” 桑握瑜冷笑:“一直以来,我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觉得一个小小庶女,能在府里翻起什么浪来? 却没想到,我竟然是小看了她!小小年纪,用心居然如此歹毒,不给她点教训,日后她岂不是要反了天?” 桑清柔恳求道:“大哥,今天的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她差点逼死了母亲,我们一定要报仇,留她在府里,始终是个祸害!” 桑握瑜冷笑道:“你等着瞧好了,过了今晚,我保证明天就让父亲将她赶出府去!” 桑清柔眼中划过一丝欣喜,忙问:“大哥,你有什么好办法?” 桑握瑜并不回答,回头看了眼东暖阁,吩咐说:“我去安排一下,其余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回去好好劝劝母亲,明天一早,我保证让你们听到父亲将她逐出家门的好消息!” 嘴角掠起些许阴毒的笑容,桑握瑜狞笑道:“就算是疯子,也有利用价值,本少爷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咎由自取!” 第61章 暗夜遇袭 桑梓带着蕙心和简兮从萦碧院出来的时候,好长一段路,她都默然不语。 桑桓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他野心勃勃只想要往上爬,权势面前,哪怕是自己最心爱女人的性命,也会变得一文不值。 岂止凉薄,他内心对权利的渴望,早已让他变得是非不分,善恶不计。 他是一只对权势饥渴了多少年的恶狼,看到一块肥肉,自然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岂能因为一个过世多年的女人,失去眼前唾手可得的机会? 情爱在他这个年纪,早已是个笑话,惟有利益才是真实存在的。 蕙心轻声劝道:“小姐,您别难过,虽然这次不成,但桑老爷一定也已经看清了大夫人的真面目,我们也不算没有收获。” 经过一棵海棠树下,桑梓拂去身上的落花,语气平淡道:“我不难过,姜氏刚刚为桑家解了燃眉之急,如今桑桓的前途又握在她的手中,他自然是轻易动不得她。 但是,我会一点点瓦解大夫人在这府里的势力,总有一天,当那些丑事一桩桩一件件被揭露出来的时候,就算她有再强大的靠山,也救不了她!” 简兮看了眼她的脸色,也笑道:“刚才我还在担心小姐会因为桑桓偏袒了姜氏难过,小姐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简兮,今晚我要出府。” 简兮噗嗤一笑,“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正说着话,路旁假山上,忽然有个黑影从她们头顶掠过,然后轻轻的落在了她们面前。 简兮本能的就将桑梓挡在了身后,手里已经握紧了袖中的短剑。 接着便见那人哈哈大笑几声转过身来,桑梓见是他,无奈道:“二哥哥,天都这么晚了,跟着你的小厮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府里飞来飞去的?” 桑怀瑾摸了摸后脑勺,回头看了几眼,似乎也在诧异怎么没人跟着?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塞到她手里说:“给你的,可香啦。” 桑梓借着灯笼的光,打开那纸包一看,原来是半包糖炒栗子,还热热的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味。 “小厨房的张妈炒的,很甜,给你吃。” 桑梓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更没有想到他的轻功这样了的,居然连简兮都没有察觉。 更重的是,她不知道她的话,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但不管怎么说,桑怀瑾是从小在这个家里,唯一对她最好的人,就算真听到了什么,她相信他也不会出卖她。 桑梓正低头望着那半包糖炒栗子出神,又听他有些担心的问:“梓儿,你去了萦碧院,有没有挨打?” 桑梓忽就笑了,好像在他的印象里,她只要去萦碧院,就必然会受责罚。 “以前是这样,以后不会了,只是二哥哥怎么知道我去了大夫人那边?” 桑怀瑾对她的前半句话,看上去似懂非懂的,但很快便又抛到了脑后,“我打发人去看看你在不在紫桐院,回来的小丫头说你去了大夫人那边。我就把它揣在怀里,在这边等着,反正你回来,总是能遇到的。” 桑梓吃了一惊,忙问:“你在这等了多久了,这栗子还是热的,有没有烫到你?” 桑怀瑾慌忙摆手说:“没有,没有,一点都不烫。” 他拉着她的手,往花园的凉亭里走去,“梓儿,你是不是又惹祸了,我刚才看见父亲过去的时候,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你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总是不听话?” 桑梓跟着他,在凉亭里坐了,低头剥着栗子壳,别有深意般道:“不是我惹的祸,是有些人心虚,做的恶事东窗事发了而已,可他既然要包庇,又还有什么资格生气?” 桑怀瑾将剥好的栗子放在她手里,十分同情的望着她说:“梓儿你别怕,要是大夫人要罚你,我会护着你的。” 桑梓知道她说的话他听不懂,就算听不懂,他也没办法去深想,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善意。 望着掌心里那两颗炒得黄橙橙的栗子,桑梓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二哥哥,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起身,吩咐简兮说:“太晚了,送二少爷回去吧。” 然后又附耳交代了简兮几句,便头也不回的带着蕙心离开了。 身后,桑怀瑾一直目送她走远,这才甩着手,像个孩子般的,在简兮的护送下回了世安苑。 西院没有东院的灯火辉煌,这边住的人本来就少,又加今晚天气不好没有月光,只凭蕙心手里的灯笼,主仆两人走的就有些慢。 在路过辛荑院的时候,桑梓听到花圃的常青树后面,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显然蕙心也听到了,吓的脸色一变,立刻就护紧了她说:“小姐快走,说不准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桑梓不信鬼神这一套,但她也不愿撞破什么徒惹是非,若是猫狗还好,若不是,保不准就是那些不守本分的奴才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府里的人心已经够龌龊了,她可不想再撞见什么忌讳,脏了自己的眼睛。 她加快了脚步正要离开,却忽然看见从那树丛后面蹿出一个黑影,还未看清楚是谁,那人已经朝着她迅速的扑了过来。 桑梓未来的及躲闪,生生被那人给扑到在地,然后她躺在地上,就看到了卢嬷嬷那张惨白如鬼的脸,她的双手像是铁钳一样,紧紧的压着她的肩膀,张口就向她咬了过来。 桑梓想要躲,可是卢嬷嬷身形高大,且一把的力气,竟将她按在地上,怎么都无法挣脱。 “小姐,我来了。” 蕙心丢了手里的灯笼,也顾不得了,一头撞在卢嬷嬷的胸口,竟真的将她给撞翻了出去。 可就在蕙心还没有站稳的时候,卢嬷嬷已经又爬起身来,红着眼睛,饿虎扑食般将蕙心给扑到在地,又撕又打,两只僵硬有力的手,竟狠狠的扼住了蕙心的脖子。 桑梓那一下被摔的不轻,可是眼看着蕙心在卢嬷嬷身下,都要被她给活活掐死了,她挣扎着爬过去用力推她,可是卢嬷嬷却像一座山一样,骑在蕙心身上纹丝不动。 蕙心的脸涨的通红,两只手不停的挥舞着,抓烂了卢嬷嬷的衣袖,也在她脸上留下道道伤痕,可是卢嬷嬷却似感觉不到疼痛般,一心想要置人于死地。 再这样下去,蕙心怕是要死在她手里。 第62章 难掩相思 桑梓惊慌之下,本能的摸起身边的一块石头,狠狠的向着卢嬷嬷的头上砸去。 这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惊恨之余用了多大的力气,只觉得震的小臂都在发麻。 然后,就听到卢嬷嬷惨叫一声松开了手,接着她的额头便如开了花般鲜血直流,卢嬷嬷吃痛,丢开蕙心,起身哀嚎着跑走了。 桑梓大口的喘着气,慌忙跪在地上,将蕙心揽在了怀里。 蕙心的手腕被卢嬷嬷抓破了好几处,脖子上有两个清晰的手印,她脸憋的通红,剧烈的咳嗽着,感觉半条命都要没了。 桑梓抚着她的背,焦急的问:“蕙心,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蕙心摇头,一边不停的咳嗽着,一边回道:“小姐,咳咳,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桑梓扶起她,捡起地上的灯笼,两个人惊魂不定的互相搀扶着回了紫桐院。 她倒是还好,跌的那一下也不打紧,就是被那疯婆子惊了一下,可蕙心就有点惨了,被卢嬷嬷抓的到处是伤。 手臂上,更是被那疯婆子挠的鲜血淋漓。 蕙心忍着疼,吸着凉气说:“小姐,卢嬷嬷被人带下去,一定是被关起来了吧? 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大夫人怎么可能不派人看守,难道她不怕卢嬷嬷跑出来,将她当年做的丑事闹的人尽皆知吗?” 桑梓仔细清理着她的伤口,然后上药包扎,冷笑道:“我总觉得卢嬷嬷是被人故意给放出来的,可有你和简兮在,她要杀我也不容易。 他们这些人,心思诡异的很,谁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样的陷阱在等着我们?” 发生了这样的事,蕙心受伤自然不可能再跟着桑梓一起去见枫墨白。 桑梓看着蕙心睡下,确定她是真的没什么大碍,才带着简兮悄悄出了紫桐院。 她前脚才走,蕙心便趿着鞋子追了出来,神情是无比的失落。 她也很久没见过那个人了,回到桑府不过月余,却好像已经隔了几年那般漫长。 静寂的院落里,只有蕙心一个人孤单的站在那儿,身影是那样的落寞…… 桑梓带着简兮才出了后门,便看到有辆马车停在那儿。 商陆回头打趣她,“艽爷说,既然你见到先生了,今晚是一定会偷跑出来的,他老人家果然所料不差,我这车轱辘还没停稳呢,你就出来了。” 桑梓知道不过是巧合而已,或许他已经在这等了有一会了,只是故意这样说罢了。 “商陆,先生什么时候过来的,你们怎么都没跟我说?” 商陆缓缓赶车,回头道:“到京城有几天了,怕你老往外跑,就不让告诉你。可谁知出去吃个饭,居然也能被你撞上。” 桑梓掀着车帘,半探出身子又问:“先生回去有没有提过我?” “没提你,艽爷怎么会派我来接你?” 她想也是,艽爷那个老狐狸,纵然不在他跟前,她想什么他都能猜到。 枫墨白不住在恒通绸缎庄,艽爷大概早知道他要过来,为他在城东单独准备了一套宅子,院落不小,有半个桑府那么大,伺候的人不多,却井井有条。 即便是在晚上,路过回廊花径时,她都可以感受到,这白府园林亭台的雅致不俗。 枫墨白书房的灯还亮着,芊叶正在门口的廊下换灯笼里的蜡烛,看见她,噗嗤一笑道:“姑娘来的还真早。” “你们也跟着来了,却不告诉我,回头再跟你们算账。” 桑梓嗔她一句,直接推开书房的门就跳了进去。 枫墨白正站在书案前画一张兰草图,听见动静抬头温然一笑,“来了。”然后又继续低头作画。 桑梓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兴奋的一双眸子里,若洒满了碎钻般,闪着璀璨的光芒。 “先生,你想我没?为什么来了京城却不告诉我?” 枫墨白的手肘被她这一碰,猛地戳向画纸,偌大一个墨点出现在兰叶的叶尖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桑梓吐了吐舌头,好好一幅画就被她这么给毁了。 可是下一刻,他却又在那墨迹旁边,略加点缀一二,居然将那污点变成了一颗叶尖饱满欲坠的露珠。 桑梓惊呼,“先生真是神来之笔,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枫墨白浅浅抿唇,搁了笔,温润的眸子细细打量着她,“这才回来几天,怎么清瘦了这么多?” 抬起的手想去抚摸她的脸颊,已经到了耳边,最后却按在了她的肩上。 不等她回答,简兮已经怒道:“能不瘦吗,这桑府的饭菜就像进了尼姑庵,菜里恨不得连滴油都舍不得放,天天青菜萝卜的,连我都觉得咽不下去了。” 枫墨白眼底划过一丝心疼之色,以前她也瘦,但脸色没这么差,他养的好,她吃的精,也就不怕她吃的少。 梓儿嘴巴都被他养刁了,乍一回到桑府,那些粗茶淡饭,吃不习惯,也在意料之中。 不在于桑府如今是否生活拮据,而在于哪怕桑家富可敌国,也惠及不到她的身上。 桑梓眼风瞥了简兮一眼,她立刻闭了嘴,转身悄无声息的溜出去,顺手还将门给带上了。 枫墨白问:“在桑家,你还应付的过来吗?京城有我们的钱庄,你要用多少钱都可以,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没她说的那么夸张,而且桑家的素菜做的也挺好的,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桑梓的目光片刻也舍不得离开,脸微微有些发红的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先生还好吗?” “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你好了……” 他本想说,你好了我也就好,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你好了,大家就都放心了。” 桑梓没话找话的说:“先生这院子倒是不错,白天看,肯定更雅致。” “这座府邸,原本是京城卢员外的家,就是先帝时候,那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当初这院子的园林设计草图我还看过,其中有一两处,还是我建议那样修改的。 只可惜后来他们家败落,这宅子辗转落入一个商贾之手,再后来因为那人要举家南迁,就被艽爷给买了下来。” 他的声音平缓温和,唇边漾着柔柔的笑意,温软的语调,将她的心都要化掉了。 第63章 嫁祸(1) 他的声音平缓温和,唇边漾着柔柔的笑意,温软的语调,将她的心都要化掉了。 他拉着她的手往书房的东厢房而去,指着桌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说:“这些都是你在南边的时候,最爱吃的一些水果和各种小零食,路上怕坏了,就让人做成了果脯给你带过来,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对了,还有你喜欢的松烟墨和青州狼毫笔,我也让人给你备了一套。 另外,你要的一些药材也都备齐了,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也好。” 桑梓的一颗心怦怦的跳个不停,欢喜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她就知道他心里是有她的,不然他怎么会这么清楚她的喜好? 她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松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幸福的两颊若晕染了天边的绯色晚霞。 “先生来了京城,我就更安心了。” “就算有我在,你也不可以再像处理赵四那般胡闹,闹出那么大动静,连皇帝都惊动了,万一桑桓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你要怎么办?” 饶是责备,可他的语气却依然没什么变化,甚至是带着几分宠溺在里头。 桑梓忙点头说:“是,梓儿不敢了,以后什么事都听先生的。” 枫墨白微微扬唇,抬起的手几次放下,最后还是毅然垂了下去。 却又问:“那事,是温庭蕴帮你做的吧?” 桑梓应了一声,又急忙解释说:“他是我可以信赖的人,小时候在桑府,好几次我都险些丢了性命,都是因着他的出现才侥幸活了下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知恩图报,那续筋草就是为他找的。” 枫墨白没有接话,半天又问:“知味堂与你一起吃饭的那人是谁?” “是逸安王萧玧。” “萧玧?”枫墨白似是有些意外。 桑梓将在护国寺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跟他说了一遍,又说:“王爷仗义援手,我就是想回报一二罢了。” 枫墨白的眸子深了深,眼底几许锋芒划过,默了半天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又笑道:“你倒是厉害,这才回来几天,就已经结交了这么多的贵人,看来你根本就不需要我嘛。” “他们跟你不一样,这你知道的。” 桑梓望着他的眼睛,说的很真挚,枫墨白却刻意的避开了她的目光,“那木兰坠露的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既然喜欢,那以后先生的香就交给我来做好不好?” “好。” 枫墨白眼望着窗外,任她那么靠在自己身上,一直都没有要推开她的意思。 忽又想起什么般说:“用不了多久,桑桓可能就要升官了,这个你不必在意,更不用去阻止。” 桑梓想起晚上大夫人的话,顿时蹙眉道:“是姜家举荐了他,先生为何不让我阻止,他权利越大,我们……” “他权利越大,你的机会就越多。” 枫墨白很认真的看着她说:“梓儿,你要知道,人手里的权利越大,就越容易行那些贪墨舞弊之事,桑家握在你手里的把柄也就越多。 老是让他待在一个五品参政史的位子上,他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姜家不做这件事,我也会想办法把桑桓往更高的位置上推,你不明白也不要紧,但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我明白,也相信先生,等他上任那天,我还会去恭喜他。” 枫墨白笑了笑,微微点头道:“就是这样。” 桑梓没有想到,他的消息这样灵通,如果不是姜氏今天为求自保的说了那些话,她都不知道桑桓即将要升迁了。 艽爷在京城,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在南边,枫墨白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控制一方天下了。 他也不过才二十四岁,已经誉满天下,才学自是不必说,南国十四州,皆知此人工诗词,擅曲赋,精医理,是个闲散的富贵才子。 他的紫薇阁,是天下文人墨客的瞻仰汇聚之地,那里藏书无数,来往皆当代鸿儒名士,许多人都曾以踏入过紫薇阁而自豪无比。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他与艽爷的关系。 在世人眼中,艽爷是南国的财神爷。 且不说各路豪杰有多少人曾受过他的恩惠,就是山间草寇活不下去的时候,也曾得他仗义疏财。 所以凡是打着“秦”字号招牌的商船货运,从来不用防水匪山贼,所到之处,反而还会有人帮着保驾护航。 艽爷的江湖威望,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但像这等朝堂之事,他是如何打听到的,桑梓不得而知。 枫墨白这个人,她从来看不透。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一个人,如果有着非凡的才华,而且又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富,那他必然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野心。 但她一直不知道,他的志向在哪里? 屋子里有木兰坠露清淡的甜香,飘飘渺渺的,伴着摇曳的烛火,让人如在一个安详静好的梦里。 如果真是梦,桑梓很想这个梦能够长一点,让她能够多陪伴他一会,多感受到一点他身上的温暖气息。 可是很快的,这个梦就被人打断了。 秦艽进来送宵夜,并没有准备她的份,只是用很强硬的态度说:“丫头,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桑梓还想多待一会,他已经过来拉着她就往外走,“就知道,不来赶你,你是绝不会自己离开的。” 桑梓回头,依依不舍的望着枫墨白喊道:“先生,我还有话想说呢……” 枫墨白站在书桌后,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着她被秦艽给硬硬的拖了出去,却未加阻止。 回廊上传来她不甘心的吵闹声,“时辰还早呢,我才来了一会而已,先生平时都不这么早休息的。” “都快子时了,还早什么,你不困也不允许别人休息是不是?” 桑梓气的直跺脚,出来的时候,在马车前气呼呼的瞪着艽爷说:“你脸上的褶子越来越多了,都是操闲心操出来的!” 秦艽呵呵笑了几声,并不跟她计较,“我就是操闲心怎么了,而且专管你的闲事。” 桑梓气哼哼的转身上了马车,又掀起帘子不甘心的嚷道:“我明晚还会过来的。” “我不管,只要先生答应你就行。” 秦艽依然是乐呵呵的,看着她的马车走远了,这才回去关了府门。 桑梓回到紫桐院,兴奋的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后半夜还睡不着。 直到东方泛白,她才唇角含笑的睡了过去,梦里似乎又回到了紫薇阁,她为他研墨,红袖添香,他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目光柔柔的,温软一笑,便明媚了她的多少心事。 可这甜美的梦境似乎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喧闹声给吵醒了。 桑梓有些不悦的坐起身来,却没看到简兮,她披衣下床,出来的时候,就见姜氏身边的刘嬷嬷带着几个婆子,正凶神恶煞的扭着蕙心,连拉带拽的往外拖。 简兮拉着蕙心,说什么都不肯放手,拉扯中,那几个婆子不耐烦的便想要动手打人。 桑梓见状,顿时火起,这都欺负到她院子里来了。 她冲到廊下,蹙眉喝道:“都给我住手!一大早的,什么事要跟我这两个丫头过不去?” 刘嬷嬷冷笑,走上来几步却并不行礼,神态傲慢道:“三小姐,昨儿晚上卢嬷嬷被人给害了,大夫人正在追查凶手,所以要劳烦蕙心跟我们走一趟了。” 第64章 嫁祸(2) 刘嬷嬷冷笑,走上来几步却并不行礼,神态傲慢道:“三小姐,昨儿晚上卢嬷嬷被人给害了,大夫人正在追查凶手,所以要劳烦蕙心跟我们走一趟了。” 乍听之下,桑梓未解这话何意,讶然问:“被害了?怎么个被害法?” 昨晚卢嬷嬷疯成那个样子,她不太确定刘嬷嬷这话里的意思。 刘嬷嬷冷冷道:“三小姐何必明知故问,卢嬷嬷被人用绳索勒断了脖子,人已经死了。” 桑梓心里猛地一沉,片刻后,冷峻的望着刘嬷嬷说:“你且等一等,待我梳洗完毕,跟你们一起去见大夫人。” 刘嬷嬷正想拒绝,见她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来,竟让她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桑梓用最快的速度更衣梳洗,然后随着刘嬷嬷一起到了萦碧院。 台阶上,回廊下,桑桓居高临下站在那儿,脸色冷的吓人。 大夫人站在他身旁,正拿着帕子在抹眼泪,哭哭啼啼的念叨着,“老爷,卢嬷嬷死的好惨,脖子都给人勒断了,这分明就是存心报复。 她得了失心疯,说了些胡话,可没想到,竟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那杀她的人居心也太毒了些。” 桑桓看到桑梓带着蕙心进来,原本就冷冽的双眸,更如数九寒天刮着的风雪,要生生将人给冰冻住一般。 桑梓不慌不忙的福下身去,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梓儿给父亲,母亲请安。一大早的,不知道何事要兴师动众的去绑了我的丫头过来?” 大夫人抢先冷笑道:“桑梓,你装什么糊涂!昨晚你伙同你身边的两个丫头,将卢嬷嬷给勒死在柴房里,现在又来装无辜,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心机居然如此深沉,手段居然如此阴毒,倒真让人刮目相看!” 桑梓神色平静的望着大夫人,眸底清明,不起丝毫波澜的问:“母亲这话我听不懂,您刚才也说了,卢嬷嬷是疯了胡说而已,那谁又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当年何姨娘的死,我最清楚不过,母亲也最清楚,那您说,我有杀卢嬷嬷的必要吗?” 桑桓的目光微微抖了一下,却没有言语。 这样一句问话,让大夫人胸口那股怒气,生生赌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直撑的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的疼。 她能说有吗? 如过有,就等于是在承认了她陷害何氏,将她折磨致死的罪行。 可她也不想说没有,如果没有,那桑梓又何必去杀害卢嬷嬷? 大夫人在心底暗骂,“小贱人,果然是个狡猾的小毒妇,跟何氏那个狐狸精一样的难对付。” 可大夫人多年理家,且颇有见识,终究还是稳得住,她避重就轻的叹道:“梓儿,当年你母亲病重,我管着桑家偌大一个府邸,忙里忙外对何姨娘疏于关照也是有的,但你不能就因此怀恨在心,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来。 七年前你心里有恨,差点伤了太子让桑家满门获罪,如今难道你还对老爷心存怨恨吗?” 这话不动声色,就转移了众人的视线,让所有人将心思从何姨娘的死,转到了她对桑家的恨上来。 桑梓不慌不忙的回道:“小时候是我不懂事,犯了错,已经在田庄反省了七年,难道还不够吗? 母亲莫非要揪住这件事一辈子不放,但凡疑心我犯错,就把这件事拿出来压我?事情还未查清楚,就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母亲敢说对我没有偏见吗?” 这话说完,她却也知道这样纠缠下去,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桑桓现在不会动大夫人,但自己对他却并没有多少利用价值。 而且大夫人的那张嘴,最会颠倒黑白,她旧事重提,就是因为知道,当年的事,在桑桓心里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 这是一把无形的剑,随时都可能借着卢嬷嬷的死,要了她的命。 桑桓依然冷冷的站在那儿,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目光里含着冰碴子般,让人浑身寒津津的不自在。 桑梓知道他在权衡,何姨娘的死对他来说早已经不重要了,他在权衡留着她,还有没有必要。 大夫人冷声道:“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偏见,是你自己行事太过毒辣。卢嬷嬷死的那么惨,你怎么下的去手?” “我没有杀她,她的死与我无关,跟蕙心也没有关系!如果你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人,那就拿出证据来!” 桑梓知道,大夫人纵然心肠再狠,卢嬷嬷毕竟是她的奶嬷嬷,纵然她疯了,大夫人也不可能要了她的命,最多是将她送到田庄上去养老。 所以那个杀了她,想要嫁祸给自己的人,必定不是桑握瑜就是桑清婉,桑清柔虽然也恨自己,但这样的法子,她想不出来,她没有那个脑子。 只有桑握瑜和桑清婉,才会有这样狠毒的手腕和诡计,顺水推舟,想让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事到如今,你还敢顶嘴!刘嬷嬷,那就让老爷和所有人都看看,她们杀害卢嬷嬷的证据!” 大夫人咬着牙下了命令。 昨晚后半夜,桑握瑜先斩后奏,她气的给了他一个巴掌,那是她从小看做母亲一样的人啊,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嬷嬷,他怎么就狠的下心肠? 可是桑握瑜却说:“卢嬷嬷已经疯了,家丑不可外扬,送到田庄上去,未必不是后患,还是当断则断的好。” 无毒不丈夫,这个儿子,跟桑桓一样冷血无情。 他大概觉得,如果牺牲一个已经没有价值的疯子,能将家里这颗毒瘤铲除,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为今之计,大夫人能做的,就是不让卢嬷嬷白死。 刘嬷嬷示意押着蕙心的两个婆子,将她的衣袖给撸了上去,然后将缠在手腕上的纱布给拆了下来。 蕙心的手臂上,有好几道被卢嬷嬷抓破的痕迹,伤口都很深,虽然止了血上了药,但这会子看上去,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大夫人嘴角微扬,厉声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卢嬷嬷的指甲里,有人身上刮下来的皮肉,那分明就是挣扎中,与要杀她的人,搏斗的时候留下的。 今晨阖府上下的奴才,我都让刘嬷嬷检查过了,只有蕙心的手腕上有伤,这你怎么解释?” 桑梓明白了,昨晚卢嬷嬷根本就是故意被人给放出来,引到西院去的。 她必定是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受了谁的挑唆或者命令,躲在那儿想要杀了自己。 如果能得逞,罪名自然由她来担当。 如果不能得逞,那么她的死,也必会与自己扯上说不清的关系。 第65章 嫁祸(3) 桑梓抬眸望着桑桓,带着几分恳求道:“父亲,昨晚我从萦碧院回去的时候,在辛荑院附近碰到了卢嬷嬷,她忽然冒出来袭击了女儿,当时黑灯瞎火,蕙心为了保护女儿,才与她打斗了起来,这伤就是这么来的。 绝不是蕙心杀人的时候,被卢嬷嬷反抗时所伤。 昨晚母亲明明就命人将卢嬷嬷关押起来的,她一个疯癫之人,嘴里一直在胡说八道,就算是为了家丑不可外扬,母亲也不可能不派人看守,如果不是被人故意放出来的,卢嬷嬷怎么可能跑的出来?” 不等桑桓开口,姜氏已经独断道:“卢嬷嬷有没有跑出去没人知道,但是,看守卢嬷嬷的两个婆子,被人给暗中打晕昏死了过去却是事实! 然后,就有人在柴房里,将卢嬷嬷给活活的勒死了。蕙心手腕上的伤,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父亲,女儿可以作证,蕙心手上的伤,虽是卢嬷嬷抓出来的,但绝不是在柴房里被抓伤的,而是在辛荑院附近,当时女儿为求自保,还曾拿石头打过卢嬷嬷的头。女儿可以保证,蕙心绝不是凶手!” 桑梓此刻才觉得,在别人的重重算计之下,她的辩解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大夫人闻言,唇边的冷笑,已经开始带了几分胜券在握的得意之色,“你为她作证,那么谁又可以为你作证?蕙心还是简兮? 你们主仆串通一气害死了卢嬷嬷,证据确凿,还想狡言逃脱吗?连你自己都说,她头上的伤,是你拿石头砸出来的,你还有什么好抵赖?” 大夫人转身对桑桓说:“老爷,梓儿杀人,这事不能姑息,您看该怎么处置?” 桑梓觉得一阵头晕。 她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她并不怕死,她怕的是保不住蕙心的命。 那手腕上的抓伤,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无可抵赖的罪证。 而且那种情况下,没有任何人可以出来为她作证,证明卢嬷嬷曾经去过辛荑院那边。 就算有,谁又会在这个时候,冒着得罪大夫人的风险,来帮助她这个在府里无权无势的庶女? 六神无主的时候,桑梓想,如果这个时候先生在就好了。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只要他站在她身边,她就像有了依靠和主心骨,什么都不害怕。 他总是有本事,能够起死回生。 就像那幅兰草图,明明已经被她给毁了,可是却依然能在他手里化腐朽为神奇。 如果他在,也许就能将这个死局,打开求生的缺口。 桑梓在心里不停的想着,“先生,我该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办……” 桑桓似是终于有了决定般,开口问道:“你说卢嬷嬷曾经去过辛荑院附近,谁可以为你作证?” “当时,只有我和蕙心……” 桑梓说完,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又往掌心里掐深了几分。 如果她说有证人,那桑桓必然会传人来对证,撒谎只会让她的处境越加的不利。 就在她绝望无助,做了最坏的打算的时候,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一声,“老爷,我可以为梓儿作证,卢嬷嬷昨晚,确实跑出去过。” 桑桓闻声望去,见秦氏带着桑怀瑾进来,身后还跟着老夫人身边的惜春。 秦氏笑道:“一大早的出了这样的事,吓得我不得了,后来又听说梓儿和蕙心被押进了姐姐的院子,我就来看看,顺便把我昨天晚上看到的告诉老爷。 若真是梓儿杀了卢嬷嬷,那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再留她在府里了,果真小小年纪如此狠毒,以后再看见她,我脊梁骨都会冒冷汗。” “好了,别说废话,你昨晚看到了什么,还不快点说出来!” 桑桓显然没什么耐心,听她废话。 大夫人在看到秦氏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时,就知道,她必定是来捣乱的。 但一些事,她们各自心知肚明,端的就看谁的说词更有力,桑桓会相信谁而已。 秦氏摇着手里月白色的鲛绡芍药花泥金团扇,不紧不慢的说:“昨晚张妈妈给怀瑾做了糖炒栗子,这孩子孝顺,非得要给老夫人送些去尝尝。 那时候天已经不早了,他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就想去老夫人那边接他回来,谁知路上却现卢嬷嬷正在东院疯疯癫癫的乱窜。 头也破了,衣服凌乱不堪,那样子实在不成体统,我正想要让人将她拿下,便看见刘嬷嬷带人来将她给押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用再插手了。当时惜春送我们母子俩回来,她也看见了,老爷若不信,可以问她。” 桑桓的目光望过来,惜春忙点头说:“是,奴婢也看见了,当时还奇怪,卢嬷嬷怎么是从西院的方向跑过来。那样子,好像是和谁打过架一般。” 惜春恨赵四,恐怕对卢嬷嬷这些年的行径也多有不齿,她肯帮她们,必是因为之前简兮救过她的缘故。 桑梓知道,那步棋她走对了。 果然未雨绸缪,总是有好处的。 秦氏看了眼被吓坏的蕙心,啧啧两声说:“老爷您看,蕙心的脖子里,还有淤青的手指印呢,这肯定是和卢嬷嬷打架的时候留下来的。 老爷,梓儿打了卢嬷嬷,那必定是会留下证据的,适才我遣人去西院查看,果然就在辛荑院附近找到一块染血的石头,可见卢嬷嬷头上的伤,就是她们给打的。 这丫头自打进了府,别人倒还有限,怎么就老是跟大夫人身边的人有过结呢,我看,为了家宅安宁,您还是快点送她走吧,省的成天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人心烦。” 姜氏被她给气的脸色蜡黄,嘴角一直在抖个不停,她句句要赶桑梓走,可是话里话外,却没有一句不是在帮这丫头开脱。 桑梓也趁机道:“父亲,现在您该相信了吧,蕙心手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卢嬷嬷明明被母亲关了起来,可却不知何故,忽然跑去西院想杀我,且不说她这份居心就要不得,只说是什么人将她放了出去,利用完了她,又杀人灭口?” 桑桓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卢嬷嬷在跟你们生冲突后,她还活着,之后被刘嬷嬷给关了起来。” 不等桑梓回答,大夫人却又厉声道:“就算那时卢嬷嬷还活着,又焉知不是你怀恨在心,趁着夜深打晕了看守的婆子杀了她!” 第66章 嫁祸(4) 只要证明了蕙心的伤,并非是在杀害卢嬷嬷时所致,一切便都有了转机。 桑梓暗中松了口气,开始咬紧牙关反击,“父亲,女儿有几句话,还请父亲听完以后细想想再做决定。 卢嬷嬷已经疯了,就算父亲念着她在桑府伺候多年还算有功的份上,将她送去田庄养病,为了不让她的那些疯言疯语传出去坏了桑家的名声,父亲也定会找人严加看管。 对于一个疯婆子,她的后半生,活着已然是生不如死,女儿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母亲说我怀恨在心,我倒是想问问,我因何事怀恨在心?如果卢嬷嬷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杀她,是她死有余辜,那何姨娘的死,母亲也难逃干系! 可若不是,我又怎么会愚蠢到,在她说出这些疯话的时候,立刻就要了她的命? 这势必是有人想要嫁祸,才先放出卢嬷嬷伤了我们,然后又杀了她,让我们身上的伤,成了杀害卢嬷嬷的死证!” “话可不能这么说,梓儿你从小就胆识过人,当年连太子都敢刺杀,杀个奴才,对你来说是什么难事吗? 你自幼被何姨娘挑唆,对母亲成见太深,以至于何姨娘死后,你连父亲也憎恨上了。 其实生死有命,何姨娘当年病重,神仙也难回天,又怎能怪母亲疏于照顾?” 桑握瑜一行说着,一行走了进来,先给桑桓和大夫人行过礼,然后又冷漠道:“聪明人做事,有时候顶风而上,反而更不容易让人怀疑。 就像现在,听了你刚才的那番话,连我都差点要相信你了,可又焉知不是你利用大家的这种心理,反其道而行,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桑梓想,真正的凶手,终于出现了。 桑清婉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历练有限,就算能想出这样的毒计,她也会顾忌大夫人的感受。 且她一心要扮贤良,哪怕真是她谋划了这个陷阱,她也绝不会让自己人动手。 所以,便只有桑握瑜,既有这样的狠心,又有这样便利的条件。 卢嬷嬷身材高大,疯了的人又浑身一股蛮劲,非男子不能轻易将她制服,想杀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所以这个人,除了桑握瑜,便再不可能有别人。 桑梓看着他淡定的贼喊捉贼,简短几句,便把姜氏害死何姨娘的事实,变成了一场误会。 而且这话,最大的狠毒之处在于,不动声色就摘清了大夫人的罪孽,却又暗中指责她不仅心胸狭窄,而且对大夫人,甚至桑家,都是心存仇恨的。 如此,卢嬷嬷是谁杀的就已经不重要了。 桑桓若真信了桑握瑜的话,那么他势必要考虑,是否要借着这件事情,除掉她,以免给自己留下后患。 他接她回来,是想利用她光耀门楣的,而不是要留个心存怨恨的祸害在府里,搅得阖府不得安宁。 桑桓的心思,她比谁都清楚,他怕她有朝一日,会为他惹来更大的祸事。 桑梓刚刚松懈下去的拳头,重又紧握了起来。 桑桓看她的目光,冷刺刺的让人浑身难受,而且带着居高临下,不可抗拒的气势,眼底已经隐隐有杀气在涌动,此刻,她的命就握在他的手里。 桑梓知道,若是牺牲她,就能让桑府从此安宁无事,他是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桑桓就算再不操心后宅之事,但他是个阴险之人,小人心思最多疑,所以他不相信大夫人,但是他也不相信她的话。 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不说话,其实是一直在权衡。 桑梓抢在他下决断前,望着桑握瑜冷笑道:“大哥的话,听着似有一定的道理,但府里这么多守夜的婆子,巡夜的家丁,难道都是摆设吗? 我要避开众人的耳目杀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西院过了戌时便要锁门,东院我又不知道卢嬷嬷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内院到了亥时初也要落锁,没有老爷夫人的命令,谁叫都不得擅自开门,这是桑府的规矩。 试问,我有什么本事,能打开这重重门锁,找到卢嬷嬷,并杀了她?难道那些守门的小厮和婆子都是死的吗?还是我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回进出而不被发现? 不过大哥,我做不到的,你却未必做不到。 能让守夜的婆子小厮做睁眼瞎的,恐怕也就只有你这位大少爷了!” 秦氏目光骤然一亮,眼神里甚至带着那么几分兴奋之意,不在于接下来她要做什么,而在于,她觉得这丫头实在聪慧,她一开口,便咬准了真凶,这才是让秦氏对她大加赞赏的地方。 要知道,就连她一开始都怀疑,杀害卢嬷嬷的人是大夫人。 一旦一开始就咬错了人,那么接下来,不管她说的话多么有说服力,终究也是猜测,听在桑桓耳中都将大打折扣。 这丫头能一下子咬准桑握瑜,也不是个简单的。 桑桓依旧不动声色的听着,大夫人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厉声道:“桑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诬陷你大哥吗?真是狗急乱跳墙,疯狗乱咬人,你也不看看,你攀咬的人是谁! 你大哥堂堂男儿,行事磊落,他怎屑去掺和这后宅的阴私之事,何况还是这等下作的手段! 卢嬷嬷是这府里的老人了,是看着你大哥长大的,这主仆的情分可比母子,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无情无义吗?” 桑梓冷笑,“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发指,也更容易嫁祸给我不是吗?如果不是为了栽赃,又何必费尽心思放卢嬷嬷出来,将我们弄出这一身的伤?” 桑梓说完这句,却忽然听到桑桓断喝道:“来人,将三小姐押下去,暂时关在紫桐院,没有我的准许,半步也不准离开。” 桑梓心下一凉,便知桑桓已经不会再去深究此事的真相了,他已经决定要让她来做这个替罪羊。 因为她要揭发出来的,是他的嫡子,是桑府唯一的继承人。 相比起桑握瑜,她根本就无足轻重。 甚至真相是什么,也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桑桓绝不允许有人坏了桑握瑜的名声。 也许在桑桓眼里,除了他的仕途,最要紧的便是这个嫡子了。 第67章 嫁祸(5) 桑梓鄙夷一笑,尽管早在多年前心就已经凉透了,可此刻,胸腔里却依然像是被严冬冰冷的湖水,逐渐蔓延淹没般那样心寒。 不论她有多大的能耐自保,到头来,却始终抵不过桑桓不公的抉择。 大夫人唇边漾起得意的讥笑,微微眯起的双眸里,隐藏着掩饰不住的杀机。 姜氏心中再明了不过,从桑梓穿着那件衣服出现在她面前,将卢嬷嬷吓的了疯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清楚的洞悉了她的用心。 当年何氏的死,她可是亲眼目睹的,这仇恨是轻易能放得下的吗? 但也不要紧,在姜氏看来,不管桑梓耍什么样的诡计,只要桑桓不再护着她,迟早她会落得跟何姨娘一样的下场。 大夫人最了解桑桓,不管是何姨娘的死,还是卢嬷嬷被人杀害,在他眼里,都已经没什么分量,他心里没有所谓的公允,只有权衡之下的利弊。 他是这个家里的权威所在,他想让谁死,根本不需要理由。 桑梓被大夫人院子里的两个婆子,推推搡搡的押着往外走去,桑怀瑾这时候却说了一句让大夫人脸色骤变,让大少爷悚然心惊的话出来。 他说:“卢嬷嬷的手里,握着一个荷包,好像是大哥哥身上常戴的那个,大哥,卢嬷嬷死前,你见过她吗?” 桑握瑜的嘴角抖了抖,心虚的脱口而出,“我何曾见过她?” 桑怀瑾又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桑桓说:“那为什么大哥的荷包,会在卢嬷嬷手里?” 大夫人的衣袖抖了几下,心里明了这对母子来意不善,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粗声粗气的喝道:“怀瑾,不可胡说,这些话,是不是你母亲教你说的?这可是要诬陷你大哥,你还小不懂事,千万不要被有心人给利用了。” 桑怀瑾似是不懂大夫人在说什么,摇了摇头,目光纯净的望着桑桓说:“母亲不让我去看,说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但我忍不住好奇,去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卢嬷嬷躺在那儿,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睛,好吓人啊。 我也是无意间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的,不知道别人看到没有? 那荷包的绳子是断的,好像是用力给扯断的。父亲,是不是大哥和卢嬷嬷都喜欢那个荷包,两个人争抢的时候,大哥失手将卢嬷嬷给打死了?” 他这话虽然听上去有些傻,可是不傻的人却都听明白了另外一层意思。 那就是,这荷包必然是在桑握瑜勒死卢嬷嬷的时候,情急之下,卢嬷嬷从他身上抓扯下来的东西,所以那荷包的绳子才是断的。 姜氏脸色急变,大声喝道:“放肆,你还不闭嘴,老爷面前,岂容你胡说八道,你这是想害死你大哥!” 桑怀瑾像是被大夫人吓到一样,脸色霎时就白了,跑过去抱着桑桓的胳膊,受惊般哭丧着脸说:“父亲救我,母亲要打我!” 桑桓爱怜的看了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回头对大夫人说:“你不要对怀瑾大呼小叫的,他什么都不懂,只是看到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秦氏趁机冷冷道:“姐姐,我们怀瑾可不像某些人,是个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伪君子,他心性纯良,我可不舍的利用自己的孩子,做这种丧良心的事情。我看你还是不要着急否认,先打个人过去,扒开卢嬷嬷的手看一眼再下结论不迟。” 大夫人狠狠咬牙,不敢去看桑桓恼怒的神情,对着秦氏,那眼睛里恨不得飞出两把刀子来,将这个给她添乱的女人给活剐了。 “卢嬷嬷是伺候过大少爷的人,她手里有一两件大少爷的东西,又有什么稀奇?恐怕她屋子里,不仅有大少爷的东西,就连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东西也不少,这能说明什么?” 秦氏打着扇子,不急不躁的讥讽道:“是不算什么,不过妹妹还是觉得纳闷,大少爷早就已经分院别居,身边自有伺候的丫头婆子,这卢嬷嬷是在姐姐的萦碧院,仓促间被人给押下去关起来的,她身上居然还带着大少爷的东西,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大少爷说卢嬷嬷死前没见过他,那么大少爷的随身所带之物,又是怎么落到卢嬷嬷手里的? 昨儿个傍晚的时候,我恍惚还看见大少爷戴着那个荷包的。” 桑握瑜先是神色有些惊慌,片刻之后,忙向桑桓禀报说:“父亲,孩儿是被人给陷害的,昨天晚上,孩儿沐浴之后,就将换下来的衣服交给丫头送去浣洗,必定是丫鬟们忘了将那荷包摘下来,这才让有心人拿走给利用了。” 秦氏呵呵冷笑几声,不紧不慢的哂道:“做了不干净的事,自然是要沐浴更衣去去晦气的,或者大少爷不如直接说,是被梓儿给拿走的好了。 也不知道昨晚大少爷沐浴是在什么时辰,梓儿要等到你忙完了,然后等着你的衣服送去了浣衣房,再偷了你的东西去杀人,最后将荷包放进卢嬷嬷的手里嫁祸你。 呵呵,她昨晚可真够忙的。 而且,难道她是神仙吗,能够一早料到,大少爷的随身之物,会被你那粗心的丫头给丢到浣衣房去? 如果你那丫头偷懒,想着明早再送去浣洗也不迟,不知道她又该拿什么来陷害大少爷你。” “你这个贱人!”秦氏话音才落,脸上便着了大夫人重重的一巴掌,“你来搅这趟浑水,究竟是何居心?” 秦氏忽然挨了这一掌,立刻恼了脸,捂着被打痛的脸颊,趁大夫人不备,狠狠一巴掌扇了回去。 大夫人做梦也没想到秦氏会有此举动,顿时都有些惊呆了。 秦氏豁出去了般涨红了脸吼道:“姐姐,不要忘了,在这个家里你我的地位是一样的,纵然你管家,平时我对你也多有忍让,却并不代表你可以任意凌辱我! 今天这事,到底是谁杀了卢嬷嬷,你我心知肚明,老爷此刻必定也是再明白不过。 连自己身边的伺候多年的仆婢也下得了如此狠手,你们的良心何在? 如果卢嬷嬷死的时候,抓在手里的东西不算证据,那么你们又拿什么证据给梓儿定罪?” 群:3o9948649. 第68章 嫁祸(6) 秦氏这是在不遗余力的将大少爷往绝路上推,大夫人如何看不透她的用意? 说白了她也不是在帮桑梓,这样卖力,为的不过是她和她那个傻儿子罢了。 大夫人的声调不高,却威严十足,甚至带着几分威胁之意,哼道:“我劝你说话做事,最好有点分寸,也为老爷和桑家的以后想想!” 秦氏抬了抬下巴,不以为然道:“桑家的以后,若是交到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手里,那还有什么指望?” “你!”大夫人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字,却是忍着那股恨意,不敢再与秦氏争吵。 因为她很明白,秦氏的话会越说越过分,再说下去,对她和桑握瑜没有半点好处。 桑握瑜凌厉的眼风扫过桑怀瑾,却见他脸涨的通红,抱着秦氏的肩膀,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 桑握瑜心中很清楚,这必然是秦氏借机打压他来了。 昨晚是他带人将卢嬷嬷勒死的不假,可他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根本就没有动手,也没有靠近她,卢嬷嬷不可能有机会拿到他身上的东西。 一定是秦氏伙同他这个傻儿子捣的鬼,可偏偏一个傻子的话,此刻看上去,就比所有人的话都更可信。 除了他和大夫人,恐怕谁都觉得桑怀瑾是个不会撒谎的人。 又加上秦氏在一旁推波助澜,生生的将这一局给瞬间反转了过来。 桑握瑜脸色白,心虚之下,急忙跪道:“父亲,孩儿是冤枉的,昨晚沐浴的时候,那个荷包还在我身上,我身边伺候的丫头都可以作证,不信您可以传她们过来一个个查问便是。” 秦氏撇了撇嘴,立刻就将桑握瑜的话给堵了回去,“你身边的人,自然是要为你作证的,人家的丫头都不可信,到大少爷你这里,就谁都可以力证你的清白,这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遂又转向桑桓说:“老爷,您怎么处置梓儿,我不敢有任何异议,只是觉得,姐姐未免太偏心了些,我就是性子直,看不惯就说句公道话而已。” 然后她似是有些心灰意冷的牵着桑怀瑾的手,轻声哄道:“我们走吧,这儿有你父亲拿主意,轮不到我们娘俩插嘴。 我只怕,若哪天你也稀里糊涂犯了错,又是这个样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怎么办呢? 到时候,我们娘俩不是干等着被人给逼死吗!” 秦氏这话不只是说说,她是真为桑桓刚才对梓儿的态度觉得自危心寒。 在这个家里,虽然她和大夫人是平妻,又有老夫人撑腰,可真正掌握桑府的,依旧是大夫人。 姜氏理家多年,府里大半都是她的亲信仆从,至少眼下,没人能与她的势力相抗衡。 有时候连老夫人,都不得不让她三分。 若这桑府以后真的交到桑握瑜手里,她们母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桑桓如刀的眼风向着大夫人飘了过去,大夫人惊慌之下,掩面哭道:“老爷,我实在不相信握瑜会杀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不如还是将他身边伺候的人传来问问,那荷包究竟是怎么丢的吧?” 桑桓却不想再纠缠下去了,问什么?越描越黑而已! 为今之计,就是赶紧平息下此事,堵住众人的嘴,家丑不能外扬才是。 桑桓冷冷下令道:“先把三小姐送回紫桐院,没我的命令不许擅自离开。另外,握瑜你去一趟西南边境,替我送封信给你二舅父,你就留在那儿,好好历练些日子再回来吧。” 大夫人一听他要将桑握瑜送去军中历练,不禁心中一颤,那可是边疆战乱之地,刀枪不长眼,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姜氏带着哭腔恳求道:“老爷,握瑜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您不能……” “不能什么?” 桑桓冷厉的目光望着大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喝道:“男儿理当志在四方,出去开阔下眼界长点见识,总比窝在京城里,成天无所事事的要好。” 大夫人心里也明白,桑桓这是想让桑握瑜出去避一避,等这事过去了再回来。 如果能再有点军功,那就更好了,到时候,谁还会去在意一个奴才是怎么死的? 如今这京城里,谁家有点家长里短,都能传的飞快,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难保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不刻意添油加醋的暗中对外肆意宣扬。 对于那些蜚短流长,最好的做法便是不闻不问,等着它自己慢慢淡去。 到底是桑桓想的周全些,姜氏一念至此,心下又觉安慰,毕竟桑桓只有这么一个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他终究还是肯袒护他的。 桑梓被人推搡到门口,忽然就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看见她被人这样扭送出来,子猷怔了怔,却又似乎不怎么意外般,含笑道:“三小姐……别来无恙……” 桑梓看见他的时候,却颇感意外,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早有小厮进去通传,桑桓一听说是逸安王身边的人来求见,心下诧异,却又不及多想,慌忙出来迎接。 在看到子猷的时候,桑桓不觉心头一震。 子猷,是皇帝的近身侍卫,怎么忽然又打着逸安王的旗号来求见? 桑桓多年不曾有面君的机会,但是新帝登基的时候,他曾随文武百官入宫朝贺,退朝之时,子猷就站在皇帝身边,他不会记错。 皇帝身边的人,哪怕是太监宫女,只要他见过,就会一直牢记在心。 这就是他的本事,任何可以利用的人,都不会放过。 桑桓微微躬身行礼,却佯作不识的问:“不知阁下是哪位,该怎么称呼?” 子猷忙还礼,然后笑道:“桑大人,我是逸安王身边的长随,我叫子猷。前些日子,逸安王与三小姐偶然相识,十分欣赏三小姐的见识不凡,所让让我将这两包新茶送来,给三小姐尝尝。” “逸安王”三个字,他似乎咬的格外的紧,但因为声音不大,别人也就未留心他这话语里的异样。 子猷说完,并未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桑梓,却恭敬的递到了桑桓的面前。 桑桓忙双手去接,正揣度着子猷的用意,忽然看见他掌心里那个鲜红的私印,桑桓眉头一跳,脸色骤变,对子猷的态度越的恭敬了起来。 第69章 有什么话不能明说 桑桓忙双手去接,正揣度着子猷的用意,忽然看见他掌心里那个鲜红的私印,桑桓眉头一跳,脸色骤变,对子猷的态度越的恭敬了起来。 他将茶叶接了过去,态度恭谨,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般,惶恐道:“还请子猷大人转告……逸安王,就说微臣多谢王爷的恩赐。” 子猷相信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掌心里的东西,遂微微一笑,压低了语调,用只有桑桓能听到的声音笑道:“卑职自当转告,还请大人放心。 不过有件事,卑职不知道是否该提醒大人一句,前几日,逸安王与贵府的三小姐约了闲时品茶,还希望到时候三小姐能准时赴约。” 桑桓忙应道:“那是当然,虽然此举不合规矩……但只要王爷喜欢,微臣自当遵命。” 子猷又看了桑梓一眼,拱了拱手,告辞说:“桑大人,若无他事,那在下就先回去复命了。” “我送大人。” 子猷是皇帝身边的三品带刀护卫,官职比桑桓还高些,他亲自将子猷送出了门,直到看他走远了,这才又疾步回到了萦碧院。 适才,子猷掌心里那方印玺,他看的清清楚楚,那分明就是皇帝的私印。 桑桓明白,那私印是只给他一个人看的,懿轩冒充逸安王庇护,大概是不想张扬,也许连桑梓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这并不重要,谁还没有年轻过? 只要皇上喜欢,那就是他们桑家天大的荣耀。 桑桓回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另外的盘算,他在东院碰到了被人捆绑了,要押送去西院关起来的桑梓。 桑桓想了想,吩咐人说:“放开三小姐,让她先回去,晚些时候我会跟她好好谈谈。” 桑梓甩掉手腕上的绳索,冲着桑桓的背影问:“父亲,适才子猷对您说了什么?” 桑桓回头,面无表情的说:“没什么,只说让我看在逸安王的面子上,不要为难你。 梓儿,我不问你与逸安王是怎么认识的,但是,有一点你要记牢了,不管任何时候,你都得牢记自己的身份,不可做出僭越不敬的举动来。” “是,女儿知道。” 这些,用不着他嘱咐。 “你先下去吧,为父现在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桑桓说完,背着手,大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简兮见四下里没人了,才从躲着的山石后面跑出来,急切的问:“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所幸蕙心也没事。桑握瑜,想不到他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果然无毒不丈夫,出手就想要我的命! 就算姜氏再狠毒,那也是对外人,对于伺候她多年的卢嬷嬷,多少还念着主仆之情,可是桑握瑜,却已经自私冷血到为达目的,谁都可以牺牲的地步了!” 桑梓痛恨之下,手里的丝帕,“嗤啦”一声就被她撕成了两半。 简兮瞥了眼四周,附耳过来问:“小姐,要不要我告诉先生,让他在半路上解决了桑握瑜?” “不,我说过,桑家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死的那么痛快,迟早有一天,我会让桑握瑜在那暗无天日的阴暗囚牢里,待到死!” 切齿说完这句,桑梓又问简兮:“你出过府?” 她带蕙心来萦碧院的时候,留了简兮在紫桐院见机行事,桑梓总觉得子猷的出现,不可能是个巧合。 简兮忙回道:“我在萦碧院外打听消息,听说小姐快要顶不住了,就从后门溜出去,想去找先生想想办法,可没想到半路上碰到了子猷。 当时我想,如果让逸安王出面,也许比先生插手此事会更好些,所以就求他帮忙,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了。 不过子猷说要先回去禀报王爷,而且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救小姐,让我回来等消息就是。” “原来如此。”有了逸安王的命令,桑桓自然不敢再为难她。 不过这桩家丑,他怕是也已经一清二楚了。 桑梓不怎么在意逸安王对桑家的看法,他从小在宫内长大,深宫内院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毒心思,恐怕见识的也不少,想来对桑府这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会觉得太过惊奇。 令她觉得意外的是秦氏这顺水推舟的本事,只用一个荷包,便生生将这杀人凶手的嫌疑,成功转移到了桑握瑜的身上。 昨晚她让简兮送桑怀瑾回去的时候,只悄悄嘱咐了她一句,让她带句话给秦氏,怕卢嬷嬷那边再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让她帮忙暗中留心着些。 却不曾想,秦氏居然能拿到桑握瑜的随身之物,暗中塞到了卢嬷嬷那个死人的手中,这荷包,便也成了桑握瑜杀害卢嬷嬷的直接罪证。 其实就算拿不到桑握瑜身上的东西,桑梓相信,秦氏也有其他的办法将卢嬷嬷的死,跟桑握瑜扯上关系。 比如只要将他的衣角撕裂一点,挂在柴房的某一个尖锐的地方,桑握瑜同样会有口说不清。 何况,他也不冤。 秦氏是有自己的私心,可是却也着实帮了她的大忙。 桑梓带着自己的两个婢女回了西院,远处长廊下,桑清柔望着桑梓的背影,手里握着的花枝咔嚓被她折成了两段。 “二妹,你看见那个小贱人多么猖狂了吗?先是勾引怀安王府的二少爷,现在又是逸安王,果然随她那个贱婢出身的娘,狐媚男人的手段跟那些青楼妓子有的一拼。” 桑清婉不似桑清柔这般气愤难忍,她语气平静的说:“大姐,如果生气无济于事,那倒不如想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很快就要到父亲的生日了,这个时候,应该让大哥去求一求祖母,哪怕是出于孝心,也要等父亲的生辰过完以后再去西南找二舅父。 如果祖母出面挽留,我想父亲一定会答应的。” 桑清柔挑眉问:“那又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晚几天离开,又不能因此让父亲改变决定。” 桑清婉瞥了她一眼,目光沉了沉,语气也跟着意味深长起来,“大姐,父亲虽然在家闭门思过,但生辰那天,还是会有不少亲朋故友前来道贺,不知道二表哥会不会来?” 提及那个二表哥,桑清柔忍不住的就生出满腔的厌恶,“他来不来有什么要紧?成天就知道狎妓赌博,没一件正经事可做,大哥的名声,就是让他给带累坏的!” 桑清婉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摇着手里的团扇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只淡淡对桑清柔说:“我去萦碧院看看母亲,你陪着大哥去趟祖母那里吧。” 她说完带着自己的婢女转身便走,桑清柔见她话说的不明不白就离开了,顿时就有些生气,“从小就是这么个不阴不阳的性子,有什么话不能明说?” 第70章 好巧的心思 秋葵认真忖了好一会,忽然眼睛放亮,附耳道:“大小姐,二小姐的意思我懂了,这三小姐待在咱们府里,碍着老爷和老夫人,想处置了她,确实是件难事。 可若是想办法,将这个祸害送到别处去,那她的死活还不是您说了算吗?” “送到别处去?” 桑清柔还是没明白秋葵的意思,“送到哪去?不管是怀安王府还是逸安王那里,就算是做妾,都是让她攀了高枝,那是成全了她!” 秋葵又提醒道:“那若是将她送到舅爷的府上呢?如果在老爷生辰宴那天,让她跟二少爷生点什么,哪里还再由得她去攀王府的高枝? 反正这事对二少爷也没什么损失,不过就是纳个妾,别人也说不着什么。等她到了舅爷府上,大小姐想怎样,还不就是您说了算吗?” 桑清柔赞赏的看了秋葵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行啊秋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秋葵笑道:“大小姐过誉了,不是奴婢聪明,是奴婢明白了二小姐话里的意思。” 桑清柔顿时冷了脸,将手里的那朵紫薇花扔在地上,狠狠一脚踏了上去,“说句话还得拐十个弯,难道还怕我会出卖她吗?连我这个嫡亲的长姐她都要防着,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秋葵怕被殃及,忙小心的劝道:“大小姐,二小姐从小性子就沉静,且也不大喜欢插手这些是非,如果不是大少爷的事,恐怕她连这句话都懒得多说。” “她倒是撇的清,也不想想,如果没了母亲和大哥的庇护,她又怎能独善其身?” 桑清柔虽然生气,可却不得不承认,桑清婉的主意还不错。 解决了那丫头,倘若大哥还能在那天的寿宴上,给父亲寻来喜爱之物,能哄的父亲回心转意,不用去外面吃苦受罪那就最好了。 她吩咐身边的婢女半夏说:“你去请大少爷,就说我在老夫人那边等他,顺便把二小姐的主意告诉他,让他在祖母跟前装的可怜些,毕竟他是嫡子,又一向孝顺,祖母一定会心软帮着留下他的。” 半夏忙应着去了。 傍晚时分,桑梓听说桑桓去了颐寿园,并且答应了大少爷,等过了他的生辰再走。 可是从颐寿园出来,桑桓却去了秦氏那边。 桑梓知道,也许桑桓是去安慰她了。 与大夫人不同,秦氏原本与桑桓就是青梅竹马,就算桑桓曾经迷恋过何姨娘,但与秦氏的感情,却远非奉命成婚的姜氏可比。 秦氏之所以能够成为平妻,并不全是因为老夫人的缘故,主要还是因着她与桑桓自幼的情分。 今天秦氏看到桑桓不分黑白的包庇桑握瑜,她带着桑怀瑾离开的时候说的那几句话,也并非全是在做戏。 桑桓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她是怕将来桑握瑜接了这桑府,就没了她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若桑怀瑾是个正常人,大不了她们分府另居就是,可他偏偏又是这个样子,桑桓知道,秦氏是怕到老了,却谁都指望不上,还要为儿子的以后担忧。 她还怕,若是哪天桑怀瑾遭了人的算计,他又不懂得如何为自己辩解,到时候,岂不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桑桓这次过去,便是要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儿子也是他的,他不会亏待了桑怀瑾。 但是他太低估了秦氏的胃口,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岂是他三言两句就能安抚的了的? 她所有的委曲求全,为的都是那正妻的位置,而不是一个处处受制于人,动辄就要挨人巴掌的平妻。 有时候男人自以为能够做到的平衡,不过是女人心口不一的应承罢了。 懿轩赏赐的茶叶,很快就被人送到了紫桐院。 不算名贵,雨前龙井,今年的新茶。 一打开茶罐,青涩的茶香扑鼻而来,顿时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其实无所谓茶叶如何,桑梓想他之所以送她谷雨茶,大概也是因为那天她说了那样一番话的缘故。 桑梓命蕙心将茶叶收好,在要去赴约的那天,她黎明便起床,在自己小院的竹叶上,收集了一罐叶尖的露水。 懿轩准时来赴约,他今天穿了件窄袖玄色织金流云纹长衫,墨玉万字无边的金线刺绣腰带,腰间系藏青色的五蝠捧寿香囊,配同色玉流苏,外罩一件深色金线团福花纹的蜀锦披风。 正乌衣年少,这颜色衬的他长身玉立,英姿勃,若周郎转世般的绝妙男子。 尤其是那双流光精濯的双眸,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般。 萧氏皇族,有着得天独厚的基因,许多人提及皇族子嗣,最先想到的不是才学如何,而是皇子们那常人难及的俊秀容颜。 秀色可餐,这样的男子可真是养眼,桑梓暗自在心里着花痴跟他上了马车,往城外的梅园茶肆而去。 梅园茶肆,是个极为雅致的地方。 据说当年因为这漫山遍野的梅子卖不出好价钱,那老板娘曾经为生计愁苦恼,差点拔了这大片的梅树改种果园。 后来,这家的老板,在三月三的时候,看到很多文人雅士都喜欢到他这梅园来赏花,吟诗作对,只要这梅花不败,这里就从来都断不了客人。 精明的老板看出了这里面的商机,趁机开起了梅园茶肆,既可以给那些贵公子们提供茶点,又解决了自己的生计问题。 为了延长梅花的花期,茶肆的主人又引进了很多不同的品种,以至于都五月了,这茶肆的美人梅还开的那样繁盛不衰。 他们在半山腰一处视野开阔的凉亭内,问老板要了红泥小火炉,并煮茶用的紫砂壶碗。 老板还殷勤的送了许多小点心上来招待,水是现成的,这山上有处极好的山泉,浸泡过落花的泉水,煮起茶来格外的甘甜沁香。 但桑梓却用了自己带来的露水,然后辅以梅花煮茶。 懿轩的目光,有些疑惑的停留在蕙心一直抱着的那朵用丝线绑束的荷花上,笑问:“这芙蓉,可有什么讲究吗?” 水滚了三滚,桑梓提起水壶清洗过茶具之后,接过蕙心手里的那支荷花,然后解开束着花瓣的丝线,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的居然是一小撮茶叶。 她将茶叶放进紫砂壶里,还未来的及解释,懿轩已经拍手赞道:“好巧的心思,亏你想的出来。” 桑梓恭敬道:“既然约了王爷品茶,自然是要尽心的。这煮茶用的水,是我夜半收的竹叶上的露珠,再选含苞待放的荷花,将茶叶放进去过夜,借一缕荷香,最后辅以梅花煮水,虽比不得王爷闲暇时功夫茶的讲究,却也是我的一点诚意了。” 第71章 惺惺相惜 懿轩见她脸色有些白,斟茶时,手托着那并不沉重的紫砂壶,却微微有些颤抖,不觉就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那本王就多谢三小姐的诚意了,只是……” 他顿了顿,又问:“这茶可有名字?” 桑梓回道:“就叫君子茶如何?” 懿轩微一沉吟,又问:“梅花竹露也就罢了,只是荷花也能算的上是君子吗?” 桑梓将斟好的茶,双手递到他面前,笑道:“世人不都喜欢用‘出污泥而不染’来赞扬君子的品格吗?荷花便是如此,‘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为何不能称作君子之花?” 懿轩将茶送到唇边,神情陶醉的深深嗅了一口茶香,初闻有竹叶的清淡,虚怀若谷,刚直不阿;细辨又有梅香细细,高风亮节,不畏苦寒;沉了心静品,又有荷香的清幽淡远,圣洁自好…… 一杯清茶,韵味层层叠叠,清香直达心底,耐人寻味,却又似乎被晨风雨露涤荡过心灵,让人神清气爽,心怀高远。 懿轩笑道:“功夫茶很多人都有许多讲究,三小姐这样巧的心思,倒是第一次见识到,朕……真可以与太后煮的茶相媲美了。 父皇在世时,最喜欢母后煮的新茶,或用隔年梅花上的雪水,或亲手收集花瓣上的露珠,辅以各种香草,不仅生津止渴,还能强身健体。 那时候,只要得知父皇得闲去了母后那边,我便会紧跟过去请安,御膳房的茶点,比起母后那边,实在是差远了。” 桑梓噗嗤一笑,品着手里的茶抿唇说:“久闻太后待人宽慈,如今听王爷这样说,便知王爷与太后的感情至亲,不然,哪里能时常蹭到太后宫里的茶点?” 在桑梓看来,宫里的嫔妃难得见到皇帝一面,就算是皇后,八成也不喜欢与皇帝独处的时候被人打扰,他能屡次凑在跟前不被嫌弃,可见太后是个有心胸之人。 且他口口声声母后,而非太后,可见在他心里,沐太后是极为亲近之人。 懿轩含笑道:“是啊,太后对皇子们,一向是很宽慈的。” 不是所有的嫡母,都有容人的心胸。 暗中瞥了眼她有些苍白的脸颊,懿轩又问:“三小姐在桑家……过的还好吗?不知道那天的事情,结果如何?” 桑梓勉强勾唇,那笑容看上去有些辛涩,“那天的事,多谢王爷及时伸出援手。至于结果,父亲大概也是想息事宁人吧,深究下去,也不过是像挖烂泥塘一样,挖出一些污秽不堪的事情来,也不是什么有颜面的事情。” 懿轩点了点头,“从桑大人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处置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深究起来,不管真凶是谁,对桑家的名声都不好,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桑梓抬头问:“那王爷相信我会杀人吗?” 懿轩怔了怔,笑道:“人如果真是三小姐杀的,估计你现在就没办法坐在这儿与本王喝茶聊天了。或许早已经抱恙在身,闭门养病了。” 虽然没有直接说信任她,但他的话,桑梓听得明白。 如果不牵扯到桑握瑜,而单纯只是她有嫌疑杀了卢嬷嬷的话,以桑桓那样多疑冷血的性子,对外大概早已经宣称三小姐“病”了,没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重病身亡。” 懿轩自幼见识过太多的明争暗斗,少年老成,看事情那目光似带着毒针般,洞若观火,什么都看的透透的。 桑梓重又为他添了茶,感慨道:“王爷说话,真是一针见血,令小女子佩服。” 懿轩边品着茶,那眼神不觉就深了下去。 幼时在宫中,他的母亲是皇后,自己又是太子,且深得皇帝的喜爱,那日子尚且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多少次都差点被那些防不胜防的手段给害的丢了性命。 现在回头想想,才知道当初太后护着他们,是多么的辛苦。 沐太后一生行事恪己守规矩,让人挑不出半点过错,一直是天下女子妇德的表率,可唯独在养育子嗣的问题上,却丝毫不肯让步。 她宁可让人说她恃宠而骄,无视祖宗规矩,冒着被大臣弹劾的风险,也要坚持将他和静菡养在身边。 可就是这样,在沐太后的严密庇护之下,有好几次,他和静菡公主还是差点死于非命。 他一直在太后身边长到七岁才搬去了东宫,尽管太后给他的都是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内侍,可他还是不敢轻易的随便吃自己宫中的东西。 大概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使然,就算如今荣登九五,他依然没有吃小零食充饥的习惯。 那些戒心,说白了,还不就是为了保命吗? 所以面对眼前这个单弱的小女子,他心中忽然就有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很同情她的遭遇和处境,身为男儿,幼时尚觉生存艰难,何况她还是个庶出的,也许这就是他会出手帮她的原因吧。 不过他相信,桑桓看到那个私印之后,大概以后也不会太为难她了。 所以懿轩便放下了这个话题,又跟她聊起南边的一些事情。 可让他意外的是,她对南边的许多事情,比当地官员还要更清楚。 比如南国有多少田地,旱田多少,水田多少,果园多少,她都能清楚的说出数目。 南边的商铺,一共有多少家,每年盈利的多少,持平的多少,亏损的有多少,她也能说的八九不离十。 包括河道上,哪些地方是险滩,哪些地方存在隐患,她也都说的头头是道。 甚至旱路上,哪个地方有山匪,遇到那些人要怎么应付,她都能说的眉飞色舞,让人听得津津有味,跟着她紧张不已。 因着是从百姓的角度去看问题,她对于朝廷政策的利弊,看的更为清楚,分析的头头是道。 她说商贾因着朝廷政策的掣肘,不能有更大的展空间。 她说每年那边的知府,大概收受多少贿赂。 她说南边百姓普遍比较富庶,但是官府盘剥税赋也重,百姓的富庶,也只是相较于北方而言。 第72章 胸怀天下 最后她说:“其实大乾不应该歧视商人,商人所到之处,能带动一方经济的展,一个地方如果从商的多了,总能让当地的许多东西变废为宝。 百姓除了种田,也多了一条出路,不至于纯粹的靠天吃饭,遇到灾年便要饿肚子,甚至流离失所,各处逃难,给朝廷增加负担。 其实与百姓而言,商人是什么样的身份,那并不是多么重要,家里有余粮,口袋里有银子,不至于生病时请不起大夫,不到秋收就饿肚子,那才是最重要的。” 懿轩听着她说,时不时的点点头,不觉就听得入了神。 他从未与一个女子谈过这些事情,宫里的嫔妃跟他说的是诗词歌赋,或者谁的心思精巧,又研究出一道新点心要他品尝,亦或者谁又谱了新的曲谱要弹奏给他听。 他对那些矫揉造作的事情,实在提不起兴致,所以自从皇后去世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后宫了。 每三年一次的述职,他跟南边的知府谈的也是民生的问题,但他们回答的太过笼统,他想要知道的,从他们口中得知的实在太少了。 何况事关政绩,官员们口中治下的地方,大都是美好的。 今天桑梓的这番话,让他更全面的了解了南方的风土人情,也更加清楚了底层百姓的需要是什么。 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她能畅所欲言,他很欣赏她骨子里的那股豪爽,也很赞赏她虽身为闺中女子,却对外面的世界了解的这样清楚。 能有心关注底层百姓的生活,只这一点,就是许多豪门闺秀所不及的。 这一番谈话,让懿轩觉得心胸舒畅心情大好。 若她是个男儿,他还真想给她出将入相的机会,只可惜她是个女儿身。 懿轩心里微微有些遗憾,他能看的出她的才华和干练,也能看得出她有颗怜悯众生的心,不然她不会去关注赋税或者山匪水盗的事情。 不然,那些于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两人畅谈大半天,从风土人情,谈到民俗传统,从地方特产,谈到各地名吃,再从风花雪月,谈到南边紫薇阁的诗词歌赋。 桑梓忽然就住了嘴,尽管紫薇阁出过很多名篇绝句,但涉及到枫墨白的事情,在外人面前,她总是三缄其口。 懿轩以为她沉默,是因为她从小在田庄上长大,无人教授诗书,大概对于诗词歌赋有心无力才会如此,当下也不为难她,便又换了另外的话题。 一直到天色擦黑,皇帝才拂去身上的落梅起身,笑道:“本王说要送你几坛上好的梨花白,偏出门时又忘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跟三小姐见面,到时候一定给你带来。” 子猷在一旁撇了撇嘴,想皇上哪里是忘了,分明就是找借口,还想约人家小姑娘出来呗。 桑梓却犹豫说:“府中规矩严,若是不得父命,怕是不能随意出府。何况男女有别,老是跟王爷见面,怕会连累了王爷的名声。” 懿轩无所谓般看向远处的群山,拿她之前的话来赌她的口,“你不是说让本王将你当做男人即可吗,既然如此,又如何会带累本王的名声?” 桑梓还是觉得不妥,最近她都不怎么去怀安王府了,温庭蕴的腿已经在逐渐康复,这期间也用不着她再做什么,她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出府了。 在外人眼中,她去怀安王府,不过就是教几个绣娘做针线活,这样的事,能用多少功夫? 再久了,不用大夫人出来挑刺,她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了。 见她迟迟不应,面有难色,懿轩并不勉强,但那笑容里,却有种意味不明的笃定。 她会出来的,这一点他非常自信。 他先将她送回了桑府,才又让子猷赶着马车回了宫。 桑梓正要从侧门回府,却忽然见桑桓从正门内出来,他目光深沉的望着那马车走远了,才跟她招手说:“梓儿,你来,为父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桑梓忙应着,虽然未说什么,却总觉得桑桓这举止不够磊落,藏在门后做什么,大大方方出来打个招呼又能如何? 桑桓将她带去了书房,让伺候的丫头都侯在门外,这才单独对她说:“卢嬷嬷的死,不管是你还是你大哥所为,这事为父都不打算再追究了。 就算你觉得委屈,也希望你能体谅为父的苦心,为桑府的名声着想。 不管卢嬷嬷曾经对你做过什么,她人都已经死了,也算是得到了报应,你心里若有恨,也希望随着她的死,一起消散了吧。 握瑜始终是你大哥,这次的事,我也已经责罚了他,你身边的丫头也没什么损伤,这应该够了。 梓儿,你要知道,你始终是桑家的女儿,将来无论如何,还要依仗桑家,桑家不能没有你大哥。” 桑梓冷笑,不能没有桑握瑜,是不是就可以牺牲她? 桑桓之前对她起过杀心,她不是没有察觉出来。 对于这些没有意义的,语重心长的话,她觉得讽刺,也懒得多听。 为了能少听几句这样让她恶心而又偏袒的话,她故作谅解的说:“父亲说的是,我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将来嫁人恐怕也难为正室,纵然大哥一时糊涂,我也不会再与他计较。毕竟以后,我还要多仰仗父亲和哥哥的庇护。” 桑桓欣慰点头,“你明白就好,你从小就性子倔强,不肯屈服于人,很多时候,这就是你吃亏的原因。嫡母长兄,这都是你必须要尊重的,你做好自己的本分,自然不会再有人会为难你。” 桑梓心中冷哼,让她屈服吗,但凡她的膝盖稍一弯曲,大夫人便会趁势打压的她再也站不起来。 这桑府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有软弱屈服的时候,却唯独她不可以。 微微垂眸,掩住心中的厌恶和愤怒的情绪,桑梓低头,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应道:“是,女儿会谨记父亲的教诲。” 见她态度如此恭谨,桑桓知道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知进退,懂的什么亏是必须要吃的。 他相信,就算今天他不说这番话,没准她也早已想通了。 桑梓出门的时候,桑桓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既然回来了,对京城不熟悉也不好,你若什么时候想出去转转,告诉你母亲一声就行了。” 桑梓讶然,“父亲的意思是,我可以随时出府吗?” 第73章 给我掌嘴 桑桓点头,“你有空去京城的绸缎庄,多选些料子,做些精致的衣裳,桑府就算再艰难,也还不至于在你们姐妹的穿着上克扣着,总这个样子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是,女儿知道了。” 桑梓虽应着,可看着自己身上,老夫人之前给的这几件衣衫,似乎也不算不讲究了。 她先还吃不准桑桓怎么连她穿着这样的小事都要过问,及至出了门,忽然想起他看着逸安王的马车走远时的那种眼神,立刻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就像是投资一样,今天对她的好,不过是为了他日能换取更多的利益而已。 逸安王虽说不问朝政之事,可好歹也是皇族,且人人都知道,当今皇上对几个手足兄弟都颇为忌惮,可唯独对他,却是信任有加。 逸安王的话,在皇上那里,向来是很有分量的。 据说先帝临终为新皇清君侧,曾罢黜过一批朝臣,先帝的老师叶家当时也在其中。 那时所有人都惶惶不安不敢多言,只有他肯站出来,为叶家说话,而且大赞叶家诗书礼仪之家,对大乾对皇上忠心耿耿。 也是因着他的缘故,新君留下了叶氏一族,并赞他没有私心,敢仗义执言。 偶尔他无礼取闹,皇帝也诸多包容,很少加以苛责。 桑桓看中的,是逸安王的这颗棋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而已。 桑梓从桑桓的书房出来的时候,见惜春好像在外面等很久了,她福了福身笑道:“三小姐,您回来了。” 桑梓点了点头,问:“可是在等我?” 惜春笑道:“不是,我是找简兮有点事情,不知道三小姐可否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好,只是别贪玩,回去不要太晚就行。” 惜春和简兮忙应着。 自从简兮从赵四手下救出了惜春,她们两个好像就逐渐亲密了起来,时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简兮的针线活做的不好,惜春就总是帮她做些绣活什么的,私底下两个人的关系很好,桑梓也只当不知道。 不过那次在萦碧院,惜春冒险为自己作证,桑梓怕人起疑给她惹麻烦,不好直接答谢她,便给了简兮一支金钗,让她代为转交。 因着是简兮送的,惜春才毫不客气的收了。 桑梓带着蕙心经过花园的时候,见管厨房的张妈妈,带着两个婆子大摇大摆的从她跟前经过,居然连头都不低一下,也没有避让之意,就那么与她擦肩而过了。 桑梓本不想计较,可一想起自己打从回了桑府,那连丫头都不如的饭食,心里忽然就冒出一股无名火。 不是因为饭食不好她才记仇,而是因为看到张妈妈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她才明白,为什么她的份例是那样的。 跟在张妈妈身后的两个婆子,至少在看见桑梓迎面过来的时候,还微微躬身避让了一下,纵然不出声,也至少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懂尊卑主仆之人。 桑梓回头喝道:“站住!” 跟在张妈妈身后的那两个婆子,先就停了脚步,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只有为的张妈妈回头,皮笑肉不笑的问:“三小姐可是在问我吗?” 桑梓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这张妈妈可不正是大夫人陪嫁过来的奴才吗,也难怪她会这么刁难自己。 大夫人的人,说白了,克扣自己的吃食也许还算是有良心的,没给自己下毒,她就该觉得走了鸿运了。 “你觉得我在叫谁?” 桑梓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冷笑,声音也有些沉了下去,“张妈妈眼光高啊,看不见我也就算了,居然连我叫谁也不知道,大夫人跟前,你也是这样回话的吗?” 张妈妈带着轻蔑的眼神打量她几眼,桑梓想的没错,她从来没把她这个庶出的小姐放在眼里过。 何况自打她回府,出了这么多事情,哪一件不是因为大夫人想要除掉她? 一个不得夫人喜欢的庶女,平时行事也低调平和,吃了那么久的下人的饭菜,居然也不敢有异议,张妈妈如何会将她放在眼里? 她总觉得桑梓几次死里逃生都是侥幸,不过是个小小庶女,能有多大本事,能让大夫人成天如芒刺在身。 张妈妈挑了挑唇角,眼底却依然是冰冷的不屑,她干干笑了两声说:“三小姐,大夫人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奴婢自然是要好好伺候的,可不敢有半点怠慢。” 这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在讥讽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主子,还摆什么谱? 桑梓心中的怒火,如被点燃的爆竹,瞬间在胸口爆炸开来。 可越是生气,她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的冷艳浓烈,她回头吩咐蕙心说:“来人,给我掌嘴!” 张妈妈闻言一愣,跟随她的其他两人也顿时被吓呆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却没敢说话。 张妈妈冷笑,明显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却只觉得可笑。 她站在那儿,高抬着下巴,眼眸微垂的睨着桑梓,问:“敢问三小姐,何事要责罚奴婢?” “蕙心,告诉她为什么!” 这时候,简兮也已经追了上来,虽还未弄明白怎么回事,却依命用脚尖轻轻在张妈妈的腿弯处一点,轻易就将她押倒在地。 张妈妈还未来得及反抗,脸上已经挨了蕙心重重一掌。 张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这两个丫头,居然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打她。 她抬起头来,厉声道:“三小姐,打从我进府,连大夫人都没有罚过我一根手指……” 桑梓漫不经心的下令道:“再打!” “啪”的一声,张妈妈脸上又挨了一掌。 “三小姐,奴婢不要活了,这把老脸也不要了,我要禀报了大夫人,仍旧回姜家去……” “给我掌嘴,打到她清醒过来为止!” 蕙心笑这婆子的愚蠢,打都打了,挨都挨了,还说什么脸面? 张妈妈脸上噼里啪啦挨了好几掌,她想反抗,可是被简兮押住的人,哪就那么容易挣脱得了? 很快的,张妈妈的脸,便被打的红肿了起来。 跟着她的两个婆子,一看不好,慌忙跪下来求情,“三小姐,张妈妈今天吃了点酒,冲撞了三小姐,实在是她的不是,三小姐就看在她有了年纪的份上,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吧?” 第74章 活该被打 桑梓不言语,只当没听见,好整以暇的抚着衣角,看向远处的荷塘。 那两个婆子见她不理会,也知道她们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人,连张妈妈都挨了打,她们又哪来的资格求情,刚才的事,没有牵连到她们,已经是万幸了。 张妈妈被蕙心扇的头晕目眩,却依然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不停的哭喊着,“我不活了,我来桑家这么多年,莫说夫人和几位小姐都没有戳过我一指头,就是老夫人和老爷,也没有对我大声呵斥过,如今却被一个奴儿生的小姐打脸,我哪还有脸活着,干脆死了算了!” 蕙心厉声斥道:“那你就去死吧,反正不过是个奴才,死了也只是搭上几两送的银子而已!小姐说你几句,你居然还敢出言威胁,反了你了,就凭这,你今天挨这一顿也不冤!” 简兮也冷声道:“老爷夫人高看你一眼,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不把小主子放在眼里了?” 蕙心不给张妈妈开口的机会,接着斥道:“怎么的?你一个奴才,老爷夫人给你三分颜面,你还真觉得自己是那正儿八经的什么人了? 小姐就算庶出,也是这府里的小主子,难道还得听你的吩咐,看你的脸色行事不成?难道还得像伺候老夫人那样,见面给你请安磕头行大礼吗? 我看你就是在这府里的日子过的太舒服,忘了自己的本分!何为主仆?我劝你还是不要舒服过了头,忘了是谁赏你的这碗饭吃!”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简兮有心压一压她的气焰,冷笑道:“你再得脸,也是这府里的奴才,别以为仗着自己是大夫人的陪嫁,谁就怕了你,若想走,就赶紧的。 小姐这是不想为难你,若真告到老夫人那里去,以老夫人当年治家的手段,看不将你一顿板子打出府去! 桑府又不缺奴才使唤,也不是非你不可,既然你想走,又何必不成全了你! 小姐平日里凡事不跟你们计较,是主子有心胸,不愿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就不得了了,敢践踏到小姐头上来了,难不成这桑府什么时候改名换姓变成张府了?” 这两个丫头轮番的狠话放出来,句句在理,句句不饶人,说的张妈妈的脸都白了。 旁边那陪着一起跪着的两个婆子,越加的战战兢兢起来,结结巴巴的劝道:“小姐,张妈妈好歹是夫人的陪嫁,您就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有了这一回,保管她长了教训,以后再也不敢对小姐无礼了。小姐您大人大量,就不要跟个奴才计较了,免得失了身份。” “身份?这府里的奴才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还有什么身份?我倒也想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桑梓冷冷嘲讽道:“身为主子,我确实可以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可是,她眼里哪有什么主仆尊卑?身份是什么,若是不先给奴才立好规矩,还谈什么身份!” 刚才张妈妈还嚣张的很,被一顿大嘴巴子抽下来,她也看出来了,今天她若是不闭嘴,她的这张老脸,能让桑梓给打烂了。 小时候,她哭闹不休的时候,大夫人就是这样对她的,如今,她倒是全学会了。 以牙还牙,无非如此! 可张妈妈毕竟是有年纪的人了,作为厨房的大管事,都是她罚别人,谁敢给她气受?平日里吩咐人做事,也是颐指气使的,眼下骤然被这么一罚,面子上过不去,死都不肯开口认错。 桑梓指着她对另外两个婆子说:“看见了没,你替她求情,可她自己却不见得有半点悔意,这会子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我呢!” 这边正吵吵着,忽然听到有人问:“这是怎么了,在正院的地方喧哗吵闹,还有没有点规矩?” 桑梓回头,就见老夫人扶着姚嬷嬷的手慢慢的走了过来。 老夫人的习惯,傍晚会在花园里散散步,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就给碰上了。 她细看了几眼地上跪着的人,有些不悦的问:“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厨房的管事妈妈么,这都快到饭点的时候了,你不在厨房里忙活,跑到这东院来哭什么?” 张妈妈一看老夫人来了,像是有了倚仗般放开嗓子哭号道:“老夫人,我没脸在桑府待下去了,这么多年,奴婢在府里勤勤恳恳,伺候主子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可今天却被人打了耳光,老奴这脸面算是丢尽了。 奴婢在姜家的时候,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跟着大夫人多年,夫人也没责骂过老奴一字半句,如今却讨了三小姐的嫌恶,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姚嬷嬷听她说的实在不像样,厉声喝道:“这是什么话,老夫人问话,你不回答,却在这东拉西扯的说些糊涂话,成什么体统! 你若真想回姜家,老夫人也没有硬拦着你的理,你就收拾行礼,去回了大夫人,即刻出府便是。” 到底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说话也硬气些。 张妈妈的哭号,忽然就没了动静,然后就听到她被噎的打了好几个嗝,脸看上去更红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梓儿,我们桑家对待奴才一向宽厚,这张妈妈到底何事惹恼了你,你竟要如此罚她?” 桑梓正色回道:“祖母,我们桑家是从未苛待过下人,可也应该是讲规矩的地方,纵然我非嫡出,可我也不是这府里的奴婢,她就算再有脸面,难道还能越过我去不成? 若都像她这个样子,动辄就抬出母亲来压人,难道还要我像伺候祖宗一样,反过来磕头认罪伺候她们吗? 莫说是她有错在先,就算我无故罚她,她能动辄就拿离开桑家,寻死觅活的话来威胁祖母吗?可见她是个不懂规矩的,祖母面前尚且如此,何况在我们这些小辈面前? 桑家待下人就算再宽厚,也还不至于到乱了规矩的地步! 她眼里没我,走路不知避让,还敢出言顶撞,难道她对别人也是如此? 我倒是不知道,这桑府何时轮到这些奴才横行霸道,吆五喝六了!若她对别人不是如此,莫非是单单瞧不起我这庶出的身份?” 这番话说下来,全是大的道理规矩,就算是老夫人,竟也无法反驳。 张妈妈这时候才真的慌了神,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一个愚蠢的举动,竟然能让人拿到错处,说出这么严重的一番话来。 这已经不是藐视三小姐的问题那么简单了,往重里说,她这是奴大欺主,没有尊卑,生了不本分的心思啊。 第75章 活该被打(2) 张妈妈此刻也已经明白过来,不管她心里怎么瞧不上这个庶出的三小姐,也不管别人背后怎么瞧不起她,可明面上,她依然是府里的小主子。 她若认真想落了谁,难道老夫人还会委屈了她,而袒护自己这个做奴才的吗? 张妈妈自己打嘴,求饶说:“老夫人,都是奴才的错,这不怪三小姐。奴才今天中午贪杯,多饮了几口桂花酒,这会子脑子还在懵,也就没有留意到三小姐,都是奴才该死,奴才知道错了。” 不等老夫人开口,蕙心已经抢先道:“张妈妈刚才还哭天嚎地的死活要回姜家去,像是谁给了你天大的委屈一般,连老夫人面前都敢撒泼使野,出言威胁。 这会子想给自己盖脸,就拿喝了酒说事,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不过,这威风和居心,倒是教我们看了个清清楚楚!” 桑梓低了头,后退了两步,怯怯道:“若祖母也觉得我错了,那我无话可说,立刻就给张妈妈跪了磕头赔罪,以后遇到这府里有头有脸的婆子,我都避让一旁,反正这些奴才,也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不过些许小事,我忍忍也就罢了,就怕她们这些人的心越来越大,迟早生了歪心思,祸害整个桑家!” 姚嬷嬷目光微沉,老谋深算的眸子暗中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吭声。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沉默了片刻,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张妈妈来桑府几十年了,受了点责罚,还口口声声吵嚷着要回姜家去,可见根本就没把桑府放在眼里。 就连大夫人都不敢说这样的话,她一个奴才,就敢公然这样叫嚣,可见对桑府半点忠心也没有。 这样的奴才,若有危难,如何指望她能和主子共度劫难,说不准那害主求荣的事都做的出来。 当年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被罢官抄家,府中一乱,那些狗奴才的险恶用心就全都暴露了出来。 趁机偷盗抢夺财物也就罢了,甚至还曾有人拐卖幼主,这些人的居心,老夫人看的比谁都清楚。 也好,今天用这个张妈妈来立立威,正一正这桑府的规矩,也顺便警醒一下姜家陪嫁过来的那些奴才,不管姜家多么权势滔天,可这是在桑府,还轮不到她们撒野! 老夫人纵然御下宽和,大规矩上,却绝不含糊。 所以她对张妈妈厉声斥责道:“我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小事!这府里自有府里的规矩,藐视主子,无论在哪个府里都是最要不得的! 三小姐说的对,人的贪心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今天你敢藐视主子的权威,明天你就恨不得将这个府邸易姓,由你们来做主! 试问君不君臣不臣的时候,国家岂不是要乱了套? 府里也是这个道理,你们做奴才的,敢欺凌主子,这本就其心可诛! 再得脸的奴才,也是奴才,犯了错主子责罚,哪还能像你这样强横顶撞,以死相逼的? 你口口声声姜家如何,既然姜家这么好,你也不必回大夫人了,我老婆子直接做主放你走,桑府这座庙小,盛不下你这座尊贵的大佛!” 张妈妈一听,便知老夫人是动了真怒,这事无论如何都是她的错,若是大夫人在跟前,还能替她说几句好话,庇护一下,可眼下,她能指望谁相救? 无奈,张妈妈只得膝行过来,在老夫人面前,不停的打嘴说:“老夫人,奴才是猪油蒙了心,喝多了酒无意间冲撞了三小姐,实在不是有心的,您就看在奴才在府里尽心尽责多年的份上,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蕙心冷笑道:“张妈妈怎么又舍不得走了?可见你是心口不一,连老夫人都敢要挟,除了大夫人,你眼里还有谁!” 老夫人不予搭理,姚嬷嬷弯腰拨开张妈妈的手,喝道:“你这是跟谁请罪呢,还真是个糊涂的!” 张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忙又手脚并用的爬到桑梓跟前,磕头道:“三小姐,奴婢灌多了黄汤,实在是脑子不清楚,才说了几句不该说的,惹的小姐动怒,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该死……” 桑梓避开她,走到老夫人面前,似是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说:“祖母,这张妈妈毕竟是母亲陪嫁过来的人,我并不敢轻易落她,不如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老夫人看她那样子,只当她是害怕姜氏,心里就又多了几分可怜之意。 想了想下令道:“来人,将张妈妈拖下去打二十板子,革去厨房管事的职务,让她去城外庄子上当差。 不严惩,何以立规矩,想来这府上有这种心思的人,也不止她一个,吩咐下去,谁若觉得桑家不好,那就去别处高就,我老婆子不拦着!” 桑家原本还能与姜家门当户对,后来桑桓被贬职之后,再有人提及姜家如何好,老夫人便有了些自卑的心理,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的不高兴。 试问,有哪个当婆婆的,愿意被媳妇的娘家压一头,连平时教训两句,大夫人都一副强势不肯轻易退让的态度,这怎能不让老夫人生气? 处理完张妈妈的事,桑梓亲自送了老夫人回去,伺候老夫人用过晚饭,这才回了紫桐院。 大夫人听说了此事,气的摔了茶杯,红了眼对身边的刘嬷嬷咬牙道:“她不过是个奴生的贱丫头,居然敢在府里耍起主子的威风了,敢到老夫人身边去挑事,真是反了她了!” 刘嬷嬷也在一旁帮腔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老奴就看不惯她身边的那两个丫头,一个平日里闷不吭声,脾气阴冷的吓人,另一个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 卢嬷嬷上次想帮夫人除掉一个,谁知自己行事不慎,反而让人反咬一口,不得已被罚去了下院,结果最后落到那步田地。 一想起来,老奴都觉得那三小姐实在诡计多端,太可恶!” 大夫人气的脸色黄,重重一掌拍在桌角,冷笑道:“刘嬷嬷,你去打听一下,那两个丫头可还有什么家人,多给些银子,让他们来将人领走。告诉他们,再待在这桑府,迟早不会有好果子吃!” 刘嬷嬷一听,展颜笑道:“夫人说的是,如此也用不着我们出面,就把那两个丫头给解决了。等这府里只剩了她一个,老奴敢保证,让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蕙心和简兮都非家生子,大夫人这主意不错,可当初这两个人是何姨娘买回来的,那卖身契早不知道弄哪去了,刘嬷嬷查起来,也着实有些难度。 她哪里知道,当初的那两个丫头,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所以,刘嬷嬷便暗中让明霜去和蕙心套近乎,问起家人,蕙心也着实没什么印象了。 她三岁的时候,就被家里人卖给了教坊,七岁那年,她吃不了教坊歌舞妓那高难度的训练之苦,偷跑出来,在街头差点被那老鸨子打死。 幸亏枫墨白路过,将她救了下来。 当然这些,蕙心是不会随便说的,明霜问起来的时候,她只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就是这样敷衍的一句话,却不曾想给她惹来了大麻烦。 第76章 契机 张妈妈被发落去了桑家的田庄上,大厨房的管事换了人,可桑梓的饭菜却依然没什么变化。 这也难怪,毕竟这府里还是大夫人在当家主事,没有姜氏的吩咐,桑梓自己对饭食也没什么意见,她们乐的照旧行事,谁会冒着得罪大夫人的风险,去讨好她一个庶女? 可不傻了吗? 桑梓得了桑桓的许可,第二天上午便带着蕙心和简兮出了门,白府地处比较繁华的东城区,她一路见什么买什么,点心小吃,零食瓜果,什么都不放过,饿鬼投胎一样。 她将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带到白府的时候,枫墨白恰好有客人在,她便在偏厅等候。 枫墨白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芊叶和新蕾都忍不住嘲笑她说:“贪吃鬼,买那么多吃的了吗,也不怕把肚皮撑破了。” 桑梓坐在桌上,左手一块香瓜,右手一个枇杷,嘴里塞的满满的,却不忘抗议道:“你们跟着先生,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日子过的不要太舒服。 你可知道我在桑府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那小厨房里,除了一缸清水什么都没有,好容易出来了,还不让我打打牙祭,真是两个黑心的丫头。 我这才离开几天,先生身边就成了你们的天下了,连我也要取笑,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们。” 她说着,拿起桌上的瓜皮就朝着芊叶丢了过去,芊叶躲闪不急,被那香瓜渍染脏了裙子,新蕾却机灵的躲出门去。 芊叶气的直跺脚,都要哭出来了,“姑娘你可真坏,人家这条红绡石榴裙是才做的,今天早上才上身,就被你给弄脏了。” 桑梓盘腿坐在桌上,又往嘴里塞了一块五色香糕,幸灾乐祸的抛着手里的一个百香果说:“不就是一条裙子吗,至于就红了脸把我当仇人一样?吶,这个给你吃,大不了回头我赔你一条就是了。” 她说着便将手里的东西往芊叶站的方向丢去,可谁知芊叶却一扭身跑了出去。 恰这时枫墨白带着秦艽迎头进来,那百香果不偏不倚的冲着他飞了过去,桑梓倒吸一大口气的同时,那果子已经被身后的秦艽飞快伸臂抓在了手里。 而枫墨白面色如常,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桑梓慌忙从桌子上滑下来,整了整衣衫,擦了擦嘴问:“先生,客人走了吗?” 枫墨白笑了笑,温润醇和的声音,带着些许宠溺的意味,柔声道:“走了,怎么,难道在桑府,连这些基本的吃食都没有吗?” 桑梓在他身后,像条小尾巴一样,走哪跟哪,笑眯眯的咽下嘴里的东西说:“我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所以我的小院一切从简。” 她不要,是觉得没必要,也省的有人在那些吃食里下毒害她。 枫墨白含笑不语,秦艽看了眼满桌子的吃食,讥讽道:“好一个不贪图口腹之欲,那这些东西,都是给看院的阿黄买的吗?” “艽爷,你骂我。” 秦艽到底是疼她的,想着自从她跟了枫墨白,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枫墨白身边有最好的糕点师傅,以前大街上买的这些东西,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便又说:“如果不着急回府,今天中午留下来吃午饭吧,我让厨房多做几个你平时喜欢的小菜。” “我要吃香煎石蟹,蒜蓉炒花甲,还有红烧鲅鱼。” “没有,只有青菜萝卜和腌咸菜。” “要是没有,我就把您老的胡子给拔光了。” 两个人没老没少的斗嘴,枫墨白放下手里的账簿,回头问:“怎么大白天的就跑出来了,可又是从怀安王府回来路过?你那个朋友的腿,好些了没有?” “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我最近都没时间去看他。桑桓准许我可以随时出府,所以我就想来看看先生。” 枫墨白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东西。 倒是秦艽反对说:“梓儿,就算如此,这白府你也不可以想来就来,还是要为先生的安全着想。还有,如果你被人盯上了,会惹出大麻烦的,以后若非万不得已,不许白天过来。” 桑梓满心的不情愿,却不得不应着,忽又想起适才从窗户里看到冷荀送出去的那人,便随口问道:“先生今天见了谁?” 未及枫墨白回答,秦艽已经正色斥道:“你又忘了规矩了,这些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了?” 桑梓微微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枫墨白有太多的秘密,却从不允许她参与,用他的话说就是,她知道的越少,对她就越安全。 可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生意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神神秘秘的事情? 再看看他的穿着,白玉冠,上好的棉布宽袖长衫,半点都不像是个富可敌国的商贾,更像是个温儒的教书先生。 他对外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南国紫薇阁阁主。 可在桑梓眼里,商贾和文人,其实没有谁更高贵,谁更低贱,只不过就是生存方式不同罢了。 被艽爷训,枫墨白看出她有点怏怏的,便又温声说:“是生意上的事,最近西南那边不大太平,我们从藩国过来的许多货物都被抢了。” “被抢了?我们的货物也有人敢抢?” 枫墨白无视她的大惊小怪,只淡淡应着,“嗯,被抢了,最近边关好像不大太平。” 桑梓又问:“怎么个不太平法?没听说最近有大的战事啊。” 枫墨白张了张口,忖了片刻,含糊道:“边关那种地方,何曾有过真正安宁的时候。” 桑梓不知道的是,自从桑家从姜泽手里拿了那几十万两银子之后,边关将士的伙食便一落千丈,士兵们越来越不满。 桑桓还不上这笔银子,姜泽便在边关抢夺百姓的财物,闹的民怨鼎天,却因为天高皇帝远,事情就这样被隐瞒了下来。 枫墨白不愿多言,是因为西南越乱,对他就越有利。 他志在天下,胸有城府,任何事都能看到利用的契机。 若姜泽不犯错,如何让他交出手里的兵权? 桑梓在某种程度上,是帮他撕开了扳倒姜泽的一个缺口,到时候弹劾姜泽的奏折上,只抢夺百姓财物这一条,就是重罪。 但这还不够,姜泽的军功,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抹煞的,所以他便又吩咐适才所见之人,要抓住这个机会,给姜泽挖一个更大的坑。 第77章 窥见真心 艽爷见没有其他的吩咐,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枫墨白回头,对她温然一笑,略有抱歉的说:“可惜了,今年没有碧雪纱为你做夏天的衣裳了。” 西藩国有一种密不外传的纺织技术,织出的轻纱薄如烟雾,轻如蝉翼,芳香经年不散,质地却又比大乾顶级的软烟罗还要好。 只是那纱罗产量极少,且极其昂贵,千金一匹难求,偶尔宫里会有几匹进贡上来的,却只见先皇后穿过,嫔妃们是够不着的。 因着这罗纱的颜色碧青,还有那纹路织出来如一朵朵盛开的绿萼梅,因此又叫碧梅纱。 桑梓在南边的时候,每年都穿这纱衣,曾因有事相求,赠与那知府夫人两匹,事虽难为,可因着实在喜欢这罗纱,虽颇费了一番周折,但终究还是做成了。 可见这罗纱的魅力,毕竟有些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以前她那碧雪纱的夏裙,曾羡煞了南边多少千金红牌的双眼。 桑梓笑道:“我倒不在意这个,反正如今我在桑家,也不能穿这么贵重的衣料。倒是可惜了我们的那批货,就这么被抢了,一定损失不小吧?” 枫墨白似是并不放在心上,亦不回答,转了话题语气淡淡的说:“过几天桑桓就要上任了,三品中书令,你心里要有点底,这个时候凡事隐忍着些,尽量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姜氏为难你,否则,怕是桑桓也没办法护着你。” 桑梓冷笑,大夫人真想跟她过不去,岂是她低头服软,就能放过她的? 因此桑梓并不去接他的话,只是疑问道:“姜家以前的同党,明里暗里也没少向皇上举荐他,怎的皇上就是不用,偏偏这次就答应了呢?” “凡事都有个时机,听说这次是姜晟亲自为他请命,皇上总是要给姜家点面子的。何况不过是个闲职,管管奏折文书而已,这样的官职,皇上也不好驳回。” 枫墨白的语气温淡缓慢,似乎觉得这并不是多么值得重视的事。 可片刻之后,桑梓却把小脸凑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问:“这官职,不会是先生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吧? 艽爷说,我回京之前,先生就已经什么都为我筹谋好了,那是否也包括桑桓的这次升迁?” 枫墨白不置可否,避开她的视线,背过身去随意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翻着,“今天准你在这用午饭,小厨房正在备菜,你不去看看,让她们做些你爱吃的吗?” 依着她的经验,他避而不答的事情,她的猜想八cd是对的,不然他会直接否定。 到底是他本事大,连朝廷里都能插的上手,桑梓想,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无聊中,她嘟囔了一句,“艽爷不是已经去吩咐了吗?” 见那书架的最上面一排,放着本《列国游记》,她便搬过凳子踩着上去,踮着脚尖去够那本书。 枫墨白正想要帮她,却见她已经将那本书拿在了手里,可下一刻,她却一脚踩偏,右脚踩在方凳的角上,结果凳子受力不均匀,直接将她给翻了下来。 桑梓吓的尖叫一声,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枫墨白就在身边,慌忙伸出手去接她,然后下一刻,她就结结实实的跌进了他怀里。 她搂着他的脖子,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刚才跌下来的时候,她的唇,似乎擦到他的脸颊了。 桑梓的心跳如擂鼓般剧烈跳个不停,脸颊红红的,眼睛却如粘在了他的脸上,片刻也移不开目去。 枫墨白在最初的紧张过后,看着她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眸,也有那么片刻的失神,四目相对,目光缠绵缱绻间,他甚至本能的慢慢低下了头,似乎是想去吻她的唇。 可是也就那么一瞬间,在就要碰到那花瓣一样甜蜜的唇瓣时,他却决然的别过脸去,放下她转身走到书桌前,又拿起那本书漫不经心的看着,微微挑眉道:“以后再耍这种小把戏,摔了就是活该。” “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桑梓嘟着嘴,不时偷偷看他一眼,见他脸上似是隐有愠怒,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她飞快的往外跑去,“我去看看小厨房都准备了些什么。” 他刚才的举动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从来没有那么急促紊乱过,他这个人,事情越大越是棘手,他的性子反而越是冷冽如冰,刚才,他分明就是动了情,身不由己。 她跑出去的时候,清楚的看见他手里的那本书拿反了…… 他刚才想吻她的,她感觉到了。 桑梓一个人站在廊下,双手捧着滚烫的脸颊傻笑,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只是他的情感,就像他的人一样,温淡而又内敛,从不宣之于口,只在那一言一行的呵护上。 不然他不会跟她说碧雪纱的事情,也不会明知是她耍的小心机,还每次都去保护她。 他身边不缺伺候的女子,芊叶和新蕾便是如此,即便两人再怎么衣着华贵,可那碧雪纱却是独一份的,只有她有。 她知道她在他眼里是不一样的,她感觉的出来,因为只有她敢这么放肆的试探他,且他每次都故作不知。 只是桑梓不明白,喜欢又不是什么错,为何每次的情不自禁之后,都是刻意的冷漠? 芊叶端着盘糕点过来,看她那一会傻笑,一会失落的样子,瞥了撇嘴,啧啧两声问:“你又犯什么傻,是不是得了先生的夸奖了?每次得几句赞扬,都这副花痴样,真没治了。 给,小厨房刚做出来的翡翠蒸糕,你最喜欢的。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大面子,先生手底下多少大掌柜过来,都没你这待遇。” 桑梓抓起一块糕,塞进嘴里,瞪着芊叶哼道:“你这张嘴巴怎么就这么能说呢,难不成上辈子是哑巴,要把两辈子的话都说了才算够本?再这样喋喋不休,小心先生嫌吵,把你给赶出去!” 芊叶正想跟她吵两句,却见她已经从回廊的椅子上跳了下去,去找艽爷了。 见她一阵风而去,芊叶摇头叹道:“你就该投胎成个小厮才对,就没见有你这猴一样的女孩子。” 第78章 无功不受禄 屋内的枫墨白听见两人的吵闹,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那本书随意丢在了一旁。 芊叶端着糕点进来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嘀咕着,“先生,梓儿那丫头又怎么了,成天没个正形。” 枫墨白瞥了眼她手里端着的东西,吩咐说:“给她送过去吧。” 芊叶很不高兴的眨了眨眼,将碟子放在他桌上说:“先生也忒惯着她了,不过是碟点心,哪里就馋死她了?小厨房还有呢,管够她,吃不了,再让她带些回去就是了。” 枫墨白没再接话,低头继续整理桌上的东西。 桑梓从白府回来的时候,居然在西门碰到了怀远。 怀远一看见她,就像见了凤凰一般,急忙迎上来,苦着脸说:“我的小姑奶奶,你到底去哪了啊,我都在这等了好几个时辰了,我家少爷这两天腿又不舒服的很,三小姐您明儿个有空过去看看吧?” 蕙心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的说:“我看你家少爷不是腿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才对。” 怀远笑呵呵的讨好说:“不管哪不舒服,做主子的不舒坦,我们当奴才的,也跟着倒霉,三小姐就当可怜奴才吧?” 桑梓想了想说:“你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我有空会去看他的,只是我最近比较忙……” “我的三小姐,三姑姑,三奶奶,您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您就算再忙也抽出哪怕一小片刻时间,去瞅一眼我家少爷吧,再不去,他又要疯了。” 怀安苦哈哈的哀求着,那样子,装的还真叫一个逼真,好像她不答应,他回去就没了生路一般。 桑梓见他那可怜相,无奈点了点头应道:“好啦,这几天我若有空,会去看他的,行了吧?” “行,到时候我亲自来接您。” 怀安一直等她进了门,这才长吁了口气,乐滋滋的回去了。 她们从西门进来,在院子里碰到了府里大厨房管炭火的赵婆子。 那赵婆子看着倒是个和气的,看见她们忙过来行礼,笑道:“三小姐,我这正带着人清点大厨房的用物呢,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小姐,大厨房才刚做了点心,不如劳烦蕙心姑娘去拿些回去吧?” 桑梓听她这话,知道她可能有事找蕙心,便应允了,“那就多谢赵妈妈了。” 然后又吩咐蕙心说:“不要贪玩,早些回来。” 蕙心忙应着,然后随着赵妈妈去了大厨房。 蕙心跟这赵妈妈也算相熟了,这府里难得有人肯善待她们,蕙心虽有心防着,可几次下来,这赵妈妈也不过就是给她点吃食水果,或者聊聊家常,也没见她有恶意,这才渐渐放松了警惕。 这赵妈妈有个跛腿的儿子,蕙心之前也见过,人虽有点残疾,但却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实人,在桑家外面的铺子上当值,人看上去倒是个可靠的。 这府里很多人都知道,蕙心和这赵妈妈处的很好,有些事别人心里明白,可蕙心却还不知情。 赵妈妈这次约她去大厨房,从里面拿出一包桃花酥,塞到她手里说:“这不是大厨房里的东西,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蕙心也不疑有他,捻了一块边吃边笑道:“嗯,好吃,赵妈妈你的手艺可真好。” 恰这时,赵妈妈的儿子来找她,不知道两人咬耳说了什么,她那跛腿的儿子,边说话还不时往这边看。 蕙心觉得有些难为情,便装作没看见转过身去,不大会母子俩说完了,赵妈妈过来,笑嘻嘻的揭开帕子里包着的一个手镯说:“丫头,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伶俐劲,也不知怎的,觉得我们娘儿两个特别投缘,这东西就送给你了。” 蕙心见那镯子成色虽一般,可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就算是很不错的东西了。 无故送人这么贵重的东西,没有桑梓的同意,蕙心可不敢收。 她将赵妈妈手里的东西推了回去,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说:“无功不受禄,吃赵妈妈两块点心,我都觉得于心不安了,哪里还敢收您的东西?我家小姐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多谢赵妈妈你的糕点。” 她说完,也不顾赵婆子的挽留,执意快步走了。 回去的路上,蕙心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大对劲,她明明看见,赵婆子手里的那个玉镯,是她儿子暗中塞给她的。 这算什么? 蕙心莫名就觉得有些恼,连吃到嘴里的点心都变了味,心情一烦躁,觉得手里的东西都烫人,她顺手就将这点心,赏给了在西院扫地的小丫头。 回去之后,桑梓问她赵妈妈找她何事? 人家没有明说,蕙心自己也不好在这种事情上瞎猜,况且她从小跟着桑梓在枫墨白身边长大,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身有缺陷的奴才? 因此她只说,是赵妈妈让她带回来一包点心。 可那点心,桑梓也没看见在哪,想了想,也许她有难言之隐也说不定,便没再追问。 傍晚时分,她闲来无事,正坐在窗下看书,听到外面蕙心高声笑道:“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桑梓知道这是蕙心在暗示她呢,定是桑怀瑾直接就闯了进来,她来不及进来禀报了。 桑梓放下手里的书,从内室出来,果然就见桑怀瑾一头是汗的快步走了进来。 她忙给他斟了杯茶,递给他问:“二哥哥这是又去哪玩了,热出这一头的汗,也不怕长痱子。” 然后又吩咐蕙心去打水,给桑怀瑾洗脸。 桑怀瑾一口气饮了杯中的茶水,坐下来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说:“适才跟谢安在西院掏鸟窝,渴了,就到三妹妹这边讨杯茶喝。” 蕙心和简兮服侍他净了面,又听桑怀瑾嚷道:“我有些饿了,三妹妹这里可有什么好吃的,先给我拿来垫垫肚子。” 桑梓闻言有些为难,她的小厨房里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正要打人去大厨房要些,又听简兮说:“我看小厨房里,有中午送过来的一碟子桂花糕,不如二少爷先多少吃点垫垫肚子?” 简兮之所以肯定是中午送过来的,是因为早上她们出门的时候,小厨房里还没有那碟糕点。 桑梓忙让她去拿来,亲手接了递给桑怀瑾说:“我这里简陋,只有这些东西,还请二哥哥不要怪我怠慢才好。” “不会的,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行。” 桑怀瑾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笑眯眯,桑梓也颇觉欣慰。 可就在他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之后,嚼了两口,便像吃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迅的连连几口吐了出来。 接着就见他涨红了脸,恼怒的站起身来,斥道:“桑梓,我再也不跟你玩了,你不是好人,我要去告诉祖母,你想毒死我!” 他说完,也不等桑梓解释,便带着自己的小厮气冲冲的走了。 蕙心和简兮愣在那儿,不知道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前一刻还笑眯眯的,眨眼间就翻脸了,这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第79章 利用(1) 蕙心和简兮愣在那儿,不知道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前一刻还笑眯眯的,眨眼间就翻脸了,这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想到桑怀瑾刚才的样子,蕙心忙拿起一块糕点闻了闻,顿时皱了眉头说:“小姐,怪不得二少爷生气,这点心是馊的。这些坏了心肝的,居然将坏了的点心送到咱们院子里来,这下可要坑死我们了。” 简兮一听也有些来气,可还是压着心火有些担心的问:“小姐,您要不要追上去解释一下? 二少爷去了老夫人那里,他别说出一些难听的话来,让老夫人对您存了成见才好。秦姨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她误会了存心记仇,以后暗中给我们使绊子怎么办?” 桑梓双眸微眯,静静想了一会说:“解释是一定要的,但也不必太当回事,这事闹一闹,也不见得是坏事。” 蕙心没明白她的意思,问:“小姐说什么不是坏事?这家里可没人敢得罪二少爷,听说他报复心很强,凡是不尊重他的奴才,都或多或少受到过他的惩罚。被他给欺负了,那才是有苦说不出呢。” 桑梓不以为然,唇边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边往外走,边问:“咱们小厨房里,鲜少会有人送东西过来,怎么偏偏今天就送了碟坏掉的桂花糕过来,还偏偏就让二少爷给碰上了?” 院子里明霜正在打扫那尚未完全落尽的桐花,见她出来,忙退到了一旁。 有明霜在,蕙心不敢随便说话,等到了无人处,这才问:“小姐莫非觉得,这个事情是秦姨娘的主意?为的就是趁着卢嬷嬷的死落井下石,打压大夫人? 就算二夫人真有这个心机,可二少爷他……奴婢的意思是,二少爷他毕竟不是个明白人,真能配合她吗?” 桑梓冷冷挑唇,不紧不慢道:“二少爷是傻的,可谢安却不傻,这若真是秦氏的主意,你以为是谁带着二少爷来西园掏鸟窝,又是谁撺掇着他来这里要茶点的?” “是谢安那小子?” “不是他还有谁。” 事情想通透了,也就没那么心慌了,桑梓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配合着,好好把这出戏唱完吧。” 经过东院的时候,她在湖边碰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桑握瑜。 他本脚步匆匆,可看见她,还是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谁都不说话,可那眼神却已经都将对方凌迟了千万遍。 桑握瑜冰冷的眸底一片阴霾,双眸微眯,那目光锋芒必露,如根根淬了毒的钢针飞过来,让她不觉就握紧了袖里枫墨白给她防身用的那个小小的暗器盒子。 桑握瑜停了那么片刻,唇角阴毒的勾起一个弧度,轻哼了一声,仍旧大步去了桑桓的书房。 桑梓冷眼看他走远了,停了片刻,也径自转身离去。 桑握瑜唇角的那丝诡异的笑容,虽浅淡若浮光掠影,可还是没有逃过桑梓的眼睛。 不用人说,她也知道,那天的事,桑握瑜不会轻易就这样算了。 所以,这就更加坚定了,她要配合秦氏的决心。 到了颐寿园,桑梓还未走到廊下,便见惜春站在门口不停的往外张望,看见她们,小心的回头看了屋内一眼,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这明显是在等她们了,惜春将桑梓拉到一边,很焦急的低声问:“三小姐,您想好怎么跟老夫人解释了吗? 因着二少爷不同于普通孩子的缘故,老夫人格外偏疼他,凡事不管谁的错,反正都不会是二少爷的错。 您怎能随便给他东西吃呢,这万一吃坏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桑梓默了片刻,问:“祖母很生气吗?” 惜春点了点头,“刚才听见二少爷说完,就摔了茶杯,气的不得了,姚嬷嬷正在里头劝着呢。 老夫人护短,听不得别人半句诋毁之言,哪怕别人看二少爷的眼神略有点异样,老夫人都会生气,更别说把他当个无知的傻子戏弄了。” 如此,可见桑怀瑾在老夫人心里的地位了。 桑梓故作紧张的拧着手里的帕子,低眉顺眼道:“多谢惜春姐姐的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还请劳烦你进去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想求见祖母。” 惜春忙应着,“那三小姐您在廊下稍等片刻,我进去回一声。” 她转身踏上台阶,掀起帘子进了小花厅,桑梓便在阶下静静的等着。 不大会,见惜春迈出门槛,闪身到一旁,打起帘子说:“三小姐请进,老夫人在西暖阁呢。” 从惜春身边经过的时候,桑梓看到她上戴的,正是自己让简兮转送给她的那支金钗。 她只当没看见,不动声色的与她擦肩而过。 进了西暖阁,抬眸就见老夫人坐在窗下,气的脸色都变了。 桑怀瑾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坐在老夫人对面,端着一叠玫瑰糕正吃的高兴。 或许他的心智就是这样简单,心里的委屈说出来了,得了大人的安慰疼惜,也许就没事了。 可是他没事,别人却要倒霉了。 桑梓还未来得及开口给老夫人请安,就见老夫人重重一掌拍在桌角,先声夺人的怒然斥道:“你居然还敢来?就算怀瑾再不好,他也是你二哥,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哪里就轮得到你来轻贱他? 素日里我只当你是个好的,怀瑾也肯诚心待你,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着你,可你倒好,居然仗着他不甚清明,就给他吃那些猪狗都不吃的东西,你的良心呢? 怀瑾是我的命根子,你们谁也别想瞧不起他欺辱他,你们谁的心黑了,坏了,他不知道,我却是看的透透的,我断容不得你们对他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话说的这样重且难听,可见老夫人是真的气急了。 老夫人疼孙子,想想也着实让人心酸。 这会子生了气,才显出平日里所没有的那种威严凌厉来。 桑梓不出声,只垂眸做惶恐状,静静听着。 她知道,平日里越是看着和气的人,一旦了火,就比旁人要难以劝解。 一屋子的丫头婆子皆垂敛气不敢出声,只有姚嬷嬷暗中深深的瞥了桑梓一眼。 第80章 利用(2) 待到老夫人心气平和了些,桑梓才跪道:“祖母,今天的事,确实是我的不对。是我失察,没有留意到那盘点心是坏了的,才让丫头端给了二哥哥食用。但我确实并非存心的,还请祖母不要生气,听我解释。” 老夫人早已从谢安口中得知了经过,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气呼呼的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理所当然的理由来!” 桑梓看了桑怀瑾一眼,叹道:“祖母,二哥哥在我那里吃的那盘点心,是大厨房的婆子临近午时才送过去的,我也以为是新做的,这才敢端给二哥哥吃,没想到……” 她欲言又止,可怜兮兮的跪在那儿,却始终不肯再说下去。 老夫人见她那样子,正起疑,见蕙心也跪在一旁,不停的点头说:“老夫人,这个奴婢可以作证,二少爷吃的那盘桂花糕,确实是大厨房的人才刚送到我们那儿的。 我们都以为是好的,这才呈给了二少爷,谁知那点心竟然是坏的。 老夫人,我家小姐好冤枉,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信您可以问问紫桐院的其他人,看看奴婢有没有撒谎。” 老夫人蹙眉道:“既然是新送过去的,为何却是馊的?” 桑梓似有难言之隐,目含委屈,却始终咬唇不语。 惜春在一旁着急的提醒道:“三小姐,老夫人问您话呢。” 桑梓却朝老夫人磕头道:“祖母,今天的事不怪别人,就怪我粗心了,惹您生气,实在是我的不应该。二哥哥对梓儿的好,梓儿铭感五内,绝不敢对二哥哥做忘恩负义,违背良心的事情。” 蕙心有些着急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这时候她为什么要说这些没用的,这明明就是大厨房那些势力小人的错。 她情急之下没有想明白桑梓的用意,只焦急解释道:“老夫人,自打小姐回来,大厨房的人……” “蕙心,你给我闭嘴!” 蕙心脸一白,不明白桑梓为何如此呵斥她,含泪委屈道:“小姐,这些事,难道不应该原原本本的告诉老夫人吗?我们为什么要为大厨房的那些势利鬼背黑锅?” 老夫人狐疑的望着她们主仆,桑梓面色沉静道:“祖母,如果您要责罚梓儿,梓儿无话可说,只求二哥哥能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老夫人见蕙心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心中已知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目光微转,落在姚嬷嬷身上,吩咐说:“你去三小姐的厨房里看看。” 桑梓似是想阻拦,却又面带难色的垂下头去。 老夫人冷声道:“你先起来吧,若真是大厨房的错,我也不会冤枉了你。” 简兮伸手扶起她,桑梓不敢出声,只垂首静静侍立在一旁。 这时候,却听桑怀瑾哼道:“祖母,三妹妹骗人,大厨房每天送到孙儿那里去的都是热腾腾新出锅的糕点,怎么到了三妹妹那里,就变成馊的了,除非大厨房的人故意使坏欺负三妹妹。” 蕙心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二少爷,您真英明!” 老夫人威严的瞪过来一眼,不悦的斥道:“没规矩,主子说话,也有你一个丫头随便插嘴的?” 碰上老夫人的目光,蕙心害怕的忙又低下头去。 又听桑怀瑾不依不饶的问:“祖母,她都已经承认了,您为什么还不责罚她?我看就让外头那些粗使的婆子,把她拖下去打板子吧?也不用打多了,一百板子就够了。” 桑梓抬眸若有所思的望了眼桑怀瑾,又迅速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却并没有求饶。 倒是蕙心一听就慌了,可因着刚才老夫人的呵斥,她又不敢再贸然开口。 来的路上,不是明明说好了,要配合桑怀瑾演戏的吗,怎么到头来,他处处刁难起她们来? 跟这样的人合作,还真是不靠谱。 倒是简兮还算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吭声。 桑怀瑾的用意,桑梓一直心中有数,她甚至都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如看上去那么傻? 老夫人听他这孩子气的话,重重的叹了口气,明知他不会明白,可还是耐心的教导说:“怀瑾,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有些时候再生气,也要给她们一个辩解的机会,也许这里面另有隐情也说不定。你要用心去看,去想,才能不那么轻易的被人给蒙骗利用了去。” 也不知道桑怀瑾是真懂假懂,眨巴着一双纯澈的大眼睛,问:“祖母,那您说今天孙儿是不是被人给利用了,是不是有人想让三妹妹受罚,才陷害她给我吃那坏了的点心?” 他这话说的老夫人眉头轻跳,连桑梓都有些讶然了。 这矛头,在他看似无心懵懂的询问中,转瞬就意有所指的调转了方向。 而所指那人是谁,大家都暗中有数,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可是老夫人却说:“你想多了,谁能料到你会突然去看望你三妹妹呢?” “那就是大厨房的人,故意欺负她了?” 桑怀瑾清澈的眸子望着老夫人,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老夫人想了想,转头问:“梓儿你自己说,大厨房有没有亏待了你?” 桑梓语气淡淡道:“梓儿在田庄上也是这样生活的,并不觉得格外辛苦,比起那些时常食不果腹之人,梓儿很知足,也一直心存感激。” 这话说的老夫人眼角狠狠的跳了几下,纵然她说的再谦卑满足,可老夫人又何尝听不出这话里的弦外之意。 她当即吩咐惜春说:“去大厨房,将这个月三小姐的菜单拿来我瞧瞧。” 惜春忙答应着去了,她出门的时候,正碰到姚嬷嬷回来。 姚嬷嬷进来,笑吟吟的回说:“老夫人,今天这事恐怕真是一场误会,奴婢去三小姐的小厨房看过了,想必最近府上比较忙,大夫人忘了给三小姐的小厨房里添加人手。 明霜那几个丫头看三小姐是个不拘小节的,也乐的偷懒,可不这小厨房里就缺了些食材吗。 奴婢已经细问过了,三小姐没有撒谎,那碟桂花糕确实是大厨房的人送来的,三小姐原先并不知情,这才端给了二少爷。 二少爷孩子心性,不高兴来找老夫人撒撒娇也不为过,老夫人您看,这可不就都赶巧了吗?” 第81章 利用(3) 桑梓心中冷笑,想果然姚嬷嬷是个会说话的,谁都没错,那这委屈她也只能白受着,一句太忙疏忽了,就将大夫人的刻薄给遮掩了过去。 谁让这府里是姜氏当家,人家还有个嫡出的儿子呢。 姚嬷嬷要为自己留后路,这实在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说来,她的小厨房空空如也,倒不是别人的错,是她自己太“不拘小节”罢了。 桑梓见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也随即带上些许浅淡的笑容说:“大厨房忙中出错,端错了东西也是有的,这个我可以理解。只是二哥哥,梓儿确实不是故意要给你吃那坏了的点心的,你能原谅我吗?” 桑怀瑾托腮不说话,看似在认真思考一般。 老夫人和蔼笑道:“怀瑾,你三妹妹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她吧?” 桑怀瑾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说:“那这样吧,你再给我绣个好看的荷包,我就原谅你了。” 这样孩子气的话,惹的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桑梓爽快的应道:“那有什么,难得二哥哥不嫌弃我的针线活。” 蕙心正想开口抱怨,却被桑梓一个冷冽的眼神给制止了。 桑梓心下明白,蕙心想说的,姚嬷嬷必定已经都打听清楚了,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的小厨房原先是有两个婆子当值的,但后来一直没什么差事可做,那两个人就求了这府里管事的嬷嬷,给调到别处去了。 走了也好,人少了反倒清净安心。 桑梓是不在意的,可蕙心却觉得有些话不说,就如鲠在喉,堵得人心里难受。 可桑梓不让她说,她也只好憋着,心里不服气,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老夫人派了惜春去大厨房拿紫桐院的菜单,不知道是不是桑怀瑾适才闹的太厉害了,居然连大夫人都惊动了。 大夫人进来的时候,后面跟着秦氏,秦氏后面才是惜春。 姜氏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事情的缘由,一进门就笑道:“老夫人,我听说怀瑾受了些委屈,特意过来看看。 适才我已经问明白了那送糕点的人是谁,是个小丫头忙中出错,将从老爷书房里撤下来的点心给端错了,我已经命人责罚了她。 有了这次的教训,以后她们当差,必定会更仔细的。” 桑梓不言语,老夫人别过脸去喝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 秦氏哼道:“这忙中出错,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怕就怕有人存心苛待梓儿,可怜的孩子又胆小懦弱,受了委屈也不敢说,只能这样逆来顺受的熬日子罢了。” 大夫人先前听说这事的时候,本来没放在心上,觉得不过是小孩子闹事,老夫人安抚两句也就没事了。 可后来听说老夫人派了惜春去拿紫桐院的菜单,大夫人怕有人从中作梗暗中诋毁她,便匆忙赶了过来。 她出门碰上秦氏的时候,才发现,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 大夫人看出来了,秦氏此行,就是想要借题发挥。 姜氏冷笑几声,对惜春说:“不是有人觉得我亏待了三小姐吗,那就把你手上的菜单交给老夫人,让老夫人看看,我到底哪里委屈了她?” 大夫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毕竟大厨房的人,不是她陪嫁过来的,就是她这么多年栽培出来的,哪一个是不精明的? 惜春同情的看了桑梓一眼,无奈的将手里的菜单交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大体浏览了一遍,见桑梓的每日三餐,也就比正房嫡出的三位小姐少了一菜一汤,如此,也没什么好说了。 老夫人想起适才桑梓的回话,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这样的饮食,怎么是田庄上的那些粗茶淡饭能比的? 她适才怎么说的?在田庄上也是过的这样的生活,这丫头什么时候竟然也学会说谎了。 老夫人心中有数,大夫人几次三番为难她,若说桑梓心里毫无芥蒂也是不可能的。 正想着,却见秦氏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也恭恭敬敬的递了上来。 她偏头瞅了大夫人一眼,对老夫人说:“母亲,前一段时间姐姐身体不舒服,老爷让我暂时代管家务,我就让厨房的几个婆子,仔细登记了各处的账目花销,这里也有一分紫桐院的菜单,您不妨看看再说。 适才听说您让惜春去取菜单,我就将这一份也带了过来,也不知道那些奴才是中饱私囊,还是奉了谁的命令,居然就给梓儿吃这样的饭食。 自己的女儿倒是金枝玉叶般的精养着,那小厨房里银耳燕窝人参应有尽有,可梓儿的小厨房里,却连一粒米都没有,也当真可怜。” 秦氏说着,还故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老夫人大体翻看了几页,就带着怒气,反手将那小册子扔到了刘嬷嬷怀里,“给你家主子瞧瞧,看看这是不是三小姐平日里的待遇!” 刘嬷嬷不敢违抗,只得小心的将那菜单呈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却并不去接,只伸手硬硬的挡了开来,对着老夫人强势道:“母亲,自打赵四惹出了那场祸事,府里银钱上一直是捉襟见肘,昨儿个我还让刘嬷嬷去当了我陪嫁的一个金项圈,给底下的奴才发月例银子。 这份例上,母亲和老爷那边,纵然再艰难,也是不敢删减的。 妹妹这边带着怀瑾,哪怕从我的份例里拨过去,也不能委屈了她们。 纵然再艰难,少不得我咬牙撑着,从我这里开始,能省俭的,也就省俭了。府里如今各处的开支,都是削减了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请母亲也体谅下我的难处。” 老夫人听她说当了自己的陪嫁首饰,给府里的下人发月例,顿觉脸上无光,心里就有了些恼意。 再看大夫人这态度,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现在府里已经拮据到,要给主子吃下人的饭菜了吗?” 大夫人并不怎么在意老夫人的态度,只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桑梓问:“梓儿,你觉得这样,是委屈了你吗?” 桑梓平淡道:“梓儿在田庄上的时候,都未觉得委屈什么,如今就更不会了。所以,有没有小厨房,我也并不甚在意。只要不是奴才们暗中中饱私囊,母亲怎么安排,梓儿都没有意见。” 第82章 利用(4) 站在桑梓身边的蕙心,忽然就明白过来,桑梓适才为什么要阻止她的抱怨。 有些话她们说出来就是不满,但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却是事实。 子不言父母之过,而桑梓作为子女,且还是庶出,是不能对嫡母有所不满的,否则就是不孝。 就算趁着这个时机喊冤叫屈,为自己争得些许蝇头小利,那也必然会给老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以桑梓的聪明,才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何况她们不说,总有人会跳出来说的。 别人说,会比她们的言词更加有力! 何况桑府因着赵四的事情大伤元气,连姜氏自己都说减了份例,这个时候如果她们闹腾着说膳食不好,那有理也变成了不懂事。 蕙心后背冷汗涔涔,想好险,这府里的事,还真是处处见心机,一个不慎就会把她们自己给坑进去。 桑梓适才的话说的很巧妙,如果老夫人觉得她受了苛待,那么既然是大夫人的安排,那老夫人必然会认为是姜氏在有意为难她。 只是不知道老夫人是否真的会替她们做主? 大夫人冷冽的笑容里,浮起几许骄矜的满意之色,曼声道:“只要你不觉得是我苛待了你就好,如此,就算有些人存心挑拨,也是白费力气罢了。” 秦氏气的直咬牙,大夫人如今连老夫人都不再忌惮了,不过就是因着姜家的举荐,桑桓升迁的官文已经御批下来了而已。 老夫人问话,她竟然敢就这样理所当然的承认了,都懒得过问她手里这份菜单的真假,可见她现在有多硬气! 老夫人只是坐在那儿生闷气,秦氏纵然计划的再好,却奈何不得她,姜氏冷冷道:“老夫人,府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媳妇就先告退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姜氏便随意福了福身,转身径自带着刘嬷嬷几个,气势强硬的离开了。 她前脚才出了房门,老夫人手边的茶盏已经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好歹是有诰命在身的人,且把持桑家多少年,被人尊仰惯了的,哪里受得了姜氏如此忤逆! 老夫人脸色铁青,哆嗦着手指着姚嬷嬷说:“去,去把老爷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他,难不成以后要我看着媳妇的脸色讨生活吗?” 姚嬷嬷忙应着去找桑桓,这边秦氏也抚着老夫人的胸口急急的劝道:“老夫人,您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们娘俩可还指着老夫人庇护呢。谁让人家有个好靠山,可以在府里横着走呢。” 秦氏不知道是说到伤心事,还是故意装可怜,竟然就真的滴下几滴泪来。 老夫人唇角抖了几下,眼中的怒气因着秦氏的话更盛了,这个家里,除非她不想过问,否则谁也不可以挑衅她的权威。 毕竟当年她掌管着桑家二品大员的府邸,铁腕治下的时候,姜氏还不知道在哪呢。 “就算是公主,嫁了人也要遵循夫家的规矩,桑家只要有我在,就还轮不到她一手遮天!” 秦氏听老夫人这样说,眼底划过一抹喜色,她深知这个时候若是不趁机打压一下大夫人,以后就更没有她们母子的容身之处了。 若论品阶,秦家老爷子的官位也不低,只可惜是个礼部虚职,没多大用处。 秦家人丁单薄,如今后生辈在朝中做官的,也大都品阶较低,根本不足以跟姜家抗衡。 这就是为什么虽然身为平妻,秦氏却一直要被大夫人压着的缘故。 不只是因为她进门晚,更重要的,还是靠山不够硬。 桑梓上前几步,也轻声劝道:“祖母,您千万保重身体,若是被气病了,岂不让二哥哥自责愧疚?” 有些话,桑梓不可以说的很露骨,也是碍着她这卑微的身份。 但秦氏却不一样,得她提醒,秦氏立刻会意道:“老夫人,您可千万别上了别人的当,若真气病了,谁来庇护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姐姐她巴不得您现在就撒手什么都不管呢,到时候整个桑家都落入她的手中,她还把谁放在眼里? 恐怕连老爷都要听她的摆布了!” 老夫人抚着额头,还因着刚才的怒气,气息有些粗重,“不行,这样下去怎么行?我桑家的人,决不能沦为她们姜家的马前卒,受制于人,桑家以后就更没有指望了!” 桑梓静立一旁,见秦氏用一种复杂不明的眼神望着她,她便知道,人家这是讨情分来了。 上次她被桑握瑜诬陷杀人,就是被秦氏搅了局,才得以保全性命,这人情是要还的! 桑梓暗忖了片刻,委婉道:“祖母年纪大了,之前府里的事情都交给母亲去打理,也是因着信任她。 可母亲一个人管家,也确实辛苦的很,祖母不如给她找个帮手如何? 我听说前一段时间,二夫人帮着管家的时候,父亲还曾赞过二夫人心思细腻,虑事周全,且二夫人得祖母亲自教导过,想必可以担当重任。 如此,母亲不必再那样辛苦,多个人帮衬着,一些事也能处理的更及时圆满不是吗?” 这便是要分权了,话虽说的委婉好听,但谁都听得明白这弦外之音。 秦氏等的就是这番说词,趁机在老夫人身旁哀叹道:“我才疏学浅,怕是没有姐姐处事干练有手腕,可若是有老夫人在后面提点着,想必也出不了大错。 而且,若是有我帮衬着姐姐,她也能多抽些时间在老夫人跟前尽尽孝,必不敢再这样顶撞老夫人。” 老夫人语气沉重道:“这些年大夫人打理这府中的上上下下,没出过大纰漏,我也乐的让你在跟前解解闷,让你偷个懒。 现在既然你自己也有这个想法,那不如就这样吧,如此也好,有你照看着些,我也能省些精神,至少不要让怀瑾和梓儿再受这样的委屈了。” 秦氏大喜,忙福身道:“是,老夫人放心,我必会尽心尽力照顾好这两个孩子。只是老爷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同意?” “他那边我去说,他要是敢反对,我就带着你和怀瑾还有梓儿回南边去,省的在这里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桑梓与秦氏对望了一眼,虽未言语,但那眼神分明已经是在恭喜她了。 秦氏会意点头,隐忍了这些年,总算也到了她该出头的时候。 大夫人这些年是培养了不少自己的心腹,但她背后有老夫人撑腰,老夫人使出来的人,必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如此便是平分秋色,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83章 分权 桑桓过来的时候,就见老夫人合目靠在炕桌上,一只手支着额头,看上去好像身体不适的样子,脸色也很不好看。 来的路上,姚嬷嬷已经将事情都跟他说清楚了,桑桓虽也不满大夫人的强横,可一想到这么多年自己郁郁不得重用,好容易才等到一个三品的缺,却也不得不忍了。 他知道老夫人这是气着了,忙上前关切的问:“母亲,您没事吧?” 老夫人睁开眼睛,对秦氏和桑梓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想跟老爷单独谈谈。” 知道接下来老夫人要说什么,反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在场也好,免的桑桓难堪把气撒在她们身上。 桑梓便跟着秦氏告了退,一起出来。 桑怀瑾出了颐寿园的门,便带着谢安不知跑哪玩去了。 桑梓目光深沉的望着秦氏,意味深长道:“二夫人,抱歉了,今天的事,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秦氏掸了掸衣袖,并不多解释什么,只含笑用同样意味深长语气说:“话不在多,而在于时机,你做的很好,戏演的太过了,反而就没人肯相信了。” 桑梓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如果不是她先给老夫人提了那个建议,秦氏就算野心再大,怕也难以达成心愿。 话,总是需要有人先挑头的。 老夫人心意不明的时候,秦氏并不敢轻易去要这管家的权利,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为她铺路。 所以桑梓那几句看似轻淡的委婉试探之言,却是帮了秦氏的大忙。 姜氏并无大的过失,桑梓小厨房里的这点事,大夫人随便找个借口,都可以推个干净。 老夫人没理由剥夺她管家的权利,秦氏自然难以上位,能如此,已经很不容易了。 桑梓叹道:“只是……以后二夫人若再想利用我,可否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也好心里有点准备?” 二夫人摇着手里的扇子,不紧不慢的笑道:“梓儿聪慧,些许小事,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有时候越是没有准备,那反应才会更真实,老夫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两人心照不宣,各自一笑不再多言。 恰这时有婆子来回说,今年府里新购的绸缎已经送上来了,让秦氏去看看,挑些喜欢的。 秦氏显然对这事并不上心,只吩咐身边的婆子说:“你去看着帮我选一些颜色浅淡的,准备做夏衣用吧。 我最不喜欢那绛红色,别院里的人我们管不着,但我们院子里的人,谁都不许穿那个颜色,看着都闹心。” 桑梓知道,每个人都有一些自己特殊的喜好,因此她并不多加置喙。 她回到紫桐院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明霜正带着大厨房的人在摆膳。 今天的餐桌上加了不少菜,三荤三素还有两个汤,外加几碟新做的小点心。 明霜笑道:“三小姐,管厨房的那两位婆子又回来了,说以后定会用心伺候小姐,我让她们晚饭后再进来给您请安,趁饭菜热着,奴婢伺候小姐用膳吧?” 明霜是个聪明人,说话从来都懂得避重就轻。 桑梓知道,大厨房的管事嬷嬷个个都是人精,老夫人才看了紫桐院的菜单,她们马上就开始见风使舵了,倒是乖觉的很。 桑梓向来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打奴才的脸,不管是她们势力还是听命于人,只要不太过分,她都不会计较。 她回来,可不是为了跟奴才们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的。 她没那么多心思,用在这些琐事上。 很快,老夫人的决定,便通过桑桓的口下达了命令,以后府中,由二夫人协助大夫人共同管事。 消息传到萦碧院时,大夫人刚刚用过晚饭,正端着茶杯在翻看这个月各处的开销账目。 听刘嬷嬷说完,大夫人当即怒然砸了手中的茶杯。 姜氏冷笑道:“老夫人未免也太偏心了些,我嫁到桑家这么多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她却始终看不见我的好,一心只偏疼秦氏和他那个傻儿子! 平日里偏心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想要来分我的权,秦氏有这样的野心,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将我踩到脚底下,由她来当家做主了?” 刘嬷嬷到底是有年纪的人了,遇事怎样都比大夫人要冷静些,忙劝道:“夫人先不要火,纵然秦氏再怎么痴心妄想,她也得有那样的本事才行。” 大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哼道:“她背后有老夫人撑腰,得老夫人多年教导,她不是没有那个本事的。” 刘嬷嬷不慌不忙的挥退了屋子里的丫头,低声笑道:“再有本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眼看着老爷的寿诞就要到了,且上任的日子也已经定了下来,夫人不是原本打算将这两件事凑在一起,好好热闹一下,去去这几个月的晦气吗? 既然如此,何不就放手让秦氏去做这事? 府里的账上入不敷出,各处的铺子上如今也没有什么银钱可以抽调,夫人说当了自己的饰供府中的开销,老夫人还以为是咱们撒谎呢。 既然秦氏这么愿意为夫人‘分忧,’那何不就成全了她? 您托病好好休息几天,就冷眼看她如何出丑吧!到时候若是办砸了,老爷出了丑,自然会记得您的好,到时候,看老夫人还能说什么?” 大夫人边听着刘嬷嬷的话,嘴角已经勾起会心的冷笑来,“很好,你说的对,那不如这事就交给她去办吧,也省的老让她觉得没有用武之地不服气。 老爷的寿诞和升迁宴不是小事,我略预算了一下,最少也得有三千两的开销,原本还在愁着这笔银子从哪里出,既然她愿意,那这烫手的山芋,就让她接了吧,我乐的省心。” 刘嬷嬷语气阴冷道:“桑府可还欠着二舅爷几十万两银子呢,府里的商铺略有些余钱,也都转到了咱们这边,就算老爷问起来,您也有充足的理由答对他。 而夫人您陪嫁的铺子,不管有没有盈利,秦氏和老夫人,是没脸去支银子的,且没有您的吩咐,她们也支不出银子。 如此,就让秦氏自己去想办法吧。 有些人,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永远都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当这管家的事,是多么容易呢!” “是啊,我们的辛苦没人看见,人家舒舒服服的万事不操心,还当我们说多么艰难是瞎矫情呢。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就是这个道理。” 大夫人合上账本,起身捶着肩膀,吩咐刘嬷嬷说:“伺候洗漱吧,从今天开始,我也想过几天万事不操心的舒适日子。” 刘嬷嬷会心一笑,忙出去吩咐人准备热水。 第84章 小没良心的 次日上午,桑梓正在窗下做针线活,明霜进来回话说:“三小姐,西门上一个粗使的婆子来回话,说是……说是外面有人找您。” 找就找,何必这么吞吞吐吐的? 桑梓抬头想了想,又问:“那人可说他叫什么?” 明霜摇头,“奴婢不知,那婆子也没说,大概只是传句话进来,也就不曾细问。” 桑梓忖着,枫墨白不会着人用这种方式来找她,那便只可能是怀远了。 她吩咐蕙心说:“你出去看看,如果是怀远,就告诉他,我换了衣服就去。” 蕙心忙应着去了,明霜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蕙心无声的退了出去。 她来到桑梓的紫桐院也有些日子了,却始终不得近身伺候,除了那天看到的那个小册子,她没有抓到桑梓的半点把柄。 蕙心和简兮也是,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防的她们死死的。 那天大少爷问她,三小姐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她竟什么都说不上来,惹的大少爷很不高兴。 可是无法取得桑梓的信任,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她的筹谋打算呢? 三小姐除了身边的两个丫头,对谁都不多说一句话,她们想讨好她,都无从下手。 为此,明霜一直很苦恼。 长此以往,她对大夫人还有什么用处?恐怕当初大夫人许给她的那些好处,也会一并落空。 看着蕙心出了院门,明霜站在廊下轻轻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沮丧。 她是卖了死契的丫头,如果不能帮着大夫人除去三小姐,那她这辈子恐怕都无法离开桑府了。 一辈子在此为奴为婢,她倒也不怕吃苦,只是她满心里惦记的那个人,还能等她多久? 明霜六岁卖进来的时候,其实是订过娃娃亲的,而且她那个远房表哥的家境还算殷实,至少她嫁过去不愁吃穿,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天天提心吊胆的。 她也不求大富大贵,就是像京城里的平头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些家底,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行了。 怪只怪自己命不好,碰上那么一个赌鬼老爹,逼死了她娘,又为了几两银子,将她也给狠心卖了。 若非着急立功,想在主子跟前求个恩典,她也不会心甘情愿的答应来紫桐院伺候。 桑梓出来的时候,就见明霜站在廊下,揪着那散尾葵的叶子出神,好像有很重的心事一般。 桑梓只当没看见,并未搭理她,直接带着简兮出了门。 等到明霜清醒过来,慌乱中只看到桑梓出门的一个背影。 她有些无聊的丢了手中的叶子,走下台阶吩咐厨房里的那两个婆子说:“不用费心给三小姐添菜了,她这个时候出去,一定不会回来吃午饭了。” 那婆子应着,嘀咕了一句,“一个小姐,总往外跑,老爷也不管管。” “闭上你的嘴好好当差吧,三小姐出门可是得了老爷准许的,你别因着这个乱嚼舌根!前两天连大厨房管事的嬷嬷都被撵到田庄上去了,你又是个什么有头有脸的,让她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明霜心情不好,逮着由头就想火。 那徐婆子忙赔笑道:“姑娘莫生气,我就是随口说说,以后可不敢了。” 明霜冷笑道:“你别看她平日里和气,就觉得她好欺负了,别人看不分明,我心里却有数。若真像你们看见的这样好说话,恐怕九条命都没了。那些手段,岂是你们这些蠢货能明白的?” 明霜说完,也懒得再搭理徐婆子,心情不好,便自己出去散心了。 西门上求见的人果然是怀远,见了她,就跟见了救星一样,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上来拉着她的衣袖就不松手,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三小姐,您去看看我家少爷吧,他这次是真不好了,这几天总说腿不舒服,暴躁的很,昨儿个连我都打了,不信你可以看看,我这屁股到现在还肿着呢。” 桑梓抽回手来,抬腿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撇了撇嘴说:“你再给我装,信不信我真把你屁股给踢肿了?” 怀远见诡计被识破,忙又嬉皮笑脸的求道:“三小姐,虽然来之前不知道能不能见着您,但我却是赶着我们家少爷的马车来的,就怕万一您有空,怕让您走路累着。您看,我是不是够诚心了?” 桑梓摇头,拍了拍怀远的肩膀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滑头了,我记得小时候你没有这么贫嘴的,跟谁学坏了,还是自己长歪了?” 怀远机灵的笑道:“哪能啊,也就三小姐待人和气,我才敢贫嘴两句,别人面前,我可不敢胡说八道,我家少爷真会打我的。” 桑梓来到怀安王府的时候,温庭蕴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里,垫着那条伤腿懒洋洋的晒太阳。 一见她进来,顿时两眼放光。 随即却又靠坐回去,哼哼唧唧的半眯着眼睛喊道:“怀远,你小子死哪去了,半天不见人影,哎吆,我的腿好疼,难受死我了。” 一边哀叫着,一边还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瞄了桑梓一眼。 桑梓一看他那赖皮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装的,她走过去,轻轻踢了一脚他的那条伤腿,哼道:“温庭蕴,你们主仆还真是一个德性,天生都那么会演戏。” 温庭蕴睁开眼睛,似是才看见她般,瞅了她一眼,哼道:“小没良心的,你还知道来看我,我以为你又被你爹赶回祖籍田庄上去了。” “你好端端的,我来看你干什么?” 桑梓用膝盖将他垫在软凳上的那条腿顶开,不请自坐在他面前问:“说吧,让怀远找我来,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没事我就不能找你来陪陪我吗?” 简兮见他这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不高兴的说:“二少爷,以前我们家小姐为你疗伤,老往这跑已经是破例了,如今你都快好了,还缠着我家小姐不放,你总要为我们家小姐的名声着想吧?” 温庭蕴瞪了瞪眼说:“我说过我会负责的。” “谁稀罕你的负责!” 怀远慌忙拉着简兮说:“两位姑娘,后院的凉亭里,我备了瓜果点心,不如你们去那里坐坐吧?” 第85章 打架 蕙心皱了皱鼻子,很不高兴的说:“我要守着我们家小姐。” 怀远见温庭蕴又给他使眼色,便不管不顾的拉着简兮和蕙心就往后院走,“刚从西边运来的新鲜水果,普通人家都吃不到的,那蜜瓜可甜啦。” 温庭蕴见怀远拉着两人走了,这才又回过头来瞪着桑梓,脸红了红,却又不说话。 桑梓问他:“如果我说的没错,你现在走路已经可以不用人扶着了吧,好好锻炼,十月秋猎你便可以策马挽弓,在皇上面前大显身手了。” “我不稀罕那个,梓儿,这些日子你在桑家,有没有受委屈?我还以为你又被人关起来了,着急的不得了,后来怀远打听到你没事我才放了心。” 顿了顿,温庭蕴又问:“上次那一千两你用完了没,等下我让怀远再给你拿些银票,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在桑家有什么事情打赏下人,手里也不能缺了银子,至少不能饿着自己。” 桑梓笑道:“多谢啦,不过我手里现在真的不缺银子用,也不缺吃穿,这个你就放心好了。 我知道小时候你经常见我被关柴房,总怕我会被人欺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懂的如何自保,会照顾好自己的。” 温庭蕴望着她亮晶晶的双眸,脸又红了,像是发了烧一般,傻乎乎的笑。 桑梓见他这样子,手搭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讶异的问:“莫非是真病了吗,受了风寒?” “你才有病!” 温庭蕴见她靠过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飞快,脸烧的更厉害了,可那双眼睛却如秋水般潋滟明媚,光彩夺人。 忽然,他伸手抓住她的双臂,将她硬硬的拉了过来,然后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桑梓先是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过来,一巴掌打在他头上,也急红了脸,跳起来骂道:“温庭蕴,你个轻薄的浪荡子,你,你居然敢亲我!” 桑梓这下是真的急了,他居然敢这样轻薄她,她跟枫墨白在一起那么多年,他都没有亲过她,最多就是山路难行的时候拉过她的手。 她喜欢的可是她的先生,她都没有跟他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 温庭蕴这时候站起来,明明很心虚,却还是装作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我就是亲了,怎么样?” “你!好你个温庭蕴,看我不打死你!” 桑梓气疯了,扑上去对他又拍又打。 一开始温庭蕴还躲着她,后来大概真的被她打痛了,就想要钳制住她。 两个人像是摔跤一般,用力抓着对方的肩膀,乌眼鸡似的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肯先放手。 忽然,桑梓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温庭蕴正用力按着她呢,力气忽然扑空,也控制不住的往前跌去。 结果桑梓摔倒在地,又被他给压在了身下。 桑梓红着连,咬着牙,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这时候却恨不得张嘴去咬他一口。 他被温庭蕴压在身下,两只胳膊还被他牢牢抓着用不上力气,便狠狠一脚向他腿上踢去。 温庭蕴吃痛,“哎吆”一声,也有些急了,“好你个小野马,还真难驯服,我就不信我降服不了你!” 桑梓右腿用力,趁他不备一个翻身,猛地将温庭蕴压在了身下,“温庭蕴,若论打架,我可不怕你!” 温庭蕴许久没有施展过拳脚了,当然跟她动手,他也犯不上搏命,他只是想让她老实一点罢了。 桑梓骑在他身上,挣不脱他的钳制,想教训他也抽不出手,急的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看着她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温庭蕴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可脸上却绷得紧紧的。 他到底长她几岁,又是有功夫在身的,轻而易举一个翻身,就又将她压在了身下。 桑梓急了,张口不管不顾的就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 温庭蕴吃痛,也有些急了,“桑梓,你属狗吗,竟然咬人!好,你咬,我也咬。” 说是咬她,可他却不像她,是没有分寸的。 他咬她,却没敢怎么用力。 王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桑梓的头发散了,满脸的汗水,浑身的泥土,像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你打我一巴掌,我踢你一脚,不是你压了我,就是我压了你。 那阵仗就跟几辈子仇人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王妃一看他们这样子,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快步走过来,硬硬的拉起温庭蕴,夏嬷嬷也忙伸手扶起了桑梓。 王妃扯着温庭蕴的胳膊教训道:“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这样对人家姑娘?见不着面的时候,你总是想着给人家弄这个弄那个,见着了,怎么又急赤白脸的吵了起来? 梓儿是个姑娘家,你就不能让着她些?不说别的,就看在她治好了你的腿的份上,你是不是也该对人家好点?” 温庭蕴气喘吁吁的抹了把头上的汗,并不反驳,那眼睛却一直在桑梓身上。 夏嬷嬷正在用帕子掸她身上的泥土,可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气鼓鼓的嘟着嘴,恶狠狠的望着他,好像还想跟他打上一架似的。 温庭蕴的目光没有她那么咄咄逼人,反而还有点躲闪。 王妃见两人这样,忙又问:“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桑梓就又气又急。 这样的事,让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说? 她不说,温庭蕴自然更不会说。 见两人都不说话,王妃回头去找怀远,却不见他的人影,“怀远呢,他不是一直在你跟前伺候着的吗?” 温庭蕴这会倒是肯开口了,“他在后院呢。” 王妃吩咐人去叫了怀远过来,将他狠狠的臭骂了一顿,若不是温庭蕴求情,这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 蕙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知道自家小姐受了委屈,也有些恼了,指着怀远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怀远,怪不得要支开我们两个,原来是你家主子想要欺负我们家小姐,你安的什么心? 第86章 报复(1) 夏嬷嬷忙赔着笑说:“都是误会,咱们王府昨儿个送上来一批新鲜的瓜果,二少爷是想着三小姐,这才请了三小姐过来尝鲜,本来是好意,倒是弄巧成拙了。” 温庭蕴这时候目光也有些躲闪的说:“梓儿,刚才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让秋月去准备瓜果,她到底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夏嬷嬷一听,笑道:“别找她了,那丫头扭了脚,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桑梓见王妃看她的目光也带着些歉意,且温庭蕴已经认了错,不好再跟他计较,便应道:“算了,我不生气就是了。” 可想起刚才被他亲过的地方,心里到底不舒服,便抬手在腮边狠狠的擦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顿时又惹恼了温庭蕴,她这分明就是在嫌弃他。 温庭蕴气呼呼的转身往屋内走去,赌气不再理她。 王妃见状,只得好言想劝,好容易将桑梓给安抚了下来。 待到将人送出了王府,王妃才在花园的长廊下坐了下来,如释重负般抚了抚额头。 夏嬷嬷忙问:“王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王妃摆了摆手说:“没事,我稍坐一会静一静就好了,刚才那两个小祖宗打架,这一股急火上来,冲的我头都疼了。 你说庭蕴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是自己中意的人,怎么还能打的起来?这事若传了出去,王府的脸面往哪搁? 桑桓好歹也是做过二品大员的人,若知道他家女儿在府上受了委屈,他怎会善罢甘休?唉,到底是年纪小,做事不计后果啊。” 夏嬷嬷劝道:“都还是孩子呢,一会好了一会恼了,不是什么大事,王妃别插手,指不定过几天,两个人就又好了。” “但愿吧,庭蕴这脾气,最近确实和顺了不少,他的腿恢复的快,我心里正高兴呢,谁知他又给我闹出这么档子事来。” 夏嬷嬷倒不怎么担心,也是因为她看的出来,庭蕴对桑家那丫头,是真的动了心了。 他看那丫头的眼神,跟桑梓看他的眼神可不一样,那眼神里带着的宠溺和袒护,夏嬷嬷是过来人,看的可清楚呢。 虽然不知道今天两人为什么会吵架,但八成也结不了仇。 桑梓出了怀安王府,还在咬牙切齿的诅咒温庭蕴,可简兮和蕙心问她到底生了什么事,她又死都不肯说。 三个人在大街上闲逛,桑梓心里窝火,便用吃来泄,见什么买什么。 在经过一家新开的点心铺时,她吩咐简兮说:“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居然围了这么多人,你过去看看,也买些来尝尝。” 京城大街上本就热闹,人挤人,如今又碰上新开张的铺子免费吃免费送,可不人人疯抢吗。 桑梓带着蕙心挤在人群里,很快就被冲散了。 也不知是那个不长眼的,竟然踩掉了蕙心的鞋子,她弯腰去提鞋的功夫,站起身来,桑梓已经不见了。 人太多又嘈杂,她找不到桑梓,喊简兮,她也听不见,这下可把蕙心给急坏了。 对面茶楼上,懿轩正在凭栏品茶,他只要有空,时常会出来走走,不管折子上怎么说,百官口中如何描述,这百姓的生活如何,也只有看在眼里,他才真的心中有数。 何况,批折子累了,出来走走,看一看这众生百态消遣一下也不错。 然后远远的,他就看到桑梓一身男儿装走在人群里,边走边吃,倒是逍遥快活。 下一刻,忽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三个黑衣大汉,拿着一条麻袋往她头上一套,抱起她就丢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一辆马车里。 这一切只生在眨眼间,快的都没几人看见。 蕙心站起身来的时候,那马车已经走远了。 懿轩来不及下楼,直接从二楼的栏杆上,飞身跳了下去。 子猷见皇上忽然翻窗而去,虽不知道是怎么了,赶紧扔下一锭银子,也跟着飞身而下。 懿轩四下里看了一眼,见茶楼门前的柱子上,赶巧拴着一匹白马,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心急不耐去解那系在柱子上的绳索,便直接抽出子猷的佩剑斩断了,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懿轩追着那辆马车,一路出城往南,走了很久,才现那马车在郊外一家破旧的寺庙前停了下来。 这座寺庙已经没有了院门,院墙也已经坍塌的不成样子,他提着子猷的剑进来的时候,听到正殿的东厢房里,传出一阵阵怪笑,那笑声意味着什么,懿轩作为男人十分清楚。 他心里一沉,怒火升腾,几步跨上台阶,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里面,桑梓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的一凛破席子上,看到她衣衫完整,懿轩微微松了口气。 可里面的这三个男人,却已经有些衣衫不整了。 还未来得及下手,就被人坏了好事,他们自然是万分恼怒。 其中一人见他衣衫华丽,容颜俊美,先就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个男人吗,怎么看着比地上这个小娘们还俊俏,兄弟们,你们谁对他感兴趣,哥们帮你拿下,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他这一句话,让原本紧张的气氛,忽然就松懈了下来,其他两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不要,绑了卖到胡同里去,这样的,必然能卖个好价钱。” 那样轻薄浪荡的笑声,让懿轩忍不住的嘴角就抽了几下,眼睛微微眯起,那阴寒凌厉的眼神,顿时让这三个莽汉倒抽了口凉气,忽然就又安静了下来。 对方有人开口问:“你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爷做自己的生意,你可不要坏了道上的规矩。” 懿轩冷笑,“我不懂什么道上的规矩,只想问你们想干什么,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要绑架一个小姑娘?老实交代,朕……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饶我们不死?” 其中一个粗矮健壮的男人,惦着手里的匕,阴森森的笑道:“是我们饶你不死才对吧,你以为爷是什么人? 爷是专干这一行的!人家给了钱,我们就要做成这笔买卖,倒是兄弟你,横插一杠子算怎么着?” 第87章 报复(2) 懿轩握紧了手中的剑,冷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们掳来的是我的朋友呢?” “你朋友,这么个小丫头?” 那几个人又哈哈笑了起来,“我们也是才现,原来这小子是个丫头片子,还以为抓错了人呢。 你一个大男人,是真的雌雄不辨,还是故意想趁机占人家便宜? 像你这种道貌岸然的王公贵族,爷见得多了,还是你有特殊癖好,喜欢这种玩法?” 听着他们那不堪起哄的笑声,懿轩心底噌就蹿起一股怒火,不是因为这些人对他的不敬,而是因为那“现”二字。 “现在滚,朕……我还可以留你们活口,否则,杀无赦!” 懿轩寒凉的眸子,若极地万年不化的冰雪,透着凛冽的杀气。 握着剑柄的手越收越紧,骨节都泛了白,内心的情绪,也已经到了隐忍的边缘。 其中一人邪邪笑道:“口气倒是不小,别以为你穿的像个高门大户家的公子,我们就不敢杀你了,爷端的是江湖上的一碗饭,只认银子不认人!” 另一人也接口道:“识相的,赶紧滚,别非逼老子杀人!” 懿轩是个不喜欢废话的人,提剑便刺了过去。 对方是江湖上的杀手,经验老到,杀人不眨眼,且功夫极好,出手快狠准! 可懿轩功夫也不差,自幼得名师指导,文武兼修,所以纵然以一敌三,仍然不落下风。 这样一来二去,他们伤不到他,反而其中一人的腿不慎被他给刺伤了。 那人蹲在墙角,捂着腿上的伤,目光阴狠的盯着他,咬牙提醒道:“兄弟们,别跟他纠缠了,杀了地上那个丫头要紧,杀了她,我们才能拿到剩下的银子!” 那两人被他这一提醒,皆挥刀向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桑梓劈了过去,懿轩忙闪身去护,打斗中,不留神被人给划伤了左臂。 他自己对付这两个人绰绰有余,可对方也是经验老到的杀手,如果他还要分神护着桑梓,应付起来就有些吃力。 懿轩知道要战决才行,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先保住两人的性命。 情急之下,他摸出袖中子猷给他准备的两个烟雾弹,随手往地上一掷,巨大的烟火气瞬间升腾起来,屋子里霎时烟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滚滚烟雾的掩护下,懿轩迅弯腰抱起桑梓,踢开窗户跃了出去。 他劈断马的缰绳,又在它身上戳了一剑,放它狂奔而去,然后驾着马车带着桑梓迅离去。 那几人从烟气充斥的屋子里跑出来的时候,被呛的眼泪鼻涕直流,想去追,可是他们四条腿哪里追得上两匹马的马车? 何况这个时候,还有个身穿青衣,手握长剑,双眸比那剑刃还锋利阴冷的男人,从天而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且说蕙心转了一圈没找到桑梓,待到简兮从人群中挤出来,她都快要急哭了。 到底是简兮更加冷静,她知道,桑家的人一直想要她们死,若是在外面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当务之急,是必须动用艽爷的势力先找到人,何况她只是个丫头,出了事,如何能自己做主? 所以简兮果断去了白府。 枫墨白在京中的眼线很快便传回消息,说曾经看到在那家铺子附近,有几个大汗掳了一个小厮出了南城门,至于是不是姑娘,他们也没有看清楚。 枫墨白当下便让人备马,不顾秦艽的一再阻拦,带着冷荀一路快马加鞭的追了出去。 他带着冷荀出了城不久,就看到迎面跑来一辆马车,枫墨白忙勒马避让到一旁。 马车飞驰而过的时候,风掠起车帘,他看到桑梓安静的睡在一个男子的怀里,而那个男子却正是当今皇帝萧懿轩! 枫墨白的手忽然就握紧了缰绳,那一向沉静,无波无澜的眸子,骤然就起了滔天的巨浪,仇恨,愤怒,不甘,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扭曲。 冷荀显然也看到了车中的那一幕,低声询问道:“先生,要不要杀了他?现在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枫墨白正要策马去追,却远远看到前面子猷带着一队人马前来护驾,显然他们已经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他看到子猷下马跪地请罪,大概是在说护驾来迟了之类,不知道车内的人吩咐了什么,接着就见子猷点了两个人,那两个人领命策马一路往南而去。 然后在子猷的护送下,那辆马车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进了城门再也看不见。 枫墨白那双赤红的眸子,逐渐又恢复如初,清明无波,对冷荀说:“走吧,派人盯着桑家,打听清楚梓儿到底是怎么了?” “是。”冷荀忙应着。 懿轩原本的打算是将她直接送回桑家,可想了想,还是带她回了逸安王府。 在还没查清楚对她下毒手的这些人,是谁收买的之前,他不想轻易再将她送回桑家。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大夫人买凶杀人,那么他又该如何保护她? 所以懿轩一边派人去抓活口,一边让人通知了桑桓,就算真的是大夫人容不下庶出的子女,这也是别人的家事,最后还是得交给桑桓去处理不是吗? 萧玧这个王府,感觉就是个摆设,他一年里在京城住不了几天,府里都是管家在打理。 御医把过脉之后,对懿轩说:“皇上,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就是中了很深的迷药,大概要昏睡几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懿轩听完也放了心,无奈的看了眼床榻上沉睡着的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现在无知无觉,嘴角居然还带着笑,大概是在做什么美梦吧。 真是个傻丫头,懿轩吩咐人好好守着,便出去等子猷回话。 天有些热,他在王府地势最高的假山上纳凉,看着子猷一路匆忙而来,先行了君臣礼,然后问:“皇上,您的伤势如何了?” 懿轩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淡淡道:“这点小伤不碍事,你嘴巴严一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私自出宫,如果让那些言官知道了,肯定又要大做文章,何况还受了伤。 皇上哪怕擦破点皮,都能引起朝野震惊,懿轩可不想闹的自己不得安生。 “怎么样,查到那些人的幕后主使了吗?” 第88章 你还有理了 子猷摇头,心里只觉这丫头也实在欠揍,“这事要说起来,还真是三小姐自己惹的祸。 属下从那些人口中得知,三小姐曾经以一千两银子的高价,卖给怀安王府的阮侧妃一棵草药,用来治疗她哥哥的断手。 结果,那药没有任何效果。 阮侧妃觉得自己被骗了,所以才要找人杀她!” 懿轩听完,神情有些哭笑不得,“一千两?她可真敢要!而且还是假药,她可真能耐!” 皇帝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子猷顿了顿,又说:“护卫去拿人的时候,还碰到一个人,若再晚一步,可能一个活口都留不下了。” 懿轩眉头一挑,问:“谁?” 子猷无奈回道:“人没追上,也没看清楚长相,只知道武功很高,但是不知为何要插手此事?如果不是暗中保护三小姐的,那就也有可能是江湖寻仇。” 懿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有几个活着的?” “都死了,护卫们赶到的时候,只有一人尚有气息,好歹问出了这些,那人就断气了。” 懿轩思量再三,还是觉得那个人的出现,极有可能是个巧合。 如果他是桑梓的护卫,那在护国寺的时候,她几次差点死在大夫人母女手上,他不可能不现身相救。 若是江湖恩怨,懿轩是没兴趣多问的。 因此他便转了话题问:“桑桓呢,派人去通知了没有?” 子猷回道:“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想必很快就过来了。” 懿轩点了点头,坐下来慢慢饮茶。 目光所及府里那一湖碧荷,挨挨挤挤,青翠养眼,荷叶随风翻动若碧浪翻滚,荷花亭亭,含苞待放,若小姑娘娇羞的面庞。 正是一年中,荷花最盛的好时候。 面对这样的美景,很容易就让他想起了那次桑梓泡的“君子茶”,那样好的茶香,以至于他回宫之后,时不时都会想起她那巧妙的心思。 桑桓进到亭子里的时候,就看到皇上正对着这一湖风荷出神,手里举着的茶杯凑在唇边,似乎是在享受茶香。 子猷低声提醒道:“皇上,桑大人求见。” 懿轩放下茶杯,回头就见桑桓静静立在阶下,正在等待传召。 他居高临下的转过身来,只那一眼,已经惊的桑桓差点绷不住的跪了下去。 他其实并无苛责之意,只是久居上位,积威之下,哪怕心情最平淡的时候,眉眼间依然惯常的带着些许凌厉威严,这对不熟悉新帝的桑桓来说,便以为是今天的事,惹的皇帝不悦了。 他心里惶恐不安,战战兢兢的站在阶下,大气都不敢出。 桑桓深知当今天子行事果绝,极有手腕,且不似先帝那般宽和仁厚,只要不是谋逆,每每法外必还有余恩。 可懿轩对手足之间的情分就极为淡薄,也许是多年前萧琪的那次逼宫彻底冷了他的心,自此几个兄弟皆不得他重用,这从几位王爷的封号上,也可以窥见一斑。 先帝共有五位皇子,大皇子因着谋逆被囚禁,死于宫中的一场大火;三皇子萧珩,被皇帝赐封忠恪王。 何为忠恪?忠诚,恪守本分! 这是封号,也是警告! 五皇子萧瑢多年前因着谋害公主,被懿轩亲手推下假山摔死。 惟有二皇子萧玧,乃沐太后自冷宫中亲自接生的,萧玧生母辛常在那时地位卑微,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处处忍让,且从不让萧玧有任何出众之处。 萧玧自己也喜欢这种淡泊无为的生活,因此被封为逸安王。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少年天子要立威,要独揽大权,对反对他的人自然不会手软。 龙颜不可侵犯,这几年正是皇帝拿出头鸟立威警示众人的时候,因此桑桓很怕触了天子的逆鳞,连现下的官职也保不住。 他站在阶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 片刻踟躇之后,他深吸了口气,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稳稳道:“微臣见过王爷,小女年幼,若是哪里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路上他曾问过,得知桑梓在逸安王府,但是来人也并不知道太多内情,且也不敢透露太多,所以桑桓以为是桑梓惹了什么麻烦。 懿轩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既然不是桑家有人想要她的命,他也就没什么可交代的了。 本着大事化小的心态,她一个女孩子被人绑了这种事,说出去也不雅,还有可能会有损她的名声,懿轩想了想,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转了话题笑道:“本王叫你过来,倒不是因着令千金的什么事,而是有件事想要请教桑大人。” “不敢,王爷有什么问题,微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桑桓这只老狐狸,自打进了逸安王府就没有抬过头,始终恭恭敬敬的弯腰做出一副谦卑万分的样子。 当然他心里也有他自己的盘算,皇帝派去的人,说的是逸安王有请,那这凉亭里的,就必须是逸安王。 就算他日真的被皇帝召见,提及今日,他依然可以请罪说,当日未敢直视天子容颜,如此两人都不会觉得尴尬。 当然,皇帝不说,他也绝不会愚蠢到主动提起。 此举,更重要的是成全了皇帝的颜面。 懿轩重又转过身去,只留给桑桓一个侧影,笑道:“桑大人祖籍青州,本王听说那里出产一种极好的雪花石,本王想要几块做观赏用,不知桑大人可否帮着物色几块好看些的。” 桑桓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的落了回去,这会子脸色也好了许多,忙应道:“不过是雪花石而已,微臣定当尽心为王爷挑选几块形状绝佳的供王爷赏玩。” 懿轩点了点头,忽又想起那桑家要出新后的传言来,心里莫名就有些不舒服。 他沉吟再三,还是没有提及桑梓的事情,只说:“本王今天还有事情,那就不多耽误桑大人的功夫了,让管家送客吧。” “是,那微臣就告退了。” 桑桓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个大礼,这才跟着逸安王府的管家退了下去。 子猷看着桑桓离开的背影,不解的问:“皇上,为何不把桑梓姑娘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他?” 第89章 你还有理了(2) 子猷看着桑桓离开的背影,不解的问:“皇上,为何不把桑梓姑娘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他?” 懿轩品着茶,缓缓道:“朕原本也是想着,怀安王府的事情,还需要桑桓去帮她善后。可又一想,如果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他,那丫头回去岂不又要挨罚? 桑桓如今好歹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敢明目张胆上门坑人家一千两银子,这事要传出去,你让桑桓的脸面往哪搁? 阮侧妃心胸狭窄要杀人,这事怀安王未必知情,若认真追究起来,两家人都会闹的不得安宁,得罪了怀安王府,她能有好日子过吗? 桑桓没准会囚禁她,从此不会再让她踏出桑家半步,省的再给他惹祸!” 子猷心里嘀咕着,“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人家被责罚囚禁,究竟关您什么事?再说,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些,若是不吃点苦头,以后还不得让她反了天去?” 不过这些话,子猷是不敢说出口的,只是犹豫的问:“皇上,阮侧妃若不肯就此罢休,您不让桑桓帮她善后,那这事如何了结?难不成,你打算把这事揽下来,想办法息事宁人?” “我?” 懿轩显然之前是没有这个打算的,沉吟片刻,无奈的轻叹了一声,“真是好人难做,朕并非刻意包庇她,只是觉得她在桑家生存已是不易,心有不忍而已。” 子猷撇了撇嘴,想您可是皇上,苦主被骗了一千两,您还想息事宁人,这不是包庇又是什么? 懿轩皱了皱眉,觉得这事有点棘手,他一个九五之尊,去给一个惹了祸的臭丫头擦屁股,还得擦的不动声色掩人耳目,他这是何苦来哉? “子猷,下午召怀安王进宫一趟,就说……是云嬷嬷找他有事。” 云嬷嬷是伺候过太后的人,如今在宫里的地位比许多太妃都要高。 懿轩思来想去,觉得这事他光明正大的插手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倒不如拜托云岚委婉的跟怀安王提一提,让他暗中约束一下阮侧妃的行为。 怀安王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何况懿轩恍惚听说,云岚与怀安王好像是远亲,如此见一面,也不会惹人怀疑。 子猷笑应道:“皇上,您为了这丫头,可真是煞费苦心。” “送佛送到西,若还有下次,朕绝不会再纵容她!” 懿轩无奈的叹了一声,搁下茶杯起身,“朕去看看她醒了没。” 怀安王府虽然伺候的人少了些,但院落打扫的很干净,且萧玧当初修建这花园的时候,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园林景致很是不俗。 皇帝顺着游廊,一路穿花拂柳赏景,心情还算不错。 他进来的时候,就见桑梓盘腿坐在床榻上,头蓬乱,两眼无神,怔怔的好像刚睡醒,还没醒过神来一般。 懿轩轻轻咳嗽了两声,桑梓迷迷糊糊的转过头来,看见他浑身一震,忙迅爬下床来,整了整衣衫,打量这屋子几眼,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王,王爷,我这是在哪?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懿轩摇头,凑过来低下头,目光揶揄的望着她问:“怎么,不记得了?你干的好事,被人家寻仇,让人迷晕了拖到城外,差点抹脖子要了你的小命。” 桑梓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费力的想了许久才说:“我好像想起来了,我记得是在大街上等着简兮买糕点的,人太多,把我们给冲散了。后来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忽然,她“啊”的惊叫了一声,瞪着眼睛望着懿轩问:“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婢女呢?莫非那些人掳走了我,是王爷救了我?可又是谁想要害我呢?” 懿轩啧啧两声,有种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的感觉,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两遭,讥讽道:“三小姐还真是理所当然,坑人家一千两银子,丝毫也不放在心上,死到临头,居然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本王也真是佩服你。” “一千两银子?” 桑梓懵了一会,忽然咬牙道:“原来是阮侧妃那个厚脸皮的女人,当初卖药给她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买不买由她,我是不管有没有药效的。现在出尔反尔,又来跟我找后账,还想杀我,真是个小人!” “小人?那你就君子了?” 懿轩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给气笑了,“一千两还卖假药给人家,换做是我,也会把你套上麻袋狠狠的揍一顿出气。” “你懂什么,这里面的事复杂着呢。” 桑梓白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认栽说:“好了好了,算我倒霉,碰上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女人,我不跟她计较就是了。” 懿轩忽然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大,在这个小丫头这里,开眼界长见识了,“你还想跟人家计较?人家是王府的侧妃,不治你的罪,你就偷着乐吧,还凭什么跟人家计较?” 桑梓一本正经的说:“对啊,既然她高高在上,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来找我,惩罚我,而是选择暗中杀我?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懿轩一时语塞,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可又似乎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你打算如何了结此事?本王劝你,不如去给阮侧妃跪上一跪,赔个罪,没准人家就原谅你了。” “跪个鬼啊,我又没做错事,干嘛要跪她?我要说那草药是她强行从我手中买走的,你信吗?” 懿轩本也没打算真让她这样做,可没想到,她的反应居然是这样的强烈。 怔了怔,他又故意捉弄般的问:“你不怕她再找你麻烦?万一哪天你一个不留神,再让人给装进麻袋里掳走了,到时候可不见得会像今天这么幸运。” 桑梓似乎很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有些抓狂的说:“怪道人说惹谁都不能惹小人,尤其是那个小人还是个女人,就更麻烦!” 懿轩见她一筹莫展,笑她原来也有犯愁的时候,有心调侃她一下,又问:“如果本王帮你解决这个麻烦,你打算怎么感谢本王?” 第90章 旧宅 懿轩见她一筹莫展,笑她原来也有犯愁的时候,有心调侃她一下,又问:“如果本王帮你解决这个麻烦,你打算怎么感谢本王?” 桑梓深深的作了一个揖,抬头笑道:“难道王爷还想要小女子以身相许吗?我这样的,您敢娶吗?” 懿轩神色僵硬了一下,虽明知她在说笑,可还是有些嫌弃般啧啧两声,忽又想起那个桑家要出新后的传言,不禁就打了个激灵。 他实在无法想象,如果将来她进了宫,宫里会不会被她搅得人仰马翻,六宫不得安宁。 “我救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桑梓现下脑子里还有些犯懵,而且有点头疼,懿轩见她不停的去按太阳穴,便建议道:“你不舒服,是因为那迷药的缘故,要不要出去走走,吹吹风也许就能清醒许多。王府的花园景致很好,本王陪你散散步如何?” 桑梓点头,跟着他往外走去,“王爷的花园,可是久负盛名的,之前在南边,我就略有耳闻,您是雅人,这园景自然不会落了俗套。” 这马屁拍的不动声色,桑梓看着懿轩嘴角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自己也不觉跟着傻笑起来。 她是在看这满园的美景,可却又时不时的去偷窥他几眼,似乎这满园的盛景,都抵不过他唇角那一抹淡淡的笑容。 世间男子若生的太过俊美,难免或多或少都会带一点女子的阴柔之气,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是天上的太阳般灼灼耀眼,却又浑身透着男儿的英武之气。 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眸子,威严,睿智,锐利,好像能够洞穿人心看透一切般,让人不敢正视,却又因为太过俊美,而总是忍不住的想去偷看一眼。 懿轩领着她上了王府最高处的凉亭,俯瞰着满园的美景,他回头笑道:“当初建这个园子,确实花了不少心思,请了许多的能工巧匠,建了三年才完工,只是不知道以后,谁能有幸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桑梓讶异的问:“上次在护国寺,我记得王爷跟我说过,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懿轩轻咳了两声只当没听见,转身吩咐人上茶。 桑梓见他不答,也不好追着问,便又扭头去看风景,却不曾经,这一下目光越过那一丛玫瑰花圃,就落到了隔壁荒草丛生的院落里。 那里荆棘蔓蔓,荒草疯长,游廊坍塌,房屋破败,明显是经年不曾住人,荒废已久,甚至连路都找不到了。 从这样高的地方俯瞰下来,与王府高檐华屋,雅致繁盛的精致园林一相对比,更显的那座院落颓废凄凉。 懿轩见她眉头紧蹙,一直望着隔壁那院落出神,便说:“那是前户部尚书韩晏之家,因涉及先帝那一朝,大皇子的谋逆案,被先帝下令抄家。 那时候本王还小,尚未有资格入朝听政,只知道母后曾经苦求父皇将韩家一案押后细审,可当时韩家罪证确凿,父皇盛怒之下,便下了不赦的圣旨。 父皇一生心胸仁厚,可谋逆之事,却是哪个帝王都无法容忍的。” 桑梓冷笑,“何为证据确凿?是因为在韩家搜出的那些书信,还是那几十副铠甲?王爷难道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可以伪造的吗? 如过我没有说错,那些所谓的罪证,并不是第一时间搜出来的,而是在韩晏入狱后,才找到的吧?” “据说那些东西藏的很隐秘。” 桑梓冷笑,带人抄家的是桑桓,可韩晏获罪后,姜晟却代替他成了户部尚书,这里面有什么样的阴谋,可想而知。 而韩家,上至七十岁老太君,下至襁褓中的婴儿,全都惨死在这院中。 丫鬟被**,韩家两位嫡出的公子被屠杀,三位小姐被蹂躏致死,大夫人投缳自尽,就连韩晏刚出生才两个月大的庶子,也被人活活摔死! 家中仆妇,或是被杀,或是被卖到奴隶市场如畜牲般任人挑选凌辱,而那些发配去给披甲人为奴的女子,更是在姜泽的手下生不如死! 偌大一个韩家,顷刻间倒塌,瞬时血流成河。 桑梓越想越悲愤,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却麻木不觉疼痛,可她却需要这份疼痛,才能保持暂时的冷静,不至于在人前露出过多的情绪。 微微挑唇,她冷笑道:“朝廷官员的宅子,若无人居住,按例可卖可赏,可唯独韩家这座宅子却无人问津,就因为当时京城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这座宅子里死了太多的人,阴气太重,冤魂缠绕,根本无人敢接手此宅。” 懿轩听她说完,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挑眉提醒道:“三小姐,桑桓是你父亲!” 虽说懿轩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可这案子当时轰动一时,他印象也极为深刻。 不是因为牵扯到了谋逆,而是因为韩家被屠杀的人数之多,死况之惨烈。 当年牵涉到大皇子萧宏谋反的官员不止韩晏一家,可谁家都没有被如此屠戮过。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反引的百姓同情,对朝廷也颇多非议。 如此心狠手辣,让先帝对桑桓大为不满,遂找了个借口将他贬谪,并且警告过当时还是太子的懿轩,严令以后此人不许予以重权。 “子不言父母之过,韩家是你父亲带头力陈罪行参倒的,如果他们是冤枉的,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我明白。” 桑梓微微合目,掩去眼底的仇恨和愤怒,极力平静道:“小女子身体不适,言行中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王爷恕罪。我出来的久了,怕家里人找不到我会着急,这就先告辞了。” 她说完,也不等懿轩回答,便转身快步离去,脚步似有些踉跄。 懿轩深沉的眸子盯着她,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 子猷在一旁不解道:“韩家当年被抄家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当时的惨状必然也是听来的。问题是,作为桑家的女儿,面对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尽力回避吗?为何她说话却如此尖锐冷硬,甚至都有些不屑桑桓的人品?” 第91章 旧宅(2) “你所看到的尖锐冷硬,也许正是别人心里的伤口结成的痂。” 懿轩叹道:“她心里有恨,朕是知道的,也许她不光恨姜氏,还恨桑桓。 很小就失去母亲呵护的孩子,必然是受过不少委屈,吃过很多苦头的,尤其她又是这样的性子,恐怕没少受了姜氏的责罚。 朕知道桑桓是有本事的人,但却未必拎得清家里的恩怨情仇。” 子猷笑道:“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里妻妾多了是非也多,也正常。” 懿轩摇头,甩袖无奈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宫了,朕还得去求云嬷嬷帮忙呢。” 子猷暗中抿嘴,觉得皇上这是在操哪门子的闲心呢? 可转念却又觉得,这丫头和皇上还真是有缘分。 饶是皇上对立新后的事如此反感,可偏偏对这位三小姐心生怜惜,至于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可懿轩却不知道,桑梓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就算是怀安王府的侧妃,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妾室而已,内宅妇人的阴毒心思,她见识的还少吗? 今天之所以会栽在她手里,不过是自己大意了而已,她才不会再给阮氏加害自己的机会。 且说南城门那一瞥之后,枫墨白不放心桑梓,还是派了人暗中盯着怀安王府,直到桑梓离开。 蕙心和简兮在桑府的西侧门等了很久,却迟迟不见她回来,及至好不容易等到了人,却见她脸色惨白,神情恍惚,脚步虚晃,在看到她们二人时,终于不必再苦苦支撑,倒地晕了过去…… 桑梓从逸安王府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简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说了一句,“我看到韩家旧宅了。” 简兮端着药碗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韩家旧宅,她回京这么久都没有提过,简兮知道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要直面阖族被灭的旧宅血地,那要多大的勇气,要承受多么锥心的痛苦? 她在逸安王府毫无准备之下,看到韩宅破败颓废,阴风盘旋,荒草覆盖的样子,怕是骤然之下无法承受这打击,才会一病不起。 她说:“这都多少年了,风掠过韩宅的荒草吹过来时,我依然能够闻到掩盖在草底的那股浓浓的血腥气……” 一句话,惊的蕙心脸色煞白,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盅。 桑梓自己也没有想到,逸安王府的隔壁,居然就是韩家。 “韩府成了鬼宅,多少年了,树木遮天蔽日透不进阳光,冤魂盘踞,阴森恐怖到连盗贼都退避三舍。 我桑梓在此发誓,终有一天,我会重新打开韩府的大门,用桑桓和姜家的人头祭奠英灵,让那些不甘的魂魄早日超脱!” 逸安王府的事,桑桓没有逼问她缘由。 那天他知道桑梓就在逸安王府,但皇帝的态度,却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他对新帝的脾性不太熟悉,从懿轩做太子的时候,就与桑桓没有太多来往,或者说,他对所有的大臣,面上都淡淡的。 但是许多臣子家的年轻公子,却与太子都相交甚好,别人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桑桓却是一想就通。 年轻人行事,冲动不计后果,那时候太子手里,早就暗中掌握了许多人的把柄,拿住儿子的七寸,还愁老子不听话吗? 所以党争三载,表面看上去势单力薄的太子,位置却岿然不动,直到将大皇子逼的走投无路,逼宫造反…… 懿轩十二岁入朝听政,也许是受沐太后的影响,也或许太过精明,深谙父子君臣之道,他从不越权行事,只让皇帝觉得他是一个需要教导栽培的儿子,而不是一个会威胁到先帝皇权的太子。 就算朝堂上的事情,他也从不肯轻易开口干涉,就像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影子。 只有皇帝问起的时候,作为太子的他,才会偶尔说几句。 小小年纪,心思深沉不露,但往往寥寥数语,便能戳中要害,让很多人都为他的见识折服。 桑桓知道,当年的沐皇后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她只是没有野心,否则先帝的半壁江山都是她的。 这样的人教导出来的太子,有手腕,有魄力,确实是继承帝业不二的人选。 但这样的皇帝,心思难测,不知喜好,却也十分的难伺候。 所以桑桓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沉住气,静观其变。 桑梓身体好些了之后,在闲聊中无意得知,那天给她断后的人居然是商陆。 简兮说他是在酒楼上,无意间看到她被人给绑了,想救她,又没有马,最后还是抢了一个农夫拉着碳柴的马,才赶了过去,因此就迟了几步。 蕙心也笑着说:“商陆回来,气的不行,说还好小姐没什么事,不然,他非要去血洗怀安王府不可。” 桑梓知道,商陆的剑一旦出鞘,从来不留活口。 不管阮侧妃找了什么样的人来对付她,碰到商陆,怕也性命难保。 像商陆,简兮这些令江湖上闻风丧胆之人,都道是冷血无情,可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看似淡淡的,却一直如家人般,将对彼此的关爱藏在内心最深处。 桑梓心里是暖暖的感动,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躺了好几天,她觉得身体乏的很,便想起身到院子里走动走动。 恰这时,明霜进来回说:“三小姐,刘嬷嬷派了人来说,请三小姐带着蕙心去一趟前院。” 桑梓问:“可知道什么事?” 明霜应道:“不清楚,派来的小丫头什么都问不出来,大概就是传句话,还说让快着点过去。” “知道了。” 桑梓让蕙心帮自己重新梳好了头发,趁这个空档问她,“刘嬷嬷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她找我们准没好事,你细想想,最近可有接触过那边的人,做过什么事?不然,刘嬷嬷不会指明要我带上你。” 蕙心忙将这些天做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紧张的摇头说:“小姐病着的这几天,我除了去嘱咐大厨房要些清淡的饮食,就没再出过这院子,根本没有跟萦碧院的人接触过。按理说,她们也抓不着我什么把柄。” 简兮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鸡蛋里都能被她们挑出骨头来,自打我们来了桑府,这无中生有的事经历的还少吗? 刘嬷嬷是大夫人身边的人,这会子找我们,能有什么好事,指不定又想了什么毒计来害我们,小姐心里可要有点准备。” 桑梓冷哼道:“我都还没有来得及跟她算旧账呢,她倒是先来寻我的晦气了,可见就算你心慈手软,人家却不见得会放过你。” 她带着蕙心和简兮去了东院,正堂的小花厅里,大夫人正在跟几个回事的婆子交代着什么,刘嬷嬷就站在姜氏身旁。 第92章 哪里来的臭男人(1) 她带着蕙心和简兮去了东院,正堂的小花厅里,大夫人正在跟几个回事的婆子交代着什么,刘嬷嬷就站在姜氏身旁。 小花厅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身材健壮肥硕的中年男人,塌鼻子,三角眼,那眼神精锐的很,一看便知很会算计。 他满身的绫罗绸缎,手上戴着个水头极好的绿扳指,人虽看着市侩,可坐在那儿神态举止间,却又能依稀辨出,此人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桑梓阅人无数,只看他这一身的行头,便已经断定,此人八成是个商人。 她带着蕙心和简兮上前行了礼,目光一瞥,眼角的余风扫到刘嬷嬷正低头跟那男人说着什么。 那男人的目光落在蕙心身上,眼睛蓦的一亮,将蕙心上下打量几番,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的惊喜和迫不及待,甚至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眼底的猥琐,尽管在极力的克制着,却还是没能逃过桑梓的眼睛。 大夫人合上账本,对蕙心和蔼笑道:“蕙心,你快看看,还认得那是谁吗?” 蕙心的目光顺着大夫人指的方向望去,见那个男人已经站起身来,向着她满心欢喜,目光直直的走了过来。 蕙心被他的目光盯的脸一红,心下怒意升腾,躲避后退了几步说:“回大夫人的话,奴婢并不认得此人。” 大夫人见他那耐不住的样子,赶紧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忙上前尴尬笑了两声,拉住了他说:“张老板,您请坐,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桑梓看这人的举止,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蕙心姿色出众,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不然那赵四也不会几番纠缠她。 看的出来,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因为垂涎她的美色,才有些失态乱了分寸。 桑梓秀眉微挑,不动声色的挡在了蕙心身前。 大夫人又笑道:“蕙心啊,你别怕,这是你亲哥哥啊,你被卖的时候才三岁,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有情可原,如今你家里人来为你赎身,你该高兴才是。” 桑梓闻言,胸口一阵恶心,这个男人,莫说哥哥,就算做蕙心的父亲都可以了。 蕙心的神情很警惕,显然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忙摇头说:“不,他不是我哥哥,我若是有这样一个穿得起绫罗绸缎的哥哥,家里人又何必卖了我讨生活?” 那男人一听,急忙道:“蕙心,我确实是你哥哥,我们家以前是很穷,就是因为卖了你之后,用那笔银子做了点小生意,家里才渐渐有了起色。 如今生意越做越好,家境也越来越殷实,哥哥觉得对不起你,不想再让你做人家的奴婢吃苦受委屈,这才想将你的带回家。 你别怕,等你回家,就可以摆脱奴婢的身份,穿金戴银,有人伺候,好好享福了。” 他一边说着,就又舔着脸上来,想去握蕙心的手。 桑梓将蕙心挡在身后,冷冷道:“我说这位张老板,亲可不能乱认,在没有把事情搞清楚之前,你还是不要随便动手动脚的好。 这是桑府,不是外面的秦楼楚馆,万一认错了人,你这样不规矩,让我这个丫头以后如何做人? 桑府的丫头,是你一个贱商可以随便拉扯的吗?你最好放尊重点,否则亲认不成,别先换来一顿板子!” 她冷着脸,语气威严,话也说的丝毫不留情面,那样冷厉的神情,还有那官家小姐高高在上的气势,居然就真将那个男人给震住了。 那男人回头看了大夫人一眼,明显有些不满,大声嚷嚷道:“我妹子我能认错吗?当初蕙心的卖身契,是我亲手交给何姨娘的,卖的还是死契。如今何姨娘虽不在了,可蕙心还在桑府,我怎么可能认错?” 桑梓上下打量他几眼,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却不说话。 直到将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甚至有些乱了方寸,才说:“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卖身契。” 那姓张的瞪了她一眼,麻利的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拉开抽绳,小心的从里面拿出一张黄的洒花笺,递给了她。 就在桑梓低头认真看那纸上的字迹的时候,大夫人和刘嬷嬷对望一眼,露出一个会心的冷笑。 大夫人唇角还带着笑,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冷硬,对桑梓说:“梓儿,你仔细看看,那是不是何姨娘的笔迹,她生前最喜欢用洒花笺,这个习惯你总该知道吧?” 一张带着陈旧茉莉花香的洒花笺,那样熟悉的字迹,勾起桑梓多少的伤心事? 纵然什么都可以作假,可是这笔迹还有一些字的书写习惯,却不是谁都能模仿的来的。 这是何姨娘当初亲自给蕙心写的卖身契不假,就连这纸张的折痕,也已经很旧了,还有那上面画押的指印,也早已褪色,这张卖身契,无疑是真的。 只是纵然卖身契是真的,身后的这个蕙心,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桑梓不回答,眉心紧攒,在心里狐疑,这张卖身契,是怎么到了这个男人手中的? 莫非他真的是蕙心的家人? 真正的蕙心,是五岁的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她记得当初她问过她家里的一些情况,当时蕙心说,她家里只剩了一个奶奶和哥哥。 她是庐州人,辗转几次才被卖到京城,最后被何姨娘买来伺候女儿。 曾经的那个简兮也是那时候,和蕙心一起入府的。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听大夫人笑道:“梓儿,你可看好了?这张卖身契可有问题?” 桑梓点头,“卖身契不是假的。” 大夫人满意点头,装出一副大度慈悲的样子,继续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从不会为难下人的。既然人家来赎人,莫说有赎身的理由,就算没有,咱们也不能活生生拆散人家骨肉团聚不是? 况且蕙心在你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赎身的银子,我们也不要了。 你这个当主子的,可不能因为这丫头用着顺手,就硬是不肯放手,这可不是我们桑家能做出来的事情。” 桑梓心下冷笑,就算卖身契是真的,又如何能够证明,那拿着卖身契的人,就一定真的是蕙心的家人? 她淡淡一笑,对那姓张的男子,和缓了语气问:“张先生可认识商界巨贾屈伯芝老先生?” 第93章 哪里来的臭男人(2) 她淡淡一笑,对那姓张的男子,和缓了语气问:“张先生可认识商界巨贾屈伯芝老先生?” 那张荣昌的眼睛还黏在蕙心身上,一时没留神她问这话的意图,脱口而出,“我非庐州人,并不认识此人。” 桑梓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问:“那敢问张先生故里何处?” 就是在这眨眼间的功夫,张荣昌看到大夫人的脸色,立即回过味来,转瞬改口说:“在下故里庐州,只是离开祖籍已久,且在京城生意难做,我便自称本地人,时间长了慢慢的就将京城当做了家乡扎下根来。” “原来是这样。” 桑梓不动声色的将那份契约收进袖中,笑眯眯的望着他,那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的笑意,看的张荣昌心虚不已。 “人纵然离家再久,可故里乡音难改,可否劳烦张先生说几句庐州话来听听?” 那人一怔,顿时显出几分不耐烦来,“我来赎我妹妹,你们这样百般刁难到底是为哪般?这赎身的银子我又不是不给,我甚至已经十倍的给了,你们却在这磨磨唧唧不肯放人,到底有没有诚意?” “诚意?” 桑梓秀眉微挑,带着些许不满问:“你是来认亲,我又不是卖丫头,需要什么诚意?你只凭这一纸契约,就想把蕙心带走,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人暴怒道:“如果契约不能作数,那什么才能作数?” 桑梓摇着手里的扇子,淡然笑道:“蕙心虽是何姨娘在京城买来的丫头,可鲜少有人知道,她的祖籍是庐州。 你既是她的家人,如何连一句家乡话都不会说? 我再问你,除了这张卖身契,你还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蕙心的家人?” 周旋了这么久,再看这人言语中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桑梓已经大体猜到,没准大夫人已经将蕙心高价卖给了他,可又怕自己不同意,这才导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这卖身契如果不是假的,那必然就是从何姨娘的遗物里找到的,再看适才张荣昌看着蕙心的眼神,这八成是要将蕙心买过去做妾的。 什么哥哥,认亲,都是幌子! 因为付了银钱,便觉得理直气壮,所以面对自己的追问,才会觉得如此不耐烦。 想清楚了这点,桑梓反而更加冷静下来。 今天无论如何,她都绝不会让这个肥头大耳,浑身铜臭的好色之徒将自己的丫头带走! 她回头向蕙心投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要冷静。 张荣昌本就心虚,这会子更是有点不耐烦起来,“我有卖身契,付了一千两的赎身银子,就是去官府,也没有不把人给我的道理吧!” 桑梓冷笑,一千两,大夫人还真敢要。 刚才是谁摆出一副活菩萨的样子,说就算不要赎身钱,也要让他们骨肉团聚的? “我不管你付了多少银子,哪怕是一万两,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把蕙心带走!” 那人此时的耐性已经被桑梓给耗尽了,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对着大夫人质问道:“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既然是这府里的夫人,为何不能当家作主,果断点下令让我把人带走? 你任凭一个小姑娘这样百般刁难我却一声不吭,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你们是官家,就想用这种方式敲诈我的银子吗?” 大夫人厉声喝道:“放肆!你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哪由得你如此胡说八道!” 姜氏说着话,却也没忘了给他使眼色,“既然蕙心是你的家人,只要你能拿出别的证据来,我总会放她出府的,你急什么?张老板难道不知道,急躁乃是做生意的大忌吗,和气才能顺心如意!” 这明里暗里的示意,让原本烦躁不堪的张荣昌重又耐着性子坐了下来。 刘嬷嬷也适时的在一旁提醒道:“我说张老板,蕙心可是你亲妹子,你好好想想,你可有什么证明她身世的东西,或者她身上有什么胎记之类的,可以证明她是你们张家的人?” 她这一说,让本就有些懊恼的蕙心,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甚至有些恼羞成怒起来,愤恨的望向大夫人身边的刘嬷嬷。 如果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说得出她身上有什么胎记之类的东西,她一个女儿家,还有何脸面见人? 刘嬷嬷这一说,那人的目光又向蕙心这边睨了过来,这一次的眼神里,除了猥亵还带着一些势在必得的不怀好意。 他故意想了半天,才说:“蕙心的胸口,有一颗豆大的红痣,这个我没说错吧?如果不是我们张家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她身上的特征?” 大夫人无视桑梓阴沉下去的脸色,唇角的笑意更浓了,“梓儿,看来这位张先生真是蕙心的家人,不然一个女孩子家,这么隐晦的地方,有什么特征,他怎么会知道?” 大夫人见她不说话,又冷冷劝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蕙心,就算是养个小猫小狗在身边,日子长了也会舍不得,何况是个人呢? 可是梓儿你也不能如此自私,因着喜欢这丫头伺候的周到,就一直将她留在身边,耽误了她的青春。 蕙心今年也有十五了吧,也到了该说婆家的年纪,就算待在府中,你这个做主子的,也该替她找个好归宿的时候了。 如今人家哥哥来赎她,她回家衣食无忧,张家也定会为她寻门好亲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顿了顿,大夫人又冷笑道:“你若真的不舍的这丫头,就多给她点赏赐,就算是为她添妆了,也是全了你们主仆的情意。” 蕙心这时候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涨红了脸,边往后退,边怒然道:“不,他不是我哥哥,他不是!我不会跟他走的,就算死,我也绝不会跟着这样一个男人出府!” 蕙心跟在枫墨白身边那么久,见识过那样如高山明月般的男子,如何会将这种酒囊饭袋,浑身铜臭的人放在眼里? 别的不说,只说他那满脸的油污还有那高高耸起的肚子,看一眼,就让蕙心觉得恶心。 纵然她只是个丫头,这样脑满肠肥的腌臜货,哪里配得上她? 第94章 你可要想好了 桑梓转身目光紧锁着蕙心的双眸,直到她读懂了她眼神中的坚定和自信,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小姐,我……我不怕,也相信你……” 桑梓微微一笑,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可大夫人却不给她再拒绝的机会,吩咐身边的刘嬷嬷说:“你带蕙心下去验身,看张老板说的对不对,如果真如他所说,那就没错了。早些让她将人带走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不犯着因为这点小事耽误功夫。” 刘嬷嬷忙应着,与桑梓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挑衅的望了她一眼。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一个小小的庶女,居然敢和夫人斗,这就是你们的下场。等除掉你的左膀右臂,很快就轮到你了! 蕙心被刘嬷嬷几人带了下去,桑梓笑吟吟的摇着扇子说:“如果蕙心真是张家的人,我自然不会挽留,可她跟着我多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了这个丫头的。 人可以交给张老板带走,但是,我会先把这事告诉父亲,让他心中有数。然后,再去衙门备案,到时候张老板你签字画押之后,就可以把人带走了。” 大夫人和张荣昌听她开头说答应让他带走蕙心,还以为她没了办法只好妥协,可后来听说她要告诉桑桓,还要去衙门备案,张荣昌就有些不乐意了。 “我来赎我妹子,给了你们桑家银子,我们就算是两清了,为什么还要去衙门备案?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种事情,你到底还想耍什么花样?” 姜氏也冷笑道:“梓儿,官府可是不管丫头赎身这事的。” 桑梓看似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里泥金芍药花的团扇,不慌不忙的说:“母亲说的是,若正常人家来府里给女儿赎身,只要主子肯开恩,赎身的银子都不要就肯放人的也不在少数。 那是主子的恩典,是没什么好说的。 可蕙心不一样,她很小就离开了家里,对于张家没有任何印象,而张老板你半句庐州乡语也不懂,这实在是可疑的很。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而知我这个丫头,胸前有颗红痣的,但这种事情,若有心打听,也不是打听不出来,所以,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铁证。 为了我这个丫头的以后着想,我是一定要去衙门备案的。官府是不管家人给子女赎身这档子事,可若是坑骗拐骗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桑梓笑吟吟的看着张荣昌的脸色僵硬了下去,又见大夫人顿时恼了脸的样子,心中暗笑,接着说:“张老板你可要想好了,我父亲好歹是大乾的三品官员,你若胆敢欺诈到我们头上,这要闹出什么丑闻,我父亲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蕙心不是奴隶,可以任人买卖,她跟你走了之后,如果你敢对她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我必会将你状告到官府,告你坑骗良家女子。 到时候,就你算再怎么狡辩,可只要那赎身的文书上,写的是兄妹家人,你就无法逃脱罪责! 大乾的律法,祸害良家女子,轻则入狱三年,重则流放充军,张老板你可要想清楚了。” 大夫人气的脸色青,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想出这样一出,这样一来,若真出了什么事,岂不连她都逃不脱关系了? 桑梓看到张荣昌的脸明显白了下来,又走近几步,用扇子掩了嘴,用只能他听到的声音说:“张老板,蕙心是不是你妹妹,你我心中都有数,其实你又何必执意如此呢? 一千两银子,够买十几个姿色不错的丫头了,你买蕙心,买回去的不是妾,而是祸! 如果我没说错,张老板这个年纪,想必也已经有妻子儿女了,难道你忍心为了一个丫头,闹的家破人亡锒铛入狱,再让妻子儿女与你一起流放边疆苦寒之地吗?” 张荣昌脸上的赘肉哆嗦了几下,明显已经有了惧意,还未来的及开口,又听桑梓笑道:“你若执迷不悟,大可以将那丫头带走,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你以为我母亲还会帮你说话吗? 她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也会把罪责全都推到你头上,到时候那纸卖身契是真是假,还不是她说了算? 说不定她还会反咬你一口,说那契约是你伪造的,到时候你可就要罪加一等了!我父亲为了保住桑府的名声,保住母亲的名声,你说他会怎么做? 杀你灭口都有可能! 自古民不与官斗,你纵然有冤,恐怕都来不及申诉,就会莫名得了暴疾死在牢里。你不要忘了,桑家在官场的人脉,可不是你这种有钱人,就能比得了的。 远的不说,我母亲的大哥现在可是当朝的户部尚书,等你家破人亡,你的万贯家财充公,岂不是又给他添上一笔政绩? 他不杀你,还等什么! 你被人算计至此,还不知悔悟,非得要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接过去祸害家族,我也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色迷心窍的蠢人。” 她话音才落,就见张荣昌恍悟般深吸了口气,怒然一掌拍在桌上,对大夫人吼道:“人我不要了,你把银子还我,你这哪里是卖个丫头给我,分明就是想要害死我呢!” 大夫人不知道桑梓跟他嘀咕了什么,见她那悠闲含笑的样子,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去抽她几个耳光出出气。 她忙赔笑说:“张老板,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蕙心她可是你妹妹……” “她不是我妹妹,我不过就是想买个出身干净而又貌美的小妾而已,可不是要买个祸害回去! 算了,算老子倒霉,银子我也不要了,全当破财免灾,真他妈晦气,居然碰上你们这一家子。” 他气呼呼的往外走去,正碰上刘嬷嬷带着蕙心进来,那人不敢很对着大夫人脾气,便冲着刘嬷嬷脸上呸了一口,瞪了她一眼骂道:“晦气,扫把星!” 刘嬷嬷吃了一惊,紧走几步进来,不明所以的望着大夫人,正想问问那张老板为何走了,却见大夫人紧咬着牙望着桑梓,恨不得用眼神将她给凌迟了。 桑梓却不紧不慢的说:“母亲,这事我一定要告诉父亲,这张荣昌也忒大胆了些,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态度倨傲也就算了,居然坑骗到我们家里来了! 父亲好歹是朝廷的官员,却被一个低贱的商贾给欺辱了,若不追究,传出去岂不让人家嘲笑父亲软懦无能?自古哪个官员的府邸上,有被商人骗了丫头去的?” 第95章 惩治恶奴(1) 大夫人看着她那气定神闲,誓不罢休的样子,硬硬的压下心头烧着的那团怒火,直觉得心肺都在拉扯着疼。 “小事而已,且蕙心不是也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吗,今天这事,只要你闭口不言,又怎么会被传了出去遭人耻笑?” 冷冷说完这句,大夫人忽然厉声喝道:“刘嬷嬷,你还不知罪吗?居然串通外人来坑骗小姐身边的丫头,谁给你的这么大胆子,说!” 桑梓一看大夫人这架势,知道她这是要为自己找替罪羊了。 这事如果真的闹到桑桓那儿,只那一纸契约,姜氏就难以洗脱干系。 桑桓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张契约的用纸字迹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何姨娘已经死了,桑桓没有追究已经是到了底线,他又怎会允许姜氏用她的遗物来兴风作浪? 何况为难一个庶出女儿,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算桑桓不追究,姜氏自己都觉得丢不起这人。 刘嬷嬷跪在地上,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夫,夫人,您在说什么?我何时串通外人……” “你还嘴硬!” 大夫人冷哼道:“何姨娘的所有遗物都锁在辛荑院,不是你,谁有那院子的钥匙去翻找蕙心的卖身契? 你明明就是贪图钱财,鬼迷心窍,才想将三小姐身边的丫头卖给那个低贱的商贾做妾,却闹出这么大的一个笑话来,连累我都差点信以为真。 这事若是闹到老爷那去,你吃罪的起吗,连我也要在老爷跟前没脸!” 大夫人这一通责骂出口,刘嬷嬷已经明白了,大夫人这是要落了她,给三小姐一个交代,以防她闹到老爷那里,连累夫人在老爷那边受责备。 这个时候,她是必须要出来顶罪的,毕竟有夫人在,她才能有翻身的机会。 刘嬷嬷在短暂的权衡之后,忙磕头道:“夫人,您饶了奴婢吧,奴婢最近晚上跟看门的婆子吃酒赌钱,输了不少银子,手头是有点紧,所以才想了这么个糊涂法子。 奴婢原本想着,蕙心生的好,在这府里胡乱配个小厮也是可惜了,不如让她跟了那个张荣昌,至少他家几代富贵,蕙心就算嫁过去,吃穿不愁,也受不着什么委屈。 这都是奴才的错,还差点连累夫人错信了奴才,奴才该死,还请夫人看在我并没有恶意的份上,宽恕了奴才这一回吧?” 大夫人不说话,却向着桑梓这边望了过来。 蕙心见那张荣昌忽然就这么走了,虽不知道适才生了什么事,可看刘嬷嬷这举动,心里已经有了底。 她心中忽然就畅快起来,鄙夷的望着地上的刘嬷嬷,这就叫自作自受,活该会有这样的下场。 “听刘嬷嬷这话里的意思,你倒是好心了?既然你觉得那张荣昌是个不错的人选,为何不把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她? 若是得了这样一个家财万贯的好女婿,刘嬷嬷你岂不是也可以跟过去一起享福? 我这丫头是没这个福气的,你若真喜欢那张家,改天我自会去请官媒,给刘嬷嬷促成这桩好事。” 这半讽半威胁的话,让刘嬷嬷当即白了脸色,跪在地上心惊胆颤,求助的望向大夫人。 刘嬷嬷不是傻瓜,这三小姐从小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她的手段她见识了不止一次了,真让她抓到把柄,是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逃脱过去的。 大夫人只当没听见这话,冷冷问:“梓儿,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桑梓语气温和的说:“母亲,刘嬷嬷是您身边的人,犯了错,自然应该由您来落。桑家自有桑家的规矩,刘嬷嬷是府里的老嬷嬷了,明知故犯,这影响会更坏,母亲可得给下面那些丫头婆子们一个警示,不然以后何以服众?” 姜氏冷笑,“哦?这么说,你是想要让我重罚刘嬷嬷了,不知道你想怎么罚她?” 桑梓摇头,“梓儿刚才已经说了,这府里当家做主的是母亲您,如何落刘嬷嬷也是您说了算,梓儿不敢干涉,只是给母亲提个醒罢了。” 大夫人眯了眯眼,有心包庇,又将这皮球给踢了回来,“她老糊涂了,敢算计你身边的丫头,你自然也是有权责罚她的。 我的意思,就关她两天,让她在柴房里好好反省两天,然后罚去下院当差,不知你觉得如何?” 桑梓这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置喙大夫人的决定的,如何落刘嬷嬷,那不是她的权利,一切她都会等到刘嬷嬷到了下院再说,这个时候急什么? 桑梓笑着应道:“梓儿但听母亲吩咐。” 就在姜氏松了口气,刘嬷嬷也心一宽跌坐在地上的时候,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说:“姐姐,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关几天罚去下院当差,如此赏罚不分明,岂不是等于在告诉府中那些有资历的老嬷嬷,让她们可以放心犯错,反正主子会看在她们在府里伺候多年的份上网开一面,不会重罚。 依我看,这些个的老嬷嬷最是纵容不得,今天她们敢算计小姐身边的人,明天,她们就有胆子连主子都算计了。 这样狼子野心的奴才,岂能轻罚放过? 姐姐若是不忍心,就由我来落她好了,家有家规,越是主子身边的奴才,就越是要给众人做个榜样才是,不然人家还以为姐姐是有心包庇呢! 更有那好事的,说不定都会以为,是姐姐指使了刘嬷嬷做下这等丑事,这会子拿了她来顶罪,才会这样不痛不痒的罚一下就算了。” 秦氏边说着边跨进门槛来,笑道:“姐姐,我知道刘嬷嬷跟了您多年,碍于主仆情意,你下不了狠心。 可这事若被老夫人知道了,刘嬷嬷怕就不只是挨罚这么简单了,按照府里的规矩,老夫人怕是会直接赐死的。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就是欺负梓儿不敢顶撞,就想将这事糊弄过去,罚刘嬷嬷去下院做几天苦工,等过些日子,再找个借口把她给调回来。 可这样的恶奴放在身边,姐姐都不怕连累自己的名声吗?” 第96章 惩治恶奴(2) 大夫人脸色微白,身子晃了晃,抓着桌角的一只手,两根指甲齐齐的折断,却似丝毫不觉。 她目光阴沉的望着秦氏喝道:“你来做什么,这偏厅是府里管事的婆子们回事的地方,哪里轮得到你来吆三喝四,指手画脚?我当家,如何处罚犯了错的仆婢,难道还要你来教我吗?” 大夫人越是生气,秦氏脸上的笑容反而越浓了,她甩着帕子咯咯笑了几声,径直走到小花厅主位的椅子上坐了,试了试,似乎十分称心,然后才挑衅的看着大夫人说: “姐姐难道忘了,老爷早就下了命令,要我跟姐姐一起管家。以后这府里的大小事务,姐姐可千万不要再擅作主张,记得一定要跟妹妹商量一下,不然出了事,岂不要连累妹妹跟姐姐一起受责罚?” 大夫人的目光,阴恻恻的盯着秦氏,狞笑道:“哦?这么说,今天这事,妹妹你是非要插手不可了,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刘嬷嬷,不妨说来听听?” 秦氏哼道:“像这种眼里没有主子,居心不良的奴才,就该拖出去一顿板子打死以儆效尤。” 秦氏说到此,故意顿了顿,见大夫人脸上的肌肉狠狠的抽搐了几下,知道姜氏现在必然是恼火万分。 这才心中痛快无比的继续笑道:“不过念在她服侍了姐姐这么久的份上,又是陪嫁过来的,死罪可免却活罪难逃,不如就将刘嬷嬷重责五十板子,让阖府的奴才们都来观刑,让众人都看看,做为奴才却心怀不轨的下场!” “你闹够了没有!” 大夫人此刻自然不会去想自己的处置是在包庇刘嬷嬷,她首先想到的是,如果依了秦氏的意思,那刘嬷嬷有没有命活下来是一回事,到时候,作为当家主母的她该如何自处? 姜氏怒然反驳道:“就算刘嬷嬷一时糊涂,可她也并没有想要将蕙心卖到那些烟花柳巷去,而是为她找了个好归宿。 张家几代富庶,嫁过去一辈子吃穿不愁,这对一个丫头来说,若非不知好歹,又有什么好拒绝的? 何况她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刘嬷嬷这样做,除了没跟她商量有些不妥之外,其他事上,又哪里委屈了她?” 秦氏摇着帕子,斜睨了大夫人一眼,那气势拿的足足的,好像她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一般冷笑道:“姐姐你这分明就是在颠倒黑白,就算蕙心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她是梓儿身边服侍的人,哪里就轮到刘嬷嬷来做主了? 刘嬷嬷是什么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她能做得了别人亲事的主吗? 你我心中都明白,这刁婆子就是想设计将蕙心给卖了,这和外面坑蒙拐骗的人贩子又有什么区别? 姐姐你若执意要袒护这个恶毒的奴才,难道不怕让人误会,是你们合谋或者是你指使了她,去做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大夫人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怒道:“你说话最好有点分寸,我为何要袒护她,我只不过是就事说事而已! 就算老爷面前,我说这话也没有错,你少东拉西扯的把事情往歪里带,好好的一件事,倒让你说的刘嬷嬷心地有多不堪了!” “有多不堪,你自己不清楚吗!” 桑桓踩着大夫人的尾音进来,冷哼道:“我桑府向来家规甚严,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才,去设计发卖小姐身边的人了,这是要反了天了吗? 这老嬷嬷着实可恶,今天她敢打小姐身边丫头的主意,明天她就敢打坑害主子的主意,奴才不怕蠢笨,怕的是居心不良!可你却还不知好歹的在袒护她,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秦氏忙上前福了福身,藏好心中的得意,温和道:“老爷过来了,您这话说的很是,适才我也是如此劝姐姐的,这样的恶奴留不得,可姐姐却执意要袒护。 我苦劝她不听,还非说什么,是刘嬷嬷给蕙心找了个好人家。若那张家真是那么好的人家,刘嬷嬷怎么会不先为自己的女儿打算,她会那么好心的成全了蕙心?” 大夫人被秦氏这明里暗里的挤兑,气的脸色蜡黄,说的她颜面无存,不留半点余地。 眼见着桑桓要发火,她慌忙解释说:“老爷,这事我真的不知情,原以为……” “原以为什么?既然认亲的事情已经败露,那你就该处置了刘嬷嬷保全你的名声,可你却在愚蠢的袒护她! 这府里上下好几百号人,老夫人当年使出来的管家婆子也不少,你如此处事,打算以后如何去压服众人?” 桑桓的话,让大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秦氏却趁机落井下石的说:“姐姐,你这样袒护刘嬷嬷,不过是欺负梓儿是个孩子,不能对你的处置有意见,也无法为蕙心讨个公道罢了。 可你想想,你就算再想态度强横的压下此事,可人言可畏,别人也都不是傻子。老爷说的对,你还是得要为你自己的名声想想,为老爷的颜面想想。 今天这事若传了出去,那是多大的丑闻,会被外面的人编排成什么样?我桑府的威严何在!” 见桑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秦氏接下来的几句话,又为这熊熊烈火上,浇了重重的一桶油。 她说:“姐姐身边的奴才可真是个个都不简单,上次因着那个赵四的事情,差点让桑府万劫不复,这下可好,才几天,又出来一个刘嬷嬷倒卖小姐身边的丫头。 我这自己说起来都觉得心痛,姐姐难道一点觉悟都没有吗?再这样下去,我们桑府,怕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了。” 桑梓深深的吸了口凉气,想这秦氏,今天这是想要踩死大夫人呢。 赵四的事,差点拖垮了桑桓的前途,如今又出来一个刘嬷嬷,做出这等丑事,还都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她就算处置了刘嬷嬷,都未必能摘的干净自己,何况还这样存心袒护? 果然桑桓闻言大怒,铁青着脸色,对大夫人斥道:“我把桑府交给你来打理,是信任你可以管好这个家,可你除了会徇私舞弊,姑息养奸之外,还做了什么好事? 看看你身边使出来的这些个奴才,一个个都是些什么德行,这些年,你就是靠她们来辅佐你的! 我真是心惊,桑府还能撑到今天,简直就是个奇迹!倒卖小姐身边伺候的丫头,你怎么不直接把梓儿卖给那姓张的做妾算了!” 第97章 惩治恶奴(3) 秦氏冷笑,得意的望着大夫人,气势咄咄逼人,再没了往日里伏小做低,处处忍让的辛酸模样。 姜氏慌忙跪了,泣道:“老爷,我知道我没有管好身边的奴才,这事确实是刘嬷嬷做错了,可她也并非完全是出于坏心。 虽是个妾位,可蕙心只是个丫鬟,难道还指望以后,能嫁到这样的富贵人家做正室夫人吗?” 桑桓甩开她的手,哼道:“你还在狡辩,今天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你是当家主母,若果真这丫头犯了错,你大可以堂堂正正的发卖,可是你们却偏偏还要搞出这么一处认亲的把戏来,简直是丢人现眼! 如果那个张昌荣出去,将此事添油加醋的编排一通,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你管家多年,只要事情做的不甚过分,我都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可是你现在,却被这些个糊涂的老嬷嬷,挑唆的越来越不像话,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老爷,这事我真的不知道……” “你自己身边人做的好事,你不知道谁知道!” 见桑桓发怒,大夫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却无人站出来帮着说句话,刘嬷嬷忙爬过来不停的磕头道:“老爷,这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夫人无关,都是我贪图银钱蒙蔽了夫人,您要处置,就处置我吧。” 毕竟是照顾自己多年的嬷嬷,大夫人向她投去不忍的一瞥。 这时候,蕙心也跪在桑桓面前,语气决绝的说:“老爷,我愿意终身不嫁,一辈子伺候在三小姐跟前。 我只是个丫头,没有那享福的命,莫说是小妾,就是真的三媒六聘的来抬我去做那张家的正室,我也不稀罕。 老爷若是不答应,我就铰了头发出家做尼姑去,奴婢命苦,能伺候一个肯体谅下人的主子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其他的从来不敢奢望。” 秦氏笑道:“你这丫头,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说的,若你家小姐是个有造化的,将来能嫁到个好人家,那你也必然能跟着沾光享福,这时候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说傻话,免得将来后悔。” 可只有蕙心自己心里明白,这辈子,在她心里,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比得上那个人。见识了那样谪仙般的男子,别人哪还能入得了她的眼? 因此她含泪摇头,坚决道:“奴婢不是意气用事,求老爷成全了奴婢吧。” 桑桓却冷冷道:“不是我不成全你,而是做人,任何时候都要懂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你是三小姐的丫头,将来也是要陪着她出阁嫁人的,你的终身大事,我可以下令不允许别人插手,但你家小姐总有做主的权利吧?所以这事,就你们主仆自己去决定好了。” 桑梓闻言,忙道:“父亲说的事,梓儿多谢父亲想的周全。” “至于你……” 桑桓看着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刘嬷嬷,冷冷下令道:“来人,给我拖下去重责五十板子,然后赶出桑府,永远都不许她再踏入桑家的大门。” 桑桓说完,又十分不满的瞥了跪在地上的大夫人一眼,什么也没说的转身离开了。 “老爷,您听妾身解释啊……” 姜氏挣扎了一下想起身去追,可是膝行了两步,却忽然跌倒在地。 秦氏冷冷哂笑,那神情分明在说你也有今天,然后便扶着丫头的手,趾高气昂的跟着去追桑桓了。 看到姜氏那挫败而又不甘心的样子,桑梓并不伸手去扶她,只是微微福了福身道:“母亲保重,梓儿先告退了。” 然后她带着蕙心,头也不回的出了萦碧院。 大夫人见自己在这府里的地位日渐式微,莫说秦氏已经铁了心的想要取代她,就连桑梓这个小小的庶女,对自己的态度都这样的冷淡。 桑桓更是不用说,虽是发妻,可是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他何曾真心爱过她? 心中一口郁气堵在那儿,只觉得眼前发黑,眩晕的厉害,身子晃了晃,猛地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刘嬷嬷被人拖了下去,秦氏诚心要借机报复大夫人,也想顺便借此事立威。 她召集了府里所有的仆妇前来观刑,直到将刘嬷嬷打的还剩了最后一口气,才着人将她丢出府去。 桑梓站在廊下,看着秦氏咬牙切齿的指挥人将刘嬷嬷拖走的样子,俨然是另一个大夫人。 她无奈苦笑,想这大宅门里的妻妾,还真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不管谁得势,都是一样的手段狠毒。 刘嬷嬷被赶出桑府,不出半天就咽了气。 傍晚时分,前院又传出消息,说是大夫人病倒了。 桑梓想,也许这次大夫人生病不是装出来的,她身边的四个陪嫁嬷嬷,如今就只剩了刘嬷嬷,可现在,刘嬷嬷也死了,短短几个月,身边折损了这么多人,大夫人就算是铁打的心肠,也必定会受不了。 何况,跟其他人不同,刘嬷嬷是她眼睁睁看着被人活活打死的,她作为当家主母,却连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亲信都保不住,这不仅仅是让她心痛失去了一个左膀右臂,更是她身为正妻的奇耻大辱。 回到紫桐院后,桑梓将袖中蕙心的那个卖身契拿出来,用火折子点燃烧了个干净。 她问蕙心:“你胸口的那颗红痣,只有我和简兮知道,除了我们,你还跟谁提过?” 蕙心想了想,绞着手里的帕子说:“这种事情,奴婢怎么可能会轻易跟人提起,只有一次,我在屋子里沐浴的时候,明霜曾经误闯进来过,难不成是她?” 桑梓点了点头,“如果是她,那这事就不会有错了,这样隐秘的事情,居然能够传到外院去,差点让别人给利用了。 看来这些人在导演这出戏之前,还是做足了功夫的,只可惜那个张荣昌不是个好角色,早早就被我给看穿了。” 简兮冷笑道:“你是不知道小姐威胁张荣昌的时候,他那个怂包的样子,一听要去官府立文书,立刻就慌了神。小姐三言两句,就将他说的头上直冒冷汗,没多大功夫,就和大夫人翻脸了。” 第98章 欺上门来(1) 蕙心轻轻叹了一声,跪在桑梓面前求道:“小姐,刚才奴婢求老爷成全,并不是为了自保,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只要小姐答应,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在小姐身边,永远都不嫁人。” 桑梓扶起她说:“好了,这事以后再说,眼下急什么?” 又听简兮似有不解的说:“这秦姨娘还真不简单,居然这么快就打听到了消息,还派人去告诉了桑桓。” 桑梓微微一笑,淡淡道:“若论这渔翁得利的本事,再没人比这位二夫人更厉害的了。每次大夫人对我们出手的时候,她总能抓到机会,为自己争取利益。 这次大夫人一病,她又亲自落了刘嬷嬷,那可是姜氏身边最为亲信之人,这意义自然非同一般。如此一来,你看府里还有哪个管家婆子敢不听她的话?” 简兮倒了杯茶递过来,笑道:“自然不会只是落了刘嬷嬷那么简单,如今在府中的下人眼里,怕是都知道这位二夫人如今的风头,已经盖过了大夫人,巴结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与她作对?不要忘了,她背后可还有老夫人撑腰呢。” 蕙心的心思却不在前院那些勾心斗角上,眯了眯眼,那一向纯澈的眼睛里,忽然就带上了几分愤恨的狠辣。 这一细小的情绪变化,落进桑梓眼中,她知道蕙心在想什么,端着茶杯轻声安慰道:“不着急,她若真存了这样的心思,我断不会留她。” 蕙心咬唇含泪道:“奴婢想过了,今天若是小姐救不得我,那我就一头撞死在大夫人院子里,也绝不给那个恶心的臭男人做妾。” 桑梓摇头,“若我救不得你,外面还有先生在,你怕什么?以艽爷的威名,跟张荣昌要个人,他敢不给吗?” 一句话说的蕙心眼睛骤然亮,破涕为笑,“不过奴婢还是更愿意留在小姐身边伺候。” 这边正说着话,忽听珠帘窸窣,见明霜进来回话说:“三小姐,过几天就是老爷的生辰了,老夫人说到时候要大宴宾客,还要几位小姐出去招呼那些官家的贵妇小姐们,所以让裁缝来给几位小姐量身定做几件新衣服,到时候,可以让小姐们体体面面的站在人前。” 明霜见桑梓含笑望着她,原本心虚的不敢去看她,可见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便又大着胆子笑问:“只是不知道,三小姐送给老爷的寿礼选好了没有?” 蕙心正要开口呵斥,见桑梓一个眼神望过来,便又硬生生的闭了嘴。 桑梓似乎也颇有些为难的说:“你也知道,我比不得两位嫡姐手头宽裕,所以这寿礼上,也只能是聊表心意罢了。我没什么特长,也就刺绣还能拿得出手,就为父亲亲手绣一件衣衫吧。” 明霜听见,笑了笑说:“寿礼不在贵重而在心意,三小姐的刺绣做的好,老爷见了肯定会喜欢。” 桑梓唇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点了点头,吩咐说:“承你吉言吧。” 明霜又问:“那女裁缝现在外面候着呢,小姐可要见她?” 桑梓放下茶杯,应允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是,奴婢这就带她进来。” 明霜出去叫人的这点子功夫,桑梓正色嘱咐蕙心说:“你要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才行,如果现在就让她看出了你对她的敌意,那她必会生了防备之心,以后再有什么事,筹谋起来可就更艰难了。” 简兮也在一边劝道:“蕙心,小姐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你一定要懂得克制自己的脾气才行。” 蕙心忙应道:“小姐,奴婢知错了,只是,如果有一天小姐真的能落了明霜,还请小姐让我来处置她。” 桑梓眉头不觉轻挑了一下,可还是应道:“好,我答应你。” 量完了尺寸,明霜才将那女裁缝给送走了,桑梓正想吩咐蕙心理几种丝线出来备用,却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还未来得及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已经见桑清柔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气势冲冲的闯了进来。 桑梓站起身来,与桑清柔冷眼对峙着。 桑清柔走上前来,眼里像是燃着一团火,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贱人,你终于把母亲给气倒了,这下你该高兴了吧?如果母亲有什么不好,我就是拼了命,也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桑清柔说着,已经狠狠一巴掌掴了下来。 身旁的简兮迅抬手抓住了桑清柔的手臂,冷冷喝道:“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 桑清柔的另一只手,又向着简兮狠狠一巴掌打了过来。 简兮微微侧身,那一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桑梓上前,怒然推了桑清柔一把,冷不防竟将她推了个趔趄。 这个不讲道理的女人,每次都只会仗着人多势众来欺负她。 “桑清柔,我劝你不要太嚣张,今天这事谁是谁非,父亲心里跟明镜一样。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落了刘嬷嬷? 他哪里是在气刘嬷嬷的居心不良,不过是在替某些人掩盖那见不得人的心思罢了! 说到底,父亲还是顾着桑家的体面,顾着与姜家的和睦,不然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这么嚣张的站在这儿吗?” “贱人,那不过是你这个贱人身边的小贱人罢了,刘嬷嬷是这府里的管事嬷嬷,怎么就卖不得她? 莫说是卖去那等富贵人家,就是将她卖去烟花柳巷又如何?既然是桑家买来的奴才,那我们怎么就没有资格处置她?” “你们?”桑梓气的手都在抖了,她一口一个“贱人”,自己又有多高贵了? “刘嬷嬷不过是个奴才,你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居然口口声声与她称‘我们,’我看你才是个自甘堕落的贱人!” 桑清柔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骂她“贱人”这两个字,她骂别人也就罢了,可是别人用这两个字骂她的时候,她却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 她跺脚骂道:“桑梓,你这个奴才生的小贱人,果然是怎么教都上不得台面的。你骨子里就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教养,我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将你接回来,像你这样的,只会丢我们桑府的脸罢了。” 第99章 欺上门来(2) 桑梓冷笑,“我就算再没教养,也没有张口就骂,抬手就打。也就只有你桑清柔这么‘有教养,’动辄就像个疯子一样,满口污秽,野蛮强横!” 桑清柔被她这样毫无顾忌的顶撞,更是怒火横生,“桑梓,你敢骂我,如此目无长姐,看我不告诉父亲重重的责罚你!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奴才命,只会把别人的好心当恶意,锦衣玉食你不要,非得在一个下贱的庶出子身边当奴才,果然主仆一样的不知好歹!” 然后她回头吩咐带来的几个婆子说:“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那个臭丫头给我绑了,今天我还非要把她给发卖了,看她能怎样?” 桑清柔带来的几个婆子得了令,挽了挽袖子,扑上去就把蕙心给按了个结实,然后凶神恶煞的就把人往外拖。 简兮见了,慌忙上去拦截,桑梓也上去帮忙拉扯。 那几个粗使的婆子力气大,也不知道是谁,用肩膀扛了桑梓一下,正巧顶撞在她的胸口,将她给撞飞出去,跌坐在地上。 眼看着蕙心就要被拖出门去,桑梓赶忙爬起来,抓起墙角花架上的一个花瓶,怒然朝着那个婆子的脑袋砸去,只听“砰”的一声,花瓶碎裂,那婆子瞬间被砸懵,两支眼睛都成了斗鸡眼,头上就像开了花般鲜血直流。 桑清柔在一旁见状,惊的直呼,“桑梓,你疯了,你居然想杀人!” 然后又冲跟随着的两个小丫头厉声喝道:“你们都是木头人吗,还不快上去帮忙!” 那两个小丫头,一个去帮着拉扯蕙心,另一个则去扶被桑梓砸晕了,坐在地上捂着伤口哀嚎的那个老婆子。 桑梓扯着蕙心,死都不肯松手,蕙心吓的哭喊个不停,那两个婆子和丫头,也在不停的喝骂着,桑梓气急了,便伸手去打她们。 桑清柔还在一旁,十分不满的尖声苛责,骂那两个婆子没用。 屋子里哭喊声,叫骂声掺杂在一起,混乱的不成体统。 明霜听见动静跑进来,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儿,都不知道该去帮谁,更不知道该如何插手去劝解。 姚嬷嬷进来的时候,就见蕙心头发也散了,满脸的泪痕,脸上还被抓破了好几处。 而桑梓自己,一只袖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给撕破了,发髻也被人给撕扯歪了,小花厅里,还有不知道是谁的一只鞋子。 再看那两个婆子,一个坐在地上哀嚎,头上鲜血直流;另一个则脸上也不知道被谁给抓了好几道伤口,衣衫不整,鬓发散乱,倒真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疯婆子了。 而桑清柔还在一旁不停的吆喝着,“给我打,打死这两个小贱人!谁都不许停手,今天我一定要把这个臭丫头给卖到青楼去,我看她还装清高!” 姚嬷嬷看到眼前这情景,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是跟在老夫人身边见过大场面的人,什么是非对错没见过,什么场合镇不住?早已处变不惊, 可如今看见这样的场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一辈子了,从秦府到桑府几十年,她就没见过哪家的大家闺秀这样厮打成一团的。 什么教养矜持都没有了,哪怕是普通百姓家的姊妹之间,也没有这样互相残杀的! 姚嬷嬷断喝道:“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怒喝,惊的那几个厮打纠缠在一起的人,顿时没了动静。 姚嬷嬷恼了脸,对那两个还扭着蕙心胳膊的婆子喝道:“还不快放手,小姐屋里,你们也敢如此没有规矩,这是讨打来了吗? 别的且不说,只说小姐的闺房里,是你们这些人能随便踏足的吗?只凭这点,你们就该罚!” 桑清柔带来的这几个人,都是大夫人的心腹,纵然不服秦姨娘的管教,但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还是不敢得罪的。 毕竟今天这事,如果真惹怒了姚嬷嬷,她一气之下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必然会找桑桓来训话,老爷那里,可是没什么情面可讲的。 所以,那几个人听到这一顿教训,偷偷瞥了桑清柔一眼,还是乖乖的放开了手。 她们这一松手,蕙心瞬间就跌坐在了地上,桑梓知道她受了惊吓,也跟着蹲下身来,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桑梓气急了,咬着牙转头看向站在那儿,不可一世的桑清柔。 她抱着蕙心,两只手臂越勒越紧,可是她的身体,却因为愤怒也在抖个不停。 姚嬷嬷见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心的恨意,再看看桑清柔那不依不饶的样子,不禁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姚嬷嬷劝道:“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就算大夫人病了,不是还有老爷和老夫人吗,有什么事是老爷不能做主的,您非得要带人来,闹的这紫桐院鸡犬不宁!您是千金小姐,怎么能动辄就带人来欺辱自己的胞妹呢?” 桑清柔不屑哼道:“姚嬷嬷,我可没有这样不孝母亲,不敬长姐的妹妹,她算什么东西,哪里配跟我称姐妹!” 姚嬷嬷脸色沉了沉,又看了桑梓一眼,问:“大小姐,您带人到紫桐院来,到底所为何事?你看看现在闹成这样,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您要怎么交代?” 桑清柔指着桑梓,怒道:“姚嬷嬷,就是因为她要袒护那个臭丫头,结果把母亲都给气病了,还因此让刘嬷嬷断送了性命! 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有多金贵,怎么就发卖不得?我今天还就是不打算留她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赶出府去!” 桑梓站起身来,紧握双拳,走近了几步,对上桑清柔那双咄咄逼人的双眸,丝毫不肯退让的冷声道:“我的丫头,谁也别想动她一根指头!大姐若是非要违抗父亲的命令,执意要发卖了蕙心,那我们就一起去问问父亲,看他到底会不会朝令夕改遂了你的心意!” “你拿父亲来压我?不过是个丫头罢了,你以为父亲会因为这么个臭丫头,而责罚我吗?” /////有人说蕙心不够厉害,其实蕙心这个角色以后会有一个大的转变,前期她还只是跟着桑梓一起被枫墨白宠坏了的小丫头,我是刻意这样安排的,待她成长起来,也是个大boss。 第100章 欺上门来(3) 姚嬷嬷见两人对峙着,谁都不肯相让,只得搬出了老夫人说:“两位小姐如果执意不听劝,那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如就到老夫人那里去说一说原委,看老夫人怎么决断吧。” 然后又对桑清柔说:“大小姐,您要想好了,刘嬷嬷可是老爷亲自落的,如今老爷正在气头上,您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找三小姐的麻烦,就不怕被责罚吗? 今天这事,众所周知根本就不是三小姐的错,连老夫人听说了,都气的不得了,这才让奴婢过来安抚下三小姐,您说现在要真闹到老爷和老夫人那里去,到底吃亏的会是谁?” 桑清柔不是不知道自己理亏,但在她心里,桑梓这样的身份,连这府里的家生子都不如,主子尚且如此低贱,何况是她身边的奴才? 所以她觉得,卖了蕙心,莫说是卖给商贾做妾,就算刘嬷嬷随便找个借口将她卖了,也不过像卖个小猫小狗那么容易。 可是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样的地步,刘嬷嬷因此丢了性命,连大夫人都为此被桑桓责怪,还被秦姨娘趁机羞辱。 姜氏羞愧震怒之下,又兼着失去了最后一个可靠之人,终于受不住这打击倒了下去。 说到底,桑清柔根本不在意谁对谁错,她只是不能容忍桑梓占了上风而已。 她的自尊心不容桑梓违逆,在桑清柔的意识里,哪怕她们是错的,桑梓这样庶出卑微的身份,就应该逆来顺受,敢反抗,那就是大逆不道! 可姚嬷嬷的话也不无道理,纵然桑清柔心底再怎么瞧不起桑梓,但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敢闹到桑桓那里的。 看着桑梓那倔强不屈的眼神,桑清柔简直是要恼死了。 她太厌恶这个表情了,从小到大,每次挨打,她都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看得人心里直毛。 桑清柔瞪着地上那个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婆子,直恨她没用,走到桑梓跟前,咬牙低声道:“你等着,迟早我会要你好看,哼!” 桑梓亦眼睛都不眨的冷冷道:“奉陪到底,大小姐走好,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跟着桑清柔离去,原本鬼哭狼嚎的紫桐院,终于安静了下来。 姚嬷嬷吩咐明霜说:“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满地的碎瓷片给收拾了,这样的事,还用等三小姐吩咐?” 明霜忙应着,慌忙出去拿扫帚了。 姚嬷嬷看着跪坐在地上,哭的伤心欲绝的蕙心,又看看气的满面涨红的桑梓,无奈叹道:“三小姐,大小姐的性子就是这样,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事如果真闹到老夫人那去,就又是一场闲气。 我料她走了之后,也不敢再闹腾了,您就消消气,就算是为了孝顺老夫人,不要再跟她计较了好不好?” 桑梓知道姚嬷嬷是想息事宁人,可她也是真难以咽下这口气,“姚嬷嬷,难道我们要一直被人这样欺负吗?我的丫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就只能这样算了?” 姚嬷嬷忙道:“三小姐,我知道您心里有委屈,可老夫人因着刘嬷嬷的事,已经生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子若再听见你们姐妹失和,她老人家心里岂不更难受? 三小姐心中有数,其实刘嬷嬷就算居心不好,但也罪不至死,这也是为什么大小姐心气难平的原因。 三小姐是聪明人,有些事我们心里明白就好,今天秦姨娘的做法,也确实是为蕙心出了气了,若再闹起来,那可就谁脸上都不好看了。” 姚嬷嬷这一番规劝之言,桑梓是认可的。 刘嬷嬷罪不至死,却死在秦氏的棍棒之下,纵然秦氏不是为了她们,但这口气终究是出了。 若再闹起来,恐怕不止是她和桑清柔如何,甚至连秦氏都要再被牵扯进来,到时候岂不让老夫人为难? 桑梓是知进退之人,姚嬷嬷极力劝她息事宁人,若她不答应,恐怕姚嬷嬷心里也会不高兴。 凡事还是得为以后打算,姚嬷嬷是老夫人看重的人,一些事,寥寥数语总能四两拨千斤,得罪了她也没好处,倒不如卖个人情给她。 想到此,桑梓便只能压下心头的火气,轻声道:“我听嬷嬷的,这次就算了,但如果她执意要跟我这个丫头过不去,我也绝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姚嬷嬷忙道:“三小姐是个有心胸的,你放心,这事找机会,我总会告诉老夫人,让她老人家心中有数。” 既然已经决定退让,顺便卖个好给她也罢,桑梓又道:“今天是看在嬷嬷的面子上,若是其他人,我是断不会答应的。” “老奴哪来的这么大脸面,三小姐您可真是折煞我了。” 蕙心下去梳洗,姚嬷嬷又好好劝了她几句,这才起身回去了。 简兮从窗户里望着在外面正在浇花的明霜说:“小姐,明霜这丫头适才看着像是被吓傻了,实则,她只是不想帮我们而已。” 桑梓淡淡道:“她是姜氏派过来的人,不暗中使绊子已经不错了,又怎么会帮我们?” 简兮又瞥了眼窗外,饱含担忧的说:“小姐,这丫头留在身边太危险了,不如早些找个借口将她打出去吧?” 桑梓轻轻哼了一声,冷冷道:“一颗危险的棋子放在身边,若只是因为怕她惹祸,就将她赶的远远的,那么她还会是我们暗中的威胁。 我们得把朝着我们的这把匕,反过来变成对付大夫人的利刃才行,这才是物尽其用。 蕙心的隐私,必定是明霜透露给刘嬷嬷的,只是不知道现在这样的结局,她会作何感想?” “但愿她晚上别做梦,梦到跟刘嬷嬷一样的下场……” 因着桑桓的生辰快到了,桑梓既说了,要亲手缝制一件衣衫作为贺礼,便也要早点开始准备着。 这天,她带着蕙心出门去选布料,也许是心有所系的缘故,她们逛着逛着,居然就走到了韩府门前。 这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府邸,没有一家落败至此。 第101章 偶遇 这京城里无人居住的府邸,没有一家落败至此。 门环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好像只要轻轻一扭就会掉落下来。 大门上的红漆斑驳脱落,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朱墙上爬满了荆棘,长满了青苔,被雨水冲刷之后,留下一道道绿色的痕迹。 站在院子外面,都可以感受到府里遮天蔽日的树木,带来的那种阴冷的不适。 桑梓又想起那天在怀安王府看到的院内的情景,假山坍塌,椽木腐烂,游廊颓圮,荒草比人高,树木疯长阴气寒凉,竟让偌大的韩府再难见天日。 她站在正门外的台阶上,几次迈步,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推开那道腐朽的大门。 当年这里,曾经经历过怎样惨烈的屠杀,一想到梦中那些滚落的人头,她就浑身都在发抖…… 懿轩的马车经过怀安王府的时候,车帘被风掀起,皇帝无意间回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孤单的站在韩府门前,背影看上去那样的单薄却又异常的坚强。 懿轩下了马车,走近了略有些讶异的问:“三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可是来找本王的?” 桑梓神情还有些怔忡,看见他,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听到他问了什么,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找本王有事?” 桑梓忙垂首福身道:“王爷,我只是路过。” “路过?” 懿轩回头望了眼这条南北贯通的大路,桑府与逸安王府,并不在同一个方向上。 但他并不点破,只是看她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位桑家的三小姐,给懿轩的印象,从小到大都是极有灵气的女孩子,似乎缺什么都不缺精气神,尤其是那双古灵精怪的双眸,时常让他想起静菡公主小时候,都是一样的惹祸精。 可现在她双眸含痛,目光发直,神情恍惚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甚至连方向都走错了。 懿轩抓住她的手臂,轻声提醒道:“三小姐这是要去哪?” “回家。” 桑梓说完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顿觉有些尴尬。 看的出来她有心事,懿轩并不多问,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最后想了想说:“快到午时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可好?正好本王也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桑梓本想拒绝,可听他有事要说,便只好答应了。 懿轩今天穿了件樱草黄的蜀锦云气纹窄袖衣,墨玉麒麟腾云的同色腰带,腰间戴了一个杏黄色底,金线龙腾九霄的如意荷包,外罩一件杏花白底色,金线五蝠吉祥团花纹披风。 这身打扮,依然简单利落,可是这通身的华贵气派,让他尽显天家富贵,尽管言谈间语气温和亲近,可却总让人觉得,他是那种天生就如在云端,若日月般只可仰望,却高不可攀的神祇一般的男子。 桑梓望着他的时候,总会有那么片刻的走神,他的一颦一笑,都像是有魔力般吸引着她,让她移不开目去。 对于这样的眼神,懿轩早已习以为常,他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以为忤,只当没有察觉。 桑梓将自己的这种失态,归结为欣赏,就像欣赏一件唯美的艺术品,无关情爱。 懿轩找了一家茶楼,要了二楼的雅间,待到茶上来,桑梓才问:“不知王爷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懿轩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适才看见她精神恍恍惚惚的,有些不放心罢了。 他想了想说:“前些日子,我托令尊帮我寻几块雪花石,不知道桑大人可曾放在心上?” 桑梓忙道:“王爷吩咐的事,父亲自然会尽心去做,只是想要找好的雪花石,怕要到南边的矿山里去寻,这一来一去恐要耽误些时日,不知王爷可是有急用?” “哦,不是,本王就是问问而已。” 懿轩慢慢的品着手中的茶,等着她开口,可是她却望了眼他搭在椅背上的披风问:“王爷今天出城了吗?” 懿轩点了点头,“是,本王累了的时候,就喜欢去护国寺静静心,歇歇神。” “像王爷这样悠闲的人,也有烦心事吗?” 桑梓记得,在护国寺的那晚,她翻墙进入他的小院,看见他临水独酌,眉间似有轻愁。 那样花好月圆的夜晚,本该是心胸畅快,十分惬意的,可他的身影看上去却有种说不出的孤单寂寞。 懿轩嘴角轻挑,温声笑道:“这世上,谁会没有烦心事?就比如三小姐你,外人看来,你生在高门大户,衣食无忧,可你真的就像别人看到的那般,日子过的那么顺心如意吗?” 桑梓摇头,“若有选择,我倒宁可生在普通人家,凭自己的双手劳作养活自己,至少那样,每晚我都能睡个好觉。” 懿轩笑而不语,半盏茶之后,还是问她:“三小姐真的只是路过,不是来找本王有事?” 桑梓窘迫摇头,“我今天只是闲逛经过王爷门前而已,没想到这么巧,竟恰好碰到王爷出城归来。” 见他一直盯着蕙心搁在一旁的那块布料,桑梓又忙解释说:“下个月是我父亲的生辰,思来想去,我都不知该送什么才好,便想亲手为父亲缝制一件衣衫略表心意。” 懿轩这才似释然般点头,转而又问:“眼看着这天越来越热了,皇上不几日就要起驾去行宫避暑,桑家在北边也有自己的避暑庄园吧,不知三小姐可会随行?” 桑梓犹豫片刻,委婉道:“王爷也知道,我父亲被皇上罚了闭门思过,自然是不能随意出府的。祖母可能会带着家里人过去小住,至于我……母亲病了,如果不能离家,我自当是要留下来侍疾的。” 懿轩心里明白她的处境艰难,也明白以她的身份,就算桑桓可以带全家出京避暑,也不见的会带上她。 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微微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跟她闲聊了一会,便起身说:“本王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恕不能陪三小姐多坐了,如果真有什么事需要本王帮忙,而又不在府中的时候,三小姐大可以告诉逸安王府的管家,他会尽快转达给本王的。” 桑梓忙起身想送,“王爷慢走,小女子送王爷。” 第102章气炸了毛(1) 懿轩是皇帝,偶尔出来散散心也就罢了,却不可能总这么长时间的耗在外面,毕竟还有多少国家大事等着他去处理呢。 两人一起下了楼,桑梓见他坐马车走了,才带着蕙心回了桑府。 隔天一大早,便见明霜来回说:“三小姐,老夫人那边传过话来说,这天越来越热了,老夫人不几日就要启程去北边的避暑庄园小住,原本是打算带着三小姐一起去的,可……可大小姐极力反对,老夫人怕过去那边,再闹出什么是非来让人笑话,所以这次就先不带三小姐您过去了。” 桑梓知道老夫人的顾忌,此次随驾前往的,都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若她们姊妹不睦闹出什么事情来,惹人耻笑是小事,极有可能还会直接传到皇帝耳朵里。 为了那两姐妹的前途着想,老夫人就算是让她们装,也要装出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教养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们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闹出丑闻,坏了名声。 事关桑府荣辱前途的事,被牺牲的那个人总是她。 桑梓早已习惯了这种不公平的待遇,淡漠应道:“知道了。” 蕙心又问:“那,府里除了老爷,是不是就只留咱们小姐在家?” 明霜应道:“是的,舅爷那边知道大夫人病了,遣了人来说,想让大夫人回姜家将养些日子,三位小姐和大少爷自然是要跟着去侍疾的。 老夫人那么疼二少爷,自然不会留他在府中,所以,家里就只剩了老爷和几位姨娘,还有咱们家小姐。” 桑梓其实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姜氏和她的那几个儿女走了,她反倒落得清净。 桑桓那边又不需要她伺候在跟前,这些日子,她反倒可以趁机多去几趟白府,才不稀罕什么避暑山庄。 明霜说完,屋子里便没了动静,她满以为桑梓会抱怨几句,如此出了门,她便可以把这些话设法传到老夫人那里。 众所周知,这府里,桑梓但凡遇事,也就是老夫人还肯庇护一二,其他人是指望不上的,如果连老夫人都厌恶了她,那她就更加孤立无援了。 可明霜等了半天,却见桑梓神情自若的坐在窗下,拿着一本《鬼怪志异》专心在看,蕙心和简兮也各忙各的,都不再搭理她。 明霜见此,只得福了福身,悻悻的退了下去。 她才出了门,便听蕙心不满的嘀咕道:“桑清柔那个泼妇,就只会从中作梗欺负小姐,老夫人顺了她的心,这会子还不知道她有多得意呢。” 桑梓漠然翻了一页书,淡淡道:“天再热,也热不死人,京城不是照样有百姓在辛苦劳作吗?不去也好,也能少些是非。” 想起枫墨白,桑梓回头问简兮,“最近先生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也不知道他在京城忙什么呢?” 简兮似是恍然才想起般说:“对了,那天小姐去白府,我跟芊叶闲聊,无意间听她说起,说礼部有个什么王大人,只有一个独女,生的十分动人,王大人不忍骨肉分离,想要招先生入赘,好像还说什么,要举荐先生入仕,两人就定在了今天下午见面。” 桑梓噌的一下弹起身来,将手中的书本重重往桌上一摔,炸了毛般吼道:“简兮!你是越来越大意了,这么要紧的事情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简兮被她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忙说:“我是觉得入赘这种事情,先生八成是不肯的,而且……” “而且什么!你刚才也说了,那位王大人的女儿生的十分动人,若是他见了,一眼相中了怎么办?这种事情怎么说的准!” 桑梓一阵风的刮出门去,蕙心和简兮惊讶的对望了一眼,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追。 也难怪她会着急,枫墨白早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可不知什么原因却一直单着,说不准哪会他看到喜欢的女子,就可以成婚了,她怎会不担心? 桑梓只恨自己不能一夕之间长大,那样有她守在他身边,势必要把他的桃花全都摧残个干净。 简兮追出去才想起,廊下煮茶的炭火未熄,正在风口上,万一吹出火星来,引起火灾可就麻烦了。 于是她便对蕙心说:“你让小姐等等我,我去熄了炉火就去追你们。” 简兮回到紫桐院的时候,就看到明霜鬼鬼祟祟的从屋子里出来,简兮忙闪身藏到廊下的柱子后面,就见明霜慌里慌张的四下里望了几眼,见无人在,便急匆匆的跑走了。 简兮皱了皱眉,回屋子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有橱柜里,桑梓放着小册子的那个盒子像是被人移动过。 简兮之所以会如此肯定,是因为她之前帮桑梓放衣服的时候,将一个荷包放在了那小盒子上面,可如今那荷包却被压在了那小盒子的下面。 她打开看时,果然见里面的小册子被人给换过了,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写就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还有像是符咒上的一些花纹,那红色的字迹,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她冷笑一声,重又将那小册子给放了回去,想明霜这丫头,还真是作死! 简兮追到白府的时候,见桑梓正叉着腰在跟艽爷吵架。 “您老人家要是不告诉我先生去了哪里,我就把你的胡子给拔光!” “臭丫头,先生的事,哪里轮到你来管了?” 桑梓凑过来,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说,我就立刻杀到恒通绸缎庄,把你酒窖里珍藏的那几坛好酒,全都给你变成醋!” 艽爷看着她凑过来的小脸,鼻子眼睛都要挤在一块了,呵呵笑了几声说:“那你可不要说是我说的,就在城东观花楼上……” 他话未说完,桑梓已经又一阵风的刮走了。 简兮本想要把明霜换了小册子的事情告诉她,可哪里有开口的机会? 所谓观花楼,其实就是城东的一座五层高楼,多年前建那座高楼,乃是因着动乱,为了观察城外驻扎的军情建的,四面设有栏杆,视野很开阔。 第103章气炸了毛(2) 如今四海升平,那坐高楼也逐渐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常有闲人雅士跑到此楼上吟风弄月,或者春季的时候,可以看到城外大片的桃林杏园繁花烂漫,所以后来便开始有人管这座楼叫做观花楼。 桑梓一路上都在生闷气,想他还真是好雅兴,居然背着她,偷跑到这个地方跟别的女子会面! 她到了观花楼下的时候,见冷荀正懒洋洋的靠在楼梯口的栏杆上,看见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桑梓怒道:“冷荀,你胆子肥了,连我也敢拦!” 冷荀靠着栏杆,依然是那副慵懒随意的样子,啧啧两声笑道:“哎吆我的小姑奶奶,你以为我守在楼梯口是为了拦谁,别人需要拦吗?” “你!” 桑梓气呼呼的抬头,见枫墨白站在最高层的栏杆边,只留给她一个侧影,风吹鼓起他素色的衣衫,飘飘扬扬如在山巅,墨发飞扬,丝丝缕缕,若九天谪仙下凡来。 桑梓一直觉得,这个男子,就像是秋夜里高山明月那般皎洁高雅,让她心生仰慕。 可这个时候,不知怎的,脑海里忽又划过懿轩那俊朗到让人窒息的模样,还有他的那双灼灼双眸,不觉心里忽就一阵乱跳。 这两个男人,一个如清风明月,让她觉得心里宁静美好;另一个却如中天烈日,有手握乾坤,俯瞰天下的王者霸气。 但是于桑梓而言,明月静好,尚可依靠,可那九天烈日却是高不可攀,而且还有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被灼伤。 冷荀伸出手在她面前划了几下问:“喂,你想什么呢?不会是拦着你,就将你气傻了吧?” “冷荀,我看你就是皮痒了!很久没和你打架,不挨揍不舒服是不是?” 桑梓抓着他的一条胳膊,然后用力扭过来,将他按在栏杆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顿乱捶。 冷荀夸张的哀叫着,却不忘伸出一条腿去,依然拦着楼梯口,不许她上去。 蕙心和简兮这时候也上来帮忙,将冷荀连拉带扯的给按在了地上,桑梓趁机往楼上跑去。 冷荀被按在地上投降,最后直接举起双手求饶,无奈叹道:“能不能正儿八经的好好打一架?每次都是这样一哄而上,毫无章法,我也真是怕了你们了,女人打架都这样吗?” 冷荀功夫比商陆还好,可从小到大,每次打架,这三个女人都是一哄而上,最后也只是哈哈一笑算了。 蕙心嗤道:“好男不跟女斗,你也就欺负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罢了。” 冷荀十分冤枉的喊道:“手无缚鸡之力?你们未免也太夸张了,我一个大男人都被你们放倒了,你们居然还在这装柔弱,得了吧,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呢。” 简兮噗嗤一笑,也就算了。 桑梓上楼的时候,听到上面传来一阵阵悠扬的琴声,弹的是,“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桑梓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这种靡靡之音,什么“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南国谁不知道枫墨白是多少名门闺秀的梦中人,却原来在这帝都,也有人对他牵肠挂肚吗? 她怒气冲冲的爬上楼去,那样子落在枫墨白眼中,不觉就让他微微一怔。 可是下一刻,她就看到楼上的琴桌前坐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半老徐娘,正在垂首演奏琴曲,枫墨白脸上带着些许揶揄的笑,对她说:“你消息还蛮灵通的,来的倒快。” 桑梓不理他,又四处望了几眼,确定这楼上只有他们两人,才问:“先生今天不是来见什么王大人吗,他人呢?” “走了。” “那你答应他了吗?” 枫墨白笑问:“你指什么?” 桑梓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先生来见那位王大人,难道不是为了谈婚约的事情吗?” “你知道的还真多。” 枫墨白示意那琴娘停了下来,淡淡道:“我拒绝了,且也没有入仕之心,但王大人的好意,我还是要当面感谢一下的。既然来了,许久不听你抚琴,可愿意让我听听,你的琴技长进些没有?” 桑梓原本带着怒气的小脸,瞬间就笑开了花,她很爽快的坐到了琴桌前,看了那琴娘一眼,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之前没有见过你?” 那女子忙回道:“这位小姐,奴家是在这观花楼上讨生活的琴娘,奴家要养活家人,又没有什么特长,唯独会弹几首小曲。这位先生见奴家可怜,就答应听奴家弹奏一曲,还给了不少赏银。先生是好人,奴家感激不尽。” “原来如此。” 桑梓调了调琴弦,琴不算好,勉强可用。 她信手弹来,头几句曲子出来,那琴娘脸上已露出自愧不如的神色。 枫墨白凭栏而立,望着远方的风景,听着她弹奏的袅袅乐音不禁微微点了点头。 只是中途,他忽然转身,望着她露出一个无奈而又宠溺的笑容,却又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 一曲完毕,那琴娘不禁赞叹道:“姑娘弹的可真好,我出身教坊自幼练琴,自觉琴技不凡,可没想到,却还是不及姑娘万分之一。” 桑梓笑道:“你谦虚了。” 枫墨白走过来,撩衣蹲在她身边,温声道:“这样的赞誉,你也当得起吗?‘寒声画角里,山河一炬销,赤壁再击征鼓,剑已出鞘’这一句,弹错了一个音; 而‘漫卷旌旗指点天下英豪,烈火纵情乘东风扶摇’这短短一句,竟就错了两个音。得人赞誉,居然还洋洋得意,羞也不羞,果然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桑梓笑眯眯的望着他,一副小心思得逞的兴奋模样。 曲有误周郎顾,若不出错,何以得他这回眸一笑? “许久不弹,手生了嘛,而且别人的琴,用着也不顺手。” 那琴娘也在一旁劝道:“这位姑娘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诣,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不知道尊师是哪位高人?” 第104章 血洗孟家 “家师嘛……就是……” 桑梓故意拖长了尾音去看他。 枫墨白却含笑起身,往茶桌旁边走去,“不要说我是你的先生,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话是这样说着,可那语气里却明明是带着宠溺的。 那琴娘明白,掩嘴不语。 桑梓起身跟到他面前,笑眯眯的说:“先生,我今年十三岁了,很快就能及笄,你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些?” 枫墨白目光柔柔的打量她几眼,点了点头,“几个月不见,确实是又长高了不少,这衣衫都有些短了。” 桑梓一脸期待的问:“等我及笄,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先生身边了?” “如果你能赶在及笄之前,将想做的事做成,那我就答应你。” “那一言为定!” “好。” 枫墨白忽又想起什么,问:“梓儿,最近桑握瑜在外面放高利贷的事情你可知道?” 桑梓皱眉,微微摇头,“这个桑握瑜,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半点好事也不肯做! 他大概是挥金如土惯了,桑府如今银钱拮据,不够他挥霍,他就想用这样的歪门邪道捞钱,真是作死!” 枫墨白若有所思,半天不语,又嘱咐道:“这事你不必着急有所动作,可以当个把柄抓在手里,以后用来挟制姜氏; 还有,听说他最近和一个小吏的女儿好上了,而且那女子似乎已经有了身孕,被他瞒着众人养在外面,这事你心里有数便可,若有需要,也可以拿来利用。” 桑梓冷笑,“这个混蛋,在外面狎妓嫖赌也就罢了,如今又去祸害良家女子,真想直接废了他!” 枫墨白但笑不语,看了看天色,与她携手下楼,边走边说:“梓儿,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可还记得南国巨贾孟家吗?” 桑梓见他神色忽然就凝重了下来,心里莫名一沉,似乎瞬间就已经预料到他要说的定不是什么好事。 “南国孟家,富甲一方,生意遍布大江南北,那孟家的当家人,我也见过几次,自然记得,先生怎么忽然提起他?” 枫墨白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就有些沉了下去,“燕春楼起火,姜泽挪用军饷为桑桓善后,结果导致军中伙食越来越差,而桑桓暂时又还不上这笔银子,所以姜泽便开始在西南抢夺百姓财物。 甚至在不久前,不惜带人千里奔袭,夜里佯装山匪血洗了孟家,抢走金银珍宝不下百万两。 我们的人来报说,孟家只遗留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艽爷已经暗中遣人将那孩子藏了起来,好生照顾他长大。这姜泽手握兵权,手段未免也太毒辣了些。” 桑梓听着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如雪。 “他们姜家,真是一窝畜牲,当年为了助姜晟上位,他们合谋血洗了韩家,如今姜泽掌着兵权,却又纵兵为祸,难道朝廷官员,就没有人出面弹劾他吗?” “自然是有的,只是……” 枫墨白无奈摇头,“当地官员弹劾的折子半路上被劫,而那上奏之人,也在一夜之间忽然暴毙,这天大的冤案,短时间内怕是难见天日了。” 桑梓咬牙,不觉中,握着枫墨白的手已经用了力,直将他的掌心,生生掐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而他,却并无反应,好似未觉。 “先生,这笔账,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姜家血债血还的。” 枫墨白看着她发白的脸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梓儿,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掌握姜家更多的罪证,在扳倒桑桓的时候,连同姜家也一并除去。” “梓儿明白,这笔血债,我给他们姜家记下了。也难怪桑桓能与这样的人家成为姻亲,果然都是一样的心狠手黑!” “可是皇帝信任姜泽,而且姜泽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 桑梓冷笑,“怪不得他敢如此嚣张,比起西南半壁江山的安稳,屠杀一两个百姓又算得了什么?皇帝恐怕就算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枫墨白的声音不大,却幽凉如雪,“如果能将此事捅到朝廷上公议,那性质就又不一样了。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来孟家已经无人能出来作证,二来,姜泽可以不承认此事,或者干脆将这罪行都推到下属身上,装作自己毫不知情。 如此,皇上最多治他个驭下不严的罪名,但还不至于到罢官去爵的地步,所以我们还得静候时机。” 桑梓仰头望天,目含悲切的叹道:“忍字头上一把刀,静候时机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可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每一分钟,都像是有刀在心上刻上一道道痕迹,那种刻苦铭心的痛苦,又有谁懂?” “梓儿,我懂,就算这天下,谁都不懂你的痛,但是我懂!” 桑梓靠进枫墨白怀里,好像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才能有一些踏实的安全感。 “先生,你会等梓儿长大吧?” 枫墨白没有回答,眼底若有巨浪翻滚,眸底有苦痛的情绪在挣扎,最后还是推开了她,轻声道:“梓儿,你该回去了。” 他说完,便留下她一人,越过她上了马车独自离开。 桑梓看着他的马车越走越远,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脚步,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每当她想要离他更近一步的时候,他就会退缩离她更远些,就因为她还没有及笄吗? 桑梓回到桑府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明霜见她回来,急忙迎上来说:“三小姐,您可回来了,老夫人找您呢。” 桑梓住了脚步问:“找我何事?” 明霜回道:“今儿个下午,宫里的滢妃娘娘给各府里的小姐都下了帖子,说是过些日子要在行宫那边举行才艺展示大会,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家中,凡是十三岁以上的小姐,都受到了邀请,老夫人大概是想让三小姐过去嘱咐几句吧。” “原来是这样。” 桑梓边往老夫人那边去,边琢磨着滢妃举行这个才艺展示大会的目的,莫非是想为皇帝物色纳新人吗? 听说如今宫里,四妃的位置还不齐全,苏滢代皇后执掌六宫,底下的嫔位上也没几个人。 至于贵人,常在,大都虚席以待,这个时候举行这样一场宴会,若说没有目的,恐怕谁都不信。 不过桑梓也知道,这场才艺大会,到时候必然是有的热闹可瞧了。 莫说那些到了年龄,一心想入宫攀高枝的世家小姐,此次必然会尽全力拼个头彩,就是那些未到年龄的,必然也会不甘示弱。 若是能在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上,大显身手一鸣惊人,在京城博得一个好名声,那将来对自己的前途也是大有裨益的,谁不想着有个才艺双全的好名声,博一门好亲事呢? 当然,如果能被皇家看中,将来大选的时候,也会轻省不少。 不用想,这个才艺大会,桑家的这对姐妹花,必会全力以赴。 桑梓想着的时候,不觉已经到了老夫人院中。 第105章 千叮万嘱 惜春见她进来,忙进去禀报,桑梓进来的时候,见桑清柔和桑清婉也在,老夫人正开了妆奁,让她们姐妹二人挑选首饰。 桑清婉对此事看上去似乎并不像桑清柔那般兴奋,她只挑了一对并不怎么昂贵的玉钗就算了。 可是桑清柔却在老夫人的妆奁前,挑花了眼,不知道该选哪一支才好。 手里已经抓着好几只金钗了,却又拿着两个赤金掐丝的镯子不肯松手,眼睛还贪婪的盯着桌上的几支红宝石步摇。 桑梓走到老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说:“祖母,孙女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宫里的滢妃娘娘给你们姐妹三个下了帖子,请你们去行宫玩,我叫你们过来,就是想把你们打扮的体体面面的,人前不至于落了桑府的颜面。 滢妃娘娘如今代皇后执掌六宫,她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你们姊妹三个,无论平日里如何,都不能在宫里失了体统,听明白了吗?” 桑梓忙应着,“祖母,梓儿知道了。” 桑清柔这时候却抓着大把的金银首饰,转头嗤笑道:“滢妃娘娘这次举行的才艺展示大会,真不知道邀请你去做什么? 你一个乡村野姑,到底会什么? 父亲让你去家学里念书识字,你去过几次,成天就知道跑出去玩了吧? 是不是以前没见识过京城的繁华,觉得什么都新鲜啊,就说你们没见过世面,上不得大台面! 祖母,我看干脆就让她托病不去算了,省的到时候给我们桑家丢人现眼,连我们脸上都无光!” 老夫人听她这一长串的抱怨牢骚,怒声喝道:“你给我闭嘴!你三妹妹会的有限不会惹人笑话,没有特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你们姐妹不合,那才真的是丢人现眼! 清柔,尤其是你,我得好好说你两句,这次你若胆敢在宫里惹是生非,断送了你自己的前途不要紧,但要连累了桑家的名声,我定轻饶不了你!” 桑清柔忙道:“祖母放心,我才不会傻到在宫里和她一般见识。这次我要借着这个机会,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本事,以后我定要让桑家在人前扬眉吐气。” 桑梓心里冷笑,就凭她? 真不知道桑清柔这自信是哪来的,莫非这些年自己没在桑府,她学了什么了不起的绝技在身吗? 果然就听老夫人叹道:“我不指望你们这次能出多大的风头,只要你们守礼懂分寸,别惹的滢妃娘娘不高兴就行了。” 然后又对桑梓说:“你也去挑几件首饰,若是觉得这些花样不够好,明天我再让人带你们去外面的珠宝楼去选些好看的簪钗。 总之只要你们肯听话,祖母是不心疼银子的。你们姐妹这次出去的衣服首饰,不用从公中的账上走,我全包了。” 桑清柔一听,立刻高兴道:“祖母,您真好,这次我一定要打扮的艳压群芳,让滢妃娘娘一眼就注意到我。” 桑梓对这次的邀请,根本就不感兴趣,她只遗憾若是跟着老夫人去了北边的山庄避暑,就可能至少会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见不到枫墨白了。 这是家里的大事,纵然她不放在心上,可还是不敢不听从老夫人的吩咐,随便挑了两支金钗也就算了。 姐妹三人从颐寿园出来之后,桑清婉才对她说:“其实你若真的不想去,是可以托病告罪不去的,我也是好意才劝你如此。” 桑梓冷笑,“二姐既然是好意,为何刚才在祖母屋子里不说,偏偏这个时候才说?你不想我去,是怕抢了你的风头,还是觉得有我这样一个庶出的妹妹脸上挂不住?” 桑清婉并不反驳,只是淡淡应道,“你既知道,又何必执意如此,到时候自己也难堪不是吗?” “不,我不觉得难堪。” 原本不放在心上的事,被桑清婉这一说,反而激起了桑梓的逆反心理,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桑清婉说:“二姐,你放心吧,那一天,我一定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人分不出我们俩人的身份,莫非你是怕被我比下去吗?” 桑清婉鄙夷一笑,扭头低声道:“自不量力,到时候自找其辱,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我知道你是什么居心,不过是有些东西自己得不到,看到别人拥有,存心想要破坏罢了。 可是桑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这次事关我和姐姐的前途,我绝不容许你从中作梗!” “你看重的那些富贵荣华,我还真就不放在眼里,你还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好。” 桑梓懒得跟她浪费唇舌,有时候她觉得桑清婉的性子,就像是一条温柔的毒蛇,看着极为乖巧友好的性子,可是冷不丁咬你一口,说不定哪会就要了你的性命。 回去的路上,简兮终于有了机会,将明霜所做的事情告诉了她,桑梓皱眉问:“你有没有看到那小册子上写的都是些什么?” 简兮摇头,“奴婢看不懂,而且那小册子好像是用狗血写成的,腥臭异常,不知道明霜在搞什么鬼!” 桑梓沉默不语,一路阴沉着脸色回到紫桐院,到晚间拿出那小册子一看,便觉异常的恶心。 她将东西封好,交给简兮说:“你拿着,把它……” 简兮听完,忙应道:“是,奴婢会小心的。” 桑梓隐约觉得,明霜这么做,必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要栽赃陷害自己。 不过既然她已经有了准备,且提前做出了防备,那就不怕她们耍阴招。 次日清早起来,桑梓刚刚梳洗完毕,就听到前院传来消息说,老夫人昨夜忽然病倒了。 桑梓慌忙前去请安,见秦姨娘也在,大夫人不施粉黛,神情憔悴的站在厅中,硬撑着前来伺候。 桑桓急切的问大夫说:“怎么样,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昨儿傍晚明明还好好的,怎么隔了一夜,忽然就病倒了呢?” 那大夫忙回道:“大人不用担心,老夫人不过是夜里吹了凉风,受寒而已,不打紧,吃几幅药就好了。” 桑清柔急问:“这大夏天的,祖母怎么可能还会受凉呢?” 第106章 怪事连连 桑清柔急问:“这大夏天的,祖母怎么可能还会受凉呢?” 那大夫不急不缓的说:“老夫人年纪大了,晚上睡着之后,若是吹了凉风,还是极有可能会受寒的,所幸并不严重,小姐不用担心。” 桑桓沉了脸色,厉声问:“昨晚是谁守夜,难道没有给老夫人盖好被子吗?” 念夏忙出来跪道:“回老爷的话,昨晚是奴婢当值的,因着老夫人嫌热,奴婢就一直开着窗子。可谁知晚上睡觉的时候,竟忘了关,半夜又起了风雨,这才导致老夫人着凉,都是奴婢不好,求老爷饶过奴婢这次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这么粗心了。” 桑桓哼道:“老夫人年纪大了,哪经得住你们如此不用心伺候,若是不罚你,你也不长记性,来人,将她拉下去打二十板子,再关到柴房里饿上三天,看以后谁还敢如此大意!” 念夏还要磕头求饶,可桑桓正在气头上,谁的求情都不听,直接不耐烦的挥手,让人将念夏给拖了下去。 念夏被人拖着出门的时候,惶恐求助的眼神一直死死盯着大夫人,可是姜氏却扶着额头,身子晃了晃,不胜虚弱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桑桓刚刚松了口气,回头见姜氏如此,正想让她回去歇着,却见外面有个小厮进来,一脸惊惶的跪在桑桓面前说:“老爷,不好了,祠堂出事了。” 桑桓断喝道:“祠堂出什么事了?快说!” 那小厮看上去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般,面如土色的跪在那儿,哆嗦道:“老爷,昨儿晚上奴才起来小解,隐隐看到祠堂里有火光,就想过来看看。 可是才到门口,就听到轰然一阵巨响,吓的奴才拔腿就跑了。 因着是在晚上,奴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去惊动老爷,直到天亮了打开门一开,祠堂里供着的牌位,居然全都倒了下来。” 桑桓一听,瞬间拧紧了眉头。 祠堂里祖宗牌位倒塌,这听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好事。 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往祠堂而去。 这时,大夫人连同秦氏,还有桑握瑜,桑清柔姐妹,连平时不怎么喜欢凑热闹的桑清薇都急匆匆的跟着众人往祠堂而去。 可是桑梓却注意到,桑怀瑾在半路上,却不知何故不见了踪影。 桑桓疾步到了后院,用力一把推开祠堂的门,看到里面的情景,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桑家历代祖先的牌位全都跌落在供桌之下,有几个甚至都摔成了两半,就在众人还沉浸在惊讶中,未来的及反应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又听到外面一阵凄惨的鸟鸣,伴随着沉重的翅膀拍打声。 众人回头,就见门前的台阶上,赫然躺着一只折翼的苍鹰。 那老鹰似乎还有一口气在,痛苦的在阶下翻滚挣扎着,不大会的功夫便没了动静。 桑桓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下来,他才接到那个三品中书侍郎的任命圣旨没几天,忽然就在祠堂前落下这样一只折翼苍鹰,这是何等不祥的征兆? 他最先想到的便是自己的仕途,难道就要从此断送了吗? 这个时候,屋子里的人,脸上皆有不同程度的惊慌之色,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谁都不敢贸然开口,唯恐说错话受到惩罚。 而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吹进来一股怪风,猛的冲开祠堂的窗户,忽的灌了进来,那样阴凉的风吹在人身上,纵然是在六月里,却让在场之人毛骨悚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桑清薇甚至已经受不住的惊叫出声,紧紧的抱住了大夫人的腿,姜氏也慌忙弯腰抱紧了她。 一夜之间,祠堂的牌位倒塌,老夫人病倒,门前莫名落下这样的死鹰,好像都在预兆着,桑家要有大难了。 尤其是昨晚,桑桓睡在书房里的时候,还曾被一阵凄厉的夜枭叫声给惊醒,那时候,他心里就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桑桓是一家之主,别人再怎么慌张,他却必须要冷静,至少表面要镇定才行,不然他一慌,整个桑府岂不都要乱了? 他沉着脸色吩咐道:“好了,你们都不要多想,更不许背地里胡说八道,这不过是祠堂里的窗户没有关好,祖宗灵位被风吹倒罢了,都不要胡思乱想,府里的下人也不许乱嚼舌根,否则让我听见,必定一顿板子打死以正视听。” 桑梓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她隐约觉得,这一系列的怪事,没准都和藏在柜子里的那本小册子有关系。 尤其是在看到桑清柔那势在必得,要将她至于死地的目光时,桑梓心里就更肯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她不出声,倒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桑桓迈出门槛的时候,又吩咐人说:“还不赶紧将这只死鸟给收拾了,越来越没眼力了。” 院子里的小厮慌忙答应着,迅速的将那只死掉的老鹰给找个了角落埋了起来。 桑梓跟着众人出来,见大夫人跟着桑桓进了书房。 秦氏拉住了她问:“梓儿,你说这事邪不邪门,这一大早的发生这么多晦气的事,真不吉利。” 桑梓冷笑,“二夫人大可不必忧心,老人分昨夜着凉,绝不是个偶然,念夏那一顿板子挨得不冤。” 秦氏秀眉一挑,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念夏故意让老夫人受凉的?若真如此,那她的目的是什么?那个臭丫头,居然连老夫人都敢暗算了,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桑梓冷冷勾唇,心中有数,却没有回答秦氏的话。 如果老夫人不病这一场,就不会让桑桓忧虑焦心。 这一连串的不祥,老夫人的病才是点睛之笔,否则哪怕祠堂起火,又能真正对谁造成什么伤害? 桑梓心中暗暗盘算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她又应该如何应对。 而这时候桑桓的书房里,大夫人撑着病弱的身体,极力苦劝道:“老爷,就算您再不信鬼神之说,可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就当时我们晚辈的一点孝心,也请老爷请个道长来看看宅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至少要看看咱们今年的运势如何? 从进了四月,家里血光之灾就不断,我身边的四个嬷嬷,先后全都死与非命,家里的奴婢婆子,也发落了好几个,就算赵四是咎由自取,可他连累的难道不是老爷的运势吗?” 第107章 谁才是妖孽(1) 别的尚且有限,唯独最后一句,戳中了桑桓的要害。 见他面上似有犹豫动摇之色,大夫人便抓住时机又劝道:“我知道老爷不喜欢我说这些怪力乱神的话,可再这样下去,府里怕就会人心惶惶了。 这些都不重要,可万一连累到老爷的仕途怎么办? 那只折翼的死鹰,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多想。老爷纵然不信这些,可找个人看看,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夫妻多年,姜氏永远都知道桑桓的软肋在哪里,什么事只要涉及到他的前途,他便可以狠心扫除一切障碍。 折翼的苍鹰,再难入高空,难展宏图,大清早在祠堂门口看到这个血淋淋的东西,就算大家不敢言说,可谁心里不觉得这是不祥的预兆? 果然桑桓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些不悦道:“那就找人来看看吧,只是这样的事,一定要管束好下人的嘴,切不可传出去惹人非议。 府里下人嘴杂,实在不行,那就重责几个立威,无论如何,这事不可以传到外面半个字! 你也知道,过几天滢妃娘娘就要在宫里举行什么才艺大会,我可不想让清柔和清婉在宴会上遭人耻笑!” 姜氏心下暗喜,却依然看似病弱憔悴的应道:“是,我知道了,这事就算老爷不说,为了两个女儿的前途,我也会约束好府里的下人。” 姜氏出了书房,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许残忍的狞笑,自言自语道:“这下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肯庇护你!” 大夫人去安排与桑桓商定的事情,而桑梓也没闲着。 祠堂那边,几个胆大的小厮整理好桑家祖先的牌位之后,便再没有人敢靠近。 简兮趁人不备,重又将那只折断了翅膀的老鹰挖出来细看了一下,在看到那只老鹰脚上的东西时,心中已然有数。 她回来对桑梓细细一说,桑梓坐在窗下,手里捏着一枚黑子,一下下的敲打着棋盘,沉思了许久,嘴角忽然就露出一丝冷笑。 “原来如此,这些人可真是煞费苦心。” 又听简兮说:“小姐,她们大概要动手了,大夫人不知从哪里找了位老道士来,在东院开坛做法,要为家里驱除鬼魅。” 桑梓冷笑,丢了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讥讽道:“驱除鬼魅,我看是这些人心里有鬼才对。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也去凑个热闹,看看这出戏,她们要如何才能演的精彩绝伦,让桑桓那只老狐狸也信以为真!” 桑梓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来到东院的时候,就见院子的花园里,摆了一张巨大的供桌,桌上供奉了祭祀用的各色牛羊牺牲和瓜果。 旁边黄蕃招展,桌上的白烛被风吹的明灭不定,袅袅冒着青烟。 案前,一个大概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灰面白须,黄袍道冠,足踏十方鞋,身披降妖法衣,正挥舞着一把桃木剑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如痴如醉的在作法驱鬼。 桑清柔看到桑梓,不怀好意的迎上来几步,咄咄逼人道:“说你是扫把星,一点都不冤,你自己想想,自从你回府之后,家里先后发生过多少晦气的事! 你不在的这些年,府里风平浪静,一派祥和,可自从你回来,先后死过多少人了,你简直就是个不祥的灾星!” 桑梓冷冷道:“她们的死,不过是咎由自取,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我让赵嬷嬷掉到水里去的,还是我让赵四去嫖妓的? 金嬷嬷死在府外,卢嬷嬷是谁杀的,你我心中都很清楚,刘嬷嬷是父亲下令杖毙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有哪一件是我有错在先?” 桑清柔吃瘪,心中暗恨,咬牙毫不掩饰的低声道:“也许你没错,但是你回到桑家,本身就是个错!你好好在南边待着,大家各自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你明知道这桑府容不下你,为何还要回来让大家都不得安宁?你这样的身份,就算回来,又能为自己争得什么?” “是父亲要接我回来的!” “所以,这就是你的借口,你回来,先是想方设法攀上了怀安王府,然后又不择手段的勾引上了逸安王,你以为真的凭借你的那些狐媚手段,就能越过我和清婉,抢走本该属于我们的地位尊荣吗?你做梦!你的出身,就已经决定了,这辈子,你都注定无法成为名门嫡出的正室!” 桑清柔回眸看了她一眼,见她无动于衷,便又哂道:“父亲接你回来,也不过是想要你成为我们姐妹入宫以后,在宫外的助力罢了。 你老老实实的接受父亲的安排,也许可以嫁入哪个高门大户做妾,以后你的夫家与桑家,与我和清婉,都可以互为臂膀,一荣俱荣。 可你偏心高要强,妄想那得不到的东西,到最后,我怕你连原本能拥有的都守不住!” 桑梓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如癫如狂的道士,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多谢大姐的肺腑之言,不过,我恐怕是注定要让大姐失望的。” 桑清柔加重了语气,威胁道:“桑梓,如果你执迷不悟,迟早会落得凄惨收场,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桑梓冷眼看着那道士已经掏出了黄色的道符,拿在手里念念有词,那桃木剑舞的更快更急了。 “大姐太小看我了,我不是三岁小孩,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句的恐吓,就改变初衷。有什么本事,你们尽可以放马过来,我只有一条命而已,从来不惧生死,也从不惧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诡心思!” 她话音才落,便见那道士大喝一声,“妖孽,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然后他拿着黄纸道符的手,向着桑梓的方向迅速扑了过来。 桑梓早有准备,眼疾手快的迅速一个闪身的同时,趁其不备,猛地将桑清柔拉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们两人本就站在一起,这样迅疾的动作,别人还未看清,却见下一刻,那道士手中的黄纸道符已经“啪”的一声,重重的贴在了桑清柔的额头上。 桑梓受惊般惊呼一声,蕙心和简兮忙上来将她牢牢护住,却见那道士已经愣在那儿,神情是万分尴尬。 就连一直站在旁边,脸色阴沉的大夫人,此刻都给惊呆了。 第108章 谁才是妖孽(2) 桑清柔一把扯下额头上的道符,怒道:“你是疯了,还是眼睛瞎了,居然将这鬼东西贴到我的额头上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桑桓对这道士的举动,也是一脸的莫名和意外,不禁就转头去看大夫人。 姜氏脸色微变,她千算万算,就没想到,怎么中途出了这样的岔子。 这样,接下来的戏可该怎么演? 桑梓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那道士,看他要如何自圆其说。 桑清柔恼怒的将那道符扯下来,撕成碎片扔在脚下,惹的身后的蕙心忍俊不住的都憋红了脸。 秦姨娘这时候却走出来说:“老爷,这位半仙刚才说什么‘妖孽哪里跑?’莫非大小姐命数不好,还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才会导致府中出现这一连串的怪事?” 大夫人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年前我才请高僧给清柔批过八字,乃是大福大贵的命盘,什么妖魔鬼怪敢近她的身? 这必定是搞错了,道长,你倒是说说看,刚才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错将这道符错贴在了大小姐的身上?” 那老道士奸猾的眸子转了转,他坑蒙拐骗多年,早已处变不惊。 面对大夫人威严的问话,他只犹豫了片刻,便请罪道:“夫人,不是小道搞错了人,而是适才大小姐身边的这位姑娘,她身上的煞气太重,以至于让小道无法近身,反而差点误伤了大小姐。” 桑桓下巴微抬,神情有些复杂,却没有出声。 大夫人忙问:“那你说,是哪位姑娘身上煞气太重,以至于连道长都冲撞了?不瞒道长说,最近府中确实有些不顺,折损了不少下人,怕是怨气太重了,才总出些奇奇怪怪的事。” 那老道放下手里的桃木剑,拿起桌上的拂尘,又装模作样的乱舞了一阵,然后掐指一算,忽然色变道:“如果老道说的没错,府上现在必有病人。 而且夫人说的没错,这宅子怨气太重,最近必定血光不断,才会导致祖宗不满,长者病倒,出现一些反常之事,那都是祖先在警示老爷和夫人,要及时铲除这府里的妖孽。否则,还会有人丧命,家宅不宁!” 他说着的时候,桑桓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些不好看了。 大夫人感觉到了桑桓情绪的变化,接着那老道士的话说:“道长说的没错,昨晚可不就是老夫人病倒了吗。 虽然大夫说只是受凉不甚要紧,吃几剂药就没事了,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昨夜祠堂祖宗牌位忽然倒塌,紧接着老夫人就病倒了。我这心里,总觉得慌慌的。” 那老道装模作样的伸手作法,安慰道:“夫人,您不必惊慌,府中之所以家宅不宁,全是因为有妖孽在用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只要找出那邪物,然后再将这八字奇凶的妖孽赶出府去,那么府上便可重获安宁。” 大夫人看了桑桓一眼,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这时候,秦姨娘却嗤笑道:“姐姐,你不会又想说这八字奇凶的人是梓儿吧?她一进府的时候,差点被你污蔑成天煞孤星,如今又有个道士冒出来说她是妖孽,我就不明白了,不过就是个庶出的女儿,还能在府里吃几年饭,何必如此为难她?” 大夫人目光骤然一寒,也不紧不慢道:“妹妹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昨夜出现那么多反常之事,我说找个人来看看,老爷也是同意了的,如今就连道长都还没说是谁在府里作祟,怎么你就先开始袒护梓儿了?” 秦氏撇了撇嘴,打着扇子别过脸去,对大夫人的这种居心,露出了然的鄙夷之色,“老爷,您是知道的,我这人脾气直,但是却从来没有不良居心,也从不会偏袒谁,我只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罢了。” “好了。” 桑桓终于开口,且明显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情说:“既然道长你说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那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桑桓原本也怀疑大夫人的居心,可昨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尤其是半夜牌位的倒塌还有那一阵夜枭的怪叫,直惊的他夜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纵然再不相信因果报应,可这鬼神之事,却总难让人说清楚。 所以,如果这道士真的能为桑府去去晦气,他也不介意做这一场法事。 见桑桓发问,那道士忙拿出一张符纸,在蜡烛上点燃了。 然后,不知怎的,就见那火焰忽然爆炸开,燃起几尺高的火苗,惊的围在周围的丫鬟婆子,全都惊呼一声往后躲去。 而这个时候,混乱中,桑梓看到大夫人向着秦氏走近了两步,附耳跟她悄然说了些什么。 接着见秦氏脸色一变,万分恼怒的望着大夫人,大夫人却带着强势的冷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回到了桑桓身边。 秦氏在最初的无措之后,竟有些不安的向着桑梓望了过来,可桑梓只是静静的与她对望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又将目光落在了那老道士的身上。 秦氏低了头,脸色十分不好,绞着手里的帕子,竟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老道士的桃木剑,在手中旋转不停,最后脱手而出落在地上的时候,指向的却是西院的方向。 然后他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对桑桓和大夫人说:“老爷,夫人,桃木剑所指,这邪祟之物乃是在西北方向。” 桑桓冷冷下令道:“那就派人去搜一下西院吧,看看能找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 大夫人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一个婆子站出来,带着一帮丫头小厮,浩浩荡荡朝着西院扑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桑桓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复杂的向着她站的方向望了过来。 桑梓只当没有觉察,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就连眼中也是沉静如水,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儿,就像事情真的与她毫不相干一样。 大夫人望着桑梓,露出一个冰冷而又阴毒的笑容,她就不信,她谋划了这么久,这次还能让这个臭丫头安然脱身。 第109章 谁才是妖孽(3) 桑清柔显然也是知情的,这戏才开始唱,她就难掩心底的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很快就要上演的结局。 是个人看到她那兴奋难耐的神情,不用想都知道,桑梓的下场必然凄惨可悲。 就连大夫人身边的知情之人,似乎也都是这样想的。 只有桑清婉跟桑梓一样,静静的站在那儿,处变不惊,泰然自若。 可是桑清婉跟桑梓的心情却不同,她是十分沉得住气的人,不到最后,绝不会喜形于色,露出半点蛛丝马迹。 或者于她而言,就算她们赢了,又有什么好庆祝? 桑梓不过是个小小庶女,本该低贱如泥,俯首跪在她们脚下讨生活的人,却让她们花费这样大的心思才将她打倒,战胜这样一个低贱之人,又是什么值得炫耀光荣的事? 桑梓眼角的余光扫到桑清婉,反而觉得,这样的女子,才是最适合进宫的。 且不说这份耐性,只说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就不是谁都能做的到。 大夫人为了避嫌,达到目的之后,便不再与这老道士多言。 秦氏不再开口,桑梓静观其变,桑清婉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桑清柔又被大夫人一个眼神给吓的不敢说话。 一时间,这么多人都在,气氛却安静的有些诡异。 很快的,那些去搜查的婆子便气势汹汹的托着一个雕刻有木兰花的小木盒回来,那为首的刘婆子,乃是府中的管事婆子之一,却并不在大夫人院中当差。 她看了桑梓一眼,将那小盒子呈给桑桓说:“老爷,我们在三小姐的衣柜里,搜到了这个。” 桑清柔已经忍耐不住眼中的兴奋之色,几欲跃跃欲试的开口,却又不敢,只能焦躁的踮起脚尖去看那刘婆子手中的东西。 桑桓并未伸手去接,只冷声吩咐道:“把它打开。” 那刘婆子不怀好意的看了桑梓一眼,正想要打开那小盒子,却听桑梓阻止道:“慢着!” 桑清柔这会终于忍耐不住的跳出来质问:“桑梓,你阻止父亲看你的东西,可是心虚了吗?” 桑梓淡淡瞥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只对桑桓道:“父亲,女儿想问一句刘婆子,之前这个盒子她可曾打开来看过?” 那刘婆子忙撇清说:“没有没有,小姐的东西,不经允许,奴婢们哪里敢随意打开来看?” “你真的没有打开看过?”桑梓再问的时候,语气却已经带了说不出的威严。 那婆子心下惊跳,下意识的就去看大夫人。 可是这种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大夫人如何敢给她什么暗示? 那刘婆子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只好犹豫的应道:“是,奴婢没有打开来看过!” 桑梓几步跨到她面前,抬手毫不犹豫的就重重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举动给惊了一下,桑桓更是喝道:“梓儿,你干什么?” 桑梓目光冷厉的望着捂着脸,还回不过神来的刘婆子,厉声道:“你既没看过,又不清楚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可以将我的东西,随意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我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这里面装的是隐私之物,那你以后让我再有何脸面见人?” 那刘婆子红了脸,心念急转之下,只好犟嘴道:“正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才拿来给大家看,保不准这里面装的就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她话音未落,脸上已经又重重的挨了桑梓一掌,见她冷笑道:“只冲你这句话,就该打!我屋子里有那么多首饰盒,你哪一个都不取,却偏偏取了这个,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你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故意想要栽赃我吧?” 这话一出,桑桓的脸上已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今非昔比,如今有关桑梓的任何事情,他都势必要权衡着来做决定了。 这老夫人才说了,去避暑行宫不打算带上她,结果隔天就有宫里的滢妃传下话来,还特意下了帖子指明不分嫡庶,十三岁以上的都必须参加。 这里面的一些事情,桑桓心里不是没数的。 也许后宅妇人之间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男人有时候很难理解,但这份请柬背后的意义,他却清楚的很。 桑桓在官场混了半辈子,若论揣摩人心的功夫,那也可以算得上是炉火纯青了。 他甚至都觉得,就连这场才艺展示宴会,都极有可能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看中的人,能是个妖孽吗? 能是八字奇凶,祸乱家宅的不祥之人吗? 因此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桑桓问:“梓儿,你这里面放的到底是什么?若果真是女儿家的私用之物,就给你母亲看一眼,让丫头赶紧收起来吧。” “多谢父亲信任梓儿。” 可她却并未将这小盒子交给大夫人,而是转而问那老道士,“道长,这刘婆子带着丫头仆众去西院大肆搜查了一番,却只带回来这样一只木盒子,那你觉得,这里面的东西,会是你口中那所谓的,不干净的邪物吗?” 本都是安排好的,那道士毫不犹豫的拿桌上的桃木剑,警惕的指着那盒子说:“正是这个东西,我隔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这盒子里散发出来的凶邪煞气,就是它错不了。” 桑梓托着那小木盒子,转身从一众丫鬟婆子面前走过,冷笑着问:“你们还有谁感觉到了?” 立刻便有人做出惊恐状,像是靠近这个东西就会很不舒服般,后退了两步。 更有甚者说:“奴婢八字轻,看一眼都觉得浑身不舒服,果然这东西邪门的很。” 桑梓走了这一圈,谁脸上什么表情,都尽数落在她的眼中,她便已经心中有数,哪些是大夫人的心腹,哪些只是不得已趋炎附势而已。 而那些面无表情甚至露出惊讶之色之人,都是毫不知情的。 只要在场的,不全是大夫人的人就好。 桑梓将那小盒子放在桌上,再一次望着那道长,似笑非笑的问:“道长,当着父亲的面,我再问一次,你真的觉得这小盒子里装的,是那凶邪晦气之物吗?” 第110章 谁才是妖孽(4) 桑梓将那小盒子放在桌上,再一次望着那道长,似笑非笑的问:“道长,当着父亲的面,我再问一次,你真的觉得这小盒子里装的,是那凶邪晦气之物吗?” 此时,桑桓也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道:“道长,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我劝你还是仔细些,先让大夫人看看里面的东西,再下结论不迟。” 大夫人正犹豫间,还未来得及做出判断,那老道士已经一口咬定的说:“大人,鄙人修道多年,若是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吉凶,那小道这些年的道行也算是白修了。小道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这绝对就是那让桑府血光不断,霉气连连的凶邪之物。” 桑桓脸色一沉,神色莫测的看着那道士,只将他看的有些手足无措,最后求助的看向大夫人。 见桑桓那阴寒的目光盯着自己,大夫人心生警觉,只得劝道:“老爷,如果您真的相信梓儿是无辜的,那不如就先让我看看那盒子里的东西再说?” 桑桓点了点头,大夫人想反正无论如何都是一样的结果,谁先看又有什么分别,何不就卖个好给他? 可却听桑梓说:“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既然这位道长那么确定这里面的东西,乃是不吉之物,那不如就让他打开,让众人都看看这是什么吧,也省的让不明真相之人以为,是母亲包庇了我。” 她说完,直接将那小盒子塞到了那老道士的手中。 大夫人巴不得如此,冷冷道:“既然你问心无愧,那道长不如你就打开看看吧。” 那老道得了大夫人的命令,将盒子放在桌上,毫不犹豫的打开来拿出了里面用杏黄色绸缎包裹着的东西。 为了显示他的神通,更为了让更多人相信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那道士还未打开布包,便已经高声道:“大家都看见了,这东西小道尚未打开,但是我已经知道,这乃是用狗血混着施咒之人的鲜血写成的,极为恶毒的咒语。 里面的道符,上克父母长辈,下克兄弟姊妹,可谓凶煞之极,而书写此咒语之人,却能从中得到数不清的好处。不信,小道就打开来,让大家都见识一下!” 他说着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被唬的变了脸色,发出一声声惊呼。 而桑梓始终神情冷冷的站在那儿,并不出声辩驳。 待到那老道士打开布包,拿出那卷经文,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时,桑梓才冷笑道:“道长可认识这是何物?” 那老道士惊诧之余,又细细看了几眼手上的东西,硬着头皮说:“这经文,就是本道长说的凶邪之物!” 桑梓追问道:“你确定?” “我,我自然确定。”话虽这样说着,可这个时候,他的语气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般强硬,且还不住的偷眼去看大夫人。 大夫人见那道士手上的东西,并不是之前她让明霜放进去的那个小册子,正要出言转圜,却已经听到桑梓一声冷喝,“你好大的胆子!” 大夫人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已经见她对着桑桓说:“父亲,这老道士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是存心想要害死我们桑家呢! 他手上拿的朱砂经文,乃是宫里的辛太妃亲手抄写了拿出来散人,为皇上和逸安王祈福的。 梓儿有幸得了这一份,便小心的保管起来,希望能托太妃和皇家的福泽,保佑父亲和祖母健康如意,可谁知这个老道士信口开口,居然说太妃拿出来散人的经文,是什么凶邪之物,他这不仅仅是想栽赃陷害女儿,更是想陷桑家于死地! 父亲想想,如果这话传了出去,太妃和王爷会怎么想,皇上又会怎么想?这往小了说,会得罪太妃和王爷,这往大了说,还以为我们桑家,在挑拨王爷和皇上的关系呢! 且不说皇上知道了会如何,只说父亲若是得罪了逸安王和太妃,那我们桑家也会吃不了兜着走!这个老道士是何居心,不杀他,父亲如何对外交代?” 桑桓一听,也瞬时有些慌了神,立刻将东西从那老道手里抢过来翻看了几页,然后喝道:“来人,还不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家伙给我绑了!” 大夫人不曾想会出现如此变故,慌乱中扑上来想看个究竟,一不小心踩到了裙角,竟踉跄往前冲来,肩膀狠狠撞在了桌角上。 桑桓拿着手里的东西,递到她的面前,气的手都在发抖,“这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大夫人面如死灰,她怎敢承认是她想要陷害桑梓,却不曾想诡计早已被人识破,反被狠狠利用了一把! 就在桑桓质问大夫人的时候,桑梓弯腰对吓的跌坐在地上,面无人色的老道士耳语了几句,只听那老道士低声问:“你当真可以保我性命?” 桑梓如有芒刺般的目光望着她,浅浅挑唇道:“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老道是在心里衡量着,如果不按她说的去做,那么他就是坑蒙拐骗,他这一朝失算,为桑桓惹下得罪皇上和王爷这样的大祸,他岂会让自己活着出桑府? 他行骗一辈子,却没想到如今却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更重要的是,对方比他可狠多了,而且还是借刀杀人! 可若是按她的话去做,她又如何救自己的性命? 如今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搏一把,看看能不能侥幸留下性命了。 那老道见大夫人迟迟无法解释,慌忙插嘴道:“老爷,小道真的不是胡说八道,这府上真的有不干净的邪祟之物,刚才小道并未认错人,只是那东西,不在西院而已。” “你给我闭嘴!” 桑桓此刻已经十分的震怒了,厉声喝道:“你以为我是傻瓜,可以任凭你摆布吗?我要是再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那除非是我傻了!” 这时候桑梓却站出来说:“父亲,您不如听他把话说完,既然他一口咬定,这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那不如就信他一次,让他亲自带人,将那东西找出来,如此大家也都放了心。 如果他找不出来,只是在信口胡说,那父亲再杀他也不迟不是吗?其实昨夜发生了那么多怪事,女儿也觉得不可能都是巧合,就算让这道士多活那么一时片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第111章 谁才是妖孽(5) 见桑桓犹豫了一下,桑梓又接着劝道:“父亲,我总觉得这老道士并非是完全没有本事的,如果他只是个行走江湖的骗子,我料他也没有那么大胆子,敢到咱们府上来行骗。 不如这样,父亲就让他亲自去找,如果他能找到那不干净的东西,且保证出去不胡说八道,父亲就让他将功赎过,饶他一命如何?” 大夫人眼皮跳了两下,紧张的想要去阻止,直觉上她觉得桑梓这样要求,必然有她的目的。 那小盒子里的东西,被她料得先机给换了,那么接下来,她就可能还会有别的动作。 但,会是什么,大夫人暂时还没猜透。 可就在她刚想要加以阻拦的时候,看到桑梓脸上那诡异的笑,大夫人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惊觉差点就上了这丫头的当。 桑梓这话,如果她敢驳回,那老道士自然不肯牺牲自己保全别人,为保命,求得桑桓的宽恕,必然会将之前他们谋划的事情全都给说出来。 此刻,就算大夫人再想要杀人灭口,却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表现出来。 姜氏暗中咬了咬牙,恨的牙根疼,想这丫头还真是心机深的很,一不留神,就差点跌在她的陷阱里。 恨恨的咽下到了唇边的话,大夫人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将这个老道士送出府去。 所以,她跟桑桓商量道:“老爷,让一个老道士在我们府里乱翻乱找,这像什么样子? 若他真是个坑蒙拐骗之徒,自此之后谁还会信他的话,老爷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不如就赶出府去,改天请护国寺的师傅来府里看看吧?” 桑梓却不依不饶道:“父亲,女儿觉得这老道士不像是在胡说八道,他连那符咒是什么东西书写的,都能说的一清二楚,若非有点真本事,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何况,虽说是由他来找这邪物,可有家里这么多的丫头婆子跟着,想来也不碍事,他说的这样详细,想必许多人都已经相信了他的话,若不将这东西找出来,以后家里再有点什么不顺遂的事,便又会惹的人心惶惶流言蜚蜚。 更重要的是,他说府里有妖孽,这事若不做个了结,以后我们姐妹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桑桓微微一怔,这话若一记重锤捶在他心上,让他不得不顺着桑梓的话,去考虑后果。 桑家可以出凤凰,怎么可以出个妖孽? 若这妖孽是仆婢丫头也就算了,若是让人误会了她们姐妹几个,那他这几个女儿的前途岂不都毁了? 桑桓现在只想,赶紧找出一个替罪羊,将这事给翻过去。 他不耐烦的下令道:“那就派几个妥善的人跟着,让他找一下吧,若是找不到,可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 那老道士忙不迭的应着,“老爷,您放心,我一定能找到那个邪祟之物,确保桑府以后的平安。” 适才桑梓在跟他谈交易的时候,已经将听雪居的大体方位和那个小册子的藏匿位置告诉了他。 所以,那老道士很轻易的就将东西给找了出来。 小册子,是在桑清柔内室,南窗下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到的,而在她后院的桃花树下,他们竟然还挖到了另一个小木盒子。 那老道士将东西带回来的时候,桑桓发现,那小册子果然是用肮脏腥臭之物写就,那上面的咒语,也极其恶毒,竟是咒他和老夫人病痛缠身,早日归西的恶符。 而另外从后院挖出来的那个小木盒子里,则是两个槐木刻成的人偶,上面贴着名讳和生辰八字,那人偶全身插满了钢针。 桑桓拿着那小人偶,气的手都在哆嗦,然后愤然将它扔在了脚下。 他瞪着充血的双眸,问那老道士:“说!这东西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那老道士被他吼的浑身一颤,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偷眼去看大夫人,然后才说:“是,是从贵府的听雪居找到的。” 桑桓脸上的肌肉狠狠的抽搐了两下,大夫人立刻走上前来,目光狠厉的盯着他喝道:“放肆,你可不要胡说,听雪居是大小姐居住的地方,老爷一向对大小姐疼爱有加,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这必定是她院子里的哪个丫头,平日里受了什么委屈,想用这种手段来栽赃诬陷大小姐的!” 说着,还不忘给大小姐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而这个时候,桑清柔在最初的震惊惧怕之后,猛地清醒过来,扑倒在桑桓脚下,拉着他的衣摆颤声道:“父亲,这事绝不是女儿做的,女儿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人想要诬陷女儿,这才将这样的脏东西,藏在了女儿的院子里。父亲,您一定要明察,千万不能冤枉了我啊。” 可同去的那些丫头婆子,此刻有些人已经开始暗地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桑桓看着跪在地上都要急哭了的桑清柔,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他将目光落在那些丫鬟婆子身上,沉声问:“这些东西,就算是从大小姐院子里找到的,又如何证明这事就跟大小姐有关?” 一众人不敢贸然开口,更不敢得罪大夫人,只有那个老道士这时候忽然抖着嗓子说:“这个小册子,是从大小姐屋子里的梳妆台里找到的。” “你胡说!” 桑清柔尖锐的声音划过耳膜,异样的走调,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我屋子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脏东西,父亲,他一定是在说谎,他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想要陷害女儿,父亲,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大夫人这时候也忙上来帮腔说:“老爷,清柔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年前我才去护国寺给她们姐妹批过八字,护国寺的高僧都说,咱们的这两个女儿,都是贵不可言的命盘,怎么可能是祸害父母长辈的妖孽?老爷,这事您不如就交给我来彻查吧,我一定……” “一定什么?” 桑桓冷冷问:“小姐的闺房,除了贴身伺候的人,谁还能进到内室去?这东西还能长了翅膀,自己飞到她屋里吗?” 第112章 谁才是妖孽(6) 桑桓冷冷问:“小姐的闺房,除了贴身伺候的人,谁还能进到内室去?这东西还能长了翅膀,自己飞到她屋里吗?” 桑桓这一声斥责,倒是提醒了姜氏,她再一次给桑清柔身边的那个老嬷嬷递了个眼色,甚至威胁的狠狠看了她一眼。 “老爷,您先别生气,我们先细问问清柔身边的人再说。” 然后,大夫人目光狠厉的望着秋葵和半夏,语气森寒的问:“你们都是大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若是不说清楚这东西是哪来的,我就将你们全都拖下去杖毙!” 秋葵是个伶俐的,她早已看到了大夫人给鞠嬷嬷使的眼色,这时候心一横,出来跪道:“夫人,奴婢知道这东西是哪来的,是鞠嬷嬷偷偷放进小姐梳妆台里的。 今晨我看见是她帮小姐收拾的梳妆台,当时我还纳闷,小姐常用的首饰,都在桌子上的首饰盒里,她动最底下的那个抽屉干什么? 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将这样的脏东西,偷放进了小姐妆台的抽屉里。” 半夏目光慌乱的看着秋葵,又看看鞠嬷嬷,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夫人的目光望过来,阴恻恻的问:“半夏,这事你知道吗?” 半夏慌的腿一软,扑通就跪了下去,“奴,奴婢……” 这个时候,秋葵暗中拽了下她的衣角,低声道:“就这样说吧,总要有个人出来替小姐顶罪,难不成,你希望那个人是你吗?” 半夏一听,虽心内惶恐不安,可还是毫不犹豫的应道:“是,秋葵说的没错,昨晚小姐让我给她找一个荷包,我和秋葵翻找了大半天,才在那个抽屉里找到,那时候还没有发现里面有这个东西,偏偏今天这位道长带人翻找的时候,就有了,可见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不等大夫人开口,鞠嬷嬷已经跪道:“夫,夫人,奴婢……” “鞠嬷嬷,你扪心自问,大小姐对你不薄吧?去年你的小孙子得了重病,需要独参汤救命,大小姐毫不犹豫的就赏了你二百两银子; 前年你媳妇得了热病,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却总不见好,又是大小姐把自己的月例银子全都给了你买药救命。 可你倒好,到头来却恩将仇报,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只要你说出那个背后收买你的人,我和老爷看在你在桑家效忠多年的份上,至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鞠嬷嬷知道今天自己大概是没有活路了,诅咒老爷和老夫人,败坏桑家运数,不管哪一条,都够她死上一百回了。 桑桓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下人手里,犯了错鲜少会有恩惠。 但听到大夫人的提醒,她似乎觉得又有了转机。 可是她该指证谁呢,收买这种事情,总要有证据的,总不能红口白牙,随便指一个出来吧? 何况,万一诬陷不成,她岂不又要罪加一等? 鞠嬷嬷此刻万念俱灰,她又何尝不知道,是大夫人想让她替大小姐顶罪? 如果顺带着将三小姐给除去,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是鞠嬷嬷心里并不糊涂,说三小姐收买她,不会有人相信的。 桑梓才回府多久?于她并无半点恩惠,且那紫桐院里,全部家当都加起来,也值不了几两银子,她拿什么收买她? 就在鞠嬷嬷心里暗自想着对策的时候,趁着无人注意,桑清婉慢慢的移到了那个老道士的身边。 然后,她站在那老道士的身后,谁也没有看到她手里的那根,淬了毒的细长的银针,猛地刺进了那老道士的身体里。 银针很细,刺进他的后背,且桑清婉的动作又极快,那老道士并未感觉到有太多的疼痛,只是觉得身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回头看时,却见二小姐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端然而立,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只是一瞬间的疼痛,宛若被衣服摩擦出的火花电到一般的感觉,并无多大痛苦,所以他只是反过手去,轻轻抚了一下痛处便算了。 桑清婉将银针收进袖子里,又慢慢的走回了大夫人身边。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鞠嬷嬷心一横,磕头道:“大夫人,都是奴婢财迷心窍,才做了糊涂事,我不该收二夫人的钱的。 可是如今您病着,她当家把持着整个桑府,奴婢也是怕她伤害奴婢的家人,才逼不得已答应帮她陷害大小姐。 奴婢虽说有错,可却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夫人体谅奴婢的难处。” 此话一出,不只是大夫人,秦氏颇感意外,就连桑梓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她原本以为大夫人一计不成,接下来肯定会暗示鞠嬷嬷攀咬自己,可没想到,这矛头居然毫无征兆的转向了秦氏。 可似乎只在眨眼间,桑梓就已经明白了鞠嬷嬷的意图,她是想把这个罪责,推到别人身上。 只有幕后还有一个主谋,她这个从犯,才有可能被桑桓从轻发落。 而秦氏,无疑是最好的那个人选。 鞠嬷嬷想到的,桑梓也想到了,她无钱无势,但是这些,秦氏都有。 而且秦氏现在当家,正是最得势的时候,若是将她拉下来,那大夫人那里,鞠嬷嬷无疑是又立了一大功。 只要留得性命在,大夫人迟早不会亏待了她。 真是一把好算计,果然不愧是姜氏使出来的人。 桑桓蹙眉,狐疑的望向不远处一直沉默的秦氏。 秦氏大惊,慌忙辩解道:“老爷,这事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说我收买她,陷害大小姐,那我用什么收买了她,又是什么时候和她串通的,总要有证据吧,岂能空口无凭的含血喷人?” 桑桓的脸色,因着愤怒,越来越扭曲,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问:“你说二夫人收买你,证据呢?” 鞠嬷嬷急忙道:“老爷,我有证据的,我的屋子里,有秦姨娘收买我的二百两银子,还好好的放在那里不曾动过,那就是最好的证据。” 大夫人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喜色,立刻吩咐人说:“来人,去鞠嬷嬷的屋子里搜,看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第113章 信口攀咬(1) 大夫人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喜色,立刻吩咐人说:“来人,去鞠嬷嬷的屋子里搜,看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秦氏震惊不已,愤然望着大夫人,冷笑道:“姐姐可真会替自己的女儿开脱,先是让鞠嬷嬷出来顶罪,后又让这个奴才来诬陷我收买她,你算计的倒是周全,只可惜我没做过的事,是绝不会承认的。” 只要先把桑清柔从这事里摘出来,大夫人就松了口气,她冷冷哼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说我诬陷你,我还没有说你想栽赃清柔呢。等下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还拿什么狡辩!” 秦氏望着桑桓,急道:“老爷,难道大小姐近身伺候的人,这点忠心就值二百两银子吗?何况,事情若真是我做的,我陷害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好处?” 秦氏满以为凭着她与桑桓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对她多少都有几分信任,可在看到桑桓那冰冷毫不加掩饰的怀疑目光时,秦氏心底瞬间一片冰凉。 这个男人,他果然是不信任任何人的。 在他这里,什么夫妻情分,什么恩爱柔情,在这种时候,全都变成了过眼云烟。 桑桓是不肯轻易做决定的人,大夫人看见秦氏脸上那些微妙的情绪变化,从焦急期盼到心寒失望,想她终于也尝到了这种不被他信任的滋味,姜氏心中竟有种报复过后的快感。 很快的,便有婆子捧着一包银子回来,姜氏更是暗中得意不已。 这包银子,乃是她给鞠嬷嬷,让她送去成衣铺的定金。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在滢妃娘娘面前露脸,大夫人怎会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女儿抓住机遇? 滢妃娘娘是谁,那可是后宫代皇后执掌凤印的第一人,她举办的宴会,皇上会不赏脸过来看一眼吗? 只要到时候,这姐妹俩能出类拔萃,大夫人是不会在她们的衣衫首饰上吝啬银钱的。 也幸好,鞠嬷嬷还没来得及把这包定金给送出去。 绛红色缠枝莲暗纹的包袱里,包着二百两银子,十两一锭,不多不少,正好有二十锭。 桑桓问秦氏,“你还有什么好说?” 秦氏心里轰然一下,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相信了这鞠嬷嬷的话,要处置她了? 秦氏含泪摇头,“老爷,鞠嬷嬷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就凭她屋子里有这二百两银子,您就要断定是我想要陷害大小姐?不过是二百两银子而已,您凭什么以为一定是我给她的,而不是别人?您宁可相信一个奴才的话,也不相信我?” 桑桓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看着秦氏,那样幽深莫测的眼神,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桑梓这时候却走出来说:“父亲,如果您难以决断,不如就问问这位道长吧?” 不等桑桓回答,那老道士已经怪叫道:“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你当然知道。” 桑清柔先声夺人,咄咄逼人的骂道:“你这个臭道士,分明就是暗中串通了秦氏,想要害我,你们都是一伙的!” 桑清婉这时候却用力拉了她的衣袖一下,心中无奈这个大姐的沉不住气,只好出言阻止道:“大姐,你别说话,这事父亲自有公断,不会冤枉了你的。” 桑梓想这个桑清柔脑子还真是一根筋,如果这事真的是秦氏做的,东西只要从桑清柔屋子里搜出来就够了,她哪里还需要再去串通这个老道士?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桑清柔哼了一声,朝着桑清婉吼道:“东西没从你屋子里搜出来,你当然不着急,你到底当不当我是你大姐?” 桑清婉本是为她好,被她这样当众吼回来,当即红了脸,却又不屑在人前跟她争吵,只气的脸色通红的别过脸去。 这时候大夫人也出声,语气威严道:“清柔,你给我闭嘴,从现在开始,一切有你父亲做主,母亲和父亲,不会让人陷害了你的!” 姜氏说完,目光森严的瞪了桑清柔一眼,桑清柔不知低估了一句什么,到底不敢不听话,只有些不服气的低下头去不再吭声。 桑梓原本是想从那个老道士身上打开缺口,可没想到,大夫人训斥完桑清柔,她还没来的及再开口,却见那老道士一口鲜血喷出来,喉咙里“咯咯”两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在了嗓子里,接着便慢慢跪下倒在了地上。 他像是得了怪病一样,脸色忽然发青,很快嘴唇也变得乌紫起来,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不大一会,便翻了翻白眼断了气。 胆小的丫头受惊尖叫,忙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那老道士的死状。 桑梓知道,这是有人要杀人灭口了。 不管是谁串通了这个老道士,如果不想被人从他身上查出真相,那就只有死人才是最保险的。 这个意外来的太突然,让所有人都觉得猝不及防。 更有那糊涂人,已经认为这必定是秦氏在杀人灭口了。 这下,桑桓看着秦氏的目光,除了怀疑,还添了些许恼怒之色。 秦氏就那么含泪与桑桓对望着,眼中尽是哀伤和失落,倔强的不屑解释。 “如果你真觉得是我杀了这个老道士灭口,那我无话可说,听凭老爷处置,只是不管怎样,还请老爷不要迁怒怀瑾,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痴儿,不会伤害到任何人,除非是被人给利用了。” 桑梓看到桑桓慢慢的握紧了拳头,逐渐的露出几分冰冷无情的神色来。 她忙上前一步,抢在桑桓开口处置秦氏之前,问鞠嬷嬷:“鞠嬷嬷,我再问你一次,这包银子,真的是二夫人给你的吗?” 鞠嬷嬷脸色煞白,脸上还带着惶恐之色,忙不迭的点头,“是的,奴婢不敢撒谎,否则,奴婢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桑梓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紧锁着鞠嬷嬷的神情,直盯的她越加的慌乱无措,神思无主,才冷不丁的问:“就是用这个包袱包着,送给你的吗?” 鞠嬷嬷想也不想的急慌慌点头道:“是的。” “鞠嬷嬷你可看清楚了,再好好想想,这银子你真的没有动过?” 第114章 信口攀咬(2) “鞠嬷嬷你可看清楚了,再好好想想,这银子你真的没有动过?” 鞠嬷嬷不明所以的偷偷撇过来一眼,又去看大夫人,没得到什么暗示,只得应道:“是的,这银子奴婢从二夫人手里接过来之后,连包袱都没有打开过,一直这样原封不动的搁着的。奴婢觉得对不起大小姐,问心有愧,自然不敢动这包银子。” 可这个时候,秦氏眼中却忽然闪现出一道亮光,她很感激的看了桑梓一眼,然后转而对鞠嬷嬷说:“你这个该死的奴才,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诬陷我,你们主仆串通一气,自导自演了这场戏来栽赃我,今天若不把话说清楚,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夫人不知道一个包袱而已,为何就让秦氏的态度转变的这样快,忽然就判若两人的强势起来。 她厉声道:“二夫人在胡说什么,难道大小姐会不惜搭上自己的名声,来栽赃陷害你?如今人证物证都在,你居然还敢狡辩,当真以为老爷让你管家,你就可以一手遮天了吗?” 秦氏冷笑了几声,目光狠狠的盯着大夫人,走到桌前忽的扯起那块绛红色的绸缎包袱,拿到大夫人面前晃了晃,露出一个讥讽的神情。 然后又走到桑桓面前说:“老爷,别人不知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的一些习惯你总该是知道的。 我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这绛红色,我的箱笼里,从来没有过这个颜色的布匹,而且在我跟前伺候的人,我也从不允许她们用这个颜色,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包银子用的包袱?” 桑桓恍悟般点了点头,秦氏的这个习惯,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他却是知道的。 可不巧的是,桑梓碰巧也知道。 那次桑怀瑾在她那里吃了酸馊的点心,跑去老夫人那边告状,桑梓不得已要跟过去解释。 后来跟秦氏一起从颐寿园出来的时候,恰碰上府里管事的婆子来回话,她依稀记得,秦氏特意交代过,她不要那绛红色的绸缎。 所以她才从这块包袱的颜色上,抓到了事情的转机。 很明显,她的用意,秦氏瞬间就领悟到了。 嘴角含着挑衅的冷笑回眸,秦氏的目光扫过桑清柔和大夫人,三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恨不得擦出电光石火来。 大夫人不以为然道:“就算这包袱用的料子不是你院子里的,却也未必就能证明,这包袱不是你的。” “我当然能证明这东西不是我的。” 秦氏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桑桓面前说:“老爷,您知道的,我的箱笼衣柜里,从来不放驱虫药,因为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我用的那些驱虫之物,大都是艾叶和香草,所以,所有在我柜子里放过的东西,都会沾染艾叶的清香,可是老爷您闻闻,这包袱上,可曾有半点艾叶的香气?这包袱根本就不是我的!” 夫妻多年,对于秦氏的一些生活习惯,桑桓还是很清楚的,再看看地上那个已经死去的老道士,桑桓狠厉的目光,重又落回了桑清柔的身上。 大夫人一惊,慌忙过来拉住了桑桓的衣袖,早已没了之前的淡定自如,哀求道:“老爷,这事清柔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够了!” 桑桓猛地一甩衣袖,竟生生将姜氏给甩出去两步,扑到在地上。 桑桓看也不看她一眼,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他唇角狠狠的抽了几下,厉声吩咐道:“来人,将这个老嬷嬷给我拖下去杖毙! 还有清柔你,你们,成天搅弄是非,就算这府里没有妖孽,你们也已经让我不得安宁了! 从今天开始,将大小姐送去家庙反省,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探望,更不许她私自回府!” “老爷,你不能这样啊,清柔她过几天还要去参加滢妃娘娘的宴会,这个时候,您怎能将她送到家庙里去?” 大夫人爬过来,死死抓着桑桓的手不肯松开,不停的哀求道:“老爷,求您了,就算您怀疑清柔做错了事,可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她罚去家庙,这可是她一生难得的机会。” “够了,你给我闭嘴!” 桑桓极不耐烦的甩开大夫人,冷哼道:“别让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不然,可就不只是将她发落去家庙思过这么简单了。” 桑清柔听见桑桓这样处罚她,先是傻了一般,怔忡了好一会,而后像疯了一样的扑过来,抱着桑桓的腿哭道:“父亲,女儿是冤枉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父亲,求您了,别让我去家庙,我还要去参见滢妃娘娘的宴会呢,那天我一定会为父亲争光的,求父亲给女儿这个机会,哪怕之后再怎么责罚女儿都行!” 桑桓挣脱开桑清柔的拉扯,怒道:“你这样的品行,我是不敢指望你为桑家争什么荣耀的,何况桑家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 他说完,决然转身拂袖而去。 这便是要放弃她了吗? 桑清柔听见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插进喉咙里,那哭喊声像是被人给骤然间截断了一般,片刻后,她急痛攻心,朝着桑桓的背影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清柔,清柔你没事吧……” 大夫人抱着她不停的摇晃着,即刻便有人跑去请大夫,说话间已经有几个婆子抬了软轿来,手忙脚乱的把大小姐塞进轿中,送了回去。 姜氏跌坐在地上,又气又急,望着秦氏的目光,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肉都不解恨。 秦氏这会子,心里也是恨极了,这一场生死较量,她险些赔进了性命,险险获胜,这时候也恨不得冲上去,杀了面前这个阴毒的女人。 两人无声对峙,只有桑清婉抱着大夫人,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秦氏的存在一样,低声在姜氏耳边说:“母亲,来日方长,您先养好身体要紧。” 大夫人却回头握着她的手,凄哀道:“婉儿,你行事最是沉稳,且你父亲对你的话,一向都听得进去,你去帮你大姐求求情吧?” 第115章 信口攀咬(3) 大夫人却回头握着她的手,凄哀道:“婉儿,你行事最是沉稳,且你父亲对你的话,一向都听得进去,你去帮你大姐求求情吧?” 桑清婉搀起大夫人,头也不回的离去,边走边用只有大夫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母亲,这会子父亲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硬劝只会适得其反。 而且父亲对于此事,也只是怀疑而已,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巫术是大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所以他才会杖毙了鞠嬷嬷,然后罚大姐去思过。 这并不是我们不能承受的后果,况且以大姐的脾气,去磨磨她的性子也不是坏事。 我们对外只说祖母身体不好,大姐是去家庙为祖母祈福了,如此,滢妃娘娘那里,反而还能为大姐赚个至孝的美名。 等以后,我们慢慢查出,那陷害大姐的人是谁,再跟父亲解释清楚,那时候,父亲一定会加倍补偿大姐的。” 大夫人叹道:“可是清婉,不是母亲偏向你大姐,而是你们是亲姐妹,倘若将来能够一同入宫,那就可以互为臂膀,不至于轻易被人给害了。 倘若你们其中只有一人能够入宫,那另一个人必然也能因此平步青云嫁个好人家为正室。多一门权势稳固的姻亲,我们桑家也能门庭牢固,富贵不衰。 这对你们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所以我才那么希望你大姐能够跟你一起去参加滢妃娘娘的宴会。” 桑清婉淡定的抿了抿唇,轻声劝慰道:“母亲,您不用担心,如果您真的想让大姐参加滢妃娘娘的宴会,我自然有办法让母亲和大姐如意,只是眼下,母亲要多顺着父亲些,千万不要再让父亲对您有任何的不满了。 大姐不会听我的劝告,等下送她去家庙,您千万要告诫她,出府的时候,不可以有任何埋怨父亲的话,她现在受的委屈越大,将来就会有更多的回报。不管她明不明白我们的苦心,都不能让她表现出对父亲的任何怨恨不满。” 大夫人握着桑清婉的手欣慰点头,这会被女儿规劝的心里宽松了不少,不觉苦笑道:“婉儿,幸好还有你在,你大姐性子浮躁,没有你思虑周密沉稳冷静,以后,你可要多帮着她些,绝不能让那个贱奴生的臭丫头欺负了她去。” 桑清婉这时候却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说:“有件事我还没有想明白,明明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那被换掉的小册子,怎么忽然就到了大姐的屋子里?莫非大姐身边,真的出了内奸吗?” “这事不急,若你大姐身边真有内奸,也必然是被桑梓那丫头给收买的,我迟早能将这个内鬼给揪出来。” 大夫人头晕抚额,因着在病中,又闹腾了这一场,身子便有些吃不消,脚步虚浮的走路都有些不稳当。 “我纳闷的是,那个老道士是怎么死的?不管是桑梓还是秦氏,她们都没有杀他的必要,那老道士死了,只对我们有好处而已。那么,又是谁在暗中,不知不觉用什么方法杀了他呢?” 桑清婉目光躲闪的低下头去,并不去接大夫人的话,只委婉道:“母亲,那老道士人都已经死了,您还想他做什么?不管他怎么死的,死了我们都能安心了不是吗? 否则他出了桑府,万一被人暗中抓住,严刑逼供之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岂不又要给我们惹麻烦?今天这事,不管成败,他都不能留活口!” 大夫人点了点头,似也表示赞同的说:“是啊,人若没有一点狠心,就成不了大事,你做事确实比你大姐想的要长远,也只有这样,你才能跟那个诡计多端额丫头有一较长短的资格!” 桑清婉扶着姜氏在游廊下坐了下来,轻声道:“母亲,你放心,就算桑梓那丫头得了滢妃娘娘的邀请,我也有办法让她去不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出现在那种场合,给我们桑家丢人,也绝不会给她与我们相争的机会。” 大夫人忙阻止道:“不可,清婉,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再轻举妄动了,你大姐已经被你父亲罚去了家庙思过,我不能让你也惹了你父亲的厌恶,那样我还有什么指望?” 桑清婉淡淡一笑道:“母亲放心,我不会那么傻的惹火烧身的,我有分寸,不会拿玉瓶去撞石头的。” 而东院那边,桑梓和秦氏看着人将那老道士的尸身给拖了下去,又见大夫人已经走了,两人相视交换了个眼色,便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回去的路上,秦氏很抱歉的说:“梓儿,我知道今天大夫人设了这个局,原本是想陷害你的,很抱歉我没能帮上你什么,也很感激你关键时候拉了我一把。” 桑梓边走,边淡淡道:“你帮不了我,不是不想帮,而是大夫人拿住了二哥哥的什么把柄吧?她之所以将二哥哥拉进这趟浑水里,就是怕你关键时候会坏了她的好事而已。” 秦氏住了脚步,讶然望着她问:“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桑梓笑了笑,捋了捋衣袖的上褶皱,不紧不慢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祠堂门前落下的那只死鹰,脚上有戴过脚环的痕迹,可见之前是一直被人饲养着的。 而它之所以会在那种时候,准确无误的跌落下来,是有人故意哄骗二哥哥那样做的。 如果用弓箭将那只鹰给射落,未免就落了刻意,所以将它的翅膀打断,才能有更深刻的寓意,让人往更不好的地方去联想。 而能做到准确无误,又能够达到大夫人预期效果的,便只有二哥哥手里的那把弹弓了。 一旦二哥哥出手做了这件事,你若敢违背大夫人的心意开口帮我,她便会把这事说出来,到时候,说不定祠堂牌位无故倒塌,还有这一系列的不祥之兆,都有可能会变成人为,嫁祸到你身上。 那时候,她不仅替自己找到了替罪羊,还会挑拨我恨你!她是打定了主意,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除掉我的,谁知中途出了变故,反倒将自己的女儿给搭了进去。” 第116章 罚去家庙 秦氏重重的松了口气,因着她的体恤谅解,竟生出许多感激之心来,“是,她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当她告诉我祠堂门口的那只鹰,是被怀瑾打落下来的时候,我心里慌的不得了。 我知道,她那样做,就是为了要拿捏住我,让我不要轻举妄动。幸好你早已洞悉了她的阴谋,不然今天我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桑梓冷笑道:“如果这就是那所谓的不祥之兆,那祠堂的牌位倒塌,恐怕也是人为,包括祖母病倒,父亲昨晚上听到的那诡异的夜枭的哀叫,恐怕都是有人暗中一手操作的。 而大夫人费尽心思做的这些铺垫,无非都是为了引出府中出了妖孽作怪,这样想来,那老道士必然也是被她收买过的人。只是,想要这样除去我,也没那么容易!” 经过了此事,秦氏越发觉得这丫头的不简单。 她甚至带着几分畏惧之心,小心翼翼的问:“梓儿,你是怎么做到的,就是那个小册子,你是什么时候,怎么放进桑清柔的屋子里的?” 桑梓垂眸不语,默了片刻说:“我不知道二夫人在说什么,那小册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有人想要害我,却阴差阳错的害了自己的女儿罢了。今天的事,你无恙,我能躲过一劫,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秦氏见她话说的滴水不漏,知道自己问的太过鲁莽了,但凡心思深沉之人,大都多疑,她倒也可以理解。 涩然一笑,秦氏默契的不再多问,转了话题无奈叹道:“是啊,人家部署的如此周密,我们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老爷他连我也不相信,多少年了,为了他我一直在退让,甚至为了他的前途,把本该属于我的正妻之位拱手相让,可是到头来才发现,他对我也不过如此。” 众所周知,秦氏跟桑桓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两人的婚约本在姜氏之前,虽未正式下聘,却私底下已经海誓山盟。 后来桑桓为了自己的仕途,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姜家的婚事,秦氏那时伤心欲绝,可到底是爱他的,在姜氏嫁进门之后,也以平妻的身份进了桑府。 其实,有些事大家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平妻,说到底,还不就是妾吗? 可姜家权势大,能够帮着桑桓平步青云,妻以夫贵,她还能说什么? 所以这些年,凡事她都对姜氏多加忍让,也是多亏了老夫人的庇护,她的日子才不至于像这府里其他姨娘那般难过。 她全心全意的为他着想,多少年如一日掏心掏肺的伺候他,可是到了这样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他居然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给她。 看得出秦氏这次是真的伤了心,桑梓本不屑她当局者迷,可还是轻声安慰道:“二夫人有这伤心的功夫,不如多花些心思在二哥哥身上,免得他再被人利用,那才是真正值得你去守护的人。 父亲不相信你,可他同样也不相信大夫人,今天的事,就算是没有证据,父亲必定也已经对大夫人起了疑心,否则他就不会发落了桑清柔。 而就凭桑清柔自己,哪里可能会搞出这么大的一场阴谋,如果父亲相信那巫蛊之术是她自导自演的,那么之前的那些不吉之兆,他自然也会起疑。 他之所以不深究,之所以无视那老道士的死因,是因为桑家还欠着姜家几十万两银子呢。何况,父亲才升调了三品中书侍郎,这样大的两个情分尚未来的及回报一二,他怎么敢动姜氏?” 秦氏眼中含着沉甸甸的哀伤,半讽半叹道:“是啊,有个这样权倾朝野的娘家给她当靠山,她自然是无所顾忌的。” 桑梓却不似秦氏那般悲观,嘴角含着莫测的冷笑,缓缓道:“二夫人不用灰心,父亲不是喜欢久居人下的性子,这情分越多越深厚,反而会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大夫人若再这样得寸进尺,父亲的那点耐心,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她磨光殆尽。迟早,也会有连姜家都护不住她的那一天。” 秦氏惊讶的看着她眼底的冰冷笃定,恍惚间有种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而是何姨娘重生复仇来了。 她定了定心神,对桑梓说:“我累了,想回去歇歇神,梓儿你也先回去吧。” 桑梓看着秦氏扶着丫头的手,穿花拂柳的去了,可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种说不出的忧伤。 不是不懂她的感受,只是觉得,那个人不值而已。 路上,蕙心问:“小姐,您打算怎么处置明霜那丫头?” 桑梓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些许阴冷的锋芒,忖了片刻却说:“这次去北边的庄园避暑,就把她也带上吧。” 蕙心皱了皱眉,不解的问:“她背叛了小姐,小姐为何还要留着她?” 不等桑梓回答,简兮已经抢先道:“你忘了小姐说过的话吗,一个人,想让她死还不简单,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明霜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丫头,她死了,大夫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所以留着她,怎样让她死的对我们来说更有价值,才是最重要的。” 蕙心切齿道:“这个小贱人,竟敢如此坑害小姐,我恨不得活剐了她!” 桑梓回到紫桐院不大会,前院便传来消息说,秦氏发落了桑怀瑾身边的一个小厮,就连二少爷的长随谢安,也因为当差不利被罚了二十板子。 她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算了,想这二夫人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 傍晚时分,又听说桑清柔去了颐寿园,恰桑桓也在,桑清柔委委屈屈的磕了头,被大夫人含泪送出了府。 大概是做了错事心虚,这次带着小厨房的婆子进来摆晚饭的是映雪,说明霜不小心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她,要过几天再上来伺候。 桑梓听了含笑道:“等会让蕙心拿银子给你,你去给她请个大夫好好瞧瞧,年纪轻轻的,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我这院子里本来人手就少,她若总不上来,你们可就要忙不过来了。” 第117章 试探 映雪说话的时候,原本还小心的觑着桑梓的脸色,似乎在试探什么,听她这么说,还肯给明霜请大夫,心下一松,忙道:“多谢小姐,这话我一定带到。” 然后看了眼桑梓的衣着,又似玩笑般的问:“三小姐,这几天老夫人就要带着小姐去北边咱们的避暑山庄小住了,大小姐原本还准备了精美的舞衣,看来也用不上了。只是不知道三小姐这次准备了什么才艺,能否说出来,也让奴婢开开眼界?” 桑梓正在琢磨着该如何回答,已经听到蕙心厉声责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打听小姐的事!这是你一个外头伺候的丫头该操的心吗,咱们这院子里,还有没有点规矩!” 看见蕙心发怒,映雪吓的白了脸色,慌忙道:“小姐,奴婢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多嘴问了一句而已,还请小姐不要怪罪。” 桑梓淡淡笑道:“不过是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何况咱们府里的小姐们,也是头一次受邀进宫,你们都盼望着有人能够为府里争光,自然好奇心就重了些,这点心思我还是懂的,又岂会因此责罚你们? 只是,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毕竟我自幼在田庄上长大,所学有限,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比不得那些大家闺秀各有所长。所以我也有自知之明,只要不出丑就行了,并不指望能在那种地方一鸣惊人。” 映雪闻言心中已经有数,怯怯的看了蕙心一眼,小声道:“小姐何必谦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只是别人不见得知道罢了。多谢小姐体恤,奴婢以后再也不敢瞎打听了,小姐用膳吧,奴婢这就退下了。” 桑梓点了点头,又吩咐蕙心说:“给映雪拿一两银子,让她去给明霜请大夫。” 蕙心原本还不情愿,可是看到桑梓那略带责备的眼神,还是低了头,快步进了内室去拿银子。 待到屋内只剩了主仆三人,蕙心才有些气恼的抱怨道:“谁知道她是真病假病,说不准就是心虚躲祸呢。” “我若存心要发落了她,她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 桑梓接过蕙心递过来的羹汤,用勺子轻轻的搅着,蹙眉道:“你这性子还是这么急,一点都忍耐不住,你当我不知道她的用心吗,她不过就是得了正院那边人的吩咐,想过来打探点消息罢了。 既然知道她的用心,敷衍过去就好,又何必这样斥责她? 先生当初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凡事不动声色,喜怒不形于色,心中明白就好,不必宣之于口,这些你都忘了吗? 在这深宅大院里讨生活,有哪一个是心思单纯不懂表面功夫的,你这样只会让她们生了疑心,死心塌地的为大夫人效命与我们作对!” 蕙心被她说的涨红了脸,半天没有言语,过了许久才说:“小姐,我怀疑映雪来打听这些事,一定是想摸清楚小姐的底细,要么就是要使坏,让您在宴会上出丑,要么就是想要提前下手,阻止您入宫。” “你能想到这点就好,她们本就不能容忍我一个庶女,可以跟她们一起盛装打扮出现在那种地方。 尤其是在桑清柔被罚去了家庙以后,桑清婉更是不会让我有机会进宫,所以,她会想办法阻止,本就在我的预料之中。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想一支独秀,未免也高兴的太早了些,进了宫,她还能不能有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蕙心讶然问:“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桑梓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冰冷的眼底尽是嘲讽之意,语气幽凉道:“众所周知,如今代皇后执掌凤印管理后宫的是滢妃娘娘,你以为,一个人在尝到了权利带来的种种尊荣和好处之后,她还会心甘情愿的把即将到手的后位,拱手让给别人吗? 所以这场才艺展示,说不准就是个鸿门宴,滢妃没有暗中派人清理后患已经是不容易了,还会允许桑家有人在皇上面前大放光彩? 她们姐妹两个现在只盯着我不放,却不知道,别人也许早就挖好了坑在等着她们呢,等着瞧吧,大热闹还在后头呢。” 简兮冷冷道:“小姐说的是,如果能借滢妃娘娘的手,除掉这两个祸害是最好不过的了。” 桑梓却没有去接简兮的话,而是托腮陷入了沉思中。 三天之后,除了被罚去家庙思过的桑清柔,还有几个留下来伺候桑桓的姨娘,其他人都跟着老夫人出京,去了北边桑家的避暑山庄小住。 桑梓走的时候,艽爷来问枫墨白,“那丫头出城了,要不要加派几个人手暗中保护着些?北边官员的避暑宅院都距行宫很近,我怕那丫头万一惹出什么祸事来……” “不必了。” 枫墨白站在阁楼的北窗前,目光幽静的望着桑梓离开的方向,语气淡淡道:“不是说怀安王温景略前几天就携家眷随驾出京了吗,温庭蕴欠梓儿这样大一个人情,她若有什么事,他不会坐视不理的。何况,若派了人在暗中保护,万一被人发觉,反而会给她惹麻烦。” 艽爷想了想说:“那要不要通知青珞,告诉她梓儿过几天要入宫赴宴,让她暗中护着些?” “也好。” 枫墨白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书随意翻阅着,可明显却有点心不在焉。 艽爷临出门前,又嘀咕了一句,“这丫头若是聪明点,就应该托病,远离宫中那个是非之地。” 枫墨白头也不抬的说:“这事恐怕由不得她,你以为桑桓不明白那帖子的用意吗?” “你是说皇上……” “不然呢?” 艽爷皱了皱眉,“皇上应该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小丫头片子了吧?” “这不是挺好吗,倒省了我们许多心思。” 枫墨白面无表情,艽爷却回头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踟躇许久,终是什么都没说的走了出去。 枫墨白目沉如水,托着手里的书,盯着那书页上的字,半天没有动静。 直到芊叶拿着几页纸进来,他才恍然回过神般问:“何事?” 第118章 不自知 芊叶笑道:“先生,这是京城名士彰镜先生,新给教坊谱的曲子,外面风靡一时,才几天的功夫,就几乎人人都会传唱了,我弹给您听好不好?” 枫墨白似无不可的点了点头,芊叶眉梢含笑,在角落的一张琴桌前坐了,轻抹细挑的弹奏起来。 枫墨白静立桌前,听芊叶清脆的声音,婉转情深的唱到:“陌上花开韶华正好,与君携手共赏桃之妖娆……” 他出了片刻的神,索然无味般低头开始提笔写字,想静一静心。 一曲弹奏完毕,芊叶抬眸,满含期待的问:“先生觉得这曲子如何?” 枫墨白没有停笔,依旧专心的在纸上写着什么,脱口而出,“梓儿不喜欢这种靡靡之音,她喜欢的是‘怒马鲜衣踏遍江山多娇,漫卷旌旗指点天下英豪’这样豪迈大气的曲子,她是有男儿一样的……” “曲子是弹给先生听的,又没问姑娘喜欢什么,先生只说自己喜不喜欢就是了?” 芊叶噘了嘴,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枫墨白目光滞了片刻,语气淡漠道:“这样的曲子,不听也罢。” 他们都不喜欢这样的靡靡之音,他们有着相似的灵魂,都有着常人难及的心胸,只是一个刻意隐藏了起来,一个尚未自知罢了。 芊叶神情一僵,脸色青红不定的站在那儿,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咬了咬唇,幽怨的望了他一眼,扭身跑了出去。 枫墨白低垂的眸子冷酷到近乎无情,无波无澜淡漠收笔,重又负手立于窗前,看向远处的重檐叠障,思绪却在早已不知飞向何处。 身后书案搁着的洁白宣纸上,浓墨重彩的写着几句诗词: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红潋滟十方景,素淡轻红总不如。 自小在他身边长大的桑梓,从未窥见过枫墨白的真心,若此刻看见这最后一句,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也许连枫墨白自己也不曾真正意识到,这一句“素淡轻红总不如,”已然有了“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执念。 多少年了,有一个人已经在他心底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只是他选择了刻意无视罢了#…… 桑梓住的翠竹轩乃是桑桓之前所用的旧书房改造而成,偌大一个庭院,种满了森森凤尾,一踏入这小院便觉浓荫遍地,凉风习习,小径青苔茂盛湿滑,可见鲜少有人踏足,确实是个幽静又可以避暑纳凉的好地方。 而四面灰底白粉的院墙上,开满了大片大片的凌霄。密密实实,将墙壁遮挡的密不透风。 橙红色的花朵,开的如火如荼,衬着这一片绿意,总觉有些不搭调,倒不如长廊下的那几株紫薇花,点缀在这一片苍翠之中,倒颇有几分意趣。 凌霄,多好的寓意,也许这就是桑桓为何喜欢这花的原因吧。 当年的桑桓何尝又不是身在凌霄,呼风唤雨,何等威风!人生快意仕途得意,又有姜家这样的联袂姻亲,就连皇亲贵族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 那时的桑桓,一定是志得意满的。 可自从韩家被抄家之后,他也跟着遭到贬谪,如今多少年过去了,眼看着年华将老,这后半生,怕也只是空有凌霄志,难有东风顾了。 桑梓的目光又落在窗前的一树老梅上,这个季节她分不出是白梅还是红梅,只看到沉甸甸的梅子挂满枝头。 只是这院落虽大,但房间却并不多。 除了正房之外,便只有东西两间小厢房可以住人,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厨房。 原本就不是住人的院落,桑桓将这院子布置的还算雅致,占地也大,却唯独房间极少,简兮和蕙心各自分了房间之后,明霜她们便只能去大院和别的丫头一起住了。 桑梓知道,就算这避暑庄园再比不得京中的桑府,可大夫人那边,依然不会如她这边简朴至此。 不过她也不在意,再怎样,总比当年住过的辛荑院要好很多。 傍晚时分,因着天气热,她又懒得走动,便一个人坐在廊下乘凉。 目光无意间落在那株梅树上,不知怎的,忽然就让她想起,那天懿轩坐在凉亭里的茶桌前,举止优雅从容,笑容清淡温软,身后梅花盛放,片片落梅飞舞,花瓣如雨落般在他身上的模样。 檀郎玉貌,举世无双,那样随意的一坐,衬着身后满树梅花,便是一副绝佳的图画。 那样的男子,只看一眼,便如烙在心里般,让人再难忘记。 桑梓自认为阅人无数,可却从来不曾见过像他那样,气质贵如九天日月的男子,她甚至觉得,如果说他是皇帝,八成也是有人相信的。 那样一个人,就算是丢在人海里,也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卓尔不凡。 果然天家血脉得天独厚,不过是个淡泊无为的王爷尚且如此,真不知道那位真龙天子又是如何模样? 小时候初见那位太子,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她只记得看见他坐在木桶里舒服的享受花瓣浴的时候,她曾一度误以为那是个绝色的女子。 数年过去了,桑梓只记得太子生的极美,尤其是那双眼睛,和逸安王生的很像,大概都遗传了先帝那双绝世无双的美眸。 然而太子的眼睛虽也漂亮,却并没逸安王这般洞若观火,犀利的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可她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时的太子,尚未登基手掌乾坤,心机不似如今这般深沉也是理所当然的。 蕙心端了碗梅子汤来,递给她问:“好半天了,见小姐一直在发呆,不知在想什么呢?” 桑梓抿唇笑道:“我在想先生的紫薇阁,以后必将流芳千古。那里出了太多鸿儒大家的名篇绝句,江边的崖壁上,也有许多文人墨客的佳句墨宝,那里已经成了本朝文化的精髓之地,多少年以后,必将像滕王阁,黄鹤楼一样,成为文人墨客凭吊的名家古迹。” 听她这样说,蕙心难掩心底的喜悦,露出几许倾慕的神色,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道:“奴婢从未见过像先生那样才华卓绝的男子,好像老天都特别眷顾他,天地灵气都聚集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了。在奴婢眼里,天下男子,简直无人可以与之比肩。” 第119章 不分伯仲 “不,有一个人,他……与先生不太一样,若论文章事,也许先生略胜一筹,但若说其他,也许先生尚有不及他的地方。” 桑梓的脑中忽又闪现出懿轩那双光华夺目的双眸,不觉心中一颤。 蕙心不服气的问:“小姐说的是谁,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能胜过先生的人?” 桑梓抬眸望着她,淡淡吐出几个字,“逸安王萧玧。” 蕙心微微一怔,竟难得的没有反驳。 见她这样呆立不语,桑梓噗嗤一笑,便知纵然她再护短,却也是心里折服的。 桑梓难得能清净几天,晚饭后便把明霜她们打发了下去,偌大一个院落,只剩了她们主仆三人,着实比在府中举手投足都被人盯着自由的多了。 夜色很好,桑梓坐在庭前的台阶上,托腮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心里却在想着这个时辰,不知道枫墨白在做什么。 几朵紫薇花瓣飘落下来,落在她的衣裙上,也有一些随风落在竹林下的水渠里,飘飘漾漾的穿绕过竹林,流向院外的湖里去。 明月落花,清流竹林,这样好的夜晚,她却只能空对着美景思念他。 桑梓正觉无聊,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轻声叹道:“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小丫头,看你的神情,刚才是不是在想什么人了?你看我们多心有灵犀,你一想我,我立刻就出现了。” 桑梓回头,就见温庭蕴一身窄袖青衫,从竹林的小径里步态悠闲的走了出来,然后撩衣坐在她身旁,笑眯眯的望着她问:“想我没?” 桑梓怔了怔,然后摇头。 刚才看他走路的样子,腿虽还未完全恢复,可只要走慢些,已经全然看不出他的那条腿,曾经受过伤了。 这家伙,恢复的比她想的还要快,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啊。 “你居然不想我?!” 温庭蕴恼了般,在她额头上重重的弹了一下,“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没良心的丫头,我可是天天都想着你呢。” 桑梓白了他一眼,别过脸去懒得搭理他。 “梓儿,你不生我的气了吧?上次我也不是故意要欺负你的,这些天我一直在后悔呢,就看在你治好了我的腿的份上,原谅我吧?” 温庭蕴说着,还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胳膊。 桑梓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理由,为什么她治好了他的腿,她就得原谅他欺负她?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 温庭蕴神秘的勾了勾唇,凑过来问:“你猜?” 桑梓往后撤了撤身体,托腮想了想说:“你家的府邸毗邻桑府,定是白天看见我们入住了。” 温庭蕴点了点头,“我站在房顶上,大体看了一下你们桑府院子里的情形,就只有这边虽有灯火却最冷清,想八成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 桑梓无奈苦笑,也是,别人的院子里,此刻定是灯火通明的在收拾东西,哪像她这边,一个包袱就是全部的家当,连收拾都免了。 见她不语,温庭蕴似有所思的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说:“我明天要搬到映月居去住,这样我们两人只隔一堵墙,你这边有什么动静,我便都能知道了。” 桑梓摇头,“庭蕴,你不用担心我,我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受了委屈便会闹事,丝毫不计后果的小孩子了,那样授人把柄还能活着,实在不过是侥幸托了你的福而已。” 温庭蕴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就像揽着个好哥们那样自然,“梓儿,你再忍耐两年,等你及笄,我立刻就将你接出桑府这个火坑。” 桑梓想着他的话,却不觉就陷入了沉思。 及笄吗,如果她真的弄垮了桑家,到时候,她还有没有命活着都是个未知数,又谈何跳出桑家这个火坑? 从回来的那一天,她就已经做好了要与桑府同归于尽的准备,若到时候先生都救不得她,那她也不惧一死。 只是遗憾,她的心事再也无法亲口告诉他了。 见她面带凄然之色,丝毫不为他话里隐藏的意思感到喜悦,温庭蕴有些不爽的问:“梓儿,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桑梓抬头,望着天上清清亮亮的月轮说:“庭蕴你看,今晚的月色真好。” 温庭蕴干脆躺了下来,翘着一条腿,双手垫在脑后,透过斑驳的竹影去看天上那轮明亮的圆月,也感叹道:“是,今晚的月色真好,梓儿,我们喝点酒吧?” “好啊,难得有这样静好的夜晚,我们就对花对月对饮,这也是人生中十分畅快的事了。” 温庭蕴哈哈大笑,“对,就是这句话,对花对月对饮,没有比这更畅快的事了。” 怀远翻墙取了酒来,两个人对饮畅谈,无话不说至天色将亮,温庭蕴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桑梓想,或许许多年后,她都无法忘记这个夜晚的美好,因为庭蕴是她的至交好友,因为能够跟他这样畅所欲言,得她信任的人,真的太少了。 而像她这样的人,又有谁是愿意诚心亲近的? 桑梓昨晚喝了不少酒,黎明时分躺下,一睡就是大半天。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出去转了一圈,听府里的小丫头都在议论,说滢妃为了考验各府千金的才学,令人布置了一个什么百鸟朝凤阵,就像迷宫一样,从入口进去,里面每一个关口,都有各种题目考验,要给出正确的答案才能通过。 百折千绕之后,谁第一个到达出口滢妃娘娘那里,拔得头筹,娘娘必有重赏。 桑梓听完,脸上露出浅浅的讥笑,想好一个百鸟朝凤阵,“百鸟朝凤”历来代指皇后,滢妃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看来后天进宫,得要倍加小心才行,滢妃此举意在警醒众人,不要看走了眼,这后宫从来都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她! 傍晚时分,明霜捧回来一套海棠色的上好云锦衣裙,并一件樱草黄的银线织花披风,说这是前些日子老夫人那边为几位小姐入宫准备的衣服,又转达了老夫人的叮嘱,这才退了下去。 桑梓看着那套华贵的衣衫,想老夫人这次也真是太舍得破费了。 也或许桑清婉的衣衫更胜她一筹,毕竟在大夫人眼中,她的女儿可是未来的皇后,初入帝王家,如何能带出穷酸小家子气来? 桑家,可都眼巴巴的盼着二小姐能够一鸣惊人,得到皇帝的青睐呢。 真不知道这个时候,在家庙里潜心悔过的桑清柔,会是种什么心情? 桑梓本无意此事,也就不怎么上心,只想着明天能够从宴会上全身而退,那就谢天谢地了。 用过晚膳,她便早早歇下,今晚是简兮当值,蕙心就睡在自己屋里。 半夜时分,简兮正靠在桌角打瞌睡,忽然听到窗户外有动静,起初她以为是温庭蕴,也就没怎么在意。 直到那人在窗根下,鬼鬼祟祟的想往屋子里吹迷烟,简兮才警觉的跳起来,提剑拉开窗户一剑刺了出去。 第120章 捉女干(1) 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简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是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男子,身量虽瘦小,但身手很利落。 虽只和她过了两招,转身就想逃,但那招式的狠辣劲,还有那出手的力道,都明显是个男人。 简兮提着剑,翻过墙头就追了上去,她原本是想,以她的手段,只要抓住这人,就不怕他不招供,到时候将人押到桑桓面前,看有些人还怎么狡辩?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前脚才追了出去,后面的竹林里,随即跳出来一个黑影,轻踮脚尖,几步便潜入了桑梓的房中。 桑梓骤然从梦中惊醒,一时犯懵,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窗户半敞着,屋子里灯烛已经熄灭,她还未来得及欠身喊简兮,那个黑影已经饿虎扑食般,扑到了她的身上。 桑梓受惊,本能的就去推他,可是那人如一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背着月光,她看不到他的脸,只隐约听到他那奸邪的笑声,还有那快速宽衣的窸窣声。 她乍醒过来,身体本就疲软,被这样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压在身下,竟是半分不能动弹。 冷汗淋漓,心下恐慌,她却并未像一般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样大声喊叫。 几乎只在眨眼间,那人便已经褪掉上杉,赤裸了大半个身子,然后又伸出铁钳般粗硬的大手,狠狠的来撕扯她的衣衫。 桑梓心下明了,这必然是遭了人的暗算,有人想要毁她的清白。 “简兮……” 她奋力反抗,才想喊人,那个长满了厚茧的粗砺手掌已经密不透风的捂在了她的嘴上。 她死命的想去扒开那只如铁柱般有力沉重的手臂,可几番挣扎,都只是徒劳而已。 她抓他,挠他,可那人似乎连皮肉都格外的坚硬,根本不在意她的这点反抗。 桑梓被他捂的几乎都要窒息了,慌乱无助中,她忽然想起枫墨白给她的那个精巧的暗器,手在还剩最后一丝清明的时候拼命往枕头下探去。 而与此同时,她身上的亵衣也嗤啦一声被那人给撕裂开来,桑梓死死抓着那个暗器的小盒子,按动机关,随之就听到咔嗒一声细微的响动。 然后,似乎有两道银线划过,下一刻,正趴在她身上狞笑的男人骤然浑身一僵,然后身体抽搐了两下,直直往床下倒了下去。 桑梓裹紧衣衫,浑身发抖的退到床脚,蜷身抱着自己,看着床前的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许久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那箫声似有满腔心事,幽幽咽咽的,深情婉转而又似含百般无奈。 桑梓呆呆的听了好一会,直到那箫声没了动静,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她才豁然醒悟过来。 “庭蕴!” 桑梓丢了手中的东西,连滚带爬的跌下床来,然后踉踉跄跄的往门口跑去,她打开门的时候,不留神被门槛重重一绊,然后整个人就扑倒在了回廊上。 桑梓急声大喊:“庭蕴,庭蕴……” 回廊尽头的温庭蕴听到她不同寻常的呼叫,心下一颤,暗道不好,脚下生风的只在眨眼间,便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庭蕴……” “梓儿,你这是怎么了?” 温庭蕴大惊,慌忙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桑梓深吸了口气,这一摔虽摔的她疼痛不已,可是这疼痛却让她越加清醒冷静了下来。 她定了定神,立刻闪身进屋,将门重新关好,这才对温庭蕴说:“屋子里有个男人,想要非礼我!” “在哪?” 屋子里没有点灯,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那点月光,她看到他的目光寒光迸射,格外的凛冽。 桑梓指了指床边,摸索着去点灯,“大概已经死了。” 灯烛点亮之后,她看到那个男人嘴角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便知道,那暗器是淬过毒的,而且是见血封喉的那种。 温庭蕴过去狠狠踢了那人一脚,直将他那样沉重的尸身都踢得移了位,可见他心里的怒气是有多大。 他还未来得及跟她说什么,便听到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一大群人闯进了院子里,有拿着灯笼的婆子,也有几个点着火把的小厮,只将她的这院落映的亮如白昼。 温庭蕴迅速掩上了前窗,捡起那人在地上的衣服,胡乱的给他套在身上,然后对桑梓说:“你随机应变,先应付着,我先把人带出去再说,只要找不到他,你就可以一口咬定,今晚你的屋子里没有任何人进来过。” 桑梓慌忙开了后窗,配合的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几乎就在他带着那具尸体才跃出窗外的时候,前门便响起了大夫人带着冷笑的声音,“梓儿,你还好吗,我听守夜的婆子们说,看到有人来了你的院子,怕你受惊,就过来看看。如果你醒着,就给母亲开门吧。” 桑梓冷笑,想她们果真是贼心不死。 上次在护国寺就想用这种方法陷害自己,结果没有得逞,这次居然又故技重施。 桑梓恨极了,贝齿紧咬,握着的拳斗在微微发抖,她发誓,迟早有一天,她会让姜氏亲眼看着,她的宝贝女儿,一个个遭万人蹂躏千人亵渎,就像当初她对何姨娘一样! 抓过床头的披风,裹了自己有些破碎的衣衫,桑梓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打开了门,一脸睡眼惺忪,毫不之情的样子,打着哈欠问:“什么时辰了,母亲这个时候带这么多人来我的院子里,所为何事?” 姜氏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那目光如毒蛇看到了猎物般阴毒,一把推开她,就带着随行的嬷嬷丫头,浩浩荡荡的闯进了她的屋子里。 而就在此时,她竟然看到,一向不喜欢搀和是非的桑清婉居然也在,更重要的是,桑清柔竟然就站在大夫人身边。 桑梓几疑自己是看错了,目光重又落在桑清柔身上,见她冷然望着自己,高抬着下巴得意道:“怎么样,你一定以为我还在家庙里受罚吃苦的吧?哼,贱人,别以为你陷害了我,你的诡计就能得逞了,休想!外祖母要把我接来尽孝,谁敢拦着?” 桑梓这才明白,原来这是姜老夫人的主意,不管桑清柔在桑家受了怎样的责罚,只要姜家出来说情,且又是祖母想念外孙女了,看在姜家老夫人的面上,桑桓如何敢不答应? 桑梓心中暗忖,这个蠢货,滢妃早已张开了网在等她,原本桑桓罚她去了家庙思过,她满可以躲过一场劫难,可是她却非得要去送死,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第121章 捉女干(2) 她别过脸去,不欲搭理这个不知好歹的大小姐,却听桑清婉用柔和的,甚至带着几分关切的声音问:“三妹妹,你今晚睡的可安稳?” 桑梓抬眸,见桑清婉温然而立,丝毫不见敌意,倒真的像是亲姐妹,十分关心她的样子。 桑梓微微一笑,用同样亲和的声音回道:“这儿比京中凉快很多,晚上也安静,我睡的很舒服,只是不知道二姐姐睡的可安心?” 桑清婉见她这绵里藏针的样子,微微垂眸道:“你能睡得好,想来是无人来打扰过。” 姜氏冷冷瞥了桑梓一眼,眼中是说不出的厌恶,想她小小年纪,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如此淡定的做戏,当真是个心思不简单的。 她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细细打量一圈,用暗带威胁却又有些慵懒的声音问:“梓儿,你这屋子里,有没有来过什么人?值夜的婆子说,好像看见有个小厮进了你的院子,母亲怕你吃亏名声受损,这才带人来看看,你没受到惊吓吧?” 桑梓哂笑道:“多谢母亲关心,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母亲半夜三更,大张旗鼓的带这么多人来女儿院子里拿人,梓儿真是感激不尽。” 姜氏明知她说的是反话,却似乎听不出这话里的讥讽之意一般,吩咐身边的田嬷嬷说:“给我搜,我就不信,就这么巴掌大点地方,他能藏到哪去?” 这田嬷嬷新调到大夫人身边伺候,正是心急想要立功的时候,闻言恶狠狠的看了桑梓一眼,然后一挥手说:“给我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挖出来!” 桑梓笑问:“我这屋子统共就这么大,不知母亲究竟想要找什么人?” 姜氏亦含笑望着她,只是这笑容不似她的淡定从容,而是阴恻恻的有些瘆人,“梓儿,你年纪还小,以后我和你父亲,必定会为你指一门好亲事,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当然,这些年你在南边无人管束,时常在外面抛头露面,若说有相好的男子,母亲也不觉得奇怪。” 秦氏拿出一块帕子,递到她面前说:“你看看,这个东西,是今晚府里守夜的婆子,在追赶那小厮的时候,从他身上仓促遗落的,这帕子可是你的?” 桑梓接过来一看,见那普普通通的白色丝帕一角,绣着几朵紫玉兰花,不是她的又是谁的? 这种事情,只要略一想,她便知道,必定又是明霜那丫头捣的鬼。 但她却不紧不慢的说:“帕子是我的没错,只不过前一段时间,不知道遗落在何处了,我之前还担心怕被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捡了去横生是非,没想到果然被我料中了。母亲不会因为一块帕子,就认为我与人有私,私相授受吧?” 姜氏见她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嘴硬,冷哼道:“是不是私相授受,等找到人便知道了,到时候我做不了主的事,自会让你父亲出面料理,省的你心中有怨以后再要记恨我!” 桑梓唇边含着冷淡的笑意,看了眼还在翻箱倒柜的田嬷嬷,又问:“就算这块帕子是从一个小厮的身上掉下来的,母亲何以就这样笃定,我与他有私,而不认为他是来偷东西的?或者,就算他真的潜入这院中,母亲又为何一定认为,那人会藏在我的屋子里?” 姜氏不接她的话茬,拂衣而坐,冷冷道:“我说了,等找到人,就一切都清楚了。” “那若是找不到人呢,母亲打算如何了事?” 桑梓似是十分苦恼的皱了皱眉,不轻不重的说:“滢妃娘娘下的帖子,也有我的一份,明天就要进宫了,不知道今晚出了这样的事,母亲打算如何跟父亲交代?” 姜氏被将了这一军,眉头骤然一紧,心火上来,厉声斥道:“我何须向你父亲交代什么?你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就算别人不说,还有什么脸面进宫和那些世家千金站在一起?” 桑梓点了点头,依然语调平淡的说:“所以今晚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往小了说,是我们桑府家教不严,门风不好,往大了说,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姜氏还未言语,已经听桑清柔怒道:“桑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自己偷男人也就算了,还要连累我们桑府的名声,你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桑梓回眸,凌厉的眼神逼视着桑清柔,怒问:“大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男人了,证据呢?我尚未及笄,你这样污蔑我,分明就是欲加之罪!” “你!” “好了,都不要吵了!” 大夫人知道,若论口角之争,桑清柔根本就不是桑梓的对手,她只得出言干涉道:“滢妃娘娘这次,只是请各府里的千金去宫里玩耍,并非真的是为了给皇上选妃,所以这‘欺君’二字,未免有些言重了。” 眼风瞥到田嬷嬷,见她一脸焦灼的望着自己,姜氏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人呢? 不是都安排好了的吗,怎么这会子人不见了? 桑梓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唇角带着几许哂笑,问田嬷嬷,“你不是说,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挖出来吗,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如此笃定有人藏在我的屋子里,莫非是那人事先跟你串通好的?” 田嬷嬷不敢去看她锋利的眼神还有那讥讽的神情,只有些尴尬的望向大夫人,等着她的吩咐。 大夫人神色微僵,竟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这帮奴才做事也太不靠谱了些,明明说人已经进了桑梓的院子,她才大张旗鼓的带人来捉奸,现在可好,拿不到人,明天这丫头若是去老夫人那里告上一状,她岂不难以交代? 何况这事若就这么传了出去,无凭无据,别人会怎么议论她这个做嫡母的? 大夫人气的脸色干黄,盯着田嬷嬷的目光,分明已经充满了怨毒! 田嬷嬷正想着该如何将这事给糊弄过去,忽然听桑清婉问:“三妹妹,你的丫头们呢?怎么一个都不在?” 姜氏闻言,似乎又窥破了什么机密一般,嘴角露出些许了然于心的狞笑,冷声问:“是啊梓儿,你身边的那两个丫头呢,怎么都不在?” 第122章 捉女干(3) 面对这样狐疑而又有些咄咄逼人的询问,桑梓看了桑清婉一眼,淡淡回道:“二姐真是有心了,我的丫头,自然是在她们房中休息,难不成大晚上的,还像那些奸邪之辈,存心不良四处乱窜吗?” 桑清婉尚未说什么,桑清柔已经指着她尖声斥道:“桑梓,你指桑骂槐,别以为我们听不出来!” “我只是这样随口一说,大姐何必心虚对号入座,不过你若真这样想也没人拦你,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这话联想到自身。” 桑梓轻嗤一声别过脸去,然后就听到蕙心在外面喊道:“小姐,你还好吗,你怎么样了?你们还不放我进去,我是小姐的贴身丫头,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桑梓目光好笑的望着神色浓重的大夫人,笑问:“母亲,你看……” 姜氏冷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在一阵吵闹声之后,不顾两个婆子的拉扯,蕙心和简兮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大夫人怒道:“大晚上的,你们不在小姐身边伺候着,都跑到哪去了?” 简兮冷冷回道:“小姐体谅奴婢,说坐了一天的马车大家都累了,让奴婢们回房各自休息。奴婢们也是适才听到有人喧闹,才被惊醒,可是这两个守门的婆子却死活不放我们进来。” 大夫人的胸口起伏的有些厉害,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心下已经很明白,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坏了她的好事。 可问题是,一个身上多少还有些功夫的男人,是怎么被一个弱女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悄无声息的藏起来的? 她又是怎么做到的?她安排进来的那个人,现在是否还活着? 姜氏眸光一转,眼角那抹厉色若寒刃映射的光芒,她立刻吩咐田嬷嬷说:“去院子里搜,这两个丫头的屋子里也不可以放过!” 田嬷嬷此刻也像是立刻就想明白了什么般,语气狠辣的应道:“是,奴婢遵命!” 桑梓站在那儿纹丝未动,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哂笑。 简兮背着烛光,趁众人不注意,暗中对桑梓摇了摇头。 桑梓心下一紧,这么说,那个故意想要将简兮引开的人,她是没有追上了。 姜氏今晚准备了两个人来对付她,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只可惜她还是低估了她身边人的能耐。 只是令桑梓担心的是,如果那人没有被灭口,而简兮又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手,那么大夫人接下来,必然会不惜一切办法除掉她,那才是后患! 就在桑梓想着,要如何善后的时候,忽然听到大夫人带来的一个婆子惊呼一声,献宝般将无意间发现的东西呈道大夫人面前,神情谄媚,声音激动的说: “夫人您看,这是在三小姐的床榻上发现的,这分明就是一件男人的亵衣!试问这深更半夜的,三小姐的床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大夫人嘴角划过一丝阴毒的笑意,她就知道,怎么可能会功亏一篑,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的,而哪怕只找到这样一件衣服,也已经足够了! 她将那衣服提着领子抖了开来,单看尺寸,也可以猜到那男人的大体身高。 姜氏冷笑,将那衣服狠狠掷在桑梓脚下,勾着冰冷的唇角问:“梓儿,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桑清婉没有吭声,只是躲在一旁看好戏。 可桑清柔却耐不住性子的骂道:“好你个桑梓,居然如此恬不知耻,大半夜的将自己的丫头都支了出去,却是为了偷男人,真不要脸!” 然后又转而对姜氏说:“母亲,桑家岂能留着这样的贱货败坏门风,您一定要禀告父亲,将她赶出桑家,或者直接将她关猪笼沉江好了,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桑梓藏在披风下面的拳头紧了又紧,是她大意了,适才忙乱之下,她没有留神,竟将这样一件亵衣落在了床榻上。 若无一个合理的解释,姜氏今晚怕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暗忖片刻正想开口,却听桑清婉抢先道:“三妹妹,你可不要说,这件衣服是你的丫头做了,打算送给谁的,这样的话欺骗不了人! 适才这个婆子拿着这件衣服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分明闻到了这衣服上有汗酸味,而且你看这衣服上的褶皱,还有这袖口的磨损,分明就是被人穿过的旧衣。” 桑清柔也接着道:“娘,你别看她现在这副硬气的模样,说不定,她的清白早就没有了,若不是这样会勾引男人,她又怎么可能会勾搭上了逸安王。这个狐媚子,跟她娘一样是个骚货!” “你给我闭嘴,此事我自有定夺,这些话,是你一个闺阁千金该说的吗?” 姜氏皱了皱眉,明显对这个大女儿的言行十分的不满,再看看一旁站着的,端庄温婉的桑清婉,姜氏就更觉得,她这两个女儿的性格未免也相差太大了些。 还是清婉行事,更稳重,让人放心。 姜氏的目光重又落在桑梓身上,问:“你可不要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如果你没有话说,就怨不得我用家规惩处你了。” 桑梓冷冷一笑,“我是有话要说,可是我要去父亲面前说,因为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如此,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姜氏点了点头,暗暗在心中几番衡量,终是应允道:“好啊,那我明天就送你回京去见你父亲!来人,先将三小姐给关起来,从现在开始,不允许她踏出这屋子半步!” 桑梓有自己的打算,姜氏也有自己的筹谋。 今晚无论那个男人是死是活,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桑梓执意要回京去见桑桓,那么她可以趁这个空档,好好查查那人的去向。 死了最好,那便可以治她一个杀人灭口的罪行;活着,那就更好办了。 见桑梓没有反抗,姜氏又下令道:“将这两个丫头也给我带下去好好审问,自己家主子做下这等龌龊之事,你们非但不及时规劝禀报,却还帮着打掩护,真是该死!” 第123章 捣什么乱 田嬷嬷立刻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个狰狞而又恶毒的笑来。 “夫人放心,就算是铁打的人,到了我手里,也必定会让她实话实说!” 这便是要屈打成招了。 到时候,这两个丫头如果被折磨的半死还不肯顺从,那么姜氏必然会直接将人灭口。 然后一纸口供递到桑桓面前,那时才是百口莫辩。 桑梓伸手将二人拦在身后,挺身而出站在姜氏面前,目光冷冷的逼视着她。 “不管我是否与人有私,都与这两个丫头没有关系,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允许你们伤害无辜!” 大夫人唇角的笑意更浓了,走过来几步,垂首靠近了,阴森笑容直逼心底。 “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桑梓微微一笑,压低了语调,说出来的话却同样充满了威胁。 “我听说大哥背着父亲,在外面放高利贷印子钱,也许父亲会很感兴趣,大哥赚了那么多钱,都用来做什么了?” 姜氏目光一凛,挥手一巴掌就扇了下来,“贱人,你果真狡猾!” 桑梓却一把抓住大夫人的手臂,冷冷笑道:“我还有件让父亲大吃一惊的事情,不知道母亲是否想提前听一听? 听说大哥在外面跟一个小吏的女儿好上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梓儿就要恭喜母亲要做祖母了!” 姜氏大惊,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全然不知? 因着震惊,她脸上的肌肉狠狠的抖动了几下,目露凶色,赤红着眼睛盯着面前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孩子,牙齿咬的咯咯响。 这个臭丫头,她哪里有半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稚天真? 在姜氏眼中,她简直比秦氏那个女人更狡猾难对付! “母亲,来的时候,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书信,如果我有任何闪失,这封书信一定很快就会被送到父亲手中,到时候不知道父亲会如何处置大哥? 哦,还有,大哥如今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那些豪门闺秀,也许都喜欢一进门就捡个现成的儿子?” 看着桑梓那不紧不慢,冷硬哂笑的模样,姜氏牙关紧咬,恨不得立刻就将这张脸给撕烂了! 事情都做到这个地步,她怎能甘心就这么收场? “你想怎样?” 桑梓微微一笑,越加从容的直视着姜氏的眼睛。 “我的名声和大哥的前途比起来,哪个更重要,端看母亲如何选择了。 父亲迟迟未给大哥定亲,不就是想等有朝一日复起,能给大哥寻一门显贵的亲事吗?” 可有哪家的世家千金肯受这样的委屈,愿意嫁给一个还未娶亲,就已经在外面养着外室的男人呢? 看着姜氏那骑虎难下的样子,桑梓知道她在不甘,权衡。 于是她进一步逼迫道:“我反正是无所谓的,大不了玉石俱碎,若拉着大哥跟我一起身败名裂,那我可是赚了呢。” 姜氏目光骤然一紧,那毒辣的目光,紧紧的锁着她那淡然含笑的脸,最终银牙咬碎,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算你狠!” 就在桑梓以为,这事可以如此平息下去,微微松口气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外面有男子的声音传来。 “梓儿,你怎么不关门,院子里那么多奴才,都在翻找什么呢?” 桑梓心里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想这个时候,他来搅什么局,添乱也不要趁这种时候好不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狐疑的望向门口,接着就见温庭蕴衣襟带风,迈着矜贵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 姜氏乍一看见他,多年未见,竟一时认不出来人是谁。 只是看这通身的打扮气派,倒不像普通人。 她犹豫了一下,问:“这位公子是?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这是桑家三小姐的闺房,岂容你擅自闯入?”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只有桑清婉在看到温庭蕴的那一刻,神情一僵。 自从桑梓离开京城,温庭蕴忽然就不登门了,纵使多年未曾见面,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种感觉很奇怪,温庭蕴不管是容貌还是身量声音,都跟小时候有了太大的改变,可是桑清婉却一眼就笃定是他,绝不会认错! 外面相传,他的腿废了,以后一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 可他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大家面前吗,且神采英拔,俊逸不凡。 先不说这清俊的容貌已是少有人能及,只说这通身的英气,就不是那些富贵门里的颓靡之色能比的。 桑清婉咬了咬唇,此刻竟有种恨不得躲起来的冲动。 她今晚是犯了什么邪,才跟着她们走这一遭? 温庭蕴温文尔雅的行了个礼,笑道:“夫人您好,我是怀安王府的二公子庭蕴,小时候也时常来贵府玩耍,想必是夫人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我了。” 姜氏诧异道:“你是怀安王府的二公子温庭蕴?” 然后重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那神情却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二公子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温庭蕴挠了挠头说:“我今晚睡不着,就坐在屋顶上赏月,见三小姐是旧识,便下来跟她说了几句话。 若是惊动了贵府值夜的家丁,还请夫人见谅。 至于这帕子……是之前三小姐去怀安王府,不小心落下的,我只是无意间捡到,想要物归原主而已。” 姜氏目光一闪,眼神里全是出乎意料的不可置信。 桑梓抚眉叹息,本来这事都已经要化险为夷了,谁知半路却杀出个捣乱的。 问题是,你说这话谁信啊,事情明明就是姜氏自导自演的,你跑出来横插一脚,那才是更说不清了呢。 正当她在想着怎么把这事圆过去的时候,忽见桑清婉上前几步,端庄矜持的对着温庭蕴福了福身。 “清婉见过二公子,今晚家里守夜的婆子看到有个男子潜入了三妹妹的院中,我们也是担心她才过来看看,可没想到…… 没想到在三妹妹的床上找到一件男子的衣衫,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请公子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要贸然插手的好。” 第124章 不要胡说 桑梓看着桑清婉脸色发青,话一说完便紧咬嘴唇,明显是很紧张,可却又像是在跟谁赌气一般,倔强的站在那儿不肯后退。 这样的心情,一定很难受吧? 可是温庭蕴却一脸迷茫的望着她许久,然后又去看桑梓,得不到答案,自己忖了许久,才惶然大悟般道:“二小姐?桑清婉?” 桑清婉抬头,神情复杂的望着他,又似有几分激动的问:“二公子还记得我?” 温庭蕴点头,压低了声音靠过来说:“我自然是记得你的,小时候你给梓儿送过饭,还因此被责罚跪在太阳底下反省。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跟这个家里的人都不一样,你是一个既温柔又善良的女孩子。” 桑清婉脸色微微泛红,手里的帕子又捏紧了几分,眼神复杂的望着温庭蕴,声音颤抖的问:“二公子真的是这样看我的吗?” 温庭蕴点了点头,“嗯,你是个好女孩,我听说桑府有位小姐,每个月的初一,都会去庙里布施,救助那些穷苦之人,说的就是你吧?” 桑清婉脸上的神情终于松缓了下来,甚至带着几分羞赧之色回道:“是,让公子见笑了。” 温庭蕴又赞了一句,“二小姐性情柔顺,又心地善良,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这下桑清婉的脸色更红了,忙道:“二公子过奖了,我哪有那么好。” 见这两人倒是一副很谈的来的样子,大夫人心下微动,走过来说:“二公子,夜深了,如果没什么事,你不如先回去吧,我们家的事,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温庭蕴无所谓的说:“我不是要故意插手旁人家的事,只是想把事情说个清楚而已。 你们看到的这件衣服是我的,这衣服上破了道口子,我只是想脱下来,拜托三小姐帮我缝一下而已,没想到却惹出这么大误会,还请夫人见谅。” 桑梓白了他一眼转过脸去,想这个白痴,说谎都不打草稿的。 果然就听大夫人冷笑着问:“二公子身份高贵,怎么会穿这种粗布衣衫? 何况你房里难道没有伺候的丫头吗,再怎样,王府里也有不少绣娘,为何偏偏深更半夜的跑来麻烦梓儿? 何况这尺寸,也不像是二公子您的衣衫。” 温庭蕴想了想,又抓着脑袋胡诌道:“夫人,是这样的,我今天扮成个小厮跟怀远一起出去玩了,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至于尺寸吗,临时找来的衣服,哪能那么合适? 总之您今晚看到的那个人就是我,我并非鸡鸣狗盗之辈,这纯属一场误会而已。” “哦?是吗?” 姜氏这样问着,却又拿眼去瞥桑梓。 桑梓避开姜氏那不怀好意的明知故问,却狠狠瞪了温庭蕴一眼。 温庭蕴被她瞪的万分尴尬,不觉就呵呵傻笑了几声。 桑清婉是何等聪明之人,如何猜不出温庭蕴的用意,只是这事若是让他承担下来,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木若成舟,得到最大便宜的就只是桑梓而已,她岂会就这样成全了她? 而且适才桑梓与大夫人的话,桑清柔也隐约听到两句,以她的心机,早就已经猜到桑握瑜有把柄在桑梓手里,而且是母亲必须要做出让步的把柄。 如此,桑清婉就更不可能愿意让她得了这双重的好处去。 她走到大夫人面前,隐忍着心里的醋意和怒气,拉着大夫人的衣袖说:“母亲,既然今天这事是一场误会,那就算了吧,不要再把事情闹大了,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清婉……” “母亲,求您就答应了女儿吧,我想三妹妹和二公子之间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旧识,下来叙叙旧而已,我们又何必小题大做?” 桑清婉恳求的望着姜氏,又低声说:“母亲,逼急了他们,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难道你希望看着她就这样风风光光的嫁入王府吗?” 姜氏一怔,也知道今天这事,温庭蕴的举止实在是太荒唐了。 可是她也看的出来,温庭蕴既然铁了心要护着那丫头,必然也不怕把事情闹大,大不了就是他来负责,也许这正是他想要的呢。 到底清婉聪明,一眼就看透了,姜氏对她的知进退懂机变,心里还是很感欣慰的。 大夫人冷笑着,咬牙瞥了他们两人几眼,不得已借这个台阶妥协。 “既然是清婉求情,那今天这事就算了吧,只是二公子,虽然我们两家只隔一堵墙,可是你总这样半夜翻墙进来,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温庭蕴忙道:“夫人放心,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贸然打扰三小姐了,还请您原谅庭蕴这次的冒失。” 大夫人冷哼一声,气呼呼的带人往门外走去。 桑清婉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听温庭蕴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多谢二小姐。” 桑清婉抬眸,目光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的与他擦肩而过。 直到出了门,才自言自语道:“何用你道谢,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况我帮她,也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桑清柔却追上大夫人,不依不饶的问:“娘,您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好容易逮到这样一个机会,您为什么不把此事追究到底? 那人根本就不是温庭蕴,这您心里比谁都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放过她? 就算是王府的二公子要包庇她,但这始终是桑府的事情,与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大夫人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子听见这个女儿如此不开窍,也懒得跟她解释,只吩咐道: “田嬷嬷,送大小姐回去休息,等过了明天,仍旧送她回家庙里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来。 清柔的心思太单纯,若不从现在开始教导,以后怕是会吃大苦头的,田嬷嬷以后就由你来辅佐大小姐吧。” 田嬷嬷嘴角一抽,心中万分不愿。 府里的人谁都知道,这个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 可是又不敢违背姜氏的命令,只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第125章 瞎积极什么 桑清柔却拉着姜氏的衣袖,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娘,我才不要回那个鬼地方,连个干净点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到处都是灰尘,饭菜也不好,粗糙的难以下咽,娘,我不要去!”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由不得你,何况这也是为了你好!” 大夫人说完,再也不管桑清柔的苦苦哀求,带着人拂袖而去。 桑清柔回头望着桑梓的小院,恨得咬牙切齿。 “都是这个贱人,不然我也不会被母亲这样责罚,勾搭上王府的二公子很了不起吗,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愿的,哼!” 桑清柔气冲冲的走了,桑清婉则紧咬着嘴唇,停在了半路。 她心里反反复复的重复着温庭蕴的那几句话,若冰火两重天,时而甜蜜时而泛酸,她又何尝不知道温庭蕴今晚这样做的目的。 可是他又说,她跟桑家的其他人不一样。 他还知道她每逢初一,都会去庙里做善事,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也有在关注她? 桑清柔心情矛盾的在桑梓的小院外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一咬牙离开了。 人都走了,桑梓望着温庭蕴无奈摇头。 “你把尸体弄走,就已经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干嘛又回来趟这趟浑水?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大晚上出现在人家的院落里,不怕王爷知道了,让你跪祠堂家法伺候?” 温庭蕴像在自己屋子里一样随意的往椅子上一坐,拿起桌上的茶壶自己斟了杯茶,笑道:“我才不怕,我只怕姜氏仗着自己当家主母的身份欺负你。无论如何,你在桑家也只有身边这两个丫头可以帮衬,她若真想害你,你要如何抵挡?” “庭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一些事让她知道也无妨,以后她若再敢动你,也势必要掂量几下的。” 温庭蕴饮了茶,起身说:“太晚了,你安心睡吧,梓儿,不要怕,我说过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就算是姜氏也不行。” 桑梓微微一怔,再想解释什么,他已经不见了人影。 屋子里被姜氏带来的人翻得乱糟糟的,蕙心边收拾东西,便气恼的骂道:“大夫人简直是丧心病狂,总想不择手段的加害小姐,今晚这事,摆明就是她一手安排的。幸好温少爷及时出手相助,不然这还真要说不清楚了呢。” 桑梓不理会蕙心的牢骚,转身问简兮,“人没追上?” 简兮垂首道:“是奴婢办事不利,明明眼看着就要抓到他了,可是那人拐弯进了胡同,却忽然就不见了人影。奴婢不敢耽误,立刻就折身回来,果然他们还留有后手。” 桑梓沉吟片刻,又问:“你可有看见那人的脸?” 简兮摇头,“他的脸是蒙着的,奴婢没有看到。” 桑梓认真的看着简兮的眼睛,蹙眉道:“你可知道抓不到人的后果?或者当时,你就该想办法灭口的。” “奴婢明白,只是奴婢当时太想抓活口,没想到却让他给跑了。”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简兮,怪只怪,她遇到的另外一个对手太厉害,不仅悄无声息的抓了活口,而且连她都没有察觉。 行宫内,懿轩正在灯烛下批阅奏折,祥公公进来回禀说:“皇上,子猷回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 懿轩头也不抬,继续批着手上的折子。 祥公公应了一声,出去不大会,便带着子猷进来。 室内熏了百合香,子猷刚进来,还有点不太适应这馥郁的暖香,鼻子痒痒的就想打喷嚏,可他还是揉了揉鼻子硬硬的给忍住了。 他恭敬的行了君臣礼,才轻声说:“皇上英明,令属下密切关注桑家三小姐那边的动静,果然今晚她的小院不大太平。 属下捉到一个人,是从三小姐院子里蹿出去的,她的婢女简兮想抓活口,但被属下半路把人给拦截了。” 笔尖微顿,懿轩眼底倏然划过一抹厉色,转头问:“她可还好?” 子猷忙道:“三小姐无恙,今晚潜入三小姐院中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温庭蕴那小子帮着处理了尸体。不知属下抓到的这个,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懿轩双眸微眯,默了片刻,语气冷冽的吐出两个字,“审,杀!” “是。” 子猷出去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回来的时候,见皇帝正在吃宵夜。 他回禀说:“皇上,属下已经审问明白了,那人自称是个逃犯,因为怕朝廷问罪,所以不敢回家,只好流浪在外接点暗活养活自己。 今晚,他是收了人的银子,才潜入三小姐院中意图不轨。 至于收了谁的银子,他说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有人将几张银票和一封信放在他的门口就走了。” 懿轩听完,微微挑眉,“这话分明就是提前想好的说辞,以防万一的,怎么这样的话你也信?” “属下也不信,但他……说完这些,就咬舌自尽了。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皇上责罚。” 子猷有些惭愧的低了头,一个人想死,总是防不胜防。 懿轩蹙眉,又问:“那,桑府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属下捉了人就急忙回来禀告,三小姐那边情况如何,现在并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丫头聪明的很,想来应该知道如何应付。” 子猷的话音未落,便见皇帝站起身来,吩咐道:“更衣。” 子猷忙问:“皇上是要出去吗?” 懿轩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朕本来是打算休息的,可吃的有些饱,既然你建议朕出去走走,那就不如出去活动活动?” 子猷一怔,他什么时候提什么建议了? “您该不会是想出宫吧?” “这个提议很好,今晚外面月色不错,出去溜达溜达,疏散疏散筋骨也好。” 子猷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他干嘛要多问那一句? “深更半夜的,皇上还要出宫,这……不大合适吧?” “是不大合适。” 懿轩似乎若有所思,然后转过头来,很认真的望着他问:“那你说怎样才能算合适呢?” 子猷重重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想这皇上可真是太那什么了,明明是自己想出宫,可这锅却要让他来背。 当皇上的,都这么阴险。 可他问了,自己能不回答吗? 现在可好,弄得自己连规劝的余地都没有了。 “微臣手里有皇上御赐的出宫令牌……但,这事需要祥公公帮忙打掩护。” 子猷说完,满头的冷汗。 第126章 翻墙好了 懿轩没有言语,只是转头去看小祥子。 “皇,皇上,使不得,这么晚了出宫,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奴才就是有十颗脑袋,也担待不起啊,这要是让云嬷嬷知道了,非得打死奴才不可!” 小祥子急的脸色都变了,这都什么事啊,哪有皇帝半夜三更出宫溜达的道理? 懿轩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望着他。 小祥子被他盯的如有芒刺在背,干脆跪下求饶道:“皇上,你杀了奴才吧,奴才怎么能眼睁睁看您半夜出去冒险呢?” 懿轩不理他,更衣之后,直接带着子猷出了御书房。 小祥子追出来,眼见着皇帝走远了,又不敢出声阻拦,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哀声叹气道:“皇上哎,您可一定要快点回来,不然老奴这颗心,得一直悬在嗓子眼里了。” 子猷有皇帝特赐的出宫令牌,他赶着马车,从行宫的西北角门出宫,今晚在那里值夜的是扶风将军,总还是好说话的。 果然,扶风见了皇帝,不动声色的大手一挥,便放他们出去了。 出了皇宫的门,子猷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皇帝半夜出宫,这若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懿轩却悠哉悠哉的坐在马车里,直到快到桑府的那条街上了,他才探身出来问:“你这是要带朕去哪啊?” 子猷满头的黑线,什么他带他去哪,分明就是他想去哪好不好? 懿轩装傻,他却不能也装傻,只得回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三小姐?这会子,还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的了桑夫人的刁难呢。” 懿轩点了点头,似无不可的说:“既然出来了,顺便去看看她也好,只是我们要去桑府,这个时辰去敲门似乎也不太好吧?” 子猷很想问他,明知道说不过去,干嘛还要大半夜跑出来? 可谁让他是皇帝呢? 自己明明是被他利用了还得继续帮他数钱,装傻充愣的给他出主意。 “您是皇上,这个时辰去敲人家桑府的门,确实不大好。其实也不用惊动其他人,反正三小姐的院子偏僻的很,您直接翻墙进去得了。” 懿轩似乎很不情愿,有些不悦的说:“朕是皇上,怎么可以半夜三更翻到人家小姐的院子里去呢,这总得有个理由吧?” 子猷在心里翻了翻白眼,有个理由难道您就可以理直气壮,半夜三更去翻人家的院墙了? 可他还是无奈的说:“皇上不如先进去看看,如果三小姐已经睡了,那就不要打扰她了。 若是还没睡,您大可以说,是有人私闯了逸安王府,人已经被拿下,得知是从三小姐这里逃走的,担心她的安危过来看看,但是又不想惊动旁人……” 懿轩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子猷你越来越聪明了。” 子猷呵呵干笑了几声,“皇上过奖了。” 心里却在流泪,伺候这天底下最难伺候的人,有时候聪明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吗? 被姜氏带人这么一闹,桑梓暂时也没了睡意。 蕙心伺候她换了衣衫,一出门就看到长廊下站着两个人,吓得她差点失声尖叫起来。 桑梓和简兮奔过来,见懿轩带着子猷一脸尴尬的站在那儿,门边还有个靠着门框,吓的脸色发白的蕙心。 “王,王爷?” 桑梓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忙将人让了进来,亲自斟了茶递上,问:“这么晚了,王爷此来不知所谓何事?” 懿轩挥了挥手,子猷便跟蕙心和简兮使了个眼色,几个人齐齐退了下去。 懿轩这才清了清嗓子说:“本王今晚睡的晚些,听府里的下人说院子里进了贼,结果拿住人一审,竟审出些让人意外的事情来。 本王觉得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就过来问问三小姐,那个人……是否需要交还给你?” 他话说的很含糊,也很委婉,可是桑梓心中有数。 有时候人家态度模糊,那是在给事情留有余地,也是在给她留着颜面。 桑梓想原来那人逃窜到了他的府上吗,怪不得简兮没能抓到人。 她略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让王爷见笑了,屡次让王爷碰上这种事情,我也觉得十分抱歉。人还请王爷赐还,只是事情……还请王爷多担待吧。” 懿轩明白她的意思,忙道:“过了今晚,此事便与本王无关,你也不必担心会有人传什么闲言碎语,我府上的下人,别的长处没有,嘴巴还是很严的。” “那就多谢王爷了。” 桑梓微微垂眸,不知还能跟他说什么才好,屡次让他撞见自己的窘迫,她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又听懿轩笑道:“适才来的突然,也是因为不知道三小姐现在处境如何,若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桑梓忙道:“王爷说哪里话,今晚我若真有什么不测,您将证人送回,那必然是帮了我的大忙,又何来唐突一说? 且天色已晚,王爷不清楚府内的状况,必然也不愿贸然惊动别人。如此将人交给我来处理,是最好不过了。” 懿轩含笑点头,毕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又见她低着头,似乎十分的难为情,他也明白,家丑被外人撞见,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会觉得难堪,也在情理之中。 今晚得知她出事,不知为何他的心就一直悬着。 本来臣子家的事情,他是不方便也没有必要出面干涉的,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就老想着这事。 懿轩觉得,他之所以会对这个小丫头如此感兴趣,必然是因为她的处境,与曾经的自己太过相似了。 就像在虎狼群里讨生活,她一个小女子孤立无援,想要生存下去,何等艰难! 微微回眸,见她坐在灯下,尚未及笄,明明还是小孩子的脸庞,却被阴云笼罩,少了很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童真和稚气。 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身量尚未长足,一颗心却已经承受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懿轩忽然间就有些心疼这个女孩子,庶出,且又不得嫡母喜爱,可她自己又是这样要强的性子,不肯低头迎合,吃亏受委屈怕是在所难免的。 第126章 是个聪明人 可懿轩却又十分欣赏这样有骨气的人,不会被处境艰难压垮心志,也不会因为大夫人的强势逼迫折腰。 这样一个瘦弱的小女子,却如狂风骤雨中的松柏幼苗,纵然还很弱小,可是品格风骨却已初现。 他含笑道:“三小姐的那个丫头很不简单啊,据我府上守夜的人说,那个人是被她逼得的走投无路,才逃窜至本王府上的。” 桑梓不明真相,懿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里发颤。 可这话若是让子猷听见,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铁定会非议皇帝的脸皮之厚,撒谎都能这样信口拈来。 桑梓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手臂,这个小动作让她看上去显的有些不安。 “从被送去田庄上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我是会回来的,所以……” “本王明白,你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 人要自保是本能,既然明知会有回来的一天,那让自己的丫头学点防身的本事也不为过。 见时辰不早了,懿轩便起身告辞说:“夜深了,三小姐早些休息吧,但愿今晚的事,不要影响到三小姐明天入宫的心情。 至于那人,待到明天三小姐从宫中回来,我再让人将他交还给你可好?” 桑梓忙起身相送,“王爷有心了,梓儿感激不尽。” 懿轩行至门口,忽又想起什么般转身问:“你可听说了,宫里滢妃娘娘为了考验各位千金的才华,弄了一个什么百鸟朝凤阵,那迷宫的规律本王已经知道了,是逢……” “王爷,多谢王爷美意,只是如果作弊,会对其他人不公平,况且,就算走不出来,也没关系。” 看着她那淡淡含笑的双眸,懿轩会心一笑,点头道:“三小姐的确是个聪明人,那本王就不多事,告辞了。” “王爷慢走。” 送走了懿轩,桑梓转身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有些丢脸。 她并不想自己狼狈的一面被别人看见,尤其是这个人。 或者说,她宁可当众在街头摔倒被人嘲笑,也不愿让这个人窥见她的窘迫难堪。 不知道在意什么,反正就是不想。 次日清晨用过早饭,辰时三刻,老夫人亲自送了三人出来,又苦口婆心的叮嘱了一番,才让她们各自上了马车。 桑清柔自然是和桑清婉坐在一起,看见桑梓身上的衣衫,她不胜气恼的撇了撇嘴,转身拉着桑清婉上了马车。 今天桑清柔穿了件大红色的云锦金线芙蓉花长裙,外罩一层轻薄的软烟罗,看上去沉静又不失这个年龄该有的朝气活泼,且大夫人又特意让人为她梳了个看上去颇为温婉的发式,首饰耳坠,也都是时下最新款。 不开口的时候,谁都会觉得眼前一亮,觉得这个桑府的大小姐,还真是容貌不凡,端庄得体。 而桑清婉则穿了一件碧绿色的纱罗裙,裙上用同色较深的丝线绣了简单的折枝花,头上的首饰不多,却件件价值不菲,简单中透着富贵大方,不似桑清柔打扮的那样明艳耀眼。 这样的时节,看见她这身装扮,倒让人觉得格外清爽怡人。 桑梓冷笑,桑清婉行事,处处见心机,却又深藏不露,真让人难以相信这两个人是一母所生。 她带着蕙心和简兮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一路上话不多,眼中是沿途的秀丽风景,心里却始终欢欣不起来。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等着她们的是什么。 行宫山水明媚,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古树,宫内又多喷泉湖水,花木繁盛,清风送爽,不似京城那般熏热炙烤的人难受。 她们在行宫西门下了马车,迎头就碰上了姜家大房的嫡出小姐姜楚玉。 桑清柔见她一个人,便问:“姐姐家不是也有几位庶出的小姐,怎么都不见人影?” 姜楚玉站在那儿,神情中带着天生的优越感,抚了抚华贵的衣衫,冷笑道:“我们家可不像你们家那般没规矩。 纵然娘娘下了帖子,可有些人没福气,不知怎的就病倒了; 也有些人有自知之明,晓得没什么本事,走这一趟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倒不如找个借口婉拒算了。” 桑清柔回头望了桑梓一眼,冷哼了一声,嗤笑道:“表姐说的是,有些人就是脸皮厚,明明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村姑,却偏痴心妄想在这种场合攀高枝,连我都替她觉得害臊!” 桑梓不以为然,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低声冷冷道:“你有这时间为别人操心,倒不如想想今天如何低调些,不惹人注目的好。” 桑清柔一听,立刻挑眉厉声道:“你不过就是嫉妒罢了,这些年你在乡下那种鬼地方,什么都没学到,就想拉别人给你垫背,今天你最好擦亮眼睛好好看着,看我如何博得万众瞩目!” 桑梓冷冷哂笑,懒得在这种场合与她斗嘴,只淡淡道:“你想一鸣惊人我不阻拦,但最好不要连累别人。” 桑清柔被她的态度激怒,指着她尖声骂道:“贱人,你不来,自然不会有人连累你,你别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你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她这一喊,引的前面好多人都回头议论纷纷。 桑清婉忙伸手拉了桑清柔一把,低声劝道:“大姐,这是在宫里,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千万不要生事,因为她坏了自己的名声不值! 你没看见前面那个老嬷嬷在回头看我们吗,说不定她们就是滢妃的人,我们的一言一行被她们看在眼里,还不知道她们回去要怎么评价我们呢。” 桑清柔的目光对上前面引路的那个老嬷嬷,如枯井般幽深寒凉的目光,顿觉背上一僵周身发凉,心虚的低下头去。 想这宫里的奴才到底不一样,你看不出她眼中有任何情绪,可她就那么静静的看你一眼,却让人遍体生寒。 桑梓见她那胆怯的样子,再看看她身边姜楚玉那仪态万方,步态款款的千金小姐模样,不禁在心里哂笑,这些年大夫人究竟教过她些什么? 第128章 下马威(1) 别的不说,桑清婉在京中一直都有才女的美誉,那一手好字画,向来是闺阁女子中的翘楚。 至于桑清柔,就目前而言,桑梓还未看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只听说之前她躲在自己的小院里,秘密的刻苦准备,至于她想做什么,桑梓却并不清楚。 这次滢妃请的世家千金不少,都是十几岁最爱打扮的年纪,一群人花团锦簇的聚在一起,珠光宝气,粉香融融,叽叽喳喳的说笑个不停。 桑梓没有想到,滢妃接待大家的地方,居然就设在御花园。 一排排的桌子上,都放了不少水果糕点,宫中仆婢无数,却没看见滢妃的影子。 虽说这个地方古木参天,浓荫遍地,可终究是在外面,不及放置了冰瓮的大殿里凉爽舒适。 很快的,随着日上三竿,外面也越来越热,桑梓摇着扇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面前冰镇过的瓜果,忽然就笑了。 想这滢妃心思也够坏的,今天凡是来赴宴的小姐们,都画了精致的妆容,等会一出汗,这脸上的胭脂准得糊了。 而皇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滢妃存了这样的心思,自然会拖住皇帝不让自己的计划落空。 到时候再美的佳人落入皇帝眼中,也是汗流满面的狼狈样了。 桑梓不紧不慢的摇着自己的扇子,等着看好戏。 忽听一旁的高台上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然后便见宫里的舞娘们,宛若蝴蝶般纷纷翩然而出,随着丝竹声,甩动长袖,软折腰肢,跳出九天仙子般的舞姿。 纵然这些女子的舞技非凡,排练娴熟,举手投足间都有说不出的默契自然,令人观之惊叹,可却总有那么些身怀绝技之人,不将这样的表演放在眼里。 滢妃身边的顾嬷嬷,通过各家小姐脸上的表情,就能猜到她们的内心所想。 几支舞蹈过后,就在大家开始有些意兴阑珊的时候,忽然听到舞台上鼓声大作,不禁让人为之一振。 然后便听到清脆的笛音冲天而起,一扫之前风花雪月的靡靡之音,乐声有着激昂的节奏,甚至隐隐带着几分征战杀伐之气。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就见舞台的背景墙上,忽然有舞姬,穿着火红的舞衣从天而降。 彩带飘扬,衣袂翻飞,偏那舞衣又是轻纱制成,随着她的舞姿,呈现出深深浅浅的颜色,若天边的晚霞那般璀璨而又飘渺。 桑梓知道这支舞蹈叫做“凤鸣高岗”,乃上古十大舞蹈之一,她曾在南国看过当红头牌一舞,那时就颇为震惊。 此舞不仅对身段柔韧性要求极高,更是得要跳出那种辟睨天下的气势,一飞冲天傲然九霄,唯我独尊世间无双的超然之气,这就对舞者自身的素质要求也非同一般。 所以就算南国最红的歌舞坊,也鲜少有人敢尝试此舞,怕弄巧成拙反而砸了自己的招牌。 而此时高台上的女子,舞姿优美,身段婀娜,跳的不可谓不好,只是缺少一种内在的气势。 然而就是这样,就算访遍京城,怕也难有人能及了。 一曲完毕,那女子张开双臂凌空而起,若凤凰飞入云霄,没入布景的云霞之中再看不到人影。 可台下却爆发出一阵唏嘘惊叹声,都以为这舞姬当真难得,就连之前一直面带不屑的几位小姐,脸上也露出钦佩之色。 就在大家还沉浸在刚在的舞蹈中,对那女子议论纷纷,颇感兴趣的时候。 不知何时,滢妃已经带着人仪态款款的走了过来,而她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位红衣舞姬。 众人忙跪地请安,滢妃含笑入座,轻启檀口,声音若黄莺般清脆亲和。 “众位千金免礼吧,本宫因着要为皇上准备消暑羹,就过来的晚了些,让诸位久等了,还请大家见谅吧。” 底下虽声音不算齐整,说的却都是一样的言语,“娘娘辛苦,臣女不敢。” 滢妃的目光扫过众人,此刻似乎并未刻意去留意谁,只是语调轻缓道:“适才这支舞蹈,是本宫为大家精心准备的,不知道各位小姐可还喜欢?” 当下便立刻有人站出来恭维道:“娘娘身边的这位舞姬,当真厉害,恐怕这舞技全京城都无人能及了。看了她的表演,恐怕以后多少年,臣女都会无法忘记。” 滢妃笑而不语,倒是站在一旁的红衣女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众人一眼,嘴角明明带着笑,那语调听上去却是冷冷的。 “这位小姐过奖了,奴婢薜萝,只是娘娘身边的一个使唤丫头而已,小时候陪着娘娘练舞,娘娘见奴婢喜欢,就开恩让奴婢跟着学了点皮毛,奴婢的舞技比起娘娘,那是万难及一的。” 桑梓听到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自己心里也是一沉。 身边的一个丫头尚且如此,那滢妃的本事该有多大,更重要的是,薜萝是个标准,接下来的才艺表演,又有谁敢表现的比薜萝更出色,那不是打滢妃的脸吗? 当下有些聪明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些发白。 又见滢妃含笑侧身一指,对着众人说道:“看见那边的画阁二楼了吗,皇上正在那里跟几位大臣议事,你们可要好好表现,说不定龙心一悦,便有重赏下来,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不远处的画阁二楼,四面遮有珠帘,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在走动,容貌却又看不真切。 但是众人却都明白,她们看不清楼上之人,皇上却能看得清她们。 滢妃美眸流转间,已经看到众人难掩激动的神情,嘴角不禁划过一抹冷笑。 一旁的薜萝吩咐人去准备签筒抽取顺序,在正式的才艺展示开始之前,滢妃却又忽然开口问道:“桑家的小姐,是哪几位?” 桑梓立刻随着桑清柔和桑清婉出列,重新跪地行了大礼。 可滢妃却并不叫起,盈盈水眸含笑莫测的打量她们三人几眼,见桑梓跪拜的位置略在桑清柔之后,心中已然有数,却依然用温和的声音,望着桑清柔问:“你是桑家大小姐?” 第129章 激起众怒 桑清柔忙回道:“回娘娘的话,臣女正是桑家大小姐桑清柔,身边的是臣女的二妹,闺名清婉,至于这个……” 提及桑梓,虽不情愿,可终究不能不说,便略带了写鄙夷的语气回道:“这位是臣女庶出的妹妹,桑梓。” “桑梓?” 滢妃显然有些意外,“为何你们姐妹二人从的都是‘清’字辈,而独她自己不同? 本宫不大理会宫外的事情,请帖也是交代内务府下的,倒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桑府还有一位三小姐。” 桑清柔不等桑梓开口,已经十分厌恶的回眸瞥了她一眼,抢先回道:“娘娘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恐怕京城的许多人,都不知道臣女这位三妹妹的存在。 她因自幼顽劣不堪,被父亲送回了祖籍,在田庄上长大,无甚才学,亦身无所长,若非娘娘盛情邀请,她是没机会出门的。 至于她这闺名,说起来也好笑,因是家父在桑州的时候纳的妾室所生,所以就随口给取了这样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名字。” 话说的如此不留情面,人群中立刻便有几声忍耐不住的嘲笑声传来。 桑清婉暗中拉了拉桑清柔的衣袖,心里焦急,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只得低声劝道:“大姐,娘娘面前,你说话要注意分寸,她再怎样不好,在外人眼中,我们也是一家人。” 桑清柔却哼道:“她是她,我们是我们,若是不提前当着众人把话说明白,等会她出了丑,岂不连我们一起带累着?说不定人家会以为,我们桑家的女儿都这样没用呢。” 滢妃漫不经心的话自头顶传来,打断了这两姐妹的争吵,“哦?原来是这样。” 微微欠身,玉手托腮,滢妃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么,目光却饶有兴趣的落在了桑梓身上。 见她面无表情的跪在那儿,不争辩不变色,甚至连半丝自卑也无,就那样冷冷的,安静的跪在桑清柔身边。 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刚才说的事情,跟她没有丝毫的关系一样。 滢妃多少因着这个小女子的淡定而略感意外,可还是放心的收回目光,重又开始打量起这嫡出的二姐妹来。 睫毛轻颤,滢妃眼波流转间,目光如冰渣子反射的光芒,脸上却笑容不减。 可下一刻说出来的话,却让各人心里都为之一颤。 她说:“皇上听说桑家有对姐妹花,一直惦念着想见见你们,我这才想办法邀请你们入宫,可以说今天的宴会,就是为你们桑家两姐妹举行的,你们今天可不要有所保留让皇上失望。” 桑清柔听见这话,顿时眼睛一亮,激动的磕头道:“娘娘,臣女一定倾尽所能。” 滢妃唇角笑意更浓,眼底却如冰封的湖面,越加的寒凉起来。 “那本宫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桑梓转头去看桑清婉,却见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两只手死死的抓着衣裙,眸珠微动,分明已经有了警惕之色。 而这时身旁不远处,已经有人露出嫉愤的神色,将口中的西瓜子故意狠狠的吐在桑清柔的裙子上,小声怒道:“原来是让我们来做陪衬的,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看着众人那愤怒的,带刺的眼神,桑梓知道,这姐妹二人已经被滢妃给成功的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最怕的,便是犯了众怒。 而滢妃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似乎格外厚待这两人一般的说:“薜萝,不如就将这一号二号的顺序,让给桑家的两位小姐吧,此刻皇上还在,说不准一会忙起来,就要回御书房了。” 这句话一出,更是惹的众人敢怒不敢言。 偏滢妃却像是感觉不到众人的情绪一般,对这两姐妹和蔼道:“你们都平身吧,让薜萝带着你们下去准备一下,诸位小姐也可以趁着这个时间稍做休息。” 桑清柔内心的喜悦已经溢于言表,众人看着她那得意的样子,都恨不得上去啐她一口。 可是桑清婉却自始至终沉静的很,纵然心内万般担忧,面上却始终保持着浅浅的笑意。 见两人都下去了,滢妃这才对桑梓招手说:“你过来。” 桑梓忙垂首快步行至滢妃面前,恭敬福身道:“臣女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滢妃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温和道:“不知你可有什么才艺要展示,本宫并不想厚此薄彼,如果你也准备了,本宫一定会给你一个大放光彩的机会!” 如果之前是想借刀杀人,这会子便是想要挑拨她们姐妹内斗了。 桑梓垂眸低声道:“娘娘适才也听家姐说了,臣女自幼在田庄上长大,所学所知有限,还请娘娘开恩,就不要让小女子在众人面前出丑了。” 滢妃深深望了她一眼,又问:“你在桑家只是个小小的庶女,能有什么前途,将来不过是嫁到普通人家做妾。 可若能够一朝获得皇上的恩宠,便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将来若再诞下皇子,更是前途无量荣宠不衰,难道你就不为自己打算吗?” 桑梓微微一笑,忙道:“娘娘太瞧得起臣女了,能再度回到桑家,臣女已经觉得这是老天爷对臣女的厚爱,又如何再敢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臣女福薄,天家富贵怕是会折了臣女的寿数。” 滢妃接过婢女手里的茶,用杯盖有一搭没一搭的撇着杯中的茶沫,声音慵懒的问:“你果真是这样想的?本宫给你机会,若是就这么错过了,以后可不要后悔!” 桑梓忙又福身,做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回道:“臣女明白自己的身份,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从不敢做白日梦,不过臣女还是多谢娘娘的美意。” 滢妃见劝不动她,只得扫兴的挥了挥手说:“好吧,那你下去吧。” 桑梓躬身后退,然后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身后,她听到有个奴婢小声不满道:“真是不知好歹,娘娘有心提拔她,她却如此不识抬举,这若换成别人,指不定有多高兴呢。庶女就是庶女,当真上不得台面。” 桑梓回眸淡淡瞥了她一眼,报以不屑的冷笑。 她的舞,只想跳给一个人看。 她的琴,也只想弹给一个人听。 至于那个劳什子皇上,面都没见过,她又何须费心去讨好,搞不好今天还会惹祸上身,她才不那么傻。 第130章 滢妃的手段 很快的,桑清柔便更衣回来,身着一件千层彩衣登上了那高台。 滢妃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冷笑,却毫不吝啬的夸赞道:“桑家大小姐原来是要献舞,不知道你所跳的是哪支舞蹈?” 桑清柔忙道:“禀娘娘,臣女要跳的是‘飞天’。” 说话时,眉宇间不掩得意之色,略带挑衅的看向台下众人。 她话音才落,底下便传来一阵小声的议论声。 许多人脸上甚至有些意外和不可置信,要知道,“飞天,”可不是那么好跳的。 这支舞同样对舞者的身体柔韧性有很高的要求,而且舞蹈最精彩的地方,回旋,飞升,也有着极高的难度,且有一定的危险性,等闲人不敢轻易尝试。 不过若是能跳得好了,必然也能一鸣惊人。 桑清柔就算再想出风头,也绝不会贸然选择这支舞,那就只能说,她还是有一两样能拿得出手的才艺。 滢妃点了点头,神情无异,声音却带了几分冷冽之意,“好啊,果然不简单,本宫拭目以待。” 笙乐起,桑清柔在台上翩翩起舞,彩衣飘飘,腕上的丝罗若七彩的虹,在空中灵动飞舞。 那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人心魄的美,竟是丝毫不输薜萝的舞姿。 台下众人皆红着眼看着她,虽嫉恨,却也着实有几分折服她的本事。 而她如水的眼波,却时刻不忘向画阁二楼的方向飘去。 桑梓看着桑清柔的舞姿,也不由在心内赞叹,只是觉得她这样不管不顾的只想讨好皇上,真的好吗? 转而去看桑清婉,却见她脸色泛白,紧咬着双唇,手里的帕子已经因为紧张被绞成了麻花。 桑梓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飞天舞,舞蹈的高潮部分,是要舞者借一条丝带飞旋而上,这其中要旋转七七四十九个圈,远不是一般初学者能够做到的。 而这个过程,消耗的不仅仅是舞者的体力,还有技巧和平衡。 学此舞蹈的舞姬,少有大成者,在飞天的过程中不慎坠落摔伤致残的大有人在。 也难怪桑清婉会如此紧张。 高台上的桑清柔像是换了一个人,高高的飞仙髻,衬着精致的妆容,多彩的舞衣,还有眉心那红色的妖冶花钿,让她就像是从画中飘然而下的仙子。 一条丝带从天而降,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有的是被她的舞姿吸引,大多人却都抱着一种恨不得让她出丑,好看热闹的嫉恨心理。 滢妃的嘴角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身旁的老嬷嬷心领神会,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眼看着桑清柔绕着那条丝带,做出各种妖娆妩媚的舞姿,准备环绕而上的时候,桑清婉终于耐不住性子的向着桑梓走了过来。 她站在旁边,纵然是在这种时候,却依然觉得来求这个庶女,似乎是一种耻辱。 “桑梓,帮我救一救大姐吧,飞天舞最高处,要离地两丈左右,万一有什么意外,她会没命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你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桑梓回眸冷冷看了她一眼,哂道:“二姐真的有把我当成一家人吗,这种时候来求我,是不是特别不甘心? 所以,你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而且我也做不到。 这是在皇宫大内,我又不是神仙,她自己要出风头,就要做好承担风险的准备。 何况,我相信刚才大姐在登台之前,二姐必然也苦劝过她,她连你的话都不听,又如何会听我的劝? 我阻拦她,只会适得其反,让她觉得我是在嫉妒她,破坏她的好事。” 看着桑清柔飞速旋转的身影,而且离地越来越高,桑清婉的神情越加焦急了,且因为担心,嘴唇都有些泛了白。 “梓儿,我求你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求你,可我总觉得你能有办法阻止悲剧的发生,只要你肯救大姐,不管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桑梓冷笑,真若救了,她还能有命走出这皇宫吗? 得罪了滢妃是什么下场,桑清婉可曾为她着想过? 到时候,她会像救桑清柔这样不惜代价的救她吗?不见得吧。 桑梓叹道:“二姐,非我不救,而是我根本就无能为力,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她转身想走,却听桑清婉在身后厉声道:“桑梓,大姐出了事,对你有什么好处?到时候,只见死不救这一条,父亲和母亲就绝不会轻饶了你的。” 果然相求不成就变威胁,桑梓回头冷冷一笑,“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桑清婉一怔,“我若知道,还来找你商量吗?” “二姐的心思,向来是女中诸葛,若连你都不知道,那我这个在田庄上长大的乡野村姑,又有什么办法呢?” 桑清婉眼角猛地突跳了几下,脸色青了又白,怒道:“你果然是记仇的。” 桑梓抬眸望了眼还在飞旋而上的桑清柔,明明是那样动人心魄的舞姿,底下却没有一个人为之喝彩。 “事到如今,谁都没办法出手相助了,让她好自为之吧。” 桑清婉气结,眼中蒙了一层雾水,又担忧的往高台上望去,而此时的桑清柔,已经快要飞旋到丝绸的最顶端了。 那样的高度,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惊胆颤。 而就在桑清婉心都悬到嗓子眼的时候,只听到“嗤啦”一声,那条丝带居然忽然间从顶端裂开了一条口子,然后随着那缓慢的撕裂声,桑清柔的身体也在随之下坠。 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骤然间受到这样的惊吓,桑清柔原本艳若桃李的脸庞,顿时花容失色。 然后下一刻,高台下的人就看到桑清柔从几丈高的丝带上坠落下来,那一刻,若棠梨花飞,衣袂翩然,倒是当真惊艳了不少人的眼球。 可这惊艳,顷刻间就有可能变成横尸当场,血溅高台的惊吓。 “大姐!”桑清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伴着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高高在上的滢妃,嘴角泛起一丝阴凉的笑意。 桑清柔的舞姿确实超出她的想象,可越是这样,今天她就越是不能让她完好无损的走出这皇宫。 第131章 无能为力 桑清婉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就在大家都以为桑清柔这次要被摔的粉身碎骨的时候,高台下忽然跃起一个黑色的身影冲向半空,伸手试图去接住正在快速下坠的桑清柔。 主位上的滢妃目光一凛,猛地站起身来,眼底尽是被人坏了好事的阴毒之色。 就在那人的手指碰到桑清柔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得救了,甚至就连跪在地上的桑清婉都觉得,桑清柔这次没准可以化险为夷。 可只有桑梓身边的简兮,微微摇了摇头。 仓促起身,毫无准备,就算真的能牢牢抓住桑清柔,两人之中,必然也会有一个在落地时身受重伤。 片刻之后,桑梓看清了那人居然是逸安王身边的护卫子猷,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来不及多想,半空中忽然又传来一声裂帛的声响,竟是桑清柔的衣袖,被子猷给生生的扯裂了。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高台下尘土四起,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桑清柔跌落在泥土里,顿时没了动静。 随后子猷抓着一截撕裂的红色衣袖落在桑清柔身边。 片刻的怔忡之后,他慌忙蹲下身来,语气略有些焦急的推了推昏死过去的桑清柔,“姑娘,你没事吧?” 桑清柔身下的泥地被鲜血染红,没有丝毫反应。 桑清婉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向着桑清柔扑了过去。 滢妃这时候却拍着胸口,一副不胜惊吓的样子,急急的吩咐人说:“赶紧将人抬到殿中,还不快去请御医!” 桑梓轻叹一口气,也跟着那些抬着桑清柔的人,快步进入了最近的宫殿之中。 桑清柔被人安置在软塌上,脸色惨白如纸,耷拉着脑袋,没有丝毫的生机。 身上的大红色衣衫看不出哪里有异,只有顺着胳膊低落的鲜血,才能看出她是受了重伤。 桑梓站在一旁,目光复杂的望着榻上的桑清柔,心里却十分笃定,今天这场惨剧,必定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滢妃的狠毒,还是让她有些心惊。 原来滢妃不只是想让桑清柔出丑,让她声名狼藉,顺带着要了她的命,似乎也无不可。 桑清婉抱着桑清柔哭的气噎喉堵,仪态全无。 一直到御医过来,滢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曹姑姑,才硬硬的将桑清婉拉开,可她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昏迷不醒的桑清柔。 曹姑姑吩咐屋子里的闲杂人等全都退下,就连桑梓和桑清婉,也以御医需要安静为由,被赶了出去。 可是桑清婉却跪在地上,死死的拉着曹姑姑的衣摆,一边磕头,一边不停的哭着恳求道:“姑姑,我求你了,让我进去陪着家姐吧,我保证再难过也不出声,绝对不会打扰到御医救治家姐。” 曹姑姑几经犹豫,那双精明老辣的眸子闪烁不定,最后还是妥协说:“只要你安静,我可以放你进去,只是你若做不到,我立刻就让人将你赶出来。” 桑清婉慌忙点头,泪眼汪汪的哽咽道:“多些姑姑,臣女以后定会报答姑姑的。” 然后她起身,急匆匆的往殿内跑去,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那高高的门槛绊倒,却也丝毫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心急火燎的往内室跑去。 桑梓还未开口,就听曹姑姑冷冷道:“进去一个就行了,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然后她面无表情的转身,又命几个宫女好生守在殿外,便迈步紧跟了进去。 桑梓冷笑,想果然是亲姐妹,不是她这个庶出的妹妹能比的。 倘若现在躺在里面的人是自己,那两姐妹莫说难过,说不定都要回府买烟花庆祝了。 既然留在这儿是多余的,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她便想找个安静的角落静候里面的消息。 才走出去没多远,迎头就见几个御医匆忙而来。 这倒让人有些不解了,既然滢妃一心想要桑清柔的命,却又为何如此兴师动众的救她? 转念又一想,是了,皇上就在不远处的画阁内,想必这里发生的事情他都看见了,这些人,没准是奉了皇命而来。 桑梓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子猷远远看见她,便过来问:“三小姐,不知大小姐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桑梓也不知情,只得说:“御医正在殿内救治,不许人打扰,所以我也并不清楚,刚才多谢你出手相助。” 子猷尴尬的笑了笑,甚至有些抱歉的说:“三小姐别这样说,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桑梓摇头,“事发突然,仓促间出手,谁能保证万无一失?若不是有你拉了她一把,给了她缓冲的余地,恐怕她会伤的更重。” 见子猷微微垂首致意没有说话,桑梓又问:“今天王爷也进宫了吗,是他派你过来的?” 子猷这才想起懿轩派自己过去的目的,差点都给忘了。 “是,王爷也进宫了,皇上赏了上好的云雾茶,王爷想请三小姐品茶,不知三小姐可肯赏光?” 桑梓回头望了大殿一眼,踟躇片刻,婉拒道:“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我大姐现在生死未卜,此刻,我怕是没有心情陪王爷品茶的。” 外人眼中,她们终究是一家人,就算她再不在乎桑清柔的死活,她也不愿表现的太过凉薄。 子猷也知道这时候说这个话题,确实时机并不合适,便又安慰道:“三小姐莫要太过着急,大小姐一定会没事的,如此,我就回去复命了,三小姐慢走。” “借你吉言,多谢了。” 望着桑梓转身离去的背影,子猷心里一直在犯嘀咕。 刚才皇上让人给桑家大小姐送赏赐过来,顺便让他过来给桑梓捎句话,可谁知居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子猷有些摸不透皇帝的心思,那天他在御花园里,旁敲侧击的说想见见桑家的几位小姐,而且还隐晦的夸赞了那位大小姐几句。 滢妃如今作为后宫之首,谁都可以装糊涂,她却必须要装出皇后该有的大度来,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场才艺展示大会。 适才看见桑清柔那曼妙的舞姿,皇帝脸上就露出那种隐晦不明的赞赏之色,还下令重赏。 可跟着懿轩久了,子猷就算是一介武夫,也多少能够感觉的出来,这赏赐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第132章 嫉妒不甘 哪里不对劲他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觉得怪怪的。 桑梓在离大殿不远处的树荫下驻足,远远看见滢妃带人急匆匆的往画阁的方向而去,想必是因为桑清柔的事情去请罪的。 临近午时,天气越来越热,便有宫里的管事姑姑引着诸位小姐往附近的锦棠殿走去。 桑梓站在树荫下,见众人脸上的妆容,此刻果真已经惨不忍睹,更重要的是,有些人因为受了惊吓,脸色更加难看。 但大部分却都在不停的抱怨着。 “没那个本事,就别出来丢人现眼,这下好了,自己出了事,还要带累我们。” “就是,你刚才看见皇上的赏赐了吗,那可都是好东西,只可惜她没那个福气领受了。” “为了这次赴宴,我苦练了那么久,就是想在众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可谁知现在倒好,都没机会上场,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我们凭什么要因为她,而失去我们所有人的机会?等下娘娘回来,我必会求娘娘将这才艺展示大会继续下去!” “对,我们一起求娘娘,凭什么要她一个人坏了我们所有人的机会?她倒是出尽了风头,可我们怎么办?” 不满,嫉妒,怨恨,还有幸灾乐祸,所有这些表情出现在这些世家千金的脸上,让人不禁心生感叹。 感叹荣宠面前无良知,更没有同情和怜悯。 待到那些人都进了锦棠殿纳凉,桑梓才看见姜楚玉偷偷溜出来,往一个小宫女手里塞了锭银子。 不用想也知道,她想要打听桑清柔现在的情况。 不知道那小宫女对她说了什么,姜楚玉站在那儿出了会神,又往桑清柔所在的碧云殿望了一眼。 见殿外宫女太监重重把守,知道这会子自己不可能有机会探望,便翘首看了一会,仍旧回锦棠殿休息去了。 桑梓冷笑,看姜楚玉今天的穿着打扮,岂止是压了桑清柔一头,简直是处处透出优越感来。 且适才那么多人怨恨桑清柔的时候,也不见她站出来说句话,可见她这个做表姐的,没准和那些人的心思是一样的。 如今出来打听桑清柔的情况,几分欢喜几分担忧,恐怕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而画阁那边,小太监打起珠帘请滢妃进去。 滢妃一见到皇帝,便立刻脸色发白的跪了下去请罪,“皇上,臣妾办事不利,还请皇上责罚。 臣妾本想让桑家大小姐展示下自己的过人之处,可谁知却出了这样的事,都是臣妾虑事不周,让皇上失望了。” 懿轩身着明黄色金线蟠龙袍,凤表龙姿,身材修长,正站在桌旁欣赏一幅古画,却是之前不久,滢妃的父亲苏明正进献上来的。 懿轩喜欢古物,尤其是精致不凡的器物或者书画大家的名作,闲时总会把玩欣赏这些东西,感叹前人的非凡智慧和卓绝的才华。 书画是可以陶冶情操的东西,懿轩对于文人的东西,总是推崇有加。 抬眸见滢妃美眸含泪,娇弱的身躯跪在地上,那模样倒很有几分惹人怜惜。 他淡淡一笑,吩咐道:“起来吧,这事是意外,也怪不得你。 朕也知道,飞天舞难度极大,想要练好并不容易,就连许多舞姬都不敢轻易去尝试的事情,她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跪在地上的滢妃,握着内袖的手一松,暗中轻轻吁出一口气,起身走到懿轩身边,轻声问:“皇上在看什么呢?” 懿轩的目光并未离开桌上的字画,只语气淡淡的问:“你父亲前两日送给朕的字画,前朝郭子谦的《秋山晚翠图》,你看如何?” 滢妃暗中偷窥皇上的神情,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桑清柔受伤的事,可如果不在意,又为何宣了那么多的太医前去救治? 可皇帝一向心思深,令人琢磨不透,滢妃把不准他是否真的不生自己的气,只得硬着头皮说:“画是好画,郭子谦喜作秋山寒林,形象洗练而完整,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 秋山、林木、村居、野渡具有雄伟苍凉的气氛,使观者如在‘灞桥风雪中,三峡闻猿时’。 此图上方正中主峰突起,瀑布在崖间飞泻而下,在山下汇成涓涓溪流,山脚有大石,林木间露出村屋房舍,溪水边有人策驴唤渡。 前人谓郭子谦山水‘坐突危峰,下瞰穷谷,卓尔峭拔者,能一笔而成。其竦擢之状,突如涌出。’ 臣妾纵然不才,也知道这是极高的评价了。” 懿轩点头,“说的不错,你书画造诣极好,品评也很有见地。只是不知道与桑家那位在字画上颇有才气的二小姐,谁能更胜一筹,朕还真有点好奇。” 滢妃面上一僵,刚刚松开的拳头又紧紧的握了起来。 可还是咬牙,勾起生硬的嘴角,柔声道:“臣妾不才,怕是比不上那位二小姐,臣妾在闺中的时候,并不像她那样名声在外,想来自然是差不了。” “朕也觉得应当十分不错。” 懿轩轻描淡写的说完这句,径自端起茶杯饮茶,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滢妃的情绪有异。 身旁的滢妃,望着桌上的字画,眼睛微微眯起,眼角透出的锋芒,却像是跟那古画有几辈子的仇怨似的。 恰这时有宫里的掌事宫女进来回话说:“皇上,娘娘,锦棠殿的各位千金都在闹情绪呢,奴婢几番劝导,可还是无法压下她们内心的不满。” 懿轩只是冷眼看着那回话之人没有开口。 滢妃见状,急忙问:“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因为何事引起了诸位小姐的不满,是因为本宫招待不周吗?” 那回事的宫女忙回道:“并非因着娘娘的缘故,而是因为娘娘偏袒桑家大小姐,让她第一个出场献舞,可谁知出了意外,导致许多人苦心准备了许久的才艺,就这样被耽误了,她们心中有所不满,难免会有怨言。” 懿轩听完,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却依旧没有开口。 滢妃心想这些人当真凉薄,且自私胡闹,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哪里还会有心情继续看她们的表演? 不过想想,倒也可以理解,皇后新逝,至少今年是不能选秀了,那些已经适龄待嫁的,自然会心里着急。 好容易有这样一个能博皇帝青睐的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了,不恨死桑清柔才怪。 第133章 自知之明 滢妃本无心再继续,可一想到皇帝刚才所说的话,心里又有些不甘。 她小心翼翼的去问懿轩,“皇上,出了这样的事,臣妾知道皇上也无心再看什么才艺歌舞,不如就先让众位小姐们各自回府吧?只是……这位桑家的大小姐,以后怕是人缘堪忧。” 懿轩的神情始终平淡的很,默了片刻,广袖一拂,双手背在身后,带着祥公公下楼。 “那就继续吧,只是她们有兴致,朕却没有了,有你招待她们也一样。” 滢妃见皇帝走了,忙福身相送,“臣妾恭送皇上,臣妾遵旨。” 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滢妃转身吩咐薜萝说:“皇上走了,既然她们喜欢争奇斗艳,那就继续吧。 还有,百鸟朝凤的迷宫阵既然已经准备好,等下就着人带她们过去。” 薜萝不屑抿唇,冷笑道:“奴婢遵命,娘娘,有些人还真是不知好歹,这样冷血,就算以后进了宫,皇上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吗?” “既然人家非要如此,本宫又何必得罪人?那就继续好了,本宫也想看看,如此执着,她们到底都有些什么过人的本事!” 滢妃抬手理了下头上的珠钗,然后扶着薜萝的手下楼,站在画阁上见皇上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便又曼声吩咐道: “谁也不许多嘴,就当皇上还在这儿吧,如此她们才会不遗余力,把那些魅惑人的招数全都使出来。” 薜萝冷笑道:“这些狐媚子,想进宫都想疯了,娘娘今天给她们一个机会也好,让她们记着娘娘的好,顺便也可以摸一摸各人的底。知己知彼,以后娘娘也好拿捏她们。” “这样的话也敢胡说,掌嘴!” 滢妃的眼风撇向薜萝,薜萝忙抬手,不轻不重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是,奴婢知错了。” 半路上,有碧云殿的小丫头来回话说:“娘娘,曹姑姑那边走不开,让奴婢来回禀娘娘,桑家大小姐这次伤的不轻,至今昏迷不醒。 御医说她的左臂骨头碎了几段,恐难医治,以后怕是要落个残疾了。 因着碧云殿里除了御医便只有曹姑姑和桑家的二小姐,想要保密也不难,皇上严令此事不可外传,否则定严惩不贷,还说要御医不惜代价尽力救治。” 滢妃听完,见身边都是自己的亲信,终于不必再刻意伪装,遂怒道:“不惜代价救治?皇上倒疼她! 只是不知道,一个残废,以后还有什么资格入宫伺候皇上? 既然如此,那本宫也做个顺水人情好了。 薜萝,你也走一趟,就说是本宫的吩咐,不管是用多么名贵的药材,或者花多少银子,都要尽力医治桑家大小姐,让御医们都给本宫拿出看家的本领来,若是能治好桑清柔的手臂,本宫必会有重赏。” 最后一句,滢妃说的咬牙切齿。 薜萝冷冷勾唇,心领神会道:“是,奴婢这就去。” 滢妃路过碧云殿附近的时候,见桑梓还在树荫下站着,便招手让她过来,温和笑问:“三小姐,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大姐的伤势不轻,只怕以后…… 当然,这人嘛,各有际遇,若哪天真能碰上个神医能治好她的手臂也说不定。 所以三小姐不必太难过,等下回府,也要帮着多劝劝桑大人和桑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来跟本宫说,只要本宫能做到,就一定不遗余力。” 桑梓忙福身说:“多谢娘娘美意,臣女代父母和大姐感谢娘娘的恩德。” “出了这样的意外,本宫也很难过。这人啊,有几分能耐就做几分事情,千万不要强求,志大才疏,最后受害的可不就是自己。你说,我说的对吗?” 桑梓面不改色,挺直了脊背站在滢妃面前,却微微垂眸,不愿去看滢妃花容月貌的脸上,绽现出来的那意味深长的阴毒笑意。 她语气淡然的回道:“娘娘说的是,或许真的是家姐自不量力了。” 得到这样一个并不算十分满意的答案,滢妃原本咄咄逼人的眼眸,还是和暖了不少。 她似是全身忽然放松了一般,抬头望着桑梓身后那高大的绒花树,这个季节,正是花开最盛的时候,满树粉绒绒小扇子般的花朵,清香扑鼻。 滢妃忽然语气幽幽的说:“绒花,又名合欢,寓意夫妻恩爱欢好的意思。听说太后当年极喜此花,所以行宫遍植此树。 太后从王府婢女,一步步荣登后位,何等荣耀? 可见事在认为,你就真的不想也为自己博一把?眼下,可正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桑梓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桑清柔已经不行了,她在试探自己,是否有心取而代之。 小人难惹,她现在并不想惹滢妃这个大麻烦,因此恭敬道:“娘娘,适才您也说了,人最好有多大能耐,就做多大事情,志大才疏,只会害了自己。 娘娘的话,臣女铭记在心,臣女并不想像大姐一样,一飞冲天,未能荣耀九霄却差点粉身碎骨。” 滢妃含笑点头,“前车之鉴,也未必能警醒所有人,看来你也是个聪明的,既如此,那本宫也不强求。” 看着在掌事宫女的带领下,重又回到宴会上的诸位小姐们,滢妃声音慵懒道:“你若无心,那就随意吧,看看这行宫的山水也不错。” 桑梓忙福身道:“臣女恭送娘娘,谢娘娘成全。” 不远处,碧云殿门前的回廊下,姜楚玉对哭的眼睛已经红肿的桑清婉说:“你看她,不知道在跟娘娘说什么,莫非这么快就攀上了滢妃这棵大树? 清婉,不是我说你,倘若她跟滢妃联手,那你们姐妹俩可就危险了。 说不准就会借着滢妃的势力打压你们,然后踩着你们往上爬! 像她这样的人,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桑清婉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发抖,“所以表姐,你一定要帮我!” 姜楚玉闻言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她知道姑母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女儿,提及她,曾几次在自己母亲面前露出十分厌恶的神色。 可这终究是桑家的事情,她并不愿插手,且有姑母在,若是连一个小小的庶女都料理不了,那她在桑家还谈什么权利地位? 第134章 暗中连手 可这终究是桑家的事情,她并不愿插手,且有姑母在,若是连一个小小的庶女都料理不了,那她在桑家还谈什么权利地位? 没等到姜楚玉的应答,桑清婉转身,沉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声音,恳切道:“表姐,大姐已经是没什么指望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勾结滢妃将我踩下去,然后再成为你的敌人吗? 舅母一心想让表姐进宫稳定姜家在朝中的地位,若是连我也垮了,到时候她必然会成为表姐最大的敌人。 至少她不会像我一样,与表姐相互扶持。 无论如何,你我都是一荣俱荣,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爬到你头上,你觉得她会容得下你吗?” 姜楚玉眉心轻跳了几下,踟躇片刻,终是应道:“你想做什么?这可是在宫里,出了事谁都不好交代。” “我大姐已经出事了,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好交代的。” 桑清婉心中有恨,话也说的有些负气。 警惕的看了下四周,又压低了声音说:“表姐,舅舅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将你送进宫来,必然会提前有所安排,这里一定有你能用的人,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才能成事。 其实这次进宫,我也做了一些准备,只要表姐让那些人将她骗到那个地方就行了。” 姜楚玉目光忽闪了一下,问:“哪个地方?” 桑清婉附耳过来,低语了一阵,见姜楚玉犹豫了很久才说:“我只负责帮你这些,其他的,你自己去部署好了,出了事我可不管。” 桑清婉点了点头,恨声道:“表姐放心,出了事,我决不会连累你。要出事,也是那个臭丫头有事!” 桑清婉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桑清柔受了伤,她最恨的人却是桑梓。 适才她明明可以去求助姜楚玉,可她却情不自禁的就走到了桑梓的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如果她肯出手相助,桑清柔不至于会有这样凄惨的下场。 她恨滢妃,可她更恨桑梓。 高台那边依然歌舞升平,好像桑清柔受伤的事,丝毫没有影响到众人的情绪。 桑梓不欲回去看那些人谄媚争宠的嘴脸,便带着简兮和蕙心去到湖边,在一棵高大的柳树下纳凉。 湖边清风徐徐,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莲叶还有那亭亭绽放的荷花,她心里顿时舒畅了很多。 正悠闲赏景,忽见远处的湖心亭里,有人在遥遥的向她招手。 饶是隔得远,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逸安王。 九曲桥蜿蜒伸向湖中,因为桥身较低,密密实实的荷叶长起来,甚至比栏杆还要高些。 那些倚栏盛放的荷花莲子,简直垂手可得,触目皆是一片碧绿色,微风徐来摇曳生姿,美的让人如置仙境。 在这样的地方,多少烦心事都能被抛之脑后了。 越往里走,水越深,凉亭下有台阶,桑梓拾阶而上才发现,这听雨阁居然高出水面那么多。 懿轩见她进了亭子,含笑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桑梓却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臣女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懿轩噗嗤一笑,往身边的小火炉里添了几块银碳,笑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知书达礼了?平身……免礼吧。” 桑梓偷偷觑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恭敬的站到了一旁。 这边没什么伺候的人,只有子猷站在逸安王身后不远处,依然是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影子。 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拘谨,懿轩放下手里的铲子,示意道:“三小姐请坐,你我其实也算是相熟之人了吧?以前在宫外,可没见你这样扭捏过。” 桑梓忙道:“临进宫前,祖母百般嘱咐了,这是在宫里,须得谨言慎行,不能像在自己家那样随意,要我们不可任性胡为。” 懿轩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的笑意,一个疯丫头忽然守起规矩来,连他都觉得不适应。 “好了,快过来坐下吧,我难得有空请人喝杯茶,你不尝尝可不要后悔。还有,这里又没有外人,你瞎守什么规矩,守给谁看?我可不稀罕。” 桑梓四下里望了一眼,见附近再没有别人了,便提起裙子,笑眯眯的坐在了懿轩身边。“既然如此,那王爷以后也不要再三小姐长三小姐短的了,就叫我梓儿就行了,承蒙 王爷不嫌弃,这烧水煮茶的事,还是我来做吧?” “随你高兴。” 他将自己面前的茶具往她跟前推了推,又问:“适才我好像看见你和滢妃在一起,你们都说了什么? 怎么你没去宴会那边,真的不想拿点看家的本事出来,让众人都瞧瞧,你其实不比她们任何一个人差?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我比她们如何,我心里知道就好,何必一定要让别人知道?何况我又不想入宫当娘娘,干嘛要在这种场合出风头给自己招惹麻烦?” 她其实很想说:“我的琴只弹给先生一个人听,我的舞只跳给他一个人看,我的所有的美好的一切,都是因他而存在。 这世间,除了他,我不屑用我的才华去讨好任何人,更何况是在这种场合,对着这些心存不屑之人。” 可这样的话,她如何能够宣之于口? 桑梓欠身摆好茶具,又道:“滢妃娘娘其实也没对我说什么,不过是因为家姐的事,安慰了我几句而已。” 说起桑清柔,懿轩不觉就点了点头,“我听说温庭蕴的腿就是你治好的,你既然有那个本事……” “王爷真当我是神仙吗?再说了,那草药若真那么好寻,我也不至于要阮侧妃一千两银子。 你当真以为我在敲诈她吗,你若知道这草药生长的地方有多么的危险,恐怕要一万两都不觉为过。 药农要养家,哪怕是瘴气重重,毒物盘踞的林间沼泽也会不惜性命去闯,可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命就真那么轻如鸿毛!” 十分不悦的白了他一眼,她又嘀咕道:“再说了,就算同样伤在骨头,那各人的伤势也不相同,有没有救,也得看各人的造化。” 就算真的能治愈,她也不想做那个救活了毒蛇,反被咬死的愚蠢农夫! 第135章 不介意收了你 “是啊,生民不易。” 懿轩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唇角始终含着浅淡的笑意,目光温和的望着她笑道:“你生于高门大户,却长于乡野之间,比许多人都更能体谅民之疾苦。 也许在你心里,生命没有贵贱之分,都是一样的宝贵。 所以梓儿,你心里是有大爱的,你才是真正懂得怜悯众生的那个人。 这一点,比诗书满腹,和卓越的才艺都更难能可贵。” 他的话,似乎并没有进到她的耳朵里。 桑梓往滢妃举行宴会的方向望了一眼,凑过来略有些八卦的问:“今天可是京城中世家贵女们大展才艺的好时候,王爷就真没兴趣过去看看? 机会难得,说不准就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上次在护国寺,你挤兑我的时候,明明说你妻妾成群,可其实你并没有。” 懿轩虚虚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避开她探究的目光,顺手又往炉子里填了两块银碳。 “要不你去试试,倘若还有什么勉强能拿得出手的才艺,本王也不介意收了你。” “你想的美。” “敢情你是什么都不会。” “会种田算不算?上树摘果子呢,进山打猎我都行,打架我能一个打俩,温庭蕴都不是我的对手!至少这些事,她们肯定都做不来。” 懿轩含笑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打量她几眼,叹道:“穿的倒是一本正经,可惜了这身好衣裳。 你家里人给你做这样累赘的一件衣服,八成就是希望能绊住你的脚步,让你走路淑女点吧?” “我哪里不淑女了?” “你看姜家那位小姐,学的好像是前朝宠妃‘莲夫人’的步法,步态盈盈,款步姗姗,走路裙摆纹风不动;你再看张家的那位千金,身材婀娜,莲步款款……” 懿轩说的正起劲,忽然被桌角“砰”的一声巨响给吓了一跳,抬眸就见她一脸不屑的嗤道:“扭捏作态!原来你喜欢的是那种类型,肤浅!” 懿轩怔了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上下打量她几眼,啧啧两声,又摇头道:“女子若都像你这样,可怕!” 桑梓白了他一眼,明显用力的撇了撇嘴,“你这样笑起来可真难看!” 懿轩不以为然,“急了?说这样的话,会让我觉得,我笑起来更好看了。” 桑梓扶着桌角腰身一挺,蕙心忙拉住她,在耳边轻声劝道:“小姐,您忍一忍吧,他可是王爷,不是温家二少爷。” 懿轩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女孩子,不管是宫里的嫔妃,还是那些世家千金,哪个见到他不是温柔如水,弱柳扶风,眉眼生辉。 难得见到一个对他横眉怒目的,反倒觉得有趣。 他故作害怕般往后撤了撤身子,却憋不住笑的颤声道:“就算你真能一个打俩,我也不怕你,我可是堂堂七尺男儿……” 身旁“啪”的一声,是炉子里炭火爆裂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一点火星飞溅出来,落在桑梓手边的披风上。 不过是一星炭火,懿轩还未来的及提醒,却见在眨眼间,那件披风腾的燃起一团大火,顷刻间变成了一团火球。 桑梓的衣袖被点燃,火速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全身,甚至让人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置身火海之中。 就在桑梓还没反应过来该如何自救的时候,对面的懿轩已经隔着桌子抱起她,几步跨到围栏边,毫不犹豫的纵身跳入了水中。 两个丫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几乎就在同时,子猷和简兮也都双双跃入了水中。 懿轩抱着浑身湿淋淋的桑梓,子猷和简兮则在皇帝身边助力往岸边游去。 桑梓被湖水呛的直咳,有些狼狈的爬上岸去,坐在草丛里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头上还顶着一棵绿草的懿轩,“咯咯”的就笑了起来。 懿轩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样比她好不到哪去,拉下头上的那一撮水草,边吩咐子猷去叫御医,边嗔道:“这种时候,你居然还笑的出来?还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 他过来拉起她,见她衣衫多处被烧焦,所幸还能避体。 掀起她焦黑的衣袖边缘,见她的胳膊上有一小片皮肤被火苗烫红了,还好并不严重。 “疼不疼?” 桑梓见他眼中流露出的关切,脸红了红,抽回胳膊摇头,“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 “女子最看重的,就是肌肤容貌,瞎矫情什么,让我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懿轩心里坦荡,一把拉过她,又掀起了她的另一只衣袖。 桑梓却红着脸不肯顺从,硬硬的挣脱开他,有些难为情的说:“多谢王爷好意,我真的没事,不过是衣衫烧毁了而已。” 懿轩此刻也觉自己的举止有些过了,纵然只是出于关心,可终究是男女有别。 便也有些不太自然的吩咐说:“你去附近的披香殿等着,我去给你借套衣服。” 然后不再看她,闪身快步离开了。 桑梓在简兮和蕙心的搀扶下,往最近的披香殿走去。 路上,简兮见四下里无人,这才低声说:“小姐,你这件衣服有问题,不管什么样的衣料遇到火,都不可能以这样快的速度燃起,火势惊人必有原因,这衣服一定是被有心人动过手脚了。” “是白磷。” 桑梓心中有数,“一星炭火落在衣服上,最多也就是烧个洞而已,而白磷就不一样了。 今天天气本就热,那件披风就搁在烧水的红泥小火炉旁边,恐怕就算没有那星炭火引燃,用不了多长时间,它也是要自燃起来的。” 白磷是易燃物,烈日下暴晒,用不了多久就有可能会自燃。 这一路走来,她能相安无事,实在是幸运之极。 蕙心恨的直咬牙,“这必定又是那两姐妹的毒计,这样猛烈的火势,若非是在水边,抢救都来不及,到时候小姐还不得被烧的体无完肤? 衣服一旦化为灰烬,那小姐用何蔽体,到时候还不得成为全京城人口中的笑柄?她们好毒的心思!” “不用着急,这笔账,我会讨还回来的,而且我一定会把她们加注在我身上的,加倍还回去!” 手臂上被火焰烫伤的地方,若千万根针在扎着般疼痛,可越是疼痛,那仇恨便如生根发芽般沿着脉络,遍布全身的每一根神经。 桑梓握紧了双拳,“桑清柔,桑清婉,我绝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的,你们等着瞧吧。” 第136章 莫名的悸动 披香殿无人居住,是嫔妃们平日里逛园子累了,喝茶歇脚的地方。 没有院墙,只有一座宫殿,且又不在偏僻的角落,所以里面收拾的十分干净。 这儿离茶水房不远,但因着今天滢妃请了各府小姐入宫赴宴,宫人们全去那边伺候了,这边也就无人看守,桑梓进来的时候,并没遇到什么人。 很快的,子猷就带着御医折返回来,她手臂上的伤不算严重,御医留了一盒烫伤用的药膏,又嘱咐了几句便告退了。 懿轩回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衣衫,查看了她的灼伤,见已经擦了药并无大碍,便将手里的一套衣服丢给她说:“去屏风后面换上吧。” 桑梓也没细看,抱着衣服道了声“多谢。”便带着蕙心和简兮,闪到了屋子里的屏风后面。 然后懿轩就听到屏风后面,有轻微的衣衫窸窣声,伴着各种叽叽咕咕没完没了的小声说话声,半天都不见她出来。 他耐着性子等了又等,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到底穿好了没有?” 屏风后面露出一个头发蓬乱的小脑袋,那双眼睛若清泉里落进了一颗星子,水汪汪亮闪闪的,看的懿轩不禁心头一颤。 然后就见她笑眯眯的,笑的跟小狐狸一样的说:“王爷,这衣服的料子真不错,都不知道是什么纱,穿在身上真凉快,就是有点太……太透了。 宫里的妃子都这么奔放吗,还是皇上就好这一口?” 懿轩的嘴角毫不掩饰的狠狠抽搐了两下,看着她坏坏的笑道:“那纱是罩在最外层的,你居然连衣服都不会穿,要不要我帮你啊?” 桑梓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蕙心一把拉了回去,“小姐,这里还有一件衬裙,还有这个披肩,是罩在纱衣外面的,刚才似乎穿错了。” “丢死人了,快换啊,这是谁的衣服,怎么穿起来这么麻烦?” “那是静芙公主出嫁前,太后亲手给她设计的衣服,怎么样,是不是很特别?” 懿轩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隐隐带着些许宠溺的意味。 接着就见她的小脑袋又从屏风后面探了出来,嘿嘿笑了几声,“是挺特别的,跟我们平时穿的衣服,还真有些不大一样。” 待到她梳好了头发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她修长曼妙的身姿,懿轩呼吸一滞,竟一时就看呆了。 这件衣服跟大乾女子平日里穿的上衫下裙不同,它是一件浅桃花色冰蚕丝衬里的连体裙,外面罩着几层绣了纷繁落花的薄纱,自腋下有衣带收紧。 樱草黄的上杉并不系扣,衣衫边缘绣了精致的折枝玉兰花,一件比平日里小了许多的窄袖外衫穿在身上,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利落了不少。 这两种颜色搭配起来,让穿着的人,看上去灵动可爱,清爽娇俏,实在比那些穿着繁重衣衫的大家闺秀,看上去更加的鲜活有朝气。 更重要的是,这衣衫简单,夏天穿着凉快啊。 而且行走间,纱裙如烟似雾,风吹起飘逸的裙摆,若有无数落花在周身飞舞。 只从这件衣服上,便可知,当年太后对静芙公主的宠爱。 虽无金珠钻石点缀,可谁又能说这件衣服不珍贵? 桑梓见懿轩看她的眼神,温软柔和,眼底有种莫名的情愫在缓缓流淌着。 她脸一红,有些不自在的问:“王爷莫不是看见我穿这件衣服,就想起了公主吗?” 懿轩略有些不自然的收回目光,看向门外浓荫下斑驳的树影。 “也许吧,当年公主穿着这件衣服,也是这么的娇俏可人,还曾惹的许多大家闺秀争相效仿。既然衣服你穿着合体,那就送给你吧。” 桑梓有些受宠若惊,慌忙摆手说:“这怎么可以,公主的衣服,我哪里受的起? 等我回去洗干净了,一定亲自送到王爷府上。 只是不知道,既然是公主的衣衫,为何却留在了宫中?” 懿轩转身,淡淡笑道:“公主向来不缺衣衫,去封地的时候带的东西太多,所以许多旧日的衣衫就留在了宫中。” 桑梓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忽就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懿轩见她的样子,莫名的问:“怎么了,好好的又叹息什么?” 桑梓想了想,有些感慨的说:“我娘亲去的早,也许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她留给我的东西都格外的珍贵。 她生前也喜欢亲手为我做衣衫,只看那些针线和刺绣,就能够感觉到她有多么的用心。 我娘亲给我做的衣衫,绾的线头都是藏在衣服里面的,她说那样穿起来会更舒服。 所以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我都一直很珍惜的留到了现在,就像她还陪在我身边一样。” “梓儿,我并不是有意要惹你伤心,我……” “我懂,王爷不用解释,而且我也知道,公主并非是不懂珍惜,只是太后给予她的远不止这些而已。” 懿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翻腾发酵,从第一次看见她,他似乎就比别人更容易看穿她坚强外壳下的那些不得已和挣扎。 他很自然的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梓儿,你要相信,除了你母亲,这世上一定还有许多人会爱你。 你要用心去体会,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更不要用你的冷硬去对抗所有人,明白吗?” “王爷,我懂。” 微凉的手指被他温暖干燥的大手握在掌心里,竟让她没来由的一阵心安。 这种感觉,像极了山路陡峭的时候,枫墨白拉着她的手,就能让她莫名的有种安全感。 她的脸有些发烫,却并没有立刻抽回手,等到意识到这样不妥的时候,懿轩却已经不动声色的放开了她。 远处的丝竹声,随风忽强忽弱的飘入耳中,远远望去,依稀可见高台上有人在翩然起舞,轻纱飞扬,衣袂飘飘,看来那边进行的很热闹, 懿轩往那边瞥了一眼,然后停了脚步,又问:“你当真不过去凑个热闹?好歹让本王开开眼界,看看你的本事也好。” 桑梓撇了撇嘴,“还是不要了,省的又被你嘲笑。” 第137章 我不稀罕 懿轩含笑别过脸去,听子猷说:“三小姐本事确实不小,只说半夜爬墙这一点,就是多少闺秀都无法比的。” 他说的是护国寺的那次,懿轩想起她翻墙时的笨拙模样,不觉噗嗤就笑出声来。 “这么说来,你还真是女中豪杰,也不算一无是处了。” “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明知道我是不得已的,还这样挤兑我,有意思吗?” 桑梓冲着子猷龇了龇牙,“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懿轩按着她的小脑袋,将她拉了回来,一脸认真的说:“三天后,巳时三刻,我在西苑的寒林亭等你,不要贪玩忘了赴约。” 见他说的认真,桑梓忙点头应道:“是,我记下了。” 懿轩见小祥子在不远处急的打转,却不敢近前来,想大概是有急事找他,便又对桑梓说: “我有点事要先离开一下,若有人问起你衣服的事情,你大可以说是不慎落水,恰碰上云嬷嬷的婢女经过,就求她跟云嬷嬷借了一套衣衫换上。不要跟人说你见过我,否则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桑梓忙道:“是,我知道了,王爷慢走。” 子猷跟着懿轩走出去不远,得了皇帝的吩咐,又折回来对她说:“桑小姐,王爷让我转告你,你的那件衣服,是被人动了手脚洒了白磷。 以三小姐的聪明,想来也已经察觉出了不妥。 不过王爷还是让我转告一声,望三小姐小心谨慎,保重自身。 还说,你手臂上的烫伤要记得按时擦药,这种天气,烧伤不容易痊愈。” 桑梓笑道:“还请转告王爷,多谢他的好意提醒,我的伤不碍事,还请他不必牵挂。” “好,我会的。” 直到懿轩不见了影子,桑梓才忽然发现,他走了,她竟是这样百般无聊。 经过碧云殿的时候,她看到外面把守的宫女内侍们都已经撤去,猜想着八成桑清柔已经被送回了府中,如此她是否也可以借口离开了? 正犹豫间,见曹姑姑带着两个小丫头朝自己走来,桑梓忙福身行礼。 曹姑姑是宫中的老人了,三十出头的样子,五官端正,算不上多漂亮,却气质极佳。 举止稳重干练,跟桑梓说话的时候,明明是在笑着,却又浑身透着冷意。 她说:“桑小姐,娘娘请您过去呢。桑家大小姐已经被送回府上,二小姐被娘娘留了下来,还在宴席上。 等下大家就都要进入‘百鸟朝凤阵’了,娘娘答应了,只要哪位小姐先走出阵来,必有重赏,而且娘娘会带她去拜见皇上,三小姐不妨也过去稍作休息,准备一下吧。” 曹姑姑一行说着,眼睛却在狐疑的打量着她身上的衣裙。 桑梓忙解释说:“姑姑恕罪,适才我在湖边赏荷,为了摘一朵荷花,不小心滑落水中衣衫尽湿,恰遇到云嬷嬷的婢女经过拉了我一把,还好心借我一套衣服。劳烦姑姑跟娘娘解释一下,臣女失礼了。” 曹姑姑眼神冷冷的,显然对她做的这事极为不满。 “桑小姐,适才听你大姐说,你是在田庄上长大的,才回京不久,可我还是想提醒你,这是在宫里,不是在桑府,不可以没规矩随心所欲。若是不留神冲撞了哪位贵人,你恐怕是要吃亏的。” 桑梓忙抱歉道:“姑姑教训的是,臣女知道错了。” 曹姑姑冷冷应了一声,又蹙眉打量她身后的那两个丫头一眼,显然也没什么好感,转身说:“跟我来吧。” 宴会还在进行,高台上依然有人在轻歌曼舞,桑梓见曹姑姑趴在滢妃耳边轻声说了什么,滢妃冷冷瞥过来一眼,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桑梓经过桑清婉身边的时候,被她站起身来,挡住了去路。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在这里,倒让桑梓有些意外。 桑清婉的眼睛还有些发红,却直直的盯着她,眼睛里似乎恨不能飞出两把刀子来凌迟了她。 “三妹妹,大姐回府了,你不如就和我坐在一起吧?” 桑梓冷冷勾唇,却警惕的后退了两步,哂笑道:“不敢,二姐一向瞧不上我,我可不敢高攀你。二姐看着和大姐姐妹情深,怎么她走了,你却没有跟她一起回府?” 桑清柔唇边也绽出一个冰冷的笑,缓缓走上前两步,凑上来咄咄逼人的问:“三妹妹出去这么一会,怎么衣衫都变了? 如果我和大姐都走了,你穿成这样是打算要做什么呢,想凭着这身奇装异服一举博得头筹吗? 我都不知道,桑府的脸面,居然要靠你来挽回了!” 桑梓站直了腰身,迎着桑清婉那恶毒的目光,澹然问:“二姐何必装糊涂,我为什么会穿成这样,难道你不清楚吗?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趁你和桑清柔不在,趁机一鸣惊人,好让众人都知道,桑府还有个不容忽视的三小姐吗? 果然小人心思不可理喻,就凭你的这点不堪的小心思,我也还是离你远一些的好。 谁知道你又准备了什么陷阱想害我,你不走,不是因为你想出风头,而是想要留下来对付我吧?” 桑清婉上下打量她几眼,被她道破心事,更是怒不可遏。 “桑梓,不管怎样,今天我都不会让你的诡计得逞,在桑府,在皇宫,在任何地方,你都只是个卑贱的庶女,且永远也只能是个庶女!” 桑梓凑到桑清婉耳边,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你未免也太高估了你嫡出的身份,我从来不觉得我与你有什么好争的,因为我根本就不稀罕!” 她说完硬硬的与桑清婉擦肩而过,桑清婉被她撞的身子晃了晃,却咬牙定定的站在那儿,好一会都没有离开。 她到底稀罕什么,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没有,又凭什么用这种什么都不稀罕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 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从小在田庄上长大的乡野村姑,又凭什么能得到温庭蕴和逸安王的青睐? 有些事,越是想不明白,心里就会越是恼恨,尤其是觉得那个人,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时候。 桑清婉回头对着桑梓露出一个诡异残忍的冷笑,好吧,她倒要看看,过了今天,她还能不能像刚才那样,桀骜的说出那句“不稀罕。” “你总有跪在地上求我的时候!” 桑清婉说完这句,拂袖咬牙愤然入座。 第138章 不过如此 上座的滢妃悠闲的摇着手里的团扇,那莹白的暖玉扇柄,和她那双精心保养的玉手,几难辨颜色。 水眸含着不易觉察的锋芒扫过底下众人,目光落在桑清婉身上的时候,忽然若有所思的停顿了一下,然后侧身交代了曹姑姑几句,曹姑姑便领命而去。 很快的,曹姑姑走到桑清婉面前,似有些可惜的说:“二小姐,大小姐舞艺非凡却不慎受伤,娘娘觉得十分惋惜,所以娘娘让奴婢过来问问,二小姐可有什么要展示的才艺没有? 适才二小姐一直忙着照顾大小姐,娘娘觉得,总不能因此让二小姐失去这个机会,如果二小姐准备好了,那奴婢就去回禀娘娘。” 桑清婉不动声色,知道滢妃这样问,今天她若不站出来做点什么,她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因此便福了福身说:“多些姑姑体恤,臣女所学有限,只书画上还勉强说的过去,若是娘娘不嫌弃,臣女就献丑了。” 曹姑姑原本还担心她会以桑清柔受伤没心情为由拒绝,可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答应了。 暗中瞥了她一眼,曹姑姑嘴角露出些许讥讽的笑意,带着她往不远处的书案走去。 桑梓望着桑清婉的背影冷笑道:“桑清柔重伤,她居然还能为了要绊住我,咬牙留了下来,果然够狠!” 蕙心哼道:“这个二小姐,城府可真深。奴婢觉得,有了桑清柔的例子,纵然她做的事没有什么风险,可她也必然不会尽全力的去博什么头筹,必定是不上不下,不出风头也不落在人后这样一个结果。” 桑梓回头笑看了她一眼,揶揄道:“不容易啊,等我们离开桑府的时候,恐怕连你都要变成人精了。” 蕙心目光微冷,不觉中已经缠紧了手里的帕子。 “奴婢在桑府吃的亏太多了,就算改变,也都是被逼出来的。” 桑梓点头,若有所思道:“是啊,人的改变,有时候都是被逼无奈,想要活下来,就不得不如此而已。” 感觉到对面姜楚玉那不善的打量,桑梓冷冷回望过去,却又见那位大小姐立刻转身,带着自己的丫头去了桑清婉那边。 很快的,桑清婉的一副花鸟图便呈现在了滢妃面前,滢妃出身侯门,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只看了一眼,便挥手让人退下。 “二小姐,你没尽全力,是觉得本宫好糊弄,还是觉得本宫不配看你的字画?” 桑清婉忙跪道:“娘娘言重了,臣女不敢。虽然臣女在京城闺秀中略有才名,但比起娘娘来却是万难及一。 臣女小时候确实比同龄人的字要写的工整些,可这些年疏于练习,如今比旁人略有不及也在情理之中,并不敢糊弄娘娘,还请娘娘明鉴。” 滢妃慵懒的靠在美人榻的一端,居高临下的睇她一眼,也看不出她是否真的相信了桑清婉的话,只吩咐曹姑姑说:“算了,带她下去吧。” 然后又起身对众人笑道:“各位千金,你们今天的表现都很出色,果然是多才多艺,令本宫刮目相看。 为了考验各位千金的才学,本宫在西苑设置了一个百鸟朝凤阵,迷宫里有许多可以帮助大家走出来的提示,前提是,你得要先猜出提示的谜底。 相信以各位小姐的聪颖,是难不倒大家的。 这里面,也有许多题目是皇上亲自拟出,若是运气好能答对,本宫也有重赏。 好了,已经临近午时,大家可以到附近的锦棠殿里用午膳,然后稍作休息。 不过本宫在此提醒大家一句,为了公平起见,所有人都不许带伺候的仆婢进入,只能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赢得比赛,本宫在此祝你们好运。” 滢妃说完,底下齐齐一阵应道:“臣女恭送娘娘。” 滢妃扶着曹姑姑的手坐上轿辇离开,桑梓随着众人往锦棠殿的方向走去,这个什么“百鸟朝凤阵”居然想退出都不行。 鬼知道进了那个迷宫,会有什么事情在等待着她们。 锦棠殿里已经摆好了桌椅,桌上是一样的饭食,早有管事的內监候在那儿。 见各位小姐入座,宫女们端着水盆,捧着毛巾鱼贯而入,伺候各位小姐净手用膳。 食不言寝不语,整个大殿里除了轻微的衣衫窸窣声,便再听不到别的动静。 桑梓坐在桑清婉身旁,见她转头望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微微一笑,那笑容竟让桑梓不觉眉头一皱。 适才在路上,她就看到桑清婉和姜楚玉两人不知道在密谋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 桑梓没什么胃口,宫里的菜看着精致,可吃到嘴里也就那样,若说色香味俱全的,还是艽爷那边的小厨房做出来的味道更佳。 一念至此,她又想起了枫墨白,也不知道最近他在京中忙什么呢,十月回京,足足要有三四个月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她。 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一餐,大家都在锦棠殿等滢妃的吩咐。 也有些活泼好动的,见房前屋后的合欢花开的好,便和熟悉的小姐妹在殿外的树荫下玩耍,横竖不走远了也不打紧。 桑梓实在不喜欢桑清婉的性子,更不愿跟她在一起,听她说些不阴不阳的闲话,便带着简兮和蕙心出了大殿的们,在树荫下乘凉。 一杯茶还未饮尽,便见有个小太监弓着腰身过来,低声道:“三小姐,逸安王让奴才来请您到湖边去一趟,说是有东西要给小姐。” 桑梓将手里的茶盏交给蕙心,还是存了几分提防之心的问:“你我素未谋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王爷要找的人?” 那小公公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轻声道:“王爷说,找那个衣衫不同的准不会错,所以奴才大胆揣测,您必定就是王爷口中要找的桑家三小姐了。” 桑梓想大概是逸安王要出宫了,临走前有什么话要交代也说不定,刚才他走的急,莫非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随着那小公公离开锦棠殿,一路沿着大路往湖边走去。 路上碰到几波人,那小公公始终将头埋的低低的,这让桑梓心里骤然起疑。 第139章 似曾相识 可一想到这御花园里时常有人经过,且路已经走了一多半,这会子就算折回去也来不及了,便想耐着性子走走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果然又往前走了不远,那小太监忽然“哎吆”一声,抱着肚子脸色发白的弯下腰去,好像十分不舒服的样子。 然后就听他一边按着肚子“哎吆”个没完,一边看似十分痛苦的哀求道:“桑小姐,奴才大概中午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了,这会子疼的厉害,能否请小姐自己过去,让奴才去一趟茅厕?” 桑梓站在那儿,就那么静静的望着他冷笑,直到盯得的冷汗直冒,戏都快演不下去了,她才点头道:“那你去吧,我自己过去便可。” “那就多谢三小姐了。” 那人得了赦令,风一般的往旁边的小路上跑去。 桑梓给简兮使了个眼色,简兮便悄无声息的跟了过去。 这个地方离湖边不远了,可因着御花园里山石林立树木茂盛,她看不到湖边是否有人。 但从这小太监的举动上,她已经心中笃定,就算湖边真的有人在等着她,那人也一定不会是逸安王。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骤然间,似乎连空气里都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桑梓心里盘算着,边往四周望去,也许是她运气好,竟真的让她看到了不远处凉亭里有个嫔妃正在纳凉,身边立着几个小心服侍的宫女。 而似乎她望过去的时候,那女子虽看似慵懒的坐卧在美人榻上,可那双精亮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她。 桑梓带着蕙心,越过花圃,走到凉亭下恭敬行礼道:“臣女桑梓,给贵人请安了。” 凉亭里没有动静,好一会才见有个穿着红衣的宫女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问:“你有何事?” 桑梓忙道:“适才臣女路过这里,不小心走迷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斗胆过来问一句,烦请这位姐姐指个方向。” 那宫女打量她几眼,并未多言,只说:“你稍等,我回禀了娘娘,遣个人送你回去。” 桑梓静立阶下,片刻之后,又见那红衣宫女下来,对她微微福了福身说:“桑小姐,梅嫔娘娘请您进去说句话,不知小姐可方便?” 桑梓正求之不得,又怎会不答应,遂跟着那宫女进到亭内。 倒不是她想巴结谁,而是她知道,很快这里便会有事情发生,她若能留在这里,这位梅嫔便是她最好的证人。 见她进来,梅嫔依然慵懒的靠在美人榻上,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眼神却极冷。 桑梓恭敬的行了大礼,轻声道:“臣女误闯至此,惊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梅嫔不说话,随手指了指面前的棋盘。 身旁的那个宫女忙说:“娘娘是想问你,愿不愿留下来对弈一盘?” 桑梓见她百无聊赖,甚至带着些醉生梦死般的颓废,不由心中感叹,想这宫里的女子,还真就如金丝笼里的鸟一样。 只是不知道,这大热的天,她为何带着面纱。 可即便隔着面纱,看着那样一双美眸,还有面纱下若隐若现的轮廓,也不难猜到这梅嫔,容貌必然极美,姿色兴许不在滢妃之下。 桑梓应道:“小女子棋艺不精,要让娘娘见笑了。” “不必谦虚。” 梅嫔的声音虽慵懒,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让人心里痒痒的。 她随意一指,桑梓便在她对面坐下来。 梅嫔将那盛着黑色棋子的老松棋笥推到她面前,这个小动作,不禁让桑梓微微一怔,然后讶异的抬眸看向梅嫔。 却见她似乎并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目光微垂,玉手伸入棋笥中,两指夹着一枚白子已经在等待着了。 桑梓想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没准只是巧合,她习惯执白子而已。 落下一子,桑梓抬眸去看梅嫔的那双眼睛,心里不觉咯噔一下,这双眼睛,画了精致的妆容,眼波流转,媚眼如丝,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可桑梓就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记忆里的那双眼睛太熟悉,以至于似乎在这般精描细画之后,她依然能够看到往昔那双清澈明媚的双眸。 梅嫔等的有些不耐烦,抬头问她:“怎么才刚开始走棋,就这么磨磨蹭蹭的?” 桑梓忙起身告罪,“臣女失礼,还请娘娘恕罪。” 梅嫔眸光一扫,示意她坐下,冷笑着问:“你觉得本宫美吗?” 望着那双充满了邪媚之气的眼睛,桑梓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只得回道:“娘娘花容月貌,臣女自愧不如。” “自愧不如?” 梅嫔似觉这几个字十分的讽刺,就那么阴恻恻的盯着她,似笑非笑的,可眼底却似含着恨意一般的问:“你不奇怪,这大热的天,我为什么要戴着面纱?” 桑梓一怔,这让她如何回答? “臣女……不知。” “那是因为我的脸太美,让有些人生了嫉妒之心,她们处心积虑的想毁了它。 可是,就凭她们的那些愚蠢的手段,又哪是那么容易得逞的? 我戴着这面纱,无非是想要掩人耳目罢了,因为我懒得跟那些庸俗的女人争宠!” 桑梓沉默,这样的话,她不能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梅嫔见她低头不语,隔着棋桌伸过手来,捏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几眼,哂笑着问:“既然来了,又为什么什么都不做,是不愿意吗?当初本宫也不想,可还不是被当作棋子送进宫来了?” 桑梓讶然望着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忘了反抗,“臣女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不懂我在说什么?” 梅嫔眸色一凛,又用那种十分不友善的眼神斜睨着她,冷哼道:“你既不想入宫,又何必要来趟这趟浑水? 桑家的三小姐,这身份不错,凭着你这张脸还有这样机智的心思,想在后宫争得一席之地,并不是什么难事。” 修长的指甲划过桑梓的脸颊,那感觉凉凉的,带着尖锐的刺痛感,让桑梓瞬间清醒过来。 她微微侧脸躲开梅嫔的手,起身道:“娘娘,臣女今天冒昧打扰了,家姐她们都在锦棠殿,离开的久了,她们怕是会担心。还请娘娘见谅,容臣女告退。” 第140章 是何居心 桑梓觉得,八成这宫里的生活太寂寞了,以至于这些女人个个精神都有些问题。 醉生梦死也就罢了,还会对她们这些尚未出阁的女子心怀嫉妒,她可不想跟这种女人多做纠缠。 梅嫔见她要走,冷哼道:“怎么,你不喜欢本宫?人心果然易变,而且还虚伪!” 不等桑梓开口,梅嫔已经心烦气躁的将手边的茶杯拂落在地,极不耐烦的厉声道:“让她滚,本宫不想再看见她!素兰,送她回锦棠殿!” 茶杯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稀里哗啦碎瓷渣子散落的声音,亭子里伺候的宫女们都变了脸色,齐齐跪了一地。 桑梓福身,“臣女告退。” 这样喜怒无常的性子,当真可怕。 路上,桑梓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还是问素兰,“我听娘娘的口音,有点像是青州人氏,梅嫔娘娘的故籍可是青州吗?” 素兰笑道:“桑小姐见谅吧,毕竟女子最在意的是容颜,娘娘脸上受了点小伤,这大热天还要带着面纱,心情不好是难免的,我们做奴婢的也都能理解。娘娘故籍并非青州,而是梅夫人的娘家在青州,所以我家娘娘略有些青州口音。” “所以,‘梅’字并非皇上赐的封号,而是姓氏了?敢问姐姐,梅嫔的故籍哪里?” 素兰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便说:“梅嫔祖籍滁州,两年前大选,恰好梅家又被调回京城,娘娘就是那时候被选进宫来的。” 桑梓咬了咬唇,几经犹豫,还是又问道:“姐姐确定梅嫔娘娘的故籍是滁州而非青州吗?” 素兰略感意外的望着她说:“这个怎么会错?梅大人之前一直在滁州任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在怀疑什么?” 桑梓忙解释说:“姐姐不要多想,我并非怀疑什么,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对娘娘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也许是错觉,也或许是因为娘娘略有些青州口音,总觉得她像极了我儿时极亲密的一个人。” 素兰点了点头,“这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实在太多,而且娘娘适才还戴着面纱,你会认错也难免。” “也许是吧,多谢姐姐解惑。” 桑梓心情有些沉重,当年在枫墨白身边伺候的清珞,是个孤女,她们相交甚好,可后来忽然间就失去了踪影。 她几次追问,枫墨白给的答案都是,她的家人找到了,她回家与亲人团聚。 清珞走的时候给她留有一封书信,说的是要回桑州,是艽爷亲自派人护送的。 可她这一走就是好几年,之后再没有听到过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她一直牵挂着她日子过的好不好,艽爷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得派人亲自去桑州探看。 当时桑梓包了好多金银细软给她,回来的人说她嫁人了,日子过的很好,让大家不用担心,可是清珞并没有书信给她。 清珞的仓促离开,一直是桑梓心里解不开的疑团,尽管艽爷坦然的说,如果她不放心,可以自己亲自去探望。 可那时候她帮枫墨白打理那么多家店铺,青州与桑州隔得又远,她实在走不开,这事就这样搁下了。 她之所以会相信了艽爷的话,也是因为清珞伺候枫墨白多年,就算是看在主仆情分上,他也绝不会亏待了她。 可旧日里的一些习惯,还有清珞那双温柔明亮的眼睛,她却是怎样都忘不掉的。 那双眼睛跟梅嫔的眼神完全不同,可是她为什么却在看到她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清珞呢,桑梓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行至半路,忽见前面不远处,曹姑姑带着两个宫女,沉着脸色迎头走了过来。 桑梓未及询问,已经见曹姑姑厉声下令道:“把她给我绑了,带回锦棠殿听候娘娘发落。” 立刻便有两个宫女气势汹汹的上来,将桑梓的胳膊扭到身后,就想用麻绳将她给绑了。 蕙心被人推搡到一边,桑梓并不反抗,曹姑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与她争执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冷静的问:“敢问姑姑,臣女犯了什么错?” 曹姑姑面无表情,冷冷道:“你自己做的事,难道心中没数吗,若真觉得冤枉,那就回了锦棠殿,跟娘娘喊冤吧。” 桑梓随着曹姑姑回锦棠殿,素兰却没有跟上来。 锦棠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滢妃斜坐在主位上,正在闭目养神。 桑梓一迈进门槛,滢妃身边的薜萝便弯腰低声提醒道:“娘娘,桑家的那位三小姐回来了。” 滢妃睁开慵懒的美眸,冷冷盯着她问:“你不在锦棠殿待着,跑哪去了?” 眼角的余光撇过桑清婉,还有那位幸灾乐祸的姜家大小姐姜楚玉,桑梓不慌不忙回道: “回娘娘的话,适才有个小公公说湖边有人找臣女说话,臣女便跟着他前去,可谁知半路上他竟然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将臣女丢在了半路上。” 滢妃静静的望着她,嘴角含着浅淡的讥笑。 “本宫最不喜欢撒谎的人,不要等到本宫对你用过刑,你才肯说实话。宫里的刑罚,可不像在自家府上,不痛不痒的教训几句就算了!” 桑梓抬眸望着滢妃,语气平静道:“臣女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娘娘明示。” 看她这沉着冷静的模样,倒让滢妃生出几分赞赏之意来,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庶女,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沉稳,也当真不容易。 “曹姑姑,那你就再告诉她一遍!” 曹姑姑应道:“是。” 然后转而对桑梓,语气冷冷的说:“适才有人来回禀,说栖凤宫门前的那池莲花,被人撒了药,毒死了一大片,有人亲眼看到你往水里撒过东西,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桑梓知道,这必然就是今天有人给她设下的圈套了。 只是她现在还把不准,做这圈套的究竟是滢妃自己,还是桑清婉。 又听曹姑姑说:“你好大的胆子,栖凤宫门前的那池莲花,品种珍稀,乃先帝不远万里从藩国为太后移植而来。 后来因为娘娘喜欢,皇上便将那池莲花赏给了娘娘,可桑小姐你又是何居心,居然将娘娘的心爱之物毒死了一大片,说,你目的何在!” 第141章 审讯(1) 桑梓故作讶然道:“竟有这样的事情,可是我并不知情啊,也并未到过湖边,连娘娘那池莲花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又何来残害一说?” “放肆,你还敢撒谎!” “让她把话说完。” 滢妃制止了曹姑姑,精明的眸子扫过殿中诸人,将每个人此刻的表情都尽收眼底,笑意莫测的吩咐道:“你继续说,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本宫也不会冤枉了你。” 桑梓忙道:“多谢娘娘英明,臣女如今也明白,必定是遭了小人的算计,可其实真相也并不难查……” 她话未说完,便见有个小公公指着她说:“滢妃娘娘,我明明就看见她去过湖边,还往水里撒过东西。” 此时,有个小宫女也附和道:“娘娘,奴婢也看见了,确实是她不假,因着这身衣服的缘故,奴婢虽未看清楚脸,但是印象却特别深刻。” 这两个人,桑梓曾在去湖边的路上遇见过,她记得。 因着他们的指证,大殿里顿时传来一阵议论声。 “那可是滢妃娘娘的心爱之物,她莫不是疯了吗?” “一个小小的庶女,什么都不会,心思倒是阴邪的很,毁了娘娘的莲花,连累娘娘被皇上怪罪,她以为她们桑家的人就能上位吗?” “真是愚不可及,这样做,对她究竟有什么好处?” 桑梓微微一笑,继而说道:“众所周知,我只是桑家庶出的小姐,就算我大姐受了伤,可我二姐还在,有些事,我是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嫡姐去的。 那么试问,你们觉得,我毁了娘娘的这池莲花,用意何在,我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滢妃双眸微眯,却并未开口。 姜楚玉这时候却忽然冒出一句话来,让原本还有些疑心的滢妃,眸色骤然一冷。 她说:“有人看见你和梅嫔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这样一说,曹姑姑也恍然道:“正是,刚才还是梅嫔身边的素兰将她送了回来,你莫不是和梅嫔勾结,想要陷害滢妃娘娘吗?” 滢妃和梅嫔,两人一直暗中较劲,勾心斗角。 前不久梅嫔还因为大意着了滢妃的道,结果让一只黑猫给抓伤了脸,至今需要戴着面纱无法面圣。 这句话,无疑给桑梓做这件事,找到了最好的理由。 滢妃阴翳的眸子划过一丝狠厉之色,冷冷下令道:“来人,给我拖下去打,直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桑清婉的嘴角漾起得逞般的冷笑,姜楚玉则是像看一棵蒲草那样,带着轻贱的眼神打量着她。 分明就是在说,一个庶女,非要到这种场合来自取其辱,怨得了谁? 可桑梓却说:“娘娘,请您不要偏听偏信,被有心人给利用了!娘娘细想想,臣女是在青州长大的,而梅大人全家之前一直住在滁州,两年前才调来京城。 且不说两地相隔千里之遥,只说来京不久,梅嫔娘娘就入宫了,臣女怎么可能会有机会与她结识?” 滢妃还未言语,又听姜楚玉不轻不重的加了一句,“可是有人看见,你和梅嫔在凉亭里下棋,若非是熟悉之人,梅嫔怎么可能与你那样亲近?” “那是因为,那小公公走后,我走迷了前去问路,娘娘邀我小坐了片刻而已。滢妃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问一句,看臣女有没有撒谎。” 滢妃幽深的眸子环顾众人,最终却落在了姜楚玉身上。 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姜楚玉有些浑身不舒服起来,她才又转向桑梓,诡谲笑问:“你说有个小公公引着你去湖边,那他可有说是谁想见你?” 桑梓想起懿轩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不想惹来更多的麻烦,便说:“他并未言明是谁,可是娘娘,如果臣女真的和梅嫔有什么勾结,那就应当避嫌,又怎么可能在毁了娘娘的那一池莲花之后,公然与之在御花园里下棋? 何况素兰眼看着我被曹姑姑带走,梅嫔但凡与臣女有半点交情,也必会赶来维护,又怎会不闻不问任凭别人污蔑臣女? 以娘娘的聪明才智,不会想不明白这点。” 滢妃却并未接她的话,只是若有所思问:“他没说,你在这宫里也没有认识人,为何你就这样轻易的跟他走了? 显见的你是在撒谎!来人,给我拖下去打,看来不让你受点皮肉之苦,你是不肯说实话了。” 桑梓还要辩解,却被滢妃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心中一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滢妃的企图,她瞬间便领悟了,却也同时惊出一身冷汗! 怪不得皇后薨逝之后,能由她来代掌后宫,只凭这样的心机,怕是也没有几个真正的对手。 接着便有两个粗壮的老嬷嬷,领命上来,扭着桑梓的胳膊就将她往外带去。 桑梓没有反抗,反而是顺从的配合着往殿外走去。 滢妃的目光落在桑清婉身上,见她面无表情,垂眸站在那儿,似乎这事与她毫无关系一样。 看了眼已经被拖到门口的桑梓,滢妃忽然问:“二小姐,你都不为你的三妹求情吗? 适才你大姐受伤,你悲痛难抑,本宫看着你们是何等的姐妹情深,可这个时候,怎么倒像是事不关己了呢?” 桑清柔垂首道:“家妹犯了错,理当责罚,与家姐从高台摔落不可相提并论。” “哦?这么说,你也相信此事是三小姐做的了?” 桑清婉咬了咬唇,终是应道:“人证俱在,她还有什么好辩驳?” “原来如此。” 滢妃点了点头,此刻那双妩媚的眸子里闪烁的光芒,却如芒刺般让人不敢直视。 恰这时,外面有个小宫女进来对曹姑姑耳语了几句,曹姑姑又走到滢妃面前,低声对她说了什么。 接着就见滢妃冷笑一声,厉声下令道:“来人,将姜楚玉给我拿下!” 桑清婉心中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望向滢妃,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吗,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接着就听姜楚玉扑通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求饶道:“娘娘,臣女冤枉,臣女,臣女……” “冤枉?” 滢妃丹凤眼微微一挑,眼角眉梢已经俱染戾色,“你胆子不小嘛,居然连梅嫔和本宫都敢利用,本宫倒是小看了你!” 第142章 审讯(2) “娘娘,臣女是冤枉的,臣女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污蔑臣女,还请娘娘明察!” 姜楚玉觉得这事她做的天衣无缝,其实殿上的这个小宫女,她并非是姜家的心腹,只是一个立功心切,想巴结滢妃的奴才而已。 她真正动用的,就是跟这个小宫女一起作证的小公公,还有引桑梓去湖边的那人而已。 可谁知桑梓居然在半路遇到了梅嫔,适才,姜楚玉都觉得,真的是连老天都在帮她,但凡有点门路的,谁不知道梅嫔跟滢妃是死对头? 可这会子,到底是出了什么漏子,让滢妃忽然将矛头对准了她? 可偏偏这个时候,姜楚玉无意间一回头,看到简兮提着个小太监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引着桑梓去湖边的娄保。 看到他就这样被简兮拎着衣领进来,姜楚玉脸色一白,顿时跌坐在地。 而站在她身旁的桑清婉,此刻也脸色发青,薄唇抿的更紧了。 简兮顺手一推,就将原本吓的面无人色的娄保推的腿一软,扑通就跪了下去。 桑清婉微微蹙眉,按理说,舅父埋下的眼线,不该是这样没用的人,可是如果她知道简兮在路上都是怎么威胁他的,兴许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简兮跪道:“娘娘,就是这个小公公引我们到了半路,就找借口离开,我家小姐觉得其中必有诈,就让奴婢跟着他,果然他并非是吃坏了肚子,而是想逃之夭夭。” 滢妃嘴角勾起一抹浓艳的笑意,轻轻一挥手,那两个老嬷嬷已经顺从的放开了桑梓。 “真是个不得了的丫头,也难得你家小姐有这样伶俐的心思。” 而说话间,却见姜楚玉绝望的望着娄保,嘴角已经咬出了血。 滢妃的手段之狠辣,她是听说过的,这位娘娘曾经疑心身边的宫女背叛了她,便将那宫女砍掉四肢,然后剥皮剔骨,又将那人皮制成大鼓,赠与京城的戏班子。 她知道的事,娄保自然也是知道的。 落入滢妃手中,她有的是办法让人生不如死。 所以,这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娄保双目微合,从袖中摸出一个药丸,正要张口吞下,却被简兮一脚踢到手腕。 药丸立刻从娄保手中滚落出去,掉落在曹姑姑脚边。 曹姑姑蹙眉,喝道:“看住他,不许让他自尽!” 滢妃冷笑,“想死?你以为你死了,本宫就查不到真相了吗?姜大人真是好本事,连宫里都能插的上手。 回头我还真要跟皇上好好回禀,兴许皇上会有兴趣知道,姜大人到底是何居心!” 姜楚玉跪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抓着裙角,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此事若是闹到皇上那里,那就不是她要暗害桑梓那么简单了,搞不好还会弄得姜家丢官弃爵。 届时,姜晟一定不会轻饶了她的。 姜楚玉悔不当初,为了一个小小的庶女,搭上姜家在宫里的两个心腹,值吗? 娄保自知今日难逃一死,终究是个死,怎么死,却是另一回事。 他往前爬了几步,哀求道:“娘娘开恩,今天的事与旁人无关,是奴才不小心洒了些药水在湖里,导致那一池莲花死了大半,奴才怕死,这才想找个人顶罪。 这都是奴才一手策划的,就连小九子也是被我收买的,还请娘娘开恩,赐奴才一个痛快的死法。” 桑清婉心里一松,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就是这样才对,这才是舅舅安置的人原本该有的样子。 可是姜楚玉却明白,滢妃没有那么好糊弄。 适才娄保进来之前,她就已经发怒了,也就是说,哪怕不需要娄保的证词,她也已经得知了真相。 果然听滢妃斥道:“大胆的奴才,居然敢在宫里挑拨是非,连本宫都想利用,瞎了你的狗眼!本宫要听的是实话,你是自己招,还是要本宫帮你一把?” 娄保浑身一个激灵,桑清婉站在一旁,分明已经摇摇晃晃,却凭着一份毅力,居然还能端然而立。 只是那脸色,已经不能够用难看两字来形容了。 姜楚玉更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仓促出手,棋差一招,怨不得别人。 只是自此却也明白了,滢妃果然是个有手段的。 梅嫔那边必定有她的心腹,这一点毋庸置疑。 娄保看到已经面无人色的姜楚玉,又想到自己全家人的性命都掌握在姜晟的手上,不得不心一横,磕头道:“娘娘,奴才说的都是实话,并不敢有半点欺瞒,奴才愿意领罪。” 滢妃哂笑,“好一个忠心的奴才,你够嘴硬!来人,给我拖下去,慎刑司七十二道酷刑,若是在没用完之前让他死了,你们就替他受完剩下的刑罚!” 这一声令下,让所有人都为之色变。 娄保自知,去了慎刑司那种地方,便是求生无门求死无望,倒不如自己了断干净。 很快的,便有人将他给拖了下去。 姜楚玉跪在地上,却迟迟没有听到滢妃赦免的声音。 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跪在这样诡谲的气氛当中,而且自己还是那个待宰的羔羊,姜楚玉既怕又愧。 今天的事若是传了出去,且不说自己如何,连姜家的脸面都让她给丢光了。 而就在她意志崩溃,决定认罪求饶的时候,殿外忽然有人进来禀报说:“滢妃娘娘,娄保在押去慎刑司的路上,挣脱众人,触石而亡了。” “你们这群废物!” 滢妃媚眼生厉,手边的茶杯随之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姜楚玉面前摔的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姜楚玉受惊,两眼一黑,身子往旁边一歪差点就要昏死过去,却不曾想有双手及时的扶住了她。 眼看着她已经支撑不住,桑清婉毅然跪道:“娘娘,罪魁祸首已经畏罪自尽,还请娘娘息怒。表姐也不过是将知道的实话实说而已,还请娘娘不要误会。” 好一个桑清婉,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倒真让人刮目相看。 滢妃冷冷盯着她,却没有留意到,在宽袍大袖的遮掩下,桑清婉却握紧了姜楚玉冰冷潮湿的手掌。 第143章审讯(3) “表姐,清婉求你了,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必会报答。等下不管滢妃娘娘说什么,你都不要承认,也不要再牵扯其他人。惟有如此,我们才能全身而退。你一旦松口,不光你我,就连舅父也会被牵连,你一定要撑住。眼下是死无对证,滢妃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的。” 姜楚玉终究是大家闺秀,握着桑清婉的手,她能感觉得到,那只手虽然同样冰冷,却比她要镇定有力的多。 轻轻吁出一口气,姜楚玉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用力反握住桑清婉的手说:“我明白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牵扯到姜家,这点轻重我还能分的清。” 滢妃含着讥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不是误会,本宫心中有数,无需她人置喙!姜大小姐,如果你肯认错,本宫可以给你一次悔改的机会,如果你不说实话,这事本宫一定会彻查到底。毁我心爱之物,还想让皇上迁怒本宫,只凭你这份居心,本宫便可以将你杖毙!” 姜楚玉的身体明显的狠狠颤动了一下,可她却咬紧牙关颤声道:“娘娘,臣女不懂娘娘在说什么,这件事情和臣女并没有半点关系,娘娘要责罚我,也总要有个理由!” 姜楚玉凭仗的,不过是死无对证罢了。 滢妃最恨的便是别人挑战她的权威,因着只是代掌凤印,并非真正的皇后,对于心存不敬者,便格外的敏感厌恶。 姜楚玉的这句话,无疑是触到了她的逆鳞。 “你觉得没有证据,本宫就动不得你是吗!” 姜楚玉不敢抬头,可话却说的十分硬气,“臣女不敢,只是娘娘也不能无缘无故栽赃臣女。” 滢妃的一只手愤然握紧了椅子的边缘,阴翳的眼底尽是锋锐的杀机,可是却久久没能开口。 要证据是吗,那就给你。 桑梓本就站在姜楚玉身后不远处,跟曹姑姑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曹姑姑便无声无息的踱到了她的身边。 “你有什么话说。” 桑梓微笑低语,“曹姑姑,您看娘娘明显是生气了,今天这事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交代,娘娘生气是小事,若是让皇上知道了,那才是大麻烦。” 曹姑姑狐疑的望着她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姜楚玉是朝廷二品大员家的千金,没有证据,就算是娘娘,也不能随便将她怎样。可如果事情没办法查清楚,娘娘的威名受损只是其一,皇上怎么想,那才是最要紧的。您也不愿让皇上觉得,娘娘连这样明显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吧?后宫需要有能耐的人来统驭,皇上若觉得娘娘不能胜任,那岂不正称了她们的意?” 曹姑姑眼神骤寒,“你的意思是?” 桑梓点头,“没有证据就去找,臣女相信,姑姑很快就能找到证人!” “明白了。” 曹姑姑转身走了出去,而这个时候,滢妃的目光又落在了小九子和那个小宫女的身上。 小九子一见滢妃看过来,慌忙磕头道:“娘娘,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是娄保给了奴才五十两银子,要奴才帮他做个证人,奴才只是一时贪财,还请娘娘饶命啊。” “原来你的命就值五十两!” 愤然说完这句,滢妃凌厉的眼神如刀般刺向那个小宫女,“你呢,也是收了人的钱财替人做事吗?” 只这一瞥,那小宫女已经被滢妃的眼神震摄的慌了手脚,跪在地上浑身乱颤的哭喊道:“娘娘,奴婢冤枉,奴婢只是看见桑家三小姐去了湖边,路上遇见过她,被小九子拉来做个证人而已。奴婢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奴婢是无辜的,娘娘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来人,小九子杖毙,至于她,打二十板子,丢到浣衣局去!” 不顾两人的哭喊求饶,滢妃怒然下令处置了这两个奴才。 在短暂的喧闹过后,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跪在地上的那两人身上。 明明殿内拥挤的很,此刻却是安静的有些诡异,落针可闻。 很快的,曹姑姑便领着一个小宫女进来,回禀说:“娘娘,这是今天中午在锦棠殿当值的宫女,她说有事情要向娘娘回禀。” 桑梓打量几眼曹姑姑领进来的这个小宫女,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但是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 “哦,你有何事回禀?” 滢妃显然心情不好,语气也透着几分不悦。 那小宫女福了福身,面色沉静,声音稳稳道:“娘娘,奴婢是锦棠殿当值的宫女佩鸢,今天中午,奴婢曾经看到姜小姐出去过。当时奴婢想追上去提醒一句,这是在宫里,可不是谁都可以随意闲逛的地方。可是奴婢追着姜小姐走出去老远,竟然发现她是去与茶水房的娄保私相见面。” 滢妃眼睛一亮,盈盈水眸露出难掩的欣喜,“哦?那你可知道,他们在一起都做了些什么?” 不等佩鸢答话,姜楚玉却已经慌了神,“娘娘,这个宫女她胡说八道,臣女根本就没有跟任何人见过面,她在栽赃臣女!” 滢妃冷冷瞥了姜楚玉一眼,转而去问在座的诸府小姐,“你们大家,可有谁看见姜小姐离开过锦棠殿?” 姜楚玉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下来,就连桑清婉似乎都备受打击的晃了晃身体。 很快的,便有人站出来说:“午间休息的时候,臣女曾见到姜小姐和桑家二小姐在一起说话。后来,恍惚看见姜小姐连自己的丫鬟都没带,就一个人悄然往殿后去了。当时臣女没多想,也就没告诉别人,只是不知别人有看到的没有?” 当下大家交头接耳,低声的议论着,却再无人站出来指证。 滢妃心情大好,随即道:“很好,本宫就喜欢你这直言不讳的性子,曹姑姑,重赏! 你是王大人家的二小姐吧,回头本宫会将此事禀报给皇上,待到大选之时,相信皇上会记得你的好。” 一抹红晕泛上脸颊,那位王小姐忙福身道:“臣女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当不起娘娘如此夸奖。” 滢妃转而又去问佩鸢,“你说你看到了姜家小姐与娄保私自见面,可有听见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第144章 活罪难逃 佩鸢双眸微垂,不慌不忙回道:“奴婢听见姜小姐在和娄保密谋,要毁了娘娘的那池莲花,嫁祸到桑家三小姐身上。” 不等姜楚玉开口,滢妃已经故作疑惑的问:“你当真听清楚他们是这样说的? 要知道,若论起亲戚来,这姜楚玉可是桑家三小姐的表姐,这样亲近的关系,怎么就闹到自相残杀的地步了?” “不,奴婢听的真切,她们好像与三小姐并不怎么和睦,说是想趁这次进宫的机会,借着娘娘的手,除掉那位三小姐。” 桑梓想曹姑姑找来的这个佩鸢当真不得了,明明是被人授意,却说的如此滴水不漏,看来这宫里,但凡能有些脸面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滢妃此刻的怒气,已经不需要再掩饰了,她指着姜楚玉厉声斥道:“真看不出来,小小年纪,你居心竟然如此险恶狠毒! 六亲不认,陷害自己的表妹,还敢公然勾结内侍,挑拨本宫与梅嫔的关系,你说你该当何罪! 本宫这就去找皇上,看皇上要怎么发落你们姜家!” 桑梓稍稍后退让出道来,自作自受,又怪得了谁? 姜楚玉像是已经被吓傻了一样,呆呆的瘫坐在那儿,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下她算是完了,莫说以后大选,皇上不会选这样德行有亏的人入宫,只滢妃这一关,她就过不了。 眼看着滢妃从她面前经过,姜楚玉竟毫无反应,反倒是桑清婉及时推了她一把,将她生生的推倒在滢妃脚下。 姜楚玉这才反应过来,顺势拉住滢妃的裙摆,不停的磕头道:“娘娘,今天的事,都是臣女的错,和姜家没有任何关系。 那娄保是臣女收买的,他也不过是见钱眼开而已,娘娘要怎么责罚,臣女没有任何怨言,只求娘娘不要连累臣女的家人!” 桑清婉也趁机请求道:“滢妃娘娘,表姐她真的已经知错了,您大人大量,就宽恕她这一次吧? 舅父只有表姐这一个嫡女,娘娘若是肯高抬贵手,舅父他日必会投桃报李报答娘娘的。” 滢妃眸光一凛,“你敢威胁本宫?” 桑清婉忙摇头道:“娘娘,臣女并不敢对娘娘不敬,臣女只是在求娘娘开恩。 我大姐已经受了重伤,如果我表姐再因犯错被罚,舅父哪怕是要被皇上责罚,也必定要求个真相。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恐怕大家会因此生了龃龉,与其如此,臣女宁可乞求娘娘三思,高抬贵手饶过表姐一次。” 这样半是威胁,半是恳求的话,倒真的让滢妃有些犹豫了。 今天她已经重伤了桑清柔,若再毁了姜家这个大小姐,以后姜晟和桑桓联合起来与她为敌,她也不好招架。 思量再三,滢妃甩开姜楚玉的手,冷声道:“曹姑姑,姜楚玉毕竟是在宫里犯了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打她二十板子将她撵出宫去吧。 本宫并不是赶尽杀绝之人,今日宽恕你,也是看在不想与姜大人伤了和气的份上,你们最好也知道好歹,不要再横生是非!” 桑清婉忙磕头道:“娘娘大恩,臣女与表姐感激不尽。” 姜楚玉就这样被人给拖了下去,很快的,殿外便传来“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以及姜楚玉挨不住的惨叫声。 滢妃重新坐回主位,接过曹姑姑递过来的茶慢慢饮着,似乎很享受殿外的动静。 无视有些人幸灾乐祸的小声议论,桑梓转身,挺直了腰身与桑清婉傲然对峙。 冷冷对上她那双含恨的眸子,桑梓澹然一笑,低声道:“二姐,你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吧? 与滢妃斗,输得惨是应该的,毕竟就现在而言,你与表姐加起来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桑清婉切齿道:“你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桑梓轻摇了摇头,“不,你想错了,滢妃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事是我做的。 试问我一个与世无争之人,毁她御赐之物,连累她受责罚,对我有什么好处? 就算她真的相信了此事是我做的,那么她也会认为,最终受益人是你们,我必定是被迫所为,所以不管这事我能否摘清自己,你和姜楚玉却绝对逃不出滢妃的手掌心!” 桑清婉冷笑,“是,滢妃的心机之深,确实太出乎我的意料,想不到就连搬出梅嫔,都没能让她起疑。桑梓,大姐和表姐落得如此下场,你现在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吧?” 桑梓无所谓的一笑,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相信桑清婉已经将她不知道凌迟了多少遍了。 “二姐,你看看这个殿里的人,除了你,现在谁的心情是不好的?” 目光扫过那些看着她指指点点,或讥讽或不屑的人,桑清婉握着的拳头一直在发抖。 她向来是个能隐忍的,默默咬牙退到一旁,这些账,她迟早是要找回来的,急什么? 桑梓的目光又随着姜楚玉的惨叫瞥向殿外,这个桑清婉,还真不好对付,今天若不是她,恐怕连姜晟都得被牵扯进来。 那时候,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不过经此一事,纵然滢妃做了退让,可姜晟和桑桓不是傻子,以后朝堂上,苏家和姜家成为死对头,这已经是难免的了。 姜楚玉挨得这二十板子,是曹姑姑亲自监督,可是丝毫水分都不含的,打完她就直接昏死过去了。 桑清婉见在宫里,自己孤立无援,还不知道接下来的那个“百鸟朝凤阵”里,还有什么未知的变数在等着自己,当下便以牵挂桑清柔和姜楚玉的伤势为借口,请求回府亲自照顾。 滢妃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见好就收不会拒绝,桑梓便也顺道请辞一起回了桑府。 可滢妃还是不放心,又派人暗中打听了桑梓那身衣服的由来,直到亲口听云嬷嬷宫里的宫女回禀,与桑梓说的无异,这才放下心来。 桑梓离开的时候,梅嫔站在高高的阁楼上目送她出宫,身旁的薜萝问她,“娘娘,您为何不出手救她?” 第145章 不过是棋子 梅嫔哀怨道:“我为什么要救她?如果她连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那她以后凭什么与人争锋? 自从入宫以来,我从来没有如此嫉妒过一个人,我羡慕她,甚至是恨她! 可是,最终才发现,她原来跟我一样的可怜,我们,不过都是他的棋子而已。” 梅嫔大笑,笑的眼中含泪,心中含恨! 薜萝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娘娘,您别这样,万一让人看见了,又会传出一些难听的闲话来。” 梅嫔自暴自弃般恨声道:“传就传,本宫还怕她们不成?她们不是一直期盼着本宫这张脸就这样毁了吗,那好,就让她们称心如意好了,本宫巴不得不用面圣呢。” “娘娘,您别这样,若是娘娘的脸就这样毁了,以后墙倒众人推,到时候难受的还不是娘娘您自己吗?” 薜萝扶着梅嫔下楼,悄声道:“从宫外递进来的那药膏,娘娘还是要按时用才好,奴婢瞧着,再擦上那么几回,娘娘的脸就能恢复如初了。” “薜萝,可是我不想恢复,我……” “娘娘,这里已经是御花园了。” 薜萝连提醒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冷硬。 梅嫔冷笑,“是啊,这里是御花园了,我连说句心里话的资格都没有了。薜萝,你到底是来伺候我的,还是来监视我的?” 薜萝垂首道:“娘娘,奴婢始终是您的奴婢,只是不想让人看您的笑话而已。” “如果我是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要对他这么忠心呢?” 梅嫔不解,薜萝却也不解释,只冷淡道:“奴婢不知道别的,只知道效忠主子,是奴婢的本分。” “好,原来如此。” 梅嫔推开她,甩开袖子,自己一个人踉跄往前走去…… 桑梓回到桑府,不出意外的,迎接她的是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不用想也知道,今天桑清柔在皇宫里丢了那么大丑,还受了重伤,大夫人心疼愤怒之下,必然是会迁怒于人的。 这个时候,在姜氏身边伺候的人,怕是每个人都得提心吊胆的。 桑梓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这种时候,她才不会主动凑上去找不自在。 傍晚时分,她接到了商陆送来的消息,说是先生也来了北边,今晚想见见她。 桑梓整个人顿时兴奋起来,早早的遣退了明霜她们,无聊的坐在窗前等天黑。 可此时客栈里的枫墨白,心情却并不是那么好,越是靠近皇宫,他心里的恨意就越加的深浓。 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他忽然就发了狂一般,抽出身旁的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铜镜劈了下去。 明知道那铜镜是劈不烂的,可他还是像发了疯般的不肯停手,一下一下,也不知道劈了多少剑,直到最后整个人无力的跌坐在桌子旁边。 若是换做别人,有这样一张脸,必定会引以为豪。 可是只有他,看到这张脸,却会觉得这是一种耻辱,一种折磨! 枫墨白的手,慢慢的摸上自己的脸庞,当初的那张脸,纵然没有如此俊美不凡,可那是原本的自己。 现在每天看着镜子里的这个人,只会让他心中那团仇恨的火焰越燃越烈。 如今的京城,还有谁会认得他? 秦艽在外面听到动静,不禁沉重叹息一声。 待到里面安静下来了,他才轻轻叩门提醒说:“时辰到了,先生该出门了,她的时间并不多。” 枫墨白颓废的坐在地上,靠着桌子合目不语,在尽量的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少顷之后,他起身语气平稳,像是换了个人般吩咐说:“知道了,我这就出去。” 换了衣衫,重新梳理了头发,枫墨白出来的时候,依然是如往常那般,是个温润儒雅的君子。 客栈外面,秦艽早备好了马车在等着,暮色中,商陆赶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往行宫的西门而去。 行宫出西门便是皇家狩猎之地,现在这个季节,林深茂密,除了皇家的守卫,鲜少有人会涉足。 寒林亭内,早有人在等待,见他过来,早已忍耐不住心中的相思,飞一般的冲出亭子,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抱着他久久的不肯松手。 枫墨白身体僵硬的颤动了一下,站在那儿久久没有挪步。 “先生,我好想你,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是对我所做的事情没有信心吗?” 夜色中,他的眼神冷冷的,语气却异常的温柔。 清珞抱着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含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今我是皇上的梅嫔,待到你大业完成……” “我不在意的,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反悔,以后我的身边,始终会有你的一席之地。清珞,这话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肯相信?” 清珞抬头看着他,见他对她微微一笑,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 不知为何,就因着这一个微笑,她的心里顿时踏实安宁了不少。 就连心中的寂寞焦虑,也似乎霎时被这个笑容给冲淡了许多。 她痴痴的望着他问:“先生,你想清珞吗,我们已经分开四年了,四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你可有想起过清珞,哪怕只是偶尔?” 枫墨白抱着她,柔声道:“清珞,你一直在我心里的……” “不是,清珞说的不是那种,我知道先生对谁都好,可清珞说的不是那种,就像……就像你对梓儿那样……” 枫墨白脸色微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梓儿还是个孩子。” 清珞抱着他,看着他微凉的眼神,不知为何,总觉得有时候这个人明明离她那么近,可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你,真的只是把她当做是个孩子吗?可你知道,她对你的心意跟我是一样的。” 无视清珞炽热探究的眸子,枫墨白转过头去,眼望着远处的山峦,语气温淡道:“你走之后,她百般担心你,缠着秦艽带她去找你,说不亲眼看着你安好,她就不能放心。你后来收到的那包细软,就是她的体己,我想这个你应该知道。” 第146章 她跟你不一样 “是,今天在宫里,哪怕我蒙着面纱,还是差点被她认出来。毕竟小时候她一直跟在我身边,对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我不明白,你既然喜欢她,为何不把她留在身边,而是给她安排了桑家庶出的小姐这样一个身份? 你想把她送到谁的身边?是宫里,还是某个王公贵族的府邸?” “清珞,你想多了,她跟你不一样,她本来就是桑家的三小姐。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想她也并非刻意隐瞒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有些伤藏在心底就好,没必要告诉身边的每个人。” 枫墨白轻轻叹息了一声,无奈摇头。 “如果你真的不愿待在宫中,我不强求,当初我这样说,如今也是。 过几天,我就想办法接你出来,给你找个好的去处。 只是清珞,在你眼里我就这样不堪吗,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你什么?” 枫墨白说完,垂臂推开清珞紧紧抱着自己腰身的双手,似是极为失望般,转身就想离开。 清珞微微一怔,随即从身后死死的抱住了他,“你别走,清珞没有别的意思,当初入宫是我自愿的,我没有任何怨言,只是深宫寂寞,我真的好想你……” 枫墨白脚步微滞,半天没有言语,许久才问:“梓儿认出你了吗?” “没有,她可能疑心过,但素兰的解释误导了她,所以她应该也只是一时疑惑而已。 我知道,你不想让她知道我来了这里,就算有一天我真的与她碰面了,我也会告诉她,是她认错了人而已。” 清珞说的有些急,心里却难受的紧。 他是怕那丫头对他有了什么误会,才不让自己与她相认的吧? “你既那么在意她,为何还要让她回来?” 枫墨白没有转身,淡淡道:“她始终是桑家的人,桑府要接她回去,我没有理由阻拦。” “你只是不想而已,如果你想,总有办法留下她。” “清珞,我说过,梓儿跟你不一样,她有她要做的事,不会因为任何人放弃,我也不能。” “连你……也不能吗?我以为在那丫头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枫墨白转身,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今天在宫里,有没有出什么事?” “有,但是有惊无险。” 清珞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最后又说:“皇上对那小丫头,好像很感兴趣。” 枫墨白蹙眉,“她并不知情,我也暂时不想让她知道,就让他们继续这样往来挺好的。” “你要利用她做什么?” “没什么,那是她的事,我只是不想干涉而已。” 枫墨白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温声道:“一个人在宫中,要保重自身,你脸上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清珞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愿放开,她知道,他这就要离开了。 有些答案其实心里明白,可还是含泪问:“你希望它能早些好起来吗?” 枫墨白眼底划过一丝不耐,黑暗中,眼神有些飘忽。 “清珞,如果你还选择待在宫中,那你的脸迟迟不好,吃亏的终究是你自己。” “我明白了。” 清珞抓着他衣袖的手,慢慢滑落下来,随之滑落的还有眼角的一滴清泪。 她声音有些哽咽,垂眸道:“我懂……” 枫墨白转身想要离开,又听清珞急道:“桑桓可能要提前上任了,还有,怀安王府可是掌兵权的,如果你能帮温庭煜夺得世子之位,相信他必会忠心于你! 他是个庶子,不改天换日他永远都没有出头的机会,而且我知道,他有那样的野心……” 枫墨白微微停顿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清珞自嘲般苦笑,又不甘心的追上去喊道:“梓儿不是你能轻易掌控的了的,要用她就得趁早,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枫墨白背影微僵,但还是沉默的消失在夜色里。 清珞眼睁睁看他走远,心头像是被掏空了般的难以割舍。 黑暗中,纵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可她却依然站在那儿舍不得离开。 鼻息里还有往昔熟悉的香味,可似乎又有了些不同。 手里还残存着他身上的温度,可心却越来越凉。 四年了,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再见他时,会是种怎样的情景。 原来无法自拔的那个人是她,他还是那样清淡如水的性子。 只有她,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忘记,那感情却像是燃在心头的火,越烧越炽。 她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只要是为了他,做什么她都义无反顾。 素兰提着灯笼过来,轻声提醒道:“娘娘,我们该回去了,再不走,西苑的门要关了。” 清珞又往枫墨白离开的方向深深的望了一眼,终于还是扶着素兰的手,登上了回宫的车辇…… 桑梓来的早了些,枫墨白还未回来,她便在客房等候。 小二端了酒菜上来,她一个人,吃的没滋没味,且无聊的很。 艽爷说他出去看风景了,这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推开窗户看了几次,都没见到人影,桑梓有些着急起来。 正想要让艽爷派人去接,才到门口,便听到外面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说话声,“您可回来了,再见不到人,那丫头估计又要跟我发疯了。” 枫墨白的声音不大,低醇温润的像是一阵春雨洒进心里,熨贴的很。 “吃过晚饭了吗,她现在正在长身体,不要饿着她。” “她非要等你回来。” 秦艽话音才落,便见从门内蹦出一个人,风一般的向着枫墨白扑了过来。 他猝然停了步子,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跟自己保持着些距离,挑眉斥道:“像什么样子,好好走路。” 秦艽故意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强调他的存在感。 一臂之遥,她还是闻到了他身上那不属于他的香味,不禁心里一沉。 “先生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枫墨白越过她往屋内走去,边说:“去西山看风景了。” “是去看美景,还是去看美人?” 枫墨白讶然转身,目光微凛,望向秦艽。 第147章 原来是吃醋 枫墨白讶然转身,目光微凛,望向秦艽。 秦艽暗中摇头,忙出来打圆场问:“你在说什么,怎么这么没头没脑的?” 桑梓心里不高兴,赌气不理他们,撅着嘴一个人坐在桌前生闷气。 枫墨白与秦艽莫名的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秦艽过来问:“怎么了丫头,先生这么远跑过来看你,你使什么性子?” “怎见得就是来看我,而不是别人?” 枫墨白净了手,走过来撩衣坐在她旁边,笑问:“那你觉得我是来看谁?” 桑梓白了他一眼,嘀咕道:“我怎么知道?” 枫墨白点头示意秦艽退下,然后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说:“吃饭吧,别闹了,因为你今天进宫,我不放心,所以才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你今天在宫里还顺利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桑清柔被滢妃陷害残废了,姜家大小姐想害我,结果却坑了自己,被滢妃赏了二十板子,还差点将她老爹连累进来,就这些。” 她说的极快,而且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筷子也不拿,依旧托腮气鼓鼓的样子。 枫墨白微一沉吟,若有所思的问:“还有吗?” 这香味不知怎的就让她想起了梅嫔,桑梓忽然转头,深望着他的眼睛说:“我在宫里看到清珞了。” 枫墨白脸上无波无澜,语气淡漠道:“不可能,清珞在桑州,已经嫁人了,上个月还给艽爷写了问安信,她怎么可能会忽然出现在宫里?你一定是看错了。” “可她既然在桑州,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给我?还有,她给艽爷写信,为何不向先生报平安?” 这一连串的发问,是存在她心底许久的疑惑了。 枫墨白知道,以她的性子,必是要刨根问底的。 所幸他有所准备,他起身去内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回来递到她面前说:“你自己看吧。” 桑梓半信半疑,抽出信纸细细看完了,又将信纸小心的放了回去,叹道:“只要她过的好,我就放心了,既然艽爷一直和她有书信往来,为何不早告诉我?” “梓儿,艽爷每天有那么多事要打理,而且也不经常见到你,怎么可能事事都想的那么周全? 路途遥远,清珞也并不经常联系他,艽爷也只是偶尔会把她的书信递到我这里,大家各自安好就行了,是不是?” 桑梓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沮丧,“虽然她从未有书信给我,但还能在心里惦记着我,我也满足了。” “好了,吃饭吧。” 桑梓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想问,却又怎么都开不了口。 枫墨白见她还是不高兴,正想要问她到底是怎么了,忽见秦艽拿着个香囊进来说:“商陆刚才把这个送了过来,说是先生落在马车上了。” 桑梓忽的站起身来,一把夺过艽爷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恼着脸问:“谁的?” 枫墨白不动声色的望着秦艽,听他说:“梓儿别闹,这是临来的时候,芊叶做的香囊,说是这边树木多,怕蚊虫叮咬,戴着驱虫用的,怎么你连芊叶的针线也认不出来了吗?” 桑梓一怔,见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纹丝不动,顿觉有些尴尬,垂眸去看那刺绣的针脚,果然是芊叶的针线。 趁着这个空档,秦艽暗中指了指自己的衣襟,枫墨白抬袖轻嗅,顿时眼角急跳了几下,暗中去看她的脸色。 “这,大概是不留神落在马车里了。” 桑梓拆开那香囊,里面的东西,都是一些名贵的香料,另外还有一包驱虫药。 兴许是嫌那驱虫药的味道不好,所以才加了那么多香料在里面。 她将那香囊丢到一旁嘴硬的说:“好难闻的味道,我一点都不喜欢。” 秦艽暗中噗嗤一笑,无声的退了出去。 幸好刚才他下楼的时候,听到那客栈的老板娘碎嘴了一句,“男人没一个是靠得住的,出去一趟,回来身上就沾着各种香,看着是个温文儒雅的君子,没想到也是个花间客,果然人不可貌相。” 秦艽一听这话,又想到适才桑梓的问话,忽然就明白了这丫头为何生气。 其实枫墨白身上的香味,他也闻到了,只是因为知道他去见谁,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会子明白过来,赶紧就翻出芊叶之前给他做的一个香囊,然后亲自去香料铺子,配了这差不多的香料出来。 秦艽出门的时候,轻摇了摇头,想可真险,还好是搪塞过去了。 屋子里,枫墨白依旧神色如常的静坐不语,可桌下的手,却已经暗中握紧了椅子的把守。 桑梓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一旁,暗中瞥了他一眼,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又讨好的说:“这香囊的味道不好,回头我再给先生做一个吧?” 枫墨白不置可否,心中却是松了口气,夹了筷子菜放进她面前的碗里说:“吃饭吧。” 桑梓心虚,饭吃的心不在焉。 这次枫墨白没等她搁筷,便很快的起身,进内室重新换了身衣服出来。 “梓儿,既然你没事,那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其他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应付的来,我在京中等你回来。” 枫墨白此来,不放心她是真,可是不想让清珞泄漏自己的身份也是真。 他让秦艽提前叮嘱过她,若梓儿在宫里遇到什么危险,要她暗中保护她。 可是他没想到,清珞根本就什么都没做。 桑梓趴在窗口,吹着习习凉风正怯意,闻言转身,有些不舍的问:“先生不能在此多住几天吗,这儿天气比京中要凉爽的多,我原本还想改天和你一起去西山的,听说那儿有温泉,也有瀑布,景色特别壮观。” 枫墨白温然一笑,抬手似乎是想去抚摸她的小脸,可最终却只是将她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给别到了耳后。 “京中也有许多生意上的事情要打理,艽爷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有些应酬还是得要我亲自出面才行。” “可是,难道连短短几天也不行吗,哪怕只有一天?” 看的出来她的依恋不舍,也看的出她此刻是真的很失望,枫墨白有些不忍。 第148章 少年心事 看的出来她的依恋不舍,也看的出她此刻是真的很失望,枫墨白有些不忍。 想起清珞的话,他几经犹豫,终于向她伸出手去,想将她揽进怀里的时候,却见她忽然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留下他空落落的举着双手愣在那儿。 片刻之后,又见她拿着一个香囊跑了回来,递到他面前说:“不知道上次给先生做的木兰坠露用完了没有,这些是我新做的。 明天你回去,我怕是不能出来相送了,你不用担心,她们现在忙着照顾桑清柔,恐怕暂时没心情为难我。” 此时的枫墨白,已经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自如,接过那香囊微微一笑,“好,你有心了,我让商陆送你回去。” 枫墨白亲自送她下楼出了客栈,将她抱上马车,又嘱咐道:“天气热,不要贪玩,小心中了暑气。” 桑梓从马车里探出身来,笑眯眯道:“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在桑家,哪里有我贪玩的份,等我回到先生身边,我定要与你一起携手踏遍大乾的秀丽山河。” 枫墨白神情微怔,随即应道:“好,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看天下最美的风景!” 看着她的马车越走越远,枫墨白脸上宠溺的浅笑逐渐冷凝,温情褪尽,眸中只剩冰冷的坚决。 终有一天,这世上将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他再也不要看她离开时不舍难过的样子,到时候他一定牵着她的手,看遍世间最美的风景,满足她所有的心愿…… 桑梓回府之后,听人说宫里传来的消息是,从那百鸟朝凤阵里走出来的,竟是礼部张家一个相貌平平,平时连诗书都没怎么读过的庶出小姐。 而其他人,或是被那迷阵里的机关所捉弄,搞的灰头土脸,或是在里面迷了路,转了半天才被人给领了出来。 反正那些豪门闺秀们出来的时候,个个都被整的狼狈不堪,可是又有苦说不出。 滢妃在她们入阵之前,就有言在先,里面会有些小机关,跟大家开些小玩笑,若是不喜欢的,可以不必进入。 既然明知如此,还坚持要进去,受了捉弄又能怪谁? 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就连皇上也不会真的怪罪什么,所以滢妃才会如此没有忌惮。 什么才艺展示大会,说到底,无非就是个下马威而已。 可笑的是,桑清柔却还差点为此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回到自己的小院沐浴更衣,桑梓今天也着实有点累了,倒在床上不大会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忽然听到一阵清丽的箫声传来,轻柔,涓细,似香炉中飘来的袅袅婷婷的熏香,缠绕着解不开的情结,低低倾诉着如水的爱恋。 若在平时,她定会拍手叫好,可这大晚上的,真是扰人清梦。 她捂着耳朵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然后又用被子蒙了头,无奈那箫声像是有魔力一般,仿若能穿透一切,落入她的耳中。 桑梓猛的坐起身来,下床趿了鞋子,呼啦一声推开窗户,箫声随着她的动作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却并未停下来。 窗外,温庭蕴青衣华袍,正斜卧在她窗下的那株老梅树上,慵懒的吹奏着曲子。 月光透过枝叶,斑驳的洒落在他脸上,莹白的肌肤奕奕有光,那样年轻俊朗的脸庞,就是在这样的时候,都显的那样朝气蓬勃。 当真是,玉箫青衿美少年,皎如明月立窗前。 桑梓趴在窗户上,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道:“温庭蕴,我治好了你的腿,可不是让你天天晚上半夜三更来我这里扰人清梦的!” 箫声戛然而止,温庭蕴回头,露出一个能恍花人眼睛的笑容来,有点耍赖般笑道:“梓儿,你看今晚的月色真好,我睡不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 “我睡了,可是又被你吵醒了!”说话间,人还站着,眼睛却已经合上了。 温庭蕴见她困成那样,不觉失笑,“这么静好的夜晚用来睡觉,不可惜吗?你出来,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桑梓重重的点了下头,脑袋差点撞在窗框上,然后强撑起眼皮看了眼院子里。 今晚确实月色很好,庭中亮如白昼,竹香细细,凉风习习,树上还挂着这么一个大帅哥,若换做别人,肯定兴奋的跟打了鸡血一样,怎么都睡不着了。 可惜这个人呢,她不怎么感兴趣。 今晚树上若挂的枫墨白,她就算浇盆凉水在头上,也绝舍不得犯困。 “我没什么话要跟你说,要去睡了,明早还得去给祖母请安呢。” 她说着,径自转身走回内室,倒在床上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窗外,温庭蕴轻轻叹息一声,抬起玉箫,继续吹他那首没有吹完的曲子。 可是当心情平静下来的时候,桑梓忽然觉得,其实这曲子温婉低柔,若细雨洒过三春桃花,又如清风掠过梅稍,静静听来,竟让她恍惚沉醉其中了。 不知何时,窗外没了动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刷刷声。 温庭蕴双手垫在脑后,眼望着窗内,慵懒随意的躺在树枝上,嘴角带着满足而又甜蜜的笑意。 古人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现在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了。 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的守护在她的窗外,伴着这样好的月光,这样静好的时光,能看的到她,感受到她就在身边,他似乎就已经很满足了。 桑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起床的时候,第一时间跑向窗边,可那梅树上已经不见了温庭蕴的人影。 梳洗之后,她简单的吃了点东西,便去前院给老夫人请安。 因着昨天的事,老夫人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悲痛过后,心情一直郁郁的。 桑梓进来的时候,惜春正在劝老夫人用早点,可老夫人似乎没什么胃口,只挥了挥手,命人将东西都撤了下去。 桑梓先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劝道:“祖母,听说母亲因为大姐受伤的事,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也病倒了,您可一定的保重身体,不然二夫人一个人,可怎么撑的起后宅的这么多事?” 第149章 姜还是老的辣(1) 老夫人叹道:“这就是命啊,那丫头一向心高,这些年苦练舞艺,总想凭借一支飞天一鸣惊人,可谁知,她是空有凌云志,还没飞上枝头就已经折断了翅膀。” 桑梓知道,其实不只是桑清柔自己,桑家的长辈,对于那对姐妹,哪一个不是寄予了厚望的?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毁掉的岂止是桑清柔的一条胳膊,更是他们心里的希望吧? 桑梓轻声劝道:“祖母,大姐姐福缘深厚,兴许以后能得遇名医,治好她的手臂也说不定。 祖母疼惜大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阖府的人心,不能因为母亲倒下了,府里的人心也乱了。” 老夫人像是猛然醒悟般,直起身子,那双原本含痛的眸子,忽然就变得冷厉了许多,“怎么,府里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桑梓摇头,“倒还不至于,可是祖母您想,若是您因此悲伤过度伤了身体,二夫人必要日夜守护在您身边,那到时候这府里的事情要交给谁去打理? 一旦无人主事,底下那些奴才,可难保说会生出奸邪的心思来。财物损失是小,丢了桑府的颜面是大。” 姚嬷嬷也在一旁趁机劝道:“是呢,三小姐说的很有道理,适才奴婢也是这样劝老夫人的。 老爷不在,二夫人管家不久,各处还没有理熟,若是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趁机闹出些是非来,岂不让人笑话我们桑府当主子的无能? 大小姐已然是这样了,老夫人还是得往长远里看才是。” 这边两人正在开导老夫人呢,见姜氏身边的菱香进来回话说:“老夫人,姜家夫人来探望大小姐,说是有些事情,想让三小姐过去问问。” 桑梓知道她们这是找茬来了,大夫人对她向来都是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昨儿个姜楚玉挨了打,她们没办法对付滢妃,这口气,是一定要从自己身上找补回来的。 桑梓缩了缩肩,似是十分害怕般说:“祖母,我想昨天的事您应该都听说了,其实姜楚玉挨打,着实不关我的事。” 老夫人沉了脸色吩咐道:“你去,告诉大夫人,就说梓儿在我这边有事,我离不开她,有什么要问的,让她们到这边来问!” 菱香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老夫人趁着这个空档问:“梓儿,昨儿个你大姐受了重伤,咱们全家也无暇顾及别人的事,下午的时候我恍惚听说那姜家的大小姐在宫里挨了打,到底怎么回事,你细说与我听听。” 桑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细说了一遍,又说:“祖母,昨天进宫,我与那姜家的大小姐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也从无过结,我实在不知她为何要与我过不去,而且一出手就想置我于死地。 大姐受了重伤,我们桑家已经饱受非议,若我再因此获罪,我们桑家的名声也算是彻底完了。 可到底是姻亲,这样落井下石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不说话,可那双深沉的眸子越来越冷厉起来。 桑梓唇角微挑,一抹冷笑稍纵即逝。 纵然现在桑家不如从前了,可老夫人却是有诰命在身的,秦家当年也是大家族,老夫人一生骄傲,哪里就轮到别人来桑府撒野了? 桑梓这时候却又像小孩子寻求庇护般,往老夫人身边挪动了几步。 这个小动作,不禁让老夫人生出几分怜惜之意,回头对她轻声道:“你不用害怕,这是在桑家,凡事还轮不到别人做主!” 桑梓忙点头道:“祖母,梓儿没有做错事,并没有给父亲和祖母丢脸。” “只要你问心无愧,她们问什么,你都不用怕!” 说话间,已经见大夫人和姜夫人王氏一前一后的进来。 王氏先跟老夫人客气的清了安,老夫人脸上也挂着和气的笑容,吩咐惜春说:“去,把前两天老爷送过来的绿雪新芽沏一杯来,姜夫人是贵客,我们可不能怠慢了。”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老夫人的眼神却始终是冷冷的。 大夫人与王氏对望了一眼,见老夫人态度和蔼,心下就又放开了几分。 王氏对老夫人笑道:“老夫人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这样见外才好。 还有,我听我们家老爷说,皇上已经应允了让妹夫提前上任,恐怕这几天他人就要过来了,我在这里,提前给老夫人道贺了。” 老夫人闻言,似乎也十分欣喜的说:“那就太好了,亲戚之间总要相互扶持,一荣俱荣,才是长久之策。 若是互相践踏生了嫌隙,自己人先就手足相残,那到最后,谁都得不到好。 势单力薄的时候,必会登高跌重,墙倒众人推!” 王氏神情微僵,随即笑道:“老夫人说的是,所以我家老爷,才会想尽办法的将妹夫再次提拔上来,毕竟血浓于水。” 老夫人点了点头,眉眼间厉色不减,可是语气却依然让人觉得和气十足。 “夫人说的是啊,手足情深,血浓于水,一家人关起门来怎么闹,那是自己家的事,可如是闹到大庭广众之下,可就要惹人耻笑了。搞不好,还要被有心人利用,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桑梓站在老妇人身边,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老夫人这话里,句句暗讽,她都听出来了,她不相信,王氏就一点醒悟都没有。 果然就见王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不自然,不停的拿眼去偷瞄大夫人。 姜氏正要开口,已经见老夫人望过来,蹙眉道:“我听说昨儿个你因为清柔的事,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本想过去劝你两句,可清柔也是我的孙女,现在我这心里也实在不好受,有心开导你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女人啊,都是为母则刚,你在清柔面前,可不能露出半点对她失望的样子来,否则,以那丫头那么要强的性子,醒过来必定会受不了的。 你得沉住气,好好的安抚住她,让她慢慢接受治疗,才能早些好起来。” 第150章 姜还是老的辣(2) 大夫人忙应着,望着老夫人的目光带着几分恳求道:“是,老夫人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清柔的。 她是正室嫡出的大小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弃她,相信老爷和老夫人也不会的。” 老夫人点头,“当然不会,只要能有一丝希望,不管花多少银子,我都会不惜代价的治好她。” “有老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姜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衬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的格外的吓人。 王氏端起茶杯,若有所思的慢慢撇着杯中的茶沫,寻思着要说的话该如何开口。 老夫人则暗中凌厉的瞥了她一眼,明显是对这个王氏没什么好感。 也难怪,姜家大房长子姜裴的名声在京城早已经臭名昭著,可这个王氏却教子无方浑然不觉。 更让老夫人生气的是,姜氏与这个大嫂还亲密的很,桑握瑜私底下与姜裴的关系也不错,老夫人一直担心她这个嫡孙会被人给带坏了。 可偏姜裴还是这样至亲的关系,让老夫人想劝,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氏饮了口茶,心中想着事,其实也没喝出这茶到底哪里好,可还是巧舌如簧的赞道:“终究是妹夫孝顺,这么好的茶,我们平日里哪里尝的到,倒是蹭了老夫人的好东西了。” 老夫人淡淡笑道:“姜夫人言重了,不过是点茶叶,姜家什么好东西没有,怕是喝惯了极品,忽然换换味口,也觉得不错。” 王氏的目光落在站在老夫人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桑梓身上,踟躇片刻问:“这就是桑家那位庶出的三小姐吧,我听说她母亲是奴隶出身,看样子倒是个有心机的,不然也不会连我们家的楚玉都吃了亏……” 这样道三不着两的话,还带着深重的不满,让桑梓觉得,这王氏还真是个蠢货。 适才老夫人明里暗里的说了那么多,看来都是对牛弹琴了。 果然她话未说完,老夫人已经脸色一沉,语气强硬的打断她说:“姜夫人,这丫头的母亲以前也是正儿八经人家的小姐,是家族败落后,不得已被人给卖到了老爷手中。 何况,我们家梓儿向来是个安静的性子,若是别人不招惹她,她也断不会先去算计别人的,我的孙女儿什么脾性,我最清楚不过。” 王氏听见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也是仗着姜家才帮过桑桓,就有些居功的意思,何况不过是个庶女,量老夫人也不会因她得罪自己。 因此便有些语气不善的说:“昨儿个在宫里,明明就是她得罪了滢妃,可是却狡言善辩,最后让我们家楚玉吃了大亏。 昨儿个也是看在清柔受了伤的份上,我暂时没有与她计较,可是今天,我却得跟她好好理论一下到底谁是谁非,我们楚玉的面子不能就这样白丢了!” 桑梓冷笑道:“姜夫人打算如何理论?姜楚玉当着所有人的面,已经承认了是她收买宫里的内侍害我,你莫不是在置疑滢妃娘娘断事不公吗?” “我们楚玉那是被你逼的,明明是你勾结梅嫔想陷害滢妃,最后却耍手段让我们楚玉替你背了黑锅,我告诉你,这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氏越说越生气,且不说姜楚玉被打的皮开肉绽她心疼不已,就是这脸面,她们姜家也丢不起。 眼看着姜楚玉已经到了要定亲的年纪,当着那么多名门闺秀被滢妃责打,这是多大的耻辱? 何况谁家愿意娶一个得罪了滢妃的女子入门,那不是给自己家惹祸吗? 所以无论如何,王氏都得替姜楚玉扳回这一局。 滢妃那里自然不会再理会这事,所以她只要逼着桑梓认错,替姜楚玉将面子圆回来,然后出去一宣扬,让人觉得姜楚玉不过是个受害者,至少不会影响到她以后入宫或者议亲就行了。 可她的这点小心思,桑梓又如何能猜不透。 她站在老夫人身边,不卑不亢道:“祖母,舅母说我与梅嫔勾结要陷害滢妃,这话您相信吗?” 老夫人哼道:“这话我自然是不信的,你与梅嫔素不相识,我们桑家也与梅嫔没什么来往,你与她勾结陷害滢妃,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何况,就算真要选择要效忠之人,那滢妃如今执掌后宫形同副后,放着现成的人不去辅佐,谁会去巴结一个并不怎么受宠的梅嫔?” 桑梓冷冷瞥了王氏一眼,又接着说:“昨天的事情,二姐都看在眼里,如果真的是我栽赃了表姐,相信二姐绝不会偏帮着我,早就应该禀报给祖母,让祖母责罚我了。 祖母治家向来公允,又怎么会容许我做出这种离间亲戚,为一己之私践踏亲族的事来? 我们桑家纵然再不堪,却也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失和,让人嗤笑家里的长辈没有教导好品德规矩!” 这样强硬而又不失恭敬的态度,还有这半含讽刺却又底气十足的道理,让老夫人不觉就格外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原本老夫人还担心她胆小懦弱,什么话都不敢说,只凭自己对她的维护,迟早是要吃亏的。 若不撕破脸面,有些话终究得留着余地。 那样被动,说不准就真的让王氏无理取闹的占了上风。 可这番话说出来,却让老夫人心里大悦,她桑家的人,就该如此! 不管在家里如何,但面对外人的时候,实在没必要唯唯诺诺的任人欺辱! 因此老夫人冷声道:“说的好,我们桑家的女孩子,纵然是庶出,身份矮了一截,但是品行却并不比别人差,甚至比许多人家嫡出的小姐都要强上许多! 姜夫人,我老婆子且问你一句,昨天那么多人都在,就算事情真是梓儿做的,她为何不污蔑别人,却偏偏要污蔑自己的表姐?” 王氏顿时被噎的答不上话来,支吾了半天,才恼羞成怒道:“不过就是看我们家楚玉好欺负罢了。” “我看未必!” 老夫人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毫不客气的说:“姜家大小姐,身份在那搁着呢,犯了错,就算是滢妃都要给三分薄面,我们梓儿凭什么敢小看了她?我看是有人存心不良,想欺辱我们家梓儿才是真!” 第151章 已经是个废人了 王氏心里的那股怒火烧上来,还未来得及恼脸反驳,就听老夫人接着说道:“清柔已经是这样了,我就断容不得别人再毁了我的另一个孙女儿。 别人眼里看得上看不上不打紧,但桑家的孩子,不管嫡庶,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宝贝。 我决不允许任何人牺牲了她,去成全别人的脸面!” 这样声色俱厉的老夫人,威势十足,竟让王氏心颤语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桑梓站在一旁,看着王氏那发青的脸色,趁机笑道:“舅母,其实表姐这事,在宫里的时候,滢妃娘娘就已经查的水落石出了。 您就算再想怎么替她遮掩,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莫说滢妃那里铁证如山,就是一起进宫的这些小姐里,也有人亲眼目睹她所做的事情,所以与其想着大张旗鼓的转圜,不如悄无声息的让这事过去算了。” 王氏的一只手用力的抓着桌角,手背青筋突起,指节处都泛了白。 她原本以为,不过是个奴生的庶出,且她们姜家又刚刚帮桑桓升了职,作为默认的交换,老夫人也定会心领神会的同意这笔交易。 可是没想到,她却在此吃了这么大一个瘪。 老夫人非但不领情,还直接把事情给掀到了明面上来。 王氏心有不甘的哼道:“老夫人,我们可是至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嫡庶尊卑,孰轻孰重,大家都心中有数。 楚玉将来可是要进宫的,以后与清婉必能互为臂膀,您老人家袒护些没什么前途用处的奴生子,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老夫人冷笑道:“我们桑家的事,用不着外人干涉!梓儿是庶出,可我们桑家的女孩儿,也还不至于低贱到去给别人背黑锅做踏脚石,因为没有人值得我们这样做!” 老夫人声音铿锵,语气强势,丝毫不留情面,将王氏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多少年了,老夫人忍着大夫人明里暗里的强横不驯,还不都是仗着有姜家给她撑腰吗? 这口恶气憋在心里那么久,老夫人自然是要借机发威的。 眼见着这气氛都要闹僵了,大夫人忙出来劝和说:“老夫人,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看看清柔醒过来没有,这就和大嫂告退了。 老爷的生辰眼看要到了,又逢升迁之喜,这庆贺之事,就交给二夫人去张罗吧,眼下我也确实是有心无力。” 老夫人点了点头,应允道:“你自己身体不好,还要照顾清柔,也着实辛苦了。就先把府里的事情交给二夫人吧,其他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大夫人心中暗恨,却仍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恭敬道:“是,有老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姜氏携着王氏出来,直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才叹道:“我明白大嫂的心情,我们都是当娘的,看到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自然想为她做些什么,起码要保住孩子的名声。 可大嫂,这件事情你想从梓儿身上找补回来,怕是不可能了。 且不说老夫人护短的很,只说那丫头自己也不是好对付的。 在我们去老夫人那边之前,没准她就已经跟老夫人灌了迷汤,让老夫人先入为主的认定了是楚玉的错,或者挑拨了老夫人,认为我们别有企图这都是有可能的。 不然老夫人今天说话,怎么可能如此强硬,半点情分面子都不留? 我早就说过,这丫头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她在宫里都不肯吃亏,回到桑家,难道你还指望她肯心甘情愿的认错吗?” 王氏没讨到便宜,此刻正是满肚子的火,闻言便开始数落姜氏,“你这个大夫人是怎么当的?眼看着手中的权利不保也就算了,连一个小小的庶女都整治不了,你以后在这桑府,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碰了一鼻子的灰,大夫人知道王氏是找由头发火给自己遮羞罢了。 当下也不跟她计较,只叹道:“大嫂,你进来坐坐就回去吧。我早就劝过你,在老夫人那边,你讨不到便宜的,你非不听。 我现在也没心情想别的,由着她们闹去吧,我倒要看看,这桑府若是没了我把持中馈,接下来她们要怎么顺心如意的过日子!” 王氏现在也没什么闲情多待,只在大夫人那边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悻悻回了姜家。 大夫人望着躺在床上还昏迷不醒的女儿,都不敢想她以后该怎么办,不停的拿帕子拭泪。 更不敢去想,等桑清柔醒过来看见自己这副模样,要如何接受这样的结果。 临近午时,消息传到老夫人那边,说是大小姐醒了,老夫人记挂着桑清柔,便带着桑梓去了桑清柔的住处。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在门口听到桑清柔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时,老夫人还是禁不住沉重的叹了口气。 才踏进屋子,便看到一地的狼藉,两个丫头含泪跪在床边,地上有打翻的药碗,还有被褥枕头,所有桑清柔能够接触到的东西,全都被扔到了地上。 姜氏坐在榻边,不停的拭泪劝道:“清柔,我的孩子,你冷静些,娘跟你保证,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可是半跪在床上的桑清柔却像是疯了般的推了大夫人一把,歇斯底里的哭喊道:“我不要听你说这些没用的废话,适才大夫说的我都听到了,我的胳膊已经废了,我这辈子已经完了。 我不能再跳舞,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的站在人前,我的左臂废了,她们肯定会笑话死我的! 母亲,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一辈子就这样再也不能出去见人了吗?” 大夫人抱着桑清柔,将她凌乱的头发,一点点理顺,肝肠寸断的哽咽道:“清柔你听娘说,京城的大夫没有办法,不代表所有的大夫都没有办法,母亲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的。 而且,你左臂遭受重创的事情,皇上下了严旨不允许御医透露半个字,你放心,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你不会受人嘲笑的。” 就算是个普通人,一时半会也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何况还是这位心高气傲的大小姐。 第152章 何必自欺欺人 大夫人抱着浑身颤抖的桑清柔,顾不上其他,只自欺欺人的安慰她说:“清柔,你那天的舞姿皇上全都看见了,他是很喜欢你的。 你在跳舞的时候,皇上命人给你送了厚重的赏赐过来,只是当时你从高台坠落昏迷过去,不知道而已。” 桑清柔猛的抬起头来望向大夫人,有些不敢相信。 看着她眼里残存的那点希望的光芒,姜氏慌忙指了指她妆台上那几件玉器珠宝说:“你看,那就是皇上赏赐给你的,清柔,皇上是记得你的。” 桑清柔怔怔的望着桌上的那些金银首饰,片刻之后,却忽然更加绝望的嚎啕大哭起来,任凭大夫人怎么劝,她却像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一般。 大夫人抱着她,母女两人抱头痛哭,这种时候,竟是一点都顾不上站在旁边的老夫人了。 老夫人又重重叹息了一声,无奈摇头。 桑清柔哭累了,趴在大夫人肩头,脸色惨白,泪痕满面,双目空洞无神,那样子,就像是个没有了神识的植物人。 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得到了希望,而又彻底的绝望。 她呆呆滞滞的,像个木偶般任凭大夫人摆布,任凭别人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桑清柔的左臂绑着厚厚的夹板,那条垂在床沿的手臂,跟她躺在那儿的身体一样僵直,仿佛已经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了。 大夫人拉过锦被,小心翼翼的给她盖好了,又轻声道:“清柔,你放心,无论如何,母亲都会想办法治好你,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轻易就这么放弃你的!” 老夫人这时候也叹道:“清柔啊,你遇事得坚强才行,我们已经派人通知了你父亲,他很快就能赶过来了。 你千万要振作起来,不能因为这一次的打击,从此就一蹶不振了。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桑清柔躺在那儿,目光直直的望着帐顶,眼中没有任何生气。 仿若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众人隔开,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打动她一般。 老夫人见她那样子,亦是心酸不已,忽然想起什么般问:“梓儿,你与怀安王府的二公子颇为熟悉,你可知道,他的腿是怎么好起来的? 等明天你去问问他,可是遇到了什么名医,不要怕花银子,只要能治好你大姐的手臂……” 老夫人话还未说完,躺在床上的桑清柔听到“梓儿”二字,却忽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从床榻上弹了起来,发了疯的抓起自己的枕头,向着桑梓的身上砸来。 “滚,谁让你来的,你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不是该满意了? 你这个贱人,处心积虑想要越过我去,现在你逮着机会了是不是,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桑梓,我绝不会让你取代我的,你别痴人做梦!” 桑清柔目色赤红,银牙咬碎,披头散发的挂在床头,明明是虚弱无力之人,可胸中的那团怒火,却像要将她整个人都给燃烧起来一样。 大夫人慌忙伸手去扶她,“清柔,你冷静点,这家里你才是嫡出的大小姐,就算你暂时受了点伤,其他人也没资格取代你,母亲绝不容许任何人觊觎属于你的东西。” “为什么她没事,为什么她总是那么走运……” 桑清柔嗓子已经哭的嘶哑了,可声音里的恨意和不甘,却依然听得清楚。 桑梓心下冷笑,觊觎桑清柔的东西?她有什么是值得自己觊觎的? 微微福身,桑梓淡淡道:“既然大姐不愿看见我,那我就先告退了。大姐好好养伤,梓儿改天再来探望。” 然后她对老夫人说:“祖母,大姐需要静养,不如孙女先陪您回去吧? 至于怀安王府的二公子是如何康复起来的,我自会尽力去打听,我们尽人事听天命便是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还在恶狠狠盯着桑梓的桑清柔,心里就有些不悦,可这种时候,老夫人也不便数落她什么。 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歇着,老夫人便带着桑梓离开了桑清柔的小院。 出了门,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梓儿,你别跟你大姐一般见识,她现在的痛苦,我们谁都无法替她分担。 好好的一个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子,还没来的及绽放,就受了这样大的摧残,实在是让人惋惜。 祖母老了,如果可以,祖母宁可替她受了这灾难。 你们毕竟是至亲的姐妹,祖母不允许姜家的人欺辱你,拿你做替罪羊,但是也不希望看你们姐妹反目。 如果你能去求一求怀安王府的那位二公子,让他帮忙治好你大姐的手臂,那她以后必将铭记你的大恩,这姐妹间自然也就能和睦相亲了。” 桑梓可以理解老夫人心疼桑清柔的心情,可是她无法理解,就在昨天,桑清婉还与姜楚玉勾结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她不是不知道。 且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大夫人还助纣为虐,连同王氏一起,想毁了她的名声。 这一刻,老夫人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样自欺欺人的话来? 桑梓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来,面上依然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诚恳道:“祖母说的是,如果能和大姐冰释前嫌,梓儿自会尽全力。毕竟是一家人,何况我也不想看着祖母和父亲为此忧心。” 老夫人欣慰点头,“好,好,祖母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凉风骤起,掠起她的鬓发,桑梓抬头,见天边乌云滚滚而至,夏天的风雨,总是来的这样轻易。 送走了老夫人,桑梓回到自己的小院,坐在廊下看着大雨倾盆而下,廊下雨帘如织,院子里一片水气氤氲。 风带着潮气扑面而来,凉凉的,却舒服温润的像是那人缱绻温柔的眼神。 桑梓的目光望向廊外灰白的天际,不知此刻的枫墨白是否正在风雨中前行。 他今天回京,她甚至可以想象的出,他坐在马车里平淡沉静的模样。 也许正默然托着一卷书在细读,也或许正隔帘观看沿途风雨中的美景,也或许…… 会像她这样,在想她吗? 一想起他此行是不放心,专程来看她一个人的,心里便泛起欢喜的涟漪。 伸手去接檐下的雨珠,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竟觉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候,就是伴在他身旁,看他挥毫泼墨,笑容温醇…… 第153章 趁机刁难 傍晚时分雨停了,蕙心去大厨房催晚饭,回来的时候说桑桓已经入府,先去了桑清柔的小院,后又去了老夫人那边请安。 这样的事情,桑梓是不感兴趣的。 又听蕙心说:“奴婢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二夫人,看她好像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 听她身边的小丫头说,二夫人适才去问大夫人,公中的账上没有一分钱,这老爷的寿宴该怎么过? 大夫人却说,她现在病着,桑清柔又是这个样子,身边半步也离不开她的照顾,她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 既然她那么喜欢管家,那就自己去想办法好了,她现在也无能为力。 二夫人明知道这是大夫人在故意刁难她,却没有办法,何况这是她管家以来的第一件大事,若是做不好,恐怕以后也难服众。 可手里没有银子,又能让她怎么办呢?” 桑梓心里盘算了一下,说:“之前听说大夫人只打算请至亲好友来家里热闹一番,如此满打满算,三五千两银子也差不多够了。 二夫人就算再怎样,手里是不缺这点钱的,从她的体己里出,桑桓以后也不会亏待了她。 只是若要大宴宾客,恐怕至少得准备三五万两银子出来,毕竟桑桓上任,同僚来贺喜,别的不说,只说这酒就不能差了,只这一项花费就不菲。 老夫人好面子,自然要从最好的酒楼定酒菜,三五万两在以前的桑家,确实不算什么,可现在,怕是不好说了。” 蕙心推开窗子,点了蜡烛用纱罩罩了,才笑说:“上次艽爷的寿辰,在南边咱们自己家酒楼招待各方贵客,还花了将近二十万两呢。 当然,桑桓这个是无法跟艽爷比的,毕竟艽爷结识的生意人多,南边的宴席也奢侈的多。 但在京城,一个三品官的寿宴花个三五万两,也着实不算什么。” “是不算什么,就算秦氏拿不出这笔钱来,不是还有老夫人吗,三五万两,对老夫人来说,还不在话下。” 桑梓想大夫人可真会拿捏秦氏,这个时候撒手什么都不管,摆明了就是想让秦氏难堪。 而老夫人又是个极为手紧的人,这一掏就是几万两,又怎会不心疼? 大夫人这次的反击,真是让秦氏和老夫人有苦说不出。 不过她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只吩咐蕙心说:“那件衣服还有一个衣袖没有绣好,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帮我绣了吧。” 蕙心犹豫着问:“小姐那件衣服……,我看您也没怎么用心绣。” “反正他是穿不着的,何必费那个心思去精工细作?” 见她不解,桑梓却也懒得解释,又问:“之前我补画的先生的那幅废弃的字画,你可拿去装裱好了?” 蕙心忙应着说:“是,已经装裱好了,就放在柜子里呢。” 桑梓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这天,晚上怕是还要有大雨。 最近雨水似乎特别多,北方尚且如此,南边就更不用说了。 每到梅雨时节,似乎就难有云开雾散的时候,有些地方大大小小的水患不断。 艽爷年年都会给落灾地方的百姓准备一笔赈灾的银子,以解地方官府的燃眉之急,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南边威望那么高的缘故。 蕙心收拾衣橱的时候,看见桑梓换下来的那件衣服,想了想问:“小姐,这件衣服不如就在咱们自己院子里洗吧,送到大院那边,说不定又得招惹是非。 何况,这是公主的衣服,万一给弄坏了,您怎么跟逸安王交代?” 桑梓回头,目光落在蕙心手里的那件衣裙上,想起懿轩,心里莫名一阵突跳。 “好,在宫里遇见他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想起在宫里时,她的披风起火,言语中,桑清婉好像并不知情,难道又是桑清柔暗中做的手脚? 也难怪她今天看见自己无恙,会那样的不甘心。 害人不成,却被别人算计到如此地步,桑清柔现在该是何种心情? 桑梓并不喜欢幸灾乐祸,却也并不怜悯她,因为不值得。 一夜电闪雷鸣,大雨冲刷着竹林树木,那雨声听上去格外的清晰。 半夜她几次被雷声惊醒,最先想到的却是,这样的天气,枫墨白可还能及时赶回京城,若是不能,他会在哪里避雨过夜? 这样迷迷糊糊睡到天亮,清晨起来推开窗户,却见已经云开雾散,云缝里透出明亮的阳光来。 院子里到处湿漉漉的,偶尔有风吹过,树梢上会洒落一阵雨露。 空气凉爽清新,竹香细细,伴随着树梢清脆的鸟鸣,这是一个让人十分惬意的早晨。 桑梓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心里忽觉明朗,雨停了,先生再赶路,就不像昨日那般艰难了吧? 心情一好,连早饭都多吃了两块糕点。 老夫人那边,忙着和秦氏商量老爷过寿宴的事情,光银钱这一项,就惹的老夫人十分不悦。 可各个铺子里都抽调不出钱来,秦氏自己也没有那么多体己,老夫人割肉般,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心疼的连脾气都暴躁了起来。 可是姜氏现在的情况,老夫人还真不好去打扰她。 如果桑清柔不出事,老夫人还可以说让二夫人帮着姜氏理家,那出头的还是大夫人,这银钱的事,自然也不用老夫人操心。 可现在,大夫人撒手什么都不管,老夫人心里堵的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姜氏那边,这些天怕桑清柔想不开轻生,自然是半步也不敢离开,也暂时分不出精力来刁难她。 桑桓更是一心想着要上任的事,内宅之事概不过问,更不会想到她。 所以桑梓这几天,倒是着实逍遥快活的很,天天跟着温庭蕴在外面瞎逛,很快的这里的大街小巷便都已经十分熟悉了。 不过她也没忘了跟懿轩的约定,这天按照他说的,她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早早的来了西山的寒林亭。 她没有想到西山的景色这么美,山势不算陡峭,可胜在林深茂密,小径盘绕。 雾霭朦胧里,寺院佛塔若隐若现,山涧飞瀑倾泻而下,百年古树虬枝盘绕,云遮雾绕里,竟有种置身仙境之感。 懿轩这次是骑马来的,马上的他,玉冠束发,目若寒星,一袭浅黄色万字无边暗纹的云锦披风,内着杏花白的银线团福常服,和田螭首玉腰带,腰上惯常带着一个寻常如意结的素色荷包。 依然是寻常富家公子的打扮,却让人观之难忘。 他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随意的丢给子猷,然后快步踏上台阶来,笑吟吟问:“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很久了吗?” 第154章 你不要后悔 桑梓远远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起身等候迎接,见他进来,忙福身道:“给王爷请安。我也是刚过来不久,这样好的风景,等人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懿轩这次并非虚扶,而是直接握着她的手,带她一起在石桌两旁坐了下来。 这一举动,让桑梓心里咯噔一下,刚刚平息下去的心跳又莫名的狂跳起来,。 她有些不自然的抽回手臂,可是懿轩却若无其事的坐在她对面笑道:“西苑这个时节并不是最美的,等到秋天再来看,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桑梓会意而笑,十月狩猎,之所以让许多人心怀期待,也许不只是因为狩猎是男儿们大展身手的好机会,也是因为这西苑的大好风景吧。 “王爷秋天也会跟随皇上来此狩猎吗?” 懿轩点了点头,目光已经往远处那片山林望过去,“自然是要来的,到时候,你可敢随本王入林围猎?” 桑梓玩心顿起,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多么让人热血沸腾的情景。 “有什么不敢的,我虽比不得男儿可以挽弓射箭,但若论骑马是不在话下的。” 说完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逊了,又补充说:“狩猎也不是真的上战场打仗,就是大家一起凑热闹玩而已,谁还当真稀罕皇上的那点赏赐了?” 懿轩含笑点了点头,“说的是,本王也只是想来凑个热闹而已。” 身后的蕙心悄然拉了拉她的衣袖,桑梓这才想起,接过蕙心手里的包袱,将上次借她的衣服,双手递上来说:“王爷,上次多亏了你出手相助,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出多大丑。” 且不说若非懿轩反应快,她会不会被那大火烧的体无完肤,只说衣衫燃尽,她衣不蔽体要怎么办? 懿轩淡淡问:“可清楚是谁了吗?” 桑梓“嗯”了一声,却并未多言。 懿轩亦不深问,接过包袱递给身后的子猷,笑意融融的玩笑道:“所以,你打算以身相许吗?我救过你那么多次,你就算有九条命也该是我的了。” 桑梓微微一怔,随即又大笑了起来。 这样的话,若是搁在别人身上,必定会羞红了脸,不知所措了。 可是她却只当他是句玩笑话,因为并不当真,所以豪爽的应道:“王爷打算娶我为王妃吗,虽然我是庶出,可也不能一秉小轿无声无息的抬进逸安王府了事,我可是要明媒正娶的。” 懿轩明亮的眸子望着她,桑梓头一次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自己笑的竟是如此的灿烂明媚。 “好啊。” 他的声音温温淡淡的很好听,脸上的神情半真半假的,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那就一言为定,只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聘礼?” 桑梓托腮,看似想的十分认真,最后一拍桌子说:“我要王爷亲自迎娶,还要红妆十里,四样天下至宝为聘。” “哪四样?” “和氏璧,随侯珠,鲛人灯,游仙枕。” 懿轩淡淡含笑,望着她的眼神忽然就深了深,语意不明的问:“三小姐,你知道刁难我的后果是什么吗?” 桑梓眉眼弯弯,刁难他,只是因为知道,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王爷找齐了宝贝,我自当不会食言。” 怎么可能找的全,这些东西,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而已,又有谁亲眼见过? “不后悔?” “不后悔!” 懿轩唇边的笑,有点坏坏的,“那你一定不知道随侯珠其实就在宫中吧?” 桑梓脸上的笑容一僵,这怎么可能? 懿轩掸了掸衣袖,揶揄道:“当年还是东临国三皇子的慕容清烨来恭贺先皇寿辰,曾以随侯珠为礼,进献给了太后……” 桑梓心下微沉,随即又嘴硬道:“那,那不是还有其他三样吗,古来这几样东西,就从未在谁手里凑齐过!” 嘴里这样说着,却莫名就有点心虚起来。 “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懿轩起身,兴致很好的说:“西山风景很好,我带你四处走走可好?” 桑梓起身随他出了寒林亭,沿着石阶往山林中走去,忽又想起那天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便问:“王爷找我来,定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吧?” “也没什么,本王一直记得要送你几坛梨花白的,可是今天出门的时候,发现不便携带,就想要不还是下次吧。” 桑梓眨了眨眼睛,她有没有听错? 堂堂一个王爷,可真够随性的。 “王爷的好意,我心领就是了。” 懿轩却似浑然不在意,行至陡峭处,转身伸出手来,笑容温软的望着她。 桑梓心里猛地悸动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递给了他。 是因为他自身的那种不容人拒绝的气势,还是因为他的笑容太过好看,以至于让她纵然觉得不妥,却也无法拒绝。 懿轩牵着她的手,时不时停下来用衣袖帮她拭去脸上的汗珠,然后两人竟就这样一路说笑着攀上了山顶。 身后子猷和简兮目光深深的对望了一眼,然后子猷就走在了前面,故意缓步而行,与前面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桑梓先还有些不适,可是看到懿轩光明磊落的笑容,她心里的那丝别扭也逐渐放了开来。 只是她不知道,于懿轩而言,他是皇帝,这天下的女子都是她的,他喜欢谁,无需遮遮掩掩,所以他的亲近便显的坦荡了许多。 曾几何时,他也想带一个人来西山看风景,可是那个女子后来却以最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他。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他的心早已葬在了与虞国大战中的那场漫天风雪里,可是却不知从何时起,忽然间发现,向来波澜不起的心里,居然又有了时常牵挂的一个人。 那个人会时不时的从他的脑海里跳出来,对着他笑的眉眼弯弯,就像一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是因为她倔强不屈的眼神,还是因为她单薄却提拔的腰身,还是因为她大笑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毫不做作的纯真笑容? 忘不掉,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干净的笑容,还有明明是那样的弱小,可是骨子里却又似乎蕴藏着,能够足以颠覆一切的强大力量。 可他还是心疼了,而且,他也已经许久没有生出,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欲望了。 回头看到她眼里流转的光彩,他浅浅勾唇,巅峰之上,若有个人陪着,似乎就觉得不那么冰冷寂寞了。 第155章 初吻没了 两人并肩站在山巅,脚下雾霭升腾,云间飞鸟盘旋。 俯瞰西山的飞流瀑布,山河绵延,苍翠如画。 她不是第一次见识巅峰的壮观秀丽,可是,当身边换了另一个人的时候,她的心情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说不出那是什么,就像站在枫墨白身边,哪怕站的再高,她看到的也只是单纯的美景。 可是站在懿轩身边,她心里却油然而生一种豪迈感,一种俯瞰天下苍生,可以包容世间万物的豁达心胸。 她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畅然的笑容,阳光下,灿烂的若春日庭前忽然绽放的牡丹,明媚的让他呼吸一窒。 懿轩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串红玛瑙的珠串,他拿过她的手,轻轻替她戴在手腕上,笑道:“这几天一直在想送你点什么,忽然觉得这串珠子你戴着一定好看,肌肤白的人,极衬这个颜色。” 桑梓微觉讶异,他都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红色的极品玛瑙手串,在阳光下晶亮透红,光线流转间,似乎有液体在珠子里滚动一般。 莫说这一串,只说这一颗,便已经十分难得了。 桑梓慌忙想褪下来还他,“王爷,这手串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送出去的东西,我从不收回,不喜欢就扔掉吧。” 懿轩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桑梓不好拂了他的颜面,亦不敢现在就将那手串摘下,只好说:“多谢王爷赏赐。” “不是赏赐,是送你的。” “可是……王爷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似乎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回礼。” 见她面有难色,懿轩明白她的窘迫,浅淡一笑转了话题。 “不必回礼,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你可知道最近京城有几家大的粮商在囤粮? 南方虽然每年都有不同程度的水患,但粮食是不缺的。 西南虽不大太平,可这几年国库粮草充足,并不愁供给。 至于西北虽常年干旱,可这几年中原地区风调雨顺,这赈灾的粮食也并不缺少。 所以我就有些纳闷,他们这样大肆囤粮却又是为何?” 桑梓有些讶异,“这些事,王爷不是应该交给下头的官员去查问吗?” 懿轩忙解释说:“哦,你不要误会,我问你,是因为知道你比较熟悉南边的情况,也许能够告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也说不定。 据京兆尹暗中调查的结果,那几家大的粮行,掌柜的虽是北方人,可幕后老板却是几个南方商人。 北方的粮价向来比南方要高些,所以我才怀疑他们这样做的用意。” 他一边说着的时候,桑梓心里已经开始起疑,莫非是艽爷他们做的吗? 可是他们囤粮的目的又是什么,怎么自己之前竟然毫不知情? 见她垂眸蹙眉半天不语,懿轩觉得自己也许有些难为她了,便又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用放在心上。” 桑梓咬唇半天,抬眸问:“这件事情很重要吗?” 懿轩点了点头,语气很认真的说:“民生无小事,尤其是粮食,这可是关系到百姓温饱的大事,决不能掉以轻心。” 桑梓见他转身,便立刻跟了上去,“可是我听说……王爷向来不过问朝堂之事。”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也是应该的。” 脚下的青苔有些湿滑,懿轩本是好意,回头想提醒她一句。 可没想到他忽然驻足转身,桑梓毫无防备,竟一头就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这一股力道不小,导致她整个人往后重重一弹,可偏巧这时候脚下打滑,她晃了几下没站稳,整个人直接往后倒去。 懿轩伸手想去扶她,可抓到她的肩膀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向前倾斜的幅度太大,以至于桑梓跌倒的时候,这一股蛮力竟将他生生往前带去,加上脚下青苔湿滑,懿轩整个人重重的扑在了她的身上。 桑梓被他扑倒在地,重压之下不禁疼的“哎吆”一声。 下一刻,懿轩似乎觉得嘴唇挨到一个凉凉的,柔软的,甚至还有些……甜甜的地方…… 待到两人反应过来,桑梓已是满面通红,他也迅速的别过脸去,离开了那个让他有些依恋不舍的地方…… 她的唇,若花瓣一样粉嫩柔软,甚至可以品尝到她唇脂的香甜。 懿轩似有不舍般又偷偷看了一眼,甚至不觉中,重重的咽了口口水。 远处的蕙心和简兮刚想要过来帮忙,却被子猷伸开双臂硬硬的给拦了下来。 桑梓歪着头,避开他灼热的呼吸,贴的那样紧的身体,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胸膛里,他的心跳是那样的强劲有力。 她的初吻,就这样没了。 一想到如此,她就懊恼的涨红了脸,小嘴撇了撇,甚至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懿轩见她那窘迫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唐突了人家,忙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桑梓恼着脸吼他,“不是故意的就可以这样算了吗?” 懿轩被她吼的耳朵疼,怔了怔说:“大不了,我负责任就是!” “负你个鬼啊,你想的美!” 只听“砰”的一声,紧接着便传来一个男子的惨叫声。 “三小姐你不能……”子猷见状,慌忙就想去护驾,这次却被简兮冷笑着拦了下来。 桑梓大概是真的怒了,她手脚并用的将他从自己身上给掀了下去,然后气呼呼的一个人往山下跑去。 简兮和蕙心见了,忙丢下子猷去追她。 那边懿轩坐在地上,抚着额头疼的龇牙咧嘴。 子猷重重叹息了一声,急步上前,蹲下身来关切的问:“皇上,您没事吧?” 懿轩揉着被撞的发懵的脑袋,苦着脸,吸着冷气说:“这个臭丫头,她居然敢拿脑袋撞朕,她的脑袋是铁打的吗,怎么朕这么疼,她就没事人一般的跑了呢?” “您刚才占人家便宜了吧?” “朕,朕又不是故意的。” 懿轩话说的有些心虚,扶着子猷的手臂站起身来,见已经没了桑梓的人影。 “她居然就这样跑了!” 子猷嘀咕道:“人家姑娘脸皮薄,又不是宫里的嫔妃,不跑还等着您临幸呢?” 然后又八卦的问:“皇上您刚才是不是说要负责,被三小姐给拒绝了?”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懿轩推开他,觉得很没面子,便从子猷这里找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知道吗,回宫自己去慎刑司领二十板子长长记性!” 子猷暗暗叫苦,却只得垂头丧气的应道:“是,属下遵旨!” 第156章 到底想干什么 桑梓一个人气恼的往山下跑去,脸上像是发了高烧般滚烫的厉害,这个逸安王,简直是太过分了。 为这事,她耿耿于怀了整整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懊恼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个人,究竟为什么会让她如此难忘? 是因为那双灼灼的凤眸,只一眼,便像是刻在了她的心里? 还是因为他那通身让人不容易忽视的高贵气质,亦或是他几次三番伸出援手,让她想忽视都难了? 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呼吸间,似乎又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温暖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时的那种奇妙的感觉,带着男子特有的阳刚之气,让人怦然心跳。 窗外似有动静,桑梓猛地坐起身来,将手里的枕头扔向床脚。 然后下床推开窗子,对着空气喊道:“温庭蕴,你给我出来!” 接着下一刻,便见人影一闪,温庭蕴已经笑眯眯的出现在窗边,抱怀倚着廊下的栏杆问:“怎么,想我了?” 桑梓深深的吸了口气,最终还是觉得说正事要紧,便忍着想骂他的冲动说:“明天我要回一趟京城,坐马车太慢,而且我也不想惊动府里的其他人,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要回京城?”温庭蕴有些意外,“什么事?” “就是有点事情,我需要问你借两匹马,借不借?” “当然借,不过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还是亲自护送你回去的比较好,你觉得呢?” 桑梓摇头,“我不需要保镖,我只需要两匹马!” 温庭蕴托着下巴,狐疑的望着她,“我发誓,不管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不考虑。” 桑梓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吹的额前碎发乱飘,最终还是忍了。 “好吧,那明天一早我从侧门出去,在王府的后门等你可好?” 温庭蕴这才伸手打了个响指,很爽快的应道:“好,那我也回去休息了,你早点睡吧。” 桑梓伸手关了窗户,悻悻的走回内室,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干嘛要多管闲事? 为什么他就随口一问,她就要这么上心! 踢了鞋子躺回床上,辗转半夜才睡着,睡梦里,似乎又听到外面有风雨声,今年的雨水可真多。 次日一早,桑梓给老夫人请安回来之后,便换了衣服,带着简兮从侧门溜了出去。 温庭蕴早备好了马匹在等着了,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往京城而去,快马加鞭,不到午时便已经进了城。 纵然她是信任温庭蕴的,可有些事情在没弄明白之前,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便故意想支开他说:“庭蕴,我走的有些累了,就近和简兮到附近的茶馆休息一会,你去百草堂,帮我把要买的药都买了好不好?” 急急赶了一上午的路,温庭蕴见她脸上有疲惫之色,用袖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将她们二人送进最近的一家饭馆说:“你们在这等我,饿了就先吃点东西,我去去就回。 梓儿你还是心地太善良了,如果是我,就冲桑清柔以前那样子,我才不会管她的死活! 我敢和你打赌,你辛辛苦苦把药给她买回去,她都不见的会领你的情,不疑心你想害她都算是她有良心了。” 桑梓微微一笑,无所谓般说:“做不做在我,领不领情在她,再怎么说,她毕竟是我大姐,如果能进到一些微薄之力,我又怎能坐视不管?” 跟老板要了茶水,她便一副累极了,动也不想再动的样子。 温庭蕴无奈妥协,说:“好,那你在这等我,我去把你需要的药材买回来再说。” 桑梓忙应着,“那就辛苦你了。” 温庭蕴转身出了门,简兮立刻便跟了上去,直到看他走没了影子,这才跟桑梓一起悄然离去。 艽爷在京城的几个大的粮行她还是知道的,带着简兮去了最近的一家,绕到后门,见进进出出拉着粮食的马车,已经从巷口排到了巷尾。 原本清冷的后街,此刻却是人来人往热闹的很,果然是艽爷的人在大肆的囤粮。 桑梓进到院内,还未来得及开口打听,却已经有个小管事迎了上来,上下打量她们一番,有些不客气的问:“你们两位是干什么的?这儿可不是什么闲杂人都能来的地方。” 简兮上前一步,厉声喝道:“放肆,连姑娘都不认识了吗?这若是在南边,早该拖下去挨鞭子了!” 那小管事顿时就有些怯步,狐疑的又打量桑梓几眼,问:“我怎么知道姑娘是谁,我一直在北边的铺子管事的。” 简兮不耐烦的吩咐道:“那就把你们大掌柜的叫出来,还不快去!” 那小管事想来是有些痞性之人,挑衅的斜着眼看着简兮,但还是未等她再发话,便转身进到内堂去叫人了。 不大会,便从正厅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脚步有些急促,看见桑梓主仆二人,老远就笑道:“哎呀,不知姑娘过来,有失远迎,快请里面坐。” 见秦大掌柜对一个小姑娘这样客气,而且她的穿着还这样普通,那小管事顿时有些瞠目,可那态度却明显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桑梓并不理他,只随着秦掌柜往屋子里走去,边暗忖着说:“艽爷让我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秦掌柜是分管这一家吗?如此,我倒是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 秦掌柜人看上去很和气,笑呵呵的说:“姑娘抬举秦某人了,艽爷在京城有不少商铺,大部分都归我管,平时这里也有个当家的掌柜坐镇,只是今天我派他去送粮食了。” 原来如此,这每个粮行里有大掌柜,小掌柜,层层查上去,秦掌柜在南边,又看似是独立的商贾,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这些其实都是艽爷的产业。 “秦掌柜,咱们存的粮食差不多够了吧?” 秦掌柜诧异道:“够了?艽爷不是下令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秋末,要确保把京城和产粮地的余粮全都收上来吗?” 桑梓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大手笔,艽爷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157章 发怒 接过小丫头端上来的茶水,桑梓垂眸拨着杯中的茶沫,以此来掩饰眼中的尴尬。 想了想说:“其实我并不太赞同艽爷的做法,太平盛世,风调雨顺的年岁,囤这么多粮食,怕非明智之举。” 秦掌柜眸底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便是不易觉察的警惕,却又不动声色的说:“姑娘知道的,艽爷手里有许多能人异士,能推演天象,据说……” 他似乎是犹豫着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压低了声音叮嘱道:“这话姑娘可千万不要外传,以免影响了我们以后的生意。 据有人推算,说是三年之内,国内必有大灾,艽爷囤粮并非存心是想发国难财,而是怕那些没良心的商贩子,到时候抬高粮价欺压百姓,艽爷这也是善举不是。” 原来如此,桑梓心里松了口气,放下茶杯笑道:“艽爷广结善缘,他这辈子救人无数,就算是朝廷的官吏,也不见得能比他更尽心尽力的了。” 接下来,她又问了一些关于粮行的出入账目,以及最近收购到的粮食数目,心中有数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她不是不可以直接去问秦艽,但是直觉上,她觉得秦艽不会告诉她真相。 虽然之前一直长在他身边,可有许多事,艽爷是不允许她过问的。 她怕到时候万一问不出来,再到粮行,便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而这边,秦掌柜将她送出门之后,那双精明的双眸越加的深邃了下去。 他转身吩咐跟在身旁的一个老仆说:“去告诉艽爷,就说姑娘来过了,我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把要说的都告诉了她。” 那老仆跟在身旁应道:“是,老奴这就去,还是艽爷料事如神,知道她迟早会过来查问此事。” 秦大掌柜神情略显凝重,却再没多言。 桑梓回到那家小酒楼的时候,见温庭蕴正站在门口张望,见她回来,忙迎上来责问道:“这么热的天,你不在此好好等着,跑哪去了?” 桑梓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说:“玉颜斋的胭脂,石榴娇,我的最爱。” 温庭蕴忽然就笑了,跟在她身后进了店中,心情大好的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其实梓儿就算你不施粉黛的样子,在我眼里也是最美的。” 简兮翻了翻白眼,没有搭理他。 桑梓则只当没听见,抬手招呼小二要点菜。 温庭蕴一眼看见她手腕上的那个红色的玛瑙手串,不觉就笑了,她以前何曾在意过这些东西,如今似乎也知道要打扮自己了呢。 喜滋滋的将斟好的茶推到她面前,温庭蕴心情很好的说:“等吃完饭,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吧,梓儿你喜欢什么,我全都买给你。” 她心里装着事,哪有什么心情闲逛,便婉拒说:“我得赶紧回去,把药交到我大姐手里,何况若回去太晚,也怕祖母会担心。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在这一时是不是?” 温庭蕴有些不情愿,可还是应道:“好吧,若你真的不想逛,那吃完饭我们就回去好了。” 傍晚时分,温庭蕴从马上将买到的草药拿给她,亲自送她回了桑府。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温庭蕴原本含笑的眸子,忽然就沉了下去。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转身自言自语道:“梓儿,有些事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问,我只要默默守护你就好,对不对?” 且说秦大掌柜将消息送到艽爷那边的时候,艽爷正在书房跟枫墨白商量事情,听他禀报完,秦艽只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知道了,你下去吧。” 枫墨白的眉头,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紧锁了起来。 艽爷叹道:“这丫头鬼心眼太多,你看她回来,都不直接来问我,而是选择去了粮行跟老秦套话。还好我们提前有防备,全都交代了下去,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她捅出什么篓子来。” 枫墨白手里握着的一支紫毫,“咔嚓”一声就断在了手里。 “她居然真的……” 枫墨白微微合目,脸色有些发青,紧握着那半截毛笔的手也有些发抖。 他是鲜少会发怒的人,秦艽知道,桑梓这次是真的伤了他的心了。 当初他说,皇帝极有可能会将此事告诉她的时候,秦艽还觉得不可能,没想到,还是被他料中了。 更可气的是,懿轩究竟给了她什么好处,竟让她为他如此尽心尽力! “那丫头也许是被人利用了而不自知呢,毕竟她年纪还小,涉世未深……” “她不是,梓儿那么聪明,不会轻易被人利用。是因为报恩,她平生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懿轩救过她,她想还他的人情而已。” 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枫墨白心里却莫名烦躁的厉害,甚至觉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艽爷似也有些不敢去深想确认什么般,随着他的话说:“可不是吗,也许只是皇帝随口跟她那么一说,她想还他个人情而已,我们要不要告诉她,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用不着,她不会一直错下去的!” 枫墨白说完这句,转身目光深沉的望向窗外,静默不语。 他并不比那个人逊色,他的梓儿,一定不会被那个人抢走的! 艽爷见状,无声的退了下去。 屋子里还燃着她前几天送给他的木兰坠露,细细的桐花香弥漫其中,待到心情平静下来之后,他走回案前,提笔开始作画。 傍晚时分,他将画好的东西交给了府里的下人,又叮嘱说:“等装裱好了,就派人快马加鞭的给梓儿送过去。” 那人忙答应着,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 桑梓回府之后,简兮便顺手将手里的药包给丢在了阴沟里。 她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温庭蕴说的是对的,这些药送过去,非但不会有人念她的好,反而还会惹来麻烦,那她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在府里憋了几天,桑梓还是决定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逸安王,虽然天象这种很玄乎的东西可信可不信,但她总觉得,还是要告诉他才能安心。 第158章 故意折辱 半路上的时候,桑梓一直在想,话要怎么说出来,才能不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白痴的神棍。 可是当她叩开逸安王府的大门时,开门的小厮却告诉她,王爷出远门还没回来。 桑梓心下纳闷,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你家王爷出远门了?什么时候的事?” 恰这时府里的管家经过,听到他的问话,忙过来打圆场说:“三小姐快里面请,王爷有事出门了,可能要晚些回来。 您若有急事,老奴就派人出去跟王爷通禀一声,只是不知道王爷能不能赶的回来?” 既然他不在,那她也没必要进去了。 桑梓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便站在门口又问了一句,“大管家,逸安王难道不是出远门了吗?” 方管家回头瞪了那小厮一眼,吓的那小厮慌忙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他呵呵笑了几声,回说:“王爷今儿个出门游玩,是去了比较远的地方,但并非出远门,也许是小厮没有说清楚,所以才导致三小姐听岔了。” “哦,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上次你家王爷问我,京城有粮商囤粮的事情,我恰好有个认识的小伙计在里面打杂,听到了一些事情,就想来告诉王爷一声。也不甚要紧,既然他不在,那就改天再说吧。” 她转身要走,方管家忙送了出来,跟她商量般问:“三小姐府上,王爷不便去打扰,不知道三小姐可否再抽空过来一趟,到时候王爷肯定会在府里恭候的。” “方管家言重了,不敢当,如果你家王爷后天上午有空,我就再过来一趟好了。” 方管家忙应着,“是,老奴一定转告王爷,三小姐慢走。” 送走了桑梓,方管家便立刻回府拿了令牌,让人备好马车进宫。 且说懿轩这几天,心里也有些不平静。 每每想起他碰到的那两瓣若樱花般娇嫩柔软的唇,他就忍不住的一阵悸动。 再想起那张恼羞成怒的小脸,他就禁不住的想笑。 方管家来求见的时候,祥公公进去通报出来,让小内侍将人领了进去,自己则站在廊下抬头看天色。 子猷守在门口,见他面有愁色,便问:“祥公公看什么呢,今儿天气不错,应该不会再有大风雨了。” 祥公公也应道:“是啊,天气是不错,可比起这天气,万岁爷的脾气更让人琢磨不透了。” 子猷回头往御书房内望了一眼,拉着祥公公走的远了些,在无人处悄声问:“皇上又怎么了?是不是又给你出难题了?” 祥公公仰天长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皇上问老奴,和氏璧,鲛人灯,还有游仙枕的下落?他说一定要在两年内找全这些东西,老奴有些摸不着头脑……” “真要找!” 他这一声讶异的呐喊,将祥公公吓了一跳,斜着眼看着他问:“这事你早就知道了?” 子猷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还是点了点头,“知道,我以为只是玩笑话而已,谁知君无戏言啊!” 祥公公颇为感兴趣的凑过来问:“皇上要那些东西干嘛?要知道,咱们万岁爷向来对金银珠宝是不感兴趣的,怎么忽然间想起要这些东西?” 子猷无语,“你就当他是忽然又感兴趣了吧。” “可是这些东西,上哪找去?游仙枕还好,听说在大夏一个什么公主的手中,那鲛人灯鬼才知道在哪?还有那和氏璧,不是早就下落不明了吗?” 看着祥公公那一脸无助的样子,子猷扶额长叹:“也许这些东西,连鬼都不知道在哪,可是皇上说要,做臣子的能这样回他吗?” 祥公公顿时语塞,半天又追上子猷问:“那到底该怎么办?” “慢慢找吧,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 祥公公脸上的赘肉就又抽抽了一下,与子猷对望了一眼,各自眼中皆是满满的无奈…… 且说桑梓在府外闲逛的时候,秦氏那里却已经快要急的冒火了。 桑府公中没有银子也就罢了,还欠着府里丫头婆子们两个月的月例银子。 若果真是大夫人在账上做了手脚,她还有话说,可以逼着姜氏往外掏银子,可偏偏管账的是府里的老管家了,深得老夫人和桑桓信任。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私下里和姜氏有什么勾结的。 越是这样,秦氏就越是有种火烧眉毛的感觉,偏刚才将这事委婉的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没说不应,却也没有答应,这就让秦氏心里越加的没底起来。 从老夫人那边出来,秦氏难为无米之炊,只得去了大夫人的院中。 这个时候,却也不得不跟大夫人低头了,毕竟她还靠着姜家那座金山银山呢。 许是姜氏早就料到秦氏会来找她,存心刁难,大日头底下,进去回禀的小丫头居然来回说:“夫人正在沐浴,二夫人稍等片刻可好?” 秦氏心中有数,如果不让姜氏出一口气,她怕是也不肯轻易伸出援手,便咬牙顶着酷暑午时的大太阳,硬撑着说:“没事,那我就等一等吧。” 那小丫头目光不善的瞅了她一眼,福了福身说:“那二夫人就等着吧,奴婢先告退了。” 不说请她去客厅小坐,也不说请她到廊下避避太阳,就那么一闪身离开了。 绿葵眼看着那丫头如此无礼,气不打一出来,恼了脸低声骂道:“小贱人,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看哪天犯在我手里,非把她那张酸脸给打烂了!” 秦氏苦笑,“你打她作甚,她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里面那位不开口,谁敢善待我们?她那样的心肠,只是让我们晒晒太阳,已经算是便宜了我们。” 绿葵撑起衣袖,勉强替秦氏遮着脸庞,有些为自家主子抱不平,语气有些暴躁的劝道:“夫人,要不我们回去吧,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这老爷的寿宴和升迁宴,说白了也不是您一个人的事,没有银子,就算神仙也难办,老爷就算要怪,也怪不到您头上! 大夫人当家,把个家当弄得一穷二白,认真追究起来,也全都是她的错!现在遇到坎了,凭什么要夫人您一个人来承担?” 第159章 故意折辱(2) 秦氏忍着头顶烈日的炙烤,抬手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苦笑道:“若我想从她手里接过桑家的管家大权,这头一件大事就必须要做好。 万事开头难,且还是人家故意刁难,我咬牙忍着,等过去这一关,老爷心里必定记着我的好。” 绿葵心疼的叹道:“真是委屈夫人了。” 秦氏在大夫人的院子里,顶着正午的毒日头,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可是却倔强的不肯离开。 隔着窗户,姜氏冷冷盯着摇摇欲坠的秦氏,唇角漾起一抹阴狠的笑。 “想跟我玩苦肉计,既然那么喜欢晒太阳,那就晒着吧,现在知道谁都靠不住了吧? 仗着老爷和老夫人的宠爱,就狂妄自大,放着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非得妄想跟我一较高低。 既然有本事接了这管家权,那就好好的施展拳脚啊,干什么又来我这里惺惺作态!” 看着秦氏在外面被烤的昏昏欲倒下,大夫人眸光犀利,心中是说不出的痛快。 倒是田嬷嬷在一旁劝道:“夫人,我看她也快支撑不住了,要不就算了吧? 不是老奴同情二夫人,而是万一她在这院中倒下了,老爷那里也不好交代不是? 您好容易将这块烫手的山芋抛出去了,她这一倒下,您岂不是又得再接过来? 这秦氏心机多得很,说不定就是想用这苦肉计躲事呢,夫人您出口气也就算了,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 姜氏想想田嬷嬷说的也在理,便转身往小花厅走去,边吩咐田嬷嬷说:“去把她叫进来吧。” 田嬷嬷忙应着出去传话,少顷,便随着秦氏一起打帘子进来。 大夫人在上座悠闲的端着茶杯品茶,就见秦氏一身狼狈的站在她面前,薄薄的纱衣,前胸和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像是被谁兜头一盆水下来,脸上水淋淋的,还有汗珠滚落,头发一缕缕紧紧的贴在耳畔,原本白皙的脸庞,这会子也被太阳烤的像是发了高热,涨红的厉害。 秦氏推开秋葵扶着她的手,福了福身笑道:“姐姐,这几天你病着,妹妹不便来打扰,不知道最近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大夫人吹着杯中的茶沫,含笑道:“多谢妹妹有心了,今儿天气这么热,你还有心惦记着我跑这一趟,真让姐姐我感动,快请坐吧。” 秦氏暗暗咬牙,还是摇着帕子坐在了下面的椅子上。 小丫头端了茶来,秦氏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去动,而是耐着性子说:“我看姐姐精神倒是好了不少,老爷高升,姐姐以后也要跟着荣光无限,果然是人逢喜事……” 秦氏话还未说完,已经见大夫人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然后指着她怒然斥道:“人逢喜事?我有何喜事可言? 我身体抱恙不能操持府中的事物,老爷见我不能再为桑府出力,便只当桑府没有我这个发妻。 我的女儿清柔,受了重伤至今还躺在床上休养,我这心里每天就跟油煎火烤一样,哪里来的喜事可言? 倒是你,如今是春风得意了,这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么?” 秦氏见大夫人发怒,忙道:“姐姐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老爷是重恩情之人,他日若能官复原职,姐姐以后也必然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我只是替姐姐高兴而已。”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替我高兴,你不在暗地里咒我早死,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说吧,你此行是有事来求我的吧?” 秦氏见状,忍着心中的屈辱,继续赔着笑脸说:“姐姐你也知道我们府中现在的情况,老爷做寿宴请宾客,原本的打算是只请至亲好友,若是那样,银子怎么都好凑。 可若是再宴请同僚,且不说三品以上的故交有多少,只说下面来巴结贺喜的,定也不在少数,我们总不能失了礼数,这银子实在是不凑手,还是得请姐姐……” 不等她说完,大夫人已经给田嬷嬷使了个眼色,田嬷嬷转身从旁边的小桌上捧过来一个账本,递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看也不看的丢到秦氏面前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也不知道要维持这样大一个府邸有多艰难,你看看我最近这几个月当家的银子都是从哪来的? 不怕你觉得丢脸,这个账本子我也给老爷看过了,能帮的我都已经尽力了。 之前从姜家拿的那几十万两银子,如今还未还给我大哥,如今就算再艰难,我也没脸再回娘家开口了。 原本大嫂前两天还问我,是不是家境艰难,要不要私底下接济一下我们,可偏偏楚玉跟梓儿又犯了别扭,老夫人又护的紧,大嫂一气之下,连我都给迁怒着,再不管我们家的闲事了。 所以,你不如去和老夫人商量看看,这事该怎么办吧,我现在也真的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秦氏也听说过,那姜家的大夫人想让桑梓向姜楚玉道歉,颠倒黑白,好保住姜楚玉的名声。 可这种事情,老夫人怎么可能允许,大夫人事情没办成,自然心里有气,这是趁机想借自己的口说给老夫人听,让老夫人后悔呢。 随手翻了几页那账本,却发现记载的都是哪天当的什么首饰珠宝,当了多少银钱,用在了那一处,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下,连秦氏都不好再开口了。 见没有转圜的余地,秦氏便直接将手里的东西丢在了桌子上,冷了脸起身道:“说句实话,我今天就是因着银钱的事来跟你商量的,你既不肯帮我,又何必如此折辱我? 算了,横竖我也变不出银子来,大不了我去跟老爷摊牌,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或者明天我也装病撒手不管了。” 秦氏气呼呼的就想往外走,才行至门口,又听大夫人不冷不热的叹道:“妹妹好气性,我只是说我这里拿不出银子来了,却没说不帮你想办法,你急个什么劲?” 秦氏一听,只好生生的压下自己心里的愤恨,转头问:“姐姐到底想说什么,何不就痛快点,这事若是办的体面了,也不只是我一个人面上有光,不要忘了,在外人眼里,姐姐始终是桑府的当家主母。” 第160章 说着无心 原以为大夫人会给什么中肯的意见,可谁知她却笑着说:“妹妹不如就将你陪嫁的东西都卖了吧,难道你的嫁妆还没有几万两银子那么多吗?” 秦氏一听,气的脸色发青,至此才明白,大夫人根本就没有帮她的诚意,而是存心想羞辱她罢了。 银牙暗咬,秦氏哼道:“我这就去回老爷,让他想办法就是了,我就不信,老爷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如今还能被几万两银子给难住了!等他上任……” “等他上任,那点俸禄要养活府里这么多人,也是杯水车薪。不要忘了,老爷做的可是文官,而且还是一个没有什么油水的清缺。” 大夫人说完,也不看秦氏那气的蜡黄的脸色,伸了伸懒腰说:“田嬷嬷,我要歇会午觉,无关人等就送出去吧。” 田嬷嬷忙应着,“是,夫人。” 然后就向着秦氏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然后掀起帘子,颐指气使的说:“二夫人,您慢走!” 秦氏愤然甩袖出门,待到出了姜氏的小院,竟然眼前一阵金星乱冒,一头就晕了过去。 大夫人听说了秦氏病倒的事情,也只是淡淡冷笑,只当她是装的,自己依然每天只尽心照顾在桑清柔身边,并不去理会外面的事情。 且说桑梓从逸安王府回来的时候,恰碰上桑清婉出门的马车,看方向,大概又是去了姜家。 简兮在一旁撇了撇嘴说:“最近她怎么老是往姜家跑?” “那是当然的,桑清婉想进宫,如果能跟姜家处好关系,得到姜晟的扶持,那她以后在宫里的地位必然也是举足轻重,就算是滢妃,也要在面子上让她三分。” 桑梓冷笑,“就算是亲姐妹又如何,还不是各为己谋,桑清柔之前好好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为自己打算了,这个桑清婉,可比她那个大姐要精明多了。” 简兮瞥了眼远去的马车,跟着桑梓往后街的角门走去。 “别看这个二小姐成日里看着挺安静的,什么是非都不掺和,实则她才是那个最有野心的人,不声不响的,却已经在暗中把路都给自己铺好了。” 桑梓懒得去过问桑清婉的事情,且看她机关算尽,心思百转,到最后,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 才进门,便遇到大少爷房里的两个丫头在窃窃私语,听甘棠委屈巴巴的说:“老爷的生辰这眼看着就要到了,少爷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礼物可送,这几天一直在外面的古玩书画店里搜罗,可却一直没找到中意的。 二小姐的意思是,让他送件老爷心仪已久的东西,可是谁知道老爷稀罕什么呢? 怕就怕礼物送了,入不了老爷的眼,讨不了老爷的欢心,咱们少爷还是得要被发配到西南那个鬼地方去吃苦。 若是少爷走了,咱们俩还有什么乐趣?” 甘棠和合欢是大少爷桑握瑜贴身服侍的丫头,说白了就是通房丫头,以桑握瑜那个好色的劲儿,这两个丫头,怕是早就已经是有实无名的姨娘了。 听甘棠抱怨完,又听合欢也叹道:“少爷若是走了,以后长日无聊,我们俩恐怕就要这样打发日子了。少爷不在,无人庇护我们,以后还不谁都敢给我们脸色看?” 见两个丫头在廊下坐着,长吁短叹满面愁苦的样子,桑梓微微驻足,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 她记得小时候,桑桓为了讨何姨娘开心,确实淘换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她曾听桑桓遗憾的说:“其实这些都是俗物,若能得到竹林八贤亲手制作的那把玉扇,哪怕是只看一眼真品,平生也满足了。” 桑梓那时不解,不过是一把扇子而已,为何桑桓却露出那样倾慕的神情来。 直到后来有一次她问起,枫墨白告诉她说,竹林八贤乃是大乾立国之初,隐居山林的八位贤人。 那时太祖皇帝许以高官厚禄想要请他们出山辅佐,可是他们志不在此,都委婉的拒绝了。 因为八位贤人居住的地方,山林遍植青竹,且几人又经常聚在一起,在竹林之下,喝酒纵歌,肆意酣畅,所以便被世人成为“竹林八贤。” 因着皇帝屡次相请遭拒,为了保住皇帝的颜面,后来太祖寿辰,他们曾亲手制作了一把玉扇作为贺礼。 每块扇骨,皆雕刻有他们最喜欢的花卉,且扇骨上有亲笔题诗,再亲手雕刻出来。 且不说能集齐八人的墨宝已经是旷世稀罕之物,只说那扇子所用的玉骨,也皆不是凡品,根根都是五彩晶莹的美玉雕刻而成,只一把玉扇已经是价值不菲。 果然,扇子送到太祖面前,太祖果然龙心大悦,一扫之前的不愉快,大度的既往不咎。 后来,这把玉扇好像被太宗皇帝赏给了开国异姓王赵家,后来赵家获罪,子孙凋零,那把玉扇在抄家时也不知去向。 再后来听说,如今赵家的人落魄的很,只剩了一个老爷子和他的孙子在京城讨生活。 可那老爷子骨气硬的很,宁愿挨饿受冻,也要守着祖先留下来的那把玉扇,不肯拿出来换成银子养家糊口。 曾有朝廷官员,出价黄金万两购买,可是老爷子就是不肯出手,将那东西当做命根子一般的留着。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身旁的简兮已经等的有些急了,轻声提醒道:“小姐,这大太阳底下,您在想什么呢,中了暑怎么办?” 桑梓猛地回过神来,不由道:“我想起了‘八贤宝扇’,算了,那样的东西,也注定无缘一见。” 简兮却惊讶道:“小姐怎么忽然想起了那件东西,上次在怀安王府的时候,奴婢无意间听王府的人说起,说怀安王很想找到那把扇子,在皇上的寿辰时当做贺礼送上,准能博得龙心大悦。 要知道,当今皇帝不怎么爱珍玩,但却对书画颇为着迷,若是能一下子得了那八位大家的真迹,定会欢喜不已,还不知道要怎么赏赐怀安王呢。” 主仆两人闲聊着离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偏这话就被桑握瑜房里的两个丫头听了去。 第161章 心如蛇蝎 两人激动不已,甘棠更是拍手道:“刚才你听见没有,简兮那丫头说,那宝扇皇上也喜欢呢。 若是少爷能将那把宝扇替老爷寻来,在皇上寿辰的那天进献上去,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让老爷官复原职了。 到时候,且不说少爷不用去西南受罪了,我们保不准也能跟着沾点光。” 说着,甘棠的双颊已经泛上了一层红晕。 合欢也兴奋的附和说:“但我们要保密,不能说此事是从三小姐口中偷听到的,省的到时候,老爷还要记她一大功,我们就说是无意间从外出的小厮那里听来的就好了。” “好,那就这样吧,等少爷回来,我们就把这事告诉他。” 两个丫头默契达成,也不在廊下坐着闲聊了,急匆匆的回了桑握瑜的小院。 桑梓路过正院的时候,无意间一回头,见秦氏院中的一个婆子正引着一个大夫,满脸焦急的往秦氏的小院走去。 桑梓驻足,吩咐简兮说:“你去打听一下,看是不是二夫人出了什么事,还是她那边有丫鬟病了?” 简兮忙应着去了,桑梓一个人慢慢走着,等着简兮回来。 阳光刺眼,照在人身上烫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她便专拣花木多有阴凉的小径行走。 湖边有一丛假山林,数丈高的山上植了不少花木,有的已经长成合抱大树。 树荫遮天蔽日,又因在湖边,风从水上吹来更觉格外凉爽,桑梓觉得此地十分惬意,便找了快干净的山石坐下来纳凉等着简兮。 她无声无息的坐在那儿,扇着帕子欣赏着湖里的荷花,正想着什么时候能采摘些新鲜的莲子做莲子粥,忽然听到假山后面似有人经过。 听不真切,只依稀辨得出好像是桑清柔身边半夏的声音,“你回去告诉四小姐,让她放心便是,不用顶着这大太阳往这边跑了,有夫人照看着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从这话里揣度着,那另一个人,应该是四小姐桑清薇身边的人了。 “我听二小姐身边的人说,大小姐出事的时候,二小姐曾经求助与三小姐,可是三小姐不肯想办法救大小姐,大小姐才会摔下来跌得那么惨,可是真的么?” 半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忿,“当然是真的,那贱人巴不得大小姐出事呢,又怎么可能出手相助? 如今府里大小姐成了这样,二小姐又是个绵软的性子,她一心想要出头,可算是等到机会了。” 那丫头又不甘心的问:“难道大小姐和二小姐就这样算了,任由三小姐在老爷的寿宴上出风头不成?” 半夏冷笑道:“她想的美,大小姐和二小姐早就商量好了,到时候让表少爷想办法收了她,等她进了姜家,大小姐非得将她剥皮剔骨不可。” 两人就这样叽叽咕咕的走远了,桑梓听得心下发凉,倒吸了口冷气,想这姐妹两人的心思果然是一样的狠毒。 让那个表少爷收了自己,那个表少爷除了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姜裴之外,还能有谁? 到时候,自己若真进了姜府,那和进了地狱又有何差别? 饶是心头发寒,桑梓却坐在那儿纹丝未动。 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看看谁先死在谁手里吧! 简兮回来的时候,见她神色凝重的坐在湖边,又回头去看,见四下里无人,不知她何故如此,便问:“小姐,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了?” 桑梓回眸,眸底似有利刃般望向东院,冷声道:“有人要在桑桓的生辰宴上算计我,我们先回去,细想想对策吧。” 在外面的时候,简兮向来是不会多问的,便只将秦氏那边打听到的消息跟桑梓细说了一遍。 末了又说:“我看二夫人那边伺候的人,神情都担忧的很,想来二夫人这病不是装的。” 桑梓听了,沉默半天没有言语。 世家大族的夫人,谁手里没有个几万两的银子?问题是,这钱由谁来出。 老夫人不松口,秦氏就算再艰难,也不可能真的去变卖自己的嫁妆。 且不说桑桓值不值得她那么做,只说桑怀瑾这个样子,秦氏怎会不替他的以后打算? 她手里的钱,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是天塌下来都不可能动用的。 何况桑桓的寿辰,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不过无论怎样,都轮不到她这个庶出的三小姐插手。 桑梓懒得多问,回到院中,见明霜正坐在廊下扇着炉火,那红泥小火炉上,放着一个砂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见她进来,明霜忙起身迎接,讨好般说:“小姐,奴婢这两天从大厨房那边学了道汤,说是夏天用这个能消暑去热,滋补的很,奴婢等下端进去给您尝尝好不好?” 简兮推开她说:“小姐已经在外面用过午膳,你就不必费心了。” 明霜被简兮推的后退了几步,脸上就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来,八成是觉得自己几个时辰都白忙活了吧。 桑梓看了眼那小火炉上的砂锅,淡淡吩咐说:“等炖好了就端进来吧,天太热胃口不好,也着实吃不下什么,正想要喝点汤呢。” 明霜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答应着,欢喜道:“那小姐先进屋凉快一会,等下奴婢就将炖好的汤给小姐端进去。” 简兮打起帘子进屋,桑梓进内室去换衣服,蕙心端了碗酸梅汤进来,努了努嘴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忙了一上午了,也不知道炖的什么东西这么费劲!” 简兮伺候桑梓换了衣服,见她坐在窗下,慢慢的品着碗里的酸梅汤,神情专注,可那眼神却越来越深,分明就是在想事情。 不大会,一碗汤见底了,她还捧着个空碗在出神。 蕙心小心的问:“小姐,您想什么呢?” 以蕙心对她的了解,一旦她这样神情凝重的想事情,八成就是要出大事了。 桑梓放下碗,冷冷道:“上次她与桑清柔勾结,差点将我的性命名声都葬送在宫里,这次我绝饶不了她! 明霜这把刀,是时候派上用场了,你既然恨她,那到时候我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你好了。” 第162章 无事献殷勤 蕙心警惕的往门口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那小蹄子是不是又跟别人暗中勾结,想要害小姐?她们又在搞什么阴谋,小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桑梓冷笑,“桑清柔要把我送给姜裴做妾,还说要把我剥皮剔骨才能解恨,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谁先剥谁的皮,剔谁的骨!” 蕙心目光一跳,却又瞬间压下心里的那股怒火,忍着心里恨不得现在就将明霜撕成八瓣的恨意,轻声道:“小姐,我们要提前商量出个对策来才行。” “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这一次,我一定要让桑清柔悔不当初……” 主仆三人计划完毕,蕙心哼道:“那明霜这一环,小姐就交给我来做吧。” 桑梓点了点头,冷峻的目光撇向窗外正在煨汤的明霜,大概是砂锅太烫了,她用毛巾垫着从炉火上端下来,双手不停的甩着,脸上却带着丝丝欢喜之色。 不大会,就见明霜端着自己辛苦熬好的消暑滋补汤进来,进了内室,放在桑梓手边的小桌上说:“小姐您尝尝合不合胃口,若是喜欢,奴婢以后天天给您做。” “有劳你了。” 桑梓不动声色的摇着扇子,吩咐蕙心说:“赏。” 蕙心立刻转身去妆台前拿了些碎银子过来,含笑放到她手里说:“你有心了,好好伺候小姐,小姐不会亏待了你的。” 明霜有点受宠若惊,自打进了这个院子,蕙心就从来都没给过她好脸色,今儿对她这样和颜悦色,她倒有些不习惯起来。 “奴,奴婢不要赏赐,奴婢伺候小姐是应该的。” 对着蕙心和气的笑,明霜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桑梓翻着手里的琴谱,眼皮不抬,淡淡道:“赏你,你就拿着吧,莫非是嫌少吗? 也是,我这里是比不得大小姐出手阔绰,她跟前的人,随便得点赏赐都够一个月的月例了。” 明霜脸色微白,忙福身说:“小姐别多心,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既然跟了小姐,那奴婢用心伺候小姐就是应该的,实在不敢求赏赐。” 桑梓抬眸笑道:“你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好好待你,不过是点心意,你又何必如此不安? 好了,没事你就先下去吧,我想静静的看会书,汤很香,等会凉一下,我会好好品尝的。” “是,那奴婢就告退了。” 明霜转身的时候,正瞧见简兮托着一件鸭青色的男子外袍进来,那上面用金线绣就的团福花纹精致细密,一看便知道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简兮问:“小姐,给老爷的寿礼准备好了,奴婢先收在那个红色吉祥如意花纹的盒子里可好?” 桑梓点头道:“好,后天一大早,我们就送过去,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心意罢了,但愿父亲能够喜欢。” 明霜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简兮将衣服放进盒子里收好,这才笑道:“小姐的针线活是京城一绝,无人能及,老爷一定会喜欢的。” “借你吉言吧。” 等明霜出去了,桑梓端起那碗汤,顺手就倒进了旁边花架上搁着的一株茉莉的花盆里,“她做的东西,我都不吃。” 蕙心哼道:“就算她真的是好意,我们也受不起!” 院子里一阵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简兮探身从窗户里往外看去,见那信鸽的脚上系着一条红绳。 她手一挥,那鸽子受惊,在纤细的竹枝上拍了拍翅膀又飞走了。 简兮回头说:“小姐,大概是先生有事要找你,我们的信鸽过来了。” 桑梓之所以不用信鸽传递信息,是因为府里有个耍弹弓的神手桑怀瑾,万一那些消息落入他手里,搞不好得弄得阖府全都知道了。 “你出去看看,先生派了谁来有什么事?” 简兮见明霜不在,便悄然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们自有他们的联络方式,简兮出去不到两刻钟,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卷画轴回来,交给桑梓说:“先生派人送来的,并没有其他的话要交代,只说把这画送到小姐手里即可。” 桑梓略想了想,不明所以的将那画接了过去,没有多余的交代,为何偏偏只送一幅画过来? 带着疑惑,她拆开上面的红绳,放在桌上徐徐展开,待看到那画上的人时,不禁心里一阵狂跳,脸颊也不觉激动的泛了红。 画上,背景是南国一家歌舞教坊的庭院里。 亭台楼阁前,樱花烂漫,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大红的衣衫,还梳着双丫髻,在庭院正中的高台上,荡着一条彩色的绸带,明眸如星,笑靥灿烂。 随着她飞旋而上的舞姿,那漫天的樱花雨伴着她的衣袂飘飘,飘舞盘旋在她的周围,就似九天之上的花仙子下凡而来,美的让人呼吸一窒。 整幅画的背景皆用那浅谈的樱花色晕染,若笼罩在淡淡的粉色薄雾中,给人如梦似幻的感觉。 是什么时候,她的样子,竟是这样深刻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尤其是那灿烂的笑容,还有那双明亮的眸子,竟能描绘的如此传神。 桑梓相信,枫墨白在画这幅画的时候,脑海中闪现的,一定是她当时学跳飞天舞时的样子。 只是,她从来不知道,那时候,他曾经去看过她。 这样的情景,若非他亲笔画来,那些事情,早已在她的记忆里模糊了。 她不敢去想,他在画这幅画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这是她要毕生珍藏的东西。 原来她曾经的点点滴滴,他其实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吗? 桑梓小心翼翼的将画重新卷了起来,然后慎重的放进了衣橱最里面的格子里。 蕙心神情失落,悄无声息的转身默默退了出去,然后找了个僻静处,坐在树下对着那满院的青竹落寞出神。 蕙心很清楚,枫墨白的性子极为冷淡沉默。 可只要有桑梓在的时候,他唇边的笑容都是暖的,他看似并不在意,对她一如众人的淡漠,可是蕙心看的出来,他看桑梓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而且他的目光,时常会追随她的身影,甚至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深深叹息了一声,蕙心蜷缩起身子抱紧了自己,她其实没奢望过什么,只是每每看到一些事情,却还是会心酸,羡慕。 第163章 少污蔑人(1) 深深叹息了一声,蕙心蜷缩起身子抱紧了自己,她其实没奢望过什么,只是每每看到一些事情,却还是会心酸,羡慕。 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没有人安慰,更无人倾诉,就连自己的钦慕都只能深埋心底,这种感觉,真的太苦了。 不知坐了多久,还是映雪最先现了她,上来笑问:“姐姐这是在这乘凉吗,这个地方虽然凉爽些,可夏天蚊虫也多,倒不如在廊下更好些。 对了,大厨房的管事妈妈赵婆子在找姐姐呢,嫌姐姐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过去看她,你若没事,不如傍晚去大厨房催一催小姐的晚饭,顺便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吧,省的让她乱说话,对姐姐的名声也不好。” 蕙心原本就心情不好,闻言挑眉问:“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有义务天天过去瞧她吗?” 映雪的脸上明显有些惊讶之色,却又不敢反驳,只好说:“姐姐不想去就不去吧,我也只是好心提个醒而已。” 然后转身就想去厨房帮忙,却又听蕙心喊住了她问:“你刚才说什么对我名声不好,那姓赵的都背着我胡吣什么了?” 映雪脸色有些为难,一些话,哪是她们当丫头的能说的出口的? 见蕙心不依不饶的样子,映雪只好小心翼翼的说:“这个,我也没怎么听清楚,反正前院都在私底下说,姐姐很快就要和赵婆子是一家人了。” 映雪说完,偷偷瞄了一眼蕙心的脸色,转身快步跑走了。 蕙心闻言一怔,随即怒火中烧,见映雪已经跑远了,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便一个人出了门往大厨房而去。 她倒是要好好问问那赵婆子,她怎么就跟她成了一家人了? 蕙心一路气冲冲的去了大厨房,这个时间,正是大厨房里的人最闲的时候,几个婆子正凑在一起,围坐在门口的空地上,一边洗菜,一边在家长里短的闲聊着。 赵婆子正好背对她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把青菜,边摘叶子边高声说:“那次我就教训她了,我说蕙心,你别看我们家赵武腿脚有点小毛病,若真嫁过来,也亏待不了你,他身体壮着呢,就是娶上三五个也不在话下。” 这话立刻引的周围的人一阵哄笑,有人撇了撇嘴,酸酸道:“别是赵姐姐你一厢情愿吧? 蕙心那丫头就像个含苞的花骨朵一样,真打扮起来比多少人家的小姐都强,她会看上你们家赵武? 前一段时间,大夫人身边的刘嬷嬷给她找了那样好的一个去处,人家锦衣玉食的请了去做姨娘她都不肯,凭什么跟着你们孤儿寡母的受苦?” 那赵妈妈听见她话说的不好听,立刻就竖起两只老眼来,骂道:“你还是少说两句风凉话吧,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就是看不得别人有点好呗。 她生的再好,也不过是个丫头,还想怎么的? 嫁给我们家赵武怎么了,就她伺候了那样一个主子,能嫁进我们赵家,都是她的造化!” 当下又有人笑道:“赵妈妈别生气,若真取了这样一个儿媳妇,也算赵武艳福不浅,就是不知道蕙心那丫头的脾气,你家赵武能不能弹压的住?” 那赵婆子得意洋洋的冷哼道:“进了我们家的门,自然要守我们家的规矩,伺候丈夫,孝顺婆婆,那都是应当的。 到时候我准把她调教的,让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就是现在她在我面前,若是不听话,我也照样敢数落她!” 蕙心站在不远处,胸口憋着一口气,就像揣了炸药包般,感觉胸腔里的那团火,随时都有可能要爆炸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赵婆子背着人是这样编排她的,她什么时候答应,要给她那个瘸腿儿子做媳妇了? 不远处的那群人,还在嬉笑打闹着,这时候,有人眼尖,一下就看见了气的脸色黄的蕙心,正满脸恼色的站在那儿。 那婆子想来平时也跟赵婆子不对付,便又讥讽道:“我说赵姐姐,你哪来的那么大威风,别是吹牛吧? 人家娇花一样的姑娘,又不欠你的,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赵婆子放下手里的青菜,又拿起一个青瓜,慢慢的削着瓜皮,嘴硬道:“凭什么?就凭她吃我的喝我的,还收了我们家的聘礼。 你还真别不信,等老爷的寿辰过了,我就去请大夫人做主,将那丫头和我们家武儿的事给定下来。 有句老话说的好,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刘嬷嬷的安排她觉得不好,可是这女大不中留,就算夫人再不高兴,也搁不住她自己愿意不是?” 那之前说话的婆子,又朝蕙心这边望过来一眼,却笑了笑没有言语。 然后就见蕙心怒气冲冲的走过来,端起地上的一盆洗菜水,兜头就朝着赵婆子泼了过去。 那赵婆子还在忙着手里的活,完全没有防备,瞬间就给吓呆了。 众人先是被蕙心的举动给吓了一跳,随即都做鸟兽散,呼啦啦全都闪到了一旁。 只听那赵婆子抹着脸骂道:“是哪个瞎了眼的要泼老娘,不想活了是不是?” 回头看见蕙心,竟是吃了一惊。 蕙心将手里的洗菜盆往地上“砰”的一摔,涨红着脸怒声道:“就你那瘸腿愚钝的儿子,谁若是能看上他,谁才是瞎了眼。 你不仅瞎了眼,看错了小姑奶奶我好欺负,你还黑了心在背后败坏我的名声! 我早就跟大夫人说过了,这辈子谁都不嫁,只伺候在我们家小姐身边,老爷也是答应了的,你们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为坏了我的名声,我就只能乖乖顺从。 若是非要嫁给你那个蠢货儿子,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的好!” 眼看着这两人在一旁吵的跟乌眼鸡一样,周围的几个婆子,非但没人上来劝,反而悄悄的说起了风凉话。 那赵婆子又抹了把脸上的水,鬓上还挂着绿色的菜叶,那样子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可受了这样的难堪,她不甘心就这样丢人现眼,便指着蕙心的鼻子骂道:“小娼妇,平日里从我这里占便宜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样的话,你不给我家武儿当媳妇,又凭什么收我们家的聘礼?镯子你都收了,现在又来说这样的话,你的良心呢?” 第164章 少污蔑人(2) 蕙心听这话有些不对劲,又见众人看她那异样的眼神,知道今天必须把话说个清楚,不然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我何时占过你的便宜,就算平日里的那些糕点,我用的也是大厨房我们小姐的份例,哪里就吃的着你的了? 还有,你别仗着人老了脸皮厚就随便污蔑人,我可没收你家的什么聘礼,就那些个寒酸的破镯子,镀银的铜簪子,我还真就不稀罕,我见过的好东西多了,说出来都吓死你!” 那赵婆子听她这样反口,一来是心疼东西,二来是觉得脸上挂不住。 顿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叉腰指着蕙心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明明之前都答应了这门亲事,现在却贪财黑心的想反悔昧了我们的东西,你也不怕老天爷看不过去打雷劈了你! 我们孤儿寡母日子是不好过,可我的武儿哪里不如人了,辛辛苦苦攒下的钱给你买的饰,你不说感恩也就罢了,还翻脸不认人。 我可是有证人的,你休想抵赖。这事就是闹到老爷那里我们也不怕,你休想就这样昧了我们的东西!” 有道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当下便有人出来说:“赵嫂子,若蕙心真的收了你家的礼又想抵赖,你大可以拉她去二夫人那里评理。可人家一再不承认,别是你的一面之词吧?” 那赵婆子回头啐了一口,豁出去了般说:“我既然敢说,就一定是有凭有据的,不信你们问黄管家的李嫂子,看是不是真的。” 人越聚越多,蕙心到底是个女儿家,脸皮薄,哪像赵婆子活了几十年,什么艰难都经过了,跟她斗,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当下心一横,跺脚道:“你别欺人太甚,你若有什么证人,就赶紧叫来大家都把话说明白,别让人觉得我跟你那个瘸腿儿子不清不楚的。 我可连正眼都没瞧过他,更不要说收他礼物这档子事了,你若存心污蔑我,我必会去回了二夫人讨个公道!” 两个人正吵着,恰好黄管家的媳妇李婆子带着人,例行检查各处经过,见两人吵的这样凶,便问: “这是怎么了,阖府里都知道你们两人最亲密,怎么忽然间就当着众人的面吵了起来?赵姐姐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浑身都湿了?” 这李婆子乃是府中管着各处女眷的大管家婆子,众人一看见她,未免都多了几分敬畏之意。 赵婆子觉得冤枉,正想要上前诉苦,就见蕙心红着脸抢先道:“是她先污蔑我,就算李嬷嬷不来,这事我们也该找个人评评理的。” 那李婆子听赵婆子夹枪带棒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这才跺脚道:“赵姐姐,这事都怪我,你头一次托我做点事情,可是谁知府中这两天事情多,我就给忘了。 老爷的寿辰快到了,各处忙成一团乱麻,二夫人又病倒了,老夫人吩咐下来的事情又多,我这一个脑袋两个大,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你托我拿去提亲的镯子,还在我那搁着呢,这就是一场误会罢了。” 众人一片哗然,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嘲笑起来。 赵婆子脸上挂不住,就有些讪讪的,可对方是大管家娘子,她又不好出言责怪,一时竟懊恼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倒是蕙心瞥了眼众人,语气很不好的对李嬷嬷说:“嬷嬷,那镯子是谁的您就直接还给谁好了,我才不稀罕。 莫说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就算是金山银山我也瞧不上,如今证明了我的清白,若是以后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污蔑我,我定不会轻易就这样算了!” 她说完,狠狠瞪了赵婆子一眼,气呼呼的跑走了。 这边,刘嬷嬷抱歉的笑道:“赵姐姐,你看这事,都是我给耽误了,才闹的这样不欢而散。 可话又说回来,人家蕙心好像压根就没那个意思,你以后这言行上可得要收敛一些。 她毕竟是三小姐身边的人,小姐身边的丫头,就算她真和你们家武儿有情,你也得低调些不是? 你看闹的这样难堪,回头若是让三小姐知道,一状告到老夫人那里,你岂不就吃不了兜着走? 武儿这孩子虽然腿脚有点不灵便,但人却生的忠厚老实,不愁以后找不到媳妇,我们当长辈的操点心,慢慢再给他物色一个就是了。” 那赵婆子哪里敢怪刘嬷嬷,这样难堪下不来台,也只得硬撑着叹道:“小浪蹄子,这个看不上,那个也瞧不上眼,我倒要看看将来她能聘到哪去做正头夫人! 莫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还想进宫当娘娘吗?料她也没有那个福气!” 骂完了,又对着嬉笑看热闹的众人摆了摆手说:“瞎叽歪什么,还不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这样说着,自己却率先低着头,扯着湿透的衣襟灰溜溜的走了。 自此,这赵婆子便恨毒了蕙心。 偏那赵武又喜欢的紧,听说她跟蕙心闹了这一场,知道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伤心之余跑出去喝酒大醉了一场,回来的时候不知被谁家的马车给撞了一下,差点连命都给丢了。 赵婆子看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儿子,想着这大半辈子的辛苦,守着赵武直哭了大半宿。 桑梓听说了此事,默了半天什么都没说。 有些梁子一旦结下了,是怎样都无法弥补的,何况对方还是那样一个人。 纵然赵武不怪蕙心,可赵婆子又岂是肯轻易罢休的? 此事就这样也许还好,若是可怜她,想拿着银两去化解这场恩怨,那赵婆子铁定会蹬鼻子上脸,生出更多是非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暗中想办法保住赵武的命,问心无愧便好。 这事就这么搁下了,她上次去怀安王府没见到懿轩,本想再跑一趟。 可没有想到,隔天竟是懿轩先派了子猷来找她。 她出门的时候,在后门碰到了子猷,子猷低调的行礼,然后笑道:“王爷说三小姐肯定习惯走后门,果然没错。府中无趣,便想约三小姐在茶肆相见,不知三小姐觉得可好?” 桑梓知道他存心打趣自己,也并不恼,只含笑道:“你家王爷还真是片刻也不愿待在府中,就那么喜欢往外跑吗?茶肆酒楼,怎么总喜欢往这些热闹的地方凑?” 第165章 宠溺 桑梓知道他存心打趣自己,也并不恼,只含笑道:“你家王爷还真是片刻也不愿待在府中,就那么喜欢往外跑吗?茶肆酒楼,怎么总喜欢往这些热闹的地方凑?” “出门就是为了瞧热闹,老待在府中有什么趣?” 子猷无意间回头一瞥,看见她手腕上那串鲜红的玛瑙手串,不觉目光一闪。 懿轩站在茶肆的二楼凭栏而望,远远看见她们三人说说笑笑的走来,微微一笑,转身吩咐茶肆的小二说:“将你们收的梅花上的雪水,提一壶上来即可。” 他自己带了茶,只要茶肆的水,那小二也还是爽快的应着去了。 桑梓上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包尚还温热的糖炒栗子,手里还拿着一支没吃完的糖葫芦,大大方方的打招呼说:“王爷真会挑地方,这茶楼对面就是海棠春,当真是极热闹的。” 然后又将自己手里的那包糖炒栗子放在他面前,笑眯眯问:“要不要尝尝,刚出锅的,还热着呢。”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别扭。 懿轩浅浅挑唇,伸手毫不客气的打开纸包,修长如玉的手指,拈出一粒冒着糖油的栗子,不紧不慢的剥着。 那黑乎乎的栗子壳,衬的他十指如玉雕石刻般骨节分明,莹润白皙。 这样精致好看的一双手,让桑梓不觉就有些看呆了,眼睛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 听他笑道:“若真有那样的雅兴,就直接去对面坐了,又何必跑到茶肆来?” “哦,不,那是不一样的。” 桑梓凑过来,故作神秘的诡异笑道:“你们文人凡事不都喜欢讲究个意境吗,什么事情都要营造一种朦胧美,就像现在,‘隔墙隐隐玉笛微,春闺妙音惹人醉,’说的就是……” “啊 ̄” 话未说完,头上已经被他弓起手指,重重弹了一下。 她吃痛惊叫的时候,檀口微张,一颗剥好的雪白甜香的栗子,已经被他塞进了自己口中。 懿轩带着略有些尴尬的笑意,教训她说:“小小年纪,知道的倒是不少,这种话是你一个大家小姐能说的吗?” 桑梓捂着额头,用力嚼着嘴里的东西,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满和反抗。 嚼完了,似乎也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又笑眯眯的问,“对面是歌舞教坊,你听,真的有人在唱歌呢,这把嗓子可真不错。 王爷特地选了这么个地方,不会是有中意的人,在等她出来吧?” 懿轩双眸微眯,那一向莫测如渊的眸子,忽就沉了下去。 可是下一刻看到她手腕上的那串红玛瑙的珠子,不觉又失笑,自斟了一杯茶,细细品着,问:“你不坐下来尝尝这茶肆的极品雪顶玉芽吗,冷了,茶味可就不好了。” “王爷还没回答我呢。” 懿轩有些无奈的抚了抚眉,又提起那紫砂的茶壶,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若真有,本王大可以直接接进府去,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吗?” 桑梓托腮,微微垂眸,这才看见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心,当即双眸一亮,拿起一块水晶芙蓉糕,咬了一口说:“哎呀,这糕点可真好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还能吃出芙蓉花的香味来。” 又拿起一块玫瑰香梨冻糕尝了尝,不住的点头赞道:“好吃,想不到这茶肆还能做出如此精致的点心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若说精致味道好,京城许多有名的点心铺子,都做不到这样色香味俱全。” 懿轩面上微有讶然之色,刚才不是还在讨论歌姬的事情吗,就这样搁下了? 而且刚才,他明明是想让她尝一尝今年的极品贡茶,可她的注意力怎么反被桌上的吃食给吸引过去了?果然云嬷嬷宫里小厨房的吃食跟别处就是不一样。 也真是拿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没办法,他原本还想就上次的事,好好跟她解释一番的,可谁知她倒好,早抛到脑后去了,这心可真够大的。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若是喜欢,我……我下次再带你过来就是了。” 伸手将她粘在嘴边的糕点沫轻轻抚去,拇指无意间碰到那柔如花瓣一样的唇瓣,微微有些凉,温润绵软的触觉,却像是有电流般自手指传遍全身,让他的手腕不禁轻轻颤动了一下。 桑梓有些不习惯他的这种亲近,端起茶杯,不动声色的别过脸去,可原本白皙的脸庞,却隐隐泛起一层艳若桃花的红晕。 心里如投石入湖,激起层层波澜,就连那茶喝在嘴里,都有些不知其味了。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安静的让人有些不适。 子猷清了清嗓子,小声的提醒道:“您不是要问三小姐京城囤粮的事情吗?” 懿轩这才又缓缓问:“听管家说,昨天你去府上找我了,可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吗?” 他的声音不大,温润低醇,若清风细雨拂过心底,荡起阵阵涟漪。 桑梓定了定心神,搁下茶杯说:“王爷说的是大事,我不敢不上心,恰好之前有个认识的小伙计在京城的一家粮行做事,我就去找他问了一句。 他说粮行的掌柜之所以会大肆囤粮,是因为得了一位会推演天象的高人指点,说是大乾三年之内会有水旱大灾,到时候必会需要大批的粮食供给…… 但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不是所有的粮商都想发这笔国难财。” 懿轩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他是否相信了她的话,也看不出他是否心有担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你的话我会如实转告给皇上。梓儿,谢谢你。” 那天他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竟如此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隔天就跑回了京城。 懿轩不是不感动的,且不说这消息是否有用,只说来去路途遥远,她一个小姑娘,顶着烈日酷暑如此奔波,这份心就很难得。 桑梓倒没觉得有什么,忙摆手说:“王爷千万不要跟我这样客气,我虽是个小女子,不能辅佐王爷,但我也不愿看着百姓缺衣少食,流离失所,所以想尽点绵薄之力而已。” 懿轩重又端起茶杯,品着茶,语气温软的笑道:“所以我并没有看错,你这个小女子的心胸,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说:“明天是你父亲的寿诞吧,可惜明天我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亲自过去恭贺了。” 第166章 献计献策 桑梓吃着糕点,脸上又恢复了小狐狸一般的笑容,眯着弯弯的眼睛毫不在意的说:“王爷尽管去忙,只要礼物到了就行,人来不来没关系。” 懿轩一口茶没咽下去,被呛的差点喷出来,咳嗽了几声,拿手背掩嘴道:“三小姐真是爽快,本王就欣赏你的率真!” 桑梓探身出去,趴在栏杆上,十分惬意的听着对面歌女在唱着什么,“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绿荑带长路,丹椒重紫茎。流吹出郊外,共欢弄春英……” 懿轩见她那贪玩的样子,不禁嘱咐道:“小心翻落下去,自己摔个狗啃泥不打紧,别砸着路人才是。” 桑梓回头白了他一眼,“王爷就不能说句好话吗,是不是只有损我的时候才开心?” 再回过头来时,便见路那边,桑握瑜带着几个家丁,面有怒色的走了过来。 边走还不停的骂着,“一群废物,不是说了吗,他要多少银子都给,只要把扇子给我就行了。 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小爷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银子买不到的东西!” 跟着他的那几个人,被他当街这样臭骂,都一脸悻悻。 听有个小厮说:“大少爷,那老头说了,那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是皇帝赏赐下来的传家宝,只要他还有口气在,就誓死要守住那东西,那是他们家先人功勋的代表,不能连祖宗的脸面都卖了。” “屁功勋,老皇帝若真念着他们家的好,赫赫赵王府能落到今天这种地步?破屋一间,祖孙两人,其他人都死光了,还好意思说什么功勋!” 桑握瑜啐了一口,带着人进了茶馆,天太热,他要进来喝口茶润润喉咙。 因着隔得远,桑梓听不真切,断断续续的有几句飘进耳朵里,她只以为是桑握瑜看上了什么东西,但对方可能不愿意卖给他,所以他才会如此气恼。 至于是什么,她一时也没听清楚。 本来那天她和简兮说的话,就是无心之语,说过就忘了,只是不曾想听者有意罢了。 她原本对这事是不感兴趣的,像桑握瑜这样贪婪好色之人,哪天不在外面惹点事非,都会觉得那天是白过了。 巧取豪夺,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八成又是想强买强卖吧。 桑梓眼不见为净,正想转身离开栏杆的时候,忽然瞥见桑握瑜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厮,那人最后一个踏进门槛,所以她便多看了他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让她心里忽然抽搐了一下,她不会看错,那个小厮,她曾经在恒通绸缎庄见过。 那次她去给枫墨白送香囊,明明看见他正在跟艽爷说着什么,但等她过去的时候,他却迅速转身退了下去。 但是,艽爷身边的人,她绝不会认错。 桑梓站在二楼的楼梯上,见桑握瑜在下面,恼怒的冲着那小二大喊,“还不快上茶,爷都快要渴死了。” 站在他身旁的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喽啰,也冲着那搭着白毛巾的小二喊道:“把你们这最好的茶,赶紧给我们家公子端上来,再这样磨磨蹭蹭的,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那店小二是见过些世面的,一个富家公子出门带着这么多人,还这样满脸不顺的样子,再傻也知道是在别处碰了钉子,搞不好就会乱撒邪火。 那小儿慌忙去端茶,然后赔笑道:“公子您请,这事本店最好的茶了,其他人来,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桑握瑜接过去喝了一口,“噗”的一口喷了出来,直接就将那茶杯给砸在了地上,重重的拍着桌子不满骂道:“你这是茶水还是马尿,怎么这么难喝!” 身边的人也狗仗人势,推了那小二一把,颐指气使道:“还不快去换,把你们最好的茶给爷端上来,否则,要你们好看!” 那小二弓着腰,有些为难的哀求道:“这位公子,您大人大量,不要再为难小的了,我们是小本买卖,这就已经是本店最好的茶水了,实在没有更好的了。” “没有了是吧?” 桑握瑜起身,一脚就踹翻了茶桌,“没有好茶,开什么茶肆,改成茅厕好了!” 这时候,那个店老板已经慌忙出来赔罪打圆场,好说歹说,才将桑握瑜给安抚住,并亲自泡了茶端到他的面前,又说了半天的好话,这才将事情给平息下来。 桑梓看见桑握瑜那痞样,不觉心头火起,想这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偏他在桑桓面前,还装的跟正人君子似的。 真真是玷污了“握瑜”这个好名字。 几个小厮殷勤的在背后帮他打着扇子,桑握瑜斜躺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舒服的眯着眼睛,时不时的皱一下眉头。 桑梓居高临下,冷眼看着,眼底充满了厌恶。 就在这时,她看到那个小厮,上前俯身在桑握瑜身旁笑道:“大少爷,其实要说这事也不难办,就怕少爷下不了那个狠心,可是比起老爷和您的前途来说,这点狠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桑握瑜睁眼,猩红的眸子,带着些许不悦望向那小厮,“你有什么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那小厮附耳嘀咕了一阵,桑梓明显看到,桑握瑜原本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了开来,而且嘴角还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来。 然后他大手一拍那人的肩膀,笑道:“行啊,小六,脑子够好使,看来爷以后还真得重用你,今晚你就去燕春楼找你的老相好吧,银子爷替你出。” 那叫小六的满脸欢喜,忙不迭的道谢,“奴才是爷的人,为爷分忧解难是奴才的本分,不需要什么赏赐。” “好,爷就喜欢你这样忠心的奴才,等爷办好了此事,必定好好赏你。光禄,茶钱!” 身后的长随光禄应声扔下一锭银子,然后便见桑握瑜起身,带着自己的几个爪牙浩浩荡荡的出了茶馆。 桑梓不用想也知道,这帮人必定又是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只是艽爷把那个叫小六的放到桑握瑜身边,是为了帮自己吗,既然如此,又为何不告诉她? 第167章 这个畜牲 正寻思着,一转身才现懿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你大哥的样子,和平日里我认识的那个人,似乎不大一样。” 听不出喜怒,但这样的话,也必定不会是赞美。 桑梓冷哼道:“这也许才是他的真面目,京城里许多人对桑握瑜的评价好坏不一,甚至有人说是近墨者黑,是姜裴带坏了他的名声。 可是王爷不要忘了,还有一句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君子小人不同框,不是臭味相投之人,如何能够亲密往来,融洽相处?” 懿轩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他是你大哥。” “我没有这样的大哥,我大哥才不是这样一无是处的败类!” 她说着已经顺着楼梯走了下来,懿轩没听清楚她嘀咕了一句什么,却也没再多问。 桑梓心里惦记着桑握瑜的事情,也无心随着懿轩闲逛,便找借口提前离开。 望着她们主仆两人逐渐走远的背影,子猷问:“皇上,您说三小姐给的消息准确吗,推演天象能知未来断灾祸,是不是有些太玄乎了?若真如此,司天监那边怎么没有动静?” 懿轩目光含笑,轻挑唇角,语气淡淡道:“不管这事是否属实,都不许走漏了风声,以免引起百姓恐慌。 有些时候,做一些事情,为了掩人耳目,势必要先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看似正当的借口,而天象这种东西无疑是最合适的!” 子猷跟在皇帝身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啊,老天爷的事谁说的准呢,要不怎么会有‘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可皇上您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展下去啊。” “朕当然不会放任不管,不管这些奸商是出于什么目的,朕都要让这些粮食都烂在他们手里,一两银子也换不出来!” 冷冷说完这句,懿轩如渊的眸底,瞬间不见了之前的温柔浅笑,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果决和一切尽在掌控的霸气凛然…… 桑梓在和懿轩分开之后,转过弯,便住了脚步说:“你去看看桑握瑜到底干什么去了,就算心有不平,也不要轻易出手相助。 要知道,他身边的那些走狗,有几个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做了那么多恶事,还能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 “我心中有数,小姐放心就是。” 简兮答应着,可终究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直将她送到桑府后门的小巷口,才又回去寻找桑握瑜。 桑梓回到自己的小院换了衣服,本想去给老夫人请安,听蕙心说:“小姐还是暂时别往老夫人跟前凑了,老夫人这两天心气不顺,见谁都不高兴。 听说二夫人病了,老夫人原本还以为是因为银子的事,她想甩手不管,便遣了姚嬷嬷过去,想好好数落二夫人一顿,谁知姚嬷嬷过去才现,二夫人是真病了。 姚嬷嬷回去一说,老夫人也知道没银子她心里干着急却办不成事,只得把自己压箱底的银票,拿了几万两出来,让人给二夫人送了过去。 二夫人就算病着,看见这些银票,也只得挣扎着起来,硬撑着开始准备明天的事情。” 桑梓心下有数,其实早该提前半月准备着了,偌大一个桑府,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此仓促行事,必会各种不周,就算勉强应付的过去,也必会落人把柄。 姜氏对此事不闻不问,她手里使出来的那些人,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万一暗中使点绊子,让二夫人当众出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老夫人是不是遣了姚嬷嬷过去,帮着二夫人准备明天筵席的事情?” 蕙心将她为桑桓准备的寿礼从衣柜里取了出来,打算明天一早就给送过去,“小姐说的是,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有了姚嬷嬷帮着,二夫人可是省心不少呢。” 桑梓见她将那盛衣服的大红色礼盒,小心的放在桌上,然后又拿包袱仔细的包了,不禁冷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这衣服是穿不到桑桓身上的,你以为明天,她们会容许我们将这衣服,完好无损的送到桑桓手里吗?” 蕙心嘴角一抖,转身讶然道:“小姐的意思是不是怕她们暗中使坏?” “不是怕,而是一定会。桑清柔的性子我太清楚了,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我难堪的机会。所以,你明天就把这衣服,当着明霜的面,完好无损的交给她,让她送到前院去。” 看到桑梓眼底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蕙心便知道,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小姐,东西交给明霜,您怎么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要做什么,我就成全了她,只是我的成全,她怕是付不起这代价!” 蕙心想了想,又把那包袱解了开来,笑道:“既然小姐已经有了筹谋,那奴婢就等着看好戏了,这个贱婢,这次定让她自食恶果!” 桑梓摇着手里的泥金团扇没有作声,只是望着窗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明天,注定是你死我活惊心动魄的一天,端的就看谁的计谋更高一筹! 桑梓原以为简兮很快便能回来,可一直到日头偏西,也没见她的人影。 直到傍晚,她正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见简兮大步跨进门来,一进内室看见她便气愤的说:“桑握瑜这个畜牲,简直没人性,就为了得到赵家的那把宝扇,他竟然设计坑害赵家的幼孙,以偷盗的罪名将人关进了牢里,以此来威胁那位赵老先生。 可奴婢没想到,那个姓赵的也是个倔骨头,就算如此,还是不肯把东西交出来,直到桑握瑜让人送上了一根孩子的手指,那老先生才无法不妥协,将家传的宝扇交了出来。 可谁知他也是个有气性的,扇子交出去,自觉愧对祖先,竟一头撞在墙上碰死了……” 桑梓心里惊跳不已,这世上怎么会有性格这样刚烈之人? 想起桑握瑜身边,那个给他出馊主意的小六,桑梓不禁就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那个人,是艽爷的眼线。 可是,这事先生知道吗? 第168章 不出所料 桑梓的脸色一点点的白了下去,究竟今天这事,是小六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了谁的指使,才给桑握瑜出了这样一个令人发指的主意? 如果是受命于艽爷,桑梓并不觉得意外,不管外人眼中的艽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她心里清楚,秦艽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他是不会在意牺牲无辜的。 可是他做这事,有没有提前跟枫墨白商量过,还是根本就是先生默许的? 亦或者,这就是他的主意? 桑梓不敢去深想,她很怕她所想的,全都会变成现实,那样她会无法面对那样不择手段的枫墨白。 他的先生,在她眼里一直是高山明月一样的存在,她不敢相信他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桑梓咬着泛白的薄唇,半天沉默不语。 是为了帮她,还是艽爷另有目的?她不敢确定。 直到明霜带着人进来摆晚膳,她才如梦初醒般吩咐简兮说:“想办法通知先生,我要救那个孩子。” 简兮微微一怔,却还是立刻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赵家只剩了这爷孙俩,如今闹出了人命,桑握瑜为了息事宁人,必定会在牢里对那个孩子下毒手斩草除根,她必须想办法挽救。 还好,简兮将消息送出去之后,在天未亮的时候,就收到了枫墨白的回信,他应诺救那个孩子,并答应以后会送他去南边隐姓埋名的好好生活。 桑梓一大早起身,先去给老夫人和桑桓请安,然后吩咐明霜将自己的贺礼一起拿到前院去。 蕙心将衣服拿出来,在明霜面前抖了开来,笑问:“你看,这是小姐给老爷亲手做的外衫,你觉得如何?” 虽是平时所穿的衣物,也非一等云锦,可穿出去却并不会失了身份,尤其是那墨色绸缎上的金线团福花样的刺绣,针线功夫真是好的无可挑剔。 明霜赞叹道:“三小姐做的这件外袍,不知道比外面裁缝铺子里出来的成衣要强了多少倍,老爷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桑梓淡淡道:“我并不指望凭借一件衣服就能让父亲对我另眼相看,我只求凡事尽力,问心无愧就好。” 明霜听见这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脸上顿时有些讪讪的。 “奴婢也觉得,有些事只要心意到了就好,不一定非得要名贵难求。” 桑梓对简兮使了个眼色,便带着蕙心和明霜去了前院。 桑桓的寿礼,按照惯例,自家人送的,都放在后院后厅,早饭过后,大夫人会带着家里的女眷子女,和一众仆婢给桑桓行礼拜贺。 桑梓让明霜将礼物先送了过去,然后带着蕙心去了老夫人那边。 见明霜抱着盒子走远了,蕙心才望着她的背影,蹙眉恨恨的咬了咬牙。 这个贱婢,当真以为自己背后是大夫人,就有恃无恐,以为她们不敢拿她怎么样了! 等她见识到三小姐的手段,恐怕会哭都来不及…… 且说明霜抱着盒子,一路小跑到了后院的时候,桑清柔早就等在那儿了。 她只是胳膊受了伤,养了这些日子,还不至于下不了床。 不便见客,可是不代表她不能来给桑桓磕头行礼。 明霜将那放着衣服的硬纸盒递到秋葵手里,又跑到门口看了几眼,确定还没有人过来,才又折回来慌里慌张的说:“大小姐,这就是三小姐今天的贺礼了,刚才奴婢看过,是件绣工很精致的外袍。” 桑清柔阴冷一笑,命令道:“打开!” 秋葵得令,很快的便把那纸盒打开,将那件外袍给抖落开来。 桑清柔一看,顿时挑了挑眉哼道:“这贱人果然好手艺,虽说是件平常穿的衣服,可父亲若是看见她这绣工,必定也会赞不绝口。 半夏,给我拿剪子来,我倒要看看,等会父亲看见一件残破的衣服,还会不会注意到这上面的精美刺绣!” 半夏递上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剪刀,桑清柔阴恻恻的笑着,用剪刀将一件好好的外袍,硬是剪成了碎布条。 虽说明霜早就知道这位大小姐想要破坏三小姐的寿礼,可是看到那见衣服被剪成如此不堪的模样,脸上还是露出些许震惊的神色。 尤其是大小姐脸上的表情,让她觉得,她哪里是在剪一件衣服,分明就是在杀人一般。 明霜心里惊跳不已,有种想要逃跑的欲望,福了福身颤声道:“大小姐,奴婢不便在此久留,时间长了怕是会让三小姐起疑心,奴婢要赶紧回去伺候着了,您也赶紧回去吧,省的到时候三小姐过来碰到您,等会出了事,再让她揪着您不放。” 桑清柔一脸的阴狠不屑,“我才不怕她,今天以后,她桑梓就算跪着爬着来求我,我也不会怜悯她半分。 这个贱人,我要用最残酷的法子折磨死她,到时候再将她弄出京城,丢到烟花柳巷,让一群最污秽的男人将她蹂躏到死!” 明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位大小姐的心思竟然变的这么阴毒了? “奴,奴婢告退。” 明霜慌里慌张的出了门,被桑清柔吓的六神无主,差点被门槛绊倒。 简兮在窗外看到这一切,不禁也无声冷笑,这个桑清柔,自打废了左手之后,听说就一直打人骂狗的,她身边的丫头都已经被她下令打残了好几个了。 横竖她自己废了,也不让别人好过。 饶是这样,还不能让她的心理平衡,如今她行事,是越来越阴毒,越来越变态,身体残了,连心理都扭曲了。 待到桑清柔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离开之后,简兮才趁着无人,悄然溜进后厅,将那件被剪碎的衣服给换了出来。 桑梓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明霜她们几个都已经奉命去前院帮忙做事了。 桑府这次带过来的仆婢不多,各房除了贴身伺候的丫头,其余婆子丫头都遵循老夫人的吩咐,去前院领了差事忙去了。 桑梓站在廊下等着,旁边的红泥小火炉里,还煨着清早明霜煮的清粥,锅子里的热气,顶的锅盖“噗噗”直响。 简兮回来的时候,见桑梓正站在廊下等着。 虽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可简兮还是有些恼色的将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说:“小姐您看,果然不出您所料,这就是桑清柔干的好事。” 第169章 针锋相对 桑梓冷笑,接过来托着那衣服,只看被剪成的惨状,便能想象的到,桑清柔当时咬牙切齿的模样。 微微侧身,蕙心已经心领神会的将那红泥小火炉上的锅子给端了下来。 “我原本也没打算,真的将这件衣服送给他,因为他不配!” 伸手将衣服的下摆凑到炉火上,很快那绸缎便被火舌舔噬,火苗如蛇般蜿蜒而上,青烟屡屡,火势渐大,她手一松,整个衣服便掉进炉火里,眨眼间燃为了灰烬。 蕙心有些惋惜的说:“可惜了小姐的一番功夫。” “只是些表面功夫罢了,若不这样,如何能让她们空欢喜一场?” 桑梓用过早饭,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往前院而来。 半路上遇到秦氏,见她脸色很不好,虽然施了很厚的脂粉,却还是有些掩盖不住蜡黄的肤色和疲惫的神情。 桑梓忙上去搀扶,轻声道:“这几天辛苦二夫人了,只是有些事情虽重要,可二夫人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秦氏苦笑摇头,“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我就硬撑着过了今天,只求不给老爷出丑,就心满意足了。” 桑梓见那边,大夫人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也正往这边走来。 秦氏驻足等待,待大夫人走近了,才冷笑道:“我看今儿个姐姐气色真好,大小姐这是已经康复了吗,那我倒要恭喜你们了。” 姜氏被秦氏这软刀子的话顶的气不打一处来,脸色微沉,针锋相对的反讥道:“妹妹今天打扮的这样光鲜亮丽,倒让我有点意外。 前两天管家的婆子们都在传言说你病的厉害,我说不用着急,等老夫人的银子到了,二夫人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果然我说的没错,看妹妹今天你,多神清气爽,明明身体就好的很,装什么病嘛。 舍不得自己的那点体己,也不用在我门口装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让你受了多大委屈呢。” 秦氏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握着桑梓手臂的那只手,不觉中却已经抓的她疼痛不已。 可秦氏却依然做出一副澹然自若的样子,大夫人话说的越难听,她脸上却越发的笑颜如花。 “姐姐这话说的有些好笑了,如今我当家,姐姐哪里能给我什么委屈受?以前不会,以后就更不会了。” 姜氏神情一僵,哑然无语。 却听桑清婉轻声道:“母亲最近身体欠安,将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二夫人代为打理,也着实辛苦二夫人了。 不过母亲始终是当家主母,待大好了,还是要接过本该属于自己的担子。 舅舅那边前两天又派人来催着还银子了,这事还得母亲去转圜,若当家的是二夫人,有些话怕是不好说。” 姜氏一听桑清婉如此说,暗中赞赏的瞥了这个二女儿一眼。 别看她平时鲜少插手这两人的争执,可只要一开口,哪怕是看上去客气绵软的话,必然也是十分有分量的。 果然桑清婉的话才说完,秦氏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撑不住了,“姐姐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也就罢了,个个还这样厉害,竟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姜氏得意的勾了勾唇,扶着桑清婉的手说:“婉儿说的对,若与我们无关的事情,你舅舅又何必体恤? 我们走吧,这会子你父亲也该要过来了,把你的礼物拿出来,好好让你父亲看看你的本事。 也不知道你大哥上哪去了,大清早的就不见了人影。” 桑清婉扶着大夫人旁若无人的走在前面,轻声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大哥,他昨儿个说给父亲寻得了一件罕见的宝贝,大概是觉得盛放礼物的盒子不称心,亲自出去找了吧。” 大夫人摇头,脸上却是温情脉脉的嗔道:“你大哥凡事都力求完美,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自己的父亲,只要心意到了就行了。” 正说着话,却听桑清柔怒声问:“母亲眼里只有哥哥和妹妹,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母亲口口声声说不会放弃我,可为什么,她们的贺礼都是要讨父亲欢心的,却唯独对我却不闻不问!” 大夫人无奈叹道:“清柔,你现在照顾好自己,能够早些好起来,就是给你父亲最大的安慰了。做父母的,不贪图儿女的那点子东西,你们安好才是最重要的。” “是,母亲。” 桑清柔心情沮丧的应着,却依然不忘回头瞥了眼跟秦氏走在一起的桑梓。 后厅的红木方桌上,已经放满了许多东西,都是桑桓的几个姨娘送过来的,其中也有秦氏和桑怀瑾的。 进屋落座,大夫人只顾着和自己的两个女儿闲聊,压根就没把秦氏放在眼里。 秦氏亦如此,跟自己的几个丫头闲聊着,还时不时的想起什么,便吩咐人去告诉外面管事的婆子。 这样的气氛,着实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不大会,桑桓便带着黄忠边嘱咐着什么,边大步走了进来。 他今天是寿星,穿了一身藏青色织金五蝠捧寿纹的长衫,墨玉流云纹的腰带,腰间系藏蓝色富贵牡丹图的荷包,金冠束发,双眸炯炯,正当壮年,精神干练的很。 大夫人和秦氏见他进来,慌忙起身行礼,桑桓很高兴的随手一挥,免了众人的礼数,问:“握瑜和怀瑾呢,怎么不见人影?” 姜氏忙道:“老爷,握瑜孝顺,说是晚些过来要给老爷一个惊喜,您就再等等吧?” 桑桓点了点头,又听秦氏说:“怀瑾那孩子,还在老夫人那边陪着解闷呢,说是一会过来。” 桑桓扫了眼桌上的东西,都市大红的礼盒装着各样东西,他对这些并不十分感兴趣,只很高兴的说:“烟儿想的很周到,咱们这边的府邸小,不比京中,把同僚都安排到酒楼去,确实是个好办法,不然在家里,光筵席也摆不下。 这样的话,府里只款待些各府的女眷小姐们,反而更方便些。等下我要和握瑜去酒楼那边招呼客人,你们在家里,可要款待好那些太太小姐们。” 大夫人和秦氏忙应着,又听姜氏笑道:“老爷,您看看清婉给您准备的寿礼吧,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第170章 赝品而已 桑桓转身,目光慈爱的望着桑清婉,温声道:“你性情和顺安静,为父猜着,莫非送的是书画之类的东西吗?” 桑清柔走到桌前,从一大堆礼物里,拿出自己的那份,打开盒子递到桑桓面前说:“父亲,女儿前一段时间在外面的书画店里,竟然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字帖。 前朝大书法家余子松的真迹,可惜当时身上没带银子,再去买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被人买走了。 女儿多方打听,终于得知,这字帖居然被一个书生给买走了。女儿好说歹说,几次登门恳求,他才肯忍痛割爱,将这字帖转卖给了女儿。” 桑桓接过去,有些意外的惊喜,翻开那字帖细细看了半天,才含笑道:“余子松的字,流传下来的本就不多,这一本《过江赋》更是孤本难得。 真迹我也曾经观摩过,你这一本是赝品,不过心意为父还是领了。” 桑桓说着,顺手就将那本字帖给放了回去。 桑清婉和姜氏顿时脸色大变,甚至有些无法接受一般。 桑清婉更是直接扑到了桌边,拿起那本书细细的翻看着,苍白着小脸问:“这怎么可能,我之前练习书法,还曾经特地研究过余子松的字,这怎么可能是赝品?” 桑梓冷笑,真正的《过江赋》真迹,她也曾见过,就在枫墨白的书架上。 看着桑清婉那震惊难过的样子,桑桓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虽素有才名,但终究是年龄小见识还浅,这本《过江赋》若非多年前我曾经在逸安王那里见到过真迹,也难辨真伪。 你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心思就很不容易,不是真的也不要紧,你有这样的眼界为父就很高兴了。” “是,多些父亲教导。” 尽管桑清婉觉得十分沮丧,可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情,乖顺的退回了大夫人身边。 姜氏忙出来打圆场说:“清婉,你父亲刚才也说了,有这份心意,他就很高兴了。” 不等桑桓开口,秦氏已经掩嘴笑道:“是啊清婉,真假不重要,心意才重要,只是不知道你这本赝品,花了多少银子买回来的?” 桑清婉闻言,猛地抬头望向秦氏,怒道:“不管花了多少银子,我都不曾动用公中一分钱,二夫人当着家,这个总该是清楚的吧?” 秦氏含笑点头,“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只是姐姐当家的时候,把这个家当的一贫如洗,二小姐你的手头上倒是挺宽裕的嘛。 这一个月几两银子的月例,也不知道你攒了几年,才攒够买这孤本字帖的钱?” 就算再傻的人,也能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 桑清柔先就怒火中烧的问:“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母亲当家的时候,把公中的钱都私底下贴补给我们了吗?” 秦氏忙道:“我可没这么说,这是大小姐你自己说的。” 姜氏制止住正要跟秦氏争吵的桑清柔,她还是个孩子,哪里是秦氏的对手? 当下便对桑桓说:“老爷,这几年公中的账目都清清楚楚,您若是不信,可以从咱们铺子上找个帐房先生来盘算一下便是。 何况,清柔和清婉是嫡女,就算真有什么需要,从公中支点银两又有什么不可以? 莫说我从未假公济私,就算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两人这一争吵,桑桓就有些心烦,他也知道秦氏是因为银子的事受了难为,心气不平,说几句难听的也情有可原。 可这个时候,桑桓却没什么心情听她们吵闹,便有些不悦的说:“好了,都不要吵了,一家人,何必把钱看的这么重伤了和气。” 见桑桓面有恼色,桑清柔忙不失时机的站出来说:“今天是父亲的好日子,就别再说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了。 我听说三妹妹这次也给父亲准备了贺礼,她多年不在府中,第一次有机会给父亲贺寿,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父亲不如就看看她的礼物如何? 顺便也让我们大家都开开眼界,看看三妹妹准备了什么好东西送给父亲?” 桑桓看了眼站在一旁默不吭声的桑梓,犹豫了一下,说:“算了,不拘什么,只要你们有孝心,为父都喜欢。” 桑梓微微一笑,福身道:“多谢父亲体恤。” 这句话一出,更让桑清柔觉得桑梓的礼物寒酸不已。 也许是想来个更鲜明的对比,桑清柔先拿出了自己的礼物,说:“父亲,去年外祖母送给女儿一块极其难得的美玉,女儿一直没舍得用,这次就用那块美玉为父亲雕刻了一方玉狮镇纸,希望女儿的心意,父亲能用的上。” 桑梓看到那方雕刻精美,温润剔透的黄玉镇纸时,觉得桑清柔这次还真是下了大本钱了。 这方玉狮镇纸,雕工精美,玉质更是毫无瑕疵,确实属于难得一见的上品。 果然桑桓见了,都有些感叹道:“玉是好玉,只是你外祖母给你的东西,你好好留着便是,做几件精美的首饰多好。” 桑清柔看了桑梓一眼,觉得自己总算是驳回一局,更是欢喜道:“女儿福薄,且也不缺首饰,白收着做什么,倒不如送给父亲有点实用。” 桑桓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又听桑清柔笑道:“三妹妹,不如把你的礼物也打开,让我们大家都看看吧?” 桑梓正想走上前去,却被秦氏暗中拉住了衣角,“大小姐,你这样做可就有些不厚道了,比起二小姐那本价值不菲的赝品字帖,没准梓儿的礼物反而更实用些。 当然,她是比不得大小姐你,难不成你还指望你三妹妹的贺礼也是什么金镶玉砌的玩意儿不成? 她没有,不是她不想有,而是在这个现在连奴才的月钱都发不出来的家里,她奢侈不起而已。 何况她也不像你们,有一个二品诰命夫人的外祖母! 拿别人家赏赐的东西来显摆,是觉得我们桑府寒酸,连这点子东西都稀罕不已吗?” 秦氏这番话连讥带讽,瞬间连桑清柔的那点小心思,也贬的一文不值了。 第171章 万金难求 桑桓更是脸色一沉,虽然明知秦氏是故意针对桑清柔想维护桑梓的颜面,可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桑清柔心中暗恨,给自己的婢女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会意,一转身故意不偏不倚的将桑梓的那个礼盒碰落在地。 她故作惊讶的蹲下身去,捧起那盒子,面带惶恐的说:“三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三小姐这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有没有给摔坏了,不如奴婢帮您打开看看吧?” 未等桑梓回答,半夏已经手脚麻利的打开了那红色的礼盒。 桑梓温然含笑,静静站在一旁,轻声说:“不打紧,一卷画而已,还不至于轻易就这样摔坏了。” 桑清柔目光微跳,适才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变成了惊讶,她一转头,恰碰上半夏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似乎正在等着她的示下。 目光落在她手上打开的盒子里,见那里面放的竟是一卷画轴。 桑清柔以为半夏拿错了,又将桌上的东西仔细看了几眼,确定那确实是桑梓的礼盒没错。 “怎么可能,里面不是放的一件衣服吗?” 桑梓笑问:“大姐,你是怎么知道,我送给父亲的礼物是件衣服呢?” 桑清柔扑到桌子前,一只手将其他人的礼物全都打了开来,却始终没有找到被她剪碎的那件外袍。 桑桓看她这无礼的举动,不悦的蹙眉喝道:“清柔,你这是干什么?” 桑清柔脸色发白的怔了怔,勉强回道:“禀父亲,我之前听说三妹妹给父亲做了一件绣工精致的外袍,今天确实好奇想看看三妹妹的针线,所以有些心急了,还请父亲原谅女儿的莽撞。” “原来是这样,可你也不能如此将别人的东西弄的一团糟。” 见桑桓责怪,大夫人忙劝道:“清柔,你三妹妹送什么,那都是你三妹妹的心意,只要你父亲喜欢就好,还不快过来!” 桑清柔却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恨恨瞥了桑梓一眼,知道自己必定是被人给算计了,难道明霜那丫头背叛了她吗? 桑梓走到桑桓跟前说:“梓儿确实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礼物,可是送衣服的事情,也不知道大姐从哪里听说的,我还真没有过这样的打算,毕竟父亲并不缺衣衫。” “可是之前我……” 桑清柔话说到一半,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慌忙闭了嘴。 淡淡抿唇望着桑清柔涨红的脸颊,桑梓看着桑清柔憋气的模样,不觉失笑。 却故作惊讶的问:“大姐想说什么,为何不痛快的说出来?” 桑清柔用力的扯着手里的丝帕,薄唇紧抿,牙齿咬的下颚线都紧绷了起来。 “你送什么礼物,和我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送什么书画,你当你是清婉吗?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人,还想东施效颦附庸风雅,当真是可笑至极!” 桑清婉这时候却似是极为感兴趣的问:“父亲喜欢名家字画,不知三妹妹这幅画,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不妨打开来让我们看看?别像我一样,学识有限,买到了赝品才好!” 她就不信了,若是名家字画,动辄就要几百几千两银子,且不说字画的真伪,只说这笔钱桑梓又怎么可能付得起? 所以,桑清婉自嘲,也不过是为了让别人更难堪罢了。 桑清柔这时候也讥讽道:“你别是从京城路边的书画摊上买的吧,那些东西一两银子能买十几幅,都是些落拓书生不值钱的玩意儿,白白玷污了父亲的眼睛。” 桑梓不开口,只用难过的眼神去看桑桓。 桑桓敷衍道:“为父说过,礼物不在贵重,只要你们有这份孝心就好。” 桑梓这才说:“父亲,女儿送您的这幅画,确实不是什么前人之作,不过父亲不妨打开来看看,也许会喜欢也说不定。” 桑桓犹豫了一下,并不抱什么期待,神色平淡的拿起那卷画,慢慢的展了开来。 待看到画卷左上角的落款时,不禁用一种难以置信的欣喜口吻,甚至是有些激动的声音问:“他的画作,你是怎么拿到的?” 这样问着,眼睛里的惊喜之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甚至有些爱不释手,不忍移目。 看到桑桓这样的神情,桑清婉忍不住走上前一步,却又踟躇着,青白着脸色退了回去。 她抬眸去看桑梓,见她站在桑桓身边,含着浅淡的笑意,不慌不忙的回道:“其实也是巧合而已,女儿在南边的时候,因着白府的管家喜欢咱们庄子上的水果,时常会来购买,自然就成了熟客,女儿便会多送他们一些。 时间长了,那管家觉得不好意思,便想回报女儿。 女儿也听说过那位先生颇负盛名,但为人淡漠,虽书画造诣颇深,但流传出来的却少之又少,真迹价值万金尚且难得。 女儿就想着,父亲也是清雅之人,也许会喜欢他的画作,便恳求那管家帮女儿讨一幅来。白府的管家起初不肯,可后来经不起女儿再三请求,还许了他免费往他府里送一个月的果子,他才答应试试,没想到那位先生居然就答应了。” 桑桓眼角眉梢俱是喜色,不停的点头道:“说的是,枫墨白乃当今书画大家,年纪轻轻就已经名满天下。 而且为父也听说过,此人对钱财看的很轻,如果不是性情相投之人,哪怕十万黄金,也买不到他半个字,你能得他这幅画,实在是不容易。 莫说白送一个月的果子,就算是一年也值了。你做的很好,为父很喜欢。” 桑梓忙垂首道:“女儿不敢居功,用的是田庄上的出产,也非女儿的体己之物换得,说到底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大夫人刚到嘴边的话,就这样被她自己说了出来,顿时气的狠狠一掌拍在椅背上,却无可奈何。 桑桓细细观赏一番,然后小心的卷了起来,笑道:“我拿去跟大家一起品评品评,你们照顾好来客,等握瑜回来,就让他去酒楼找我。” 他交代完这几句,就拿着画卷满脸喜色的大步出了门。 至于那几个姨娘送的东西,他看都没有再看一眼。 甚至连黄忠带着家下众人等在外面给他磕头拜寿,都被他心情很好的挥手免了。 南国第一才子枫墨白的书画,得了这一幅,足以让桑桓在筵席上跟同僚们炫耀一番了。 第172章 醋意大发 桑梓看着桑桓欣然而去的背影,眼神微冷,就凭他,也配拥有先生的字画吗? 那幅《茂林远岫图》,不过是枫墨白随手而作未完成的废稿,由她来临摹补画的而已。 她自幼临摹他的字画,甚至到了能够以假乱真的地步,这样的一幅画,相信无人能够鉴别出真伪。 桑梓正想着心事,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咒骂,“贱人,真狡猾!” 桑梓循着那个声音冷冷望去,见桑清柔正一脸挑衅的望着她,“大哥还没回来,等父亲看了大哥的贺礼,你就知道,你送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桑梓是最不屑这种口舌之争的,只淡淡笑道:“大姐,你还是太看重价值了,父亲不是说过,心意到了就好吗?” 秦氏也接口讥讽道:“梓儿说的是,若都像大小姐你这样,以东西的价钱论心意,那二小姐的心意岂不是一文不值?” 桑清婉的脸色越加的难看了下去,却忍着屈辱,倔强的站在大夫人身边,手里的帕子被被拧成了麻花,可是她却依然站的端庄挺拔。 大夫人出声喝道:“好了,都不要说了,二夫人你还不去前院看看,都准备的怎么样了,这时辰,眼看着宾客都要登门了。” 正说着,见黄忠进来,先是向二位夫人问了安,然后才说:“二夫人,怀安王府的二公子前来道贺,正在前院客厅等候,您看?” 秦氏忙起身说:“我去看看,时辰不早了,其他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吧?” 黄忠随着秦氏出门,恭敬回道:“其他事宜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客人上门了。” 秦氏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什么,转身说:“梓儿,你跟我一起去前院吧,今天你也没什么事,等下看着帮我招呼下各府的太太小姐们也好。” 桑梓忙应着,并不去管姜氏脸色如何,也不管那对姐妹看她的眼神是多么的怨毒,无视的随着秦氏快步出了后厅。 温庭蕴等了半盏茶的工夫,才见秦氏带着桑梓跨进了门槛,一进来便寒暄道:“二少爷,让你久等了,今天府里事情有点多,若有怠慢之处,还请二少爷多多见谅。” 温庭蕴今天一身苏绣月华锦袍,正经起来倒像是个儒生一般,忙起身客气笑道:“二夫人言重了,我是闲人一个,今天过来的早些,但愿没有唐突了府上才好。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二夫人笑纳。” 他一边说着,怀远已经将手里的礼盒递了上去。 秦氏亲手接过,然后交给身后的锦葵,忙又让座说:“二少爷快请坐,二少爷是贵人,能来府上坐坐,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哪里还敢收二少爷的礼。” “二夫人客气了,我跟怀瑾有同窗之谊,原该多走动的,只是您也知道,之前我的腿行动不便,也就不愿上门给别人添麻烦。” 他说起这个,秦氏想到小时候,他跟桑怀瑾一起玩闹的情景,不禁就有些伤感道:“是啊,如今二少爷福气大,有贵人相助,能恢复如初,可是我们怀瑾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认得你?” 桑梓很清楚秦氏的心病,也想报答她刚才的襄助之情,不等温庭蕴开口,便抢先道:“二少爷为人最重情意,等到将来位高权重之时,还请看在与我二哥哥多年好友的份上,能够对他照拂一二,我与二夫人必当感激不尽。” 秦氏一听,神情激动,眼底尽是感激之色,只是张了张口,却终究是觉得有外人在,没有多说什么。 温庭蕴则一脸温柔的望着她,笑眯眯点头道:“梓儿不用担心,你的话,我都记在心上。” 当着秦氏的面,桑梓脸上微微泛红,一扭身坐在秦氏身边不再说话。 温庭蕴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端起杯子喝茶,遮掩自己的无措。 秦氏是过来人,这小儿女的情意,她一眼就能看穿。 当下便笑道:“二少爷不如就留在桑府用午膳吧,我让人去将怀瑾叫来,再让人准备些茶点水果。 你们三人是自小的朋友,在一处也不会觉得拘谨,若是闷了,就让怀瑾和梓儿陪着二少爷在园中逛逛,你们觉得这样可好?” 温庭蕴巴不得秦氏这一句呢,心里一万个赞同,嘴上却委婉道:“那就多谢二夫人了,今天桑府客人多,您不用担心我这里,只管照顾好客人便是。” 秦氏也不推让,已经洞悉了这位二少爷的心思,便起身说:“那我就去忙了,梓儿待我好好招待二少爷吧,前院的事,你也暂时不用操心了,我安排别人去做就是。” “那就辛苦二夫人了。” 送走了秦氏,桑梓转身,上下打量温庭蕴几眼,笑道:“你小的时候,性子那样温儒,我以为你将来极有可能入朝做个文官,谁知长大了……” “长大了怎么了,长大了我也还是那个人,我对你的心,可从来没有变过。” 温庭蕴见她落落大方,心里一松,顿时也没了适才束手束脚的别扭劲。 “长大了,这样一打扮,允文允武,当真是翩翩少年郎,公子世无双。” 桑梓心中坦荡,所以也不吝啬赞美之言。 可是温庭蕴听她这样说,原本就神采飞扬的眸子,越加的明亮起来,“不对,你应该说,陌上人玉如,公子世无双。” “温庭蕴,你是不是又想讨打?” 桑梓抬手正要去打他,无意间一瞥,却见门口,桑清婉带着自己的婢女,正驻足望着他们两人。 桑梓忙收回手,眉头微蹙,想她怎么会过来? 可一看到桑清婉望着温庭蕴,那复杂又温情脉脉的眼神,她便冷笑着退到了一旁。 桑清婉进来,大家小姐的礼仪做的一丝不苟,福身道:“清婉见过二公子。” 于温庭蕴而言,他与这位二小姐,其实也算不上十分相熟。 因此有些尴尬的后退了两步,还礼道:“二小姐多礼了,我来给桑大人贺寿,在此等着,想顺便见一见怀瑾。” 桑清婉有些紧张的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人站在那儿却丝毫不见窘迫之意,端庄温婉的含笑道:“是,我知道,适才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二夫人吩咐人去叫二哥哥过来,婉儿怕这边无人招待怠慢了,就过来看看,不曾想三妹妹也在这儿。” 第173章 要为自己打算 桑梓只当没听见,背过身去端起桌上的茶水,低头饮茶,这个时候,她实在懒得陪着桑清婉演戏。 果然又听她说:“三妹妹也真是的,只顾着自己喝茶,都不知道招待客人,这茶水都凉了。” 桑梓回眸瞥了温庭蕴一眼,见他慌忙解释说:“哦,不关梓儿的事,我不渴,实在不必麻烦了。” 尽管他这样说着,可桑清婉还是让人给温庭蕴重新换了茶来,然后又隔着桌子让了坐,柔声问:“二少爷,有件事情我想问你,原本是托了三妹妹的,可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所以清婉冒昧想当面问一句。” 温庭蕴是随意惯了的人,乍一看见这样端方十足的大小姐,反而浑身有些不自在起来。 只得拘谨的坐在那儿,连说话都斯文了不少,“二小姐有什么事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望向桑梓,竟有几分求助的意味,屁股也像长了钉子般,坐在那儿怎么都不自在。 桑清婉知道,只要桑梓在,温庭蕴的心是不在她身上的,她便转头对桑梓说:“二哥哥怎么还不来,别是路上贪玩,又半路拐了弯,三妹妹去催催吧,别总让人等着。” 桑梓冷笑,但还是放下茶杯便往外走去,心里一边嘀咕着,好你个桑清婉,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温庭蕴一看桑梓往外走去,怕她一去不再回来了,有些着急的欠了欠身,却又不好出言阻止,便有些急躁的说:“二小姐不是有话要问吗,不知你想问什么?” 桑清婉见他那急迫的样子,脸上就有些不好看,顿了顿,反而是故意放慢了语气说:“二少爷你是知道的,我大姐前些日子不小心摔伤了手臂,不瞒你说,她伤的很严重,我们全家都十分的着急。 所以我想冒昧的问一句,二少爷可否将治好了你的腿的那位名医介绍给我们认识? 本来我是托了梓儿去问你的,可是她跟我大姐之前有些误会,也不知道她问过你没有?” 纵然心不在焉的望着门外,桑清婉话里的意思,温庭蕴还是都琢磨透了,因此直接起身回道:“二小姐不必多心,此事梓儿跟我提过,不管她与你大姐是否亲厚,但她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至于那位大夫……当真是可遇不可求,如今他在何处,我也不知道。 一个游医,治病救人也是看缘分,他的姓名故籍我什么都不知道,此事恐怕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然后又急急补充了一句,“二小姐宽坐,我去看看怀瑾。” 说完也不等桑清婉回答,便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温公子,你等等……” 桑清婉本想将人拦下,可是话未说完,他已经跑远了。 看着他那躲避不及的样子,桑清婉脸色微微有些发青,追至门口,却又硬逼着自己停了脚步。 身后的木槿心急想伸手去拉她,见她自己在门口驻步,轻轻吁了口气,暗中无声的将手收了回来。 “小姐,您……” “他的腿真的康复了,不然不可能走的这么快。他还是原来的那个温庭蕴,只是个子长高了,人也越发的俊雅不凡,他是我见到的所有世家公子里面,最优秀,最出类拔萃的……” “小姐,您别说了。” 这样自言自语的桑清婉,让木槿有些心疼。 别人不知道桑清婉的心事,但她是知道的。 桑清婉的妆台里,收藏着一枚当年温庭蕴落在桑府的荷包,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仔细的收藏着,时不时的拿出来贴在胸口思念那个人。 这样苦的想着一个人,越是沉默,那相思就越苦吧。 “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忘了,您是要进宫的人啊?” 桑清婉苦笑,“如果不是听说他的腿废了,我又怎么可能处心积虑的想要进宫,谋求那所谓的锦绣荣宠? 木槿,当我失去了我在意的东西时,世间所有的男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那么,我又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只做个普通的少夫人? 与其如此,倒不如进宫,伺候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方不辜负了自己的一腔才学。 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那就做那个天下最荣耀,最尊贵的女人好了。” 木槿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叹息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奴婢知道您心里苦,您想重振桑家,恢复往日的荣光,可是您也要为自己想想。 如果您实在不想进宫,温家二少爷的腿不是好了吗,这也许就是老天爷给您的机会呢。 奴婢也看的出来,温公子对三小姐很好,可是三小姐那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嫁入王府为正室的,只有您才有那样的资格,以小姐的聪明,难道还怕争不过三小姐吗?” “我不知道,我心里很乱,木槿,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桑清婉踉跄出门,木槿慌忙去扶她,行至无人出,才低声说:“如果小姐真的喜欢温公子,那奴婢愿意帮您。” 桑清婉抬眸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木槿凑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最后又说:“小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今年定了亲,明年及笄便可出嫁,也是时候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 桑清婉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且说温庭蕴追着桑梓出来,在桑府问了好几个干活的小丫头,才好容易找到桑梓,他找的心慌意乱,可是她却和桑怀瑾在湖边玩的正开心。 打水漂,是他们三个小时候经常会玩的游戏,桑梓一颗小石头丢出去,最多的时候可以连跳五六次,温庭蕴的可以连跳七八次。 别看桑怀瑾玩弹弓玩的出神入化,但对于这个游戏,他却并不拿手。 湖边的大柳树下,温庭蕴弯腰捡起一颗石子,用力丢向湖中,回头笑问:“怀瑾,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桑怀瑾望着他,眨巴着一双纯澈的大眼睛,片刻后说:“你是温庭蕴。” 温庭蕴惊喜的双眸一亮,然后看向桑梓,“他居然记得我。” 桑梓摇头,又听桑怀瑾没什么底气的说:“三妹妹刚才对我说,我们小时候的一个朋友来了府里,还说是叫温庭蕴,想必那个人就是你吧?” 第174章 礼物果然到了 桑梓摇头,又听桑怀瑾没什么底气的说:“三妹妹刚才对我说,我们小时候的一个朋友来了府里,还说是叫温庭蕴,想必那个人就是你吧?” 温庭蕴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拍了拍桑怀瑾的肩膀说:“就是我,怀瑾,我就是庭蕴,你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以后你可不许再忘了我哦?” 桑怀瑾水汪汪若孩童般纯真的双眸看着他,像见生客一样,露出些许腼腆的笑容,但似乎又十分喜欢他一般,问:“以后你会常来找我玩吗?” 温庭蕴眼珠子一转,忙不迭的答应着,“我们是朋友,自然要经常见面的,怀安王府与桑府只隔一堵墙而已,我的住处…… 总之,我随叫随到,我们三个还像小时候一样,一起出完玩好不好?” 桑梓没什么兴趣的别过脸去,无聊的又捡起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 桑怀瑾却往她身边走了几步,拉着她的衣袖,明显很欢喜,却又似乎单独跟一个陌生人相处还不太适应,有些依赖般问她:“三妹妹你说呢?” 桑梓看出了他的拘谨,便笑着应道:“当然可以,庭蕴其实很早就跟二哥哥认识了,只是你忘了他而已,他是你的朋友,你不必顾忌那么多。” “对对,我也是个百无禁忌的人,朋友在一起不就图个随意高兴吗,何必跟个女人一样,多让人别扭。” 温庭蕴说着,已经过来伸手勾住了桑怀瑾的肩膀,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脸上虽在笑着,心里却到底还是为桑怀瑾觉得有些遗憾。 见桑梓悠然自得的坐在岸边乘凉,又说等下要去湖里摘些新鲜的莲子做莲心茶,好像压根就忘了桑清婉那一茬。 温庭蕴走过去,撩衣与她坐在一起,腿从岸边的青石上垂下去,鞋子刚刚触及水面,他便一下下的踢着那水面问:“喂,你都不问我,你二姐跟我说了什么吗?” 桑梓拢了拢垂到脸边的一缕头发,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头顶那棵老柳树浓密如伞的树冠,无所谓踢着双腿说:“她跟你说什么,我哪有资格过问?我可不是喜欢打探人家隐私的那种人,尤其是桑清婉的事,我更不感兴趣!” 凉风习习,带着清淡的荷香扑面而来,吹的她丝发轻扬。 温庭蕴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撑在身后,惬意的说:“她问我的腿是哪位神医给治好的,梓儿……” “我无能为力,桑清柔的伤,我帮不了她。” 桑梓语气淡淡,眼神漠然的望着天空。 温庭蕴笑道:“我明白,我只是想说,你无需勉强自己。治好我的腿的那位神医,姓甚名谁皆不知,云游四海去了,只治有缘人而已。” 桑梓会心一笑,无意间回头,见几个丫头用红木方盘端着些时下的新鲜水果从湖边路过,边走还边小声的议论着。 “刚才逸安王府的管家来送贺礼,礼物丰厚的连大夫人都有些吃惊,我明明听见夫人说了一句,我们府上,什么时候与逸安王府攀上交情了? 那位王爷,对于朝中大臣的这些事情,向来是不怎么喜欢凑热闹的,怎么忽然就送了这样大的礼来?” “这个谁知道,无论如何,连逸安王都来送礼了,是不是说,咱们老爷以后又要飞黄腾达了?” 几个人从小径上叽叽喳喳的经过,桑梓听见了,也只是冷冷一笑。 可是想起懿轩,心里不觉又是一阵突跳,那天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他掌心的温度,似乎到现在都还能感觉的到一般。 不自觉的,她竟就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 那些话温庭蕴自然也听到了,回过头来见她傻傻的摸着自己的脸,便推了她一把,问:“你想什么呢?连那位向来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逸安王都来为你父亲贺寿,看来桑大人真的是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了。” 桑梓斜睨了他一眼,哼道:“温庭蕴,不说风凉话你能死吗?你明知道的,就算桑大老爷做了王爷,也跟我没多大关系,干嘛还拿这种话来讥讽我?” 温庭蕴回头去看桑怀瑾,见他靠着岸边那棵老柳树,正拿弹弓瞄准了树枝上的一只鸣蝉,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两人在说什么。 好像这家里的荣华富贵,都和这两个人没多大关系,以后不管桑府如何辉煌,好处都是桑握瑜他们的。 看着身边这两人,温庭蕴不禁轻叹一声,“梓儿,没关系,桑家的一切你都不必稀罕,以后别人有的,我都会让你加倍……” 他本想说,以后别人有的,他都会让她加倍拥有,他要将她前半生失去的,都弥补过来。 可话未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 秦氏身边的大丫头锦葵过来含笑相请说:“三小姐原来在这里,让奴婢好找,前院来了不少客人,二夫人说想让您过去跟那些太太小姐们打个招呼,只二小姐在前面,怕是应付不过来。” 见她今天不过是穿着寻常的芙蓉色烟纱散花裙,头上素钗两根,那对红翡翠滴珠耳坠也还是之前老夫人赏的,就手上的一串红玛瑙手串,好像还能说的过去。 锦葵上前扶起她,又小声说:“二夫人让奴婢过来带三小姐去打扮一下,这样好的机会,总不能好事都让别人占了。三小姐快跟奴婢来,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必了,真不必了。” 桑梓被锦葵不由分说的硬拉着就走,身后的温庭蕴本想跟上去,却听桑怀瑾叫住了他说:“我们去荷塘里抓鱼吧?老待在这儿有什么趣。” 温庭蕴转身哄他说:“抓鱼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跟着梓儿去看看吧?” 桑怀瑾却硬拖着他往岸边的小船上走去,“女孩子家梳妆打扮你也要看吗?我母亲昨晚给三妹妹准备了些好看的首饰,说三妹妹也大了,是该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让她出去见见人,也好给她议亲。这样的事,我们不好跟着吧?” “就是这样的事,我们才得跟着!” 本来都已经上了船,温庭蕴却又像火烧屁股一般,吼完蹭的蹿起身来,从船头飞跃上岸,一路往前院飞奔而去。 身后,桑怀瑾盘腿坐在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揶揄的笑来。 第175章 布局 温庭蕴一路冲到前院,见此刻院中央的戏台子上已经开始有青衣在咿咿呀呀的开唱了,他也没心情听,只在人群里专心搜寻桑梓的身影。 各府的千金们,嫌屋子里闷,都聚在院中的芙蓉树下一起玩闹,忽然看见有个男子闯了出来,忙不迭躲闪的躲闪,脸红的脸红,之后却又暗中不停的拿眼去偷窥他。 温庭蕴没找到人正着急,恰被秦氏在门口瞧见,便招手让他过去。 屋子里的女眷,大都是各府的夫人们,他一个孩子,进去也没人会介意。 众人还在纳闷,是谁家的小少爷生的这样好的模样,听秦氏笑着介绍说:“这是怀安王府的二少爷庭蕴啊,大家都忘了吗?” 秦氏这一说,顿时有人惊讶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着有些面熟,只是二少爷您的腿可大好了吗?” 温庭蕴的目光在屋里打量了一圈,不见桑梓的人影,顿时拔腿就想走,听见人问,还是耐着性子彬彬有礼的回道:“已经大好了。” “这和传闻中,可大不一样啊。” “可不,到底是王府嫡出的公子,看这举止和模样儿,将来必然是世子不二的人选了。” “要不怎么说,嫡出就是嫡出,福泽深厚,就算遭遇点小挫折,也会有贵人相助,适才二公子进来的时候,我看他脚步稳健的很,哪里像有过腿疾之人?” “这二公子,也到了该议亲的年龄了吧……” 秦氏不理会众人的小声议论,忙让座说:“二少爷坐下喝杯茶吧?” 温庭蕴忙婉拒说:“多谢夫人好意,刚才看桑府园林景致好,不曾想走着走着竟到了这里,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二夫人和各位夫人原谅吧。” 坐在温庭蕴不远处的礼部侍郎府的陈夫人,先就出声说:“之前都是谁的嘴巴那么恶毒,将好好的一个小儿郎说的那样不堪,我看二少爷倒是知礼的很。 怀安王妃乃世家嫡出的大家闺秀,二少爷将来又是王府的继承人,王妃怎么可能不用心教导?” 陈夫人话音才落,屋子里便一阵附和之声。 温庭蕴又有些尴尬的敷衍了几句,从前厅出来,见院子里聚着的那几位小姐,这次倒没有像刚才那样受惊的躲闪了,有人甚至开始大胆的用目光打量他。 温庭蕴干笑着赔礼说:“各位姐姐,抱歉,抱歉……” 他从前厅出来,干脆就等在桑梓必经的那条路上,果然不大会,就见她在简兮和锦葵的陪同下,远远的走了过来。 温庭蕴站在路中央,拦住了她,见她原本干净白皙的脸颊上,居然擦了一层绯红的胭脂,头上也多了两支金钗,衣服倒是没换,但是腰间多了一个金丝荷包。 他伸手将她头上多余的首饰拔了下来,扔给一旁的锦葵,然后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用袖子使劲的去擦她脸上胭脂,还不停的嚷嚷道:“丑死了,擦的就跟猴屁股一样,你以为你是戏班子里的小丑吗?” “二少爷,您这是干什么?” 锦葵想上去阻拦,可是桑梓脸上的妆容却已经被他给擦了个七七八八,锦葵急的跺脚,却又不敢说什么责怪的话。 又听温庭蕴说:“刚才我从二夫人那边过来,她说不用让三小姐过去了,我们去找怀瑾,你去忙你的吧。” 说完,也不等锦葵答应,硬拉着桑梓一溜烟的跑了。 留下一个不知所措的锦葵,看着两人没了影子,这才无奈摇头,自己前去给秦氏复命。 桑梓心里想着心事,也就没在意温庭蕴的举动。 只是刚才被他用袖子擦过的地方,这会子有点火辣辣的疼。 两人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了,简兮去端茶水,温庭煜见她神情有些凝重,便问:“梓儿,你怎么了,有心事吗?” 桑梓摇头,眼神却越发的沉冷了下去,“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姜裴进府了。” 这就意味着,桑清柔很快就要对她下手了。 温庭蕴不解的问:“姜裴进府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些事,桑梓并不愿让无辜之人卷进来,怕温庭蕴疑心,便又笑道:“是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看不惯他的那股地痞纨绔气而已。 庭蕴,你既是代表王府来道贺,不见见父亲的面怕是不好,不如我回了二夫人,让她派人送你去酒楼吧?” 温庭蕴满心的不情愿,可她说的也在理,既然来了,不见见桑桓似乎确实有些欠妥,便垮着脸说:“好吧,我本来打算今天多陪你一会的。我走可以,但是我走之后,你也不许再到前院去见那些不相干的人。” 桑梓现在只想赶紧送走他去安排自己的事情,自然他说什么都应着,“这种场合,并非缺了我不可,我不去就是了。” 温庭蕴伸手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撇了撇嘴说:“长成这个样子,多少胭脂水粉都没办法补救,就别浪费东西,也别到人前去现眼了,老老实实等着及笄了,我来娶你就好,除了我,怕是没人受得了你。” 桑梓听他话说的这样难听,伸手就去打他,两个人在亭子里打打闹闹,落入别人眼中,却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 桑清婉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遥遥听着亭子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眼中水雾弥漫,脸色也越发的青白了下去。 如果真的要她选择,她宁可放弃入宫的机会,就算皇后之位又如何,都及不上能陪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侧,何况那还是怀安王府的世子妃之位。 桑清婉捏着帕子的手,骨节泛白,微微有些发抖,她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般回头问:“母亲快要过来了吧?” 木槿忙应道:“是,夫人已经出门了。” “那就按照我们的计划去做吧。” 桑清婉说完,决绝转身,沿着回廊往前院走去。 桑梓派人去回了秦氏,秦氏在前面招待宾客走不开,亲自指派了大管家黄忠送温庭蕴过去。 温庭蕴跟着黄管家离开,桑梓便也回了自己的小院。 可谁知还未到二门上,便有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说:“黄管家,二少爷找不到三小姐和温公子,正在发脾气呢,您看能否让温公子跟二少爷道个别再走?” 第176章 布局(2) 黄忠顿时有些为难,征询的望向温庭蕴。 温庭蕴也知道,桑怀瑾与常人不同,还是小孩子心性,哄一哄他也没什么,便爽朗应道:“我去见见他便是,黄管家到门口等我吧。” 黄忠脸上一松,忙赔笑道:“是,那就有劳二少爷跑一趟了。” “没事,我跟怀瑾本来就是朋友,也该过去跟他道个别。” 温庭蕴带着怀远,想去后院的荷花池边寻桑怀瑾,可谁知才走了没几步,怀远却忽然抱着肚子哀叫道:“少爷,不好了,我要上茅厕。”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温庭蕴见怀远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惊讶的问:“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怀远不停的点头说:“是,我今晨也没乱吃东西,八成是刚才在亭子里,喝了一杯丫头端上来的凉茶导致的。” “那你快去吧。” 怀远得了令,抱着肚子一溜烟的跑了。 而就在适才,有人拦下温庭蕴之前,秦氏正在前厅跟各府的夫人们闲聊说笑,这种当家主母的尊荣,在人前与众人平起平坐的感觉,让秦氏很有满足感。 就在她端着女主人的身份,正在悠闲的听着赵夫人说着张家长李家短的时候,却见有个小厮被带了进来,朝秦氏急急行了个礼,满头大汗的说:“二,二夫人,少爷他,他落,落水了……” 秦氏闻言脸色突变,惊的霍然站起身来,手肘碰倒桌边的茶水,泼了自己一身的水渍,她却也顾不上,一把拉过那小厮问:“二少爷人呢?” “在,在湖边……” 秦氏白着一张脸,用力推开那小厮,提起裙子大步往外跑去,也顾不得什么大家夫人的礼仪如何了,带着自己的丫头,一路往后院急奔而去。 适才跟秦氏闲聊的赵夫人,见秦氏乱了分寸,犹豫了片刻,对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的众人说:“不如我们也过去看看吧,没准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她的提议,立刻引来一阵附和声,于是在赵夫人的带领下,十几位夫人都跟着秦氏去了后院。 且说秦氏心急火燎的跑到湖边的时候,见桑怀瑾正躺在湖边那棵老柳树粗壮的树干上,荡着双腿,无聊的用弹弓去打树上的鸣蝉。 秦氏看见他无恙,又见他衣衫整齐,心里顿觉松了口气,然后腿一软,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桑怀瑾从树上跳下来,见秦氏这样子,忙上去搀扶,“母亲,你怎么了?” “怀瑾,你吓死母亲了。” 秦氏哽咽着将他搂进怀里,竟有种浑身虚脱了的感觉,所有的力气都压在他身上,才忽然惊觉,儿子的肩膀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这样的结实有力了。 “怀瑾,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给母亲听听。” 她问的桑怀瑾一脸莫名,然后转而去看自己的长随谢安。 谢安也是一头雾水,摸着脑袋说:“夫人,少爷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啊。” 秦氏眼底划过一丝狐疑之色,猛地回头,见适才去前厅禀报的那个小厮脸色蜡黄,满脑门子的汗,急忙解释道:“夫,夫人,奴才是说,说,二少爷的荷包落,落水了……” “什么?” 不等他说完,秦氏已经勃然大怒,“你是故意的吧,存心想看我出丑是不是,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杖责二十!” 忙有跟过来的婆子上前劝道:“夫人不可,这小厮天生结巴,话说不清楚也是有的,而且今天是老爷的好日子,万不能见血触了眉头,夫人您就看在今天双喜临门的份上,赏他个恩典吧?” 秦氏指着那小厮,气的手都在发抖,“这样居心不良的狗奴才,让我如何能饶了他,好,今天是老爷的好日子,我就暂时先给你记下这笔账,等过几天再收拾你!” 赵夫人这时候也上来劝道:“二夫人快别跟个下人一般见识了,倒不如先问问小少爷怎么回事吧?” 桑怀瑾这时候从怀里掏出一个水淋淋的荷包说:“是三妹妹送我的荷包掉到水里去了。” 谢安这时候也恍悟道:“可不是吗,刚才有个丫头经过,见了二少爷身上戴着的荷包好看,就想借来看看刺绣的针法,谁知不小心给掉到湖里去了。二少爷着急就想亲自下去捞,这小厮大概怕出事,才急急的去禀报了夫人。” “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怀瑾没事就行。” 不过是虚惊一场,秦氏吩咐谢安说:“你送二少爷去书房吧,或者去找梓儿玩也行,跟那丫头在一起我还能放心些。” 谢安忙答应着,秦氏抚了抚胸口,又向各位夫人赔笑道:“让各位见笑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人群里有人笑道:“二夫人不必介怀,这没什么,当母亲的,哪一个不是成天把孩子们记挂在心上?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人了,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 秦氏苦笑,送走了桑怀瑾,仍旧带着各位夫人往前厅而去。 在经过花园的回廊时,有人眼尖,看见前面有两个人搂抱在一起,便惊道:“大白天的,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胆,竟公然在园子里做这等苟且之事!” 秦氏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前面不远处的花圃小径上,有两个人影紧紧的依偎在一起,虽然隔着花木遮挡看不真切,可只这一眼,已经让秦氏火冒三丈! 今天是什么日子,丫头小厮忙的恨不得一个劈成两个用,居然还有人敢躲到这里来偷情,简直是丢人现眼。 当下,秦氏便气呼呼的带着各位夫人,朝那两个人走了过去。 温庭蕴扶着桑清婉,见那边秦氏带了那么多人过来,且脸上明显带有怒色,慌忙放开了她,“二小姐,你的脚没事吧?” 桑清婉的一条胳膊还牢牢抱着温庭蕴的腰,见他躲闪推搡自己,便也不情愿的松开了手,“没事,刚才多谢温公子相助。” 温庭蕴避嫌般后退了两步,饶是这样,还是觉得有些说不清了一般。 适才怀远去了茅厕,他一个人往后院来,在半路上碰到了桑清婉。 桑清婉手里拿着个花篮,好像在采花瓣,身边连个婢女也没带,见了他,便直奔了过来,可谁走的太急脚下一滑,就那么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第177章 布局(3) 温庭蕴慌忙过去扶她,可谁知桑清婉的脚腕好像扭伤的很厉害,怎么都站不起身,几次用力,皆脚上打滑又跌了回去,大概是因为太疼了,她嘴唇咬的都发了白。 温庭蕴回头四望,本想找人传个话,可放眼一看,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他和桑清婉,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也难怪,今天能用的人,都被秦氏分派了差事,若非得了主子的特意交代,这个时候是没人敢在后院偷懒的。 桑清婉眼里含泪,挣扎着想起身,温庭蕴没办法,只好用力揽着她的腰,将她半抱了起来。 可偏就在这个时候,秦氏带着诸位夫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见这两人居然单独在一起,且桑清婉又是一脸羞愧的样子,秦氏大惊道:“温少爷,你怎么没有跟黄管家一起去酒楼?” 温庭蕴慌忙解释说:“我是回来找怀瑾的,没想到半路上碰到了二小姐,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温公子只是过来扶了我一把而已。” 桑清婉说完,目光躲躲闪闪的,脸涨的更红了。 原本温庭蕴的解释,大家还有几分相信,可是被桑清婉这一重复,再加上她的这个神情动作,反而更让人起了疑心。 人群里,甚至已经有人在笑了起来,轻轻叹道:“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恰这时,姜氏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过来,见众人围着温庭蕴和桑清婉在指指点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问:“怎么了,各位夫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前厅喝茶听戏吗,怎么都到后院来了?” 这时,有人嘲笑道:“桑夫人,我们可不就是在看戏吗,二小姐唱的这出《牡丹亭》,可比戏文上好看多了。” 她这一出声,很快便有人接着笑道:“可不是吗,桑夫人你真是好福气啊,你家二小姐可真让你省心,不用父母操心,也不必媒妁之言,悄无声息的就给你招了这样一个好女婿,将来就是稳稳当当的世子妃,你们桑家当真要荣耀满门了。” 说这话时,谁都听的出来,语气满满的都是讥讽和酸意。 姜氏一向对桑清婉寄予厚望,听到有人这样诽谤自己的女儿,当下就有些恼了脸。 可还是耐着性子沉声道:“各位夫人,我想这可能是一场误会,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不过是偶然遇上了,又是在自己家里,清婉过来跟温公子说句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是啊,可不就是话说多了,才抱到一块去了吗,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桑夫人还有什么好否认的?” 身后众人议论纷纷,有不屑,有嘲讽,说什么的都有。 温庭蕴向大夫人拱了拱手说:“桑夫人,刚才这真的是个误会,是因为二小姐的脚扭伤了,我想扶她一把而已。” 可桑清婉这时候,却含泪跑到大夫人面前,委屈不已的一头扎进了大夫人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温庭蕴神情顿时一僵,刚才她的脚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会子怎么忽然就能跑了,且没有半点扭伤过的样子。 桑清婉的这几步,让他之前的解释,瞬间全都变成了谎言。 这下连赵夫人都忍不住的嗤笑道:“桑夫人,这下不用我们多说了吧?不是我们误会,而是我们无意间撞见的而已。不过我们真该好好恭喜桑夫人,这门亲事可是多少人想高攀都高攀不上的。” 姜氏心里窝火,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的。 自己刚过来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也不好与人很争辩,只得拿帕子边给桑清婉拭泪边问:“婉儿,你别怕,告诉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不会让人误会了你的,话总要解释清楚大家才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这个时候,桑清婉却回头幽怨的瞥了温庭蕴一眼,然后扭身掩面哭着跑开了。 姜氏一怔,心下大骇,随即问:“温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温庭蕴回答,已经有人冷笑道:“桑夫人难道还不明白吗,小儿女,郎有情妾有意,被人撞破羞愧难当就跑了呗。看来桑府今天不只是双喜临门,应该是三喜临门才对。” 说完,便引的众人一阵哄笑。 温庭蕴此刻脸色已经气恼的有些发青,他不懂桑清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情,怎么到了她那里,反而越描越黑起来? 他沉了脸色,连眼角眉梢都染了几分冷峻,微微拱手对大夫人说:“桑夫人,今天的事,确实是一场误会,我再说一次,不过是我经过这条路的时候,看到二小姐不慎摔倒,过来扶了她一把而已,不管你们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我并没有轻薄二小姐的意思。” 姜氏见他面色坦荡,语气沉冷,没有半点慌乱之色,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这个年纪的孩子,若当真彼此有情,被人撞破,是不可能做到如此冷静的。 就像上次在桑梓的小院里,他是如何袒护桑梓的?为了保住那丫头的名声,他不惜替人背黑锅,所以他的意中人,一定不会是桑清婉。 姜氏冷冽的眼神望向秦氏,好像这一切,都是她设下的陷阱,无非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毁了桑清婉的名声而已。 “二夫人好算计,连孩子都不肯放过!老爷一心想送婉儿入宫,你可知道,你今天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二夫人闻言,实在不屑姜氏的小人心思,怒极反笑,“姐姐这话我可听不明白,我还怀疑是有人想害我的怀瑾呢。 适才不过是他身上的一个荷包落水,就有人大张旗鼓的谎言骗我说二少爷落水,我这才着急忙慌的来了后院,可谁知竟跟各位夫人,在半路碰到了这样一出好戏。 我一上午都在前厅招待贵客,可从来没有见过二小姐的面,何况,我挖这个坑陷害二小姐有什么意义?莫不是想把清婉送到怀安王府做世子妃吗,有你这个当母亲的在,她的婚事,何劳我操心?” 第178章 布局(4) 秦氏连讥带讽,说的大夫人无可反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氏心中气不过,又怕坏了桑清婉的名声,便转而对温庭蕴厉声道:“二少爷,今天的事,等下我会去找清婉问个清楚,倘若真是你轻薄了她,这事我绝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温庭蕴终究是少年脾气,虽说自幼的教养不容他顶撞长辈,可他自己却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遂也冷冷道:“我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桑夫人尽管去问便是,我温庭蕴做事,向来敢作敢当,且从不屑偷偷摸摸那一套。 以后我要娶妻,必要你情我愿,光明正大的将她迎进门去,谁也不要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就范!” 他说完,便冷着脸转身,脊背挺直,毫无愧色的带着怀远大步离去了。 秦氏见温庭蕴这坦荡磊落的样子,反而笑了。 “姐姐,看来这真的是一场误会呢,倘若温公子真对清婉有意,适才可能就不会是这样一番言辞了。” 大夫人看着秦氏眼中的幸灾乐祸,只想上去狠狠抽她两个耳光。 眼下,她最先要做的是保住桑清婉的名声,倘若真是温家那小子对清婉言行不轨,她也决不会就这样算了。 而这时,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人在窃窃私语。 “若真是误会,刚才为何桑小姐不肯解释,这是在自己家里,大大方方把话说清楚就是了,有什么好哭的?” “哼,说不定是妾有心郎无意呢。” “就是,故意弄得这样不明不白的,莫不就是处心积虑想赖上人家怀安王府吗?” “像二少爷那样的容貌人品,若说有小姑娘倾心于他,背地里使点小手段,想逼他就范也不是不可能的。” 各种难听的话飘进姜氏耳中,让她牙根紧咬,明明恨的要死,却强撑着露出几分笑脸,将当家主母处变不惊的沉稳冷静发挥的淋漓尽致。 “各位,我家婉儿大概刚才跌倒受了点惊吓,又加人多,小女儿家脸皮薄,有些难为情也难免,但若说跟温公子有什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家也知道,这温家二少爷之前因为有腿疾,已经很久都不曾出府了,我们桑府跟怀安王府的交情也不深,所以这两个孩子,之前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 今天若非温家公子来府上道贺,恐怕也不会碰到婉儿,所以这就是个误会,还请各位夫人海涵,别让这两个孩子以后都难做人吧。 再说了,适才大家也都看见了,温家二公子一表人才,以后肯定是要选聘高门大户的女子为世子妃的,在场的各位夫人,家里都有适龄的千金,说不定哪天这好事就落到自己头上了,难道你们希望将来自己的女婿,和别的女子有过不好的传言吗? 我们桑府并没有高攀怀安王府的意思,我们婉儿知书达理,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天这么热,大家还是忘了这事,回前厅继续喝茶听戏吧。” “是啊,你们桑府可是要出金凤凰的,哪里会稀罕世子妃的位子。” 不知是谁酸酸说了这一句,让姜氏的眼神瞬间又冷了几分。 但她却只当没听见,在前面引着众人,一起去了前院。 路上,大夫人如常的说说笑笑,好像刚才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姜家两位夫人的到来,更是让大夫人在人前多了几分底气。 桑清婉回到自己的住处以后,一直忐忑不安的在廊下来回走动着,时不时的看一眼院门口,等着木槿来回消息。 直等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木槿才从前院回来说:“小姐,这事怕是已经被夫人给压下去了,您看该怎么办?” “我娘?” 桑清婉有些不敢相信,“如果我受了欺负,母亲不是应该为我出头做主,让温庭蕴负责的吗,为何却要生生的将这事给压下去?” 木槿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桑清婉走后,她躲在山石后面,将众人的闲言碎语全都听在了耳朵里,但是那些话,她是不敢说给桑清婉听的。 “大概是怕小姐的名声受损吧,夫人才态度强硬的说,这一定是场误会。” 桑清婉心中的懊恼如巨浪翻滚,有一股强烈的愤怒如发了狂的蟒蛇一般,在她的胸腔内横冲直狂,肆意撕咬着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 终于,她再也不能忍受般,咬着牙红着眼,狠狠一脚踢翻了廊下红泥小火炉上正在烧着的紫砂壶。 茶壶应声落地几个翻滚之后,热水悉数泼了出来,飞溅的到处都是,伴着升腾而起的热气,蜿蜒流淌出一大片水渍。 可是这还不够,情绪宣泄不出来,她的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愤怒的火焰,烧的她抓狂失控,难受的没着没落,只想将眼前所有看着不顺眼的东西全都毁掉。 于是,廊下放着的花梨木小桌被掀翻,桌上一套向来珍爱的茶具,也被扫落在地,噼里啪啦摔的到处都是碎瓷碴子。 门帘被桑清婉伸手扯下,木槿站在门外,只听到屋内不停的传来霹雳乓啷砸东西的声音,偶尔还有花瓶落地清脆的碎裂声…… 从小到大,桑清婉从未因为什么事如此失控失望过。 今天她是费了多少心思,才精心布置了这一局,可还是就这样轻易的被人给破坏了,偏偏那个人还是她的母亲! 从怀远喝的那一杯凉茶,到桑怀瑾的荷包落水,再到那个结巴小厮去前厅谎报实情,将秦氏引到后院,她布置的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不过是一场巧合。 这样缜密的安排,到最后却功亏一篑。 桑清婉不甘心,秦氏不是最恨母亲的吗,她怎么可能会放弃这样让她们当众出丑的大好机会? 她之所以选择让秦氏碰上她跟温庭蕴在一起,就是希望她能像往常一样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将这件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到时候桑桓必定会站出来给她做主,向怀安王府要个说法。 如此,她与温庭蕴的婚事,很快就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这次,为什么连一向对她们恨之入骨的秦氏,都忽然这样大度起来? 且这次谋划不成功,必然也已经让温庭蕴起了疑心,她要怎么跟他解释? 桑清婉心乱如麻,最后无力的跪坐在地上…… 第179章 布局(5) 桑清婉心乱如麻,最后无力的跪坐在地上…… 今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多少阴谋正在暗处发酵酝酿,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便拉开序幕上演。 桑梓悠闲的坐在湖心亭里喝茶乘凉,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付与淡淡一笑。 听完蕙心的回话,她便已经心中有数,桑清婉想用这种方式进怀安王府的门,也真是豁出去了。 且不说用这种手段嫁过去,王妃会怎么看她,只说以温庭蕴的性子,恐怕就不会任由她如此拿捏算计。 看来桑清婉自己也很清楚,想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名正言顺的嫁给温庭蕴,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才会用了这样不惜代价的手段。 只是,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远远的看见桑清柔带着姜裴走上了九曲桥,桑梓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怎么,这就要对她下手了吗? 好歹是在桑府,桑梓确信姜裴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她做什么,所以,他们想要按照原计划行事,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早就洞悉了他们的居心,也看透了他们的招数,桑梓不慌不忙回头对蕙心笑道:“去吧,按之前我们商量好的去做就行,不要慌,沉住气。” 蕙心微微勾唇,回头见桑清柔已经到了亭外,便小声应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小姐放心便是。” 微微侧身让路,待桑清柔和姜裴踏进亭子,蕙心才福身退下。 桑梓起身行礼,大大方方的笑道:“大姐,表哥,想不到你们也有这样的雅兴,来这湖心亭赏风景?” 桑清柔今天难得的好心情,语气也格外的亲近,摇着手里的冰绡团扇,眼望着一湖碧荷笑道:“阖府里,也就这个地方最凉快了,且风景又好,还有三妹妹陪我们一起说话,就算不能到前院去见宾客,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 姜裴的神情却似乎觉得有些无聊,只淡淡打量桑梓一眼,便默然坐在一旁纳凉,根本就不搭理她。 看他的神情,根本就对她不感兴趣,桑梓眸珠微动,狐疑的猜测,莫非桑清柔的计划,姜裴并不知情? 可不管他们计划的如何,却都不会耽误她的计划顺利进行。 十几年了,也是该向姜家讨点利息的时候了。 接下来,桑清柔便开始了一些无聊的话题,东拉西扯的,看似只是在闲聊。 桑梓含笑敷衍,眼底却难掩锋芒,她有的是耐心等着桑清柔出招。 这时候,姜裴却似有些坐不住了般,不耐烦的问:“你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桑清柔忙道:“表哥你还不知道吧,大哥去酒楼给父亲送寿礼了,听回来的人说,大哥为父亲寻到了那把极为稀罕的‘八贤宝扇。’ 父亲见了,惊喜的不得了,在酒楼跟同僚们把玩鉴赏,让许多人都开了眼界羡慕不已,一致认为,那就是太宗皇帝时,那八位先贤亲手制作的真品宝扇。 等父亲回来,我一定求他让我亲眼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 说完,还不忘得意而又挑衅的瞥了桑梓一眼。 却见她淡淡含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桑清柔顿时就有些冒火。 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可姜裴却似乎根本就不感兴趣,不屑哂笑道:“何必这么夸张,不过就是几个酸腐文人,在一把玉扇上刻了些山水字画罢了,实在不必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也就是那玉扇的扇骨,还勉强值几个钱而已。” “表哥你这根本就是俗人的想法……” “我是个俗人,表妹,在这坐了大半天了,你这个大雅之人,能不能赏口茶水给我润润喉?” 姜裴这样的人,是从来不把文人的那些东西放在眼里的,在他看来,再好的字画,都不及银子和女人来的实惠舒服。 桑清柔要的便是如此,转头对自己的婢女秋葵使了个眼色斥道:“越来越没眼力了,这么热的天,都不知道给表少爷上茶,要你们何用?” 秋葵慌忙道:“奴婢该死,这就去给小姐和表少爷端茶。” 桑梓的目光,暗中撇向姜裴,见他翘着二郎腿,抖着一只脚,满脸的不耐烦,便知道今天这一趟,他大概是不情愿过来的,想必是被姜夫人逼着来走这一遭。 桑桓喜欢饱读诗书且有志气的年轻人,每次看到姜裴,都难免要数落他一顿,所以姜裴最不愿见的也是他。 不然,他早去酒楼找桑握瑜了,而不是在府里枯坐干等。 茶水很快就端了上来,因着是消暑的凉茶,姜裴接过秋葵手里的茶杯,一口气就饮了个干净。 桑清柔捧着茶杯,诡异一笑。 可是桑梓却坐在那儿,像是很享受湖上吹来的凉风,悠闲的甩着手里的帕子。 秋葵放在她面前的茶水,她竟是看也不看。 桑清柔迟迟不见她动那杯茶水,不觉就有点急了。 桑梓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她倒是想看看,桑清柔到底有什么本事,劝她将面前这杯下了料的茶水喝下去。 眼看着姜裴似乎越来越燥热,已经开始不停的去扯自己的领口,吩咐秋葵再倒茶来,桑清柔有些坐不住了。 “三妹妹,天这么热,你不如尝尝小厨房煮的这消暑茶,看看跟你平日里用的有什么不同?” 桑梓淡淡笑道:“多谢大姐,只是我不渴,而且也不喜欢添了乱七八糟东西的茶水,味道不正,喝起来总觉得味道怪怪的。” “那我让人给你换一杯吧。” 桑清柔回头看了秋葵一眼,秋葵会意,很快的便又给桑梓换了一杯新茶过来。 “三妹妹,这是今年府里新上来的顶级云雾茶,你快尝尝,这大夏天的,不喝点茶水怎么行?” 桑梓依然望着桑清柔淡淡笑着,将自己面前的茶杯,推到桑清柔面前恭敬道:“多谢大姐好意,既然这茶这么好,梓儿就借花献佛,让大姐先尝吧。” 桑清柔气的暗中跺了跺脚,又不安的看了姜裴一眼,见他脸色红的越发厉害了,额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那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这下,她是真的有些急了,挑眉问:“桑梓,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不过是邀你一起喝杯茶,你却一再不给我面子,你就如此不把我这个大姐放在眼里吗?” 第180章 布局(6) 桑梓故作讶然,“一杯茶而已,请大姐先饮,也是出于尊重,大姐为何会这么想?” 桑清柔怕真恼了脸,她若拔腿就走,自己岂不难以收场。 只得把那茶水又推回到她面前,强忍耐着心里的火气,挤出些许僵硬的笑容来,哄道:“好妹妹,我还是更喜欢这消暑茶,这杯就留给你吧。 许是我刚才想多了,以前跟妹妹有诸多不愉快,便以为妹妹还记在心里,不肯原谅姐姐呢。” 桑梓还未开口,又见桑清柔急忙抢先道:“你若是真不计较过往之事,那就把这杯茶喝了,我们一笑泯恩怨。若是还心存芥蒂,不喝我也没什么可说,你就当没我这个姐姐吧。” 桑梓面上露出惶恐之色,甚至是有些不安的扭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却在冷笑,桑清柔这说辞,实在不怎么高明,若非自己还需要将计就计,恐怕就真的要起身离开了。 这样的话,听着真让人恶心。 可她还是颤抖着声音低眉顺眼道:“大姐,你言重了,梓儿当不起这话,我喝就是了。” 说着,已经掀开了杯盖,衣袖遮面,一粒绿色的药丸也随之落入水中迅速融化,然后她将喝了半杯的茶水放了下来。 桑清柔见她喝了茶,眼睛越发的闪亮,甚至面上已经浮起难以抑制的欣喜之色。 “这才对吗,以后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的。” 声音虽然轻柔,可桑梓还是听出了些许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抚着额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用力甩了甩头说:“大姐,我忽然间觉得身体乏的厉害,恐怕不能陪你久坐了。” 桑清柔看她那已经开始迷蒙的眼神,还有那摇晃不定的身体,假装体贴的吩咐到:“秋葵,你帮着简兮,把三小姐送回去休息吧。” 秋葵忙应着,和简兮一边一个搀扶着她,走上了九曲桥。 期间几次,桑梓都因为站不稳,差点将秋葵撞下桥去。 她是真想那么做的,只是接下来的戏还要用到这个贱婢,所以不得已还得留着她。 走到回廊上的时候,桑梓已经腿脚发软的连路都走不成步了,在经过一间客房门前时,她更是身子一歪,直接将秋葵撞到了门上。 偏那门又是虚掩着的,秋葵猝不及防之下去扶,结果门扇忽然打开,将她匡了进去,然后三个人一起摔到了门里。 简兮无奈的说:“算了,我看就让小姐先在这睡一会吧,等她醒了再回去就是,反正这房间也没什么人来。” 秋葵不敢反驳,只得帮着简兮将桑梓好不容易给扶到床上。 一沾床,桑梓更是直接沉睡了过去,怎么都叫不醒了。 简兮有些纳闷的说:“也不知道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没见她这样困过。” 似乎是怕她睡梦中着凉,秋葵帮忙关了一扇窗户,又小声说:“人总有累的时候嘛,况且我还听说,若是择席的人,新到了一个地方,会有好长一段时间晚上都睡不好觉。 不知道三小姐有没有这个习惯,既然她睡了,不如我们去外面廊下凉快会吧?” 简兮拿过床榻上的一条薄毯给她盖了,这才随着秋葵出了门。 秋葵忙着回去复命,只跟简兮在廊下闲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她前脚才走,便有个婆子端着一碟绿豆酥过来,见了她殷勤的招呼说:“简兮,快来尝尝,刚出锅的点心,还热着呢。” 简兮轻哼了一声,却还是迎上前去,随手拿起一块绿豆酥,意味深长的望着那婆子笑问:“这么好的点心,你自己怎么不吃?” 那婆子干笑了几声,从那堆叠成宝塔状的绿豆酥的最底层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说:“你尝尝,味道确实不错。 我刚才去前厅伺候,二夫人见我会说话,就赏了我这碟点心,我一个人哪吃的完,不如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 简兮冷笑,“那你跑到后院来做什么?” 那婆子脸上一僵,叹道:“老爷寿辰,我们都辛苦了好几天,腿都要跑断了,不过就是趁人不注意,想偷个懒休息一会罢了。 这府里,什么重活累活都是我们的,哪比得了你们跟在小姐身边的人日子过的舒服?” 简兮咬了一口那绿豆酥慢慢的嚼着,那婆子的一双眼睛,却贼溜溜的盯着她,片刻也不曾离开过,直到简兮一头栽倒在地,她才酸溜溜的呸了一口。 “跟老娘斗,你还是太嫩了点!” 接着,那婆子把手里的点心顺手一丢,弯腰将简兮拖进了隔壁的客房,然后又在她身上用力踢了一脚,这才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随手又将门从外面给锁上了。 那婆子才出去,简兮便已经睁开眼睛,将嘴里的东西给吐了出来。 这些混蛋,连这下作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她从后窗跳出去,见桑梓正坐在床上出神。 简兮隔着窗子轻声道:“小姐,你准备好了没有,那混蛋怕是快要过来了,你小心点,不要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我知道,你放心吧。” 且说秋葵回去的时候,见桑清柔和姜裴刚刚上岸。 桑清柔用眼神问她,事情怎么样了? 秋葵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已经妥当。 刚才她同简兮告别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就藏在不远处回廊的柱子后面。 等到亲眼确定那婆子将简兮放倒,并锁进了隔壁客房中,秋葵才急忙回来禀报。 这个时候的姜裴,已经浑身难受的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若不是身边这个人是自己的表妹,他也尚还有一丝理智,恐怕早就要上演一出活春宫了。 桑清柔故作体贴的说:“表哥,我看你好像有点累了的样子,不如让丫头送你去客房休息一下吧?” 姜裴闻言,又用力的扯了自己的领口一下,只觉得嗓子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着,渴的厉害,且身体也有些不受控制的向桑清柔身边的秋葵望去。 那发红渴望的眼神,不禁就让秋葵打了个哆嗦。 可桑清柔却下令道:“秋葵,你带表哥去客房吧。” “小姐,我……” 秋葵的声音有些打颤。 “你走快些,别让他碰你就是了。” 桑清柔说着,已经推了她一把,秋葵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前跑去。 第181章 布局(7) 桑清柔转身对烦躁不安的姜裴说:“表哥,你跟着那丫头过去吧。” “好。” 姜裴狞笑着,拔腿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秋葵深知这位大少爷的品性,若是被他追上了,自己今天铁定是逃不出他的掌心的。 所以她拼了命的往前飞跑,越是这样,反而越是激起了姜裴的兴趣,就像一个事前游戏,调调情才会更有情调。 秋葵提着裙子,头发都跑散了,衣衫也被花径两旁的树枝给刮破了好几处,可是她却什么都顾不上的拼命往前跑去,好像后面跟着她的不是姜裴,而是一头会吃人的饿狼。 终于,她跑到了回廊下,像个疯妇一般,直接扑向桑梓的那间客房,将门用力的推开之后,自己却躲到了另一间屋子里, 反手将房门栓的死死的,秋葵捂着嘴跪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出,脸也因此憋的紫涨起来。 姜裴淫笑着,从回廊下拐了出来,见有一间客房的门大开着,便以为秋葵那丫头是慌不择路的躲到那间屋子里去了。 说实在的,若在平时,像秋葵这样的姿色,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现在,他的身体急需要一个女人来抚平体内的那团火,所以长相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踏进门槛的时候,一个踉跄撞到桌前,就见里面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虽是背对着他,可香肩半露,玉璧横陈,那修长的白皙的脖子,此刻看上去更是格外的动人。 姜裴转身去关了房门,然后像个饿虎一样,向着床上那人扑了过去。 珠帘轻摇,床上的那个女子似乎睡的太沉了,一直没有反抗…… …… 桑梓站在不远处的假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 片刻之后,又见秋葵鬼鬼祟祟的从房间里出来,悄然挪步到隔壁窗前,偷偷打开了一条缝,待看到里面那两具白花花的纠缠在一起的人体,才脸上一红,又悄悄的溜走了。 蕙心在一旁骂道:“这个桑清柔,不光是身体残疾了,连心理都扭曲了,居然连自己的表哥都能利用。” 桑梓冷着脸色没有说话,今晚,她一定要结果了桑清柔,这个女人的心思,实在是太狠毒了。 又听简兮说:“小姐放心,我给她喂了一颗哑药,等她醒了,就算想狡辩,也一定什么都说不出来。” “自作自受而已,我们走吧。” 桑梓带着蕙心和简兮往前院而去,也许是桑清柔的功劳,也或许这会子前院真的太忙了,一路上,她们竟没有碰到半个人影。 前厅,秦氏看见她进来,便含笑朝她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去。 桑梓先恭恭敬敬的给大夫人和秦氏行了礼,又给各位夫人请了安,这才不慌不忙的坐到了秦氏身边。 桑清柔因为受伤,不方便出来见客,适才桑清婉又出了那样的事,自然不会再前来招人非议,所以桑家的女儿,此刻在场的,便只有桑梓一人。 姜家大夫人见她与秦氏这样亲密,先就有些看不惯,摇着手里的帕子,斜眼看了对面那二人几眼,轻哼了一声哂笑道: “你们桑府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嫡出的小姐都还没出来见客,倒是先让这庶出的在众人面前抢了风头。 还有,月婵你这个当家主母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桑家这样大的事情,却不见你出来操持家务,反而是二夫人在里里外外的张罗着招待宾客?” 姜氏的闺名便是月婵二字,听大嫂责问,姜氏不紧不慢的笑道:“让大嫂见笑了,人吃五谷杂粮,哪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我也是最近身体不适,才让妹妹帮我分担一些,这也是无奈的事。你看她最近都累瘦了,我看着都有些不忍心。” 这话说的秦氏一阵反胃,差点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可还是不得已的要陪着姜氏在人前做戏,否则,便显的自己不知礼了。 “姐姐说哪里话,打理桑府,本来也是我分内的事,老让姐姐一个人劳累,我哪过意的去。” 秦氏这笑中带刺的话,顿时让大夫人唇边的浅笑微微一僵。 纵然秦氏进门晚,可名义上始终是平妻,大夫人想在言语中压她一头,秦氏又怎会甘心让她当着众人的面羞辱自己? 姜夫人见秦氏这绵里藏针的样子,不禁带了些薄怒,威声道:“高门大户,簪缨世族,之所以受人尊重,就是因为家秩严谨,嫡庶尊卑不容僭越。 你们桑府好歹也是几代为官,声名显赫之族,怎的府中如此不成体统? 嫡出的小姐不在,庶出的就敢登堂入室,正经的夫人不当家,却让一个平妻出来指手画脚! 嫡庶不分,尊卑不明,说出去也不嫌让人笑话。 月婵,不是大嫂说你,就算你身体不好,不是还有两个女儿可以帮衬着管家吗,正好也让清柔和清婉在未出阁前,学习着如何操持家务,免得以后到了婆家,什么都摸不着头脑,让人笑话那两个孩子没本事。 何必非得把这管家的大事,交给一个姨娘去打理?你也不怕让人误会,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 姜氏一听便知,这是大嫂在帮她了,忙又笑着说:“大嫂说的是,等忙完这阵子,府里的事情,我自然会重新接手,就不劳别人操心了。” 然后又转头对二夫人温和道:“妹妹,老夫人那边离不开你,你伺候好老夫人,就算是替我们尽了孝心。以后府里的事,还是我来操持吧,清柔和清婉也大了,都能帮把手,就不再劳烦你了。” 话虽说的客气,可姜氏眼角的那一抹得意,却生生能气死个人。 若是此刻没人,秦氏很想啐她一口,问问姜氏,既然你的两个女儿可以帮忙,那你早干什么去了,等到她什么事都辛苦完了,又跑出来现成摘桃,当真无耻! 秦氏当即针锋相对的顶了回去,“姐姐,老夫人跟前尽孝,那是各人的心,谁都替不了谁。 姐姐若总忙于府中的那些琐事,连请安问候都做不到了,时间长了,怕是会有人诟病姐姐不孝,对姐姐的名声也不好。 各府的太太们都在,姐姐你问问,她们有谁是只管府中的事务,而不肯在婆婆跟前尽孝的?” 大夫人眉心微跳,秦氏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歪解她的话,她何时说过不在老夫人跟前尽孝了? 第182章 布局(8) 大夫人眉心微跳,秦氏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歪解她的话,她何时说过不在老夫人跟前尽孝了? 姜氏握在手中的帕子紧了又紧,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老夫人那里,我自当会尽孝,不过这样一说罢了,妹妹这话,倒是别让人误会了我不孝。” 大夫人说着,目光扫过厅中众人的脸色,却见她们或低头饮茶,或充耳不闻,根本无人置喙。 再不聪明的人,都听得出这话音里的火药味,桑府的两位夫人争权,这样的事,别人怎好插嘴? 桑梓作为晚辈,更是不能贸然开口。 小丫头上来换茶,云阳紫笋特有的青涩香味,随着细弱纤袅的热气,自汝窑青花白瓷盖下面似有若无的透出来,只闻茶香,已经让人心旷神怡。 大夫人端方笑道:“喝了一上午的消暑茶,大家换换口味吧,这云阳紫笋,是二哥托人千里迢迢从云阳捎带回来的,我家老爷很喜欢这茶的韵味,不知各位可还喜欢?” 赵夫人先就有些酸溜溜的说:“桑大人品位高啊,谁不知道这云阳紫笋虽非贡茶之最,却也是上贡的珍品,每两都要上百金,桑夫人却舍得拿出来招待宾客,也真够大方的。” 姜氏似听不出这话里的敌意,依旧温然道:“在我眼里,各位都是桑府的贵客,再好的东西,又有什么舍不得拿出来分享的?” 这时,坐在姜氏对面的刘夫人,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不禁叹道:“《茶经》有云,‘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芽者次。’ 此茶观其形,白毫显露,芽叶完整,外形细嫩紧结,色泽带紫;汤色淡绿明亮,品之芳香扑鼻,味道鲜醇,果然不负贡茶之名。桑夫人如此款待我们,实在是破费了。” 姜氏听闻夸奖,目光不觉就撇向坐在那儿脸色不忿的秦氏。 “刘夫人不愧是当年闺中的第一才女,见识果然不凡。我们桑府也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今儿难得聚在一起,只要大家高兴就好。” 茶杯放在秦氏面前,她看都不看一眼。 可是茶水送到桑梓面前的时候,那小丫头不知是不小心被烫了手还是怎么地,突然手一松,满杯子的热茶便“啪”的一声落在了她的脚下。 众人皆从茶杯上抬眸望了过来,见桑梓坐在那儿,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丫头,连睫毛都没有抖一下。 大家小姐,最忌讳的便是遇事大惊小怪。 处变不惊,是最起码的涵养。 众人见她坐在那儿,连衣摆都纹丝不动,不觉已经多了几分赞赏之意。 又见那小丫头惊慌跪地,瑟瑟抖的含泪恳求道:“三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求三小姐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 那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要拉她去砍头似的。 姜氏不失时机的替那丫头求情说:“梓儿,今天事多,丫头们忙中出错也是有的,你就看在她们格外劳苦的份上,饶过她吧?大喜的日子,见血不吉利。” 哪家主子,有为了奴婢砸了一碗茶,就让她血溅三尺的? 微微挑唇,她不慌不忙回道:“母亲说的是,就算是在平时,也犯不上因为些许小事计较,何况今天还是父亲的好日子,更不该计较了。” 桑梓弯腰伸手扶起那丫头,眸底凛寒若有刀刃的看着她,唇边却笑意漾然的说:“不碍事,有没有烫到?今儿宾客多,你做事不可这样毛手毛脚的,若是烫到客人,可就当真要挨罚了。” 那丫头缩着肩膀,暗中瞥了大夫人一眼,忙不迭的点头,“是,奴婢知错了,多谢三小姐宽恕。” “你下去吧。” 桑梓旁若无事的微微垂眸,长而卷的睫毛,羽扇般微微垂落下去,遮去眼底的所有情绪。 不就是想让她当众出丑,再给她安一个心胸狭窄刻毒的罪名吗,这点小伎俩,又算得了什么? 见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给化解了,大夫人掩袖饮茶,遮去一脸的不悦。 见秦氏一直不动,姜家大夫人有些不满的问:“怎么二夫人就这么瞧不上我们姜家送过来的茶叶吗,连尝一口的面子都不给?还是你们秦家有更好的,那就不妨拿出来让大家也饱饱口福!” “我只怕人微福薄,吃不惯这样的好茶。姐姐这里有上好的贡茶,可是我却跟着老夫人喝惯了六安瓜片,一时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姐姐见谅吧。” 秦氏这话才说完,立刻便有人向姜氏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从刚才大夫人和秦氏的对话中,众人就似乎能感觉得到,姜氏跟老夫人似乎有些疏离。 如今自己享受着这样好的东西,老夫人那边却是寻常的六安瓜片,有人已经开始鄙视姜氏的不孝。 大夫人被她噎了这一口,鼻尖气息沉重,藏在衣袖里的手,骨节白,筋络突起,深红的手帕握在掌心,顿时揉起无数道褶痕。 见姜氏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二夫人才端起那茶杯,细细品了几口,又补充道:“果然好茶,就算老夫人屋子里最好的浮山翠珠,也及不上这茶的万分之一,贡茶果然就是贡茶。” 原本是想用这茶来挤兑秦氏,衬托她们秦家的寒酸小家子气,可没想到,反被她明里暗里的讥讽自己不孝。 大夫人如何担得起这样的恶名,可这会子若再说送未免晚了,便只当没听见,转过身去硬硬的又扯起了其他的话题。 半柱香过后,有婆子来回事,大夫人起身说:“各位,筵席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桑梓跟在秦氏身后,待宾客先行。 出门的时候,她看到秦氏似乎脚步不稳的被门槛绊了一下,不禁讶然望了过去。 这一眼,便觉出似有什么不妥,秦氏的眼神有些恍惚,可是眼底却充斥着血红的杀气。 她紧走两步跟了上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二夫人,前面的筵席我就不过去作陪了,有你和母亲足矣,梓儿就先告退了。” 秦氏脚步错乱,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听到了,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桑梓看她的神情,着实有些不放心,本想劝住她问问她可是哪里不舒服,可秦氏却已经一把推开她,快步往前走去。 第183章 布局(9) 她心存疑惑的转身走了两步,再回头时,却见秦氏已经拔下头上的一只金钗,紧紧握在手里,然后高举过头,就像是拿着一把匕一样,狠狠的向着姜氏的后背刺了过去。 桑梓惊呼一声,急追了两步想去阻拦,却已经晚了。 那边姜氏却像是感应到了背后的危险一般,忽然一个闪身,秦氏收不住劲,骤然扑空,那支尖锐的金簪便直直插进了姜氏身旁刘夫人的肩膀里。 刘夫人看着秦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双目赤红,神情扭曲狰狞,好像跟她有几辈子仇恨似的,被这样的秦氏龇目盯着,刘夫人竟一时惊恐至极的怔在那儿。 及至感觉到自己肩膀上传来的剧痛,低头才现,肩窝处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刘夫人脸色刹那间苍白如雪,惊吓外加疼痛,让她本能的往后躲去,却不留神踩滑了地上的一块小石子,整个人重重的往后跌去。 身后的丫头忙去搀扶,可是刘夫人落地,却直接翻了翻白眼晕了过去。 而秦氏似乎也知道自己错伤了人,转过身来,像是头了狂的饿狼一般,又朝着大夫人扑了过去。 姜氏惊的连连后退,慌乱中边躲闪边吩咐身边的两个婆子,厉声道:“二夫人疯了,还不赶紧将她拿下!” 那两个粗壮的婆子像是早就有所准备一样,两个人上来,一人一条胳膊,直接就扭住了秦氏。 而这个时候,前院当值的许多仆婢听闻动静,也都纷纷赶了过来。 那两个身材高大,粗壮结实的婆子,下死力的按着秦氏,可秦氏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蛮劲,挣扎中,险些将那两个婆子推倒给挣脱出来。 姜氏站在不远处,见此情景,又吩咐两个粗使的婆子说:“都傻了吗,还不赶紧上去帮忙。” 而这个时候,秦氏嘴里却像怪兽一样,出“呜呜”的怪叫声,还不停的高声骂着,“姜月婵,你这个贱人,你设计陷害我的怀瑾,让他变成了一个痴儿,如今又来抢我的管家之位,你这个毒妇,你一定不得好死。这桑家的主母之位,本来就该是我的,你只不过老爷晋身的阶梯罢了……” 姜氏见她话说的如此难听,脸上一阵阵的青白交替着,指着秦氏恨声道:“二夫人得了失心疯,还不快将她的嘴给我赌上,拖下去,先将她锁在自己院子里,等老爷回来落!” 桑梓眼睁睁看着秦氏被人捂着嘴巴强硬的拖了下去,紧蹙着眉头却许久都想不明白,刚才还坐在前厅跟众人谈笑的秦氏,怎么忽然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的,要去刺杀大夫人,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事情从生,到秦氏被人带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可是这期间,满院子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也许是因为事突然,大家都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姜氏忍着怒气,着急忙慌的让人将刘夫人抬进了客房,然后又吩咐人去请大夫。 赵夫人大概闺中的时候就与姜氏不睦,这会子更是讥笑道:“你们桑家两位夫人不合,居然还能闹到要杀人的地步,只可惜啊,殃及无辜。” “都是平妻,自然谁都不服谁,争权夺利那是难免的。” “刚才听秦氏话里的意思,她那个儿子小时候落水变成了痴儿,似乎是被人给暗害的……” 众人窃窃私语,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大夫人这会子如何顾得上这些,连连对众人告罪,央了姜家的两位大嫂代为照顾宾客,自己则跟着去了客房照顾刘夫人。 人群慢慢的散了,桑梓还站在原地,忽然她转身吩咐说:“简兮,你快去看看,适才二夫人喝的那杯茶水还在不在。” 简兮答应的同时,人已经飞奔了出去。 桑梓紧随其后,到了前厅的时候才现,原来她们一出门,这里就已经有人打扫的干干净净了。 桌上的茶杯悉数被收走,恐怕这会子,早就已经将证据消除干净了。 桑梓又吩咐蕙心说:“你去找怀瑾少爷,让他去求老夫人立刻请大夫过来,简兮随我去二夫人的院子看看。” 蕙心知道事情紧急,拔腿就往后院跑。 桑梓带着简兮抄小路,用最快的度赶往秦氏的小院。 因为她知道,如果晚了那么片刻,恐怕秦氏也会遭人毒手。 一路疾走,桑梓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为心急还是天热的缘故,她的衣衫后背全都被汗透了。 简兮一脚踢开秦氏的房门的时候,就见四个婆子,死死的将秦氏按在地上,其中一个的帕子,正用力的捂在秦氏嘴上,而秦氏双腿不停的蹬着,脸色已经开始青。 旁边的地上,还有一条从秦氏身上解下来的腰带。 果然是狼子之心,想趁机杀人! 桑梓眼神一凛,原本稚嫩的脸庞,此刻却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威严与凌厉来,秀眉微挑,眼角已经染上阴寒的杀气。 她冷冷盯着那几个婆子,喝道:“放肆,还不快将手放开,二夫人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也是你们的脏手能随意碰触的?” 为那个婆子,满脸横肉的朝她轻蔑的笑了笑,捂在秦氏嘴上的手臂,挑衅般猛地一用力,而她手下的秦氏顿时身子便一阵抽搐。 桑梓眸底的锋芒,若利刃反射的寒光,死死盯着那婆子,听她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三小姐不要多管闲事。” “好,很好。” 桑梓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秦氏屋子里,墙上悬挂的那把剑上。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桑怀瑾的东西。 她快步走过去,拔出剑来,转身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决然向着那个婆子的手臂便砍了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那婆子的胳膊,已经从关节处断裂飞了出去。 鲜血喷洒了秦氏一身,她神智尚不清醒,只是骤然间没了堵着她口鼻的那只手,忽然猛的拱起胸口,长长的吸入了一口气。 而此时桑梓才现,秦氏的嘴唇早已经了紫。 好一个恶毒的婆子,当真心狠手辣。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看着柔懦恭顺的三小姐,此刻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那婆子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捂着胳膊哀嚎了几声,一头栽倒昏死了过去。 桑梓的剑,又缓缓抬起,指向了按着秦氏的另一个人。 第184章 布局(10) 屋子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那几个人还在紧紧按着秦氏的婆子,看到桑梓那森寒的目光,不觉都脸色遽变,浑身一抖。 剑身还在滴血,看着慢慢抬起的长剑,怕死的立刻都将手臂藏到了身后,然后跪爬着倒退了几步,颤声哀求道:“三小姐饶命,奴婢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并不敢伤了二夫人的性命!” 桑梓嗤笑,“你以为,今天杀人灭口,然后再伪装成二夫人自尽的样子,你主子那里就能一劳永逸了吗?你以为二夫人今天若有什么闪失,小少爷和老夫人会就这么算了?” 那点阴暗的心思被人点破,那婆子眼神越加的躲闪不定,时不时偷看一眼桑梓手中的利剑,浑身瑟瑟抖如筛糠。 “三,三小姐,奴婢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主子,三小姐这话,奴婢们当不起……” 桑梓冷笑,“当不起?你们做起来的时候,可没有丝毫的手软!” 这时,简兮怀中的秦氏,忽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慢慢的缓过气来,唇色逐渐恢复如常,人却已经昏迷了过去。 她今天穿了一身簇新的绯色刻丝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如今已经被蹂躏的满是褶皱且沾满了泥土。 原本一丝不乱的发髻,此刻也已经全都散落开来,衬着她那惨白的脸色,还有身上那殷红的鲜血,着实有些骇人。 桑梓蹲下身来,看似是想要跟简兮一起将秦氏扶到床榻上,一只手却已经不动声色的探向了秦氏的腕脉。 人虽昏迷过去了,但此刻秦氏的脉搏却依然跳动的凶猛无比,且毫无规律,分明就是被人下了燥烈且致幻的药物。 可是因着之前秦氏和大夫人在前厅的那一番争吵,很多人可能一时想不到二夫人是被人陷害,而是怕姜氏夺权,新仇旧恨激怒之下想杀人。 多么巧妙的心思,原来那场口角也是有预谋的。 桑怀瑾一路疾奔,闯进秦氏内室的时候,桑梓和简兮刚刚把人扶上床榻躺好。 桑怀瑾看着母亲浑身的鲜血,跪在榻前,握着秦氏的一只手,含泪哭喊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怀瑾啊,母亲,求你醒醒,醒醒啊……” 简兮慌忙按住他的肩膀说:“二少爷不要难过,夫人只是昏睡过去了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昏了过去?” 他抬头看着简兮,见她不回答,便又将目光投向桑梓,而桑梓却只看向外面小花厅里的那几个婆子。 桑怀瑾起身,含恨几步跨了出去,这才发现地上还还躺着一个缺了胳膊的,已然昏死过去的婆子。 而其他几个人,看到桑怀瑾那眦目欲裂的样子,先就吓破了胆,浑身若掉入了数九寒天的冰湖一般,抖得不成样子。 见桑怀瑾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剑,更是哀嚎一声,不停的磕头道:“二少爷,奴婢知错了,奴婢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话未说完,一道寒光闪过,那婆子的脖颈间,一篷鲜血喷雾般飞溅出来,人也随之倒地,尚惊恐的瞪着一双眼睛。 随后,又听到两声惨叫,然后便是桑怀瑾出去的脚步声。 小花厅里一片寂静,半盏茶之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桑怀瑾含恨吩咐道:“把人都给我扔到大夫人的院门口去,倘若再有下次,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她!” 随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桑梓听到老夫人因着震惊有些走调的声音,“这,这都是怎么了,怀瑾,你怎么可以杀人呢?” “因为她们都该死!” 桑梓听到动静,忙从内室走出来迎接,“祖母,您来了。” 老夫人扶着姚嬷嬷的手,看也不看她一眼,焦急不已的往秦氏内室的床榻上扑了过去。 “烟儿,烟儿你这事怎么了,我的孩子,怎么浑身是血,到底伤到哪儿了?” 老夫人哭天抢地,秦氏的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她是受了重伤昏迷过去了。 桑梓忙过去安慰道:“祖母,您且宽心,二夫人只是暂时昏过去了而已,并没有受伤,她身上染的是别人的血。” 老夫的嘴角不住的抖动着,惶急不安的问:“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昏过去了?今早过去给我请安的时候,还没有半点生病的迹象,怎么忽然就……” 见桑梓默然,又想起适才在外面看到的情景,老夫人厉声问:“难道是有人想害二夫人?” 桑梓依旧垂眸不答,一些事不必她说,老夫人很快就能查清楚前因后果。 而这个时候,又有人来回说:“老夫人,二夫人适才不知何故,伤了来府上做客的刘夫人,因着伤口颇深,姜家帮忙找了太医过来,刘夫人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您看要不要让御医顺便过来看看二夫人。” “那你还不快去,还愣着干什么。” 老夫人现在也顾不上那太医是谁请来的了,什么刘夫人受伤,只要没出了人命,其他的事情都好解决,她现在满心里只愿秦氏没事就好。 在前院当差的婆子,很多都是老夫人当年陪嫁过来的,很快,姚嬷嬷就找人过来,问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看见桑怀瑾提剑站在榻旁,一双原本明澈天真的眼睛,此刻却是充满了阴鸷的杀意,老夫人心痛,又捶胸顿足的哭了起来。 “家门不幸啊,逼着我好好的一个孩子手上染血,烟儿究竟哪里得罪了她,竟值得她下这样的狠手!” 桑梓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想老夫人果然心如明镜。 而御医诊断的结果,也不出桑梓的意料。 开了一个方子,让人去抓药,说等二夫人醒来就没事了。 桑怀瑾跪在老夫人面前,仿佛又恢复了之前那不甚明白的样子,含泪委屈的恳求道:“祖母,你一定要为母亲做主,不能放过那个女人。” 老夫人握着他的手,沉重的叹息了一声,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都是我纵容的她,这些年这个家交给她来打理,虽说没出什么大的差错,可我也知道,姜氏是越来越强横霸道了。 你母亲不跟她计较,我也想息事宁人,总觉得家里风平浪静,和睦安稳的过日子就好,谁知她的心思却如此阴毒,连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第185章 布局(11) 桑怀瑾头靠着老夫人的膝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盖了眼底冰冷的狠绝,神情依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需要人的保护呵护一样。 桑梓静立一旁,只觉得,大夫人这步棋未免走的太险了些。 今天的寿宴办的很好,至少没有让宾客们看出桑府的窘迫拮据,桑桓面子上也算过的去了。 所有事情都办妥当,姜氏自然不再需要二夫人,现在就是她必须要功成身退的时候。 不然,这么大的事过去之后,老爷自会看到二夫人管家是如何尽心尽力的,功劳自不必说。 最艰难的时候,秦氏尚且不需要大夫人相助,那么以后大夫人还有什么脸再去跟秦氏争权? 所以,今天让秦氏犯下一个大错,令桑桓发落了她,是大夫人夺回管家之权最后的机会。 当然,如果能借机除掉她,永绝后患,那自然是最好的。 姜家的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心黑手狠。 而就在老夫人琢磨着,等下桑桓回来,如何处理此事的时候,后院客房里也正在上演一出好戏。 桑清柔带着黄管家的媳妇李嫂子,并府里几个管事的婆子,浩浩荡荡的去了客房,“呼啦”一声推开了客房的门。 一行人不由分说的进来,直接闯到了内室床榻前。 果不出桑清柔所料,这里满地都是女子破碎的衣衫,还有姜裴的衣服鞋袜,也扔的到处都是。 床帐半掩着,微微有些抖动,隐约能够听到里面女子断续的哭泣声。 李嫂子看这情景就有些不对劲,一把扯开了床帐,下一刻,却差点被眼前的两人给吓了个半死。 桑清柔吩咐让她带几个婆子过来,只说表少爷不见了,让她们帮着找找,可谁知她们跟着大小姐,竟一路走到了这里。 面前的床榻上,赤身裸体的躺着一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的胸口上,堪堪插着一把半尺多长的水果刀。 不是别人,正是姜裴。 而床榻的角落里,明霜不着寸缕蜷缩在那儿,已经吓傻了般,脸色白的像是一张毫无血色的宣纸。 她又羞又怕的埋头哭泣,嘴唇哆嗦着,看见来人,神情急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用多想,这李嫂子也明白了,必然是姜裴想要玷污明霜,明霜不从,失手错杀了他! 桑清柔看到这一切,直接尖叫一声,太过震惊意外,又被这血淋淋的一幕惊吓到,竟“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她呆呆的怔在那儿,脑中一片混乱,巨大的变故,让她像傻了一样,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更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见的出了人命,李嫂子片刻也不敢耽误,慌忙命人将桑清柔扶了出去,然后又命人去禀告大夫人。 表少爷在桑府玷污婢女被杀,这是多大的丑事祸事,若是传了出去,且不说这两府的名声算是毁了,只说姜家怎么可能会这样善罢甘休? 好歹李嫂子还算镇定,让人给明霜拿了一套衣服来穿上,然后生生将她从床榻上拖了下来。 李嫂子大着胆子将手指往姜裴鼻子下凑了过去,许久不见有呼吸,便知已经无可挽救了。 她拿了被褥,将姜裴的下身遮盖了,这才在门口等着大夫人过来。 而此时的桑清柔,被婢女扶到了外面廊下的长椅上。 她面如土色,神情慌乱,浑身止不住的在瑟瑟发抖。 现在她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如果桑桓知道,是她设了这样一个圈套,最后却将姜裴搭了进去,她不敢想象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什么? 还有,舅舅和舅母一定也不会轻饶了她,他们会不会让她偿命,赐她自尽,还是会送她去坐牢? 那她该怎么办? 眼前一黑,桑清柔从长椅上一头栽了下来。 李嫂子慌忙蹲下身去扶,将昏死过去的桑清柔揽在怀里,吩咐丫头说:“快去抬软轿,大小姐这是惊着了。” 很快的,桑清柔便被人送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也不过是一时受惊,又加心虚惊慌,极度焦急之下气血逆涌,才会暂时的昏厥过去。 待到被人搀着进了内室,人便已经清醒,桑清柔躺在床上,一把扯过旁边伺候着的秋葵,急急吩咐说:“快去盯着那边,看看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秋葵忙应着,急急慌慌的就往外走,想还能怎样,出了这样的事,那边肯定已经闹的人仰马翻了。 桑清柔挂在床头,神情极度恐慌,脸色腊白如雪。 手指死死的抠着床沿,不停的在喃喃自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床上的女人变成了明霜,而不是桑梓? 明霜就算有天大的胆子,被表哥玷污,又怎敢杀人? 何况,他是个大男人,自幼习武,不管是力气还是身手,明霜都不是他的对手,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人给杀害了?” 半夏亦是面无血色,薄唇硬是咬出几个深深的齿痕却浑然不觉疼痛。 她蹲下身来,紧紧握住了桑清柔的手,颤声劝道:“小姐,这个时候您可要稳住,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千万不要再试图去牵扯三小姐了。 三小姐伶牙俐齿,心思远比表面看上去要深的多,她既然能让明霜代替自己去跳了这个坑,那必然就是早有所准备的。 您不出面,就这样昏迷着,就算她再狡猾,没有你的辩解,老爷和夫人也不会信她的一面之词。 唯有如此,先避过这段时间,才能摘清小姐的嫌疑……” “半夏说的很对。” 话未说完,声音便被一个低沉而又坚决的声音给打断了。 桑清婉沉着脸色走了进来,蹙眉凝望榻上已经没了人色的桑清柔,许久没有言语。 桑清柔先是有些警惕的望向门口,见是她进来,神色微松。 见桑清婉就这样神情凝重的望着她,桑清柔唇角哆嗦了几下,含泪颤声轻唤了一声。 “清婉……” “大姐,表哥的事,我都知道了,半夏说的对,现在你绝不能醒过来。 桑梓这条毒蛇,只要你伸杆子去打她,她就会顺势爬上来咬你。而你躲的远远的,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何况,今天是她的婢女杀了表哥,就冲这一点,母亲也绝不会轻饶了她!” 第186章 布局(12) “清婉,只怕我什么都不说,反而是成全了那个贱人!” 桑清柔还是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这样闷不吭声,铁定就要吃亏。 桑清婉安抚的按下她,轻声劝道:“大姐,你放心,有我和母亲在,绝不会让你出事的。我去那边看看,你且安心等消息就是。” “好,我听你的就是。” 桑清柔看到桑清婉唇边的那抹微笑,顿觉心中宽松不少。 桑清婉到了后院时,恰碰上半夏那丫头藏在柱子后面窥探。 她的手扶在朱红的廊柱上,大概是因为紧张,手心出了太多汗的缘故,微微挪动,便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手印。 那手印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血手掌。 桑清婉轻咳了几声,半夏受惊转过身来,见是她,原本的惊慌失措,顿时收敛了不少,慌忙上前来行礼。 “二小姐,您也过来了……” 也许现在阖府里,唯一还能如此冷静的,就只有桑清婉和桑梓了。 她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半夏,往前面探去,“母亲过来了吗?” 半夏忙不迭的点头,“过来了,夫人和两位舅太太刚刚进去。” 这儿离的有点远,只能看到长廊尽头的客房那边,有许多人在进进出出的,却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桑清婉轻轻叹息了一声,“舅母现在一定很难过,母亲此刻也一定是焦虑不已,说不定已经派人去通知父亲和舅舅了,今天本来是个好日子,可谁知出了这么多事。” 这话像是和半夏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半夏不敢接话,只扭紧了手里的帕子,神色不安的静静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抬眸偷看一眼桑清婉的脸色。 “你就在这,小心别被人发现了,那边如果没有通传,大姐身边的人,谁都不可以出现,明白了吗?” 半夏忙不迭的应着,“是二小姐,奴婢一定听您的吩咐。” 恭敬退到一旁,看着桑清婉神色凝重的从身旁经过,半夏又躲回了柱子后面。 她不需要问原因,只要按照桑清婉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也许别人不知道,但是上次来府里开坛做法的那个老道士是怎么死的,半夏却看的一清二楚。 这个二小姐行事,向来心机深重,有她在,她就总觉得事情还有那么一丝期待。 桑清婉带人来到客房的时候,里面的情景与她之前预料的差不多。 姜家大夫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被李嫂子揽在怀里,脸色如雪,浑身抽搐着,人已经昏死过去。 二夫人则是神情严厉,恼怒的盯着地上已经吓傻了的明霜,恨不得现在就将她给剥皮抽筋。 而姜氏见到她进来,一张惨白的脸上,尽是焦灼之色。 “婉儿,你赶紧离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桑清婉沉着冷静的走到姜氏面前,紧握住她的手说:“母亲,我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越是这种时候,您越是要沉住气才行。 只要您的心不乱,府里的下人就不会乱。 前院宾客满堂,如果您不想现在就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那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先去招呼客人,这里我来替您顶着。” 姜家二夫人冷眼看着桑清婉,听完她的话,不觉露出几分赞赏之色。 这才是大家小姐该有的素养,遇事冷静,临危不乱,任何时候都能沉稳自如。 刘氏也劝道:“清婉说的对,你先去吧,想必大哥和妹夫很快就能赶回来,这事不管如何处理,至少眼下不能先把消息给捅露出去。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和清婉在。” 姜氏扶着田嬷嬷的手,只觉得一阵阵头晕。 可也知道,她不得不如此做。 “那这里就先交给二嫂了,等下大夫过来,先让他给大嫂瞧瞧吧,别让她给急出个好歹来。” 大夫人稳了稳心神,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门外走去。 而姜家大夫人,也在众人的搀扶下被送去了隔壁客房。 消息传到老夫人院中的时候,老夫人还在为姜氏的不择手段而余怒未消。 惊闻出了人命,还是姜家长房嫡出的大公子死在了桑府,老夫人心一急,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桑梓才帮着姚嬷嬷七手八脚的安置好老人家,那边姜氏已经着人来传唤她过去。 桑梓知道,这事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撇的干净,明霜是她院子里的丫头,只这一点,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因着午后宫里皇帝传召,姜泽去面圣,还未得到姜裴被害的消息,所以只有桑桓一个人赶了回来。 大夫人此时也已经送走了一众女宾,急匆匆又赶回了后院。 这个事情,在桑桓看来,几乎都不用再多问了。 姜裴是怎样一个人,他比谁都清楚。 如今玷污了府上的丫头,还是三小姐院子里的婢女,饶是他已经丢了命,可还是无法压制桑桓心中的怒火。 桑梓过来的时候,桑桓也是刚刚踏进客房的门槛。 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明霜,鬓发蓬乱,衣衫不整,空洞的眼神里尽是绝望的恐惧,桑桓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可令桑梓意外的是,桑清柔居然不在。 她早已做好了桑清柔要咬死她的准备,可是此刻客房里只有一个默不作声的桑清婉,这倒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了。 姜氏心情沉重,不只是因为死的是她的亲侄儿,更重要的是,这要怎么跟姜家交代? “老爷,要不我们直接就将这丫头送到大哥那儿去任他处置吧?” 桑桓似乎还没想好,正在犹豫不决。 可这个时候,却见明霜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跪在大夫人面前,不停的磕头求饶。 她说不出话,只是不停的含泪摇头,恳求大夫人千万不要就这样将她送出去,她是有冤情的。 明霜有心上人,姜氏是知道的,不然当初明霜也不可能想求她开恩出府。 可就是因为这样,姜氏才更加恼怒。 她一脚踢在明霜肩上,直将她踢的往后扑倒在地,恨声道:“明霜,我自问待你不薄,想不到你这丫头竟然糊涂至此! 你是三小姐身边的人,表少爷看上了你,你顺从了他,就算看在三小姐的脸面上,姜家也不会就这样算了,必会抬你去姜府做个姨娘,不愁吃穿的过一辈子。 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自己的家人想想吗?” 第187章 布局(13) 明霜闻言,浑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如果说之前她只是害怕,只是为自己失去了贞洁而伤心,那么现在却是彻彻底底的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还有那她根本就无法承受的后果。 明霜不顾适才那一脚的疼痛,又不管不顾的向着大夫人爬了过去。 而桑桓这时候看到她敞开的衣襟里,脖子上,胸口,皆是青紫的淤痕,不禁目光一抖,别过脸去。 姜裴这个混蛋,果真不是东西。 就连大夫人看到那些痕迹,神情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明霜呜呜咽咽的哭着,抱着大夫人的腿,哭的气噎喉堵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正是因为如此,姜氏只以为她是没有脸狡辩,只是想求自己手下留情罢了。 她拂开明霜的手,斥道:“先把衣服穿好,看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明霜的命是保不住了,这点在屋子里的人都很清楚,只是要如何处置她,还是个问题。 桑梓蹲下身来,慢慢的,仔细的,帮着明霜理好衣服,用只能她听到的声音说:“当初你伙同那个老嬷嬷,想将蕙心送给那个变态的商贾的时候,可曾想过她的感受? 你几次三番背叛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明霜忽的睁大了红肿的泪眸,震惊的望着她,至此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就在她想要扑向大夫人想解释的时候,身旁的简兮却忽然按住了她,不知碰了她身体的哪个穴位,明霜跪在地上,忽然就动弹不得了。 桑梓跪道:“父亲,我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所以也不敢求您饶恕了明霜,只求父亲能站在她的立场想一想。 女子最重名节,被人玷污反抗是本能,我想她也并非存心杀人,只是无心之失罢了。” 见她维护明霜,大夫人着实有些意外。 可从这话里,却又听不出多少主仆情深,只是情理之中的话罢了。 姜氏狐疑的望着明霜,想这丫头应该没那个胆子背叛自己,可她也并不相信,桑梓真的信任她院子里的那几个人。 也许如此,只是全了主仆一场的情意罢了。 不等桑桓开口,大夫人已经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替她求情,她是你的丫头,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 你平时都是怎么管教她们的,眼里竟然如此没有主子,敢拿刀伤了主子的性命,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平日里没有敬畏之心,教坏了身旁的丫头吗!” 欲加之罪,大夫人说的堂而皇之。 桑梓垂眸,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遮去眼底的讥讽与仇恨,声线颤抖道:“父亲,梓儿并不敢对父母不敬,我就算再不堪,也万不敢在下人面前做出忤逆不孝之举。 表哥玷污了我的丫头,纵然明霜有再大的罪行,可这事的起因不在她,我也只是想替她说句公道话而已。” “公道话?你怎么就知道,不是这丫头勾引了表少爷?” 姜氏阴恻恻的话音才落,原本还想挣扎的明霜,忽然就瘫坐在了地上。 不只是心寒,更多的是绝望和放弃。 桑梓回眸望了她一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冷冷道:“其实我知道,明霜是有心上人的,如果真的是她勾引了表哥,又何必反抗?错手杀人,如此激烈的反抗,何来情愿一说?” 桑桓目光莫测的望向大夫人,语气幽冷不满道:“这个时候,你最好能分清轻重,不要本末倒置! 这个节骨眼上,你袒护姜裴的颜面,就是在置我桑府的脸面于不顾! 姜裴罔顾礼仪廉耻,染指表妹身边的丫头,是他有错在先,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姜家不肯善罢甘休,但若要桑家替他背这个黑锅,那是休想!” 大夫人脸色一白,霎时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低声下气道:“老爷,我有分寸,我会去求大哥,不会让他为难桑家的。” 桑桓目光又落回桑梓身上,犹豫了一下,才威严道:“我知道这事你心里不平,可明霜毕竟杀了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就算将她交给姜家,怕是也难以轻易平息此事,我不能因为袒护一个丫头,而伤了两府的和气。” “父亲……” 桑梓含泪,还想说什么,已经被桑桓打断道:“好了,这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虽说她是你的丫头,可这事也怪不得你,既然姜裴已经死了,你就不要再心存怨恨,说些不恰当的言语,更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懂了吗?” “是,梓儿明白。” 看着跌坐在地上不停摇头,还试图说出真相的明霜,桑梓默了片刻,对桑桓说:“父亲,毕竟明霜伺候我一场,我还有几句话想对她说,求您允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桑桓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且已经眉头紧皱的转过身去。 倒是桑清婉,立刻警惕的盯紧了她。 桑梓拉起明霜的手,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许久,才轻声道:“明霜,你伺候我一场,本来我是想,等转过这个年头,就放你们几个出去嫁人,可谁知却…… 事到如今,你也看见了,我已经尽力,只可惜人微言轻救不得你。 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还有你的那个表哥,我会告诉他你是病故了,让他不要太难过,也会想办法给他找一门好亲事,如此,你也可以安心了吧?” 这些话,句句如针扎在明霜心里,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让她心有不甘。 可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她又何尝听不出来? 她的悲愤恼恨落在桑梓眼里,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而已。 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这样的举动看在别人眼里,倒真有几分主仆情深的意味了。 “所以,你要不要将实情说出来呢?” 诡异一笑,桑梓附耳,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明霜,以你的容貌,根本不足以让姜裴那个花花公子动心,可你知道为什么他却那么饥不择食吗? 那是因为大小姐给他下了药,只要你敢为自己辩驳,我就一定会去找大夫验尸。 到时候,牵扯出大小姐的丑事,你一样还是个死。 大夫人最护短,不管你说与不说,都是同样的下场。 何况就算你说了,又有什么证据能指证我呢?” 第188章 布局(14) 明霜死死盯着面前的这个看似柔弱的三小姐,眼睛里的恨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恐惧。 是的,明霜没有她的半点把柄。 今天她在前院帮忙,她只记得当时因为太热了,就随手喝了一杯搁在大厨房外面石桌上的凉茶,喝完之后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去了茅厕。 可是从茅厕出来之后,她就晕倒了,之后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再次醒来就已经被姜裴那个禽兽玷污,躺在了客房的床上。 她知道姜裴的死与她无关,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就算她能开口,又还有谁会相信她? 不管她是否会将桑清柔牵扯进来,她都不可能害到桑梓。 所以与其如此,倒不如保住大小姐,留着她为自己报仇。 打定这样的主意,明霜反而坦然了。 她细微的情绪变化没有逃过桑梓的眼睛,她起身福了福身说:“父亲,母亲,梓儿告退了。” 经过明霜身边,她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决然而去。 桑桓一定会将明霜交给姜家,她的下场如何,不用想都知道。 当初决定不让她开口说话,也是料定桑清柔必会站出来攀咬自己,到时候她自有理论。 明霜只要当个替罪羊就够了,她的戏份实在不需要太多。 可是桑梓没有想到,桑清柔竟然难得聪明了一回,选择置身事外。 既然如此,看来她就要另作打算了。 隔壁传来女子嚎啕大哭的声音,完全没有了高门大户当家主母的端庄矜持,桑桓听着愈加的心烦,便吩咐姜氏说:“你去帮着劝劝吧,先把明霜关起来,着人好生看着,不许她自尽,一切等大哥从宫里回来再做处置。” 明霜嘴里被人塞进了帕子,就那样被人给拖死人一般给拖了下去。 桑桓最不耐烦的便是妇人的哭喊,当下也不愿再留在这个是非之地,又交代了几句,便想回书房静静心。 他知道,就算他去见王氏,这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所以,干脆就等她冷静些再说吧。 桑桓从后院客房出来,行至半路,忽见秦氏身边的绿葵急匆匆向着他跑了过来。 府里仆婢自有规矩,言行举止皆有节度,何况她还是秦氏贴身伺候之人,看着绿葵这行色焦灼,步伐紊乱仓促的样子,桑桓打心底里不满。 不觉就蹙眉喝道:“什么事这么着急,竟让你连规矩都忘了。” 绿葵气息还有些不匀,被桑桓这一喝,不觉就打了个哆嗦。 阖府皆知桑桓威重心冷,绿葵心里着实惧怕,可是想到秦氏还躺在床上,便只得委婉回道:“老爷,二夫人醒了,听说老爷已经回府,特让奴婢过来请老爷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交代。” 这几句话说的桑桓的眉心突跳了几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厉声斥道:“你这都说的什么话,二夫人好好的,说什么交代不交代,也不嫌晦气。 贴身伺候主子的人,怎么可以如此口无遮拦,看来是二夫人平日里太过纵容你们,以至于你们连话都不会说了!” 绿葵缩了缩肩膀,明显是很惧怕的样子,稍一犹豫,还是直接就跪了下去。 “老爷,不是奴婢不会说话,而是二夫人她……她出事了。” 明霜将今天午时发生的事情,都跟桑桓说了一遍,临了又说:“当时奴婢们被大厨房的几个婆子绊住,等得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二夫人差点连命都没了。” 桑桓不等她说完,已经拔腿就往秦氏的小院去了。 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的鲜血,地上还有半截残肢,这让他背上不觉骤然一寒,瞬间出了身冷汗。 他脸色惊惶的跨进内室,就见秦氏惨白着一张脸躺着床上,胸前还有一大摊血污,合着眼睛的样子有些吓人。 桑怀瑾跪在榻前,看到他进来,顿时放声大哭。 他跪在地上,膝行几步到了桑桓面前,抱着他的小腿,哭的那样可怜无助。 尤其是那双惊惧的泪眸,还有那样惶然无助的样子,让桑桓心中如刀割般疼痛。 这个孩子,正因为他什么都不懂,此刻才更让人觉得他可怜。 一个痴儿,若是再失去了母亲的庇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桑怀瑾抱着桑桓的腿,哭的跟个泪人一般,却毫不含糊的跟他告状说:“父亲,你要救救母亲,有人给母亲下药,还想活活勒死她……想让母亲投缳自尽,她们都是坏人。” 这样的控诉,也许别人听不太明白,但是桑桓却听懂了。 尽管他还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但是桑怀瑾话里的关键词,已经让他明白,大概是有人用了写下三滥的手段,陷害了二夫人,然后想杀人之后,再伪装成投缳自尽的样子。 只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既然已经来了,真相迟早会清楚,倒也不着急询问。 他先是问绿葵,“二夫人怎么样了,可有找大夫看过?” 绿葵含泪回道:“大夫已经看过了,说夫人没大碍,刚才明明醒了的,这会子不知怎么又昏睡过去了。” 桑桓听绿葵这样说,轻轻的吁出一口气,然后弯腰拍了拍桑怀瑾的背,轻声道:“你听见了,你母亲不会有事,等她醒来就好了。” “父亲,你要为怀瑾和母亲做主,一定要惩罚那个坏人,怀瑾差点就成了没娘的孩子。那些婆子太可恶,居然胆敢弑主,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哪来的胆子这么做,更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 桑桓脸色微沉,倒不是怪他口无遮拦,而是他话里的意思,让他有些心惊。 再怎么样,姜氏还不至于敢公然杀人吧? 这里面,难道有什么误会? 他轻轻坐在秦氏的榻上,以为她受了重伤,拉开她的衣襟看了几眼,见她没有外伤,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目光落在秦氏裸露出来的小臂上,那里有许多杂乱的抓痕和触目惊心的紫青色淤痕,让他不禁又攒紧了眉头。 他转头问绿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的小花厅里,怎们会有那么多血?” 别的也就罢了,可桑桓偏偏问起这个,秦氏又还在卖悲惨,绿葵不知道桑桓是否会责罚桑怀瑾,心里怕的要死,却哆哆嗦嗦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189章 布局(15) 别的也就罢了,可桑桓偏偏问起这个,秦氏又还在卖悲惨,绿葵不知道桑桓是否会责罚桑怀瑾,心里怕的要死,却哆哆嗦嗦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天才说:“三小姐……三小姐她斩断了一个婆子的手臂。” “是我,是我杀了那些刁奴。” 桑怀瑾跪在桑桓面前,眼中含泪,甚至还有些余惊未了的样子。 “父亲,那几个婆子妄图谋害母亲,三妹妹情急之下才下了重手,但是她没杀人,那几个婆子都是我杀的。今天她们敢明目张胆的杀害母亲,他日,怀瑾说不定也要被他们给害了。” 桑怀瑾说完,一头扎进桑桓怀里,都十五岁的人了,却瑟瑟哭的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看着秦氏脸上被抓破的痕迹,还有身上那些杂乱的伤痕,桑桓怒从心头起。 他向来不把奴才的命当回事,而今出了这样无法无天想谋害主子的恶奴,就算桑怀瑾不动手,他也绝不会留她们的性命。 因此,他拍了拍桑怀瑾的肩膀安慰道:“做的好,该杀!这样的奴才留着,迟早会养成祸患。你大了,可以保护你母亲了,为父心里很欣慰。” 跪在地上的绿葵身子一歪,就跌坐在地上,然后拿袖子去抹额上的冷汗。 而躺在榻上的秦氏,睫毛轻颤了几下,眼角忽然就湿润了。 片刻之后,她悠然转醒,伸出带血的手指,颤抖着握住了桑桓的衣袖。 “老爷,您回来了……” 桑桓见她醒了,握紧了秦氏的手,将她黏在脸上的乱理了理,轻声道:“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老爷,妾身并非故意伤了刘夫人,是有人在妾身的茶水里下了药……” “好了,我都知道了。” 桑桓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轻声劝道:“事情的经过,我已经都听绿葵说过了,这事怪不得你,此事我会彻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秦氏含泪点头,“老爷,妾身这些年从未跟她争过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和怀瑾,可是为什么,她就如此容不下我呢? 我们的怀瑾这么可怜,若是妾身再有个什么好歹,可让他指望谁? 纵然有您和老夫人疼他,可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您又忙于朝堂上的事情,又有谁能知他的冷暖? 他本就是个不明白孩子,没了妾身,他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秦氏一边说着,已经伏在枕上泣不成声。 桑怀瑾见秦氏难过,也趴在秦氏身边大哭起来。 桑桓本就偏爱秦氏,如今见这对母子如此可怜,心里也不好受,对姜氏就越加的厌恶不满。 加之又出了姜裴这档子事,他对姜家的家风教养,实在是反感到了极点。 “若真查明了此事是她对你下的毒手,我绝不会就这样算了的,你安心便是。” 秦氏见桑桓并不怪她伤了刘夫人,心里略觉宽慰,又听桑桓这样说,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咬牙赌着一口气,只等着看她的下场。 桑桓见秦氏已无大碍,又安慰了他们母子几句,让丫头打了水来给秦氏净面更衣。 很快便有小厮来回说,姜家大舅爷到府上了,人已经去了后院。 桑桓满心的不悦全写在了脸上,秦氏见他似是十分气恼,心里没底是因为何事,不敢问,便柔声道:“今天是老爷的好日子,既然府里来了客人,老爷就去招待吧,妾身这里有怀瑾陪着就行了。” 明知道桑怀瑾在此也不过就是个心理上的安慰,可桑桓却不得不离开,临走吩咐秦氏身边的几个丫头好生伺候着,若二夫人有什么不适,要赶紧去回了他,然后去找大夫。 桑桓才出了门,秦氏便挣扎着坐起身来。 身上那些淤紫的痕迹,看着虽然怕人,可终究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 这时候,秦氏身体里的药性也已经褪去,所以已经没有了大碍。 她吩咐绿葵说:“我怎么看着老爷不像是单纯的气恼,还隐隐有些焦虑的样子,你去打听一下,看舅爷来府里何事,别是因为老爷上任的事出了问题才好?” 秦氏对桑桓可谓是了解甚透,自己在鬼门关走了这一趟,都没见他脸上有这样愤懑的情绪。 一听说大舅爷来了,便有些按捺不住,若非事关他的仕途,他是不可能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的。 但这次,秦氏却真的想错了。 绿葵走到廊下,见院子里没人,这才退进小花厅里关了门,进了内室忧心忡忡的说:“夫人,后院出事了,姜家那位大公子姜裴,玷污了三小姐身边的明霜,结果被那丫头给一刀刺死了。现在那边已经乱成一团,姜家还不知道会怎么做呢,也难怪老爷会焦心。” 她说着的时候,秦氏已经因为震惊,忽的坐起身来。 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问:“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姜家大少爷真的死了?” 绿葵忙不迭的点头,“可不是吗,大夫已经来看过了,确实没救了,大舅太太因此悲伤欲绝,人当时就躺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大夫人现在焦头烂额,想找三小姐的茬,好在三小姐伶俐,几句话便说的她们哑口无言。 老爷也觉得此事不该怪三小姐,反而说那姜裴玷污表妹身边的丫头令人不齿,训斥了大夫人一番,说让她最好分清楚轻重呢。” 秦氏怔忡了好一会,忽然就泄般的大笑了起来。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却又咬牙切齿道:“好一个明霜,做的好,不愧是三丫头身边的人,都硬气的很!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她姜氏想害死我,却没想到害我不成,自己的亲侄儿倒先让人给杀了,这现世报来的真是大快人心。” 绿葵明白自己家主子心里有多恨,可还是有些担忧的说:“怕就怕姜家不会善罢甘休。” 秦氏眸底的光芒,似是根根淬了毒的钢针,幸灾乐祸,心底无比畅快的哼道:“死的是姜家的长房嫡子,姜家的人咽不下这口气是肯定的,可这窝囊气还真得就这么受着! 且不说她们理亏在先,只说在他们眼里,明霜不过就是个贱婢,哪怕死上一百次,也抵不过一个姜裴金贵。 如若真就这样算了,别人不说,只说那个尖酸刻薄的大舅太太就觉得要窝囊死了。” 第190章 打脸 绿葵也点头道:“是呢,越是身份悬殊,姜家人便越是会觉得心气难平。就像老鼠打碎了玉瓶,就算把老鼠打死了,也不会觉得心理平衡,还是会心疼那玉瓶的价值。” “玉瓶?” 秦氏嗤笑道:“就姜裴那种货色,也配说是玉瓶吗,顶多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糟烂货,这样的人,早死了是老天有眼为民除害!” 绿葵犹豫着说:“奴婢担心的是,姜家会不会趁机难……” “不会,这件事上,以老爷的性子,是绝不会任由他们拿捏的。就算老爷肯退让,老夫人也必不会允许。” 秦氏很果断的打断了绿葵的话,想了想又接着说:“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姜家若真有什么过分之举,难道我们还怕把这事宣扬出去吗? 人是死在我们府中不假,可究其原因就是姜裴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 我估摸着,老爷最多也就是将明霜交给姜家处置,就连三小姐也不会受她带累。 至于姜家,没准会对外宣称,姜裴是染病暴毙,毕竟如此死法还体面些,总比女干污自己表妹的婢女被杀,惹人嗤笑辱没门楣来的好些。 所以姜家这次,不管多么心气难平,这哑巴亏是吃定了。我还真想看看那个骄矜刻薄的大舅太太,现在是不是还架子十足,觉得谁都不如她脚底的泥!” 上午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王氏,帮着大夫人打压秦氏,故意让人难堪,这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在人家府里出了这样的事。 舅太太这脸打的,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也难怪秦氏心里会如此痛快,想要落井下石。 此刻,哪怕秦氏什么都不做,只往姜家人面前那么一站,就是对她们一个有力的回击,她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秦氏换好了衣服,在丫头的搀扶下,看似虚弱无力的强撑着去了后院。 桑桓在姜晟跟前,少不得是要赔礼道歉的,哪怕没有半点诚意。 姜晟纵然心里也难受,可却不似王氏那般只一味哭号,至少理智尚在。 看见秦氏被人搀扶着进来,桑桓先就关切的问:“你怎么也过来了,不是嘱咐你好好休息的吗?” 秦氏脸色煞白,身体看上去孱弱无力,可却一脸焦急,颇为担心的样子。 嘶哑着嗓子说:“妾身听说表少爷在府里出了事,心里一急,哪还能躺的住,倒不如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到老爷的?” 桑桓之前跟姜晟说话,说的是赔礼道歉的话,可那语气里却无半分歉意,甚至眉眼间都带着冷硬之气。 此刻看到秦氏,语气倒是柔和了不少,“你有心了,这里有我在,我会处理好此事,你不用担心。” 大夫人如何感觉不到他情绪的变化,何况还是当着姜家人的面,他就公然对二夫人如此体恤,又将她这个妻的颜面置于何地? 大夫人攥着衣袖的内里,指甲用力,竟生生将那薄绸的衬里抠出几个洞来。 她实在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那些废物居然都把握不住。非但没有将秦氏怎样,反倒是将自己的性命都给搭上了。 更可气的是,还让人家毫不客气的将尸体都摆在了自己院门口。 如今看见秦氏进来,无疑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大夫人脸上,羞恼之下,大夫人更是暗咬银牙,心里恨极了,她岂能不知道秦氏走这一趟的目的? 无非就是来看她的笑话而已。 而且听说桑桓已经去过她那边了,大夫人这会还有些心虚,秦氏不可能善了此事,还不知道在桑桓面前是如何告状的呢。 正在心神不宁的时候,又听秦氏对着榻上的王氏说:“舅太太节哀,若是早知道表少爷喜欢明霜,哪怕她是小姐身边的人,咱们也会想办法开导,让她心甘情愿,体体面面的给送到府上去。 本来是一桩喜结良缘的好事,谁知竟是冤孽,可事情既然已经如此,表少爷又没个官职在身,不知可否捐个一官半职的,这丧礼上也好看些。” 她语气听上去十分的惋惜,神情也颇为诚恳,若不是知道这几个女人之间有着深重的过结,还当真以为她是好意。 可这话听在王氏和大夫人耳中,却是十分的难堪刺耳。 且不说姜裴无视纲常伦理,玷污自己表妹的婢女已是不堪。 更讽刺的是,这样的世家大族,都到了这个年纪了,居然还无一官半职在身,也是够丢脸的。 王氏半躺在榻上,靠在婢女怀里,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理其他。 听到秦氏的话,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力气,忽的坐直了身体,指着秦氏破口骂道:“贱人,还轮不到你来看我们姜家的笑话,你虽是平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贱妾而已,这种地方,哪里就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别给你三分颜面,你就当真觉得自己是那台面上的人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站在这儿吗!” 秦氏好歹也是正儿八经官宦人家的嫡出小姐,听王氏这样如此骂人不留情面,遂也冷笑道:“是,我们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你们才是,也只有你那台面上的儿子才做得出这样‘体面’的事!” “你,你以为你那个痴儿又能好到哪去,不过比个死人多口气罢了。” 王氏此话一出,秦氏心下猛地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顿时涨红了脸。 王氏话说的着实太狠了些,就连大夫人都禁不住眼角轻跳了几下,下意识的就向着桑桓望了过去。 果然就见桑桓眼神倏然一沉,嘴角抖了几下,却没言语。 妇人斗嘴,他着实不好插话。 一旁的姜晟也不好说什么,却明显不满的皱了皱眉。 转而去看大夫人,却见大夫人面有难色的别过脸去,并不为自己的大嫂出言辩护,姜晟脸上的神色顿时更不好看。 片刻之后,桑桓略有不悦的过来劝和道:“烟儿,你身体不适,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先回去吧。” 说着,已经揽着秦氏往门外送去,那维护之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秦氏经过姜氏身旁的时候,微微眯了眯双眸,眸底尽是仇恨的锋芒。 大夫人铁青着脸色,眼看着桑桓这样体贴的将她送了出去,又气又恼,却只能强忍着不能作。 第191章 赶去家庙 转过身去,大夫人的手伸向花架上搁着的一盆文竹,竟生生将它连根拔了出来。 姜晟见她那狠戾的样子,不禁哼道:“你这个当家主母威严何在,难道只是空有个名分吗? 之前听你大嫂说我还不信,总觉得你为桑家操劳多年,且育有一子三女,不至于连个妾室都弹压不住。 如今看来,你不仅仅是威望不存,你都要让这个妾室骑到你头上来了。 她言行如此无状,你居然连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姜晟哪里知道大夫人在心虚什么,看她紧抿着嘴唇,脸色青白的强撑着,难堪不已的站在那儿,没有一句辩驳之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 事情果然不出秦氏所料,姜家将姜裴的尸身带回去之后,便对外声称他染了重病,不出几天,姜裴暴疾而亡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姜家体体面面的办了丧事。 姜晟为姜裴捐了个七品的闲职,灵堂之上也总算说的过去了。 至于明霜,被姜家带回去之后,据说王氏并没有立刻就要了她的性命,而是将她关在地窖里,鞭笞拶指,各种酷刑轮番着折磨,直到将明霜给活活的折磨死。 蕙心听闻之后,也只是冷笑道:“好不好都是她自己选的,当初若不是小姐洞悉了她们的阴谋,如今在姜家生不如此的就是我们了,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可怜!” 桑梓什么也没说的推开窗子,深深的吸了口外面带着清新竹香的空气,她知道蕙心恨明霜。 所以她将如何送明霜去后院的事情交给蕙心去做,然后又让简兮在姜裴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杀了他…… 廊下,映雪和木兰还在窃窃私语,“听说老爷跟大夫人闹翻了,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就吵了起来,老夫人跟老爷商量过之后,以最近家宅不宁为由,让大夫人去家庙里祈福。只说祈福,却没说要去多久,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顿了许久,才听木兰叹道:“若真如二夫人所说,那大夫人这次行事也忒过了些,想把老爷的好日子变成二夫人的忌日,多晦气,只凭这一点,老爷也不会就这样算了。 没有休妻,已经是老爷妥协的底线了。 不过这次二夫人能捡回一条命,还是多亏了咱们三小姐及时赶到,虽说救下了二夫人,可大夫人那边,怕是要恨死三小姐了。” “算了,主子们之间的事,我们还是少掺和吧,当好自己的差事就行。” 院子里忽就没了动静,又过了好一会,才听映雪说:“三天后,大夫人就要离开去家庙长住了,但愿她别在临走之前,再来找三小姐的麻烦。” “可不是吗,我刚才正想说呢,大夫人可不是那么好惹的,我这心里慌的很,好怕会跟着受连累。” 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小,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桑梓站在窗户后面,不觉冷淡的勾了勾嘴角。 姜氏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就算离开,对那个女人来说也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她绝不会把自己的一切拱手让给别人。 用不了多久,她必会相办法回来,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只是她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却是另一回事! 桑梓转身对蕙心说:“这些天一直在下雨,被褥都有些潮了,你拿出去晒晒。” 然后又对简兮说:“我想出去走走,你去换身衣服,陪我出去一趟吧。” 简兮忙应着,然后主仆二人换了男装,从后门出了府。 桑家这几天的气氛实在让人压抑的很,因着那天姜裴死在府中,秦氏又差点遭了毒手,老夫人又惊又怒之下,竟一病不起。 好在姜裴的事情压下之后,老夫人心一宽,看着倒也没什么大碍了。 简兮出门的时候嘀咕了一句,“大夫人若是被赶去了家庙,别人不说,那个大小姐肯定第一个会闹事的,桑桓寿辰那天没能连她一块收拾了,真是可惜。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忽然就开了窍,居然做起了缩头乌龟。” 桑梓语气淡淡道:“放心吧,她忍不了多久的。就桑清柔那样的性子,姜裴的死没有连累到我们,她计划落空,肯定就已经气疯了。 现在大夫人被赶出家门,这笔账,她铁定是会记在我们头上。 你觉得,以她的性子,她会忍着什么都不做吗?” 简兮若有所思的应道:“也是,如果那天不是小姐及时赶到,说不定大夫人的计划就能得逞了,如此伪装成秦氏自尽的样子,就算桑桓事后想查二夫人为何忽然情绪反常伤了人,但只要随便推个人出来,说与秦氏有怨报复,桑桓又能如何?” 也难怪姜氏敢如此明目张胆,那天秦氏因为缺少人手,怕外面招待不周,连自己的贴身丫头都派去了前院帮忙。 桑府所有的下人都在招呼客人,秦氏的院落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可不正是大夫人下手的好机会吗。 “没了姜氏在府中,桑清柔若是还不懂的收敛自己的脾气,别人且不说,就是秦氏,也断容不得她胡闹,你等着看就是了。” 桑梓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桑握瑜金屋藏娇,你说此事若让秦氏知道了,她会怎么做?” 简兮噗嗤一笑,“大少爷若是被桑桓厌恶,那恐怕短时间内,是没有人能再为姜氏求情了。” …… 今儿天气不错,懿轩带着子猷从多宝阁出来,两手空空却依旧心情很好。 多宝阁是帝都最大的古玩店,里面确实有很多好东西,但能让他看的上眼的却没几件。 也是,皇宫里向来不缺乏好东西。 他从店里出来才走了没多远,便见前面一阵骚乱,人群越聚越多,好像有人在打架。 他紧赶了几步,正想过去瞧瞧怎么回事,就见人堆里有人拼命拨开众人,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桑梓。 她跑的太急太快,人又多,懿轩没来得及躲闪。 出于本能,他赶忙往后退去,想躲开她,可是却来不及了,眨眼间,那丫头一头就撞进了他怀里。 被她这股蛮劲给撞了个趔趄,懿轩自己站立不稳,可还是及时出手抱住了她,不然非得把她撞飞不可。 待到桑梓摸着被撞的生疼的额头看清楚面前的人,龇牙咧嘴的抽了口冷气,问:“怎么是你?” 第192章 惹祸精(1) 待到桑梓摸着被撞的生疼的额头看清楚面前的人,她龇牙咧嘴的抽了口冷气,问:“怎么是你?” 懿轩双手还保持着一个保护的姿势,倒也不在意她的无礼,只关切的问:“梓儿,你没事吧?” “没事。” 她仓促回头看了一眼,明显是慌里慌张的想逃窜。 懿轩的目光越过她,见后面一群人,已经持刀拿棍的追了上来。 他正讶异怎么回事,却见她已经抓起他的手,拖着他就想跑,“快走啊,追上会被打死的。” 子猷看到前面不远处,简兮正在跟几个大汉缠斗,本来那些人不是她的对手,可怎奈对方人太多,缠住了她,也就没人能护的了桑梓,所以另一波人,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 这种时候简兮分身乏术,根本顾不上她。 而且看那些人的神情,个个都像跟她有几辈子仇怨,非要把她给剁了才解恨的样子。 子猷二话不说,把剑就去帮忙。 这边懿轩被她拖着往前极不情愿的快走了几步,很无辜的说:“你八成是得罪人了吧,你跑你的,我干嘛要跟你一起逃窜?” “你不跑,难道等着挨揍啊,那随便你吧。” 她毫不客气的丢下他拔腿就跑,懿轩回头,果然就见那群人冲着他挥刀挥枪的追了上来,一看就知道是把他当成她的同伙了。 懿轩正犹豫着呢,听前面那个小狐狸回头喊道:“喂,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时候只有傻瓜才会留下来硬拼。” 懿轩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的追上去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像是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追的大街小巷乱窜。 更重要的是,为了阻挡后面那些人的追赶,沿途看到什么,她就全都丢在路中央充作路障,什么都能拿来当做武器。 结果整条街本来大家好好的做着生意,却被她给弄得乌烟瘴气狼藉满地,笤帚簸萁满天飞,果子馒头满地滚。 好嘛,这下不止是那些人,连许多摊主都加入了捉拿大军,追着她要赔偿。 懿轩跑的气喘吁吁,眼见着人越来越多,甚至好几次,他都被后面那些人拿的蔬菜瓜果给砸到,那样子别提有多狼狈了。 这辈子,他就没觉得这么丢人现眼过! 桑梓带着他七拐八拐,最后终于进入一个小巷,然后两个人躲在人家后门的墙角处,眼睁睁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骂骂咧咧的哄嚷而过。 懿轩擦了把额上的汗珠,重重吁出一口气,无意间回头,却见她正咧着嘴,无声的在笑,笑的花枝乱颤,肩膀抖个不停。 “很好笑吗,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懿轩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却又带着些许无奈的宠溺。 桑梓见那些人走远了,这才敢放声大笑出声,看着哭笑不得的懿轩,她就越加的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是笑他们,我是在笑你,王爷被人这样追着跑,也是平生第一次吧?” 懿轩脸上依然还是有些恼怒的样子,“哗”的一声打开手里的扇子,不停的扇着风,哼道:“你知道就好。” “我当然知道,被人追赶的时候,你老是想往大道上跑,那怎么行?要知道,那些人都是些街头的地痞流氓,不是杀手,不会因为你到了大道上,他们不敢见人就放过你。” “哈,你还挺有经验的嘛!” 懿轩终于被她给气笑了,“以前在南边,这样的事没少干吧,一看就挺有经验的,还敢对我说教!” 桑梓脸上挂着大大的笑,深深的作了个揖,赔罪说:“王爷别生气,今天的事确实是我连累了你,我给你赔不是了,你就原谅小女子这一回吧。” 跟她生气,都气不起来,他只得说:“算了,看在你还算有点诚意的份上,本王就不跟你计较了。” 懿轩又打量她几眼问:“你跑的倒快,不担心你的那个婢女,现在已经被人给剁了啊?” “她?谁剁谁还不一定呢!我跑了,简兮才能更好脱身,就像现在,你担心子猷吗?” 懿轩微微一怔,与其说担心子猷,不如说更担心那些人。 “惹祸精,我这被人追杀了半天,总得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吧?” 桑梓嘿嘿笑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适才路过赌场的时候,我就手痒想进去玩玩,可谁知运气那么好,把把都赢,结果那些人输不起就来横的……” 懿轩点了点头,撇了撇嘴讥讽道:“你是作弊被抓了吧?” “额……什么都瞒不过王爷……” 她也不是故意要作弊的啊,一共就带出来那么点银子,都输了觉得不甘心,这不就想弄回来一点吗。 何况简兮的功夫那么好,有她帮忙,很快就回本了,谁知道那赌场里藏龙卧虎的,让人给识破了。 懿轩又问:“这么说,你是赚了不少银子喽?” “也没几个,一打起来,全都撒在那里了。” 那一堆银子啊,得有满满一包袱吧,想想还是觉得挺可惜的。 懿轩看她那肉疼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心疼什么。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在心疼银子。 他又被她给气笑了,“好啊,那那些商贩的损失,就由你来赔偿好了,反正你也赚了不少钱。不然以后再出门,让人认出来,还会追着打你,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一点都不怕!” 桑梓挠了挠头,呵呵的干笑道:“我不怕啊,我刚才扔那些东西的时候就在想,反正有王爷你在,那些摊贩的损失,你一定会赔偿的。那点小钱,对你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你随便一壶茶钱就打了。” 懿轩拿扇子敲了她的额头一下,嗤道:“小无赖,明明就是你砸的,为什么要让我来赔?” “因为我为了保护你才那样做的啊。” “为了保护我?我用你保护!我是无辜的好不好……” 懿轩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他哪里是真的跟她计较什么银钱的事,不过就是想给她个教训罢了。 可谁知她竟如此理直气壮,简直就是个狡猾的小狐狸,气死人不偿命。 “王,王爷,你既然跟我在一起,对那些人来说,也就谈不上什么无辜了,所以……您以后可千万不要单独出行,尤其是子猷还和他们动了手,那些人可都是很记仇而且狠着呢。” 懿轩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你这算是好心的忠告吗?我谢谢你啊。” 第193章 惹祸精(2) “不,不客气。” 桑梓讨好的赔着笑脸,跟在他屁股后面,“好巧啊,今天一出来就碰到了王爷,不如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还真有点饿了。” 桑梓揉了揉肚子,听懿轩头也不回的说:“是啊,还真是有缘,既然碰上了,那就让你打打牙祭,想吃什么说吧,我请客。” 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明明心里乐的要死,暗中对着手指去偷看他的脸色,嘴上却又谦虚的很。 “哪能让王爷破费,今天我来请你好了,其实今天的事,不该把王爷卷进来的。” 懿轩忽然转过身来,将她吓了一跳。 他似笑非笑的问:“你的钱包呢?” 桑梓下意识的往怀里摸去,顿时神色一僵。 钱包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半路跑丢的,还是之前跟人拉扯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哪里了。 看她那窘迫的样子,懿轩又故意逗她问:“你不会是想请我吃霸王餐吧?还是你又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了,有人重金谢你?怎么我总觉得,你好像从来没为银钱的事犯过愁呢?” “谁说没有,现在不就犯愁了吗?王爷总这样损我有意思吗,我这不就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嘛。” 懿轩含笑牵起她的手,大大方方的出了巷子,去找可以吃饭的地方。 桑梓想抽回手来,可是懿轩握的太紧,她挣脱不开,只得别别扭扭的跟在他身边。 直到大街上开始有人指指点点,听到有个老人心痛般的叹道:“多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偏偏有这癖好呢,真是可惜了。” 然后又听有人说:“就是,有就有吧,还非得牵着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懿轩的嘴角抽了抽,已经感觉到桑梓试图挣脱,可是他却沉了脸色,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 就在此时,人群里忽然有人中年男子指着他们俩说:“这不就是刚刚从这边跑过去的那两个人吗,还砸了我们不少东西,得让他们赔。” 他这一嚷嚷,很快便有一大群人轰的一下围了上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懿轩下意识的将桑梓护在身后,高声道:“今天的事,是我们不对,大家的损失,我们赔银子就是了。” 很快便有人喊道:“看你这穿着,也不像个没钱的主,既然这样我们也不为难你们,就照原价赔偿就好。” “好,我给你们银子。” 懿轩还未来的及做什么,已经听他身后的桑梓抱着他的胳膊,十分怀疑的问:“你身上真的有银子吗?” 懿轩怔了一下,没有…… 他是皇帝,出门身上从不带钱。 桑梓在身后心虚的建议道:“玉佩也可以。” “可玉佩也只有一块。” “你笨啊,让他们卖了分银子就是了。” 懿轩回头瞥了她一眼,还是无奈听从了她的话,解下身上的那块上好的冰种白玉龙佩,递了出去说:“我身上没带银子,这个给你们,应该够了。” 人群中有人看清了那玉佩上雕刻的龙纹,显然觉得自己是受了骗,很不满的嚷嚷道:“你不要以为自己穿戴的好些,就妄想欺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京城这种地方,穿的人模狗样,出来招摇撞骗的多了,我们可不会上你的当。” 看着越靠越近的人群,懿轩反手又将桑梓往自己身后推了推,回头小声嘱咐道:“等会若有什么事,我拖住他们,你有多远就跑多远。” 桑梓心头一热,轻声应道:“王爷,这么多人,你应付的来吗?” “只要你安全了,我就能脱身,等会听我的话,跑的越快越好。” 正在懿轩想要动手为她冲开人群,为她打开逃生之路时,忽然人群后面有人高声喊道:“小姐,我在这里,你没事吧?” “不好意思让一让。” 简兮硬硬的拨开人群挤了进来,同懿轩一起挡在桑梓身前,回头说:“这里我来应付,王爷带着小姐快走!” “简兮,你身上有银子吗,他们只是想要钱而已。” 桑梓这一问,简兮往怀中一摸,顿时傻了眼,“小姐,我换了衣服,忘了带钱袋……” 桑梓无奈看天,人倒霉的时候,危急关头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刚才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跑了几条街,还以为已经避开了那些人,没想到还是回头就撞上了。 跑吧,不跑,难道等着挨打? 就在桑梓握紧了懿轩的手,准备再次带着他大逃亡的时候,懿轩却忽然站稳不动了。 桑梓讶然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不远处,子猷带着一队人前来护驾,那些人个个都配着长刀,穿着统一,一看便知道是京兆尹衙门的巡街士兵。 他喝退众人,上前恭敬行礼,问:“您和三小姐还好吧?” 桑梓一心都在那些百姓身上,并未现子猷这称呼的不妥。 听懿轩吩咐说:“安抚好众人,赔偿他们的损失,赌场那边的那些人怎么处置的?” 子猷忙回道:“已经全部被京兆尹的人拿下,关进了大牢,大概要吃一段时间的牢饭才能出来。” “直接配去边疆吧,也省的在京城闹事。” 懿轩语气淡漠的吩咐完,留下子猷善后,自己则带着桑梓去找地方吃饭。 桑梓在后面心虚的小声试探着说:“其实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天子脚下,能把我们怎么着啊,最多也就是要不到钱,然后把我们打一顿送官府吧?” 懿轩轻叹了一声,回头笑问:“你还想怎样?被人打一顿,对你来说,难道就是小事一桩?” 桑梓狗腿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讨好道:“我当然没什么,可是王爷若是也被人打了,那可就不只是挨顿揍这么简单了,往大里说,这可是事关皇家颜面的大事!我怎样都无所谓,但是王爷的威严是不容人冒犯的。” “行了,别花言巧语了,在说这些话之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桑大人看到你的这副打扮,会是什么反应? 你见过哪府里的闺秀千金扮成小厮混赌场,还被人满京城追着跑的?唉,让本王说你什么好?” 桑梓噗嗤一笑,“我也没有见过,有哪位王爷被人追的狼狈逃窜的,反正我们彼此彼此嘛,而且只要你不说,谁会认得我是谁,对不对?” “歪理一箩筐。” 懿轩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问:“今天就在这里给你打打牙祭如何?” 第194章 醋意横生 桑梓依旧狗腿的笑道:“王爷选的地方,饭菜自然是既有特色又好吃的,我相信你。” 懿轩才要迈进门槛,忽又被她给拉住了衣袖,干笑着提醒说:“那个,我们没有钱……” “子猷一会就追上来了。” 懿轩说的云淡风轻,桑梓也就放心了。 菜点的不多,但道道都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一直到两人吃完饭要结账了,子猷和简兮还没跟上来。 桑梓心虚的拿眼去瞟那小二,这样干等着,懿轩似乎还能沉得住气,可是桑梓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 那小二已经往这边看了好几遍,最后大概也是觉得他们待的太久了,便过来殷勤的问:“客官,您两位还需要点什么?” 桑梓不说话,拿眼去偷看懿轩,听他吩咐说:“这不需要你,先下去吧。” 那语气,就像在吩咐自己府中的下人那般淡定。 那小二狐疑的望了他们两眼,嘀嘀咕咕的走了。 桑梓正对着桌上的剩菜愁呢,无意间往楼梯口一瞥,瞬间像见了亲人一般弹跳起来。 然后就见她冲着楼梯口那人大喊道:“庭蕴,这边。” 温庭蕴听到有人喊,转身看到是她,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大步跑了过去。 街头偶遇,这让温庭蕴十分的欢喜,“梓儿,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桑梓嘿嘿笑了几声,然后拉过他,毫不客气的从他身上摸出钱袋子,拿了一锭银子说:“改天还你。” 又招手对那小二说:“结账!” 懿轩看她和温庭蕴那熟稔的样子,不觉就紧了紧眉头。 温庭蕴心里却欢呼雀跃的很,他就喜欢她的这种“不客气。” “梓儿,你吃饭没带钱吗?回头我给你准备些银票送过去,你就放在随身的荷包里,这样就算偶尔出门忘了带银子,也不至于为难。” 桑梓听了这话,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可懿轩的脸色却绷得更紧了,神情也顿时冷漠了下来。 可偏偏桑梓一心只想着付账的事情,压根没有留意到他情绪的变化。 温庭蕴眼里心里都是她,压根就看不到别人,直到怀远干咳了几声,捅了捅他的胳膊肘,示意他去看坐在旁边的那人。 温庭蕴的目光这才落在懿轩身上,打量他几眼,见此人气质不凡,衣着华贵,暗中琢磨了一圈,也没能想起这京中,她还能认识什么人。 便问:“梓儿,这位是?” 桑梓将钱袋还给他说:“逸安王,怎么你们不认识吗?” 同在京城,且又都是皇亲贵族,桑梓着实没有想到,他们两人竟是不相识的。 温庭蕴听闻是逸安王,慌忙行礼道:“给王爷请安。” 懿轩点了点头,打量他几眼,对这个英姿勃,俊朗不凡,且又举止涵养有度的翩翩少年郎,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怀安王府的二少爷,温庭蕴?” 温庭蕴含笑道:“正是在下。” 懿轩目光冷冷的,嘴角却带着浅淡的笑意,赞赏道:“不错,今日见了本人,才知传言不可尽信。他日若由你来袭爵,本王心里甚觉欣慰。” 懿轩是皇帝,心里不会只有儿女情长。 今日看到怀安王府的准世子,是如此卓尔不凡,若好好历练,将来必是朝廷栋梁。有这样的好苗子,懿轩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且他的这个年纪,又正是不涉党争,不畏权贵,年少气盛的好时候,只要用心栽培,将来必又是皇帝的心腹良臣。 抛开别的不说,只论自身,懿轩对温庭蕴还是很满意的。 温庭蕴此刻当然不知道皇帝的想法,只谦和笑道:“王爷过奖了,庭蕴不敢当。” 又转头对桑梓小声揶揄道:“你可真厉害,连王爷都认识,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话说,你请王爷吃饭,怎么不带银子?你该不会在王爷面前都敢耍赖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钱袋丢了而已。” 桑梓请他入座,又问:“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没有吃午饭?这是干什么去了,让你忙到现在?” 温庭蕴招手,又让小二上了几个菜,边吃边说:“你个傻丫头,九月里就是你的生辰了,我这不想送你一份特殊的礼物吗? 可是逛遍了这里的铺子,也没见有什么满意的东西。梓儿,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我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桑梓这才想起来,自己马上都要十四岁了。 可是这十四年,除了仇恨,她心里鲜少想过其他的事情。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也没有什么心愿,因为我的心愿,只有我自己才能实现。” 谁也没有听出,她这话里的深意。 温庭蕴当她是受苛待惯了,早已习惯了无欲无求。 而坐在对面的懿轩,眼睛忽闪了一下,想的却是,十四岁,她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十四岁定亲,及笄之后便可嫁人,这在大乾,几乎已经是默认的习俗。 看来,此次她的生辰,他要送一点“特殊”的礼物才行。 直到三个人从酒楼出来,才在大街上碰到了赶过来的子猷和简兮。 懿轩有些不悦的问:“出了什么事,怎么耽误了这么久?” 子猷忙回说:“有几个混混趁机闹事讹人,属下处理完了,才赶过来的,都是属下的错。” 懿轩没说什么,转身的时候,已经见温庭蕴揽着桑梓的肩膀走远了。 从后面看,两个人勾肩搭背,根本没有什么性别之分,男女大防。 懿轩的眼神沉了沉,脸色明显的冷了下去。 子猷叹气道:“这位三小姐,还真把自己当成个男人了,这样与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懿轩没接他的话,脚下生风走的飞快,心底莫名有股怒火在燃烧,身上却散出令人胆怯的寒气。 “皇,皇上,三小姐性情爽朗,大大咧咧惯了,而且还是个孩子呢,您也知道她没规矩惯了,不用放在心上是不是?” 子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觉得心虚。 懿轩却冷声下令道:“那个赌馆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子猷一怔,忙回道:“属下之前跟皇上说过,那些人,已经全都被关进了大牢,皇上不是说将他们配边疆吗?” “赌馆查封,所有涉及之人,全部配边疆与披甲人为奴!” 子猷愣了好一会,才忙应着,“是,属下知道了。” 翻了翻白眼,子猷想只能怪那赌馆的老板运气不好了,谁让皇上今儿心情不好呢? 第195章 醋意横生(2) 翻了翻白眼,子猷想只能怪那赌馆的老板运气不好了,谁让皇上今儿心情不好呢? 桑梓被温庭蕴用力夹在腋下,到底力气不如他,被强行带着走出去老远,终于忍无可忍的吼他。 “温庭蕴,再不放手我可要恼了,你知不知道你夹的我脖子很疼啊!” 温庭蕴回头见懿轩已经没了人影,这才有些悻悻的放开她,明显有些吃味的问:“你是怎么认识逸安王的? 人家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肯屈尊降贵的跟你在那种地方吃饭,你……,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亲近了?我都没有机会跟你一起吃饭呢。” 桑梓揉着酸痛的脖子,闻言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踢的温庭蕴吃痛“哎吆”一声跳了开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好不好,我跟逸安王认识,只是个巧合,这事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好了。 但是你别老想些有的没的,那可是逸安王,当今皇上最看重的手足,天子老大他就是老二,那是我能高攀上的人吗?” 温庭蕴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可到底心里不痛快,又追上她不停的唠叨说:“梓儿,他那样的人,将来必是要皇帝赐婚的,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事,他不会真心待你,而且我也知道,那不是你想要的,不过我可以……” “你给我闭嘴,说的好像你不是皇亲贵族,不需要皇帝赐婚一样。我只说这一次,不管是你还是逸安王,我都无心高攀,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样的话,否则你就是找打!” 桑梓背着手,迈着大步子往前走,那样子倒像极了一个神气的小厮。 温庭蕴跟在她身后,急急的说:“如果不是我喜欢的人,就算是皇帝赐婚,我也不会接受!” 桑梓仰天长叹,“抗旨,你想掉脑袋吗?” “就算掉脑袋,我也不会屈服,我……” “你就是个大傻瓜。” 温庭蕴忽然就又笑了,梓儿跟他在一起言行举止都随意的很,不像在逸安王跟前,多少还是有点拘谨。 虽然他并不明白,她在那人面前的刻意收敛是因为什么。 “只要你喜欢,我宁愿做个傻瓜。梓儿,你生辰那天,想要什么礼物,我都送给你,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不惜代价的拱手送到你的面前。” “我不稀罕。” “那你稀罕什么?” “我什么都不稀罕……” 两个人嬉笑打闹的声音回荡在长长的青石板小巷里,随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身影,也逐渐没了声音。 这个时候的桑梓,从来没有想到,纵然是小儿女的玩笑,可温庭蕴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谁也不曾预料,眼下这个有着爽朗明媚笑容的少年,多少年之后,会成为一个冷酷无情,叱咤天下,挥剑助她定鼎天下的中军都督。 诚如他曾经所说,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不惜代价的拱手送到她的面前,哪怕她要的是天下…… 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的到了桑府的后门,温庭蕴伸手帮她理了理衣襟,有些不舍的说:“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她没心没肺的转身就走,行至门口,又听温庭蕴叫住她说:“梓儿……阮侧妃她,她疯了……”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还是微觉诧异,不等她开口问,已经又听温庭蕴说:“不是我做的,是父王他知道了此事,不想让她给我们怀安王府惹祸而已。” 就算有天大的恩情,却也抵不过怀安王府几百口人的性命要紧。 那天怀安王进宫,云嬷嬷明里暗里的与他说了许多话,怀安王是聪明人,当即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与桑府有什么过结那都是小事,伤了皇帝,那却是掉脑袋的大罪。 所以温景略回府,与王妃商量之后,终究是念着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留了阮侧妃一命。 可宫中有人插手此事,桑梓却完全不知情。 “王爷是担心会与桑府结怨吧?” 温景略进宫的事情,温庭蕴并不知情,只知道他们温家,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在朝中树敌。 “不管因为什么,总之她以后不会再为难你了。” 桑梓微微垂眸,沉吟片刻还是委婉道:“庭蕴,不要大意,温庭煜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嗯,我知道,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不用担心我。” 温庭蕴语气脉脉,看着她进了门,才带着怀远转身离去。 桑梓没有想到,一踏进门槛,就被桑清婉给堵在了门口。 她回头看了一眼,虽不知道自己与温庭蕴的话,桑清婉听到了多少,但就算是听到了她也不怕,反正这样没头没尾的几句,相信别人也听不明白。 “你等在这里,是为了见我,还是为了见他?” 桑清婉冷冷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讥笑道:“你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出去见他? 桑梓,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温家就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你别做梦了,王府怎么可能会让你这种贱奴的女儿入门为妾?” 桑清婉向来是言语很有分寸的人,今天说话连她平日里的涵养都丢了,可见她平静的外表之下,掩藏着怎样激荡不甘的情绪。 桑梓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也难怪二姐会把话说的这样狠毒难听,你为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声都搭上了,可是父亲却硬硬的压下了此事,并未为你出头去向王府讨个公道。 你费尽心思筹谋一场,最后却落得一场空,这感觉不好受吧? 或者,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父亲真的将事情闹大了,以温庭蕴的脾气,他若不肯迎娶,你要怎么办呢? 不过我也真是佩服你,堂堂千金小姐,连自己的名声都豁出去了,你果然是有决断的人!” 桑清婉站在那儿,脸色几变之后,哼道:“你以为你挑拨了他,我得不到的,你就能得到吗?就算父亲不阻拦,我也不会让你如意的,因为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桑梓忽然噗嗤一笑,迎上来说:“二姐,这点我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她说完,饶过桑清婉就想离开,却被她一把扯住了衣袖,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我哪里配不上他了?” “桑清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又哪里配的上他?” 桑梓甩开桑清婉的手,带着简兮扬长而去。 第196章 最后的挣扎(1) 第196章 桑梓甩开桑清婉的手,带着简兮扬长而去。 桑清婉眼中含泪,脸上却是倔强的不甘和愤恨,她伸手将花圃里,一朵含苞待放的月月红给狠狠的撕了下来,然后用力的揉捏进了掌心里。 那大红色的花朵在她的手中被揉碎,花汁若鲜血般顺着手指滴落下来,谁也不知道,那随之落下的,还有她掌心里的血。 只听温庭蕴的声音,她就可以想象的到适才他脸上的百般柔情。 那只是个贱奴的女儿,没有半点闺阁千金的礼仪涵养,他到底是因何如此迷恋她? 想起那一晚,他不惜搭上自己的名声也要保住她的清白,那副要豁出去的样子;还有那天在后花园,面对众人的猜疑,他对自己冷情决绝的态度,越想,桑清婉就越是不能平息心中的愤恨。 她才是桑家嫡出的女儿,论容貌她不输于人,论才学,她更是声名在外,她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什么都不懂,一直在田庄上长大的野丫头? 桑清婉甚至有些怨恨桑桓,为什么要把她接回来? 那样低贱的出身,那样毫无礼教才学的粗鄙之人,到底能对桑家有什么贡献? 桑清婉抬眸怨愤的望向桑梓居住的凌霄苑,她知道那里有什么在等待着桑梓,她只愿母亲能一切顺利,为她铲除这个绊脚石。 桑梓回到凌霄苑,一踏进院门便觉得气氛不对。 待行至门口,才现姜氏正端然威严的站在廊下等着她回来。 而旁边,侧身在对着那一丛修竹出神的,正是桑桓。 桑梓刚要行礼,便听姜氏喝道:“跪下!” 桑梓讶然抬眸,见姜氏虽神色冷峻,威严十足,可厚厚的脂粉下,依然掩饰不住她脸上的憔悴之色,还有眼底那一大片乌青。 也是,都要被赶出家门的人了,夜晚辗转难眠也在意料之中。 桑梓站在阶下纹丝未动,只是不解的问:“不知梓儿犯了何错,竟劳动父亲母亲亲自来教训女儿?” 腕上的红玛瑙珠串露出半截,桑桓看在眼里,目光狠狠的抖了几下,似是想要冲上前问个究竟,却在片刻踟躇之后,生生克制住了脚步站着未动。 他不会看错,那是沐太后生前常戴着的一串极品红玛瑙手串。 桑桓当年还是朝廷的二品大员时,多次觐见当时的皇后,包括几次大典上,沐皇后手上戴的都是这串红玛瑙手串。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那珠串上的如意结,用的乃是西番进贡的一种特殊的丝线编制而成。 这种丝线产量极少,先帝时也只进贡了两年,因着皇后喜欢,内务府便全都送到了当时的沐皇后宫中,所以其他嫔妃手里,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如今这红玛瑙的手串出现在桑梓身上,桑桓自然清楚是谁送的。 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桑桓的语气算不上苛责,却又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面无表情的说:“榟儿,之前你大姐送给为父的那座玉狮镇纸不见了,如果是你一时糊涂,手上缺银子而借用了,那你跟为父认个错,这事为父也就不再追究了。” 桑桓表现出的,是从未有过的慈爱大度,这不仅是让桑梓觉得意外,更让姜氏觉得吃惊不已。 “老爷,您在说什么?身为一个闺阁千金,却做出这等偷盗之事来,偷的还是自己父亲的东西,这若是传了出去,我们桑家的脸面何在?你看看她这个样子,穿的都是什么衣服,打扮成这样出去抛头露面,这还有点大家小姐的体统吗!” 桑梓冷笑,这个时候的姜氏,居然还有脸说什么桑府的颜面,完全不想想自己是因何要被赶去家庙的。 桑桓很明显也看到了桑梓唇角的那抹讥讽之色,顿时也觉脸上讪讪的,却没有作声。 桑梓不理会姜氏的尖刻,只是抬眸平静的问:“父亲当真以为是我偷了大姐送您的玉狮镇纸?我平白无故的要那东西做什么?” “要那东西做什么?” 不等桑桓回答,姜氏已经步下台阶,猛地抓起她的手腕问:“如果你不是偷盗了你父亲的玉狮镇纸送去了当铺,那你手上的这窜玛瑙珠串是哪来的?还有你屋子里的那叠银票和当铺里的當契又是哪来的?” 桑梓冷冷勾唇,用力甩开姜氏扣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枯瘦的大手,这才多久,姜氏原本丰腴圆润的削葱指,已经消瘦的皮包着骨头,连骨节都生硬的难看极了。 可想而知,这些日子,她过的有多么煎熬。 桑梓后退了一步,躲开已经近乎疯狂的大夫人,冷声道:“说我偷盗父亲的东西,总要拿出证据来,总不能这样红口白牙的污蔑人。” “好,既然你要证据,那我就给你证据,看你还有什么好说。” 姜氏转身吩咐道:“田嬷嬷,去把证人都给我带进来。” 那老嬷嬷满脸横肉,桀骜不屑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微微福身应道:“是,夫人,老奴这就去把证人都带上来。” 田嬷嬷出去了不大会,便领了几个人进来,有几个桑梓都认识,是府里的丫头小厮,另外两个,她却从未见过。 桑梓想这八成就是所谓的证人了,果然他们是早有准备的。 可桑桓却拦在大夫人说话前,再一次冷冷道:“梓儿,为父说过,只要你肯认错,为父可以不追究此事。” 桑桓并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转圜的地步,纵然事情真是她做的,他也愿意看在懿轩的面上,将此事给压下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何况,万一这丫头在皇上面前胡说几句,懿轩自然不会出面干涉,可若存了偏见,那才是最要不得的。 可若不惩罚她,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信何在?所以桑桓才想不动声色的先压下此事,过后再好好教导她做人的道理。 手中拮据,一时做了糊涂事,只要她能有个合理的解释,他也可以谅解。 与桑梓而言,桑桓此次对她,是从未有过的宽容。 可看眼下这情势,大夫人怕是不会善了。 桑梓故作感激道:“父亲,女儿很感激您的宽宥,可是女儿没有做过的事,要如何承认?何况,若真有什么需要,我自会禀明祖母和父亲,何必在自己家里偷偷摸摸?” 第197章 最后的挣扎(2) 桑桓微一沉吟,已经听大夫人冷笑道:“若只是几两银子的事,我相信你跟老夫人撒个娇,也就到手了。 怕只怕你野心太大,想要的东西太多,连老夫人也给不起。 别的不说,只说你手上的这串红玛瑙珠,但凡识货的,都看的出来它的价值,连我那里都没有这么好成色的东西,你若不是偷盗了你父亲的玉狮镇纸去换钱,那这东西又是哪来的?” 桑梓冷冷回道:“朋友送的。” 姜氏嗤笑,“梓儿你可真是不简单,一个闺阁小姐,不好好待在家里学规矩做绣活,天天扮成个小厮往外跑也就算了,也不知道你在外面究竟结识了什么样了不起的朋友,居然能够送给你如此珍贵的东西?” 说这话时,姜氏眼底是满满的不屑。 “难道我有的东西,都要跟别人一一解释吗?我在南边那么多年,你们还有什么感兴趣的,要我把每一天生的事情都细数一遍么?恐怕我有那个时间,你们也未必有那个兴致。” 桑梓说着,已经下意识的保护般,将那串玛瑙手串塞进了袖子里。 大夫人厉声斥道:“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犯了错,做父母的教训你两句,你竟然敢公然顶撞,这是身为大家千金该有的教养吗?” “大家千金?” 桑梓微微抬了下巴,目含嘲讽的望着大夫人,“我在田庄上跟个婢女一样辛苦劳作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觉得我是什么大家千金。” “你!” 大夫人牙齿咬的脸颊酸痛,可是当着桑桓的面,又不敢打骂她,只气的胸口起伏,目光阴翳的转而去看田嬷嬷。 田嬷嬷会意,走上前来一把抓过桑梓的手腕,就想去抢她腕上的手串。 桑梓自然是不肯给她的,之前在南边,她也见识过不少好东西,可唯独这串珠子,不知为何,她珍惜的很。 拉扯中,桑梓恼怒之下,狠狠一巴掌掴在了田嬷嬷的脸上。 趁她懵的瞬间,简兮用力的推开了这个恶毒的老婆子,扶着桑梓往后退了几步。 适才拉扯中,她死死护着手上的东西,所幸没有给弄坏了。 见田嬷嬷回过身来,劈手就想去打人,桑桓断喝道:“放肆!那是三小姐,也是你能打的吗,你眼里还有没有主子?” 田嬷嬷一个哆嗦,吓的脸都白了,慌乱中偷眼去看大夫人。 见姜氏怒声道:“老爷,您看见了,这丫头性子有多野,多难管教,当着老爷的面,就敢出手打人,她眼里哪有父母长辈,根本连基本的孝道都不懂!” 桑桓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对姜氏冷冷道:“我想你误会了,梓儿手上的这串玛瑙珠,虽然不知她从何得来,但是很早我就见她戴过,与那玉狮镇纸没有任何关系,这事你不要插手,以后我自会问清楚。” 不等桑桓的话说完,姜氏怕他袒护拦下此事,急急道:“老爷,偷盗家中财物,往小了说,是品德不好,往大了说,是有辱门风,我想求老爷让我将梓儿带去家庙好好管教,在那里修心养性个一年半载,总能把她这性子调教过来的。” 一年半载,恐怕她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桑梓冷笑道:“母亲若是觉得去家庙思过身边少人伺候,想带上我,我不敢不从,毕竟为人子女尽孝是应当的。 可若是说别的,还是算了吧,您自己还要每天在佛祖面前思过自省呢,哪还有时间管教我? 您还是静心礼佛,先赎清了自己的罪孽再说吧,我有祖母和父亲管教,就不劳母亲你操心了。” 这样毫不留情的话,说的姜氏一口气上不来,身子往后一仰,差点就晕了过去。 桑桓沉声喝道:“梓儿,不得无礼,怎么能用这样的口气与你母亲说话!” 纵然姜氏再不堪,桑桓未休妻,姜氏难堪,桑桓脸上也觉无光。 大夫人趁机泣道:“老爷,您看见了吧,这个丫头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从小到大,她心里就没认过我这个母亲。” 桑梓目光幽凉的望着大夫人,想她可真会倒打一耙。 福了福身,她看似认真道:“母亲,梓儿并不敢不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难不成,您要我说谎吗?” “好了,不要扯那些不相干的事情了,玉狮镇纸的事……” “老爷,玉狮镇纸被盗,人证物证俱在,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姑息她。小孩子做错了事,若是不及时责罚纠正,那她以后会更无法无天。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您让外人怎么看待我们桑家,岂不连清柔和清婉的名声都带累着?” 姜氏不给桑桓插话的机会,指着人群里的一个中年男人说:“老爷,那是宏源当铺的掌柜,旁边那个小厮是铺子里的伙计,你让他们说,是不是梓儿偷了您的玉狮镇纸,当了一千两的银票!” 桑桓的目光才刚落到那人身上,那中年男子已经迫不及待的站出来说:“老爷,那天确实是府上的三小姐,带着自己的丫头来铺子里当东西。 因着要价不是笔小数目,我自然要亲自出来看一眼,结果就看到一方极品玉狮镇纸。 当时我也并未多想,就让伙计给收好了。直到后来,府上有人去铺子里问,有没有见过一方黄玉雕刻的玉狮镇纸,我不敢隐瞒,便拿出来给来人看,这才知道是府上丢失的。 既然如此,我自然也不敢再留着此物,只要把那一千两还我,这玉狮镇纸,我定当双手奉还。” 桑梓见那男人说话的时候目光躲闪,一副十分不安的样子,明显是在说谎。 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这老板又不是桑家铺子里的人,他为何要听命于大夫人? 正在她暗中忖着的时候,听姜氏叹息道:“老爷,这下您总该相信了吧? 那天您说搁在书房里的东西不见了,我就在想,那偷东西的人,只拿走了那一件物品,必然不是外人,怕是家贼难防。 她拿到了东西,自然不敢放在身边,定是要急于脱手的。 所以我便暗中让人去京城的当铺和古玩店去打听,结果真就在宏源当铺找到了失窃的东西。 适才那八百两的银票,是当着您的面,从梓儿的衣橱里搜出来的,已然不够一千两,我们补上欠缺的交给张老板,让他把东西还给我们吧?” 第198章 别后悔 桑桓点了点头,嘴角紧抿,脸色难看极了。 姜氏薄唇微挑,知道外人面前,他是最要面子的,这罪名若是坐实了,这丫头今天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偷盗自己父亲的东西,这事若传了出去,这丫头的名声也算完了。 姜氏吩咐道:“田嬷嬷,你去我房里取二百两银票来,连同你从三小姐屋子里搜出来的那些,一起交给张老板,然后将老爷的玉狮镇纸给赎回来吧。” 田嬷嬷刚要应着,却听桑梓冷笑道:“若我真有心做贼,会把这么多的银票放在衣橱里,等着人来搜查吗?这和将那方玉狮镇纸放在衣橱里,又有什么区别? 你听说过哪个做贼的,偷盗东西当了,还保留着当票的? 既然要栽赃我,手段何不做的高明一点,这样真的不怕被人识破,惹人耻笑吗?” 姜氏的嘴角狠狠的抽搐了几下,怒声道:“做错了事,不知道悔改,还狡言强辩,可见你连做人起码的准则都没有,桑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然后又转身去看桑桓,“老爷,您看该怎么落这丫头?” 桑桓踟躇着不开口,他自有他的衡量和打算。 桑梓嗤笑道:“如果我没有说错,剩下的那几个人里,一定有人亲眼看见我去过书房是不是?” 这时候,有个小丫头站出来,一脸坚决的说:“是的,那天奴婢亲眼看见三小姐偷偷溜进了老爷的书房,后来还看见她抱着个盒子出来,当时给三小姐把风的就是蕙心那丫头。那时,奴婢就觉得她们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却原来她们是为了去偷东西。” 蕙心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是,如果她在,就不可能轻易让人钻了空子。 桑梓走到那小丫头跟前,目光幽凉的盯着她问:“既然当时你看见了,为什么不阻止,或者去告诉父亲?却要等到这个时候,才站出来指证我?” 那小丫头心虚的看了大夫人一眼,壮着胆子说:“那时候,我怎么知道三小姐您去书房做什么?” “且不说我有没有去过父亲的书房,你既不知道我去做什么,现在又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偷东西?” 桑梓转身对桑桓说:“父亲,这丫头分明就是在撒谎,不信您可以问问她,究竟什么时候见过我出入过您的书房?” 那丫头怕坏了姜氏的筹谋,指着张老板身边那个小厮手里的东西,急道:“老爷,奴婢之所以肯定三小姐是去偷东西,就是因为奴婢曾亲眼看见她抱着那个盒子从书房里出来的。” 桑梓冷笑,“不过巴掌大的一座镇纸,我若真有心偷盗,随便揣在怀里都不会被人现,偏要抱着个盒子满世界的跑,让你们都看见,是唯恐你们不知道我偷了父亲的心爱之物吗?” 桑桓沉声问:“红玉,你是什么时候见三小姐出入过我的书房的?” 那叫红玉的小丫头忙回道:“老爷,奴婢是前天午时三刻,见到小姐从您房里抱着那个盒子偷偷溜出来的。 当时正是主子们歇午觉的时候,太阳又大,院中没什么人经过。奴婢也是觉得闷热的厉害,想去厨房要点避暑汤,这才恰好碰到了三小姐。” 她说的煞有其事,大夫人得意勾唇,桑桓心底有疑问,可却不动声色。 京中府里的书房,都有专门的人看守,自然不会轻易让闲杂人潜入。 可这边的书房,也是近几天才打扫出来的,本就没什么机密可言,放的不过是些书籍和常用之物,桑桓也就暂时没派人值守。 所以,才会有人趁机生事。 桑桓依旧不开口,就那么冷冷的盯着红玉,直看的她背后直冒冷汗。 明明是三小姐做错了事,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以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桑梓压低了声音警告道:“红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说实话,那么我可以请求父亲饶过你一时糊涂; 可你若执意要栽赃我,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要知道,大夫人很快就要出府了,就算我真的洗不清这罪名,但这桑家,我迟早还会有回来的一天,可大夫人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就是个未知数了。 当我再回来时,我定会让你也尝尝这被人冤枉的滋味!” 她用一种阴沉决绝的语调说出最后一句,红玉不禁脊背一僵,心中恐惧,下意识的就后退两步离她远了些。 可她咬了咬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桑桓下令道:“来人,将三小姐关进柴房等候落。” 桑梓转身,冷冷望着桑桓,“父亲当真以为那玉狮镇纸是我偷的?三天前……” “够了!你还不闭嘴。梓儿,这几天你就在柴房思过,好好想想你究竟错在哪里!你心中有怨,性子才会如此刚硬,连父母都敢顶撞,实在不是为人子女之道,来人,将三小姐押下去!” 桑桓不给她开口辩驳的机会,直接让人将她关去了柴房。 桑梓本欲反抗,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忽然变成了一抹诡谲的冷笑。 好,既然你们想关,那就关吧,到时候必会让你们悔的肝肠寸断! 她的忽然顺从,让姜氏心底隐有不安。 可她终究是不甘心,又上来劝道:“老爷,这丫头留在府里总是闯祸,不如就让我带到家庙里好好教导吧?” 桑桓步下台阶,挥手遣退了所有人,这才目光幽凉的望着大夫人冷冷道:“不管东西是不是她偷的,我都不会让她随你去家庙,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之所以要关着她,让她静思其过,不过是想杀一杀她的那股傲气而已。 你最好不要把这件事情给抖露出去,她的名声毁了,丢的也是桑家的脸面。而且,以这丫头的性子,就算真缺钱用,她也不会做这种鼠窃狗盗的事情。” 碍于夫妻情面,有些话桑桓不想说的太绝。 他不相信桑梓偷盗,将她关起来思过,一来确实如他所说,那丫头性子太过刚硬,刚才她那桀骜不驯的眼神,让桑桓心里很不舒服,所以搓一搓她的锐气势在必行。 二来,若是真让她跟着大夫人去了家庙,指不定会生出更多的事端来。 将那丫头关起来,也是个折中的办法,如此也给足了大夫人面子。 可是姜氏不知桑桓心中想法,紧跟在他身后,怒道:“老爷,您怎么可以如此偏袒那丫头?” 第199章 赶出家门(1) 桑桓驻足回眸,这一次,眼中却是带了几分厌恶之色,“如果她真的缺钱,她就不会将枫墨白的那幅画作为寿礼送上来,那幅画的价值,远在那方玉狮镇纸之上。有些事,你我心里皆如明镜,我给你留着余地,你就不要非得逼我把话说绝了才好。” 姜氏闻言,瞬间如被惊雷打中,神情骤然一变,当即呆立不语。 他这话什么意思? 待到反应过来,桑桓已经拂袖走远了。 大夫人一个踉跄,差点没有当场栽倒。 难道,他已经看穿了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吗…… 狭**仄的柴房里,桑梓静静的坐在地上,心里暗自筹谋着。 简兮怒声骂道:“桑桓那个狗东西,根本不给小姐辩解的机会,我看他就是糊涂官,幸好老天有眼没让她在刑部任职,不然还不知道要冤死多少人呢。” 桑梓坐在地上,并不像简兮那样心中不忿,语气淡淡的说:“简兮,不要着急,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我们不必跟着姜氏去家庙那种鬼地方了。 你不必生气,今晚定会有你的用武之地,你以为桑清柔若是知道了我们被关在这里,她会什么都不做吗? 上次姜裴的死,已经让她吃了一个大亏,她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简兮目光一闪,看着她那沉着冷静的样子,想了想问:“小姐的意思是,桑清柔会像以前一样,来下毒手害我们吗?” “凌霄苑太过偏僻,是她下手的好机会,今晚映雪她们几个,肯定会被人找借口支走,你等着瞧吧……” 话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听声音就知道是蕙心。 “你们两个让开,我要见我们小姐,我有话说!” 守门的一个粗壮的婆子,直接将蕙心一把推开,冷冷斥责道:“你最好识相一点,老老实实回院子里去,若是不听话,我这就去回了老爷,连你一起关起来。 你不用这么着急往上凑,以为老爷没话,你就撇清了自己,老爷这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你们呢,到时候你第一个就跑不掉。” 蕙心涨红了脸,怒声骂道:“你少在这狗仗人势,我家小姐清清白白一个人,凭什么要被人诬陷偷了老爷的东西? 就算要偷,我们拿什么不好,非得要拿那个玉狮镇纸?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栽赃嫁祸罢了。” 那婆子懒得跟她理论,叉腰指着她的鼻子呵斥道:“有本事你去找老爷喊冤去,跟我们逞的什么能?再不走,小心我真大耳瓜子扇你!” 蕙心当然不肯走,正闹着,见桑梓隔着窗户,声音平静道:“蕙心,不要闹了,赶紧回去!” 柴房的窗户极小,没有窗扇,只有横竖交叉的窗棂,桑梓神色冷静的站在那肮脏的窗棂后面,黑暗中,只看到她一双灼灼闪亮的双眸。 蕙心急道:“小姐,都是我不好,适才老夫人身边的惜春打了人来,说让我过去帮她绣个花样子,奴婢没什么事,也就过去了。可没想到,就这一会的功夫,就让人钻了空子。” 桑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事不怪你,回去吧。” 蕙心看着桑梓那双别有深意的双眸,知道此刻有些话当着这两个看守的婆子也不好说,便听话的转身离开了。 简兮哼道:“欲加之罪防不胜防,就算我们今天不出门,人家也有本事从我们院子里翻出那沓银票。” 桑梓已然不在意那些了,只吩咐说:“回头你去查一下,那当铺的张老板,到底为何要与大夫人狼狈为奸?不是桑家铺子里的人,想要收买怕也没那么容易,这其中必还有我们猜不到的原因。” 简兮忙应着,“是,奴婢心里也正纳闷呢,就算小姐不说,我也会想办法弄清楚的。” 桑梓的目光落在那布满灰尘的窗棂上,木格子的窗棂而已,这种东西根本挡不住简兮。 “今晚,我会让姜月婵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一辈子。” …… 大夫人回到自己的住处,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接到了桑桓的命令,说是让她收拾东西即刻出府。 姜氏没有想到桑桓如此绝情,羞恼之下,急火攻心,若不是田嬷嬷在一旁扶着,怕是都要晕倒在地了。 很快的,姜氏便由田嬷嬷和自己贴身服侍的两个丫头陪着,带着简单的行礼登上了离府的马车。 姜氏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心如刀割,怎么都割舍不下。 桑清婉誓一般的宽慰大夫人说:“母亲您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将您接回来的。” 姜氏摇头,叹息道:“清婉,你不要太心急,你父亲现在在气头上,你越是袒护我,他就越生气。 我在家庙里,有她们几个在身边伺候着,也吃不着什么苦,倒是你们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小事能忍则忍,千万不要着了她们的道,如今母亲惟一能指望的就是你们了。 还有桑梓那个臭丫头,诡计多端,你们不要去招惹她,免得吃亏。来日方长,一切都等母亲回来再说,听懂了吗?” 桑清婉含泪点头,“母亲放心便是,过几天我就去家庙看您。” 这边正悲戚告别,忽听背后有人笑道:“姐姐这就要走了吗,也是,趁着天色还早,赶紧上路吧,免得天晚了山路难行。姐姐在庙里,一定要诚心忏悔,以求有一天面对祖宗灵位的时候,能够抬得起头来。” 桑清柔哪里受的了秦氏这样的奚落,先就怒气冲冲的嚷道:“你别得意的太早……” 话未说完,已经被桑清婉狠狠的拽了一下,生生的给打断了。 姜氏脸色也不好看,此刻理短没什么反击的余地,只装作没看见她别过脸去。 秦氏冷笑,回头对身边的绿葵说:“算了,我好心来相送,可是人家好像并不领情,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人家母子送别了。 回头你去通知府里各处管事的婆子,都到我那去听令,这府里的奴才,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说完,又回头冲着姜氏一笑,“姐姐走好。”然后带着绿葵,怡然转身款步而去。 姜氏暗中恨的直咬牙,最后怒极反笑,“这个贱人,现在她可算是得意了,但是只要有我在一天,她就得意不了几天,不信我们走着瞧好了!” 第200章 赶出家门(2) 姜氏暗中恨的直咬牙,最后怒极反笑,“这个贱人,现在她可算是得意了,但是只要有我在一天,她就得意不了几天,不信我们走着瞧好了!” 桑握瑜亲自送姜氏出城,去了郊外田庄上的家庙。 桑清婉看着大夫人的马车越走越远,直到再看不到踪影,这才吩咐木槿说:“你去拿二百两银子,明天到粮行买粮食,然后放出风声,就说母亲要在家庙布施。” 桑清柔正在低声咒骂秦氏小人得志,听到桑清婉的吩咐,回头斥道:“清婉,你有那闲钱,不如留着自己救急用吧,母亲走了,秦氏还不知道要怎么给我们小鞋穿呢,以后怕是连月例银子都不给了。” 桑清婉淡漠道:“不会的,她就算再怎么刻薄我们,这月例银子是断不敢少的,而且我这样做,是为了大家着想罢了。 我们要想办法告诉外面的人,母亲去家庙,是为了给病中的祖母吃斋祈福,而不是被父亲赶出了家门。 只要母亲的地位名声还在,我们自然也不会被外面的人诟病瞧不起。用这点银子,保住大家的颜面,这钱花的值的。” 桑清柔眉心轻跳,恍然道:“清婉,还是你想的周到。” 桑清婉眉目低垂,心情沉重的什么都没说的与她擦肩而过。 桑清柔也知道她这个妹妹,向来不怎么爱说话,凡事只在心里有计较,见她不高兴,便在身后喊道:“清婉,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桑清婉停了脚步,却没转身,只微微回头说:“不必了,大姐现在不宜劳累,先养好自己身上的伤再说吧。” 她说完,便带着木槿回了自己的小院。 桑清柔站在二门上,想起适才秦氏的得意模样,恨的一脚就踢翻了路旁放着的一盆长寿花。 “贱人,都是贱人!等着瞧吧,迟早有一天,我会要你们好看!” 半夏在一旁小声劝道:“小姐,您别这样,让人看见传到二夫人那里,万一她在老夫人跟前说点什么不好听的,夫人又不在,到时候老夫人要是怪罪下来,连个可以护着您的人都没有。” “难道我还会怕了她们不成?母亲不在,这家里若是容不下我,我就去外祖家,看她们敢把我怎么样?” 桑清柔不服气的阴冷一笑,嗤道:“她以为把母亲挤兑走了,桑家以后就是她的天下了,别痴心妄想了。 这桑家以后只能是我大哥的,等我大哥成了亲,这管家的权利自然会交到我大嫂手里,她算什么东西! 难道还妄想着,让她那个白痴儿子来继承家业吗,笑话!只要有大哥在,迟早有一天会让她们母子滚出桑家。” 她一边泄恨般的咒骂着,吓的半夏不停的四处张望,唯恐附近有人将这话给听了去,会招来祸事。 “小姐,您别说了,您心里若真有气,就想想如今三小姐的处境,这样会不会就好受些了?” 桑清柔回眸,嘴角忽然泛起一丝阴毒的笑容。 “是啊,我怎么忘了她呢,她现在是被关在凌霄苑附近的柴房里了吧?这个贱人,若不是她从中捣乱,母亲又怎么可能被父亲赶出家门,这罪魁祸的根源就是她!” 半夏被她充满了扭曲恨意的脸庞吓的不敢出声,连脚步都慢了几分。 桑清柔琢磨了好一会,才回头吩咐说:“你去准备东西,今晚我定要为母亲出口恶气,她本来就不该出现在桑家,她的存在根本就是桑家的一个污点,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半夏被她疯狂猩红的眸子惊的话都有些说不连贯了,胆怯的用力扭着手指,嘴角颤抖的劝道:“大,大小姐,夫人走的时候,不是嘱咐了让您不要去招惹三小姐吗,您,您又想干什么?” “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难道我做什么,还要你做主吗?” 被桑清柔这一吼,半夏慌忙低下头去,怯懦应着,“是,奴婢知道了……” 傍晚时分,桑梓和简兮被关在漆黑的柴房里,几个时辰连口水都没能喝道。 蕙心来送晚饭,被看门的婆子给一脚踢翻了,“吃什么吃,犯了错的人,哪有资格吃晚饭?我们还没吃上呢!” 另一人也接口道:“就是,我们守在这儿一下午了,什么事情都没做成,还不都是被你们给害的。” 蕙心见桑梓站在窗棂后面微微摇头,硬是忍着一口气,将踢翻的饭菜给收拾干净。 又低声下气的哀求道:“两位嬷嬷,好歹让我把蜡烛给小姐递进去吧,晚上也能照个亮。” 听那年龄略长些的刘嬷嬷哼道:“要什么烛火,柴房不是厨房,最忌讳的就是灯火,这万一要是不小心走了水,出了什么事,你担负的起这责任吗?” “可三小姐在里面,你们不给吃的也就算了,连烛火都不让送,晚上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刘嬷嬷尖酸刻薄的声音,在这无人之处显的格外清晰,“什么都看不见那才能静心思过不是,好了,你赶紧走吧,别在这聒噪了。” 刘嬷嬷推搡了蕙心一把,蕙心提着食盒,无奈回了凌霄苑。 看着蕙心走远了,那刘嬷嬷极为不满的抱怨道:“我家那口子在外面铺子里做事,这会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晚饭还没给他准备呢。” 听她这一唠叨,另一个婆子也忍不住的开始牢骚,“我家那口子这几天有点不舒服,正吃着药呢,我今晚怕是没空给他煎药了。 这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千万别因着耽误了这一剂病情再有反复,真是烦死个人了,都怪屋里这几个不省事的主,做下这么丢人现眼的事,连我们也给带累着。” 桑梓坐在墙跟下闭目养神,对外面两人的抱怨充耳不闻。 简兮亦坐在不远处,黑暗中,一双眼睛寒亮如星。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的时候,简兮听到屋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便待那人走后,对桑梓低声说:“小姐,刚才有人来过了。” “我就知道,桑清柔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的。” 桑梓说完,嘴角掠过一抹冷冽的笑,“简兮,我要她活着……” 简兮会心一笑,“生不如死,才是对恶人最大的报应。” 戌时初,桑清柔带着半夏,避过家里的仆婢,带着半夏往凌霄苑的方向而来。 第201章 纵火 站在离柴房不远处的观景桥上,桑清柔望着那座漆黑的柴房冷笑道:“桑梓,这次你死定了,就算不死,我也要你从此再无脸面见人。” 半夏领命而去,在离柴房稍远些的地方,对那两个婆子招手,将两人叫了过去说:“你们两个回去吧,大小姐已经另派了人来轮换值守,这里不需要你们看着了。” 那两个婆子巴不得这一声,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各自脸上都有喜色,忙不迭的道了谢,眨眼间就跑没了影。 桑清柔这才从树影深处走了出来,带着半夏走到了柴房门前。 柴房门外挂着盏不算明亮的灯笼,桑清柔在门外站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可是她知道桑梓就在里面,桑清柔对这样的情景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到达,桑梓被人关起来的时候,都是这样像个死人一样的待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谁也不知道那漆黑的漫漫长夜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是天一亮的时候,她便又会瞪着那双精亮的大眼睛出现在窗口。 没有人知道,支撑着她不倒下,不崩溃,不疯狂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 但是,却每每让看守着她的人心惊。 不知什么时候,桑清柔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紧紧的握在了掌心里。 她不愿再想起过往的事情,那并不会让她有什么优越感,而是莫名袭上心头的一丝恐惧。 她深吸了口气,后退了几步,吩咐半夏说:“点火。” 轻不可闻的两个字,却让半夏脸色一僵,然后无声的走向了柴房的后墙。 很快的,滚滚浓烟自后墙升腾而起,伴随着让人心惊的火势,瞬间席卷了整个柴房。 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听到那声音,桑清柔明明心底是害怕的,可是却又莫名兴奋的睁大了双眸。 那冲天而起的火苗,倒影在她激动不已的双眸中,烈烈跳跃着,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烧吧,烧死她,她早就该死了不是吗?她就不该回到桑家的,还有她那个贱奴的娘,哪里配做父亲的姨娘,她们本就该像猪狗一样活着。看见了吧,这就是你们费尽心思,贪图富贵的后果,你们都该死!” 桑清柔尖叫着,像疯了一样狂笑着,“桑梓,你不是伶牙俐齿,一向运气都很好的吗,现在还不是一样会死在我手里。我倒要看看,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出来救你!” 就在桑清柔对着柴房的熊熊大火疯狂叫嚣的时候,柴房的窗户忽然“砰”的一声被人从里面给撞了出来。 带着火苗的窗棂飞过来落在桑清柔脚下,差点点燃了她的衣裙,惊的她慌忙后退了两步。 然后下一刻,就见简兮扶着满脸乌黑的桑梓,从窗户里面猩红着眼睛跳了出来。 简兮的样子,像极了一头急需要饮血的恶魔,朝着桑清柔一步步走了过来。 半夏惊呼一声,转身就想跑,可是却只看到简兮袖中寒光一闪,下一刻,她的身躯已经被凌空抛起,甚至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落入了柴房的熊熊大火中。 而就在她落进柴房的那一刻,借着火光,桑清柔分明看到半夏的脖子里,“噗”的飞溅出一蓬鲜血…… 桑清柔心下一寒,惊悚的去看简兮手中那把雪亮的短剑,“你,你居然敢杀人!” 简兮看着她眼中的恐惧,嘴角的笑容越发的妖艳凛冽,这一刻,她终于不必再苦苦伪装,露出了她杀手残酷嗜血的一面。 可桑清柔哪里见过这样可怕的杀手,看着步步紧逼的简兮,她边胆颤的后退,边色厉内荏的斥道:“简兮,你好大的胆子,你若是敢伤了我,父亲一定不会饶了你的!” “大小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威胁我,你才是好大的胆子!” 嘴角勾起些许邪佞的笑容,桑清柔从她的笑容里,似乎看到了有鬼魅在向她招手。 她受惊转身想跑,边尖声大叫,“来人啊,杀人了,救……” 一句“救命”尚未喊出口,已经被简兮抬手给打晕了过去。 简兮扣住她的双肩,很轻易的就将昏死过去的桑清柔给丢进了火势正旺的柴房里…… 桑梓望着面前的这场大火,眸中平静的没有丝毫的波澜。 “桑清柔,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这一场火,惊动了桑府所有的人,甚至就连住在隔壁的温庭蕴都给惊动了。 桑府的人赶过来的时候,就见简兮趴伏在柴房的台阶上,衣裙被烧焦了大半。 而门前的空地上,桑梓躺在地上,人还在昏迷中,正被温庭蕴抱在怀里,焦急的想要唤醒她。 桑清柔很快便被人给救了出来,可是火势太大,所有人看到她身上脸上被烧伤的痕迹时,都不由叹了口气,想这位大小姐,这辈子算是毁了。 而半夏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烧的没了人形,且早已经没有了气息。 于桑桓而言,这不过就是个护主不利的丫头罢了,死了就死了,直接让人将尸身给拖了下去。 看着几人被送去了前院,秦氏转身正要离开,却被温庭蕴给拦了下来。 “二夫人,您看那边的墙根下,有几坛空的火油罐,这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的证据。” 秦氏适才已经被惊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是恨姜氏,如果现在从火堆里抬出来的是那个女人,她也许会相信这是老天爷的惩罚。 可现在,被烧成重伤的是桑清柔,不管怎么说,在秦氏眼里,那只是个孩子,她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见此情景难免有些唏嘘。 秦氏吩咐身边跟着的人说:“把那些个东西一并带到前院去,等会三小姐醒了,老爷势必要询问的,这就是有人心存不轨最好的证据。” 然后又对温庭蕴说:“二少爷,是你将梓儿从柴房里救出来的吗?” 温庭蕴目光闪了一下,犹豫了片刻,终是点头道:“是的,今晚我正陪着母妃在花园里纳凉,谁知忽然就看见这边起了大火,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怕凌霄苑离得近被殃及,所以就直接翻墙过来了。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二夫人见谅。” 秦氏忙道:“二少爷言重了,我还要多谢你救了梓儿那孩子呢。只是我们家大小姐伤的不轻,等会老爷怕还会询问,二少爷可否一起过来做个证人?” 第202章 审问(1) 温庭蕴巴不得呢,这个时候让他离开,回去他非得疯了不可。 “二夫人,若有需要之处,我自当尽力。” 秦氏点了点头,便带着他去了前院偏厅。 温庭蕴的心一直悬着,他翻墙过来的时候,见桑梓昏死在柴房附近,他不确定她有没有受伤,或者有没有内伤? 从大火中出来的人,多会被伤及肺腑,天知道她究竟在火里待了多久,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桑桓命人去请大夫,而这时,桑梓和简兮也已经醒了过来。 她们主仆衣衫被烧的不成样子,头发被烧焦了不少,脸上也是乌黑一片,看上去狼狈不堪。 可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其实她们根本就没事。 这些都只是为了卖惨而已,如果不惨,如何能让人看清楚桑清柔的险恶居心? 秦氏扶着桑梓从偏厅内室出来,桑桓正在焦虑不已的等着大夫给桑清柔诊治。 桑清柔身上多处烧伤,被简兮扔进火里的时候,落地的瞬间被柴房里尖锐的树枝刮伤了脸,伤口又被大火舔噬,整张脸现在可谓是惨不忍睹。 更重要的是,里面灼热的空气烫伤了她的气管,以后她的嗓子怕是也要毁了。 桑梓在秦氏的搀扶下,慢慢走到桑桓面前,含泪跪道:“求父亲为女儿做主。” 桑桓心烦气躁,没什么好气的说:“等你大姐醒了,我自会查明柴房起火的原因,你不必着急喊冤。” 桑梓知道,不管怎么说,桑清柔都曾经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自己这个庶女在他心里根本就没什么分量。 如果可以,也许桑桓宁愿今晚躺在那儿被烧的体无完肤的那个人是她。 桑梓执拗的跪在地上,微微垂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烛光的映照下投下一片阴影,遮挡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梓儿要说的,不是今晚柴房走水的事情,而是那座玉狮镇纸失窃,根本与我无关。” 温庭蕴在一旁焦急插话道:“桑大人,梓儿怎么可能做这种偷盗的事情,她手里又不缺银子用。” 桑桓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二少爷,您宽坐莫急,事情的真相如何,迟早都会弄清楚的。” 温庭蕴也知道自己关心则乱有些冒失了,可看到她被人害成这样的跪在地上,他岂会不心疼,言语间难免就有些急躁莽撞了。 “是,无论如何,我都相信梓儿是清白的。” 桑梓跪在地上纹丝未动,继续道:“之前父亲不给梓儿辩驳的机会,现在是否愿意听我把话说完?” 桑桓十分不悦的挑了挑眉头,“你说吧。” 桑梓无视他语气里的反感,也不想去迁就他现在是种什么心情,只面无表情的冷冷道:“母亲说我偷盗父亲的心爱之物,还收买了证人冤枉我,可是我只想跟父亲说明白,事情不是我做的。三天前的那天中午,我是在二夫人那边用的午饭,这点二夫人可以为女儿作证。” 事发突然,而且姜氏之前瞒的紧,所以秦氏才知道此事。 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也是傍晚时分才听人说起,还未来得及跟桑桓说明白。 这会听桑梓提起,便忙站出来说:“老爷,梓儿没有撒谎,那天我要给怀瑾做件衣裳,因着有个绣片儿怎么都绣不好,就让梓儿帮我绣的,顺便就留她在我那边用了午饭。之后,她就一直留在我那里帮着做针线活,一直到傍晚才回去,怎么可能去您的书房偷东西呢?这事我那边的人都可以作证,你若不信,也可以问问怀瑾,他是从来都不会跟您撒谎的。何况,梓儿若是缺钱,只要她开口,我就算再怎么拮据,也不至于短了孩子们的用度。” 说完这几句,明知道是大夫人有心陷害,秦氏倒是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了。 桑桓多疑,且她跟大夫人不睦也是事实,说多了,只会适得其反。 桑梓见桑桓不说话,便又当着一屋子的人冷冷道:“我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何要如此冤枉我,但是没做过的事,就算父亲关着我,大姐想要烧死我,我也绝不会承认的!” 桑桓眉心剧烈的跳动了几下,踟躇片刻,终是语调清冷的缓缓道:“我关着你,不是因为你有没有偷盗家里的财物,而是因为你这桀骜不驯的性子。至于你说你大姐怎样,这话还是想清楚了再说不迟!” “我可以作证,就是有人想要害梓儿!” 桑桓目光威严的看向急不可耐的温庭蕴,没什么表情的说:“二少爷,这是我们的家事,外人不知情,还是不要随便插嘴的好。” 温庭蕴不服气的顶撞道:“就算是你们桑家的事,可梓儿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难道我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吗?” “温少爷,梓儿要指证的是她的大姐,而偏偏受伤最重的就是清柔,有些事,我必须要等清柔醒过来后问个清楚。” 桑桓吩咐道:“去,把之前看守柴房的两个婆子给我叫来。” 温庭蕴蹲跪下去,着急的轻声问:“梓儿,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受伤没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于他的关心,她实在有些无奈。 没办法,只得疏离道:“温公子,适才多谢你出手相救,才让我和简兮捡回性命,大恩不言谢,小女子铭记在心了。” 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温庭蕴会意,状似惋惜的叹了口气,“只可惜,我没能及时救出大小姐。” 桑梓看了桑桓一眼,语气淡淡道:“你不必自责,凡事尽力,问心无愧便好。” 这些话让桑桓听在耳中有些不自在,他脸色不悦的转过身去。 又听秦氏在一旁小声劝道:“老爷,地上凉,先让梓儿起来吧。” 桑桓没有吭声,可秦氏还是走到她身边,弯腰将她搀扶了起来。 “有什么话,等会跟你父亲好好说,总不能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冤枉你。”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秦氏相信她说的。 桑梓顶着满头乱发,和一脸的灰尘,看上去就跟个小叫花子一样。 惟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依然灵动如昔的望着她,感激的露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意来,“多谢二夫人,事实如何,我相信很快就会问明白的。” 第203章 审问(2) 桑梓起身站到一旁,最先等到的不是那两个守门的婆子,却是怒火中烧冲进来的桑握瑜。 他送姜氏去家庙,才刚进府门,就听说桑清柔出了事。 母亲才刚离家,妹妹就出了事,桑握瑜在心底已经认定这是有人故意陷害。 待看到桑清柔那体无完肤,勉强还撑着一口气的惨状,他就更加确定他的想法是对的。 桑握瑜进门,二话不说就冲着桑梓走了过去。 温庭蕴见他那要杀人一般的眼神,立刻上前,将桑梓挡在了身后。 桑清柔的样子温庭蕴亲眼见过,若说这位大少爷会在冲动之下杀人,一点都不为过。 他怕桑梓吃亏,便拦住桑握瑜劝道:“你想做什么?梓儿并未做错事,你最好不要欺负她!” 桑握瑜红着眼睛,面色狰狞的一把握住桑握瑜的肩膀,将他推到一旁,“这是我们桑家的事情,轮不到外人做主,就算你是王府世子也无权干涉!” 桑梓站在那儿,目光冷冷的望着桑握瑜,脚步纹丝未动。 她笃定,他不敢对她怎样。 温庭蕴在这里,就算是桑桓,也不好不分青红的袒护桑清柔,何况是桑握瑜。 桑梓神色不屈,高台着下巴,用一种挑衅甚至讥讽的眼神看着他。 桑握瑜本就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又被她这桀骜嘲讽的眼神刺激的心内发狂,顿时控制不住的狠狠一巴掌就扇了下来。 桑梓稳稳站在那儿,就那么冷冷的与他对峙着,甚至眼睫毛都没有轻颤一下。 可是桑握瑜的手臂,却在半空中被忽然闪身过来的温庭蕴给牢牢的抓住。 “桑握瑜,你若敢动梓儿一根头发,你试试!” 桑桓挑眉回头,目光莫测的望着温庭蕴。 可是温庭蕴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桑桓那异样的目光,依然握紧了拳头,站在桑握瑜面前,丝毫都不肯退让。 秦氏怕桑握瑜冲动之下伤了人,给桑府惹麻烦,便直接斥道:“大少爷,这儿有我和老爷在,总会秉公处理的,绝不会姑息了那纵火的狠毒之徒,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桑握瑜回头,怒火冲天的骂道:“出事的不是你的那个傻儿子,你当然不心疼,倘若现在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那个人是桑怀瑾,我看你还能怎么冷静?” 秦氏被他骂的顿时脸色一僵,随即恼羞成怒的冷笑道:“大少爷,我劝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外面那对母子,不如趁早接回桑府的好,万一被外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唾弃我们桑府呢。 不过二少爷你也真够‘孝顺’的,老夫人这才说身子不好,怕是熬不到见重孙的那一日了,你就闷不吭声的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连孩子都弄出来了。 虽不是明媒正娶,但说不定老夫人知道桑家后继有人,心里一高兴,这病也就好了。” “混账!” 桑桓的一声暴怒的断喝,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甚至惊的已经到了门口的桑清婉都忽然住了脚步。 桑桓几步走到桑握瑜面前,一把抓过他,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的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你说,二夫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桑握瑜的丑事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暴了出来,他没有思想准备,竟一时给吓呆了。 直到脸上“啪”的一声,被桑桓甩了个耳光,桑握瑜才惊恐的摸着脸颊羞愧低头,扑通跪道:“父亲,这只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 “混账,滚!” 桑桓一脚踹在他的肩头,将桑握瑜踹出去老远,暴怒的吼道:“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你这个逆子,简直是气死我了!” 桑握瑜知道,这种时候,他再留下来只会让人看笑话,不仅帮不到桑清柔,连自己也会被桑桓责罚。 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先离开的好。 他不甘心的狠狠瞥了桑梓一眼,然后又咬牙去看秦氏,见秦氏正冷冷睨着他,一副看好戏的的模样。 桑握瑜羞恼不已,紧握着拳头,阴沉着脸色爬起身便跑了出去。 行至院中,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忽听身后有人叫他。 桑握瑜颜面尽失,懊恼之下,转身抬手一巴掌就扇了下来,待看清楚那人是谁,已经收不住手。 木槿惊呼一声,慌忙上前护住了桑清婉,那一巴掌,便硬硬的落在了木槿的脸上。 随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木槿吃痛“哎吆”一声,嘴角已有鲜血流出。 桑清婉脸色顿变,抱着木槿,十分心疼的喝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看着桑清婉那责怪的眼神,桑握瑜眼角猛跳了几下,慌忙道:“清婉,我,我不是故意的……” “大哥这性子未免也太暴躁了些,大姐已经吃了亏,你怎么就不知道忍耐一下?有什么事,不能过后再说?” 桑清婉用帕子小心的擦去木槿嘴角的血渍,让人送她回去冷敷擦药。 桑握瑜亦十分抱歉的说:“木槿,委屈你了。” 木槿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含泪摇头说:“大少爷言重了,奴婢没事,这就先退下了。” 见她走了,桑握瑜心中烦躁,没好气的说:“你说的轻巧,倘若你看到清柔那惨样,若还能沉得住气,那你就是铁石心肠。” 桑清婉微微垂眸,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低声道:“大姐现在的状况,我已经见过了,我心里也恨,可若不忍耐,又能怎样呢,难道我们能当着父亲的面,将桑梓给千刀万剐了吗? 不管大哥心里怎么想,我还是想说,今晚的事,八成是大姐想要刁难她,反而中了人家的诡计。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只会多说多错,倒不如利用大姐的悲惨,让父亲不要再追究责罚才是。来日方长,只要她还待在桑家一天,我们就总有机会以牙还牙!” 桑握瑜也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可是要让他忍,谈何容易? 狠狠一拳捶在树身上,桑握瑜咬着牙,猩红着眼睛恨声道:“我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个贱人大卸八块,丢出去喂狗!她把清柔害的那么惨,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加倍偿还,让她也尝尝这生不日死的滋味!” “大哥,如果我是你,就先去把外面的那对母子接进府来……”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以!” 第204章 审问(3) 桑握瑜觉得桑清婉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把她们母子接进府来,我一定会被父亲活活打死!” 桑清婉倒不觉得,沉思片刻之后,她轻声劝道:“大哥,那对母子放在外面,若是被朝堂上父亲的死对头知道了存心利用,会惹出更多的是非,说不定还会连累父亲的仕途。 你去求祖母,只要祖母点了头,父亲也无话可说。只要进了府,不管发生什么,那都是自家关起门来的事,外人就算想插手也不那么容易。 何况人只要接进府来,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妾,以后也没人能再拿此事要挟你不是吗?” 桑握瑜满心的不情愿,不过是个小吏的女儿,养在外面玩玩也就罢了,真要接进府来,他压根就没那样的心思。 可桑清婉说的也是,事情已经被捅了出来,这时候那对母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搞不好他就有杀人灭口之嫌。 这丑事一旦张扬出去,那他的名声就真的完了。 正百般权衡着,又听桑清婉劝道:“大哥,我们桑家人丁单薄,只要孩子的母亲身家清白,祖母是不会阻拦你将人接进府里来的。虽然这事算不得光彩,可好歹是为桑家添丁,且你又是唯一的继承人,祖母会护着你的。” 桑握瑜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情愿,可无奈桑清婉说的句句在理,只得妥协说:“好吧,我去求祖母就是了。你这是要进去替清柔说话吗,父亲正在气头上,这会恐怕谁的劝都听不进去。” 桑清柔无奈叹气,“如果大姐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以父亲的脾气,谁求情都没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劝父亲能够看在大姐如此凄惨的份上,手下留情,让她留在府中医治。只要先把大姐留下来,等父亲消了气,其他的就都好说了。” 桑握瑜点了点头,“是我冲动了,不仅没能帮到清婉,反而让秦氏乘机让父亲迁怒于我。清婉,里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清柔被赶出府去。” “我知道,大哥你去吧。” 桑清婉送走了桑握瑜,见桑桓之前传唤的两个婆子也到了,本想警告她们几句,可看到秦氏的贴身婢女绿葵就站在门口紧盯着她们,她也只好算了。 她随着那两个婆子进了偏厅,没有想到温庭蕴居然也在。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桑清婉一颗心怦跳不止,甚至有那么几分乱了分寸。 见他站在桑梓身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出现,桑清婉定了定心神,压下心里的嫉恨,先到桑桓跟前行了礼,又恭恭敬敬的给秦氏问了安,便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一旁。 桑梓想她倒是乖巧,明明心里恨极了秦氏,桑桓面前却表现的如此柔顺恭敬。 只从桑桓的神色上看,就知道桑清婉的态度让他松了口气。 要知道,倘若他们兄妹三个全都不服秦氏的管教,以后还不知要生出多少麻烦事。 可看桑清婉的态度,桑桓心里略觉宽慰,还好她是个懂事的。 而这也正是桑清婉的高明之处,如果想要为桑清柔说话,势必就要先取得桑桓的好感,否则,她的出现只会让桑桓连她也一并厌恶了。 而这个时候,适时的讨好一下秦氏,正是桑桓想看到的。 桑梓不觉冷笑,想桑清婉还真是工于心计,永远都懂得如何投其所好。 那两个婆子得知柴房走了水,已经觉得大事不妙。 虽说是大小姐吩咐她们离开的,可若事情真与她们无关,那这个时候又找她们来做什么? 刘嬷嬷先就惶恐的跪了下去,不等桑桓开口,便已经颤声喊冤道:“老爷,柴房走水,真的不关奴婢们的事,是大小姐吩咐奴婢们退下的,说是安排了其他人来轮替,奴婢们走的时候,柴房什么事都没有。” 那张嬷嬷也忙不迭的点头附和道:“老爷,我们并不敢擅离职守,是大小姐说我们不必守着了,我们才敢离开的。” 桑桓冷冷的盯着地上跪着的那两个婆子,挑眉问:“那大小姐又是安排了谁来替换你们呢?” 张嬷嬷脸上还带着惶惑不安的神情,只怕桑桓迁怒,两只手紧张的攥紧了衣角,回道:“老爷,我们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大小姐带来轮值的人,但大小姐有吩咐,奴婢们也不敢不听从,所以……所以就离开了,至于后面是谁当值,奴婢们真的不知道。” 桑清婉心中有数,闻言却故意转移话题的问:“你们也是大胆,柴房不是厨房,是最见不得灯火的地方,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提醒三小姐,让她小心着些。说到底这都是你们的错,谁让你们送烛火进去的?” 那两个婆子一听,顿时吓的魂都飞了。 二小姐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起火的原因是三小姐导致的,若是老爷怪罪了下来,她们第一个就难逃责任。 张嬷嬷为求自保,慌忙反驳道:“二小姐,我们可没有给三小姐送过烛火,就连三小姐的丫头蕙心,来给三小姐送蜡烛,我们都坚决没让她送进去。不信,您可以问蕙心和三小姐,看奴婢们是不是在撒谎。” 那张婆子当初本没有怀什么好心思,可没想到,就是这一念之差竟救了她们。 桑桓冷厉的目光投向跟在桑梓身边的蕙心,未及开口问,已经听蕙心信誓旦旦的说:“老爷,这两个婆子说的都是实话,今晚不仅奴婢的烛火没能送进柴房,就连小姐的晚饭都没能送进去。 她们不让送蜡烛,奴婢无话可说,可是她们连晚饭都不让送,摆明了就是居心不良。 老爷只说关着小姐反省,可没说不给饭吃,她们也不知是得了谁的命令,就这样蛮横起来。” 蕙心的怨气越大,就越是证明了那两个婆子没有撒谎。 可和柴房失火的事情想比,苛待小姐的罪名可要轻的多了。 刘嬷嬷神色尴尬的强辩道:“蕙心姑娘过来送晚饭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奴婢们也是想着,就算送进去,黑灯瞎火三小姐也没办法吃饭,为了小姐的安全着想,饿一顿也没什么。” 蕙心顿时恼了脸,嗤笑道:“晚饭不在晚上送过去,那还叫晚饭吗?摆明了就是你们没安好心,落井下石罢了。” 她们这一吵,桑清婉藏在袖中的手,握的更紧了。 第205章 审问(4) 她心里很清楚,别看这几个人吵的凶,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想摘清自己的责任罢了。 秦氏的嘴角,也不由微微勾了起来,想这丫头倒也够机灵,她表面上是在怨恨这两个婆子,实则不过是想踩死桑清柔而已。 桑桓此刻哪有心思听她们在这吵闹,不耐烦的断喝道:“都给我住口,柴房不会无缘无故起火,火势那样大,可是廊下坠落的两个灯笼却完好无损,这必有缘由,今晚我一定会把事情弄清楚!” 桑梓没有言语,却一直在冷冷的盯着桑清婉。 桑清婉的眼神有些杂乱,一会在温庭蕴身上徘徊,一会又像是在敛神思索什么,根本没有留意桑梓的注视。 这时候却听秦氏说:“是,柴房不会无缘无故起火,所以我们在柴房外面找到了这个。” 然后她给绿葵使了个眼色,绿葵便吩咐人,将在柴房附近找到的几个盛放火油的罐子给送了上来。 秦氏指着地上放着的东西说:“老爷,想必您也闻到了,当时火烧的很大,空气里明显有火油刺鼻的气味。想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柴房的火势也不至于如此凶猛,这明显就是人为的纵火!” 桑桓叹道:“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若说这事是清柔做的,那为什么起火之后,她会出现在柴房里呢?” 桑桓有此疑问也正常,毕竟桑清柔又不是傻瓜,若真是她做的,那她纵火之后,会跑进柴房送死吗? 秦氏下意识的就看向桑梓,不只是她,此刻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她身上。 桑梓不慌不忙道:“张嬷嬷和刘嬷嬷走后,大姐命人打开了柴房的门,她说我不配待在桑家,本就不该回来。 大火燃起来的时候,半夏并不在大姐身边。 后来我与大姐争吵了起来,半夏进来本想打晕我,却因为在拉扯中误伤了大姐,而她自己则是被一根落下的横梁给砸晕了过去,没能及时跑出来。” 桑桓一时不知该不该相信她的话,当时她昏死在柴房外,简兮趴在柴房的台阶上,可见都是被烟火熏晕过去的。 而柴房的门大敞着,明显是有人从外面开了锁,而桑清柔如果不是被人打晕了,她不可能跑不出来。 “这件事情,等你大姐醒了之后,我会问清楚的。” 桑桓不想这么轻易的下结论,桑清柔的惨状,让他心生恻隐,何况这么大的事,他总不能只听桑梓的一面之词。 秦氏听他如此说,见桑梓面上没什么起伏,似乎早已料到桑桓是这样的态度,不禁暗中叹息。 也是,自从这丫头回来之后,府里就是非不断,哪一次桑桓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也许她早已习惯了这种不公的待遇,对这个心存偏袒的父亲,没有任何期待了。 秦氏轻声道:“老爷,不管您如何处理此事,但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柴房起火的时候,梓儿手里没有烛火,这火是人为的,是从柴房外燃起来的。 那人的动机很明显,就是想要烧死她们主仆。 我不敢说是大小姐派人放的火,但是也很想问一句,这大晚上的,大小姐带着半夏去柴房,还撒谎支开了守夜的婆子,她到底想干什么? 当晚柴房并无家下的仆婢靠近,起火的时候,也只有她们几个人在,梓儿被关在柴房里,这火油总不可能是她弄来的吧?” “够了!不要再说了。” 桑桓一声断喝,吓的屋子里的人都浑身一颤。 桑梓含泪乞求道:“父亲,梓儿今天先是被母亲诬陷偷窃,后又差点被大姐放火烧死,如果不是温少爷,或许我早就已经葬身火海了。 既然桑家容不下我,还请父亲让我回田庄上去吧。田庄上的生活虽然清苦些,可至少梓儿不必每天提心吊胆,看人脸色,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 这样的恳求,让桑桓觉得万分难堪。 可是他不作声,秦氏也不敢违抗他的意思,只在一旁叹息道:“梓儿,委屈你了。” 桑梓苦笑不言,可正是她的沉默,才让众人越发觉得,她受这种不公的待遇已经习以为常,以至于差点丢了性命,也只是恳求离开,而并不敢有过多的要求。 温庭蕴实在看不下去了,到底是年少气盛,看不得她受委屈,不依不饶的逼迫桑桓说:“桑大人,虽然这是您的家事,可如果今天的事,您不肯还梓儿一个公道,那么我定会进宫去求见皇上,求他为梓儿做主。总之,我绝不会看着她忍气吞声就这么算了!” 桑桓蹙眉看过来,却并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 “内院小事,实在无需劳动二公子如此。” 温庭蕴怒道:“小事?如果今晚被关在柴房里烧的只剩下半条命的人是梓儿,那桑大人打算如何做?就这样不了了之吗? 你们觉得这是内庭小事,可是对梓儿来说却是天大的不公,同为天子子民,父母不能秉持公道,又为何不能想办法为自己求个公道?” 桑桓知道,温庭蕴不是在说着玩的,他能说出来,就能做的出来。 他不是普通的臣子,是有求见皇上的权力的。 从种种迹象上看,今晚柴房起火,确实和桑清柔有莫大的关联。 秦氏见桑桓为难,慌忙站出来劝道:“温公子,你稍安勿躁,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不会一味委屈梓儿的。” 温庭蕴冷哼道:“不会一味的委屈她?那是你们之前让她受了太多的委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存了私心偏袒,连下人也看不过去了吧?” 桑桓目光骤然一寒,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生生的被人给打断了。 “父亲,不要……” 桑清婉赶在桑桓弃子之前“扑通”跪了下来,含泪苦苦哀求道:“父亲,不管大姐她做错了什么,她都已经受到了惩罚,难道这还不够吗? 何况大姐现在昏迷不醒,您总要给她一次辩白的机会。 朝廷就算是明目张胆的杀人犯,还要过堂审问缘由,何况大姐又不是那等凶残之徒,怎么可能想要亲手烧死自己的妹妹,这里面兴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清婉不敢替大姐求情,也不敢对父亲的决定有任何异议,只求父亲不管怎么做,都要等到大姐醒来再说。” 第206章 审问(5) 她边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然后又对着温庭蕴恳求道:“温公子,眼下这种情况,我并不敢替家姐辩白,只求您宽限些时日,等我大姐醒来问清楚事情的始末再说。” 温庭蕴从未被一个女子这样跪着哭求过,而且还是个大家闺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转过身去。 见他不说话,桑清婉正要去求桑梓,却已经听桑梓冷冷道:“二姐不必问我,我人微言轻,说的话向来不会有人在意。 如果不是母亲诬陷我在先,又没人听我的辩解在后,兴许有些人就找不到害我的机会,自然也就不会生这样的事情。” 桑清婉脸色一白,脸上还挂着泪珠,可怜兮兮的跪在那儿。 可握着衣角的手,骨节早已泛了白,且微微有些颤抖。 今日之恨,他曰,她必会百倍的讨回来。 看着地上哭的可怜无助的桑清婉,桑桓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弯腰将她给扶了起来,温声道:“清婉,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为父知道你的心情,也知道你一向柔顺乖巧,最重骨肉亲情,可你是桑家的二小姐,不必动辄就下跪求人。此事为父已有决断,你不必再多说了。” 横竖桑清柔已经是颗废棋,他自然不想再让这个二女儿,对人卑躬屈漆,如今他只能寄厚望与桑清婉了。 千金之躯,将来必是要进宫的,岂能动辄就受人折辱? 桑清婉心中一沉,目含乞求的望向桑桓,颤声道:“父亲,难道你就这样放弃大姐了吗?她现在浑身是伤,如果您就这样将她赶出门去,那,那不是要她自生自灭,她哪还能活得下去?” 桑桓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桑清柔赶出府去,再三权衡之下,他已经有了折中之策。 “温公子,此事等大小姐醒来之后,我会问清楚,然后秉公处理。到时候如果你觉得我存心偏袒,那你大可以去求皇上为梓儿做主。只是在清柔醒来之前,我是不会轻易惩处谁的。” 桑桓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冷冷的,且强硬的很。 毕竟是自己的家事,他没有必要被一个外人左右。 温庭蕴想了想,终究是应道:“但愿到时候桑大人不要以骨肉亲情来逼迫梓儿做什么违心的决定,不然,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桑桓点了点头,吩咐众人,“好了,都下去吧,今晚的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出去胡说,坏了桑府的名声,知道了吗?” 屋子里一阵诺诺的应答声,很快便都退了出去。 桑梓转身要走,又听桑桓叫住她说:“你有没有受伤?等下我会让大夫去给你瞧瞧。为父并非偏袒谁,只是希望能公允的处理此事。” 桑梓心下冷笑,却也明白,桑桓不过就是想拖延几天之后,再将此事不了了之。 可她还是冷淡道:“大姐已经是这样了,梓儿想请父亲不管问出了什么,都要手下留情。我能为桑家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桑桓双眸一亮,神情顿时松缓了下来,连声音都温和了许多,“你能有这样的心胸,为父很欣慰,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洗漱一下,等会大夫该过去了。” “是。” 桑梓漠然转身,出了门,温庭蕴才轻声道:“梓儿你别怕,这次若是胆敢有人委屈你,我一定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桑梓瞥了他一眼,“啧啧”两声说:“行了,你就别添乱了,没人能委屈的了我。还有今天这事,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不许你胡闹。皇上日理万机,怎么会理会臣子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烂事,搞不好连怀安王府都连累着,你不怕王爷打你板子啊?” “我宁可挨板子,也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自己都说,若不是今天中午桑桓不分是非对错的将你关了起来,怎么可能生这样的事?我想想都觉得后怕,所幸你没受伤,不然我该怎么办?” 之前在偏厅的时候,趁人不备,桑梓已经告诉了他自己无碍,可温庭蕴一开始还不相信。 直到这会子见她没事,才算是放了心。 桑梓送他到二门上,才住了脚步说:“庭蕴,多谢你如此维护我,我很感动,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放心便是。太晚了,你该回去了,我让人送你出去,总不能还让你翻墙走。” 温庭蕴干笑了几声,临走,又叹息道:“梓儿,我真想早点让你脱离桑家,再这样下去,莫说你会怎样,连我都要日夜悬心了。” 桑梓淡淡笑道:“你别想太多,这桑家又不是虎狼窝,哪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温庭蕴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在我看来,这桑家简直比虎狼窝还可怕!” 桑梓让小厮将他送了出去,然后带着简兮回了凌霄苑。 路上,简兮见四下里无人,才小声的问:“小姐,你真是把那位大小姐的心思给揣摩透了,她做什么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可是,您留着她,难道不怕她像条疯狗一样的反扑吗?” 微微挑唇,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桑梓冷哼道:“你以为,我还会给她反扑的机会吗,很快,我就会让她知道有家不能回,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绝望滋味!” 简兮微微垂眸没再多问,反正桑清柔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再怎样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垂死挣扎罢了。 消息传到宫中的时候,懿轩还未就寝,正在灯下专心的批着奏折。 子猷将外面传进来的话,仔细的回禀了之后,见皇帝眉头紧蹙的问:“你确定她没有受伤?” 子猷忙道:“没有,咱们的人,亲耳听大夫说的。只是属下觉得,三小姐身边那个丫头,还真是不简单……” 懿轩的手搭在桌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着桌面,凝神在想着什么,半天没有言语。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贸然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子猷才敢小心翼翼的问:“皇上,您在想什么呢?” “朕在想……是不是应该让她暂时离开桑家?” 子猷犹豫了一下,摇头说:“这事您哪做得了主,还是得看桑桓的意思吧?而且,三小姐才回京没几个月,这屋子还没住热就又让她离开,恐怕她自己也未必情愿。” 懿轩抬眸去看他,那眼神里意味不明的东西,让子猷脑袋后面一阵麻。74 第207章 不想惹她 “您,您别看我啊,我可是没有办法的……” 懿轩嫌弃的转过头,又去看祥公公。 祥公公浑身一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吭哧半天才说:“要不,就说太妃嫌闷了,招三小姐进宫小住解解闷?” 懿轩无奈垂眸,重又提起了笔,继续低头批阅案上的奏折。 显然是觉得祥公公这个主意不可取,而且,若是去了太妃身边,那他的身份还不得分分钟穿帮么? 没事就好,有他的人暗中相护,横竖那丫头吃不了大亏就好。 桑梓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桑清柔不只是被毁了容,身上也多处被烧伤,更重要的是,她的嗓子毁了,至今无法声。 从她清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她的紫茉园就没有得到过片刻的安宁。 桑梓站在花园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仆婢,个个都面带愁容,便知道,桑清柔大概又开始折磨人了。 简兮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小姐,大夫人好像还没得到消息,这几天一直在家庙布施。其实,只要我们暗中动点手脚,就能揭穿她虚伪的面目。” 桑梓明白她的意思,边往外走,边阻止说:“简兮,虽然姜氏布施只是为了掩盖她被赶出桑家的事实,但她却也是真的让那些贫苦之人得以果腹,我要折磨她有很多种方法,没必要非得在她的粮食里做手脚,你明白吗?” 简兮微微垂,想了想说:“那我们要不要派人将桑清柔的事情告诉大夫人?” 桑梓点了点头,“去吧,将消息传到她的耳中,说的越严重越好。” 有风吹过,头顶的梧桐叶如雨般纷纷飘落,桑梓抬眸望着那已经露出枯败之色的满树绿叶,自言自语道:“这酷暑炎夏终究是要过去了。” 无意间回头,却见前面不远处的廊下,有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神色柔顺平和,在两个小丫头的搀扶下,往老夫人住的慈宁院的方向走去。 简兮见她看的出神,便在一旁小声说:“那就是桑握瑜养在外面的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昨天下午才接进府里来。” 桑梓叹道:“可惜了一个好姑娘。” 那丫头目光澄澈,温婉可人,一看便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家碧玉,也难怪会被桑握瑜给骗到如此地步。 她自以为是从此衣食无忧了,可却不知道,进了桑家这个虎狼窝,日子哪是那么好过的? …… 今天天气很好,懿轩得知那丫头出府了,便也带着子猷出了宫。 他原本是在临街的茶楼等着她经过的,可是一杯茶还未品完,便听到街上起了喧哗。 随后,他看到那丫头一身小厮的打扮,在前面撒丫子拼了命的逃窜,饶是有简兮断后,可却依然是寡不敌众。 懿轩深深的叹息了口气,拿扇子头疼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然后一翻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子猷见皇帝又跳窗了,便慌忙扔下一锭银子,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连子猷都觉得无奈的很。 懿轩追上桑梓,拉着她跑出去一段路,这次学乖了,专捡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钻,很快就摆脱了那帮追杀他们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一处废园,两个人躲在树后,好久才敢长舒了一口气。 懿轩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却已经见她大喘着粗气,红着小脸,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说:“怎么在哪都能碰到王爷?你可真闲啊。” 懿轩脸上一僵,哼道:“你这是在嫌弃我吗?” “我哪敢啊,我只是觉得,回回被人追着打,都能碰上你,我们倒还真是有缘,倒霉的缘分。” 她说着,已经探头探脑的想往外走。 懿轩用扇子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问:“说吧,你这次又得罪谁了?你是想把这外面的人都得罪光了吗?” “哦不,这个事情真怪不得我。” 她捂着被他敲痛的脑袋,一副十分冤枉的样子,咽了口口水说:“你知不知道,上次追杀我们的那家赌庄,忽然间就被人给查封了。按理说,这赌庄被查封是官府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可是他们却把这笔账,赖在了我头上,我好冤的!” 懿轩用扇子戳了戳眉心,没有接话。 听她继续不满道:“我承认,我是惹了点小麻烦,可是把人流放到边关去的又不是我,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跟他们作对,摆明了就是欺负人,没办法找你的麻烦,就来拿我出气,你说这锅我背的冤不冤?” “不冤。” “怎么不冤了?你知道那赌庄的幕后老板是谁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那是苏家暗中的营生。 你想想,娘娘家里的铺子,除了你谁敢动? 他们都不动脑子想想的吗,就把这事赖在我头上。我能怎么办? 就算他们抓住了我,要钱没有,我这条小命也不值几个银子,究竟有什么意思?” 懿轩心中暗笑,面上却波澜不兴的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的说:“抓住了你,可以跟桑大人要赔偿。” “别做梦了,就算在桑家,我也值不了几个钱,哪天我若真落到那些人手里,恐怕也没人会拿银子赎我。他们也许巴不得我快点被人抓走,好解决了我这个大麻烦呢。” 懿轩暗中好笑的看着她不满的着牢骚,扇子打着掌心,悠闲道:“说的是啊,没准桑大人还真想快点把你这个大麻烦给送出去呢。” 桑梓转身,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懂不懂礼貌啊,我这样说是自嘲,你这样说,就是落井下石知道吗?” 懿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怡然自得的走在她身边,轻咳了两声说:“我觉得你现在与其对着我不满,倒不如想想如何平息此事,要知道,你得罪的可是苏府,那些人,分分钟都能踩死你这只小蚂蚁。” 桑梓一脸的挫败,干脆停了脚步,靠在小巷不知谁家的院墙上仰天长叹,“我要是知道那家赌场是她家开的,打死我也不会进去,那个女人的手段我可是领教过的,我真心不想得罪她。” “现在已经得罪了。” 桑梓抬脚想去踢他,却被他给轻而易举的躲开了,“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也有你的份,你要不要进宫一趟啊?” “干什么?” “干什么?我说你这人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呢!”1o874 第208章 不想惹她(2) “干什么?我说你这人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呢!” 她想了想,一副这事我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的样子,拉过他威胁道:“滢妃那是谁啊,代皇后执掌凤印,八成就是未来的准皇后,我们得罪不起的。万一她爹要是跑到宫里去告一状,连你都得跟着倒霉。” 见懿轩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桑梓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如这样,你去跟皇上说说,让他从中做个和事佬算了呗,而且你是王爷,还是皇上最看重的兄弟,这事你一出马,保管立刻就解决了。 不然那女人要是在皇上跟前吹吹枕头风,那昏君被美色迷的不辨是非,那我这脑袋可就不保了,我留着这条小命还有大用处呢,若就这样死了,做鬼也没办法安心转世。” 懿轩眉头一挑,啼笑皆非的用扇子在她脖子上一划,“你说谁是昏君,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桑梓看似打了个激灵,忙不轻不重的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讨好般作揖拜佛道:“王爷,我错了,皇上那么英明,怎么可能轻易就受人蛊惑呢,我的意思是说,万一,万一呢?”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桑梓咬了咬牙,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怎么和你没有关系,好歹我们是一同被人追杀过,共患过难的。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男人啊,怎么这么没担当?” “我不是男人?那谁是,你是吗?现在是你在求我,还骂我不是男人,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吗?” 桑梓翻了翻白眼,一副万般无奈的样子,有气无力的叹道:“行,我不是男人行了吧,果然小白脸都是靠不住的,一出了事,就知道撇清自己。 但我真的不想惹事,再说那赌场也不是我下令让人封的,我也很冤的好不好? 也不知道苏家到底得罪谁了,让人封了赌庄,最后这麻烦却落在我身上。想想滢妃的样子,我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懿轩本就是有心逗她,现在看她这副样子,倒像是真的有几分忧心忡忡了。 不过,这事他是不放在眼里的,回去也不过跟滢妃一句话的事。 “要不要找个地方喝杯茶?跑了这么久,我倒真有些渴了。” 桑梓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挥了挥手说:“你走吧,我现在哪有心情喝茶?我也不求别的,若哪天真的被人给砍的死无全尸,只求你帮我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给埋了,别让我曝尸荒野,我就谢谢你了。” 懿轩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最后直接拖着她往巷外走去,边笑道:“行了,别卖惨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这事交给我来解决,保证你再上街的时候,不会再被人追杀,行了吧?” “可王爷,您不怕皇上会惩罚你吗?” “再装!” “王爷,我请你喝茶。” “再笑,嘴巴都扯到耳朵后面去了……” 茶肆二楼的雅间内,懿轩端着茶杯,不疾不徐的吹着杯子里氤氲的热气,忽然想起什么般问:“梓儿,你在南边,可曾拜师学习过?” 桑梓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不曾,我只幼时跟着姨娘读过几天书,勉强会写几个字而已。” 懿轩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有没有兴趣去书院读书?” 她原本是趴在临街的栏杆上,居高临下的看热闹的,听他这样说,回头讶然问:“王爷的意思是想要让我去书院读书吗? 可据我所知,京城的女子书院,虽未限制官阶,可至少能够在那里读书的,都是各府里嫡出的小姐,我恐怕是没有那样的资格的。” 京城的教习书院,分为皇家书院,男子书院和女子书院。 皇家书院自不必说,聘的都是博学鸿儒做师傅,能在那里受教的都是皇亲贵族。 男子书院没有那么多的限制,只要有钱,便可进去读书,哪怕对方的身份是低贱的商贾。 但是女子书院却有些不同,能去那里读书的,先就有身份的限制。 而且,因着是寄宿制,生活也比较简单清苦,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大家闺秀都喜欢去那里读书。 许多世家大族的小姐,还是更愿意聘了女先生,在自己府上修习琴棋书画。 懿轩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淡淡笑道:“你若想去,总有办法,何况书院也并无明文规定只收嫡出的小姐。 不过,你若真去了,恐怕一年里,就没有几天可以回家探亲了,据说书院的老先生对学生的要求很是严格。” 桑梓无所谓的笑了笑,默了半天才说:“多谢王爷的好意,不过我现在还不想离开桑家。其实府里也请了女先生教授我读书写字,只是我自己对那些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也没去过几次。而且,就算我想去,恐怕父亲也不会答应的。” 桑府的两位嫡出的小姐,都未曾去过什么女子学院,何况她这个小小的庶女。 在桑桓看来,她只要认识几个字,读得懂账本,女戒和佛经,这些就够了。 懿轩亦不强求,倒也不是非要她像那些豪门闺秀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心底多少还是抱着一点期望,希望她能与自己有更多共同的话题。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问:“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书?” 自然是有的,可桑梓在短暂的暗忖之后,还是笑道:“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父亲对我并没有什么大的期待,所以我也乐的轻松,只要字写的差强人意,不给他丢脸就行了。” “没关系,这些以后,我都可以慢慢教你。” 这一句,他说的声音很小,以至于她都没有听清楚。 正因为没听清楚,她才有些懊恼般的嚷道:“王爷少瞧不起人了,若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朋友大可以直说,我们从此一拍两散,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好了。 还有,就算我目不识丁,可也碍不到王爷什么吧,将来你大可以去娶像桑清婉那样满腹诗书的才女,我又没拦着。” 对面的懿轩却忽然露出一个温软的笑来,隔着桌子握住了她的手,满眼宠溺的望着她笑道:“别动辄就炸毛,我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在想,如果我可以教给你更多东西,那我这个做师傅的,会不会很有成就感?”74 第209章 折磨(1) 桑梓脸一红,像是被他掌心里的温度烫到一样,别扭的抽出手来。 “我不拜任何人为师,省的坏了人家的声誉。” 他说到成就感,桑梓忽然就很想在见到枫墨白的时候问问他,作为她的先生,他对自己一手教出来的人,还算满意吗? 懿轩见她忽然就走了神,只以为她是有些难为情了,便转了话题问:“听说没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会邀请我去府上做客吗,或者你想不想我去给你祝贺?” 桑梓讶然抬头望着他,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这十几年来,桑家什么时候给她庆祝过生辰? 以前没有,估计以后也不会有。 以前跟在枫墨白身边,每到那一天,他都会让人摆上一桌酒宴,然后和艽爷他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饭。 自然,丫头们也会有礼物相送,或是香囊荷包,或是衣服鞋袜,虽都是小礼物,却也是各自的心意。 每年那一天,她都能趁机好好的从秦艽那里捞上点好处。 枫墨白更不必说,总会满足她的一个小愿望。 那时候,她是被幸福感包围的小寿星,这辈子不知还能否有那样开心满足的时刻。 可今年的生辰,只怕注定是个多事之秋,谁还有心情给她庆贺生辰? 在短暂的愕然之后,桑梓笑道:“王爷就算去到桑府,怕也于礼有碍见不到我,所以,不如那天我们出来喝酒吧? 就去西山的寒林亭怎么样,那次见识过西山的美景之后,我就一直惦记着,想什么时候能再有机会去游玩呢?” 懿轩略一思忖,便知道她可能有自己的不得已之处,便爽快的应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况且我也不太喜欢去应酬那些人,倒不如一起出来,痛痛快快的玩一天的好。” 桑梓爽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带酒出来。” 懿轩点了点头,又说:“那倒不必,你忘了我说要送你几坛好酒的,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正好送你当生日礼物。” 桑梓撇了撇嘴,一副十分瞧不上眼的样子,嗤道:“堂堂王爷,居然这么小气,人家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就想拿几坛酒打我,未免也太小气了些,何况还是之前就答应过的。” 被她嘲笑,懿轩倒也还沉得住气,神色无恙的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笑道:“是啊,我是很小气,所以连那几坛酒都有点舍不得送你。” 桑梓忽然凑上前来,笑弯了双眸,眼睛里闪着慧黠的光芒,乐滋滋的问:“王爷既然这么说,那必当是好酒了,我还真有点期待呢。” 懿轩含笑摇了摇头,拿扇子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无奈道:“你倒是聪明,什么都能猜的到,放心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两人正闲聊着,见子猷和简兮一前一后的找了来。 时辰不早了,懿轩也该回宫,便又嘱咐道:“赶紧回家,不许再在大街上闲逛惹是生非。” 桑梓忙不迭的点头,跟着他一起下楼出了茶馆,并很狗腿的保证说:“王爷走了,那我也要回家了,只是我之前跟王爷说的事情,您可千万别忘了。” “什么事?” 桑梓深吸了口气,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指着他的鼻子嚷道:“你不是答应要进宫去找皇上,解决赌庄的事情吗,这才还没一个时辰,你就忘到脑后去了,你要不要这么不靠谱啊?” 懿轩看着她那气的跳脚的样子,伸手在她头上按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的,瞧你这傻样,不过是逗你玩而已。” 桑梓推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哼道:“王爷难道不知道我现在的小心脏,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吗?” “好了,快回去吧。” 懿轩看着她走出去老远,直到再看不到人影,才带着子猷回了皇宫。 简兮回头见街上没什么人了,这才对她说:“小姐,奴婢打听到了,那个当铺的张老板之所以帮着大夫人诬陷我们,是因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跟在一帮纨绔公子身边,就觉得巴结上了贵人,做事无法无天,打伤了人被关在了刑部大牢里。 大夫人答应他,只要他帮着做完这件事,就想办法将他儿子给捞出来。结果,现在大夫人自身难保,怕是也顾不上他了。” 桑梓冷笑,“果然如此,之前我还在奇怪,这样大当铺的掌柜,哪是因着一点银钱,就肯出来趟浑水的,原来他是有求于人。” 简兮又问:“小姐,您打算如何处置红玉?” “不急,如今失去了姜氏的庇护,你以为她还能有什么作为?” 纵然红玉对不起她在先,可桑梓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只是想教训一下她罢了,并没想过要像对明霜那样对待她。 简兮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也不深问,又说:“适才我在街上碰到艽爷的人了,他说先生这几天要过来一趟,八成是过来给小姐庆祝生辰的。也不知道今年先生,会送给小姐什么礼物?” 桑梓双眸一亮,好像这些天笼罩在头顶的那些阴云,忽然间全都消散了一般,顿觉满心的欢喜。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礼物什么的,她并不在意,只是在属于她的特殊的日子里,能有他陪着,她就觉得无比的幸福了。 本来都快要到家了,她又忽然折回来说:“简兮,我要去一趟绸缎庄。” “小姐,这,都到家门口了,还要再回去吗?” 简兮说话的功夫,她已经跑出去了老远。 许久不为他做些什么了,桑梓忽然就很想给他做件衣衫。 有谁能想到,那个富可敌国的枫墨白,竟是这样一副布衣温儒的淡泊模样? 月白色的棉布,摸在手里柔软舒服,这样的料子,是他一贯的穿衣风格,配上她精致的针线,她想他一定会喜欢的。 桑梓付了银子,带着简兮刚踏出店门,便遇到两个乞丐,拖着根棍子边往城外走,边商量着说:“想不到桑家大小姐会遭遇这样的不幸,也不知道大夫人知不知道,不如今天我们早些过去把消息告诉她,没准还能得些赏赐。” 另一个同伴赞同道:“那我们就快走吧,还等什么,只是大小姐被毁容的事情,这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了,谁知道有没有人赶在我们前头早告诉她了。” “那我们也去碰碰运气吧,至少还能赶上傍晚的施粥不是。”1974 第210章 折磨(2) 桑梓目光冷冷的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姜月婵,你一定没有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吧? 回去的时候,她们主仆二人习惯了走后门,在巷尾遥遥看见桑清婉又坐着马车出了门,便知道,她大概又去姜家搬救兵了。 桑清柔这些天虽然清醒了,不知道嗓子是真的被烫坏了不能说话,还是桑清婉嘱咐了她什么,听说她看到桑桓的时候,就只是可怜兮兮的落泪,倒让桑桓不好开口责问了。 以往老夫人还曾百般劝和,要她们姊妹和睦相处,就算桑清柔仗着嫡姐的身份百般的欺辱她,老夫人也还是希望她能大度些,不要太计较,毕竟是一家人。 可这次,连老夫人都没再多问,只吩咐人请大夫尽力医治而已。 看来那位大小姐的行为,也着实寒了老夫人的心,让她老人家对她彻底失望了。 桑梓换了衣服,去慈宁院给老夫人请安,却不曾想苏浅陌也在。 苏浅陌,就是桑握瑜新接进府来的那个小妾。 桑梓恭敬的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正坐在窗下选花样子,见她来了,便招手让她近前来问:“你过来看看,这些花样可还好? 你针线好,回头帮着丫头们搭配下这些丝线的颜色,要越鲜亮越好,小孩子的东西吗,就是颜色鲜艳看着才喜庆。” 桑梓上前几步,见那些花样大都是莲叶鲤鱼,五蝠连珠这样的吉祥图案,又见老夫人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便知道,她对桑怀瑾的这个孩子是不反感的。 桑梓笑道:“祖母选的这些花色可真好,小孩子的衣服,若是要针线鲜亮,还是用珠光线比较好,普通的丝线绣出来虽好看,可这颜色上就差了些。” “好,好,那就依你,用珠光线。” 老夫人又笑着看向坐在一旁的苏浅陌,叮嘱道:“这衣服鞋袜什么的,你就暂时不要插手了,别累着自己。你房里有丫头,我身边的这几个,闲着也是闲着,都让她们来做就行。” 苏浅陌虽说是有身孕的人了,可是在老夫人屋子里,还是恭敬的很,身子虽然有些笨重,可也只是谨慎的只坐了半边椅子。 闻言,忙不胜感激的说:“老夫人,孩子的小衣服我们自己做就行,哪里敢劳动老夫人身边的这几位姐姐?倒让我觉得心里不安。” 老夫人摆了摆手说:“你有什么不安的,现在你有身孕,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桑府的第一个重孙,难道还能缺了他的用度吗?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功劳。” 几句话说的苏浅陌脸都红了,脸上带着感激的笑,眼圈却有些红。 也许她没有想到,进了府,老夫人会对她这么好吧。 听说她进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老夫人跟前跪着请罪,可没想到,老夫人并没有为难她,反而还百般的对她好,这让她原本惶恐不安的一颗心,才逐渐的放松下来。 桑梓倒也明白,她出身不高,原本大概是没指望能进桑家的门,就算真进来了,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所以才会如此战战兢兢的。 不过她也看的出来,这个苏浅陌,确实是个柔顺乖巧的好姑娘。 一个人的心思,从眼神里就能看的出来,哪怕她再装,但是眼睛骗不了人。 这样单纯乖巧的性子,不跟任何人起争执,遇事宽容好说话,也好伺候的很,所以家下的丫头们也都很喜欢她。 也因为她是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哪怕一开始有那么一点瞧不上眼,现在也不敢露出半分不敬了。 桑梓虽然不喜欢桑握瑜,可对于这个柔顺温婉的苏浅陌,却并不觉得讨厌。 没有对比,也许感觉不出什么,可是有了这个姑娘在跟前,就越让她觉得,桑清婉的乖巧是一种深沉的心机。 从老夫人房中出来的时候,苏浅陌追上她说:“三小姐,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针线活累了吧?我没有想到三小姐养在深闺,却有这么好的活计。” 苏浅陌说着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讨好之意,大概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像她这样千娇百贵的官家小姐,居然也能做的这样一手好活。 因为毕竟,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学做这些东西,若非十分有心,大都是只学点皮毛,只要能拿得出手便可,以后嫁了人就是正儿八经的夫人,谁还会真的亲手去做那些事情? 可桑梓却淡淡笑道:“你大概不知道,我才回桑府没多久吧?也难怪,你才进府几天,自然不会有人跟你说这些。” 然后她看了看天色说:“天要黑了,你有身孕,走路留神着些,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三小姐慢走。” 苏浅陌本是真心想跟她交好,之前府里的那些龌龊事她哪里知道?可是感觉这个三小姐似乎性情有些冷淡,但她直觉上又觉得,这位三小姐并不似这府上的其他人那样面热心冷,表里不一。 这样想着,一时就有些走了神。 片刻后,看着桑梓越走越远的身影,想起她说的话,苏浅陌想改天要不要跟这府上的丫头打听一下,这位三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桑梓虽不讨厌苏浅陌,可她终究是桑握瑜的人,想起那个冷血自私的大少爷,当初连伺候姜氏多年的老嬷嬷都能下得了狠手,她就不得不对苏浅陌敬而远之。 这万一走的太近,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怪到她头上,莫说桑桓会怎么对她,就是老夫人这里也轻饶不了她。 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桑梓回到自己的小院刚吃过晚饭,便听到映雪那丫头进来禀报说:“三小姐,听前院伺候的人说,大夫人回来了。老爷不在家,二夫人不允许她进门,大夫人正在门口闹着呢。” 桑梓没有想到姜氏回来的这么快,倒着实有些意外,见映雪正盯着看她的反应,便假装无奈的说:“如今当家的是二夫人,这事我恐怕不好插手。而且,就算父亲不在家,祖母和大少爷二小姐都在,哪里轮得到我出面?” 映雪叹道:“可不是吗,要说今天也巧了,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家,偏二小姐又去了外祖家,老夫人那里也一直没什么动静。 二夫人派人拦着,说是老爷不在家,她并不敢擅作主张让大夫人进府。可就大夫人那脾气,您说她能就这样算了吗?”1o74 第211章 不同寻常的贺礼 含着温淡的笑容瞥了映雪一眼,桑梓把玩着手里的团扇,若有所思的问:“所以呢?” 映雪看似忧心忡忡的说:“大夫人的性子一向是强势惯了的,我就怕,她情绪激动之下,会说些不该说的,连小姐的名声也给带累了。” 桑梓心下明白,映雪这是希望自己能够出面劝劝秦氏,放姜氏进门。 这丫头,倒也忠心。 淡淡一笑,桑梓什么也没说的起身往内室而去,“我桑梓在京城,还有名声可言吗?” 从小到大,外人从姜月婵口中得知的桑家三小姐,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目无尊长,性格恶劣乖戾的孩子,桑老爷是忍无可忍,才将她赶出了家门。 当年,他们做的是何等的绝情。 如今,有家不能回的时候,不知道姜月婵心里是种什么滋味? 想着床上半死不活的大女儿,这种近在咫尺却不得见面的感觉,也是够折磨吧? 可是她受的这点折磨,比起当年她们母女在辛荑院的日子,又算得了什么? 映雪见她就这样冷淡的进了内室,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抬眸对上简兮冰冷的眼神,不觉竟打了个哆嗦。 可简兮却什么也没说,只露出一丝讥讽的哂笑,也转身进了内室,剩下映雪尴尬的站在那儿,红了脸讪讪的退了出去。 桑梓让蕙心去前院打探下消息,那丫头去了不多会,便回来说:“大夫人仗着娘家有人给撑腰,在门口打人骂狗的疯闹,结果二夫人派出去了几个婆子,硬是捂着大夫人的嘴,给拖到马车里送了回去。” 桑梓专心在灯下做着针线活,用烟灰色的丝线在袖口绣着一朵精致的白玉兰花,闻言头也不抬的冷笑道:“既然被赶出去了,二夫人自然不会再轻易放她进门,她比任何人都更不愿让姜氏回来。 她一回来,那就意味着二夫人的地位,又要岌岌可危了。拿命换来的一切,自然是不肯轻易放手的。” 蕙心拿剪子剪了剪烛芯,又把蜡烛剔亮了些,却不容乐观的提醒说:“小姐,我总觉得姜氏还会卷土重来,毕竟她有姜家靠着,还有桑握瑜和桑清婉在府里,桑桓看见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忘的掉大夫人?估计也就是罚她在家庙里思过一年半载的,等二夫人气消了,也就让她回来了。” 姜氏此次事情做的太过,连姜家都暂时没脸出来替她说话。 蕙心说的,桑梓自然心中有数,只是眼下倒也不着急做什么。 “桑清柔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是牵制姜氏最好的筹码,你等着看吧,从明天开始,大夫人就算五内如焚,也绝不会再妄图回府了。” 蕙心拿着剪子的手不觉一紧,“小姐的意思是?” “二夫人既然敢用这样强硬的手段将姜氏送回了家庙,自然会拿桑清柔的生死威胁她,让她消停一点。大夫人是聪明人,哪怕她现在再怎么着急担忧,也绝不会与二夫人对着干。毕竟先保住桑清柔的命,等她好起来再说其他也不迟。” …… 九月里,天气已经逐渐转凉,老夫人那边也已经遣人通知了各院,说不几天就要启程回京了。 桑梓生辰那天,吃过早饭,照例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正在廊下吩咐人说:“那红枣燕窝炖好了没有,炖好了就赶紧给送过去,她是有身子的人了,别耽误她吃早饭。” 见她进来,老夫人也没有另说别的,指着南窗下炕桌上的几件小衣服说:“你若没事,就帮着丫头们做点针线活,我这老眼昏花的,实在是做不来这些了。” 桑梓淡淡笑道:“祖母疼您的曾孙儿,可也用不着事事都亲力亲为,府里这么多丫头,不会委屈了他的。” 老夫人纵然不太满意桑握瑜未娶妻先纳妾,可这人都已经接进来了,也就只能这样了。 别的不说,老夫人对于桑家要添丁这事,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只是到底觉得美中不足,“唉,这若是握瑜正妻给添的小曾孙该多好,我老婆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 姚嬷嬷在一旁开解道:“老夫人,您别这么说,您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老夫人又拿起一件小褂比量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我都不记得多久没做过这些东西了,只看着,就说不出的高兴。” 桑梓倒也明白老夫人的心思,原本确实对那苏浅陌还抱着一点成见的,但自从她进府之后,老夫人见了人,也就放心了。 那丫头性子好,且出身清白,又不似外面那些歌舞姬,只一味的只会狐媚男人。 老夫人见她性子单纯老实,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好感,又加上她孝顺知礼,做事有分寸,从未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就嚣张的不知好歹,所以老夫人也肯疼她。 桑梓在老夫人那边坐了一会便起身告退了,这个家里,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就连秦氏现在,也只想一门心思的握牢手里的大权,忙着整顿家务,对付大夫人,哪里还会想到她? 别人不记得,桑桓就更不会记得了。 书房里,下人来报说逸安王府派人求见,桑桓百般揣度子猷来府上的用意,终究是没有眉目。 直到接过他手里那个沉香木的饰盒,打开来看见里面的东西,才恍然想起今天是她的生辰。 桑桓看着盒子里明黄色绸缎上,那支晃花了他眼睛的凤钗,这才恭敬道:“多谢王爷赏赐,回头,我会亲自将这份大礼转交给梓儿。” 子猷并不愿多留,皇上没有特殊的交代,只说把这凤钗交到桑桓手里他自会明白。 适才看桑桓的神色,想必他也已经领悟到了这份贺礼的意义所在,所以客套了几句,子猷便起身告辞了。 桑桓亲自将他送出府去,回来看着书桌上那个沉香木雕刻着缠枝莲的饰盒,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沉香木,寸木寸金,且不说那只凤钗上镶嵌的红宝石和凤口里衔着的那颗滴珠价值几何,只说这盒子,就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试问除了皇家,谁舍得用沉香木做饰盒? 就算在宫里,嫔妃们手里也难有这样的好东西。 皇上对这丫头,还真是不吝赏赐,若这样的东西,是给桑清婉的,桑桓也许会更高兴。21o74 第212章 争执 出了门,桑桓招呼过自己身边伺候的一个小丫头,将盒子递给她说:“去,将东西交给三小姐,就说是逸安王府派人送来的,不必告诉她我已知道了此事。 还有,等下去告诉二夫人,以后三小姐的吃穿用度,都和二小姐一样,月例也是。 哦,还有,今天是三小姐的生辰,你提醒一句二夫人,让她看着办吧。” 桑桓心里还是高兴的,只是不想把事情做的太明显,以免让她看轻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那小丫头把东西送到凌霄苑的时候,桑梓已经带着简兮出了门,东西交给了蕙心。 蕙心看着盒子里的那支凤钗,出了很久的神,才转身进了内室,放在了桑梓的梳妆台上。 今天枫墨白的到来,让桑梓不胜欢喜,她脚步如飞的奔向客栈,却在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 上次小六的事,一直在她心里疙疙瘩瘩的,若是不亲口问一句,憋在心里总觉得别扭。 稍微平息了下气息,桑梓还是抬脚迈进了客栈的大门。 枫墨白的客房在二楼,房门大开着,桑梓站在门外,见他正在和艽爷商量着什么,见了她,只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就按我们之前商量的去办便是。” 艽爷忙应着,一回头看见她,脸上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桑梓的笑容有些勉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大咧咧的说:“不是怕叨扰您老人家和先生商量事情嘛,可是你们说话,怎么不关门,难道不怕被人听见?”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艽爷倒是坦荡的很,乐呵呵的问:“小寿星,今年又想怎么敲诈我啊?” 桑梓噗嗤一笑,“您老人家也真是的,越来越小气了,我要说今年我打算放过您了,那你会不会觉得很吃惊意外啊?” 艽爷抖着胡子跟她贫嘴,“我太吃惊太意外了,以至于都不敢相信。好了,等着我去给你拿好东西,一会见了,保准你喜欢。” “艽爷给的东西,我就算不喜欢,也不敢说不喜欢啊。” “臭丫头,没大没小的,越来越没规矩了。” 艽爷嘴里教训着她,语气里却满满的都是宠溺。 桑梓蹭到枫墨白身边,见他依然是那副温淡如水的模样,便仰头问:“先生最近还好吗?” “还好,只是听说你在桑家过的不太安顺,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你。” 枫墨白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问:“有没有受伤?” 听他这样问,她便知道,那晚柴房起火的事情,他都已经知晓了。 “我没事,有简兮在我身边,一个小小的柴房,哪里困得住我们?” “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醇厚低沉,不急不缓的像是谁的手指在轻抚着心弦。 “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但愿这份礼物你还能满意。” 桑梓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小折子,打开一看,见那上面居然是吏部任命书的手抄本,朝廷委派桑握瑜为粮草官,押运二十万石粮食送往西南边疆。 桑梓不解的问:“为何偏偏是他?” 枫墨白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吏部侍郎左尚,早年曾是姜晟的门生。” 桑梓眉头一紧,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了几分急迫,“是不是因为大夫人的事情,姜家想要以此让桑握瑜立功,如此也好和桑桓谈条件,是不是?” 枫墨白微微点头,“你可以这样想,不过桑握瑜也到了该入仕的年龄,有姜家这座靠山,他迟早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等到他有了官阶,姜氏在桑府的地位,怕就无人再能动摇了。” 桑梓沉默了许久,终究是没有猜透他的用意,“你是想阻止他的这趟差事,还是另有打算?” 枫墨白浅浅勾唇,“西北今年闹了旱灾,百姓食不果腹,那些粮食总归是能派上用场的。” “先生是打算抢劫朝廷的粮草吗?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桑梓知道枫墨白这么做的目的,如果这批粮草不能准时送达,桑握瑜必会获罪,而姜泽镇守西南,没有粮草也难过冬。 纵然这批粮草,艽爷不会私吞,也是造福了百姓,可是她不糊涂,他知道西南边疆的将士如果缺少粮草过冬,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这是动摇军心,甚至牵扯到西南半壁江山稳定的事情,家仇和国家的安危比起来,孰轻孰重,她分的很清。 “先生,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仇恨而祸国殃民,更不能因此动摇国本!边关将士缺粮草,万一起了战事,铁定会打败仗,这不是我想要……” “这样不是正可以趁机治姜泽的罪吗?如果姜泽垮了,那就等于是断了姜家的一条臂膀,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会更加顺利!” 桑梓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她有些不敢相信他眼前的这个人,是教导他多年,让她明辨事理,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眸的先生。 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全然不计后果,这向来不是枫墨白的行事风格。 “先生,梓儿谢过您的好意,但不管是要扳倒姜家,还是要将桑桓送上断头台,这都是我的家仇,我不愿殃及无辜。这事我绝不同意您这样做,就算是我求您了。” 如果说之前她还怀疑小六的事情他是否知情,现在她忽然就像是已经笃定了什么一般不敢问了,她怕得到那个答复。 枫墨白叹道:“要做大事的人,不可以如此妇人之仁,你终究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这句话里,隐藏着深深的失望,不过她还是听出来了。 “梓儿是个女人,若有妇人之仁也在常理之中,但若要因我一人,让边关失守,引的天下动荡,那这家仇不报我亦不后悔!” “你!” 枫墨白对着她的时候,脸上破天荒的头一次露出了些许怒意。 他想要姜泽手中的兵权,可是姜泽深受皇帝信任,且姜家在朝堂树大根深,自有不可小觑的党派维护,想要扳倒姜泽谈何容易。 原本送她回桑家,就是想借桑家这步棋拖垮姜家,如此便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事情才刚刚有了些进展,枫墨白千想万想都没想到,那个阻止他前行的人,竟然是她! 好,这可真是他教出来的好学生,倒是大义凛然的很。74 第213章 有心结识(1) 他不惯与她争吵,背过身去望向窗外,久久没有言语。 桑梓此刻说不出是种什么心情,是伤心还是失望?也许更多的是不愿承认和不想面对。 她想也许他生气只是因为自己忤逆了他的好意,一定是这样的,毕竟这些年,他说什么,都从没有人敢不听从。 心里很乱,乱到想打破这沉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秦艽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枫墨白神色冷峻的站在窗边,负手不语。 而桑梓没有像往常那样黏在他身边,低头站在客房的花架旁边,紧紧的咬唇,眼里似乎还有泪光。 秦艽觉得这气氛似乎有些不大对,踟躇了片刻,还是打趣道:“怎么了丫头,难道嫌我老头子给你送礼物来迟了?” 桑梓回眸看了枫墨白一眼,也知道艽爷是故意想缓解这样的气氛,便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把抢过艽爷手里的东西,笑嘻嘻道:“这盒子看着倒是不错,您该不会就用一支金簪玉钗什么的,就想打发了我吧?” “臭丫头,小财迷一个,那你还想要什么,天上的月亮我老头子够得着吗?” 桑梓噗嗤一笑,打开盒子见那是一对玉簪,簪头的玉珠几近是透明的,而玉珠上垂坠下来的是两颗拇指大的珍珠,圆润饱满,光泽莹润,一看便知都是极品。 桑梓拿起一支簪子唏嘘道:“艽爷,您还真是大手笔,往年怎么没见这么阔气呢?往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您老人家不是还得压榨我在铺子里干半天活,才肯放我的假吗?” 秦艽吹胡子瞪眼,毫不客气的说:“那是因为你一闲下来就要惹事,就不能放你出去胡闹。” 看见她放在桌上的包袱,他又打开来问:“这是什么?你又从谁那里勒索来了什么好东西?” 桑梓看了眼已经神色平静下来的枫墨白,小声嘀咕说:“那是给先生做的衣服,不是勒索来的,我又不跟桑握瑜一样。” 最后一句,就连在她身边的艽爷都没有听清楚。 枫墨白脸上是惯常的温淡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说:“这些事情让丫头们去做就行了,你在桑家做这些事情,万一被人看见,要如何解释?” “我住的偏僻,身边伺候的人也少,东西都放在内室,不会轻易让人看见的。” 她拿了衣服递给他,强做笑颜的说:“先生进去试试,看是否合身。” “你做的,怎么会不合身。” 虽这样说着,但终究还是接了过去,进了内室去换衣服。 片刻后再出来,依然是白衣翩翩,宽袍大袖的儒雅样子。 枫墨白挑着袖口的刺绣说:“这玉兰花绣的倒别致,不同以往的各种纹路,看上去更雅致些。” “先生喜欢就好。” 秦艽见桌上放着的那本手抄本的任命书是打开的,便知道桑梓已经看过了,只是不明白,这不是她应该觉得高兴的事吗,为何两人之间的气氛会忽然变成这样? 秦艽暗中观察了好一会,觉得没事了,才试探的问:“梓儿,我听说你跟逸安王挺熟的,可否将他介绍给我们认识?” “艽爷您想结识逸安王?” 桑梓撇了撇嘴,一副忽然明了的样子,凑到秦艽身边说:“怪不得送我这样的大礼,原来是有求与我?” 秦艽无奈摇头,眼里却含着温暖的笑意,解释说:“我们在京城做生意,多认识一些达官贵族,这生意上就更多一层保障不是?” 桑梓想也是,然后又问枫墨白,“先生也是这个意思吗?” 枫墨白点了点头,“其实想要结识他,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求人不如求己,既然你与他还算相熟,由你引荐,是最好不过的。” 这句“求人不如求己”本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他这样说出来,便又让她心里一阵悸动。 “先生,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跟王爷到底算不算是朋友,就是歪打误撞的认识了,然后碰巧在街上遇见过几次。还有就是,就算我把人家当朋友,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会不会把我放在眼里都不一定。” 她说的是实话,在她心里,懿轩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哪里特殊又想不清楚,于是她就稀里糊涂的认为,是他的身份太高贵的缘故。 枫墨白轻声道:“你若觉得为难,那我可以再去找别人。” “倒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其实先生如果想要认识他,今天就是个机会,我约了他在西山寒林亭见面,等下只要我们一起过去便可。 只是我有点纳闷,为什么偏偏是逸安王? 他这个人,闲的很,成天在街上瞎逛,不理政事也不结交权贵,惟一有用的就是他的那点身份,还有皇帝对他的那点不同寻常的情分。 可是,这个真的可行吗,据我所知,他那个人好像对做生意丝毫都不感兴趣。” 她一边说着的时候,枫墨白的眼神已经是沉了又沉。 今天这样的日子,她明知道他会过来,居然还约了别人。 “你约他在西山寒林亭见面,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样看似平淡的一句问话,却让艽爷的眉头轻跳了几下。 桑梓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副十分头疼的样子,甚至有些像是在不满的发牢骚:“我约了他,是在得知先生会过来之前,不然也不会答应他今天出去玩了。 不过,我约他,还真有点正经事。 之前我出去玩,不留神在赌庄惹了点小麻烦,可谁知本来就是小事一桩,不知怎么这马蜂窝就捅到滢妃那里去了。 那个女人我可是不敢惹的,她对付桑清柔的手段我可是亲眼见过的,狡猾又狠毒,现在一想起她当时的眼神,我脊梁骨都还发凉。 这事逸安王横插了那么一脚,其实就是他把事情搞大的,可苏府就赖上了我,派人满大街的追杀我,我这不是想让他去跟皇上说说,把这事给平息过去吗? 就他那身份,哪怕不去找皇上,到滢妃那里随便说两句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之类的好话,这事不就了了吗? 可那个没担当的小白脸开始怎么都不答应,所以我得去探探他的口风,这事到底摆平了没,我可不想哪天上街正吃着饭呢,就被人给拿刀砍了!” 第214章 有心结识(2) 看她那懊恼不已的样子,事情好像还真有点麻烦。 枫墨白将事情问明白了,却久久没有言语。 见她转头去看天色,便知道大概她和懿轩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便似随口问道:“今天我随你一起前往,会不会不方便?” 桑梓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反正就是出去玩,先生如果能一起,那是最好不过了。” 枫墨白微微一笑,“那就让人准备马车吧。” 几个人出了客栈,枫墨白先上了马车,正准备伸手来扶她的时候,却忽然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一个眉眼俊朗,青衫华袍的少年,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硬硬的给拖出去了好几步远。 “梓儿,我就知道你又跑出来了,找了半天不见人影,原来你在这?刚才马车上那人是谁,你这是要去哪?” 桑梓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想反正也遇上了,而且看温庭蕴这个样子,如果她就这么丢下他走了,他非得气炸了毛不可。 他胳膊夹着她的脑袋,桑梓真是对他这个习惯性欺负她的动作无语了。 “庭蕴,你先放开我,我给你介绍个人。还有,我今天要去西山游玩,还约了逸安王,你要不要一起去?” 温庭蕴被她邀请,非但没有显出高兴的样子,反而是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臭丫头,你明知道我今天会来找你,却事先约了别人却不告诉我。这是恰好在此碰到了,若是碰不到,你是不是就打算不管我,跟他们一起玩去了?” “我没,哎呀你先放开我,我正想让简兮去怀安王府找你呢。” 桑梓心虚的撒谎,拉扯中还不忘偷偷瞥他一眼。 温庭蕴哼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这丫头心里根本就没我,我不依,你少跟我来这套。” 两个人正打闹着,见赶车的冷荀过来,顺手一拉,就将她从温庭蕴手里给拽了出来。 冷荀似笑非笑的问:“还走不走,再闹下去天都要黑了?” “明明就还不到午时,你那么夸张干什么?你谁啊?” 温庭蕴从未见过一个车夫,说话这么硬气的,而且只看这人阴沉的气质,便觉不是普通人。 “车夫。” 冷荀人如其名,冷冷一笑,懒得理会温庭蕴,转身又跳上了马车。 温庭蕴还要再说什么,已经被桑梓重重的推了一把,催促道:“好了,别闹了,我真是怕了你了。” 温庭蕴被她推上马车,一抬眼就看到对面坐着位白袍温儒的先生,面色温然的看着他,微微点头道:“温少爷好。” 温庭蕴干笑了几声,一把将桑梓拉至自己身边坐了,小声问:“这人是谁啊?” 桑梓得意的挑了挑眉,“你可知道南国枫墨白吗?可曾听说过?” 温庭蕴先是神色有些迷茫,细细一想,待想起是谁,差点就从座位上给跳了起来。 满脸敬仰之色的瞪着眼睛问:“难道是那位名满天下的秋山居士枫墨白先生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让后恭敬的行了小辈礼,笑道:“久闻先生大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庭蕴有礼了。只是原本以为先生是鸿儒老夫子,没想到却比庭蕴也大不了几岁,说来真是惭愧。” 枫墨白平礼想还,含笑道:“二公子谦虚了,二公子少年英才,允文允武,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不是枫某一介布衣可比的。” “先生大才,若是肯入仕,必将是国之栋梁。” 不同于温庭蕴的兴奋聒噪,枫墨白唇边始终带着温淡的笑容,不失礼貌,也不因着温庭蕴的身份而刻意讨好。 三个人一路闲聊,桑梓大多时候都只是在旁静静的听着,偶尔插嘴跟温庭蕴打闹几句。 到了西山寒林亭的时候,懿轩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见马车里最先跳出来的是温庭蕴,懿轩原本含笑的眸子,不觉就冷了几分,之后又见下来一位白衣潇洒的男子,最后才见她一身小厮打扮的跳下马车。 桑梓迎上前去,对懿轩抱歉道:“王爷我来迟了,今天带了位朋友来见您,我想反正出来玩,人多也热闹。” 懿轩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他与温庭蕴之前见过,所以这次也不必再介绍,温庭蕴见了礼,便站在一旁等待。 桑梓将枫墨白引荐给了懿轩,又说:“先生之前曾教授过我几年,是我的恩人。” 懿轩这才恍然笑道:“怪道之前见你谈吐不凡,颇有见识的样子,原来是得了高人指点。有个这样的老师,你不愿再去京城的女子学院读书,听那些老夫子的教导,也在情理之中。” 桑梓有些不好意思的托着脸笑道:“其实并非刻意隐瞒,只是怕我学识有限,有损先生的美名,所以在外并不敢称是他的学生。” 懿轩似是认同她的话一般,微微颔首,揶揄道:“嗯,就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吧。” 温庭蕴也用肩膀顶了她一下,似有不悦的嚷嚷着说:“你居然连我都瞒着,我就说吗,你又懂医术,字还写的那么漂亮,怎么可能会没人教导,原来你是不愿说而已。” “好了,现在不是说了吗,你还有完没完了?” “你跟王爷说话那么客气,为什么对我就这么凶?” 桑梓不理她,一眼就看见亭内的石桌上,放着几坛尚未开封的酒,便知道那是懿轩拿来送她的。 几个人里头,懿轩的身份最尊贵,自然坐了主位,桑梓坐在枫墨白对面,温庭蕴则直接坐在了她身边。 不同于温庭蕴的仰慕,懿轩得知枫墨白的身份,只跟他寒暄了几句,便转了话题。 这会见她伸手捧过一坛酒,揭开上面的红布木塞子,连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桑梓闻到这样醇厚的酒香,陶醉般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嗅了一口,叹道:“果然好酒,怪不得之前王爷还说舍不得送我,这下我可算是明白了,这酒埋在地下,至少也有十年了吧?” 没有酒碗,她便直接将酒坛子凑到嘴边,细细的品了一口,不禁学着那些粗莽的江湖人士大喊了一声,“好酒!这样的佳酿喝一口,都觉得此生无憾了。” 枫墨白微微摇头,温庭蕴则哈哈一笑,毫不客气的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隐瞒你是枫先生的学生了,看来,以后还是继续瞒下去的好。” 第215章 争执 桑梓抱着酒坛子,得意的问:“温庭蕴,你该不会是嫉妒我吧?” 温庭蕴揽过她的肩膀,拿过她手里的酒,灌了一口说:“果然好酒,比我父王窖藏的那些烈酒可好多了。梓儿,你有这么好的师傅,我只会为你高兴。 不过我也要多谢先生,没有把你教成那种一板一眼的大家闺秀,不然,多遗憾,哪还能像现在这样,我们可以凑在一起豪爽的饮酒。” 懿轩和枫墨白两人,皆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他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一眼,却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眼看要到午时了,枫墨白对懿轩相邀道:“王爷,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做东,请大家吃顿饭吧?今天是梓儿的生日,这丫头好热闹,不知您可愿赏个面子一起去?” 桑梓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懿轩看她那兴奋不已的小样,便应道:“好,本来我就是闲人一个,最喜欢凑这种热闹了,不过今天这顿饭还是我来请吧,哪能劳先生破费?” 枫墨白目光微沉,随即又不着痕迹的客套道:“小徒生辰,不敢让王爷破费,哪有过生辰却让朋友掏钱的道理?” 这句话说的很委婉,可意思里的亲疏远近却说的很明白。 懿轩神色不变,脸上依然带着温软的笑容,宠溺的看了身旁的小人儿一眼,只当听不懂的说:“她来京城的第一个生辰,既然要请客,自然应该我做东,感谢先生教导她多年,没有让这块璞玉埋没在荒村野地。” 懿轩话说的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可这话里的意思,却和枫墨白是一致的。 两人争执不下,大有谁都不肯让步的架势。 温庭蕴正在跟她抢酒坛子,一时没有注意到那边两人的暗藏针锋,便插嘴说:“算了,你们两人都不必争了,就去我们家的酒楼吧,今儿我做东好了。” “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能行?” 懿轩和枫墨白这次倒是出奇的意见一致,齐齐出口反驳。 桑梓似乎也觉出了两人有些别扭,便直接豪气的拍板说:“都别争了,我的生日,自当我来请客,今天就去悦来居,在那里吃饭才有气氛。” “你有钱吗?” “你有钱吗?” 懿轩和温庭蕴同时转头望向她,皆是有些怀疑的样子。 桑梓摸了摸袖子里,掏出荷包,数了数里面有二两碎银子,还不够悦来居的一壶茶钱。 她回头去看简兮,见她慌忙摇了摇头,那意思是她身上也没带钱。 桑梓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们可以先去吃饭,我让丫头回去取就是了。” “算了吧,不用麻烦了,还是我来吧。悦来居,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走吧。” 懿轩起身不由分说的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亭外走去。 桑梓被他拖到马车前,还妄图想挣扎一下,“放开我,我想跟先生乘坐一辆马车。” “那是你的先生,男女有别,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一边说着,懿轩已经将她抱起来塞进了马车里。 温庭蕴追上来刚要抬腿,就见懿轩探出身来说:“二公子,马车里坐不下了,不如你和枫先生一起走吧。” 说话间,子猷已经一扬马鞭,车子急驰而去。 “梓儿……” 温庭蕴追上去几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跑远了。 什么坐不下,他的马车明明就是很宽敞的好不好。 车内,桑梓盘腿坐在车座上,似乎觉得这样有点不大好,便又规矩的把腿放了下来。 倒是她的这个小动作,把懿轩给逗笑了。 “行啊你,怪不得让你去读书,怎么都不肯,原来是早就拜了名师求教,这样的事,为何要瞒着我,又有什么好瞒着的?” 本来没做什么亏心事,让他这样一问,倒显的好像自己做了错事一般。 桑梓挠了挠头,不知为什么感觉跟他说话,总是很容易就被他给绕进去。 “不是说了吗,不想说,是不想坏了人家的好名声。我是关门弟子,这世上压根就没几个人知道我是他的学生。 不过,王爷,这事您可得给我保密,连我家人也不能透露,不然会惹麻烦的,我的生活还是越低调越简单的好。” “好,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嘴里这样说着,却也明白她的艰难,若是桑家有人知道她是枫墨白的学生,说不定又会有人心怀嫉妒,故意找她的茬。 “不过,我不跟你计较,不代表这事就这么算了,以后,这算不算是个把柄捏在我手里了?” 懿轩本想逗逗她,没想到她立马就急了,“喂,你是不是男人啊,连我一个小女子的把柄都要拿捏,你堂堂一个王爷,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良心不会痛吗?” 懿轩看她那挑眉瞪眼的样子,“啧啧”两声,讥讽道:“你少在我面前装柔弱,你就是一只披着小白兔外皮的小狐狸,动不动就跟我装柔弱卖乖,我看着是能轻易被蒙骗的人吗,要是不拿捏的紧一点,恐怕你就要从我的掌心里逃脱了!” 桑梓眨了眨眼睛,总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点不大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斗不过他,只得挥了挥手懊恼道:“哎,算了算了,随你的便吧,小白脸就是奸诈。” “你说什么?” “我说王爷,上次托你的事情,你到底搞定了没有?” 懿轩故意一脸茫然的问:“你托了我什么事情?” 桑梓秀目微瞪,气急了般凑上来吼道:“我说,上次不是让你进宫去求皇上,把赌庄的事情给了了吗,你不会忘了吧? 我就知道你靠不住,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的人是最没担当的,有好处的时候一窝蜂的抢着争功劳,若是有指甲盖那么大点的风险,你们也都避之不及。 说白了就是懦夫,就喜欢做缩头乌龟!” 懿轩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而且还是被个小丫头瞧不起,不禁笑道:“我是懦夫,缩头乌龟?你求人还这样大爷一般! 好啦,事情都给你解决了,以后再上街,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了,放心吧。我说,你惹事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怕死?” 听他这样说,桑梓放心的坐了回去,嘀咕道:“我当然怕死,我要是现在就死了,我们家几百口冤魂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什么,你说谁不会放过我?” “我说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懿轩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抚道:“行了,不用担心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别满嘴里生啊死的,多晦气。” 第216章 争执(2) 到了悦来居,下了马车,桑梓才现,这三个人凑在一起,还看什么风景,他们才是最吸引人眼球的所在。 懿轩举止雍容,龙章凤姿,贵不可言;枫墨白儒雅温润,潇洒飘逸;而温庭蕴则少年得志,意气风,英俊挺拔;自己跟在他们身边,当真像极了一个跟班伺候的小厮。 悦来居这个地方,不比别的酒楼以饭菜精致为主,它之所以客源多,是因为酒楼的特色烤羊肉好吃。 而且客人如果愿意自己动手,便可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置一张小桌,自己用木炭烤制,这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懿轩看出了她的跃跃欲试,便建议大家在庭中用餐,而且悦来居后面的花园大得很,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在桂花树下边赏风景边吃东西,是多么惬意的事。 懿轩和枫墨白坐在桌旁饮茶聊天,似乎相谈甚欢,桑梓对烤肉串这事,显然并不是很拿手,温庭蕴明显也不怎么会操作。 然后就见浓烟滚滚里,两个人围着烧烤炉被呛的眼泪直流,桑梓手里的烤串不是已经糊了,就是半生不熟的。 风向调转,就连坐在桌旁把酒畅谈的那两个人也被波及,不时的挥着衣袖扇风。 枫墨白更是用衣袖掩口,不停的咳嗽着,最后实在没法了,只好说:“梓儿,别胡闹了,就你这手艺,等到天黑我们也吃不上饭了。” “不是有小菜吗,先生若是饿了,可以跟王爷先点些别的菜吃着,我就不信,我连烤个羊肉都做不好。” 她倒是倔强的很,可身旁的温庭蕴却已经将手里的东西一扔,看着满手的油污,一副失望挫败的表情。 很快的,桑梓手里的几串生肉已经在滋滋的冒油,而且开始散出诱人的香味。 温庭蕴蹲在他身边,吞了口口水,提醒说:“我觉得你这个差不多应该行了,让我尝尝吧?” 前面几串不是火太大烤焦了,就是半天都烤不熟,这会子桑梓慢慢的摸到了窍门,已经做的很成功了。 撒了点调料在上面,她拿起一串尝了尝,顿时眉开眼笑的说:“成功了,真好吃,这才是烤串该有的滋味。” 看着她那自我陶醉的样子,温庭蕴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肉串,撕下一块肉尝了尝,顿时也笑道:“嗯嗯,好吃。” 他三口两口便把一串肉给吃光了,桑梓瞪着眼睛问:“你干嘛抢我的,你的呢?” 说着的时候往旁边一瞧,见温庭蕴那边扔着几串焦黑的肉串,已经完全不能吃了。 “不过是吃你一串烤羊肉,你就这么小气了。” 温庭蕴说着,用油乎乎脏兮兮的手,在她脸上狠狠摸了一把,桑梓的脸上,顿时多了几个手印,又兼之前弄上了些灰尘,这下可好,彻底脏成了花猫脸。 她拿袖子抹了一把,瞪着眼睛朝着温庭蕴就扑了过来,温庭蕴没有防备,顿时被她扑到在地。 “好你个温庭蕴,抢我吃的也就算了,还敢弄脏我的脸,看我怎么教训你。” 她用沾满了黑灰的手,在温庭蕴脸上狠狠的报复回来,看着他那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禁又哈哈大笑起来。 温庭蕴伸手来捏她的脸,她自然是不愿意的,两个人就这样滚做一团,又谁都不肯相让的打了起来。 不远处的两人看的目瞪口呆,枫墨白微微叹息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懿轩则没有想到这丫头的性子居然这么疯,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小厮了吗? 他头疼的抚了抚额,回头吩咐子猷说:“还不快去将他们两人拉开……” 两人一身尘土的被子猷给提起来的时候,看见对方的模样,皆捧腹大笑起来。 懿轩和枫墨白则像看两个孩子般,哭笑不得。 跟店家要了水洗脸,桑梓将烤的比较满意的一串拿过来炫耀说:“我敢说,这绝对是我烤的最好吃的一串,你们谁想尝尝?” 两只手同时伸了过来,桑梓顿时懵了一下,早知道该拿两串过来的,这下好了,都不知道该给谁。 枫墨白犹豫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去,懿轩则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 恰这时,温庭蕴端着盘子过来,将烤好的肉串放在桌上说:“梓儿烤的,大家都尝尝吧,我吃着还不错。” 懿轩尝了一口,很赞赏的点了点头说:“是不错,味道很好,我来帮你。” 他吃完放下签子,便要伸手来帮忙,桑梓看他也不是个有经验的,忙阻止说:“王爷,还是我来吧,没经验的人不好掌握火候,反而很容易被烟火呛到。” 懿轩也不强求,拉着她一起坐回了桌旁,给她斟了杯酒说:“那你也别玩了,一起吃饭吧。” 然后又让子猷去招呼过店里的伙计,点了几个菜,店家见赏钱多,便专门派了一个小二过来帮着烤肉串。 桑梓心满意足,吃的满嘴都是油,却打着饱嗝心情畅快的笑道:“美酒佳肴当前,还有三五知己好友,畅饮一杯,真是人生快事。” 簌簌晚桂落在桌上,还有衣襟上,偶尔会有一两朵飘进酒杯里,到处都弥漫着桂花的香味。 懿轩明显心情也很好,记忆中,他鲜少在外面吃过东西,倒是遇到她以后,时常可以品尝一下外面的美食,并不精致,却难得的对他的胃口,总觉得这是一种不可多的的乐趣。 几人都有了些醉意,桑梓更是酒量小,她本就肤白如玉,又贪这酒香多喝了几杯,那红扑扑的小脸,若三春的桃花,晕染了几抹艳色,娇美不可方物。 温庭蕴还要与她碰杯,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的看着她,竟然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嘿嘿的傻笑着说:“梓儿,你真美,等以后,我一定娶你做我的娘子。你放心,我只……” “好了,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懿轩说着,已经抢过了她手中的酒杯放在了一旁,刚才温庭蕴的话,让他心里着实有些不舒服。 “王爷好小气,我不跟你们喝了。” 桑梓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抓过桌上的酒坛,大概是真的醉了,自己一个人脚步虚浮的去了树下半躺着,抱着坛子又饮了几口,难得这么愉快的过一天,心里一松,竟就靠着那树身给睡了过去。. 第217章 五凤金钗 枫墨白此刻却还清醒的很,看她那样子,实在无奈的很。 他也知道,这段时间,她的日子并不好过,难得出来透透气,就由着她的性子算了。 温庭蕴亦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了,就那么靠着她,一起睡了过去。 懿轩的目光停留在树下那两人的身上,忽然就觉得有点羡慕温庭蕴的随性洒脱,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无论容貌还是人品都无可挑剔,若他不是皇帝,也许真的会嫉妒他吧? 听到枫墨白轻微的咳嗽声,懿轩回过神来,笑问:“先生可有意入仕?皇兄求贤若渴,若能得先生辅助,必会礼遇有加,厚待先生。” 枫墨白淡淡抿唇,望着天边的一抹晚霞,微微摇了摇头,“枫某闲散惯了,受不了官场的束缚,只想蓬门陋巷教几个小小蒙童,闲时,跟三五好友把酒言欢,这就足够了。” “先生真性情中人,只可惜了这满腹的才学无用武之地。”懿轩语气中尽是遗憾。 倒是枫墨白不以为然的挑了挑唇,眸底划过一抹寒色,听不出情绪的说:“当今天子少年老成,心思深不可测,深谙帝王之道,统驭群臣百官不敢忤逆,这样的天子,还何须我这样的人辅佐?” 懿轩倒是有几分兴味的说:“哦?原来先生是这样看我皇兄的。我皇兄常说,天子难做,治世良臣难寻,自己亦是倾尽心力还是觉得这个皇帝做的不够好。若是能多几个像先生这样的大才之人从旁辅佐,那亦是国之幸事,只可惜先生志不在此。” “枫某跟自己的这个顽徒一样,是最受不得束缚之人,闲云野鹤惯了,总觉的高官厚禄都不及房前绿笋做炊,山涧清泉煮茶来的自在惬意。” 懿轩亦不强求,吩咐子猷去马车上拿了自己的披风来,给桑梓轻轻的盖在了身上。 他动作很轻柔,可她似乎还是有所觉察一般,乱蓬蓬的小脑袋动了动,若樱花般粉嫩柔润的唇瓣蠕动了几下,又歪头睡了过去。 脸上的桃花色还未退去,这样憨态贪睡的样子,让他禁不住的就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这丫头,让他说什么好呢,她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在他面前如此的疯玩不顾形象的。 当着他的面,就和温庭蕴打成一团,还被抹了满脸的灰,依旧嘻嘻哈哈的毫不在意,这样的女孩子,真是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可是却又打心底里喜欢她的真性情。 枫墨白在一旁看着懿轩眸中如水的温柔,捏着酒杯的手越来越紧,骨节都泛了白。 可片刻之后,却又放开了手,神情漠然的望向天边那最后一抹亮光。 桑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了。 懿轩还未离开,院子里点了灯笼,可是再亮的灯火,也不影响他们欣赏这样清亮的月光。 秋月高悬,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让人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懿轩重又要了酒来,几个人把酒言欢,最后温庭蕴吹箫助兴,桑梓附着他的箫声,声线清亮的唱到:“愿世间山有木兮情有意,天涯海角皆随你,纵然回忆才明了不如归去。愿世间春秋与天地,眼中唯有一个你,苦乐悲喜,得失中尽致淋漓……” 几个人一直欢聚到深夜才离开,懿轩送她回府的时候,桑梓抬眸望着天上那一轮清辉脉脉的圆月,不禁叹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啊,那棵桂花树的清香,仿佛还能闻到呢。” 懿轩柔声道:“那是你衣襟上沾染的落花香。” 桑梓不曾想到的是,即使多少年以后,那棵桂花树的芬芳好像浸透到了她的骨子里,让她每每想起今晚的欢聚,都好像还能闻到清凉空气里,那馥郁的芬芳,还有那一轮好像再也不曾如此明亮过的圆月。 清冽的佳酿,温庭蕴温婉如水的箫声,懿轩的灼灼明眸,枫墨白的温润笑声,都让这个夜晚变得终生难忘。 只可惜,自此之后,却渐渐的,什么都变了。 每个人都变得面目全非,那样的心思叵测,那样的工于筹谋,让她久久都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她再也看不清他们…… 桑梓从后门进了桑府,蕙心等的都快要急疯了。 秦氏那边置办了酒席,本想和她一起吃顿饭,好歹意思一下,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她回来。 如今吃饭是小事,这么晚回来还喝的醉醺醺的,满身的酒气,这要怎么跟二夫人解释? 简兮将她扶回房间,对蕙心说:“我照顾小姐,你去回了二夫人,就说小姐心情不好,就在外面多逛了一会,小姐对二夫人有恩,她会帮着隐瞒的。” 蕙心想也只有如此了,便照着简兮的话去回了秦氏。 秦氏知道她无恙回府了,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让她好好休息便是,还让丫头将准备好的几匹绸缎和几件钗鬟交给蕙心带了回来。 桑梓一觉睡到大天亮,姜氏不在府中,秦氏对她也没什么要求,她这日子过的比之前可舒服多了。 起床吃过早饭,蕙心将逸安王府送来的礼物拿给她看。 打开饰盒的那一瞬间,惊的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饰盒里赫然放着的是一支五凤金钗,每支凤尾上,都镶嵌着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掐丝的工艺,翡翠点缀,凤口的米珠坠上,坠着一颗硕大的明珠。 这根本就是宫中的贵妃才能佩戴的饰,哦,对了,就逸安王府来说,这支钗,是王妃年节大典上,必须佩戴的饰,应该是与入宫朝贺的礼服是一整套的。 可是,现在他送她这样一件礼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桑梓正对着那支钗出神,又见蕙心搬进来一件用红绸缎罩着的东西。 揭开那绸布,原来是一棵红珊瑚树。 蕙心解释说:“这东西,是和逸安王府的饰,一前一后送进府的。” 桑梓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温庭蕴送给她的礼物。 他那边倒是不用愁,可问题在于逸安王府送来的这支金钗该怎么办,按着桑梓对那个人的理解,这钗若是给他送回去,铁定得惹他不高兴。 搞不好还会碰一鼻子灰,说她想多了,不喜欢就扔掉之类的,到时候反而显的她小家子气了。 可若是不送回去,这五凤金钗是普通人能戴的吗?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好好的送个礼物,还让人这么头疼,早知道就不开那个玩笑了。 第218章 这女人疯了 她正愁着这礼物是退还是不退呢,见映雪进来说:“三小姐,二少爷来了,您看要让他进来吗?” 桑梓忙起身往小花厅走去,吩咐道:“快请进来。” 桑梓出来迎接,桑怀瑾已经抱着个小包袱走了进来,笑嘻嘻道:“梓儿,昨天是你生日,我本来是要等你回来,亲自给你道贺的,可谁知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说着,嘿嘿笑了两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说:“这个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希望你能喜欢。” 桑梓有些疑惑的接过来,放在桌上打开来,见里面是一套女装。 浅紫薇色的绸缎,袖口和裙摆,都绣满了精美的桃花,而且这衣服外面还罩了一层轻纱,纱上绣了几幅折枝图,枝下花瓣如雨,远望简直可以乱真。 桑梓抚摸着那轻薄的绸缎,还有那样精致的绣工,试探的问:“二哥哥,这件衣服花了不少银子吧?只看衣料和绣工,便知道不是普通成衣坊出来的,二哥哥哪来的那么多钱?” 桑怀瑾有些紧张的看着她问:“梓儿,你不喜欢吗?” 桑梓忙道:“不是,二哥哥的礼物我很喜欢,只是觉得太贵重了,心里有些不安。” 桑怀瑾闻言,顿时像是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我有好多银子的,花不了也是放着。 祖母和父亲每年过年都会给我压岁钱,还有,我有月例,也有自己的铺子,那都是父亲和祖母给我的,一件衣服而已,也没花多少钱。” 桑梓知道,老夫人也许私底下,将自己的许多财产,都已经暗中转到了秦氏手中,若有一天,这对母子真的不能为人所容纳,那些也足以维持桑怀瑾后半生的生计。 蕙心递了茶上来,桑怀瑾坐了,边品着茶,边状似无意的说:“三妹妹,我们待会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吧?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清柔好像是从慈宁院的方向出来的,她现在可以下地走动了,就迫不及待的去了芭蕉苑,大概是去看大哥的小宝宝了,三妹妹,你喜欢小宝宝吗?” “喜欢。” 桑梓含笑说完这两个字,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以桑清柔那样傲慢自以为是的性格,她不觉得那位大小姐能和苏浅陌谈得来。 可又一想,不管怎么说,苏浅陌怀的也是桑握瑜的孩子,就算桑清柔瞧不上苏浅陌的出身,可那也是她的亲侄儿,她应该还不至于会做出太过分的事。 这样想着,心里那股莫名的担忧也就淡下去了。 见桑怀瑾放了茶杯,桑梓吩咐蕙心说:“我跟二哥哥去趟老夫人那边,秋天风大,你记得等会把内室的窗子关上,我有好多花样子还在桌上放着呢,别给我吹乱了。” 蕙心忙应着,桑梓便和桑怀瑾一起,带着简兮往慈宁院而去。 他们两个商量着中午要在老夫人那边用膳,听说外面的庄子上送进来不少大螃蟹,两人正在商量着吃螃蟹宴呢,忽然就见小径那边慌里慌张跑出来一个人。 桑梓见是苏浅陌身边的红樱,不由便停住了脚步。 红樱见是她们两人,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不管不顾的疯跑过来,扑通跪下就抱住了桑梓的裙摆。 “三小姐,求求您想办法救救我家主子吧,大小姐去了芭蕉苑,百般羞辱苏姨娘,奴婢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见她跑的满头是汗,惊恐万状的样子,桑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二哥哥,老夫人那么疼苏丫头,不如我们叫上她一起吧?祖母最爱热闹,今天大家一起吃螃蟹宴多好?” 桑怀瑾点了点头,“好的,我们去叫她一起,这样她就不用怕清柔了。” 红樱忙不迭的点头,“是的,二少爷,奴婢多谢您和三小姐的大恩。” “不过是吃顿饭而已,何必如此。” 桑梓伸手拉起那丫头,唇边虽然带着笑,可心下却不知为何慌的很,脚步不由也越走越快。 几人刚到芭蕉苑的门口,便听到里面令人心颤的声音传来,“你这个贱人,还敢嘴硬,你以为你怀的是我大哥的孩子就不得了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最厌恶的便是你们这些贱人,仗着有几分姿色便不择手段的勾引男人,害的我大哥名声都坏了!” 桑梓听这声音便知道,桑清柔的嗓子是真的坏了。 这声音粗嘎难听,像漏气的破风箱,又像是什么粗糙的东西刮过铁板,让人听见,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 她一脚踏进门去,便看见苏浅陌满脸泪水,瑟缩的和自己的另一个丫头抱在一起,显然是被桑清柔的样子给吓坏了。 桑清柔回头看见她,那双眼睛红的恨不得能飞出刀子来,将眼前这个人给狠狠的刺上几刀才解恨。 她阴恻恻的笑了几声,然后冲着桑梓骂道:“小贱人,想不到从那样的大火里出来,你居然毫无伤。 可是你算计了我,这笔账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迟早我会扒了你的的皮,将你的尸丢出去喂狗!” 她挑衅的看着桑梓,见她不言语,只有些担心的望着苏浅陌,便又冷笑着问:“怎么,你这是在关心她吗?别假惺惺了,你们这些人,真让我瞧不上眼,为了进入富贵人家衣食无忧的过日子,连自己的身体都豁的出去,真不要脸!” 桑梓冷冷望着她,看着随着她破口大骂的喘息,随风轻轻飘起的面纱,露出一丝满意的哂笑。 而桑清柔还在疯了一样的,红着眼睛越骂越疯狂,“当初因为一个贱奴,搞得父母亲夫妻失和,也正是因为如此,桑家才多了你这么一个扫把星,你以为,同样的事情,我还会让它生在我大哥身上吗?不,绝不!” 桑清柔一边恨声叫嚣着,一边往苏浅陌身边走去,“你知道吗?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别人也许有用,可是骗不了我! 下贱的狐狸精,勾引男人的时候搔弄姿,别人面前就露出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看见你们我就恶心,去死吧。” 桑清柔说完,狠狠一巴掌甩在了苏浅陌的脸上。 桑梓眉尖惊跳,没想到桑清柔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对苏浅陌下狠手,忙过去护在苏浅陌身前,冷声斥道:“桑清柔你疯了吗,她是有身孕的人,而且这个孩子是老夫人认可了的,你这样不管不顾的打人,万一让她动了胎气怎么办?” 第219章 执迷不悟 s7?1?2g?z????e?u?z?s}1???o2?/e0o?` ?w?k??p??%r34??胎气又怎样,这样的贱种,生下来还不是像你一样的扫把精,只会搅得家宅不宁!\r 桑梓,现在看见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满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要你偿命!”\r 桑清柔说着,疯了一般的扑上来,将桑梓硬硬的推了个趔趄,她站立不稳的急退了几步,恰好跌进了桑怀瑾的怀里。\r “三妹妹你没事吧?”\r 对上桑怀瑾那双关切的眸子,桑梓有点发白的脸上,强挤出些许笑意道:“多谢二哥哥,我没事。”\r “哪都有你这个傻子多管闲事!”\r 桑清柔骂完这句,却忽然转过身去,望着已经被吓的浑身发抖,连哭都不敢出声的苏浅陌阴冷的勾起了唇角。\r “贱人,去死吧!”\r 桑清柔猛地抬腿,狠狠一脚踢在了苏浅陌的肚子上。\r “啊!”\r 苏浅陌惨叫一声,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惨白了下去,然后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的弯下腰去。\r 桑梓没想到桑清柔会真的去做这丧尽天良的事情,对方还是个未见天日的孩子,她怎么下得了如此狠手?\r 很快的,苏浅陌的衣裙便被鲜血染红,身下很快便积了一大滩血污。\r 桑梓慌忙求道:“二哥哥,劳烦你去找祖母过来,苏姨娘怕是要不好了。”\r 然后又吩咐院子里站着的婆子说:“快去请大夫,再迟了怕是要出人命的。”\r “三小姐……,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了……”\r 苏浅陌紧紧抓着桑梓的手,眼泪顺着腮边滚滚而下,眼里尽是恐慌和哀求,“三小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r 桑梓忙不迭的点头,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安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你的孩子都已经六个多月了,没那么容易掉的,你放松等大夫过来就是了,一定会没事的。”\r 苏浅陌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死死的咬着嘴唇,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般,绝望的闭上了眼睛。\r 桑梓抬眸去看桑清柔,却见她没有丝毫的悔意,反而癫狂的哈哈大笑起来,“就凭她,也配怀我大哥的孩子吗?真以为有了身孕就能母凭子贵登堂入室了?\r 我们桑家的门是你们这种人,想进就能进的吗?\r 我大哥还未娶亲,就先有人给他弄出个庶出的儿子,那以后但凡有点心性的女人,谁还肯嫁给他,你这是想毁了他知不知道?\r 本来大哥的意思,就是想等着生下孩子去母留子,其实何必那么麻烦,干脆就让你们母子一起去死好了!\r 当初若不是母亲心慈手软,怎么会有桑怀瑾那个傻子,又怎么会让秦氏那个贱人将她挤兑出府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在作祟!”\r “你说什么!”\r 苏浅陌本来安静的躺在自己丫头怀里的,可是听到桑清柔那句“去母留子”忽然就睁开了眼睛,情绪明显激动起来。\r “这……这真是握瑜的决定吗?不,我不相信,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你让他来见我,让他来见我!”\r 苏浅陌忽然坐起身来,向着院门的方向伸出手去,含泪嘶喊着,“桑握瑜,我要你给我一个说法,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r 桑梓轻轻叹了口气,温声劝道:“苏姨娘,你不要激动,你这样对孩子一点好处也没有。”\r “不,我不要生下他,要死我们母子一起去死好了,这个家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善待我的孩子?\r 她的生母出身这样低,一旦我死了,又有谁会把他放在眼里?与其活着受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还不如我们母子一起死了的好。”\r 苏浅陌泣不成声,她没有想到,桑握瑜是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r 自从她被接进桑府,他就没怎么来看过她,有好几次她在二门上偷偷等着,却听他的小厮暗中说笑,说大少爷又看上了哪个女人,把她捧在手心里,一掷千金也毫不眨眼。\r 她知道,可能桑握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且官家的少爷,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也许等有了孩子,他会对她好的。\r 所以她一直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可是没有想到,他的心会是这么狠,居然想要去母留子,那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该怎么办?\r 她有着身孕,他却在外面寻花问柳,这个男人简直不是个东西!\r 桑梓想将她搀扶起来送进屋子里去,可是她情绪太激动,身子又重,桑梓和绿萼两人根本就搀不动她。\r 又听桑清柔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叫我大哥的名讳,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果然没教养。\r 行了,别要死要活的就以为谁怕了你,这里没人在乎你的死活,识相的,从此以后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做个粗使的丫鬟,不然,有你好受的!”\r 桑梓轻声道:“你别理她,她已经疯了。”\r 这边桑梓好不容易将苏浅陌扶进了屋子里,那边老夫人也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r 进门看到这满地触目惊心的血污,先就心下一凉,然后毫不留情给了桑清柔一巴掌。\r “姚嬷嬷,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我关起来,等着老爷回来发落!”\r 桑清柔捂着被抽痛的脸颊,眼中划过一抹狠戾之色,却又委屈的哭喊道:“祖母,不过就是个不值什么的臭丫头,您至于这么护着她吗?”\r 老夫人被她气的浑身颤抖,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清柔啊,你真是太让祖母失望了,她虽然出身低微,可到底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给握瑜做妾也没什么好挑剔的。\r 何况她现在有了身孕,你知不知道,若是有什么闪失,你这就是在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你自己的亲侄儿!”\r 老夫人喘了口气,又继续斥道:“之前你差点放火烧死你三妹妹,我那时看见你伤成那样,且你三妹妹又无恙,终究是心软,觉得如此,你也算是已经受到了惩罚,便让你父亲留你在府中养伤。\r 本来,只要你以后安分做人,也没人会再难为你。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我老婆子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心软留下了你,我是真悔吶!” 第220章 下场 54jb?l?0??2/m?o,????4p?d?qs?c??c?}r;y?1???)g??叹了口气,老夫人摇头道:“那丫头,性子多好,进府之后谁不夸她温和好伺候,以后就算握瑜娶了正室,这样的孩子也定会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不像那些挑事精,天天不让人安宁,可惜,握瑜看来是没这个福分啊。”\r 桑清柔挣脱拉着她的两个婆子,愤怒的反抗道:“祖母,您难道真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r 哥哥现在还这么年轻,以后娶妻纳妾,还可以生很多孩子,不都是您的曾孙儿吗,为什么您就偏偏稀罕一个来路不正的女人生的孩子!\r 这个时候给大哥生个孩子,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拖他的后腿,甚至会毁了哥哥的大好前程的。”\r “你给我闭嘴!”\r 老夫人气的用拐杖重重的敲打着地面,真是让这个丫头给气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清柔啊,伤了天理,是要遭报应的!骨肉相残,老天都会看不下去的,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r 老夫人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桑握瑜也许能结一门更好的亲事,助他飞黄腾达,这也是桑清柔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的缘故。\r 姜氏已经被赶出家门,他们所有的指望,都在桑握瑜身上,又怎么能容忍一个妾室,耽误了桑握瑜的前途?\r “好了,把她给我拖下去,等候老爷回来发落吧,他的女儿他看着处置,我不想再看见她,姚嬷嬷,我们进去看看浅陌那丫头怎么样了。”\r 老夫人转身扶着姚嬷嬷的手往屋内走去,桑清柔被人拖下去的时候,还在破口大骂,气的老夫人直叹气,桑家怎么会养了这样一个不识好歹,心思歹毒的女孩子呢?\r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本来她安分守己,也许以后还能嫁个普通人家,至少有桑家在,没人敢亏待了她。\r 可瞧瞧如今她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已然是彻底毁了,老夫人已经对她不再抱任何希望。\r ……\r 苏浅陌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老夫人看见那孩子手脚动了几下就没了气,当场就晕了过去。\r 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四肢健全,眉眼十分的漂亮,若是再过一个多月,哪怕小产,都能活下来了。\r 而苏浅陌小产大出血,也已经奄奄一息。\r 桑桓得知之后,勃然大怒,直接下令将桑清柔送去家庙忏悔思过。\r 本就是一颗弃子,桑桓这次,也实在是没办法再留下她了。\r 桑清柔走的时候,闹的阖府里鸡飞狗跳的,可最后还是被两个婆子给打晕了,硬硬的拖上了马车。\r 而她的侍女,桑桓下令一个也不许带,只派了个小厮赶车送她去家庙。\r 桑清柔的马车离开桑府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前院动静的简兮回来禀报说:“小姐,那位大小姐的马车已经离开了。”\r “很好。”\r 桑梓站在窗前,暮色里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只听她淡淡吩咐道:“大小姐伤心过度,一时想不开,跳崖自尽了。”\r 简兮冷冷应道:“是,奴婢领命,这就去安排。”\r 不到两个时辰,桑府赶车的小厮便折返回来,跪在桑桓面前,瑟瑟发抖的哭号道:“老爷,不好了,大小姐想不开跳崖了。”\r “什么?这怎么可能!”\r 桑桓对这个大女儿的脾性是再熟悉不过的,手臂残了的时候,她没想过去死,毁了容,全身被烧的体无完肤,她虽痛不欲生,却也不曾想过要自尽。\r 而如今只是将她送去家庙,她又怎么可能会想不开,何况家庙里还有姜氏在。\r 桑桓喝道:“让你送大小姐去家庙,她要跳崖,你为何不拦着?”\r 那小厮蜷缩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即刻就有人要砍他的脑袋一般,哆哆嗦嗦的回道:“老爷,这事真的不怨奴才,奴才正在山路上赶着马车,大小姐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忽然从背后将奴才给打晕了过去。\r 奴才醒来的时候,就不见了大小姐人影,当时奴才也吓蒙了,就赶紧的四处寻找,结果在崖边捡到大小姐的一只鞋子,当时奴才就预感大事不好了。\r 结果奴才奔道崖边一看,还在那里找到大小姐衣衫上的一块布条,大小姐她,她真的想不开跳崖了……”\r 桑桓双眸一闭,身子晃了晃,往后倒退了几步,一只手用力的扶着桌角,厉声吩咐道:“那你还不快带人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都得把她给我带回来!”\r “是,是。”\r 那小厮像是看到了一线生机,忙不迭的磕了几个头,转身夺门而出,带人去寻找桑清柔了。\r 半夜简兮回来,见桑梓还坐在灯下,便回道:“小姐,事情都办妥了,桑清柔已经交给我们的人带去了桑州,她不是总喜欢骂别人贱人吗,这次,就让她尝尝,跟那些最低贱的人,像狗一样的活着,究竟是种什么滋味!”\r 桑梓闲闲理着手里的丝线,头也不抬,声音没什么温度的吩咐说:“明天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告诉姜氏,还有桑握瑜那边,怎么着也让他回来,见苏姨娘最后一面吧。”\r 这次连简兮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要说这苏姨娘也真可怜,如果她知道,桑清柔被挑断了手筋,剪去了舌头,然后给卖去了那最低贱的女支馆,不知道她心里是否能够好过一些。”\r 桑梓轻轻摇了摇头,“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有什么比自己孩子的性命更重要?哪怕桑清柔现在下场再凄惨,恐怕也无法弥补苏姨娘心里的伤痛。”\r 简兮沉默了好一会都没接她的话,看了看时辰提醒说:“小姐是不是被今天的事情惊着了睡不着?奴婢今晚守夜,小姐放心睡吧。”\r 桑梓放下手里丝线,只要一想到今天下午那血腥的一幕,还是忍不住会周身发凉。\r 她真的不懂,究竟要怎样扭曲的心灵,才能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情?\r 本就睡的晚,一大早她尚未起身,芭蕉苑那边已经派人来请。\r 桑梓慌忙起床,仓促的洗漱了一下,便带着简兮去了苏姨娘那边。\r 她知道,苏浅陌大概有后事要交代,昨天她产后大出血,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第221章 至死不见 一进芭蕉苑的门,便看到红樱正在廊下抹眼泪,看见她,忙不迭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过来福身道:“三小姐,您来了,苏姨娘看着怕是要不好了,非要见您一面,还请三小姐屈尊进去安慰她几句吧?” 桑梓本想劝慰这丫头几句,可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人都已经这样了,总觉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你进去回禀一声吧,看她现在是否方便见我。” “是。” 红樱应了一声,快步往屋内走去,不大会出来说:“三小姐,苏姨娘请您进去呢。” “好。”桑梓随着红樱进了内室,饶是室内点着浓重的茉莉香,可她似乎还是能闻到屋内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坐在榻边见苏浅陌躺在床上,虚弱的合着眼睛,那皮肤苍白的似是透明的白纸,下巴也瘦的吓人,鬓发凌乱的贴在脸上,不过才一晚而已,她的身体已经被折磨的孱弱不成样子了。 “苏姨娘,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桑梓轻轻唤了一声,苏浅陌睁开眼睛,看见她,却是先滚下两滴泪来。 “三小姐,您来了。”苏姨娘微微抬臂,微凉的手指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桑梓看见她这样子,忍不住的心内一阵酸楚,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若是在家里,纵然小门小户,也必是捧在手心里的女儿。 可是入了桑家这个虎狼窝,也不得不这样熬着罢了。 苏姨娘吩咐自己的婢女说:“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单独跟三小姐说几句话。” 红樱和绿萼忙应着,福了福身,红着眼圈退了下去。 桑梓有些自责的说:“我明知道她过来,必会折辱你,却还是没能保护好你和孩子,也许,我当时应该更强硬一些的。” 苏浅陌嘴角浮起一抹凄凉的笑,摇头道:“三小姐,这不怪你,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感激了。都是我鬼迷了心窍,才不顾家里的反对,执意要跟了桑握瑜,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也不过才说了这样几句,苏浅陌已经微微气喘起来,略顿了顿,缓了口气,又听她继续说:“我跟着他,其实并非如旁人一般贪图富贵,指望他能给我什么,我那时就是一门心思的只喜欢他那个人而已。” 说到此,已经是泣不成声。 桑梓知道,如果她真的是有所贪图,也许此刻还不至于如此伤心,正是因为她心思太过单纯,凡事都依赖信任那个男人,到头来才会更加受伤。 拿帕子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桑梓柔声安慰道:“我知道,正因为你与外面那些女子不同,大少爷他才肯待你好,不然他不会将你养在外院,还允许你生下这个孩子。” 苏浅陌含泪冷笑,“待我好吗?去母留子,这就是对我的恩惠吗?三小姐,你知道吗,我其实好羡慕你,羡慕你的敢爱敢恨,坚强聪慧,就算是老爷和大夫人强压着你,你也敢为自己讨个公道,如果是我,我一定做不到。 听家下的婆子说,你回府也不过才几个月,可是却已经经历过那么多的风浪,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我,我恐怕无法如你那般应付自如。 所以我想通了,在这样明争暗斗,妻妾倾轧的地方,我是应付不来的。原本我就没想过要进桑府的门,只要有个孩子,他能偶尔去看看我们母子就够了。 我的要求不多,可为什么我要的都已经这么少了,她们还是不能放过我……” 桑梓想说,有时候,你越是退缩,人家反而越是会把你逼的更紧。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桑梓俯身在苏浅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她神情先是一僵,而后却明显有些激动起来,甚至用力抓着她的手,拼进全力的欠身死死盯着她问: “三小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没有骗我?” 桑梓摇头,“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难道你没有听说,桑府现在正在寻找大小姐的下落吗?” 苏浅陌似是释然了一般,身体一松,顷刻倒回枕上,恨声冷笑道:“我是没什么用,不能为我的孩子报仇,可是老天有眼,偏偏让她碰到了你。 三小姐,这份情我承了,你为我的孩子报了仇,今生我怕是难以相报了,来世就算当牛做马,我也一定会报答三夏姐的。” 桑梓之所以告诉她桑清柔的下场,是因为知道,纵然再懦弱的母亲,失了孩子心里也是有恨的。 她不想让苏浅陌带着这样的遗憾离世,如此,至少她心里能够好受些吧。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感激我,如果你知道大小姐的脸是怎么毁的,那么也该知道我们两人之间的过结,我并不是为了你。” “你就算不是为了我,让恶人遭到该有的报应,也让我心里痛快了。三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不想让我临死还要再欠一个人情。 我原本就觉得,你这个人,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难以亲近,你只是不喜欢大少爷,才要故意避着我的是不是? 其实昨天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来替我解围的,那时候虽然我心里很害怕,但却十分的感激你。毕竟这府里,有谁愿意得罪大小姐,来替我说话呢?” 桑梓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对于懦弱的人,哪怕危困中你站出来帮她只是说几句话,她都会心存感激。 而对于大房那些虎狼之徒,你就是将心都掏给她,她都会嫌腥。 这就是人和禽兽的差别。 “别这样说,我其实并未帮到你什么,等你养好了身体,如果还愿待在桑府,将来必还有机会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如果你想离开,我也会尽量帮你的。” 苏浅陌凄然一笑,饮恨泣道:“我恐怕是不行了,趁着现在还有口气在,我想求三小姐一件事。求你转告我的父母,就说我是从台阶上不小心滑下来摔倒了,才导致小产血崩的,让他们千万不要到桑家来闹。 父母生养我一场,我不想未曾尽孝,还要连累他们受难。 我没有多少体己,等晚上,我会让红樱将我常用的一些东西收拾好了,给三小姐送过去,麻烦您转交给我的父母,就算是留作念想吧。” 第222章 至死不见(2) 桑梓想,原来这才是找自己来的真正目的。 “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还年轻,身体底子好,只要放宽心,一定可以将养好,亲自为父母尽孝。以后也必能儿女成群,享天伦之乐。” 她不过是安慰的话,可是苏浅陌却像是有些急了一般,欠身恳求道:“三小姐,你要答应我,我求你了。” 桑梓忙应道:“好,我答应你就是。对了,家里人已经去找大少爷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苏浅陌听见这句,却忽然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来,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失望,别过脸去说:“三小姐,我知道这是你对我的好,但真的不必了。 我不想再看见他,如果我真的对他有那么重要,他又怎么可能任由我在府里自生自灭而不加过问? 我心里很清楚,在他心里,那个孩子,远不及他的姐妹来的重要。” 桑梓轻叹,又劝慰了她几句,见她似是累了,便带着简兮起身告辞。 傍晚时分,她正在廊下煮竹叶茶,见蕙心从外面回来说:“小姐,苏姨娘殁了。” 桑梓只觉心口一滞,久久的没能说话。 “会以姨娘的葬仪下葬吧?” 蕙心摇头,“老夫人已经下令一切从简,不会以姨娘的葬仪下葬,但是会给苏家一笔银子补偿,而且准许苏浅陌葬入桑家的林地。” 桑梓冷笑,“她不会稀罕的,她既不想再见桑握瑜,又怎会稀罕那个名分?” 晚间,红樱按照苏姨娘的吩咐,将她的体己之物给送了过来,桑梓见那些东西实在微薄的可怜,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便又给她添上了二百两银子,让简兮天亮后,按着红樱说的地址给送过去。 桑府上下折腾了整整一宿,也没有找到桑清柔的下落,倒是家下的奴才在崖底找到一件被撕坏的,染血的衣衫。 老夫人不准为大小姐做衣冠冢,哪有一家子同时办两人的丧事的?何况桑清柔现在下落不明,这么短时间就放弃,姜家也不会同意的。 清晨用过早饭,桑梓想去芭蕉苑祭奠一下苏浅陌,那个可怜的女子,就这样折损在一个流氓纨绔的手中,当真不值! 带着蕙心出了凌霄苑的门,不出她的意料,真的有人找上门来,只是比她预料的要晚了许多。 她以为昨天桑握瑜就会来兴师问罪,却不曾想会耽误到这个时候。 桑握瑜猩红着双眸,看见她,握着拳头径直大步走了过来。 那浑身的戾气,像是见了几辈子的仇人,恨不得立刻将她处死也不解恨。 桑梓见那条饿狼就这么扑了上来,伸出的那双手直逼她的咽喉,她急退两步,抽出袖中早已准备好的防身之物,寒光一闪间,手里的匕首已经砍在了桑握瑜的手腕上,顿时血流如注。 桑握瑜握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此刻更是怒不可遏,“你想杀人吗?连我你都敢伤,我看你是真活的不耐烦了!” “所以呢,大少爷此来是为了什么?是因为自己的妹妹跳崖自尽,心里不痛快,想找个人出气,还是想为自己小妾的死找个陪葬之人?” 桑梓字字诛心,冷冷望着桑握瑜,料定他不敢真的将她怎样。 桑握瑜的一只手鲜血直流,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握着拳头,骨节咔嚓作响。 “浅陌临终前见过你是不是,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让她到死都不愿再见我一面?” 桑梓冷笑,“大少爷,你不会以为是我挑拨了她吧?她可是你的女人!你觉得有什么话,能比‘去母留子’这四个字,给她造成的伤害更大?” 桑握瑜浑身一震,不知他这私底下的决定,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愤怒的咆哮道:“是你,是你告诉她的对不对?” 桑梓不屑挑唇,“大少爷,你不是真的蠢,你只是不愿面对而已。就算你那位大小姐的妹妹现下生死不明,但她身边的丫鬟总还在,你何不先去问问她们,桑清柔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你难道不知道,是她一脚踢掉了苏姨娘的孩子,令她小产血崩身亡的吗? 且不说你平日里是怎么对她的,只说你做的这个决定,换做任何一个人,若她还能一如往昔的对你,那除非她是个傻子!” 桑握瑜心中像是有团火在烧,烧的想要暴怒,他想杀人! 在长兄面前,这个丫头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礼仪尊重,她看他的眼里,除了不屑便是仇恨,她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 “浅陌是我的妾,我待她如何,用不着别人来置喙,倒是你,无缘无故跑到她的芭蕉苑去做什么?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为什么要逼死无辜的她来对付我?” 桑梓用一种看精神病人的眼神望着桑握瑜,她如今才知道,人若无耻起来,是没有什么底线可言的。 “大少爷,自己的良心债要自己来背,不要总妄想着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找别人做替罪羊,就算你心里的负罪感会有所减轻,但你的罪孽却不会因此减少丝毫!而且,作为一个男人,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我真的瞧不起你!” 她说完,带着蕙心径自离去。 桑握瑜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她走远,却并未加以阻拦,只是眼中的残戾之色却更浓了。 蕙心回头见桑握瑜没追上来,才轻轻松了口气。 简兮不在,刚才桑握瑜的举动,着实惊到了她,可是桑梓的举动,却更让她心有余悸。 “小姐,您伤了他,难道不怕他去老爷那儿告状吗?” “不过是点小伤,又死不了人,你觉得现在,他还敢去给桑桓添乱吗?” 蕙心想了想,笑道:“也是,三条人命之前,他那点伤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还是他想伤害小姐在先,根本就不占理,他能凭仗的,不过就是他大少爷的身份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桑握瑜和桑清柔不愧是一母同胞,若论不要脸,无人能敌的过这对兄妹,倒打一耙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 桑梓哂笑,“其实他何必跑这一趟自取其辱,对于他们那样的人来说,就算背负天大的良心债,也不过三五天就找到借口为自己开脱了,伤的永远都是别人的心。或者,对于他们那样的人,‘良心’二字,根本就是个笑话。” 第223章 人心凉薄 芭蕉苑里薄棺一副,陪葬的都是苏浅陌昔日里穿的棉布旧衫,钗鬟几无。 除了平日里贴身伺候的两个丫头,守着的便是几个婆子和两三个小厮,再无旁人来祭奠。 桑梓接过红樱递过来的三支檀香插入香炉中,怀着对逝者的尊重,恭敬行礼。 红樱含泪过来跪拜道:“三小姐,多谢您能过来送苏姨娘最后一程,今儿个傍晚,等姨娘的棺椁出了门,我们也要离开桑家了,奴婢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愿三小姐以后多保重。” 绿萼见红樱这样说,也过来磕头道:“三小姐,奴婢多谢您的大恩,虽然奴婢不知道您对苏姨娘说了什么,但是她走的时候说,没什么遗憾了,奴婢就知道,定是三小姐的话,让她得到了宽慰,奴婢没办法报答三小姐了,以后原意终生吃素,为三夏姐祈福。” 桑梓忙扶起她们二人,知道她们并非家生的丫头,如今能出府,兴许是老夫人的成全,大概也是怕再看见她们二人伤心吧。 “你们不必谢我,其实我也没为苏姨娘做什么。既然你们要出府,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红樱擦了擦眼角说:“我还是回家去吧,原以为自己运气好,伺候了个温厚的主子,可没想到竟是如此命苦,回家虽日子过的苦些,但总好过这样担惊受怕的。” 绿萼也点头说:“奴婢家就在京郊外的庄子上,回家总还有父母可以依靠,三小姐不必担心。” 桑梓想了想说:“明儿个你们出府后,到茶肆那个地方等着蕙心,等见了她再走吧。” 两个丫头不明所以的对望了一眼,但却聪明的没有多问,只是恭迎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桑梓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蕙心离开,从芭蕉苑出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桑清婉。 显然,在这个地方碰面,两人皆有些意外。 桑清婉看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讥讽之意,“桑梓,现在你高兴了吧?所以,你这是来看大哥笑话的吗?” 桑梓与她擦肩而过,语气淡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我要看笑话,我也不想搭上两条无辜的性命。” “你给我站住!” 桑清婉转身,望着她的背影,把人喝住了,却又只是紧紧握着帕子,神情复杂的站在那儿没了言语。 桑梓回眸问:“你还有事吗?” 桑清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她叫住,但是,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就是觉得应该将她叫住。 至于留下她做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心里有种难言的情绪在作祟,让她难受不已却又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你以为你就那么高尚,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吗,你敢说你对苏姨娘和大姐真的问心无愧吗?” 桑梓嗤笑,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二小姐,此刻竟也难得失了稳重。 “二姐,是我要大姐踢掉苏姨娘的孩子的吗?还是我让父亲将大姐赶出家门的?一尸两命,连大姐自己都良心难安,你还想用什么理由来责怪我?” 看着她那清正刚硬的眸子,桑清婉竟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二姐,若非真心哀悼,就不要进去自欺欺人了。” 桑梓说完,便带着蕙心转身而去。 身后,桑清婉看着她的背影,眼眸含恨,捏着帕子的手一直在抖,站在那儿久久没动。 木槿轻声劝道:“小姐,这儿风冷,总站在这儿会着凉的。” 桑清婉撕扯着手里的帕子,声音低沉的问:“木槿,为什么她总是这样不肯屈服,她只是个庶女,有哪一个府里的庶女,是可以像她这样坚韧的活着的?她凭什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就因为她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怕吗!” 木槿鲜少见桑清婉这样失态的恨一个人,其实她也不懂,明明三小姐无依无靠,连这府里的家生奴才都不如,但她为什么跟二小姐说话的时候,却有如此强势的凌人之气? “小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三小姐就算再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她终究是个庶女,这婚姻大事还是拿捏在老爷和夫人手中的。 如今她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夫人接回府来,然后给她寻一门亲事……” 桑清婉阴毒勾唇,大步往回走去,“木槿,你说的对,我们走吧。这样晦气的地方,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临近午时,简兮从苏姨娘的家里回来,回禀说:“小姐,奴婢到了苏姨娘的家里,只说小姐给的那些银两是苏姨娘的体己,让他们好好收着便是。 奴婢刚到了不大会,桑府也派了人过去,老夫人派了几个妥当的婆子连哄带吓的,苏家才不得已不敢追究。 可笑的是,老夫人居然才给了五十两银子安抚苏家。五十两,还不够老夫人一罐茶叶钱。” 桑梓又问:“那桑握瑜呢,他那里怎么说?” 简兮冷笑道:“那个怂包,连面都没敢露,就打发人给苏家送了一百两银子算完。” “这个男人,还真是既凉薄又没有担当。”桑梓对于桑握瑜的行事,真是不齿透了,也难怪苏姨娘连最后一面都不想再见他。 “简兮,明天我想出府一趟,你随我一起。蕙心不要忘了去见红樱和绿萼,多少是点心意,也不枉她们在苏姨娘身边伺候一场。” 蕙心叹道:“其实我们跟那苏姨娘也没什么交情,可就因为小姐可怜她,就为她做这么多事,我想苏姨娘若是知道,必然也心安了。” “我只是比谁都明白,她在桑府的那种孤独无依罢了。” 每每想起那个下午,苏浅陌那惧怕惊惶的眼神,桑梓心里都会忍不住的一阵抽痛。 当初,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看着大夫人百般折磨她们母女,她知道,她当时的眼神也一定是这样的。 五十两啊,两条人命在老夫人那里就值五十两,也还是恩赐下去的,毕竟苏浅陌已经接进府来,外人眼里她是桑握瑜名正言顺的妾,人死了,就算什么都不给,苏家又能如何呢? 傍晚时分,她听说苏浅陌的棺椁从西角门抬了出去。 那个可怜柔弱的女子,就像是蜻蜓点水般出现在众人眼里,然后又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用不了几天,这儿便又会如常的过日子,甚至不会有人记得她。 桑握瑜更不会,那样自私的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叫内疚呢? 第224章 仰慕之情 晚间,蕙心将桑梓的衣橱重又整理了一遍,这几天就要回京了,也该把要收拾的东西,好好整理一下了。 桑梓忽然想起懿轩说的话,秋猎,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只是恐怕就算她想留下来也没有借口。 她觉得像逸安王这样懒散的人,必定不会去争什么头筹,但是温庭蕴年轻气盛,且腿疾已经痊愈,这次必然是他大出风头的好时机。 戌时三刻,桑梓刚刚躺下,便听外面有人在轻叩窗棂。 她起身披衣下床,直接对着窗外说:“走门。” 窗外的回廊上传来“噗嗤”一声笑,接着,便见温庭蕴推门走了进来。 桑梓斟了茶,放在桌边问:“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你该不是又睡不着吧?” 温庭蕴大大咧咧的在她对面坐了,抱着茶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是有点睡不着,梓儿,你的那位先生还在这边吗,可否让我见他一面?” 桑梓讶然问:“你要见他何事?” 温庭蕴托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天吃饭,跟他相谈甚欢,先生大才,我心里仰慕的紧,若是能有这样的良师益友,我定会受益匪浅。我私心里是想跟他交个朋友,就是不知道人家是否情愿?” “原来是这样,这有什么难的?先生这个人,是最容易相处不过的了,只要性情相投,必能成为好友。” 温庭蕴觍着脸,笑问:“那要不,明天我们就去客栈拜访吧,我礼物都准备好了。对了,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喜欢吗?” 桑梓嗔道:“何必送我那么贵重的东西,无功不受禄,总觉得像是讹了你的好东西一般,心里不安的很。” 温庭蕴嬉皮笑脸道:“这就不安了,那以后有你更不安的时候。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干吗要带枫先生去见王爷?这幸好是他,若是换做其他皇族的人,先生怕是会有性命之危的。” 桑梓猛地抬起头来,不解的问:“此话怎讲?” “唉,你啊,怎么跟你说呢?假如你是皇帝,天下有此大才者,却不能为你所用,那你能放心吗?要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他为别人效劳,那可就是你的劲敌。” 温庭蕴没有说完的话,桑梓此刻也已经明白了。 不能为我所用,那必然就要杀之以除后患,这是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都可能会有的心理。 这话惊的她半天没能言语,温庭蕴到底是在帝都这个风云诡谲的地方长大的,心思谋略都不输人,有些事情看着不走心,可其实他比谁都明白。 别看他表面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一个,可这要看他在谁的面前。 而且,桑梓知道,他想去拜访枫墨白,绝非如一般人那样,只为附庸风雅,他必有他的企图。 “庭蕴,先生是淡泊的人,一些事强求不来的。” 话虽这样说着,语气却有些发虚。 枫墨白一直都不肯以生意人的身份示人,宁愿做个布衣先生。可现在他想结识逸安王,一个对什么事情都不过问的闲人,难道真的只是想为了寻一颗以防万一的棋子吗? 桑梓正在胡思乱想,见温庭蕴在她眼前摆了摆手问:“我不过就是觉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跟枫先生谈话很长见识,所以就想跟他交个朋友,你何必这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 温庭蕴轻嗤,“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桑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刚才,她有不高兴了吗? “你倒是蛮好学的,平时怎么没有看出来?” 温庭蕴不在意她的挖苦,他是怎样的,她才看到了几分? “良师益友,跟有见识的人在一起,人才会变得更优秀。像你大哥,成天在外面胡作非为,不是欺压弱小就是捧那些花楼的女人,到底有什么趣?” 桑梓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多正经似的,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有趣的事情?” 温庭蕴撇了撇嘴,“至少我觉得那些事没意思透了,身为男儿,自当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做出一番事业来,成天斗鸡走狗玩女人算什么本事?” 桑梓抿唇一笑,“果然怀安王府的世子大人,年少有为,胸怀天下。说实话,若京城的下一代,能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吏治肯定会更加清明。那样皇上得省多省心,盛世无为垂拱而治,还能赚个贤君的美名。” “行了吧你,就知道贫嘴。” 温庭蕴见时辰不早了,便起身说:“梓儿,你休息吧,明天我在后门等你,我们一起去拜访枫先生。” “好。” 桑梓送他出去,站在廊下看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跃上了墙头,然后不见了人影。 她转身关好了门,无奈去休息。 期间,简兮曾在门口待了一会,见是温庭蕴,便又回自己屋子里休息了。 第二天,桑梓按着和温庭蕴约定的时辰,一起坐着马车去了客栈。 枫墨白跟温庭蕴相谈甚欢,她插不上话,便一个人出来走走。 在院子里碰到艽爷,桑梓一直闷在心里的话,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艽爷,小六给桑握瑜献计,强抢赵家玉扇,导致赵家老爷子触壁身亡的事情,是您的主意,还是先生吩咐的?” 艽爷脸上的笑容一僵,默了片刻说:“是我的主意,先生他不知情。” 桑梓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见他别过脸去,她不禁苦笑道:“艽爷什么时候做事,都不用知会先生了吗?” “倘若事无巨细都要先生过问,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梓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艽的语气冷硬的很,再这样说下去,她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一个人经过客栈的饭堂,见冷荀正靠坐在桌边,抓着一坛酒百无聊赖的品着。 桑梓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的酒坛子灌了一口,坐在冷荀身边问:“我说,赵家那小孩子在南边过的还好吗?” 冷荀爱搭不理的瞥了她一眼,“不知道。” 桑梓踢了他一脚,骂道:“还是不是人啊?先生不是让你们将他带到南边好好照顾的吗,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 第225章 心情复杂 冷荀懒懒的笑了笑,将她手中的酒坛子又给抢了回去,“我只负责先生让我去做的事,其他的我不过问。” 桑梓用一种十分埋怨的眼神看着他,语气也有些不悦的说:“冷荀,当初……先生吩咐你去做这件事,你怎么都不考虑周全些,但凡你上点心想想办法,也许赵家那老爷子就不会死。” “这事与我无关,当初是先生跟艽爷商量的,也是艽爷让人去做的,下面的人做事,哪顾得了那么多?” 冷荀不以为然的起身往后院走去,见的多了,他对于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可桑梓的一颗心,此刻却像是浸在了冰桶里,一时就怔住了。 就算她再傻,也已经知道,枫墨白用这样极端的手段做这件事,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帮她。 扳倒桑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早说过,如果她有需要,会开口求他。 可是他却瞒着她做了这件事,若真只是为了她,为何要瞒的这样紧? 桑梓又想起前些日子,他说的要抢朝廷粮草的事情,心里就更加狐疑。 就算生意做的再大,他们也只是商人,抢劫朝廷粮草这是多大的罪行,他怎么担负的起,又有什么必要这样犯险? 何况粮草押运,必会有大批官兵护送,到时候打起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他有什么必要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去换一个桑握瑜的失职之罪? 桑握瑜值吗? 就算是为了他背后的那条大鱼,可也只能缓缓图之,这样做是不是太冒进了些? 桑梓心里很乱,蹲下来抱着自己,想静一静,好好的把事情理一理头绪。 她总觉得,枫墨白好像比自己更希望看到姜家的颓败。 正心乱如麻,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桑小姐,您可是来找我们家王爷的吗?” 桑梓猛的回过神来,抬头就见方管家正弯着腰,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出了客栈,走到逸安王府这边来了。 此刻,自己正蹲在人家院墙的墙根下。 桑梓见有辆马车刚刚过去,便已经明白,大概是方管家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她,见她蹲在这儿,以为她是来找王爷的。 桑梓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方管家,我不是来找王爷的,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了,我没事的,告辞了。” 她转身便走,方管家也不便相留,想了想,急忙回王府让人备了马车进宫面圣。 他到了御书房的时候,懿轩刚好跟大臣们议事完毕,方管家便跟着祥公公进去回话。 懿轩搁了手中的笔问:“怎么了,可是桑家的那位三小姐又去王府了吗?” 方管家忙躬身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出门办事回来,见三小姐蹲在王府的院墙下好像有一会了,可奴才问她是不是有事,她又说不是来找王爷的。 走的时候,奴才见她神情恍恍惚惚的,像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奴才怕三小姐是有什么事相求又不好意思开口给耽误了,所以就赶紧进宫来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 懿轩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别看那丫头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的,跟朕要东西,也丝毫不会脸红手软,可朕知道,她其实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也许是有什么事想求朕,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吧。她最后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方管家忙回道:“奴才见三小姐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一个人,连侍女都没带,怕出什么事,就让人暗中跟着了。来的时候,经过南大街,奴才看见三小姐一个人进了茶肆。” “好,朕知道了。” 懿轩起身,吩咐祥公公说:“更衣。” 他换好了衣服,便乘坐逸安王府的马车出了宫。 这次换做方管家亲自赶着马车,将皇帝送到了南大街的茶肆。 懿轩上了茶楼,见她正在之前他们来过的那间临街的房间里,抱膝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懿轩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笑问:“你该不是又惹了祸,被桑家赶出来,没地方可去了吧?” 桑梓被他吓了一跳,见他那一副看好戏的嘴脸,想了想忽然问:“要真是这样,王爷打算收留我吗?” 懿轩打量她几眼,似是十分为难的样子,揶揄道:“我府上可不养闲人,你就说你会什么吧?劈柴担水?啧啧,就你这小身板,也难。端茶倒水?是个丫头都会做的事,再说我府上也不缺人,白养着你,我不是很亏?” 桑梓带着怒气般呵呵笑了几声,讥讽道:“王爷,传闻中,您是个文弱儒雅之人,就是说书人口中,那种清若寒梅,妻梅鹤子,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男子。 可是现在我觉得,那些传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根本就比商人还会算计,精打细算的像个市侩的街头小老板。” 懿轩一直觉得,这样逗她,是件非常有乐子的事情。 可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说他。 当然他也不在意,他知道,她这也并非真心话。 “说吧,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还有什么是不好意思的,当初跟我要礼物的时候,可没像现在这么含蓄。” “真没什么事,我就是没事瞎溜达路过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瞎溜达到我家门口,还蹲在那不说话,让我们家管家摸不着头脑,你可真会溜达。” 桑梓忽然就笑了,被他气笑的。 “你是不是每次见面,不损我两句,你就不舒服是吧?” 懿轩起身走向茶桌,自斟自饮道:“所以,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就要赶紧回答,本就是个聪明人,怎么就是学不乖?” “好,我惹不起你行了吧,不过我真没事。就有点不开心,不过这会子已经想开了。” 桑梓过来帮他续了茶,又笑道:“就是些许小事,家长里短的,说出来怕王爷笑话。 对了,你刚才说到礼物,我倒是想起来,王爷,您那天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不是……嗯,不大合适啊?” 懿轩装傻,一脸无辜的说:“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啊,你是个女孩子,不送首饰,难道要我送把宝剑给你吗?” 第226章 不用客气 桑梓哭笑不得,跟这个人说话,不是被他绕进去,就是被他的无辜打败。 “可那也不能送凤钗啊,而且还是五凤钗,你当真以为我是傻的,不知道那凤钗的忌讳吗?你送我那东西,就不怕我想多了?” 懿轩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神态优雅的托着茶杯,眉宇间似有不解,“哦?想多了?” 他剑眉微挑,眼中已然带了几分揶揄之色,“那你倒是说说,你看见这支钗都想什么了?” “……就是,我要这凤钗到底有什么用啊?” 他笑吟吟的起身,凑到她面前,意味深长的笑道:“放心吧,总有用到的那一天。” 那语气让她浑身一个激灵,不由就后退了两步,她莫名有种被他算计了的感觉。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直接送我银子,怕我不收,所以才送了这样贵重的一支凤钗给我,若是以后缺钱了,我也能拿去多换几两银子是不是? 哈哈,王爷,你大可不必如此客气,你的钱反正都是不劳而获得来的,给我我也不会拒绝,不要白不要,你不用客气的。” 懿轩呵呵笑了几声,似乎已经洞悉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一般,在她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哼道“你想的美啊,还有,什么叫不劳而获,我的钱哪来的那么容易!送你的东西,你就好好保管着,敢给我当了试试!” 桑梓总觉的不妥,又说不过他,最后便干脆说:“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回头我就让人给王爷送回去,我福薄受不起。” “十四岁了。”懿轩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十四岁怎么了?” 他勾了勾唇,依然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好的。” 大乾十四岁的女子,就已经到了可以许人的年纪,那支凤钗就是定礼,他相信桑桓会明白的。 可桑梓不明就里,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有病。” 刚想要开口跟他吵两句呢,又听他说:“十月狩猎,你会来吗?” 他似乎很期待的样子,可这样的事,她哪做的了主? “祖母已经下令让家里的女眷收拾东西,这几天就要回京了,我并没有什么理由能单独留下来。” “说的也是。” 懿轩走到窗前看热闹,似乎这事就这么搁下了一般。 “梓儿,你与枫先生认识多久了?” 想起枫墨白那天的举止,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我六岁被赶出家门,六岁就认识他了。” “那我们认识也在他之前。” “这怎么可能?”桑梓心里咯噔一下,打量他几眼,脑子里却着实没有什么印象,“王爷又在说笑了。” “是啊,我就是随口一说逗你玩的而已,你不要往心里去。” 懿轩懒懒的倚在窗边的椅子上,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枫墨白这个人,在南国颇负盛名,所谓仓禀实而知礼仪,他的紫薇阁,朕……真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像他那样的人,走哪都会被奉为上宾,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本想说,“朕也曾听说过。” 可不留神说错了自称,只得硬硬的改了这一句。 桑梓怔了怔,感觉每次跟他说话,都得走走心,不是因为怕冒犯他,而是这个人的言语里总是会有很多陷阱,一不小心就会上了他的当,把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都给不着痕迹的挖出来。 她跟枫墨白是怎么认识的? 那年她带到田庄上的两个丫头都死了,十一月的萧瑟寒冬,那一晚风雪很急,只听外面低吼的风声,都能冷的让她浑身发抖。 屋子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碳盆,火都快要熄灭了,她蜷缩在床上抱着被子冻的睡不着。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了的时候,门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开,风卷着雪花,打着旋儿纷纷扬扬的扑了进来,一同跌进来的,还有一个白衣如雪,浑身染满了鲜血的男人。 他一头栽倒在她的门槛里,便昏死了过去。 桑梓当时都吓傻了,她光着脚走近他,小心翼翼的试了试他的鼻息,见他还有气息,便跑到隔壁叫醒了黎叔。 到底黎叔年长有些江湖经验,一看便知这人是被人追杀至此的,他迅速的抹掉了地上的血,然后又将他暂时的藏在了地窖里。 那两个黑衣蒙面人追上来的时候,黎叔已经在炭盆上架了个小锅,里面放了些杂菜煮起了火锅。 为了掩盖屋子里的血腥气,桑梓果断将一坛老酒砸翻在地。 那两个凶徒踢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她蹲在地上正在收拾那酒坛子的碎片,黎叔则正在气呼呼的骂她没用,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坛好酒给砸了。 那时候,她故意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看见来人,迅速躲进了黎叔的怀里。 那情景,就真的像是祖孙两个在围着火炉正准备吃东西而已,被外人贸然闯进打扰,两个人都害怕极了。 当然,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将屋子里搜了一圈,没找到人,便踢翻了他们的锅子离开了。 枫墨白伤势很重,黎叔找了田庄上的医生给他上了药,他烧了三天三夜,昏迷了五天,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人没救了的时候,他却顽强的醒了过来。 再后来,他拿了身上的一块玉佩,让她进城给当了,然后又按着他自己写的药方买了药回来,他在她的田庄上,一调养便是大半个月。 也就是那时候,枫墨白在她的被褥底下摸到了一个小人,他很惊讶的问她,是什么人让她如此痛恨? 桑梓起先不肯说,是后来艽爷找了过来,她才得知原来南国如财神爷土皇帝一样被仰望的人,竟是这个人的属下。 因着她的救命之恩,枫墨白说可以答应她一个条件。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于是在坦言相告之后,她求他教自己剑术。 枫墨白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告诉她,“再高的武功,也抵不过人心里的阴诡之术,你们韩家三百多口人,难道是死在刺客的手里吗?” 桑梓当即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默默的收拾了个小包袱,去跟黎叔辞别。 第227章 无耻之徒 黎叔年纪大了,见她去意已决,便叮嘱道:“小姐,其他事我会尽力帮你隐瞒,反正这田庄上,不到收成的季节,也没几个人来。你自己多保重,若是能时常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就最好了。” 桑梓最后看了那破茅屋一眼,便义无反顾的跟着枫墨白踏上了离开的马车。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枫墨白之所以会被人追杀,是因为他太过清傲,不肯低头入赘,伤了当时那位知府大人的脸面。 外人眼中,纵然才学再好也不过是一介布衣,入赘已是抬举了他,却还敢不识好歹。 那人一口浊气憋在心里,明里不好做什么,便想暗中教训他一下。 再后来,桑梓好像听说那位知府大人得了怪病,不多久就因暴疾去世了。 当时她还小,并未深想,只以为是恶人自有天収。等到长大些,心思稳了,见的世面也多了,又是跟在艽爷这样的人身边,自然许多事不用问也明白了。 枫墨白是个好老师,七年来倾其所有的教导她,直到桑家将她接回京城。 可是这样的经过,她怎么能够告诉懿轩? 所以她略犹豫了一下说:“先生的家童那时候经常来田庄上买果子,我跟他年纪差不多,就想问问看,能不能让他也收我为徒……” “你不想说就算了,不必撒谎。梓儿,你记住,我最讨厌别人撒谎,尤其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懿轩不深问,是因为他笃定,迟早有一天,她会对他敞开心扉,对他再也没有任何隔阂。 桑梓却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人也真是的,问了,又不让人把话说完。” 他忽然转身,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里,似笑非笑的低下头去。 她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往后躲去,后脑勺碰到一个温热的,软乎乎的东西,那是他的手背。 “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 桑梓有些头晕,他的那双灼灼的桃花眼近在咫尺,带笑的眼底仿佛有种魔力一般紧紧吸引着她,让她一时竟然就看呆了。 太好看的男人,有时候你会被他的外表迷惑,而忘了他的危险。 “不要对我说谎,永远都不要,因为只要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说的是否是实话。像枫墨白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随意收徒?何况你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他就不怕惹麻烦吗?” 他的气息温热的扑在脸上,凉凉热热的交替着,还有他身上那馥郁的龙涎香的香味,都让她心跳骤然加快,气血上升,脑子懵懵的发晕。 “王,王爷,您,您离我远点。” “怎么,才这么点距离就怕了?你不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他嘴角微扬,看着她眼神慌乱,小脸涨红的样子,眼珠子骨碌碌的转,那可爱的小模样,很想让他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上一口。 可懿轩还是忍住了,喉结微动,忽的站起身来,端起之前放在窗沿上的茶杯,微呷 了几口,才又问:“听说你们桑府死了个姨娘,怎么,桑握瑜为难你了?” “就那个窝囊废,能欺负的了我?” 懿轩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她,“窝囊废?那是你兄长,长兄如父!” 见她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迅速的离他远了些,跳到桌边也端起茶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 懿轩含笑摇头,“你呀,就是属猫的,看着温顺,实则爪子锋利着呢,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小丫头,一点亏都不肯吃。” 桑梓回头,不屑的挑了挑眉,“哦不,王爷您说错了,我可不是病猫,我是属虎的,你什么时候见过老虎吃亏?还有,我吃不吃亏你怎么知道,说的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 懿轩笑而不语,正想再打趣他两句,忽听门外有人嚷道:“梓儿,你让我好找,不在客栈好好等着,居然跑到这来了。” 温庭蕴一边嚷着,一边已经踏了进来,看见懿轩,忙行了礼,“庭蕴给王爷请安了。” 懿轩随意的挥了挥手,“免礼吧,你找她有何事?” 温庭蕴笑道:“今天我和梓儿一起去拜访枫先生,谁知她却先跑了,中午我约了跟先生一起吃饭,所以先出来找找她。” “你不用找我,一会我要回去了,这几天就要回京,我怕祖母找我有事,若总等不到,会骂我贪玩的。” 桑梓现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枫墨白,心里乱得很,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回去。 懿轩见她神情有些不对,细细一揣度,总觉得她今天的举动八成跟枫墨白有关系。 桑家的是是非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最近也没在谁手里吃亏,心情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大的波动? 见她如此说,便也顺水推舟道:“正好我也该回府了,我让车夫送你一程。” “那就多谢王爷了。” 桑梓转身出门,温庭蕴追上来问:“梓儿,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吗?” 桑梓无奈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是你,没有那么多自由,能偶尔出来走走,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温庭蕴自然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便只得悻悻的看着她上了逸安王府的马车,自己一个人走了。 马车经过南大街的时候,桑梓看到一家药材店外面,有几个小厮正围着一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动手动脚的。 那女子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被这几个地痞围住,明明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惧意,可是神情却厉害的很。 老远就听她痛斥骂道:“你们这群败类,光天化日下就敢做这种缺德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再不让开,我可要去报官了!” 这些个人,一听她说要报官,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报官?老子就是官,你倒是来报啊。来啊,来啊 ̄”说着,几个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小姑娘气的脸通红,一边手脚并用的去打人,一边妄图向药店里躲。 可那些人哪会给她机会,只从她背后轻轻一推,就将她给推了个趔趄,一头栽了出去。 恰这时对面有个人接住了她,顺手就在她脸上摸了一把,阴阳怪气的笑道:“唉吆喂,这手感可真好,滑滑腻腻的,不知道别处死不是也这么光滑细嫩……” 第228章 背锅(1) 小姑娘恼羞成怒,抬手就给了那人一巴掌,“禽兽,不要脸!” “要脸?爷哪都要!敢打我,早晚让你生不如此的跪着求我!” 那人被打了这一巴掌,顿时也有些急了,直接扑上来,硬生生就想当街抢人往马车里塞。 桑梓不出声,懿轩似乎也在等着什么。 马车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也不知道那邦禽兽对那姑娘做了什么。 终于她忍不住了,抬脚踢了他一下,有些急了般问:“你到底救不救啊?” 懿轩正在静观其变,忽然被踢了这一脚,给吓了一跳,“急什么,你想想,这些人连报官都不怕,说明什么?” “说明……难道这些人又是哪家公子爷的走狗爪牙?” 桑梓想了想,忽然就打消了让简兮出手的念头,反正有这棵大树在这,这得罪人的事还是让他出头好了。 何况他堂堂一个王爷,对于强抢民女这种事,她就不信他会袖手旁观。 “要是这后头还有个主,那你就更应该出手救人啊,不然等会人给抢到哪个深宅大院里去了,你还怎么救啊?” 懿轩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为什么是我救,而不是你救,你那个侍女不是挺厉害的吗?” 桑梓点了点头,“好,我救,你别后悔啊。” 懿轩微微一怔,还未琢磨过来她想干什么,她已经跳下马车,快步走到那几个人跟前大声喝道:“都给我放手,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光天化日之下,看看你们这些人的德行,真是丢你们祖上八辈子的老脸!” 那几个地痞正想把那姑娘往马车上拉,无奈她死死的抓着车辕不肯松手,正拉扯间,忽然听到有人呵斥,都齐齐转过头来,不耐烦的问:“你谁啊,少他妈多管闲事,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桑梓走到那说话的人面前,二话不说抬腿一脚踹在他的胸口,直接就将那人给踹坐在了地上。 见同伴挨打,几个人正想一哄而上,又见她指着身后的马车,神情嘚瑟的说:“想打架是不是,知道那马车里坐的是谁吗?还不赶紧跪下磕头!当街强抢民女,还冲撞了王爷的车驾,你们有几个脑袋敢这么嚣张!” 其中一人哈哈笑道:“你少吓唬人,天子脚下,达官贵人我们见的多了,哪有王爷坐这么寒酸的马车的?” 方管家出门自然不可能用逸安王的车驾,自然是平日里府上出行的一般马车,而这两马车上也没什么逸安王府的特殊标记,他们不信也在情理之中。 桑梓诡异的笑了笑,后退了几步,走到马车旁,用力的拍着车身大声道:“你们不相信王爷就在里面?老子就是逸安王府如假包换的小厮,我们爷低调惯了,出门从不讲究排场,你们这帮家伙就敢狗眼看人低! 逸安王的个性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再随性不过的了,可再怎么着也是王爷,你们当着王爷的面就这样胡作非为,信不信老子敢将你们当场正法?” 她一口一个逸安王,把车身拍的咣咣响,马车里的懿轩不由就含笑摇头,无奈的抚了抚额头。 她下去救人,这锅却要他来背,可真是够精明的。 他刚才也不过是想逗逗她,谁知这丫头竟然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来! 那帮人还在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又听她说:“还不赶紧过来磕头,倘若你们认错态度好,没准王爷一高兴,就会放了你们,如果冥顽不灵,那就只能等着吃牢饭了!” 那几个人里头,有个年纪略长些的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吓唬谁呢,这车里要真坐的是王爷,你敢这么放肆?老子?你在你们家王爷面前自称老子,这难道就是逸安王府的规矩,你骗鬼呢?”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臭小子,管闲事找打是不是?你这车里八成就没人吧,不然怎么半天都不见有人吭一声。” “这马车里坐的该不会是个娘们吧,不然为什么老不肯下来?” “对,就是个娘们,他要是王爷,那老子就是皇上,怎么着……” 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桑梓正想开口骂两句,却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子猷出剑的速度快到她还没看清楚,他已经又回到她身边来了。 然后,就见刚才说话的那人,忽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身体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 落地的瞬间,脖子里噗的喷出一股鲜血,瞬时溅了周围的人一身的血点子。 御驾面前,胆敢出言不逊。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桑梓微微吃了一惊,还,还真就这么给杀了啊,子猷做事当真不含糊! 此刻,他的气势阴冷的有些吓人,剑回鞘冷声道:“这下你们还怀疑车里坐的人是谁吗?王爷身份尊贵,也是你们这些人想见就能见的?说吧,说出是谁指使你们的,兴许还能保住你们的这条狗命!” 剩下的三人见此人说话气势如此迫人,而且当街杀人毫不含糊,已经吓的腿脚发软的跪了下去。 有些常识,就算再傻的人也还是有的。哪怕今天冒犯的是朝廷大员,最多也就是牢狱之灾,哪有敢当街杀人的? 若是敢,那此人的身份,必然是尊贵至极不容冒犯的。 几个人当即磕头如捣蒜的求饶起来,“王爷,您饶了我们吧,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求王爷饶命啊 ̄” 懿轩头疼的拍了拍额头,这下好了,这锅还真是让他给背定了。 桑梓此刻心里却是得意极了,有种好容易赢了他一把的感觉,每次被他损的颜面无存的时候,她有好几次都想冲上去咬他一口。 “说吧,说出你们的幕后主子是谁,王爷保证不会为难你们。” 那几个人看了身边同伙的尸体一眼,这会子倒是老实了,争功般抢着说:“王爷,我说,是桑府的长生要我们这样做的,我们也只是拿了银子办事而已。” “哪个府里?” 桑梓神色一僵,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哪个府里?” 那人却以为她是不相信他的话,慌忙指天发誓说:“爷,小的说的都是实话,王爷面前哪敢混赖,就是桑府的长生给了我们几个一百两银子,让我们将这个姑娘给带到一个地方去。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可现在却绝不敢说谎,他人就在前面那座茶楼里,不信您可以去看看。” 第229章 背锅(2) 此刻,前面不远处的茶楼里,桑握瑜狠狠的扇了自己的随从长生一巴掌,气急败坏的往楼下走去,“你在这善后,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他下楼后从茶楼的后门溜走,却也看清了前面那个坏他好事的人是谁。 上了马车,桑握瑜狠狠一拳捶在车座上,咬牙恨声道:“这个臭丫头,为什么总是坏我的好事,什么时候,她和逸安王府又攀上关系了?哼,不过这也没什么用,一个不管事的王爷而已,又能怎样?” 他是跑了,可此刻桑梓站在那儿,却有种忽然被打脸的感觉。 不用想也知道,八成又是桑握瑜那个混蛋老毛病又犯了。 苏姨娘的头七还没过,他居然就又开始做这种缺德事,还偏偏被自己给撞上了,这下倒好,丢人丢大发了。 而且就在刚才,她好像听到车里,懿轩的低笑声了。 她什么也没说的转身,哧溜又钻进了马车里,抱着膝盖坐在角落一句话也不说。 懿轩瞥了她一眼,挑起车帘吩咐说:“将这三人送去京兆尹衙门法办,谁都不许轻饶!” “是。”子猷领命而去,留下简兮看守这三人。 马车里,懿轩笑吟吟的看着她,却始终不说话。 见她把头埋在臂弯里装睡,他抬手敲了她的额头一下,戏谑道:“你刚才那股狗仗人势的嚣张劲哪去了,怎么忽然就焉了呢?刚才那副惹不起的刁奴嘴脸,真让我刮目相看啊,桑小爷!” 桑梓揉了揉额头,心虚的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嘟囔了一句,“我不能给王爷矮了气势不是,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维护王爷的威严吗?” “为了我?很好。” 懿轩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低声道:“那你可要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逸安王府如假包换的小厮,虽然不是小厮,可我也勉强还能接受。” “我刚才就是,就是说着玩的而已,不是为了涨气势吗,你干吗把这样的话当真?什么叫我是你的人了?难道你还真想把我带回府上做丫鬟啊?” 懿轩的神情,有那么几秒钟的停顿,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才说:“这个建议不错,我会考虑的。” 桑梓抱膝转过脸去,不想再理他。 他则带着审视的目光,含笑将她打量了几眼,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说:“我还真是好奇,那么多年,你在南边是怎么度过的?枫墨白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教出你这样……” 他似乎有点找不着形容词,“怎么可能会教出你这样……的学生?” “我这样的怎么了?我又没祸害百姓,也没仗势欺人,更没有坑蒙拐骗,我哪样碍着谁了?” 桑梓没办法再跟他待在一起了,再待下去会被他挖苦死。 她起身就想往外走,“我要回家了,就不劳王爷相送了。” “等等。” 懿轩扯着她的腰带,很容易就将她扯了回来。 大概因为他用力过猛,她倒退几步没站稳,直接就坐进了他怀里。 “你,你干什么?”桑梓的脸,一下就红了。 懿轩抱着她,似乎很享受她的这种脸红心跳,慌乱无措的窘态。 “我还要问你干什么呢,忽然间对我投怀送抱,你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我?对你!” 桑梓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世上最不可信的事情一般,呵呵笑了几声,“王爷,你想多了吧?刚才明明就是你拉我的。” “我拉你你就对我投怀送抱?” 桑梓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识相的什么也没说,推开他用最快的速度跳下马车,“简兮,我们走。” 这时,子猷已经领着人回来,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官差便把那几个人给带走了。 懿轩下了马车,追上她显然不打算就这样算了,“我说这位……桑家小爷,你不打算跟过去一起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要回家了。” 桑梓拨开他,夺路想逃,才跑出去没几步,又听他在身后喊道:“这锅我不能白背啊,我得去告诉桑大人,你桑小爷今天在外面打抱不平了,没准衙门那边,稍后还会有嘉奖下来。桑大人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桑梓猛的住了脚步,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这若换做别人,她早让简兮上去一顿猛揍。 转过身来,她眼泪汪汪的走回他身边,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哽咽道:“王爷,这嘉奖要送,就让人送到逸安王府吧。 我发誓,就算今天那帮地痞无赖被放出来之后,把我打的皮开肉绽,筋骨俱断,我也绝不打着逸安王府的旗号跟他们打架斗狠,以后也绝不会冒充王府的小厮在外面狐假虎威,胡作非为,这样王爷是不是该放心了?” 她一边说着的时候,脸上已经滚下两行泪来。 懿轩微微一怔,看着她那哀求示弱的眼神,不觉心下一软。 可他明显又是不相信的,这丫头之前在桑府受了那么多委屈都不曾落泪,他不过是想戏弄她一下,怎么忽然就哭了? 可他还是抬手用袖子帮她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又见她规规矩矩的站好了,可怜兮兮的抽泣道:“这下我真的闯祸了,以前我在府里被责骂,至少那并不是我的错,他们欲加之罪,只要坐不实我的罪名,也不能真的把我怎么样,最多也就是把我关进柴房,几天不给饭吃,那样我是无所谓的,反正只要饿不死就好。 可是这次不一样,要是被我父亲知道,我,我铁定得被打板子,说不准又得被赶出桑家,这丢人都丢到大街上来了,他能轻饶的了我?” 懿轩这次倒是有几分信了,正要开口,又听她说:“王爷,这次我若是被打死了丢出门来,还求王爷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赏我一副薄棺。” 懿轩和子猷对望了一眼,皇帝眼中的神情有点复杂,可子猷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懿轩轻叹了一声,低头轻声道:“好了,这事等会我会让子猷去衙门里处理,你回去吧。牵扯到你们桑府的事情跑不了,我不会徇私枉法,但,我也不会再把你牵扯进来。” 桑梓纤长睫毛覆盖下的眸珠微微动了几下,神色却无大的起伏,只乖巧的应道:“多谢王爷垂怜,时辰不早,那我就先回家了。” 她转身带着简兮一阵风似的走了,刚刚转过巷子的墙角,便倚着墙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第230章 无耻的男人 从小到大,每次犯了错,她都会用这样的招数来对付枫墨白,百试不爽,没想到懿轩也吃这一套,看来适当的时候,装一下可怜还是很管用的。 桑梓背着手,带着简兮得意的回府了。 而此刻,逸安王府的马车上,懿轩嘴角带着几许颇为耐人寻味的笑意,问子猷,“你刚刚那样子,是在同情她吗?” 子猷缓缓点了点头,“属下觉得,三小姐刚才的样子,也许不是装出来的。皇上也知道,她在桑府的处境并不是很好,本就不讨桑桓的喜爱,若是知道是她打了自己的老脸,桑桓一怒之下要家法伺候,也不是不可能的。说到底,三小姐年纪还小,会害怕也在情理之中。” 懿轩沉默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最后才笑道:“那只小狐狸,说自己是老虎,老虎的屁股是轻易能打的吗?” 这下连子猷也笑了,“三小姐性子活泼,古灵精怪,在桑府生活,她得步步小心,处处谨慎,对于她这样的性子,实在太拘束了她,所以一旦出了门,就像是从牢笼里放出的鸟,得了自由想怎样便怎样,就算在皇上面前,也不太注意形象,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这也正说明了,她跟皇上亲不是?人一般在自己觉得舒服的人面前,没有防备才会展露本性,在她还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之前,您可以趁机拉近一下两人的距离。” “是啊,等她知道朕是皇帝,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说完这句,懿轩的神色又冷凝了下来。 他自有他的骄傲,他并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她留在他的身边,不是因为心甘情愿,而只是因为他皇帝的身份。 不是不担心的,她这样的性子,不就是因为跟着枫墨白无拘无束惯了吗? 她说她不想进宫当娘娘,他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她是真的不想。 那地方,确实不适合她。 懿轩深邃的眸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不觉间搭在车窗上的手,已经紧紧握了起来…… 桑梓回到桑府的时候,正碰上桑握瑜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厮,捂着血淋淋的额头跑了出去。 不用想也知道,那位大少爷正因为刚才的事情在发脾气呢。 桑梓鄙夷的望了一眼桑握瑜居住的四宜居,知道他发怒,不只是因为自己坏了他的好事,更重要的事,这事若是让桑桓知道了,一定轻饶不了他! 回凌霄苑的路上,简兮见她一直不说话,便问:“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桑梓揉了揉额头,回头语气略觉沉重的说:“我知道先生决定了的事,很难说服他放弃,可若是我无法劝说他打消抢劫朝廷军粮的念头,那是不是可以阻止桑握瑜此行,这样,他会不会放弃?” 简兮默了片刻,显然觉得此事并不像她说的那般容易,“且不说小姐打算如何阻止桑握瑜上任,只说先生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怕是替换了桑握瑜也无济于事。 跟在先生身边多年,您应该很清楚他做事的风格,他做这样的决定,必然不只是针对桑握瑜这么简单。” 桑梓轻叹了一声,简兮的话,她自然是明白的。 枫墨白做事,心思深不可测,他要的自然不只是桑握瑜获罪,或者姜泽被贬这么简单。 姜泽可是镇守一方的抚远大将军,一旦他被贬谪,那这一方统帅的职位空缺,又会由谁接手呢? 有些事情她真的不敢多想,主帅易主,姜家自然不会甘心大权旁落,自有多年的亲信旧友接替,这其实和姜泽仍在其位并无多大区别。 所以,若真想要削弱姜家的势力,那西南的统帅必得是与姜家无关之人,甚至是朝堂上的敌对势力,这样的事,如果枫墨白也能插的上手,那意味着什么? 越是深想,心里便笼上一层对他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桑梓心烦意乱的走到湖边,一筹莫展。 兹事体大,她不得不多想。 在湖边站了许久,心里依旧乱的很。 直到前面有人说话,才让她回过神来。 有个管事的婆子对着一群丫头吩咐说:“趁着这会得空,你们各人回去赶紧收拾下自己的东西,这眼看着就要启程回京了,别到时候走的匆忙丢三落四的。” 几个小丫头应着,嘻嘻哈哈的结伴走了,简兮也提醒说:“小姐,我们回去吧,湖边风大,当心着凉。” 桑梓转身问:“我们的东西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简兮应道:“我们才多少东西,蕙心早就收拾好了,外面只留了小姐常用的,走的时候再稍加整理就行了。” “那就好。” 桑梓想起懿轩说的秋猎,别人怎样她不感兴趣,倒是很想看看他在马上一展雄姿。 想起今天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不知怎的,脸忽然就红了,心里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这个人,每次见面都会欺负她几句,甚至霸道的追到她的梦里来,可是她却好像也并不讨厌他。 简兮跟在后面,见她脸上红扑扑的,忙问:“小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刚才在湖边吹了风着凉了?” “没有,我没事。” 桑梓抚了抚心口,极力想忘掉马车里的那些事情,可是那双灼灼的桃花眼,却如那个人一样,霸道的印在她的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傍晚时分,桑梓从来摆饭的厨娘口中得知,桑握瑜被桑桓叫去书房,狠狠的臭骂了一顿。 桑握瑜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了自己的随从长生身上,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毕竟是桑府的奴才犯事,名声并不好听,桑桓怪他管教不力,责令他此事要好好善后。 桑握瑜心虚,不得不应着。 桑梓早料到会是如此,对于这个大少爷的品行,她除了鄙夷真的无话可说了。 本来都打算要启程回京了,可次日午后,宫里忽然有消息传出来,说皇上今年要带滢妃一起去狩猎,怕她觉得无趣,便允许她点了几家大臣家的女孩子做伴,其中便有桑清婉和她。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令桑梓觉得意外的是,滢妃点了桑清婉随驾也就罢了,指明要带上她却又是为何? 难不成是因为逸安王在她那边说了什么? 无论哪种原因,桑梓都不想见那个女人,若论心思阴毒,滢妃比桑清柔还要难对付。 第231章 香囊 老夫人临回京前,不放心的将她们姐妹二人叫到跟前好好的嘱咐了一番,又叮嘱桑握瑜小心照顾着些,别只顾自己贪玩。 桑握瑜含笑应着,却在老夫人转身之后,目光阴鸷的看向桑梓。 桑梓冷笑回敬,知道以桑握瑜的德行,若是不暗中放几支冷箭,那就不是他了。 不过她也不怕,她就不信,桑握瑜敢在滢妃面前杀人! 今年的秋猎皇帝提前了大半个月,几天之后,桑梓便登上了去西苑的马车。 西苑是皇上每年带领臣子们狩猎的地方,这次不像上次的宫宴,虽说热闹非凡,但是女子却寥寥无几。 臣子家的小姐们,统共也就来了十来个人,其中也包括姜楚玉。 滢妃来的晚了些,但却是一身简洁利落的湖绿色窄袖衣衫出现在众人面前,鬓发也不似平日里那般珠玉累累,只简单的绾了堕马髻,清清爽爽的令她看上去多了几分男儿的飒爽之气。 落座后接受众人的行礼跪拜,滢妃笑道:“各位千金,本宫今天怕是要失陪了,本宫的大哥今天也随驾来了西苑,皇上准许我跟着入林狩猎,你们若是喜欢,也可以在这附近走走,或者有兴趣的,也可以跟着自己的家人进林子里凑个热闹。本宫就不多陪了,你们自便吧。” 她带着侍女匆忙往外走去,众人忙又福身道:“恭送娘娘。” 桑梓正觉无聊,无意间看到姜楚玉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不觉失笑。 听说自从上次她被滢妃责罚之后,原本有意与姜府结亲的几家,忽然就没了动静,还听说姜楚玉为此大发了几次脾气。 其实她本就志在进宫,是否有人上门提亲,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发脾气,可能是因为觉得丢脸吧。 桑梓正想带着简兮出去走走,又见有个公公端着个红木放盘进来,那盘子里放着两排一模一样的香囊。 听他说:“各位小姐,虽说是十月里了,可山间草丛里依然有不少毒虫出没,娘娘体恤大家,令太医院做了些驱虫的药囊送了过来,给大家防虫用。 另外,娘娘还令奴才转告各位小姐,出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弓箭不长眼,小心误伤了自己。” 众人皆应道:“是,臣女谢娘娘。” 那小公公端着方盘依次从大家面前经过,桑梓也随手拿了一个,便带着简兮出了枫露殿。 为了谨慎起见,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将香囊打开,拿出里面的药包一样样翻检了一遍,见不过都是写寻常的驱虫药,便又将东西都放了回去。 她拿着那个香囊正想去找温庭蕴,却见迎头走来个端茶的小公公,走到她面前躬身问:“小姐,您要茶水吗?” 桑梓后退了一步,笑道:“多谢公公,不过我不渴。” 宫里的奴才,哪怕只是伺候茶水的,她也不想得罪。 因此她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给他让出道来。 可是那小公公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还是脚下打滑,忽然身子一倾,朝着她直撞了过来。 桑梓反应极快,随即一个转身,可饶是这样,还是被那小公公给撞了个趔趄,手里的香囊落地,衣服也被茶水泼湿了一块。 简兮慌忙扶住了她,拿帕子弯腰去擦她身上的水渍,“小姐,您有没有被烫到哪里?” 桑梓被惊了一下,可到底只是小事,也就没放在心上,“没事,只是披风被泼湿了一块,不打紧。” 说话间,那小太监已经跪在地上,双手托着那个香囊高举过头,脑袋却垂的低低的,颤声哀求道:“这位小姐,奴才不是故意的,刚才不留神踩到地上的青苔滑了一跤,还求小姐原谅。” 桑梓见他托着香囊的手在不停的发抖,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你起来吧,我不怪你就是了。” 那小公公又千恩万谢的磕了几个头这才离开。 简兮将那香囊给她系好了,两人便去猎场寻找温庭蕴,她觉得可能逸安王也会跟温庭蕴在一起也说不定。 只是猎场这么大,她该去哪个方向找人呢? 正愁着是不是要找个人打听一下,便见方管家在一个小公公的引领下先找了来。 方管家看见她,笑呵呵的说:“三小姐,王爷在前面不远处的树林里等您,问您有没有兴趣跟他一起进去凑个热闹?” 桑梓忙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闲着无聊呢。” 方管家微微侧身让出道来,“那三小姐就请随我来吧。” 她随着方管家去找懿轩,不曾想半路上先碰到了温庭蕴,温庭蕴一身玄色的窄袖紧身装,上身穿了护身铠甲,马上搭了长弓和箭矢。 看见她,他未下马,只是兴奋的双颊发红,神采飞扬的笑道:“梓儿,刚才祥公公说了,今年狩猎最多之人,皇上会有重赏,我一定要拔得头筹,到时候不管得了什么彩头,我都把它送给你。” 桑梓跑近了几步,叮嘱道:“庭蕴,你小心些,我不想要什么彩头,只希望你别受伤就好。” 温庭蕴骑在马上,听到她的这几句话,眼睛更亮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梓儿,等着我回来。” 说完,双腿用力一夹,策马疾驰而去了。 桑梓望着他矫健的背影,不觉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温庭蕴等这个机会许久了。 到底是年轻气盛,之前因着他的腿伤,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成了一个废人,如今他能重新站起来,自然是要趁这个机会证明自己。 山脚下,懿轩只带了子猷和几名护卫正在等她。 他今天穿了件黑底银线团龙密纹的蜀锦衫,外面罩着银色的铠甲,并一件玄色金线龙纹披风。 只是站在那儿,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王者气势。 桑梓上前正要行礼,却已经被他给伸手托了起来。 “会骑马吗?”懿轩说着,已经朝身后的子猷伸出手去。 子猷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桑梓见旁边的护卫手里牵着两匹无人的汗血宝马,先就兴奋的有些跃跃欲试了,“我想跟王爷跑一段路,看谁能赢,如何?” 懿轩边去解她披风上的系带,边怀疑的打量她几眼,“你行吗?” 他将她的披风搭在自己手腕上,又将手里的那件编织的极为精美细密的软甲给她穿上说:“铠甲太重,怕你穿着不习惯,这金丝软甲轻便又坚韧,刀枪不入,倒是很适合女孩子穿。” 子猷在身后撇了撇嘴,想皇上说的倒是轻巧,却不想想,这金丝软甲全天下就只有这么一件,可是货真价实的好宝贝。 第232章 有惊无险(1) 桑梓是识货之人,且早先也听说过这东西,它不只是刀枪不入,而且烈火难熔,据说这软甲放在火上烤半个时辰,拿出来也不烫手,不知是否是真的。 今日亲眼见了,才知这东西远比传说中要精致的多。 懿轩帮她整理好了披风,又招手让人牵过一匹白色的宝马,摸着马鬃笑道:“这匹马是我特地给你挑选的,它不挑人,性子也温和,你上去试试?” 桑梓接过一旁护卫手中的马鞭,利落的翻身上马,拉着缰绳前行几步又转了个圈,发现诚如他所说,这匹马真的是好驾驭极了。 她回头问:“王爷,听说皇上有令,今天狩猎谁拔得头筹有重赏,王爷难道一点都不心动?” 懿轩唇边绽开的那个笑,在不明身份的人眼里,看上去有点捉摸不透。 “你若想要,我今天所狩的猎物全部归你如何?” 他总不能自己赏赐自己吧? “我才不稀罕呢。” 桑梓拨转马头,俯身拉紧了缰绳,回头大声喊道:“王爷,听说前面不远处有个松涛亭,不如我们比比,看谁能最先到达,谁输了,谁就学三声小狗叫,怎么样?” 懿轩剑眉微挑,眼中笑意不减,“敢挑衅我?我对小狗叫不敢兴趣,我倒是想摸一下老虎的屁股!走!” “走喽 ̄”桑梓一甩马鞭,率先冲了出去。 懿轩紧追其后,始终与她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如此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也能及时出手护着她。 可桑梓却对他的这种紧追不舍有些急了,小鞭子甩的越加勤了起来。 懿轩见她小小的身躯伏在马背上,身上的披风被风高高鼓起,只看姿势,便知道她不是在说大话。 可到底是个女孩子,且也有许久没有摸到马鞭了吧,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梓儿你慢点,前面要转弯了。” “我才不怕,你可要小心了。” 清脆的笑声伴着马鞭的脆响,在转弯处,她却忽然使坏,一鞭子抽在懿轩的那匹高头黑马的脸上。 黑马吃痛,长嘶一声忽然停了下来,前踢高高抬起,差点将他掀翻在地。 可懿轩自幼练武,骑术也好,在马上一个漂亮的挺身,很快便安抚好了黑马的情绪,眨眼间便又如疾风般追了上来。 “臭丫头,敢给我使坏,等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爷,等会你可不要耍赖……” 他们在这里玩的正刺激,可枫露殿内,有几个人却正在到处找她。 姜楚玉拦住一个端茶的丫头问:“你有没有看见桑家的三小姐,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那小宫女忙福身道:“姜小姐,奴婢没有留意,不知道桑家三小姐去哪了。” “去吧,去吧。” 姜楚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转身问神态悠闲品茶的桑清婉,“你还有心思饮茶?我以为你会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做点什么,可是我在家等了你好几天也没见你上门商量,你到底在想什么?” 桑清婉端着手里的茶杯,抬眸淡淡问:“表姐想做什么,难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就是因为上次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让我脸都丢尽了,所以我才要找补回来!” 姜楚玉愤然坐在桑清婉身边,扯着手里的帕子,咬牙冷声道:“不过是个庶女,无依无靠,也不知道姑母到底怎么回事,居然能让她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 还有清柔那丫头也是笨,被人毁了容不说,还着了别人的道被你爹赶出府去,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你们几个人都奈何不了她!难道她是大罗神仙转世吗?” 听姜楚玉提到母亲和大姐,桑清婉心里憋着的一口恶气又翻涌了上来。 也不怪旁人无法理解,要怪,就只能怪那丫头太狡猾吧。 “表姐,请你稍安勿躁,她不会一直那么幸运的。” 说完这句,桑清婉捏着杯盖,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也顿时安稳了不少。 姜楚玉哼道:“清婉,你可要想好了,留这么个祸害在你们府上,姑母和清柔已经被她害惨了,接下来就是你和清薇,说不准连握瑜表哥都会被她给算计了去。” 桑清婉搁了茶杯,起身往殿外走去,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山岚,虽依旧青翠,可终究秋风已至,萧瑟已现,再美的风景也不会持续太久了。 “桑梓,今天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桑清婉目中含恨,紧捏着帕子,赌气般耐着性子等候着。 远处有个小厮跑至阶下,桑清婉转身向着不远处的树林里走去。 那人见无人注意,随后也跟了过去。 桑清婉躲在树后,问那小厮:“找到温家二公子了吗?” 那人低声道:“回二小姐,找到了,温公子在西山半山腰的松鹤亭那边。” “好,我知道了,备马。” 桑清婉甚至连自己的婢女都没带,便策马跟着桑握瑜的小厮进了山林。 …… 西苑的猎场林深壑险,时常会有凶猛的猎物出现,所以极少有女子愿意进入林中。 桑梓一路领先,策马往松涛亭疾驰而去,可就在刚刚转过山路,到了一片平旷之处时,却听到懿轩在身后急喊道:“梓儿,小心……” 可是她的马跑的太快,等她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 桑梓的那匹白马前腿忽然踏空,马身带着她整个的往前栽去。 覆盖在枯叶之下的破席子被踏了下去,桑梓顿时被那巨大的猎坑里林立尖锐的竹签子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身体失重,她整个人被抛了起来,桑梓认命的闭上了眼睛,这若是跌在这坑里,无异于万箭穿身,到时候就算不死也得被穿成筛子。 就在她绝望之际,身后的懿轩已经赶到,她只觉得腰上一紧,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而起,然后下一刻睁开眼睛,她已经坐在了他的马背上,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桑梓瞬间冷汗淋漓,垂眸看到他的马鞭还缠在自己的腰身上。 懿轩拨转马头,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别怕,没事了。” 桑梓浑身僵硬冰冷,整个人缩在她的怀里,许久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简兮和子猷这时候也追了上来,简兮被刚才的事情,吓的魂魄都要飞出来了,“小姐,你没事吧?” 桑梓惨白着脸色摇了摇头,感觉到他怀里的温暖还有那急促的,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忽热就觉得安心了不少。 第233章 有惊无险(2) 懿轩带着她慢慢往松涛亭的方向而去,“我们去前面休息一下,子猷,你派人去宣御医过来给三小姐看看。” 子猷忙应着,转身吩咐了几句,便有个侍卫打马疾驰而去。 桑梓又闻到了他身上那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这香味有毒隐(瘾)一般,吸引着她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而她这一小小的动作,让懿轩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便揽紧手臂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也怪我不好,忘了告诉你,这猎场里有许多陷阱,但凡有陷阱的地方都插了红色的小旗子,你看到那旗子要绕着走。” 桑梓点了点头,头靠在他胸膛上,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心却跳的更厉害了,双颊若发了高热般红烫的厉害。 懿轩下马将她抱了下来,带她去亭内坐了,这才蹲下身来问:“刚才,是不是惊着了?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桑梓这会子早没事了,她本也不是特别胆小的人,有惊无险而已。 “我没事,王爷不必担心。” 懿轩起身坐在她旁边,又细看了她几眼,轻声道:“等会让御医给你瞧瞧,一会我们就回去。你……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可是真的吓着了吗?” 桑梓起身走到亭边,两只手捂着脸颊,不敢去看他的双眸。 “我,我没事,大概是被风吹的。” 懿轩低头侧了身去瞧她,见她似是害怕什么似的,又背过身去。 “让我看看,别是刚才出了汗又被冷风吹了,受了风寒吧?” 他扳过她的肩膀,拿开她的双手,见她小脸红扑扑的,目光慌乱的四处乱瞅,却唯独不肯去看他。 那若浸了水雾般的眸子,灵动不安,若一只惶然的小兽。 懿轩有点后悔,早知这样,就不该带她进林子里来的。 桑梓回头偷偷瞄他一眼,见他正蹙眉盯着自己,她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又迅速躲了开去。 懿轩正纳闷她到底是怎么了,忽听警觉一阵不同寻常的冷风扑面而来,他来不及多想,抱着桑梓一个急转身躲在了凉亭的柱子后面。 而就在这时,一支白羽箭擦着她的鬓发直穿过去,耳边一缕秀发被削落在地,而那支白羽箭也顺间没入了对面凉亭的梁柱上。 “什么人,出来!” 懿轩断喝一声,可是对面的丛林里却没了动静。 “护驾!”子猷吩咐护卫将凉亭团团围住,而自己早已带着人往那白羽箭射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简兮伸手将那箭矢拔了下来,见那就是一支普通的白羽箭,箭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只凭这支箭,很难判断究竟是谁做的。 双手托着箭身呈给懿轩,懿轩拿起来细看了几眼,也没有头绪,便转头问她:“又得罪谁了?” 桑梓目光一跳,发誓般说:“没有,绝对没有。自从那天跟王爷分开之后,我就没有出过门,怎么可能得罪人呢?” 若非要说得罪了谁,不就是桑握瑜吗,可是这样的话,她如何能说给他听? “也许只是流箭吧。” “流箭?”懿轩显然不相信这是个巧合,“角度如此精准,力度如此之劲,应该离的不算很远,你告诉我是支流箭?若非故意,为何至今没人出来探看?” 懿轩说这话的时候,却始终将她护在柱子后面,且机警的扫了眼周围的山林草丛。 桑梓垂眸不语,心里盘算着,这事必然和桑握瑜有关系,再不然就是姜楚玉,总之,一定和这几个人有关系。 “梓儿,跟我说实话。” 懿轩深沉的眸子望着她,让她险些招架不住,但还是转过身去说:“莫不是那天大街上的那几个混混被放出来了吗?” “皇帝狩猎,提前五天山路就已经被封了,你以为是什么人都能混的进来的吗?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天子狩猎,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入行猎的范围,否则会被当成刺客格杀勿论。 所以,能进入这片区域的,只有各府里的随从和小厮,而就是这些人,也都是有数的。 “王爷,你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命,难道我还会包庇他吗?” 懿轩知道,如果她不想说,他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 他微微低了头,凑在她耳边,用只能她听到的声音冷冷道:“好,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会逼你,但如果被我查了出来,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哪怕是桑家的人。” 最后一句话,让桑梓的眉心轻跳了几下,可她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懿轩回头吩咐道:“宣御医。” 这个时候,子猷已经回来复命,他拦住那御医跟他耳语了几句,那人面露惊讶之色,最后却也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 给桑梓诊过脉之后,那御医战战兢兢的说:“王,王爷,桑小姐没有大碍,无需吃药,若是真觉得哪里不舒服,只需服用点安神汤就好了。” 懿轩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然后又问她:“你觉得如何?我送你回去休息可好?” 桑梓忙起身说:“王爷,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懿轩点了点头,然后转而问子猷,“人呢,找到没有?” 子猷垂首道:“没有追上,山间林深草密,今天来行猎的人又多,属下追出去一段路,只遇到了温家二公子和他的随从,但是他说没有看到可疑的人路过。” 懿轩心中有数,温庭蕴是绝不可能加害她的,这样大的山林,藏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目光落在桌上那支普通的箭矢上,他的眼神更冷了。 今天凡是参与狩猎的王公贵族,为了容易区分清点猎物,每个人的箭矢上都做了不同的标记,在猎场忽然出现这样的箭矢,分明是早有准备的。 懿轩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揽过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适才子猷去拿人,回来的时候刚巧碰到一队巡逻的侍卫,那些侍卫的手里牵着几条体型庞大的猎犬。 桑梓才下了台阶,便听到一阵疯狂的狗叫声,那些猎犬露着森森白牙,根本不似平日里见了人的样子。 它们体形本就庞大,这会子见了她,更是狂吠不止,疯狂的想要挣脱绳索想扑上来,有些还不停的跳起身来想去撕咬她。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个子小些的侍卫手里的绳索忽然被挣脱,那只体形庞大的黑色猎犬,若猎豹一般,露着森森白牙,直向着她扑了过来。 它飞扑起来的时候,桑梓甚至闻到了它口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第234章 暗箭伤人(1) 而就在她躲闪不及的当口,懿轩忽然抽出旁边侍卫的长剑,猛地挡在她的面前,将那柄长剑狠狠的刺入了猎犬的脖子里。 那只黑色的大犬轰然倒地,痛苦的哀鸣着,不大会便没了气息。 可这个时候,其他的猎犬却叫的更加疯狂了,狂吠着争先恐后的想要扑上来撕咬她。 那样此起彼伏的凶残叫声,直听的人心里发颤。 桑梓从未如此惧怕过,要知道这些猎犬平日里可都是用最残酷的手段训练出来的,她甚至听说过,有人将猪心藏在稻草人的身体内,待到这些猎犬饿的发狂的时候,再放出来喂食,时间长了这些猎犬便专掏人心。 甚至刑部审讯那些盗匪流寇,杀手死士,有时候也会借用它们。 而山林狩猎之前,这些猎犬还会特地的饿上几顿,就是为了让它们多捕捉一些猎物。 只是,适才还平静无声的猎犬,为何见到她之后,忽然就变得凶残激动起来? 显然懿轩也意识到了这点,护着她迅速走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浑身打量她几眼,却并未发现不妥。 桑梓抓起自己的披风嗅了一下,发现衣服上之前被泼湿的地方,只有淡淡的茶香而已。 懿轩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那一小片水渍,此刻虽然已经干了,但还是在披风上留下了一点痕迹。 懿轩问:“这是怎么弄的?” 桑梓茫然道:“之前在枫露殿附近,不留神被一个端茶的小公公给撞了一下……” 脑子里似有什么闪过,她瞳孔骤然一紧,忽然就将身上佩戴的那个香囊给迅速的扯了下来,然后拉开抽绳,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在了帕子上。 果然她想的没错,这次里面多了一样东西,是一团被血浸透的丝棉,看着有点恶心。 她这突然的神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懿轩的眼睛,他问:“这香囊是谁给你的?” 桑梓似是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闻言眼神忽闪了一下,回道:“这香囊是今天滢妃娘娘恩赐的,每个人都有,而且之前我曾检查过这香囊,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东西,后来我碰到了一个伺茶的小公公,是他帮我捡起了香囊,然后……” “你可有看清那小公公的长相?” 桑梓顿了顿,摇头,“没有,当时他一直垂着头,我也没有多想,也就没有注意他的容貌。” 目光落在帕子上的那团肮脏的丝棉上,她有些恶心的紧了紧眉心。 子猷上来拿起那团丝棉闻了一下,对懿轩说:“是鹿血,我们的猎犬全都是用鹿肉喂养的,所以它们闻到鹿血的味道才会那么激动。” 懿轩冷沉的眸子,此刻已然是带了几分凛冽的杀气,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一种居高临下,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气势。 “好歹毒的心思,既然如此,子猷,那就让猎犬去追查适才放冷箭的人好了。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他们挖出来!” 子猷忙应着,“是。”然后亲自带人去了。 懿轩回眸,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冷笑看着她,问:“怎么,现在还是不想说吗?” 桑梓转身,默默牵过侍卫手中的马,翻身而上,策马急驰而去。 懿轩怕她再出意外,还是急忙跟了上去,却不再逼问。 …… 松鹤亭内,温庭蕴满头大汗的跑进来,欢喜的问:“梓儿,你找我什么事?” 桑清婉转过身来,微微福身,“清婉见过二公子。” 温庭蕴笑容微僵,不由后退一步,且心有余悸般四处望了一眼,“桑小姐,怎么是你?” 桑清婉忍着心里丝丝的疼痛,苦笑挑唇,反问道:“为什么有人说桑小姐找你,你最先想到的是梓儿,而不是我?看见是我,你很意外,很不情愿是不是?” 温庭蕴神色骤冷,又离得远了些,一副随时都要离开的样子,问:“不知道桑小姐找我什么事?” “我知道,也许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来见我的对不对?” 桑清婉捏着帕子,走上前几步,福了福身道:“二公子,我来找你,只是想为上次的事情向你道歉,我那时候心情不太好,从未被那么多人当面耻笑过,所以情绪有些激动,没把事情说清楚,若是因此让别人误会了,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还请二公子见谅。” 温庭蕴松了口气,但是对于她这态度的转变之快,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 “桑小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如果你没其他的事情,我就告辞了。” 温庭蕴转身想走,却听桑清婉在身后急道:“为什么?我们也是从小就认识的,她到底哪里比我好,还是你根本就是在可怜她?” “不,我不是可怜她,我就是喜欢她。” 温庭蕴转身,面无表情的说:“桑小姐,梓儿也许并没有哪里比你好,也或许你比她更优秀百倍,但是这与我无关,我就只是喜欢她而已。” “我们是姐妹,总有相似的地方,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喜欢她,却要对我敬而远之,小时候,我们在一起不是玩的很开心吗?” 温庭蕴微微垂眸,对于桑清婉的问话,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头一次见到桑梓,是大夫人罚她在太阳底下长跪,她小小的身躯在烈日下咬紧牙关强撑着,即使浑身都汗透了,但是那脊背却一直挺的笔直。 他心有不忍,问桑怀瑾拿了一把雨伞,过去为她遮阴,然后他就看到,那女孩儿抬起头来,最新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双比太阳还要明亮,比秋水还要明澈,若被山涧泉水洗涤过的清亮眸子。 那双眼睛,那么美那么亮,有一瞬间,他的心狠狠的颤抖了几下,似是有什么东西猛烈的撞了进来,自此再也不能忘怀。 也许一开始,是有些同情她的遭遇,但之后,他很清楚,那绝不是怜悯。 那时候他就在想,她在桑家老是被责罚,而且动辄就要被关柴房好几天,没吃没喝。他要怎么帮她,能不能将她接到自己家里去长住呢? 如果她来了怀安王府,那他一定给她吃最好吃的点心,穿最好看的衣服,戴最好看的首饰,他绝不会再让她挨饿受冻。 为此,他曾求过他的母妃,可王妃只是觉得那是孩子气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所以,他才会借着去找桑怀瑾,三天两头的给她带吃的,带疗伤的药丸,带各种她需要的东西,直到她离开桑府,自此山高水远再无消息…… 第235章 暗箭伤人(2) 那时候,他并未注意到他的身边,时常还会跟着一位桑家的二小姐,用一种复杂不甘的眼神注视着他。 只是,他太喜欢梓儿的那双眼睛了,以至于每次面对她的时候,都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如天上弯弯的月牙,她哭起来的时候,那朦胧的泪眸若山间迷蒙的晨雾,她骗他的时候,眼珠子总会灵动的转啊转的,总想让他忍不住的想去亲上一口。 他也喜欢她的性格,爽朗调皮的像个男孩子一样,做什么都毫不拘束,不像桑清婉那样,爬树怕弄皱了衣裳,抓鱼怕弄湿了绣鞋,她什么都不怕,疯起来比他都能闹,打起来比他都勇猛,倔强起来,就算是挨打也不屈服。 这么多年,他见过无数闺阁千金,可是那个野丫头却如在他心里扎了根一般,怎么都忘不掉。 也许喜欢一个人,最开始可能会缘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可是真的喜欢了才发现,是没有理由的,也说不出为什么喜欢,连别人眼中的缺点都觉得那么可爱。 温庭蕴现在的心思,就是如此。 对于桑清婉的咄咄逼问,他只能说:“桑小姐,我不了解你,因为你是千金小姐,端方矜持,我从来都不敢靠近,怕坏了你的名声。” 桑清婉咬唇,追上来拦住他的去路问:“如果,如果我说我愿意给彼此了解的机会,你是否能够像对梓儿那样,带着我出去玩,敞开心扉的与我相交?” 温庭蕴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冷笑着问:“桑小姐,你可以穿着小厮的衣服,毫不在意的跟我在街头喝酒吗? 你会为了我,宁可去得罪比自己身份高贵的人,而且险些遭到暗算,就只为了帮我保住一味药治疗我的腿吗? 你会不顾男女大防,每天不遗余力的为一个男子治疗伤痛吗?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梓儿将我从地狱里拖了出来,并让我重新站了起来,是她让我得以重生,如此深重的情意,我又怎么可以辜负她,去和她的姐妹谈情说爱?” 温庭蕴越过她,最后回头道:“桑小姐,请你以后不要再提及小时候的事情了,如果不是梓儿回府,我并不记得你是谁。” 最后一句,若一把尖刀插进桑清婉的心里,令她心痛不已,无声啜泣。 “她到底哪里好?你对她到底是感恩还是爱,你真的分的清吗?” 歇斯底里的喊出这一句,桑清婉哽咽不成声。 温庭蕴回眸,淡漠道:“我当然分得清。” 桑清婉追上来,分明还是想说什么的,可这个时候,她却忽然看到密林里飞出一支白羽箭,直冲着温庭蕴的后心而来。 “温公子小心!” 桑清婉扑上来,用力的推了他一把,温庭蕴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推的踉跄前行,可再回头的时候,却发现桑清婉已经惊呼一声跌倒在地,而她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箭矢,箭头深没入骨,鲜血顿时将她胸前的衣襟染红了一大片。 温庭蕴起身想去追,可是却被桑清婉死死的拉住了衣袖,“危险,快离开这儿……” “桑小姐,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回去找大夫!” 温庭蕴俯身去抱她,却被桑清婉给拒绝了,她拉着他的衣袖,眼角的泪水如断珠滚滚而下。 “庭蕴,你听我说,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温庭蕴脸色发白的抱着她,因着她胸前的伤,他不敢强硬的去碰她。 桑清婉凄然一笑,哽咽道:“庭蕴,让我也这样叫你一次吧,如果我死了,你不要愧疚,我是心甘情愿的。你从小眼中就只有梓儿,可是却从不知道,我亦是如此。” 桑清婉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有些陈旧了的荷包,问他:“你还记得这个吗?” 温庭蕴紧张的摇头,这些佩戴的东西,隔一段时间便要换新,而且都是丫头们的事,他哪里会去留心多少年前佩戴过的一个荷包? 桑清婉的眼神瞬间黯然,却紧紧的捂在胸口,像是宝贝一样的怕人给抢走了,“庭蕴,这是你遗落在我们家的东西,这么多年,我一直小心的收藏着。每当我想你了,就拿出来看一眼。 自从梓儿离开桑家以后,你就再没有来过,那时候我曾央求二哥哥带我去你们府上找你,可是他答应了还没有来得及带我去,他就,就忽然变成了那个样子……” 温庭蕴按着她的伤口,有些焦急的说:“桑小姐,这些话,以后再说吧,我怕再耽误下去你会没命的。” 桑清婉摇头,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明明是在落泪,可嘴角却漾起从未有过的满足笑容,“庭蕴,没有你,我以后的日子生不如死,倒不如就让我这样死在你的怀里。 你知道吗,为了见你一面,我曾无数次的乘坐家里的马车,躲在怀安王府对面的巷口,就为偷看你一眼。 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桑梓走了,等你再到我们府上,一定可以看到我的存在,可是为什么,后来你就不肯再上门了呢?” 没了梓儿,桑家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知道,你们都容不下她,赶她走,已经算是仁慈了。梓儿不在府上,我不必再担心她会挨饿受冻,也不必再害怕她会挨打受罚,她走了,与你们桑家就如同没了瓜葛一般,我还去做什么?” 温庭蕴抱起她,叹道:“桑小姐,你太傻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是傻,可是你对梓儿千般的好,在我眼里何尝又不傻?梓儿她,从来都不懂得感恩,没有桑家哪有她的今天,可是你看看她是怎么对我们的?她甚至蛊惑大姐踢掉了大哥的孩子……” “够了!” 温庭蕴剑眉微挑,语气中已然带了些怒气,“你说梓儿蛊惑桑清柔杀了桑握瑜未出世的孩子?可是我问你,但凡有点良知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受人挑拨,去谋杀自己的亲侄儿!桑小姐,你不必说了,我带你去找御医。” 温庭蕴黑着脸色,抱着桑清婉上马。 怀远跟上来问:“少爷,要我带人去追吗?” “不必了,我知道是谁做的,我心中有数。” 第236章 警告(1) 这一场狩猎,山林深处,不知藏了多少人的阴诡心思。 滢妃坐在树下问兄长苏煌,“大哥,你都安排好了吗?” 苏煌正站在崖边欣赏枫林遍野的胜景,闻言回头微微一笑,“你放心,不过是个闺阁小姐而已,想毁了她还不容易。” 滢妃狭长的眸子眯了眯,眼底划过一抹狠厉之色,怒道:“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上次他明明是喜欢桑清柔的,可是桑清柔如今下落不明,他忽然又对桑清婉起了兴致。 这次狩猎,传召各府世家千金前来陪伴,与其说是我的主意,倒不如说是成全了皇上。大哥,桑家难道真的要出一个皇后来压着我吗?” 苏煌笑意浅淡,不以为然的淡淡道:“你急什么,如今凤印在你手里,就算桑清婉哪天入了宫,也不可能越过你去,想怎样还不是看你的心情? 何况,她能不能入宫还不一定呢。 只是滢儿,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身为后宫之主,没有容人的心胸可不行。你既然身为皇妃,早就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守住你自己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争风吃醋,那是傻瓜才做的事情。” 面对苏煌威严的目光,苏滢觉得有些羞愧,“大哥,我明白,只是因着之前那个谣言,我真的好怕。而且桑家的这个二小姐,比那位大小姐可有心机多了,那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一旦让她入了宫,还有姜家做她的后盾,凭着她的心机和才华,恐怕很快皇上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苏煌点了点头,“桑清婉在京中颇有才名,皇上喜欢她,你不应该觉得意外才是。皇上博学,你能从众多嫔妃中脱颖而出,不也是因着投其所好的缘故吗? 两个有共同话题的人,总比皇上说什么都听不懂,只长了一张漂亮脸蛋的人更有优势。那桑清婉便是如此,不过有你在前面压着,她纵有满腹才学也不过如此了。” “大哥,你不要掉以轻心,斩草就要除根,打蛇就要打七寸,绝不可以给她反击的机会。” 苏煌见她真有些急了,又若有所思的问:“桑家有四位小姐,你难道真打算赶尽杀绝?” 滢妃哼道:“桑家的四小姐还小,而且一直默默无闻,暂时不足为虑。至于那位三小姐,就如大哥所说,恐怕连皇上说什么都听不懂,大字都不识几个,更不必费心。 而且之前我从桑清柔口中得知,那位三小姐的母亲好像是贱奴出身,这样低贱的身份,莫说能否入宫,就算侥幸被选中,封个淑媛也就到头了,连嫔位都没有先例,更不要说什么皇后的位子了。” “我明白了,你放心就是,只要她进入林中,我必然不会让她活着出去。” 苏煌话音才落,便有家中小厮跑来禀报说:“大少爷,桑家的二小姐在松鹤亭那边,被人一箭射中了胸口,听说伤的很重,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滢妃瞳孔一紧,下意识的看向苏煌。 苏煌急问:“是我们的人做的吗?” 那小厮摇头说:“不是,我们的人还未找到她,就听说她已经出事了。” 苏煌回头看向滢妃,滢妃忙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你回去看看吧。” 苏煌命人给滢妃备马,临走又嘱咐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插手此事,就算桑清婉不死,以后的事也交给我来做,你安心在宫里伺候好皇上才是。” “我知道了大哥。” 滢妃带人策马往回赶,心情是说不出的舒畅,到底是谁帮了她这样一个大忙呢? …… 九华殿内,懿轩站在窗前,遥望枫露殿的方向,沉凉的眸子深不见底。 祥公公进来,轻声回禀道:“皇上,桑家的二小姐,在密林里被流箭射伤了。” “哦?” 懿轩转身,有些意外的问:“伤势如何?” 祥公公忙又躬身道:“伤势不轻,箭头插的太深,而且离心窝只有两寸的距离,险险保住了性命而已,现在人已经被送回了桑府。对了,那位三小姐,也一起回去了。” “她也走了。” 懿轩似是有些失望的转过身去,他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发生这么多事,早知道,就不该让她来的。 祥公公见皇上许久都没有吩咐,又小心翼翼的问:“皇上,那桑家二小姐那里……” “哦,让太医看着尽力救治就是了。” “是。” 祥公公正想退下,又听皇帝冷冷道:“去告诉胤公公,让他三天之内务必把那个冲撞了三小姐的小太监给朕找出来,不必来回,直接当众乱棍打死。” 祥公公对这其中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不过也不要紧,等子猷回来,他去问他便是。 便又应着,“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子猷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懿轩刚刚歇了中觉起来。 祥公公还没跟他八卦几句,里面当值的小太监已经出来传召,说皇上让他进去呢。 子猷进到九华殿,先行了君臣礼,这才回禀说:“皇上,人找到了,按照皇上的吩咐,如果此事和桑握瑜有关,就先按兵不动。果然,猎犬循着草丛里的气味,一路追到了他的队伍里……” “那他怎么说?” 子猷忙道:“属下带人追上去的时候,猎犬一直朝着他的一个小厮狂吠不止,他看上去有些慌张,不过属下说只是路过巧遇,显然他心虚,并不十分相信。” 懿轩沉思颔首,“怪不得她一直不肯说实话,原来是顾忌家丑不可外扬。” 子猷想了想说:“也许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皇上想想,于三小姐而言,皇上始终是外人,如果她指证自己的大哥要杀她,就算皇上可以为她做主发落了桑握瑜,可以后,她还如何能在桑家待的下去? 桑桓只有桑握瑜这一个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真处置了他,桑桓还不得恨死她吗?” “你说的是,可这件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懿轩拿起桌上的那支箭矢默了片刻,然后递给子猷说:“给桑桓送去,你知道该怎么说。” 子猷会心一笑,“皇上英明,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桑清婉被流箭所伤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开来,桑梓没想到,桑握瑜比她回来的还要快些。 第237章 警告(2) 才到二门上,桑握瑜的剑便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而与此同时,简兮手中的短剑,也在眨眼间抵在了桑握瑜的心口处。 桑梓抬眸冷冷望着他,嘴角带着淡淡的讥讽。 桑握瑜的剑刃离她的脖子又近了几分,阴恻恻问:“是不是你做的?” 桑梓哂笑,“你以为我是你吗?暗箭伤人,小人行径,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在松涛亭的那只箭,是你的人射出的吗? 只可惜,你们算计人不成,却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怎么,你要杀我吗,如果你真有那个胆子,那就一剑刺死我,然后再给我抵命好了。” “桑梓,如果让我查出是你伤了清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别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桑握瑜收回剑去,怒气冲冲的带着自己的随从走了。 桑梓轻蔑一笑,原来,他还不知道桑清婉受伤的真正原因。 私自约见温庭蕴,还因此受伤,真不知道等桑握瑜明白了真相,会是怎样的心情? 二小姐受伤,桑府乱作一团,桑桓也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可是昏迷中的桑清婉,却犹自念念不忘温庭蕴,令前来诊治的太医尴尬万分,桑桓也觉难堪不已。 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之后,桑桓心中恼怒,却最终什么也没说的着人将温庭蕴送了出去。 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中的桑清婉,桑桓实在是没想到,他的这个二女儿已经用情如此之深,难道上次传出的那些风言风语,其实并非捕风捉影吗? 可她是要进宫的啊,这一点是不容改变的事实,桑桓狠了狠心,转身出了桑清婉的小院。 他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姜氏接回来,秦氏又要管家,又要照顾桑怀瑾,本就无暇顾及其他,而且姜氏的这几个孩子,又跟秦氏不亲近,照桑清婉的这个样子,桑桓怕以后还会出事。 他对这个二女儿寄予了太多的厚望,那种期望不是一下子就能收的回来的。 正想着心事,见二门上有人来报说:“老爷,怀安王府差人过来了,说是找老爷有事。” 桑桓忙吩咐说:“快请。” 自己则在院中等候,待子猷进了二门,他又亲自迎了上去。 子猷乃是天子身边的三品带刀侍卫,见了桑桓只礼貌的行了平礼,“桑大人,打扰了。” 桑桓慌忙还礼,客气道:“不敢不敢,快里面请。” 边带着子猷往书房去,边又吩咐人说:“赶紧上茶。” 开了书房的门,待到小厮奉了茶水上来,子猷才又开口,关切的问:“听说府上的二小姐在林中被流箭所伤,不知道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桑桓忙道:“伤的是有些重,不过幸好御医医术高明,让小女侥幸保住了一条命,休养些时日,应该就无大碍了。” 子猷点了点头,“皇上也听说了此事,令御医好好诊治,所以桑大人放宽心,令千金一定会没事的。” 桑桓闻言,面露感激之色,惶恐道:“等小女身体大好了,我一定亲自带她进宫谢恩。” 桑桓总觉得,子猷走这一趟,一定还有别的事要说。 子猷这些话,也不过是客套而已,懿轩得知桑清婉是为了温庭蕴而受的伤,虽说赐了御医,但其他事上并无特殊吩咐,甚至没有过问凶手的事情。 各人内院的阴私之事,即便是皇上,也不可能事事插手干涉。 子猷见桑桓似有疑惑,便从袖中掏出一支断箭放在桌上,切入了正题说:“桑大人,今天三小姐和王爷在西苑松涛亭说话的时候,有人想要暗杀三小姐,幸好王爷出手及时,才让三小姐幸免于难,这支箭就是证明。不知桑大人,对此事可心中有数?” 桑桓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大变,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得说:“小女顽劣,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才惹来这杀身之祸,等下我会好好问问她。” “不必了。” 子猷站起身来,语气也有些冷冽起来,“桑大人,当时三小姐有惊无险,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肯说。 王爷震怒不已,令属下追查此事,我带着猎犬一路追到了令公子的队伍里,猎犬对着他的一个小厮狂吠不止。 桑大人,王爷让我代问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桑桓神色骤然一僵,脊背发凉,倏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愣了愣神,慌忙道:“这,这也许是一场误会……” 子猷又瞥了眼桌上的那支箭,冷冷道:“话我已经带到,桑大人看着办吧,告辞。” “子猷大人,您……” 桑桓本想挽留解释,可是子猷已经大步出了书房,头也不回的走了。 桑桓面如土色,身子晃了晃,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外面伺候的人说:“去把大少爷找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不大会,桑握瑜进了书房,见桑桓坐在椅子上,神色很不好,便有些担心的问:“父亲,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畜牲,你做的好事!” 桑桓起身,狠狠扇了桑握瑜一巴掌,“今天梓儿在西苑山林差点被人暗杀,这事,是不是你吩咐人干的?” 桑握瑜不服气,却绝对不愿承认,“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以为你找我来,是为了清婉受伤的事,我还怀疑,清婉是被她的人所伤呢!说不定就是她勾结逸安王,想要谋害清婉!” “你放肆,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你有几个脑袋敢污蔑王爷?” 桑桓又气又无奈,有些话他不能明说,可是不说,桑握瑜根本就无法明白他的苦心。 桑握瑜咬了咬牙,恼怒的反驳道:“父亲,不管今天桑梓遇到什么事情,可她到底毫发无伤不是吗? 可是清婉现在却还重伤昏迷不醒,父亲为何如此偏心,对那个贱奴的女儿如此关心,却不去想想,如何追查伤害清婉的凶手? 她倒是有本事,也不知道怎么勾引了逸安王,堂堂一个王爷,居然为她做出这等暗箭伤人的勾当,说不定她早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你……你个蠢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桑桓指着桑握瑜,气的手指一直在发抖,“这话出了这门,你若敢在外面胡说八道,我非打死你不可!你妹妹的伤,跟梓儿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去找她的麻烦!” 第238章 悬在你头上的剑 桑桓指着桑握瑜,气的手指一直在发抖,“这话出了这门,你若敢在外面胡说八道,我非打死你不可!你妹妹的伤,跟梓儿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去找她的麻烦!” 桑握瑜虽未说话,可心底的倔强却全都写在脸上了。 桑桓气急,拿起桌上的箭,直戳到他面前,痛心疾首的喝道:“逆子,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悬在你头上的一把剑,你三妹妹没事,是你走了大运!” 说完,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掷在桑握瑜的脚下,简直都要被他给气死了。 敢在皇上面前放箭,这跟行刺有什么差别,他没有被当场正法,已经实属皇上格外开恩了。 桑握瑜心虚,垂首不敢辩驳,心里却恨极了逸安王的多管闲事。 桑桓见他那模样,便知道子猷所言不虚,果然没有冤枉了他。 “滚,你给我滚,以后,倘若再敢胡来,你连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桑握瑜看着暴怒的桑桓,终究还是应了一声,“是。”然后,垂头丧气的退了出去。 出门碰上自己的小厮,桑握瑜纳闷的嘀咕道:“我今天听人说,逸安王并不在京中,怎么忽然又跟三小姐在一起,这可是奇怪了。” 光禄随口道:“那位王爷就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就算回京,去的地方也不过就是辛太妃和皇上那里,待个几天,就又不见人了,别说这个时候,就算年节下,又有谁见过他?” 桑握瑜原本心有疑惑,听光禄这么一说,又寻思道:“你说的也是,年年秋猎,就是小时候见过他两次,手无缚鸡之力,性子还冷淡,没趣的很。 算了,就算那丫头攀上了萧玧那个废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倒是我爹,那样子就跟我惹了皇帝一样。做了这么多年京官,倒是越做胆子越小了。” 光禄回头看了一眼,怕被人听见,传到老爷耳朵里又得挨骂,慌忙劝道:“少爷,您少说两句吧,老爷总有他的道理,您听着就是了。 对了,您之前看上的那个小妞,前两天她哥嫂已经因为欠下的赌债还不起,逃回南边的老家了。 走之前,把她高价卖给了一个人贩子,我已经跟那人打过招呼了,到时候让她吃点苦头,少爷再出手去救她,到时候,说不定她心生感激,就以身相许了。” 桑握瑜看着光禄那猥琐的笑容,轻呸了一口,“你小子心思越来越滑了,该不会又是小六给你出的主意吧? 勾引戚玉茹的大哥去赌博,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生生气死了老爷子,你们还真干的出来。” 光禄跟在桑握瑜屁股后面,殷勤的谄媚道:“少爷,咱们可都是为您着想,您想想,就玉茹姑娘那脾气,您要是敢来硬的,她不得死给你看? 对付这样的女孩子,就得温和着点,就算到手了也不能着急,得让她心甘情愿那才行。” 桑握瑜轻嗤了一声,“行,爷领你们的情了,去把上个月放给张家的银子收回来,利息就算爷赏你喝酒的。” 光禄一听,眼睛都亮了,“是,奴才明天就带人去收银子,绝不让爷失望。爷,过几天您就要出京了,带上奴才吧,一路上也好伺候您。” “好,我带你出去长长见识。” “多谢少爷……” 声音渐远,桑握瑜带着自己的长随出了二门,桑梓只看到他们主仆二人的一个背影。 简兮见她一直望着二门的方向,驻足出神不语,便小声的问:“小姐,您还是想要阻止桑握瑜上任吗?” 桑梓没有回答,而是问:“先生还在客栈吗,明天,我们出府一趟吧。” 简兮提醒说:“可是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了,时间上怕是来不及。” “不会的,桑清婉受了重伤,这两天怕是不宜挪动,最早也要后天才能动身。” 一阵冷风扑来,浑身遍生凉意,桑梓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身往廊下走去。 毕竟是秋天了,一到阴天便觉格外的凉,风雨欲来,看来今晚又要睡不安宁了。 不知是在不安什么,桑梓一大早便带着简兮直奔客栈,早饭都没有吃,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客栈的门板还未下全,小二正站在门槛上打哈欠,见有人来,很不高兴的问:“住店还是打尖?若是想吃饭,还是去外面的早点铺子吧,我们这还没准备早饭呢。” 桑梓住了脚步问:“我是来找人的,那位枫先生应该还在吧?” “走了。” 小二还有些睡意未消的说:“大概半柱香之前,他们就从后院离开了。” 桑梓又急忙问:“可有留下什么话吗?” “没有,昨儿晚上结的账,今早天一亮就走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代。” “我知道了。” 她转身便走,简兮撑着雨伞追上来劝道:“小姐,这雨太凉了,小心受了风寒,还是赶紧到马车上去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也许先生真的是有急事回京了呢。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听冷荀说,西边今年又闹了旱灾,而且是数十年来最厉害的一次,地里几乎颗粒无收,很快可能就会有难民入京乞讨……” “简兮,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去吧。” 简兮愣了一下,哪里敢放心她一个人,可又不敢违背,只好把雨伞塞到她手里说:“小姐,你散散心就回府吧,这雨怕是要越下越大了,小心着凉。” “我知道了。” 桑梓接过雨伞,一个人行走在这湿漉漉的小巷中,天地间一片潮湿冰冷,寂静悠长的青石板巷中,只有风声,雨点落在伞面上的噼啪声,还有自己轻微的脚步声。 简兮坐在马车上远远的跟着,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见她走着走着,竟就走到了逸安王府对面的小巷里。 可是却就在那巷口停了脚步,犹豫不前。 雨越下越大,简兮等的有些心急了,却始终不见她上去叩门。 许久之后,她手里的雨伞忽然跌落在地,然后简兮看到她蹲下身来抱着自己,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那样瘦小的背影,在这大雨滂沱的巷口,显的那么寂寥孤独…… 简兮慌忙跳下马车,跑过去捡起雨伞,无声的站在她的身后为她遮挡着风雨。 直到逸安王府的大门忽然打开,她才起身,转身上了马车。 简兮最后看了那门内一眼,见无人出来,便也跟着她上了马车。 第239章 心乱如麻 一路上,她都不说话,眼神纠结痛苦,脸色发白,手冷的像是寒冬腊月房檐下的冰凌,没有一丝温度。 简兮不敢贸然开口问,一直到了桑府后门,她们下了马车,进了凌霄苑,简兮才问:“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在怨先生不告而别吗?” 桑梓嘴角抖了几下,眼神越加的黯淡下去,含痛低声道:“简兮,我知道先生决定了的事情,我改变不了,也许他也知道我会去阻止,不想再跟我起争执,才提前离开的。 我想把事情告诉逸安王,也许他有办法阻止,可是这样做,先生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简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既不愿背叛先生,又害怕边疆因为缺粮吃了败仗而涂炭百姓,我就像走到了岔路口,不知该站在哪一边。 可是先生他,真的只是在帮我吗?” 简兮目光有些躲闪,垂眸许久才轻声劝道:“小姐,如果是你力所不及的事,那就顺其自然不好吗?” 桑梓苦笑,站在廊下望着阴雨连绵的天空,目含伤痛道:“简兮,我心里有一个很大的猜疑,是我不敢去面对的。” “小姐,您在怀疑什么?” 桑梓定定出了会神,却什么也没说的默然转身进了屋内。 三天后启程回京,这秋雨却依然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逸安王府的马车就在前面,可是她连下去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煎熬一夜无眠,第二天上午,她带着简兮早早的便去了白府。 明明是正该用早饭的时间,秦艽却告诉他枫墨白不在。 她在大门口拦住他问:“那先生去哪了?” 秦艽叹道:“梓儿,我很忙,而且先生做什么也不会事事都告诉我。你如果硬要进去,我也不会拦着你,但是进去之后要说什么,你真的想好了吗?” “艽爷……” “丫头,听我一句劝,一旦踏进这个门槛,意味着什么,也许你现在并不真的清楚,但是,执意要进去,你一定会后悔的。” 叹了口气,秦艽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了,别任性了,回去吧,横竖先生心里是有你的,他所做的,不也是在帮你吗?” 他与她擦肩而过,桑梓望着他的背影说:“艽爷,我不是小孩子了,一些事,我阻止不了并不代表我认可,更不代表会任人左右。”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秦艽愣了愣神,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深沉的眸子里,有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翻涌着。 他本是要回商铺的,可是她走了,他却又转身进了白府。 艽爷进来的时候,枫墨白正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外面水汽茫茫的园林出神。 听见动静转过身来,问:“她走了?” “走了。” 秦艽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轻轻叹了口气。 “梓儿是聪明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秦艽听见他这样说,张了张口,犹豫半天才说:“那丫头……不是清珞。” 枫墨白目光忽闪了一下,默了片刻,语气略觉沉重,“我知道。” …… 十一月初,桑握瑜作为粮草押运官带着二十万旦粮草奔赴西南大营。 而与此同时,姜氏也被重新接回了府中。 等桑握瑜回来,便是朝廷正儿八经的京城兵马司七品护卫长,虽说官职不高,可终究是有官衔在身的人了,他又怎么可能容许姜氏继续在家庙里受苦? 何况这个节骨眼上,桑清婉那边也需要有个可靠的人照料,此时将姜氏接回府来,旁人也无话可说。 姜氏回府,桑梓很清楚,不管是她还是秦氏,都将不会再有安宁日子过了。 恶虎反扑,手段之狠,必将更胜从前。 寒冬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枫墨白忽然差人带了消息来,说邀她去梅园茶肆赏雪。 桑梓这次出门,没有换小厮的衣服,而是直接一身女儿装出了门。 自从上次被秦艽拒之门外,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枫墨白。 一路上心里都乱糟糟的,可是她没想到,枫墨白这次不仅邀请了她,还邀请了懿轩和温庭蕴。 桑梓到达梅园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在亭子里围炉煮茶,谈笑正欢。 见她进来,枫墨白微微一笑,招手道:“到这边来坐,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桑梓亦松了口气,心里那种莫名沉重别扭的感觉,在看到懿轩和温庭蕴的时候,忽然就轻松了不少。 她浅浅一笑,掩藏好自己的情绪,裹紧了身上那件樱花色的云锦披风,呵着手坐在了懿轩和枫墨白中间的那个位子上。 “今天外面可真冷,你们倒是好雅兴,这种天气还有心情踏雪赏梅。” 她话音才落,一阵狂劲的北风卷来,漫天的红梅若雪花般飘落在亭子里,那纷飞回旋的殷红花瓣飘落下来,让她不禁感叹,这么美的景色,纵然冷些也值了。 白雪红梅,多少文人雅士咏诵出无数名篇佳句,如今倒是身临其境了。 可就算这白雪红梅的盛景,却又哪里抵得上庭中这三人的绝世风华? 她记得上次她来这里,只有她和懿轩两人,今天再看他,见他一身樱草黄银线兰草纹的蜀锦常服,外罩一件银灰色团福万字无边暗纹的狐裘大氅,身上还沾着几片花瓣,依然是再低调都掩饰不住的华贵不凡。 桑梓只偷偷看他一眼便转过头去,本就有些乱糟糟的心情,此刻更是越加的理不清了。 温庭蕴递了杯子过来,枫墨白斟了茶,桑梓忙双手接了过来。 见温庭蕴今天穿的是一件墨色金线暗织竹叶纹的棉袍,外罩同色一等云锦的貂皮毛领大氅,这颜色,倒衬的他越加的面如冠玉。 而枫墨白的穿着,则一如既往的清雅,布衣棉衫,外面的披风亦是寻常的素淡颜色,可也只有桑梓知道,他的这件披风的内里,同样是狐裘所制,寻常人难得一见。 她抱着茶杯暖手,温庭蕴先就笑问:“梓儿,这些日子你都在府里忙什么呢,叫你也不出来,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桑梓笑了笑说:“我怕冷,这样的天气,轻易不愿出门。” 懿轩见她小脸冻的发红,便让子猷将亭子四周的窗扇都关了,又问:“你二姐的伤好点了没有?听说大夫人回府了,你最近日子过的可还好?” 第240章 维护 桑梓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捧着茶杯毫不在意的说:“外伤好治,心病难医,我二姐现在身体早已无碍了。至于我,我的日子向来过的精彩,太平静了,反而不习惯。” 香茗在前,水汽氤氲里,那双灵动清澈的眸子眼角弯了弯,朦胧迷离若秋水晨雾,让人的心都怅然迷失在她的眼神里。 懿轩的目光在她的眉目之间流连辗转,嘴角带着浅淡的笑容,久久不舍移目。 “听说这里的老板娘手艺不错,你要不要尝尝这边的点心?” “好啊,既然王爷都说好了,那肯定错不了。” 懿轩含笑吩咐伺候在一旁的店小二说:“去把你们店里最有特色的点心都端上来,别在路上磨蹭,最好是刚出炉还热的。” 那店小二应着,却暗中拿眼去瞟枫墨白。 桑梓见他对那小二使了个眼色,那小二会意低头退了下去,这一个若蜻蜓点水般的暗示,让桑梓心里倏然一沉。 很快,一碟梅花酥和一碟红梅水晶糕便端了上来。 店小二将糕点全都摆在了懿轩面前,然后又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桑梓故作无意的向着温庭蕴的背后看了一眼,却见那小二又暗中偷瞥了枫墨白一眼。 这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懿轩的手才触到盘子里的梅花酥,正想要拿一块给她,却被她劈手给夺了过去。 “闻着好香,我都好久没吃到这样好的梅花酥了。” 桑梓说着,已经将那糕点塞进了嘴里。 枫墨白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紧了紧,捏着杯子的手,骨节微微有些泛白。 桑梓又拿起一块水晶糕尝了尝,糕点做的很好,剔透晶莹,里面的红梅花瓣清晰可见。 没有毒,那那个眼神代表着什么? 就在她嘴里塞满了东西,眼神却飘忽不定的时候,懿轩却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倒是对面的温庭蕴,看着她那副吃相,噗嗤一笑,起身帮她添了茶水说:“梓儿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若是喜欢,等会走的时候,再让老板娘给你包上一些带回去就是了。 每次出来吃东西,你都像是被饿了几天跑出来的一样,就算桑府的饭食再不济,也还不至于让你吃不饱吧?” “就你话多。要不要尝尝,味道真挺好的。” 桑梓感觉的到枫墨白对她的冷落,只能用这种方式,遮掩自己的不自在。 温庭蕴显然对这些甜点不感兴趣,起身拉起她说:“我们去赏梅,老这么坐着多没趣。” 桑梓被他拉着步下台阶,却又不放心的回头望了懿轩一眼,见他神情似笑非笑的朝着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天地间一片雪白,惟有红梅点点若篝火燃烧在枝头。 桑梓提着裙子跑到一株朱砂梅树下,抬头望着那满树盛放的花朵,深深的嗅了一口清冷空气里的梅香,这样大的梅园,放眼望去,深浅不一的红色铺展开来,若天边晚霞,衬着白雪美不胜收。 有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桑梓含笑回头去寻温庭蕴,却见他正站在不远处,傻了一般的望着自己。 白雪红梅,花瓣纷飞,这一回眸的笑容落在温庭蕴的眼里,已然成了世间最美的风景…… 桑梓不知懿轩是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的,他不说话,只是含笑将她头发上,衣襟上的落梅拂去,那样亲昵的眼神和温柔的动作,让枫墨白目光骤然锐利,而一旁的温庭蕴,更是有些气不过,可又不敢上去抢人,只能站在一旁干生气。 他就那么旁若无人的牵着她的手,一路出了梅园,带她上了马车,“景色虽好,可到底有些寒凉,冻着了倒不值,不如早些回去吧。” 桑梓心里一直在为枫墨白的那个眼神忐忑不已,看似无心的说:“先生倒是好雅兴,居然有空约王爷出来赏雪。” 懿轩神色无异,点头温声道:“我与枫先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他见识不凡,我们相谈甚欢,约了下次有时间出来一起喝酒,到时候,你也会来吧?” “会,一定会的。” 不来,她总觉不放心。 桑梓听到街上一阵呵斥吵嚷声,掀起车帘往外看去,见京城大街上,不知何时多出来那么多行乞之人。 大冷的天,那些人衣衫褴褛,瑟缩的相拥在街头角落取暖,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在哭泣不止。 桑梓刚才听到的那些吵嚷声,便是饭店门口的小二在驱赶那些乞讨之人。 她忽然间想起简兮前些日子所说的话,说是西边今年闹了大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这些人想必就是在家乡活不下去了,进京谋取出路来的。 毕竟天子脚下,富商官宦多的是,随意施舍一口也能活命。 可是他们却忘了,若搁在平时也就罢了,现在这种情况,就算真有剩菜剩饭,恐怕也不会有人随意施舍了,谁希望自己的府门口,总是堵着一群乞丐呢?看着都闹心。 桑梓掀起车帘,对子猷说:“停下,我要下去看看。” 子猷将马车停在路边,桑梓从车上跳下来,见南大街的商铺房檐下,到处都挤满了面黄肌瘦,无处容身的逃难百姓。 街头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怀里的婴儿饿的直哭,她想给他喂奶,可大概是因为没有奶水的缘故,孩子吃了几口,又张嘴大哭起来。 桑梓在南边,不是没有见过洪水过后,多少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样子,可比起眼前这些衣不蔽体,病弱难行,目光呆滞绝望的人,她心里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将钱袋里的所有银子都倒出来,交给简兮说:“把这些全都买成馒头分给这些人,明天你拿些银子出来买成粮食,我们去城外施粥。” 简兮应着,转身捧着银子去了馒头铺。 几大蒸笼的馒头,很快便被那些人给抢了个空。 懿轩站在她身边,不等她问,便已经开口解释说:“朝廷已经在尽力安置这些灾民了,可人数实在太多,就有些顾此失彼。 前些日子涌进来的一批灾民才安置好,这几天便又来了一批,更重要的是,附近几个州县的灾民听说京城在开仓赈济,也都一股脑的涌了过来,户部都有些应付不来了。 更重要的是,前两天还曾出现过灾民打劫百姓钱财的事情,弄得京城百姓人人自危不敢出门,你看,这南大街本该是京城最繁华的所在,平时这里挤满了各种商贩,如今哪里还能见到人影,就连卖杂货的散摊都不敢出来卖东西了。” 第241章 维护(2) 桑梓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身上。 那妇人慌忙就要起来磕头,却被她给按住了。 “没有棉衣,如何挨得过这漫长的一冬?就算勉强能有口粥吃,撑着饿不死,可若是得了疾病,很快便会蔓延开来,到时候,就不只是粮食的问题了,瘟疫会更可怕。” 懿轩扯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带着她往回走去,“这几年大乾大多地方都风调雨顺,所以朝廷囤粮也不少,不出意外的话,供应这些人一冬天的口粮是没问题的。 至于棉袍,户部也已经在尽力派发了,只是人太多,怕一时也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 桑梓点了点头,“王爷,我明白的,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最近京城的粮价肯定是一天高过一天吧? 粮食是如此,布匹,棉花,药材,肯定也要跟着水涨船高。反正朝廷出钱,那些商铺的老板们乐的大赚一笔。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道理可讲,什么东西一稀缺了,那价格肯定就是蹭蹭的涨,也不能只骂他们发国难财。” “你说的是。” 懿轩眉头紧锁,似有难言之隐。 又听桑梓说:“就算京城有足够多的囤粮,可不是刚刚往西南运了二十万石粮草吗?京城不比别处,为了预防万一,存粮怎么可能全都拿出来救济灾民? 何况前一段时间,京城的粮食还被粮商收走一批,其实朝廷现在能赈济灾民的粮食,也没有多少吧?” 懿轩没有想到这丫头想的这么多,适才说粮食够用,也是不想让她担心,可没想到,什么都瞒不过她。 懿轩无奈笑了笑,枫墨白,果然把她教的很好。 “梓儿,这些事情自有朝廷来解决,其他的你不用操心,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桑梓知道,自己能做的有限,可是艽爷之前收了那么多粮食,此刻肯定已经开始开仓放粮了吧? 桑梓想等枫墨白回来问问他,看是否能在天黑前,能给这些流落街头的人一点帮助? 哪怕没有地方住,但能有点东西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和懿轩说话的当口,后面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那些人迟迟没有动手,就是因为她一直在懿轩的身边,他们怕误伤了她被艽爷责罚。 外面太冷,懿轩怕冻坏了她,便催促说:“梓儿,我先送你回去,这些天外面乱的很,你能不出门就尽量不要出门,小心灾民暴乱伤了你。” 桑梓心里莫名的不踏实,坚持对懿轩说:“王爷,让我送你回府吧?” 懿轩探究的望着她,问:“为何?我们并不顺路。” “我要去那边的一个绸缎庄买点东西,顺路的很,你刚才也看见了,我的披风送了出去,若不做件新的,回头该没衣服穿了。” “你的银子也都送出去了。” “所以,你要不要先借我一点,改天我会还你的。” 懿轩摸了摸身上,他没带钱。 “等会问子猷要吧,我回王府,然后让管家送你去绸缎庄,再送你回桑府。这期间,你不许再四处乱跑了知道吗?” “知道了。”她很乖巧的应着。 一直看着他进了逸安王府的大门,她才拿了银子去了恒通绸缎庄。 这个时辰,按理说艽爷该在店铺里忙生意才对,可铺子里的小伙计告诉他说,艽爷上午就出去了,至今未归。 她出了恒通绸缎庄,打发走了方管家,然后带着简兮去了白府。 看门的小厮说枫墨白还未回来,如果她不着急,进去等着便是。 可是桑梓等到日头偏西,越等心里越沉,却始终等不到人,最后只得带着简兮回去了。 路上她一直在为他找借口,也许是和温庭蕴谈的尽兴,喝醉了酒也说不定,或者是和艽爷一起去谈生意了? 再或者,也许他现在正忙着让人施粥,救济那些灾民也说不定。 可是每当这些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心里便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这些事情,哪里用得着他亲自过问? 生意上的事情,向来都是艽爷在打理。 施粥,也自有各大粮行的掌柜的出面去做。 至于跟温庭蕴在一起,这都什么时辰了,最近城门关的早,他早该回来了。 桑梓不愿多想,今天见不到,那就明天,只要他不是刻意躲着她,总有见面的时候。 而且,倘若他真有心躲她,今天又何必把她叫出来赏雪? 看着寒冬夜幕下,那些瑟缩在墙角的身影,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她比谁都更懂的那种挨饿受冻的滋味。 桑梓带着简兮才出了白府的门不远,便有白府的小厮随后出门去了一家酒楼。 见了府中来人,枫墨白问:“她走了?” 那小厮忙应道:“是,姑娘在府里等了一下午,没等到先生,走的时候看着有点垂头丧气的。” 艽爷轻摇了摇头,却见枫墨白忽然站起身来,将面前的桌子,呼啦一声掀翻了出去。 这一动作,将艽爷和那小厮都吓了一跳,枫墨白更是暴躁的行至窗前,呼啦一下推开了临街的窗子。 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让他觉得浑身一寒,心头那股烦乱恼怒,却是被这股寒意给压下去不少。 几个时辰之前,派出去的人来回说他们没有动手刺杀懿轩的机会,因为她一直随着他去了怀安王府,看着他进了门,她才又去了艽爷那边。 不用想也知道,她去找艽爷是为了什么。 原本他以为,她不再过问桑握瑜押运粮草出京的事,便是已经像清珞一样妥协了。 可是今天亲眼看见她从懿轩手里抢下那梅花酥的时候,他是真的暴怒了,万一那梅花酥有毒呢? 她才认识懿轩几天,就敢拿自己的性命去维护他? 还是她笃定,纵然她真的中了毒,自己也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她死? 可是江山皇位面前,一个小女子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还有今天懿轩旁若无人的带走她时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和温庭蕴,梓儿将来必会是他的。 他哪来的资格从自己手里抢人,就因为他是皇帝吗? 从小到大,他得到的还不够多吗,凭什么所有自己觉得好的,最后都会被他抢走,就连自己教导多年的学生,也会这般轻易的受了他的蛊惑。 枫墨白回头问秦艽,“如果明天梓儿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办?” 秦艽冷冷道:“我会告诉她,我毕竟是个商人。” 第242章 句句戳心 这一场大雪过后,京城大雾弥漫,阴云低垂,几天不见太阳,让天气变得越加寒冷。 桑梓回府的时候,恰碰上姜氏带着田嬷嬷从佛堂出来。 远远看见她的背影,姜氏恨的直咬牙,“我的女儿清柔,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可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却在府里大摇大摆的进出,田嬷嬷,你去,将这个小贱人给我关起来,清柔一日找不到,我就要关着她,直到将她关到死为止!” 田嬷嬷知道姜氏这是恨极了,虽知道这法子不可行,可还是不敢违抗的应着。 老爷这些日子忙,顾不上府里的事情,且也向来不怎么过问三小姐的事,关她几天,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田嬷嬷带人去了紫桐院,二话不说,直接将桑梓的门给锁了。 连续两天无人过问,这种天气滴水成冰,没有炭火,也没有吃的东西,桑梓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跟两个丫头挤在一起玩猜丁壳赢瓜子。 她有的是耐心,她知道,她等的起,可是姜氏未必等的起。 何况,一扇门而已,如今还能关的住谁? 她早已不是小时候被关起来就只能靠忍耐活着的桑梓,这几天她们除了没有炭火,有吃有喝还有小酒,日子过的舒服着呢。 姜氏关着自己,无非就是因为桑清柔罢了,若她知道桑清柔如今已经沦为最低贱的巷女支,不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耐心跟她耗。 黄昏时分,天又下起了雪,雪粒子噼里啪啦的打在后窗上,只听那低吼的风声,都能让人觉得冷到骨头缝里了。 可姜氏却在这个时候带着田嬷嬷杀上门来。 一进门,没有看见主仆三人被饿的奄奄一息,或者被冻病卧床的瑟缩模样,心里的火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 “看来关着你,似乎没什么意义啊。” 桑梓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不知道梓儿犯了何错,母亲要关着我?” “你少跟我装蒜,所有人都说你大姐是跳崖自尽了,可是我不信,她不是那种想不开的孩子,说,是不是你在捣鬼,你把清柔弄到哪去了?” 桑梓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的讶异,不可思议的说:“大姐踢掉的可是大哥亲生的骨肉,人命关天,难道母亲认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姐连一点愧悔内疚的心思也没有?或者,您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吗,那可是您的亲孙儿。” 姜氏冷漠道:“握瑜还年轻,以后多纳几个妾,必能儿孙满堂,急什么?” 桑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也许之前祖母也是这么想的,让父亲多纳几个妾,桑家必定会子嗣兴旺,可有时候,事情总是不能尽遂人愿。” 姜氏听她这明嘲暗讽的话,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臭丫头,你还敢顶嘴?田嬷嬷,给我教训一下这个目无尊长的小贱人!” 桑梓神色微沉,却站在那儿纹丝未动,早有简兮上前一步,护在了她的身旁。 “母亲,我说错了什么,您要打我?是怪我说了实话,还是戳到了你心底的阴暗之处?” 姜氏冷笑,用一种居高临下,不容冒犯的威严语气冷冷道:“不管你说了什么,只冲你这眼中没有父母的态度,我就算打死你都不为过!” “哦?原来母亲冒雪前来,就是为了要打死我。” 桑梓澹然拂袖,含笑吩咐简兮,“你退下吧,既然母亲要打死我,那就打死我好了。反正黄泉路上有大姐做伴,横竖我也不觉得寂寞。” 这一句,不由让姜氏眼皮猛跳了几下。 “告诉我你大姐在哪,以后,我不会再难为你,若是敬酒不吃,那可就不要怪我心狠。” 桑梓轻摇了摇头,“母亲的话着实让我费解,大家都说大姐跳崖自尽了,可母亲却偏要说我知道大姐的下落,您是不是太过思念大姐,病急乱投医呢?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大姐的下落,大姐离家的时候,天气尚热,她带的衣衫也不多。如今看外面这风急雪大的,若是没有衣裳御寒,怕是光冻也要冻死了。 或者她被什么好心人救下收留了,暂时在什么地方养伤,没办法回府也说不定。再或者,大姐感念什么人的相救之恩,以身相许……” “你给我闭嘴!” 这些话,句句如刀插在姜氏的心上,让她发了疯般抓起桌上的茶杯便朝着她砸了过来。 “贱人,若是找不到你大姐,我定会让你偿命的,你大姐在外面受折磨,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杯子飞过来,被简兮伸手打落在地,清脆的摔裂声之后,是四处飞溅的茶水和碎瓷渣子。 桑梓眼眸含笑望着姜氏,她知道,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对姜氏来说意味着什么。 桑清柔就算能活着回来,也是废人一个,名声早已经保不住了,像她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她所说的,其实都是姜氏最害怕的。 姜氏未必想不到,只是她就算再忧心,也没有办法而已。 “既然门已经开了,我想我得去给祖母请安了,这几天没去颐寿院,祖母问起来,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呢。” 她说完,也不等姜氏开口,便转身出了门。 简兮看了大夫人一眼,拿过暖炕上搁着的披风,急忙追了出去。 姜氏气的头晕目眩,扶着田嬷嬷的手,恨声道:“反了,反了她了,你去,带几个把她抓回来,我要杖毙这个小贱人!” 田嬷嬷扶着大夫人,轻声叹气道:“夫人,您消消气吧,奴婢知道您找不到大小姐心里着急,可您想想,倘若大小姐真在三小姐手里,您这样对她,那她还不得加倍折磨大小姐吗?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大小姐。” “那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姜氏痛恨之下,狠狠一掌砸在桌上,“找不到清柔,我这心里一日也不得安宁,她自幼没吃过苦,又不是肯受委屈的性子,倘若真是跳崖了也还好,就怕落在别人手里生不如死!” 田嬷嬷此刻也不敢混说什么,只得又劝道:“夫人,我们回去吧,奴婢觉得您可能想多了,大小姐出事那天,三小姐那边并未出府,她手上也没什么银子,更不可能买凶陷害大小姐,您若真因为疑心这事打了她,老夫人那边也不好交代不是?” 第243章 怯步 姜氏抚了抚额头,心里恨的如猫抓一样难受,可是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田嬷嬷,不是我心狠容不下她,而是你也看见了,自从她回府,接二连三出了多少事,哪一样和她没有关系?如果我能早下决断,狠狠心除了她,那我的清柔也不会出事。” 姜氏后悔不已,扶着田嬷嬷的手踏出门槛,吩咐说:“明天我们去一趟姜府,老爷是指望不上了,我只能求助兄长为我的清柔报仇了!” 田嬷嬷忙应着,“是,夫人怎么做,奴婢都会帮夫人的。台阶上滑,夫人小心着些。” …… 清晨一大早,站在北风呼啸的南大街上,桑梓看到墙根下,那些灾民身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花,有的尚能起来挪动几步,有的已经一动不动了。 灾荒之下又逢严冬,简直是双重的苦难。 这样凄惨的情景,她甚至不忍多看一眼。 转身上了马车,到了恒通绸缎庄的时候,店里的小厮尚未来得及开门。 无奈,她只得在门外等着。 大约等了两炷香的时候,终于看到有人呵着手开了门准备营业,桑梓便立刻走了进去。 她问那还在卸着门板的小厮,“艽爷呢,起来没有?” 那小厮有些为难的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说:“姑娘,艽爷昨晚回来过一趟,说如果姑娘来了,让我带句话给姑娘。” 桑梓眉心一紧,忙问:“他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那小厮神情拘谨的回道:“艽爷说他知道姑娘一定会来找他,让我告诉姑娘,说他毕竟是个商人。” 桑梓一怔,心里若被人忽然泼了一桶带着冰碴子的冷水,顿觉寒凉不已。 毕竟是个商人,意思就是他不会对这些灾民伸出援手了吗? 这怎么可能,南边每次闹洪灾,他都是最肯慷慨解囊的那一个,如今看着满大街的百姓无家可归,冻死饿死在街头,他怎么可能告诉她,他毕竟是个商人? 桑梓不甘心,也不愿相信,也许只是小厮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呢? 她就这样满怀挫败的出了门,然后一路无语,恍恍惚惚的到了白府的门前。 看门的小厮见是她,也没多问就让她进去了。 天太冷,这个时候路上的积雪刚刚被人打扫干净,大家都窝在屋子里取暖,院子里竟没看见几个伺候的人。 桑梓一路到了枫墨白的书房门前,门虚掩着,她正准备抬手敲门的时候,听到艽爷在里面说:“二十万石粮食,还有所押运的军饷,我们只抢到一半,反倒折损了不少人。 姜家这次铁了心要让桑握瑜立功,所以提前有所防备,不仅朝廷有押运粮饷的官兵,就是姜家还提前让姜泽派遣了一支人马来接应,如此硬抢,我们实在没有占到便宜。” 桑梓的身形晃了晃,却没有出声。 屋子里传来枫墨白一贯清淡的声音,“无妨,西南本就缺少粮饷很久了,这十万石粮食运过去,也支撑不了多久,并不妨碍我们来年的计划。 如今灾民大量进京,朝廷的余粮根本就救济不过来,势必是要从各地调粮进京的,你派人盯紧点,不管是毁路还是烧抢,总之不能让一粒粮食运进京城。 另外吩咐下去,让我们的各大粮行尽量的哄抬米价,总之,将局势搅的越乱越好。” “是……” 桑梓转身,没再继续听下去。 她甚至后悔,为什么要走这一趟,为什么要听见他说这些。 她不能也不愿接受这样的枫墨白,如果是为了替她报仇,那么她宁愿跟他大吵一架也要阻止他这么做,可是她却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她。 或者哪怕是为了她,得益更多的那个人,也一定不是自己。 芊叶远远看见她一个背影,端着碟糕点站在廊下喊道:“梓儿,你就这么走了吗?” 屋子里的人听到动静,都吃了一惊。 艽爷“呼啦”一声打开门,却没看到桑梓的人影。 他回头有些紧张的说:“这……” 枫墨白听见动静先是欠了欠身,而后又神色冷峻的坐了回去,双手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要撑破那层薄薄的皮肤崩裂出来一般。 桑梓出了白府的门,蜷缩在马车上,自言自语般对简兮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我甚至都不敢踏进那个门槛。” 简兮叹道:“小姐,我明白你的心情,你不是懦弱,你只是怕失去先生而已。” 桑梓垂眸,紧紧的抓着身上的披风,声音有些哽咽的说:“简兮,我很久都没有这么难过了,我娘死后,我失去了世上最后一个血亲,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什么都没有,也就不惧怕失去,可是现在我觉得好难过,就像当年我娘去世的时候一样,心里难受极了。” 简兮不太会劝慰人,想了半天只能说:“小姐,有些事既然你已经心中有数,那就要想清楚了,你是要跟着先生走下去,还是另有自己的打算……” 桑梓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乱的很,什么都理不出头绪。” 途经南大街的时候,桑梓将身上的一点碎银子拿出来,全都买成了馒头分给了那些灾民。 正在她想要离开的时候,街上的灾民忽然起了哄闹,听有人喊了一声,“城门口有人在施粥,大家快去啊。” 接着,就见蹲在街角依偎取暖的众人,哄然往南城门那边跑了过去。 桑梓心里忽然升起那么一点小小的喜悦,拔腿就随着大家一起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然后她就看到温庭蕴站在人群高处,大声的喊着,“大家不要抢,不要着急,人人都有份。” 像是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站在人群中,被挤的东倒西歪,踉跄转过身去。 可站在高处的温庭蕴还是看见了她,跳下灶台追了过来,“梓儿,你怎么也在这,既然来了,怎么都不跟我打个招呼就走?” 桑梓低着头,神情失落的说:“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耽误你施粥。” 温庭蕴伸手帮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这次却没了平日里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有些无奈的说:“父王让我出来施粥,可我们怀安王府能做的事也有限,不知道能撑几天。 听说皇上已经下令从各处调粮进京,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京城粮食短缺,粮价眼看着翻倍的涨,粮铺的商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第244章 宠溺 桑梓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猛地抬起头来,附耳跟温庭蕴小声嘀咕了一阵。 温庭蕴挠头问:“你集结那些人想做什么?” 桑梓诡异的挑了挑唇角,“你不用管了,反正我有用,到时候你把他们交给我就行了。” 温庭蕴狐疑的打量她几眼,又说:“我觉的救济灾民的这些事,由朝廷来管就行了,你一个小丫头就别过问了吧。 皇上已经在命户部筹措银两,听说宫里的滢妃,这次也借着自己的生辰宴请各府里的夫人们,据说那天她三言两语便筹措到不少银子,为皇上解决燃眉之急,那笔银子,可是起了大用处呢。” 桑梓点了点头,似乎并不觉得意外,“滢妃是什么人,那可是外人眼里的准皇后,她生辰请客,光各府里的那些夫人们送的贺礼拿出来,随便一样都能卖好多钱。 何况她那样聪明的人,又是那样强势的性子,三言两语,软哄硬逼,就是皇上从那些大臣的腰包里掏不出银子来,她也能。” 温庭蕴眨了眨眼睛,问:“这话什么意思?” 桑梓冲着温庭蕴撇了撇嘴,一副你还是太嫩了的样子说:“你想想,皇上说让大臣们掏银子,人家要是不掏,那皇上也不能硬抢不是? 本来嘛,这种事情就是自愿的。你见过哪朝哪代,国家有灾难,皇帝硬逼着大臣出钱的? 可滢妃就不一样了,她若说要,谁要是不给,那就是不给她面子。这个女人,毒蛇一样,谁要是坏了她在皇上跟前邀功的好事,她铁定死咬着不放,早晚得找补回来。 这就是宁得罪皇帝,不能得罪太监;宁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人,尤其那个女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妃。明白了吗?” 温庭蕴呵呵笑了几声,十分受教的说:“明白了,为了以防滢妃以后给小鞋穿,那些各府的夫人们,就全当是破财免灾了。 而且赈济灾民也是一件有功德的事,还能赚个好名声,总比银子扔给庙里的那些老和尚值多了。” “就是这样。不过庭蕴你没见过那个女人你不知道,我一想起她,大夏天都能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桑梓说完,十分夸张的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自己。 温庭蕴嗤道:“你少来了,我听说滢妃娘娘生的十分貌美,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你懂什么,你们男人看女人,永远都是以貌取人。但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有多么可怕,她的嘴角一勾,那笑容就让人不寒而栗,只要一看见她笑,我就觉得像是毒蛇在吐信子一般。” “你行了吧你。” 温庭蕴在她脑袋上按了一把,“切 ̄”了一声说:“你才多大,就张口女人闭口女人的,瞧你这夸张的样子,还毒蛇,你怎么不说猛虎呢?” 桑梓白了他一眼,懒得再说了,反正跟他说再多,他也不会相信。 “你记得时辰啊,我只有戌时以后才能偷溜出来,到时候就在这见面,你把人给我挑选好了,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好,我知道了。” 温庭蕴回头看了一眼,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忙,便说:“那我们晚上见,我去看看那边施粥的情况,你没事早点回去吧,这天太冷了,小心着凉。” “好,那我走了,你忙吧。” 桑梓又看了一眼那些蜷缩在路边的妇孺老弱,实在不忍心多待了,只希望她们能再多撑一会,至少能撑到今晚有粥吃的时辰。 路过茶肆的时候,简兮拉了拉她的衣袖,指着前面不远处说:“小姐您看,那不是逸安王府的马车吗?” 桑梓见拐角处,确实停着一辆马车,她坐过那马车好几次,自然认得。 这么说,逸安王应该就在附近了。 她正要四处去找找,见子猷从茶肆里出来说:“三小姐,王爷请您上去呢。” 桑梓抬头望去,见懿轩正站在二楼的窗前向她招手。 她随着子猷上楼,一进门便直扑向煮茶的红泥小火炉,天太冷,走了这一遭,感觉浑身都要冻透了。 懿轩则过来解了她身上的披风,又接过子猷递过来的一件海棠色的大氅给她披了,握着她的手问:“去哪里了,是不是去帮温庭蕴施粥了?” 原本已经冷的麻木僵硬的手指,被他宽大温暖的手掌包在手心里,慢慢的有了知觉,那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奇妙。 她吸了吸鼻子说:“我就是去看看,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懿轩点了点头,却没再说别的。 桑梓拱了拱肩膀说:“这披风可真暖和。” 懿轩依旧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拿了杯子斟了杯热茶递给她,“冻坏了吧?” “还好,比起街上那些灾民,至少我还有件棉衣御寒,那些人才是真的可怜。” 桑梓接了茶,一只手却抚着披风的风毛说:“手感真好,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上等的好货。” 懿轩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并不接话,只吩咐小二说:“有没有热的点心,送一些上来。” “有,小的这就去拿。” 那小二忙应着去了,子猷见皇帝一直神情淡淡的,想这衣服总不能白送,至少得让人家知道自己的心意吧? 皇上做久了,都不会讨女孩的欢心了。 于是他轻咳了两声说:“三小姐,王爷送你的这件披风,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桑梓讶异问:“送我的?” 子猷笑道:“当然是送你的,不然怎么会穿在你身上?你可知道,这件狐腋裘是北藩进贡的,只有这一件,比普通的狐狸,水貂好了不止千倍,又轻又保暖,千金难得。 皇上……咳咳,皇上将它赏给了王爷,王爷知道三小姐你不喜张扬,便让人将这披风的外面换成了普通的云锦,这样低调些,不会招惹是非。” 懿轩想的很周到,蜀锦属于贡锦,且用金线织花太过奢侈,送给她穿,在桑府必又会给她惹麻烦。 桑梓心里有些不安,小钱财也就罢了,反正他也不缺钱,不过这样贵重的东西她实在受之不安。 “王爷,这衣服我不能要,太贵重了,我领受不起。” 懿轩挑眉横了子猷一眼,“话可真多。” 子猷顿时觉得有些冤枉,他这不也是为主子着想,帮他拉近情感吗,得,这还好心办坏事了吗? 第245章 退路 子猷一脸委屈的退到一旁,又听懿轩说:“衣服是改过的,你不要,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了。” 桑梓偏头看着他,狐疑的问:“你又不曾娶亲,皇上为何送你一件女人穿的衣服?” 懿轩微微一怔,不曾想她会突然这样问,下意识的去看子猷。 子猷也愣了愣,忙道:“这,这本来是皇上想送给太妃的,可是太妃不怎么出门,也用不着,王爷想着你总喜欢出来闲逛,倒不如送给你能派上用场。” “可是太贵重了,我总觉得受之有愧。说实在的,平时蹭吃蹭喝我是不介意的,反正你有的是银子,但这件衣服我实在受不起。” 懿轩懂她的心思,她有她做人的底线和骄傲,所以一开始他才什么都没说。 他想了想说:“就当是我给你的谢礼吧,这样行不行?” 桑梓瞪大了眼睛问:“谢礼?我做了什么,值得王爷送这样一份大礼给我?” 懿轩拉着她的手,走到窗边,神色略有些沉重的说:“梓儿,我是要感谢你的,只是现在有些话我没有办法说给你听。但是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给予我的,远比我给予你的要珍贵的多。” 他握着她的一只手,抵在心口的位置说:“你让它又活了过来,让我又有了喜怒哀乐和久违的期待,这远不是一件披风能够相抵的。 我不是为了让你能够心安理得的收下这件衣服才这么说,而是你确实值得我这样做。” 她不太懂他这话里的意思,但她也相信他说的。 挠了挠头,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嘿嘿笑了几声说:“但愿王爷不是哄我的,不然让先生知道了,又要责怪我了。” 她提到枫墨白,懿轩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问:“你很在意他?” 桑梓笑问:“难道王爷小时候读书,敢不听先生的话?” 这倒是问的他无法反驳了,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丫头成日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都十四岁了还不开窍,难道是从小没娘教导的缘故? 见天色不早了,也到了该回宫的时辰,懿轩临走又想起什么般问:“我以为你这几天会天天往外跑,怎么前几天没在街上看见你?” 桑梓不愿说府里的那些事,便随口说:“前几天受了风寒,祖母不许出门,今儿没事了才能出来。” 懿轩没再多问,随她一起下楼,走到门口又听她问:“王爷,那个……我大哥押运粮草去西南边境,已经走了好多天了,可有消息传递回来吗?” 懿轩摇了摇头,“没有,这种事情,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算算日子,他现在也应该差不多到了,再传回来的,应该就是捷报了。” “哦,是这样。” 桑梓心里明白,若是捷报,那必是姜泽想要刻意隐瞒此事。 丢失军饷粮草虽是大罪,可欺君难道就不是大罪吗? 还是姜泽有把握能够将此事瞒天过海,给压下去? 懿轩见她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便问:“梓儿,你怎么了?” 桑梓回过神来,敷衍道:“哦,没什么?王爷,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您也早些回家吧,你看这天似乎又要下雪了,最近街上不太平,王爷以后出来,还是多带几个人的好。”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如今这种时候,皇帝出行,子猷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只是那些人,都藏在暗中保护着而已。 桑梓上了马车,心中暗自冷笑,好你个桑握瑜,真是自己作死,只这一条,到时候就够砍你的脑袋! 马车颠簸了一下,外面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还有女子吓的声音发抖,忙不迭道歉的声音。 桑梓掀起车帘,见有个妇人,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匆忙跑开了。 她嘱咐车夫说:“大街上人多,你赶慢着些,不要撞了人。” 那车夫忙应着,一阵冷风灌进来,桑梓不觉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这披风可真暖和,从身体一直暖到心里去了。 …… 戌时左右,桑梓换了小厮的衣服,然后又拿炭笔,将自己脸上给涂的乌漆嘛黑的,像个小乞丐一样,带着简兮就想出门。 蕙心拦住她说:“我也要去,我怕小姐有危险。” 桑梓笑道:“你就算了吧,到时候打起来,简兮得照顾我们两个,更麻烦,你就好好的守在这儿,等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开门就行。另外,给我们准备些姜汤点心,不然等会我们回来,真的要被冻死了。” 蕙心一听有事情做,便又高兴了,“好,小姐放心,我再给小姐准备些热热的羹汤驱寒。” “这才对嘛。” 趁着天黑,主仆两人从后门悄悄出了桑府,然后一路狂奔去找温庭蕴。 温庭蕴早按照她的吩咐,暗中给她找了几百个身体还算强壮的灾民,聚在城南破庙那地方等着呢。 反正现在到处都是灾民,这儿一堆那儿一堆,巡夜的兵丁也就没多留意。 桑梓找到温庭蕴,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庭蕴转过身来,拿灯笼照了半天才惊道:“梓,梓儿?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桑梓咧嘴一笑,暗夜里露出一排洁白的糯米牙,笑嘻嘻道:“连你都认不出来,恐怕别人更认不出来了,好了你把人交给我,就可以走了。” 这种时辰她要了这么多人,不用想也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温庭蕴坚决不走,“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桑梓十分嫌弃的推了他一把说:“你就别给我添麻烦了,我做什么,都是想好了退路的,可是你不一样,你一个怀安王府的准世子,倘若跟我做了什么打家劫舍的事,到时候就算皇上饶过你,王爷也不会饶了你。” 她早想好了,今晚不被抓住还好,若是被抓住了,她就全赖在逸安王头上,到时候他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而且,她帮这些灾民,逸安王就算顶了这个黑锅,实际上还不是在帮皇上解决燃眉之急吗? 皇上就算罚,也必定是明罚暗赏,何况宫里还有个太妃呢,到时候皇上随便找个借口,也能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温庭蕴就不一样了,他是官家子弟,知法犯法,且不说皇上那边会怎样,就是他那个暴脾气的老爹,也能一顿板子打死他。 说什么,她都不能连累他。 第246章 出事了 可温庭蕴却坚持不走,最后她只得使出杀手锏说:“你穿成这样,谁不认识你?到时候顺藤摸瓜也能把我给揪出来,那就太傻了。不如留着你,倘若我真被抓了,你还能想办法把我救出来不是?” “你怎么那么多歪理?万一打起来,那些人不留神伤了你怎么办?” 温庭蕴还是不放心,桑梓却信誓旦旦的对他保证说:“我又不傻,我只把人领到地儿就跑,绝不参与抢粮。” 温庭蕴还在犹豫着,又听她小声说:“我有个任务交给你,等会万一惊动了官府的人,你好这样……” 温庭蕴听她嘀咕完,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背着手大步离开,“桑梓,可真有你的。” …… 亥时三刻,京城大街上忽然起了暴动,城里最大的三家粮铺的粮仓,同时遭到了饥民的抢劫,一开始只有上百个人,后来露宿街头的灾民们看到有粮食拿,老幼妇孺皆一哄而上,原本寂静的夜晚,因着灾民的暴动而一发不可收拾…… 看管粮仓的小厮原本也有不少人,粮铺的老板还是提前有所防备的,可是面对这样洪水一般涌进来的灾民,他们的抵御瞬间变得不堪一击。 京兆尹衙门听闻消息,立刻出动人马想去阻止,可是看到这样大场面的暴动,那带队的冯大人立刻傻了眼,有种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感觉。 而就在这个时候,温庭蕴却带着京城巡防营的大队官兵前来帮忙维持秩序。 那冯大人见了救兵,立刻抹着额头的冷汗迎了上去,“二公子,您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温庭蕴满身的酒气,趔趔趄趄,含糊不清的笑道:“我从万花楼回来,见街上有人挡道,就通知了巡防营的人,看是不是灾民闹事,果然啊,人要是饿急了,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那冯大人见温庭蕴带来的官兵只是沿途站成一排,个个手握刀柄机警的很,好像随时都会出刃见血一般,可是却并不阻止他们从粮仓里继续往外搬运粮食。 便有些战战兢兢的问:“二公子,这些人怎么都站着不动啊,您倒是让他们赶紧阻止这些灾民啊,再不动手,粮仓的粮食可就要被抢劫一空了。” 温庭蕴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靠着身边的怀远,摆了摆手说:“皇上前两天不是下过圣旨吗,不许官兵伤害这些灾民,他们又没杀人放火,这种情况下若是阻止,才真会出大事的。” “你,你这是什么话,万一他们抢完这几家,再擅闯民居怎么吧?” 冯大人急的吹胡子瞪眼,出了这么大的事,今年的年终考评算是完了,不说嘉奖没了,恐怕他还得挪挪屁股把这京兆尹的职位拱手让人,被贬谪是肯定的,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官位都是个未知数。 温庭蕴知道他在想什么,走过来一支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酒气熏天的说:“冯大人,我劝你还是冷静些想想吧。 今晚灾民抢了这么大的三个粮仓,到手的米粮很够支撑一阵子了。 他们只是想填饱肚子活下去,跟打家劫舍的抢匪不一样,所以你只要保护好民居和商铺,我保证,皇上绝不会怪罪你的。” 冯大人拿手扇了扇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气咻咻的问“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温庭蕴抱胸望着他,含笑轻摇了摇头,“我说冯大人,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你想想,皇上现在最发愁的事情是什么?” 冯大人怔了怔说:“粮食。” 温庭蕴“啪”的打了一个响指,挑了挑眉诡异笑道:“那不就得了,皇上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而那些粮商却大肆囤粮高价出售,把户部的银子都刮到自己口袋里去了。 皇上嘴上不说,可心里一定是恨极了他们这些奸商,如今灾民自己找到了粮食,解决了皇上最大的难题,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可是……” “可是什么,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只要维持好秩序,安抚好这些灾民的情绪,让他们不骚扰普通百姓,那就是大功劳一件。 还有,他们今晚抢的这些粮食很够维持一阵子了,皇上已经下令从附近的州县调粮,这些粮食,足以维持到朝廷的援粮到京。 说到底,这些人也都不过是普通的善良百姓,只要有口吃的饿不死,是谁也不愿去轻易触犯国法的。” 冯大人还是不放心,“可今晚的事情怎么办?” 温庭蕴说的口干舌燥,觉得这个冯大人,怎么就这么迂腐呢? “法不责众嘛,这么多灾民,妇孺老幼皆有,你京兆尹的大牢能塞下几个人?你相信我,你只要派人看好这些被抢的粮食,然后派人每天有秩序的施粥,保证不会再出任何乱子。” 冯大人心里没底,脸色还被刚才的事给惊的蜡黄蜡黄的,这会子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得叹道:“好,我知道了,不过二少爷你带来的这些人,就不要撤回了吧,巡防营本就是维护京城安危的军队,非常时候,跟我们京兆尹衙门联手维持治安也是应该的吧?” 温庭蕴忙不迭的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在来之前,温庭蕴就猜到了桑梓的用意,他虽不赞成这么做,但是也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些人活活的饿死。 短短数十天,因冻死饿死焚烧的尸体已经有几百具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所以在集结这些人之后,他很明确的告诉他们,绝对不允许抢劫民居商铺,否则格杀勿论,这就是为什么他带来的人,个个都一副随时要刀剑出鞘的警惕模样。 不过眼下看来还好,这些人还是遵守了约定的。 温庭蕴想了想又说:“冯大人,您是这京城的父母官,不如就亲自去监督施粥的事吧,您亲自出面施粥,也就等于是给这些灾民心里吃了颗定心丸,他们也就安分了。” “好,我这就去,那这里的事情,就拜托二公子您了。” 冯大人说完,又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带人匆忙去了城门附近的粥棚那里。 行至半路,又吩咐人说:“去,把今晚带头闹事的人给我抓起来,这样皇上问起的时候,我也好有个交代。” 立刻便有人领命而去了。 第247章 暴动(2) 而这边,温庭蕴丝毫也不敢懈怠,带着一队官兵,亲眼见着粮仓里最后一个人离开,他才又去了粥棚帮忙。 皇宫内,懿轩还未休息,骤闻灾民暴乱,他忽的站起身来问:“怎么回事?朕不是已经下旨,让户部开仓放粮,尽量维持着了吗,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子猷此刻也觉得有些头大,天子脚下最忌暴动,皇都一旦乱了,难保不会有人心生异心,利用灾民的情绪,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皇上先莫急,据外面的人来回说,京城巡防营已经和京兆尹联手在控制着了,怕与灾民起冲突,情势一发不可收拾,温家的那位二公子劝说了京兆尹和巡防营的人,并未加以阻止,只是派兵保护着京中的民居和商铺,几家粮铺的粮仓虽然被洗劫一空,但是灾民却并未做出更激烈的行为来。” “温庭蕴?” 懿轩眉头紧皱,是了,京城巡防营可不就是归怀安王管吗,温庭蕴会出现在那儿也属正常。 “他做的很对,如果这种情况下,阻止灾民抢粮,会激起更大的矛盾。子猷,你……你想办法让京兆尹明白,灾民手中的粮食,暂时不要强行收回以安民心。” 子猷忙回说:“这个事情皇上好像不用担心,因为我听说,温庭蕴现在正和京兆尹的冯大人在南城门那一带,帮忙维持秩序施粥呢。天亮时分,肯定会有折子递上来,请示那批粮食如何处理。” “朕,不想看见那个折子。” 子猷一怔,皇上这是要黑吃黑啊。 略一沉吟,子猷试探的问:“皇上,您看这事就交给京兆尹去做好不好?就对那三家粮铺的老板说,这批粮食就算是朝廷征用了,来年会折成银两或用粮食相抵。 不过,若要用银两赔偿,也要按平时的米价来算,朝廷可以额外给予一些补偿,您看如何?” 懿轩拍了拍子猷的肩膀说:“好,你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啊,去办吧。” 有时候有些话,不管皇帝心里怎么想,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这时候,自然就要有个聪明人代劳,很显然,关键时候,子猷还是很能为君分忧的。 子猷在心里翻了翻白眼,皇上这是想要让京兆尹来背这个黑锅啊,这明显是要撒手不管嘛。 “是,属下这就带人亲自去交代。这京兆尹的冯大人,虽说没有提前预防灾民会暴乱,但他能懂机变,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也是不容易。” 懿轩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子猷行了礼刚要退下,却又听皇帝吩咐说:“三处粮仓同时被抢,这怎么看都是有预谋的,如果是提前计划好的,那就一定有人领头,无论如何,朕都要你抓到那个带头挑事的人。不然,恐怕还会出乱子。” 子猷忙应着,“是。” 他出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懿轩就收到了京兆尹递进来的紧急奏折,仔细看了一遍之后,他将奏折顺手放在一边,又开始翻阅桌上的其他折子。 子猷亲眼见了那些灾民有了吃的,便都安分了下来,这才放心回来。 懿轩将搁在桌角的那本折子顺手拿给他说:“你看看,朕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冯大人还是个人才?” 子猷打开那奏折大体浏览了一遍,见冯大人上书的内容,跟他适才所说的几乎无二致,明显这是要主动担责了。 “这样也好,如果他能处理好此事,皇上也就不赏不罚就是了。” 懿轩头也不抬的说:“罚还是得罚,而且得明罚重罚,不然谁都要将这京城的安危当做儿戏了,不过赏也得赏,只不过不能明赏罢了。不过这些事以后再说,朕吩咐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子猷有些纳闷的说:“不用皇上交代,这冯大人已经派人去追查了,据说有人看见两个小乞丐,偷偷的脱离了人群,眼看就要被官兵追上的时候,翻墙进了逸安王府。” “逸安王府?” 懿轩讶然回过头来,那神情比子猷还要震惊,“人拿到了没有?” 子猷摇头,“没有,当时因为涉及到王爷,冯大人不敢贸然进去搜人,后来在管家的协助下,将王府的下人们全都召集起来挨个辨认,竟然没有找到人。 不过,王府也搜过了,确实没找到那两个小乞丐,冯大人正在让画师询问那些灾民,给那个领头的小乞丐画像,想必很快就能递进宫来。” 懿轩搁了笔,凝神思考了很久,才说:“朕记得,逸安王府隔壁好像是座废宅,人会不会去了那里?” 子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这个不大可能吧,逸安王府隔壁是韩府的后院,那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凶宅,连乞丐和盗贼都不敢靠近,他们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其实皇帝想的还真没错,就在他想着要如何捉拿那罪魁祸首的时候,桑梓正盘腿坐在自己床上,裹着被子抱着碗姜汤打喷嚏。 她得好好暖暖身子,毕竟明天还得去白府领罪呢。 蕙心听完简兮的话,急的直跳脚,“小姐,你是怎么想的,居然带人去抢自己家的东西,你想过后果没有?你忘了上次有人背叛先生,艽爷是怎么处置他的了吗?” “我没忘,艽爷让人折断了他的四肢,揭了他的皮,然后曝尸荒野。可是蕙心,你知道我看见街上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吗?你不会明白的,如果先生也不明白,那我也无话可说。” 她起身放下手里的汤婉,吩咐说:“你们都去休息吧,明天我一个人去白府,你们谁都不要跟着我,我不想连累你们。” 蕙心急的眼圈都红了,“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会出事。” “我明白,所以我就更不能让你们跟着我,免得被艽爷迁怒。” 天一亮的时候,桑梓简单的吃了点东西,用从未有过的威严语气,将简兮和蕙心留在了府里,自己去了白府。 她跪在枫墨白的书房前,双手托着一条荆杖,高举过头,什么也不说的默默等候着。 秦艽从书房里出来,走到她面前,愤然斥道:“你可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吗,你可知道你差点坏了先生的大事!臭丫头,我看就是先生平日里太宠你了,才把你惯的无法无天,可你自己最好有点分寸,不要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免得以后丢了命才知道后悔!” 第248章 认错 桑梓跪在地上,知道秦艽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她不为自己辩解,有些事自己明白就好,并不奢求谁都能理解。 她从来都不曾想过,仗着枫墨白对她的宠爱,去做挑战他底线的事情。 将手里的荆杖往他面前递了递,桑梓愧疚道:“艽爷,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我不后悔,你责罚我吧。” 秦艽哼道:“你就跪在这儿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是。” 桑梓纹丝未动,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秦艽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桑梓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艽爷不杀她,已经是念着多年的养育之情了。 只是这天气跪在地上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这才多大会,地上的凉气已经透过衣服将她的双腿冻的没了知觉。 尤其是膝盖那个地方,如千万根针扎着一样,冷刺刺的难受。 大概半柱香之后,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枫墨白面沉如水,缓步走了出来。 桑梓立刻跪得更直了些,偷偷抬眸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先生,梓儿错了,愿意接受责罚。” 枫墨白没有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目光深沉如渊,看不出半点情绪。 片刻之后,他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桑梓咬了咬唇,哽咽道:“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她们那凄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当年我和我娘在桑府后院挨饿受冻的情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们就这样冻死在街头。” 枫墨白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说:“起来吧。” 桑梓跪着没动,直到他跨进门槛,又回头说:“进来。”她才放下手里的荆杖,揉着膝盖艰难的站了起来。 书房里的案桌前放了一个碳盆,炭火正旺,她进来之后,见他正站在书桌后面在习字。 桑梓蹭到桌前,刚想要开口,听他吩咐说:“研磨。” 她忙拿起桌上的松烟墨细细研磨起来,他不说话,背着一只手,专心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越是这样若无其事的沉默着,桑梓心里就越是没底,还不如痛痛快快打她一顿来得好。 “先生……” “茶。” 桑梓忙去倒了茶来,放在他书桌的右上角,那个地方,是固定放茶水的地方,这是他的习惯。 枫墨白搁了笔,端起茶杯,徐徐吹着茶沫,眼睛却还盯在桌上的宣纸上。 桑梓探头偷觑一眼没敢看全了,只看到一句,“吾无征甲与粟于周,亦已多矣。何为与高都?” 这句话出自哪里,她记不清了,大体记得好像是关于一国被攻打,困顿中粮草缺乏,向别国借粮不成还被忽悠走一座城池的故事。 见他放下茶杯,桑梓才又心虚的说:“先生……” 枫墨白转身往书架旁走去,又一次打断了她,“你做的木兰坠露还有吗,那桐花的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如是三番,桑梓已经明白了,便不再开口提昨晚的事,只小心的应道:“有,夏天的时候我收了好多干净的桐花留着备用,回去做好了,我就给先生送过来。” “好。” 枫墨白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看了几页,又说:“今天中午如果没别的事,陪我一起吃午饭吧,你想吃什么,告诉小厨房一声,让她们给你做。” 桑梓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这会哪还敢挑嘴,忙说:“先生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就行。” 枫墨白温然挑了挑嘴角,仍旧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前看书,始终不提昨晚的事。 可是桑梓的心情却不似以往那般轻松愉悦,好像越是想要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反而越是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芊叶进来送点心,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什么也没说的退了出去。 昨晚先生听说粮仓出了事,气的差点掀翻了桌子,可没想到还是对她这么好,就让她跪了这么一会就算了。 这若换成别人,早被艽爷拖下去杖毙了。 桑梓知道,现在白府上下,怕是都将她看做是叛徒了。 所以今天她在枫墨白身边就格外的乖顺,他写字她就研墨,他看书,她就静静的陪着不出声,偶尔起身去给他倒杯茶,或者往碳盆里加些银碳。 桑梓不知道的是,她在枫墨白书房里小心谨慎的当小丫头的时候,懿轩正在满世界的找她。 今天早朝过后,京兆尹送来了两个人的画像,其中一个只有侧脸,根本认不出是谁。 另一个,头发蓬乱,脸上脏兮兮的,也是极难辨认,却唯独那双眼睛,隔着画纸都能让人觉得明耀动人,漂亮的不像样。 懿轩拿着那画像看了半天,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是谁,想到昨晚子猷说的话,他心里忽然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是她!” 子猷见皇帝神色大变,摸不着头脑的问:“皇上说的是谁?这画像,属下看了半天,实在不认识。” “你说还有谁这么大胆子,闯了祸,翻墙躲进逸安王府去的?” 懿轩在书房里来回的走动着,怒极反笑,哭笑不得,“这丫头,胆子是真大,半夜三更扮成小乞丐带着灾民抢劫粮铺,且不说她是什么身份,只说这是一个小姑娘能干出来的事吗?” 子猷拿过皇帝放在桌上的画像,又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才发现,这画像别的地方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只有那双眼睛,倒是真有几分她的神韵。 没想到的时候也就算了,这一想到,才明白皇上为何会是如此反应,“这,这……会不会是搞错了?” 话说出口,子猷也想起昨晚的事,忽然“噗嗤”就笑了。 若真是那位三小姐,这下可好了,祸事又给引到逸安王府去了。 “给朕更衣,朕要出宫,是不是搞错了,亲口问问她不就知道了。这丫头,让朕替她背黑锅还上瘾了,这次不给她点教训,以后她还得闯祸。” 子猷帮着祥公公给皇上更衣,又在一旁劝道:“皇上,您怎么就知道那画像是三小姐,这除了眼睛哪都不像,三小姐的脸上,可没有那么大一颗黑痣。” “动动你的脑子想想,那丫头鬼着呢,这肯定是故意点上去迷惑人的。” 子猷被皇上训了这么一句,再仔细看看,这回是真无话可说了。 第249章 你就装吧 桑梓在枫墨白的书房里待到巳时末,他看书的时候,她一点动静也不敢出,百无聊赖的趴在桌角数那刻漏里的水滴。 艽爷敲门进来的时候见她还在,也没好脸色给她,只沉声吩咐道:“丫头,我跟先生有要事要商量,你没事就先回去吧。” 桑梓看了枫墨白一眼,无奈说:“先生,那梓儿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先生。” 枫墨白点了点头,又嘱咐说:“路上留神着些,最近京城比较乱,少管闲事,不要再惹事了。” “是,梓儿知道了。” 她又偷看了艽爷一眼,见他“哼”了一声,捋着胡子转过身去。 桑梓低着头出了书房,见芊叶在廊下煮茶,看见她,也起身快步走了。 她步下台阶,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人出了白府。 书房内,枫墨白问秦艽,“何事?” 秦艽显然还在生气,没回答他的话,倒是先说:“您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了她?这丫头性子本就难约束,你看看自作主张捅出这么大的娄子,再不给她点教训,以后就更无法无天了。” 枫墨白微微垂眸,沉吟片刻说:“我相信梓儿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而且她也已经知道错了,这个时候罚她,倒不如多谅解她一点。” 秦艽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不过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个时候,若是真打她一顿,反倒让她心里好受了。 反倒不如宽恕她,让她心里有点愧疚,以后也好管束。 “南边传过话来,说是漾枂已经在红香院跟姜泽的次子姜瑯见过面了,那小子出手倒是阔气,只为听首曲子,竟然跟人赌气,愣是将价格抬到了一千两。” 枫墨白冷冷勾唇,吩咐说:“那就让漾枂想办法拿捏住他,等时机成熟了,就让红香院为她挂牌竞价入幕之宾,声势造的越大越好,到时候抬价到万两以上,才能逼他去暗中挪用军饷。” 秦艽应着,又说:“虞国那边的人已经等不及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枫墨白微微抬手制止了秦艽,沉声说:“此事急不得,如今朝廷才给边关补给了粮草,这个时候动手,我们占不到什么便宜,让他们再多些耐心,等到来年开春,粮草缺乏之时再动手不迟。” “那我这就派人去劝说一下,让他们再耐心等等。虞国后裔一直妄图复国,可这哪是那么容易的,这些人,又想依靠我们,又总想擅自为政,简直太过分!若不是看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我才不会如此迁就他们。” 艽爷发完牢骚,见他别无吩咐,便从书房退了出来。 …… 桑梓出了白府,有些无精打采的,诚如枫墨白所说,还不如打她一顿呢,至少那样她心里会好受些。 这样的宽恕,只会让她心存愧疚。 路过南大街的时候,她看到温庭蕴还在带着官兵严阵以待,冯大人也顶着寒风,在招呼灾民有秩序的领取口粮。 她没过去打扰他,而是默默的转身走了。 低着头走在青石板路上,鹿皮的小靴子踩在未完全融化又冻起来的冰面上,冰碴子咯吱咯吱的响,便觉得格外容易打滑难行。 偏不知谁那么不长眼,挡着她的去路,明明给他让开了,却又被他拦在了头里。 桑梓有些恼了,抬眸一看,就见懿轩正带着揶揄的笑,垂眸睨着她,似乎并不怎么友好的样子。 毕竟是心虚的,乍一看见他,还是被吓了一跳,“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懿轩点了点头,围着她走了两圈,上下打量着,看的她浑身不自在。 “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昨晚京城灾民暴动,打劫了几家粮铺的粮仓。京兆尹的人非说,那领头的,是我逸安王府的小厮,搞的昨晚冯大人将我府上给翻了个底朝天。” 懿轩话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定睛看着她的反应。 谁知她咬着手指,呵呵干笑了几声,讨好的冲着他眯了眯眼睛凑过来说:“竟有这事?那王爷家的那个小厮可真了不起,该不是王爷你授意的吧? 我就知道,王爷你一定是看不得这些百姓受苦,才决定让家里的小厮暗中带头去做这事,王爷你真是这些灾民的活菩萨,而且你做了好事都不让人知道的,不图名不图利,这才是真正的仁义,君子之心。” 懿轩看着她装疯卖傻,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耐心的看她能演到什么程度。 倒是一旁的子猷,先是被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最后憋着笑,也是服了她了。 原以为她会忙不迭的赔礼谢罪,没想到,她居然还敢装傻。 只是在这位爷面前,大概是不管用的。 果然听皇上问:“我府上的小厮做了这样的事,自然是该由我来负责的是不是?” 那个“我”字,他咬的格外的清晰,似是意有所指一般。 桑梓忙点头说:“当然,既然王爷忙着回府教导下人,那我就不耽误王爷的工夫了,告辞。” 她拔腿就想溜,却被懿轩长臂一身,握着她的手臂给拖了回来。 “我府上的小厮,是不是该带回我府上去?” “这个,是自然的,只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昨晚那么黑,而且她还乔装打扮过,她不信谁能认出她来,而且温庭蕴应该不会出卖她才对。 懿轩唇边带着莫测的笑,转身背着手走向马车的位置,“子猷,将‘我们’府上的这个小厮给爷带回去,等我好好处置她!” “是。” 子猷走到她身旁,伸手相请道:“三小姐,请吧。” “为什么,你们……” “请吧三小姐。” 子猷态度很强势,让她纵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跟着上了马车。 一路上,懿轩并不说话,就那么笑眯眯的盯着她,那笑容分明就是已经看透了一切的感觉。 桑梓背上嗖嗖的冒冷气,眼珠子不停的去偷瞄他,却始终不敢贸然开口。 直到下了马车,她才又小心翼翼的笑问:“那个,王爷,像教训家奴这种事,我就不必围观了吧,你看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 懿轩脚步不停,只是微微侧了身子,低头凑到她耳边说:“我有两张画像,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看一眼?” 桑梓一怔,他已经径自走远了。 第250章 背锅的代价(1) 乖乖的跟上他的脚步,她打算看情势再说,至少要亲眼看到那两张画像再随机应变。 一进门,看见方管家带着家下仆婢跪了一地,懿轩随意摆了摆手,直接去了前厅。 桑梓停了脚步,问他:“方管家,你们府上规矩可真大,天天见着王爷行这么大礼,这排场都赶上皇帝驾临了。” 方管家呵呵笑了几声没有答话,倒是前面的懿轩回头催促道:“少废话,跟上。” 桑梓赶紧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进了屋子,待方管家给懿轩上了茶,她才磨磨蹭蹭的站到他身边问:“那个,画像呢?” 子猷在一旁无声失笑。 懿轩斜斜睨了她一眼,给子猷递了个眼色。 子猷忙从袖子里将那两张画像拿出来给了她。 桑梓偷觑了他一眼,然后才慢慢展开了那两张画纸,一看自己都乐了。 这哪里画的是她,这画像跟她压根就没什么关系嘛。 心里一松,她又开始继续装傻,“这个小厮……嗯,这两道剑眉真是英气极了,就是脸上这颗黑痣毁了,不然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 懿轩放下茶杯,依然是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眼神打量着她,半天点了点头,吩咐方管家说:“方管家,这是府上新来的丫头,以后就让她负责打扫茅厕好了。” “哎?”方管家吃了一惊,但还是没敢问,只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桑梓一听便急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懿轩起身懒懒抻了抻腰身,走到窗前去看院子里的雪景,“既然是我家的小厮,总不能白养着吃闲饭吧,以后这就是你的差事了,去吧,跟着方管家去干活吧。” “可我不是你家的小厮。” “上次是谁拍着我的马车,说自己是逸安王府的小厮来着?” “那事不是已经了了吗?” 懿轩一脸无辜的样子,“那是你说的,我可没那么说,我说的是,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还有,如果不是逸安王府的人惹事,我没必要袒护,更没必要替人背锅,我大可以把这两张画像再重新画了,交给京兆尹衙门,你说那时候,他们再去找那个领头的小乞丐,还有没有这么困难呢?” “王爷,其实您可以吩咐我干点别的,比如给您倒茶研磨,抚琴下棋,或者无聊的时候,陪您逛逛街什么的,这些我都拿手。” 懿轩轻嗤,“跟聪明说话就是省事,除非她是装疯卖傻。不过你说的这些我都不需要,我府上现在就缺一个打扫茅厕的小丫鬟,再或者,要不你去做浣衣奴也可以。” “我不干!” 她想了想,苦着脸说:“王爷,您看这都快要到用午膳的时候了,要不,我给您做顿饭吧,保证你吃了久久难忘。” “我府里的厨子,厨艺好的很。” “那不一样啊。” 桑梓夸张的说:“你想想,你府里的厨子,天天做的就是那些菜,你一定早就吃腻了吧?可是我不一样,我自小跟着先生走南闯北,这天下名吃,各地的特色菜,我都会一点,你想不想尝尝?” 这分明就是在赤裸裸的诱惑他,懿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先做完这一餐再说其他吧。” “好,那王爷您先喝口茶歇一歇,我去做饭,肯定能让你满意,到时候,我们就算两清了吧?” “到时候再说。” 桑梓心下叹息,想这个人可真难缠,不由就暗中嘀咕了一句,“幸好抢的不是你家的粮,不然卖了我也还不起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要去做饭了。” 出了门,方管家带她去了厨房,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张画像给填到炉灶里烧了个干净。 子猷见她出去了,才说:“看来这位三小姐,会的东西还真不少呢。” 懿轩这会子神态倒是和暖了不少,笑道:“枫墨白名满天下,他调教出来的人,就算性子顽劣些,但一定是有本事的。等着看吧,这丫头以后还会给我们更多惊喜。”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菜色全都端上了桌,懿轩看着那满满一桌子的菜,还是有些惊讶的。 原本以为她能会做三五道拿手菜就不错了,可是这一桌子的盛宴,若没有点功底,是做不出来的。 “都是你做的?” “那当然,我可没拿厨娘的菜来充数。王爷,您坐下尝尝,看看是否还合您的胃口。” 本就有些饿了,现在闻着热腾腾的饭菜香,懿轩唇边划过一丝暗笑,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 桑梓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说:“王爷,您尝尝这道上汤萝卜炖鲍菇,还有这个腰果香芹炒虾仁,这个是鱼唇炖三鲜,还有这个烧汁小牛排。” 懿轩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回眸看向子猷,眼底尽是掩藏不住的惊喜。 但再转回头来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继续低头吃饭。 桑梓见他不说话,便接着献殷勤说:“王爷,你再尝尝这道蘑菇花雕蒸乳鸽,还有这个酱香豆豉生煎鸡,怎么样,好吃吗?” 懿轩筷子拿起来之后,就没再放下过。 宫里的菜色,卖相好,但翻来覆去就那些,天天吃,总有腻的时候。 她做的这些,有些菜看着也就那样,可是那味道一入了口,简直就让人欲罢不能。 只说那个烧汁小牛排,他就一连吃了三筷子,若不是还想尝尝其他的,那盘菜很快就能见底。 桑梓见他只是吃,却不说话,便又追问了一句,“王爷,你吃着还行吗?” “尚可。” 他不咸不淡的给了这样一句评价。 桑梓顿时“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尚可?那你不要吃了。” 懿轩筷子不停,淡淡瞥了她一眼,问:“是你问如何,我才如实回答的,我说了实话,你又跟我闹脾气。” “那好,我问你,王爷可去过桑州,吃过当地的一道名吃,叫桂花蜜味炸鹌鹑?” 懿轩眸珠动了动,点头说:“吃过。” “那您觉得那道菜如何?” “当地名吃,还是不错的。” 桑梓起身端过一盘菜,放在他面前说:“那王爷再尝尝我做的这道,看味道如何?” 懿轩夹起一支鹌鹑腿咬了一口,直觉的外酥里嫩,甜香满口,还带着桂花的馥郁香气,肉质一点都不腻,果然名吃之所以受人赞誉,不是没有理由的。 明明心里乐的很,脸上却波澜不兴的说:“有那么点意思。” 第251章 背锅的代价(2) “有那么点意思?王爷,你以前真的吃过这道菜吗?如果你吃过,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 桑梓委屈巴巴的看着他说:“因为先生喜欢吃这道菜,我特地去跟酒楼的师傅学的,起先人家还不肯传授,毕竟秘方的东西,是人家吃饭的本钱,可后来听说是要做给先生吃,人家酒楼的师傅才肯教我。 我做的这道菜,连教我的师傅都说好呢,到你这居然就是‘有那么点意思,’你口味未免也太刁了。” 懿轩只含笑低头吃东西,待吃的差不多饱了,才慢慢的喝着她递过来的乌鸡栗子滋补汤说:“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留在府里做厨娘吧,等下让方管家去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王府的小丫鬟了。” 桑梓这下是真没招了,彻底的败给了他,“王爷,我错了,我知道让人替我背黑锅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然后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我若是被王爷扣在了王府里,且不说这名声是毁了,就是我父亲,也会一顿板子打死我的,何况,家里还有那么一位严苛的嫡母。 这事若是被桑府的人知道了,我一定会被打的皮开肉绽,说不定怕连累了家人,我父亲第一个就会把我丢到大牢里去。” 懿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哦?原来你还是一个爱惜名声的人,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原来你还怕挨打,那你做这件事情之前,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后果?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 你想过没有,这些灾民的情绪万一控制不住,那就是京城百姓的另一场灾难?” 桑梓低了头,沉默半天,才说:“王爷,我不是轻率不知轻重,我只是比谁都更明白,那种又冷又饿又绝望的感觉。” 她抬眸看着懿轩,这次没有再躲闪,只是继续说:“小时候我跟我娘被关在桑府的后院,那间房子四面透风,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外面下大雪,里面就下小雪,外面刮北风,我们在屋子里连蜡烛都点不住。 冬天最冷的时候,我们没有棉衣,我只能跟我娘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有时候,我们几天也见不到吃的,实在饿极了,我就跑到厨房去偷东西,被抓住了就要挨打被关柴房。 如今回头想想,我自己都觉得,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我们撑的那么辛苦,不过就是全凭着心里的那点信念而已。 如今,看着街上那些衣衫单薄,食不果腹的百姓,那种苦,不经历过的人,是不可能感同身受的。 所以,我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冻死饿死,尤其是那些怀里还抱着孩子的妇人。 灾荒已经是如此,倘若再没了娘亲,让那些孩子如何活的下去?” 她话说完了,便不再言语,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懿轩的眸子沉了又沉,望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这样沉默了许久,他忽然握着她的手臂问:“你所说的心里的那点信念是什么?” 桑梓被他握着的手臂微微一抖,强做欢颜的说:“每个人活着,都有他活着的执念,比如王爷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太妃着想。而我也是这样,我不能让我娘白死。” 懿轩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正色道:“梓儿,你记住,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交给我,我可以帮你达成所愿。” 桑梓感激的笑了笑,由衷道:“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有些事,我没办法假手于人。其实我一直觉得,误打误撞的认识了王爷,是件挺幸运的事。 像我这样的出身,除了王爷这样不在乎世俗眼光的洒脱之人,别人怕是怎样都看我不顺眼的,更没办法跟我做朋友。” “那是他们眼拙,不识璞玉无价。” 桑梓歪头不解的看着他问:“王爷这是在夸我吗,我可不敢当,最多也就是块好看些的石头罢了。” 见他这会神色似乎和缓了不少,桑梓又趁机道:“王爷,你看,虽然我的做法不可取,但是至少我没有惹出更大的乱子,而且也替皇上解决了好大一个难题,这样的话,能不能就功过相抵,不要再抓我去坐牢了?那张画像画成那个鬼样子,连我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你是怎么想到是我的?” 懿轩本就没打算真和她计较什么,只是想让她知道,事情的后果有多么严重而已。 如今她既这么说,他略一沉吟,应允道:“我可以不把这事告诉桑桓,也可以让京兆尹不再追究此事,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懿轩坏坏挑唇,低声道:“你要牢记,你是逸安王府的人了,否则,我不会庇护与我无关之人,另外,我想问一下,你还有什么不会做的好菜吗?”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可笑,桑梓不解的问:“就算我记着,难道王爷还能真的把我从桑府要过来给你当小丫头?我纵然再不济,好歹也是桑府的小姐,我父亲怎么可能让我入王府为奴?这样他的颜面何在。” “他迟早会把你送到我身边来的,不要打岔,我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接过子猷递过来的茶,懿轩悠闲的拨着茶沫,又补充说:“下次我想吃,鸳鸯翡翠玉腰带,你会做这道菜吗?” 桑梓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菜名,不以为然的笑道:“这是什么鬼菜名,难道你真的要我捉一对鸳鸯来给你做菜吗?” “不会最好了,那就去学吧。” 桑梓求助的望向子猷,子猷想皇上这醋吃的可真没意思,便好心提醒说:“三小姐,我只能告诉你,这道菜,可不是用鸡鸭鱼肉来做的。” “那用什么?” 子猷摇头,“再说多了,就显的你没有诚意了。” 桑梓双手托腮,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学,谁让我有把柄在你们手里呢。” 她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子猷出来送她,听他说:“三小姐的用意是好的,虽说不可取,但我还是佩服的很。 其实今年秋天,为了怕粮商坐地起价,皇上他是提前有所准备的,若只是小灾,那些囤粮想发国难财的人,怕是只会白忙活一场。 只是没想到今年西边的旱灾如此严重,灾民入京的数量,远远超出了皇上的预料,朝廷的存粮也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何况,出了这冬三月,也不是马上就会有粮食下来,到明年秋收还有好长一段时间,皇上也需要有一个长远的打算,所以眼下就只能是勉强的维持着。” 第252章 私藏密折(1) “我知道,朝廷有朝廷的难处,而我能做的也实在有限,这次让王爷替我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我只求皇上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不要怪罪王爷才好。” 子猷将她送到马车前说:“三小姐多虑了,皇上若要怪罪,怕是早就有圣旨下来了,所以你大可放心。 对了,今天三小姐做的这桌盛宴,王爷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看的出来,他吃的很高兴。” 桑梓上了马车,又掀帘子探身问:“子猷,你家王爷总是这样吗,喜怒不行于色,还是故意挤兑我呢?” “这个时候,难道三小姐还指望王爷会夸奖你吗?” 桑梓想了想也是,便吩咐车夫说:“走吧。” 她回到桑府的时候,简兮和蕙心都已经跑出来接她好几次了,见她下了马车,两人立刻跑上前去问:“小姐,你没事吧?” 桑梓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呵着手说:“没事,没打我,也没罚我,本来先生还想留我在那儿吃午饭的,可是艽爷不待见我,就把我赶回来了。” 蕙心忙问:“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没吃午饭吗,那奴婢马上回去给你准备。” 桑梓安抚的笑了笑,摆手说:“不必忙活了,我在逸安王府吃的,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王爷,就去他府上玩了一会。” 简兮又气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跟在她身边,怪道:“小姐也真是的,我们在家里担心的要死,坐立不安一整天,你倒好,没事也不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害我们白白担心那么久。” “好啦,是我不对,先生没罚我,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又碰上逸安王,说起昨晚的事,就把你们给忘了,是我的错,下不为例好了。” 进了屋子,简兮把她平日里用的那个小手炉拿过来塞进她怀里问:“小姐,快暖暖身子,昨晚的事,逸安王怎么说的?” 桑梓打了两个喷嚏,觉得这天可真冷,缩在被子里抽了抽鼻子说:“没事了,皇上并没有怪罪王爷,何况也没拿住人,怎么定罪?” “这样就好。” 简兮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回禀说:“上午惜春过来说,芸姨娘有孕了,老爷老来得子,老夫人高兴的不得了,让咱们有空过去给道个贺呢。” 桑桓除了姜氏和秦氏这两个平妻之外,还有两房妾室,芸香和妙菱,两人都是在桑梓回府前不久才收的房,因着大夫人威严,又有秦氏这个平妻压着,两人倒也安分,从不敢造次生事。 可不敢造次,却不代表这两个都是绵软的主。 桑梓接过蕙心递过来的姜汤,慢慢的喝着,笑道:“真不知道大夫人现在是种什么心情,如果我说的没错,芸姨娘这一胎,算算日子,应该是在姜氏出府以后才怀上的吧?” 蕙心哼道:“若说这芸姨娘也是个有心机的主,都怀孕三个多月,胎儿都坐稳了,这才说出来。 惜春暗地里跟我说,当时几个人都在老夫人屋子里,秦氏倒没见有多么意外,倒是大夫人,惊闻这个消息,差点砸了茶杯烫了手。” “她自然是心寒的,桑清柔至今下落不明,桑桓之前还大肆派人寻找,这几个月下来,你看他脸上哪还有当初的半点焦虑?芸姨娘偏又在这个时候有孕,若是再给桑桓生个儿子,哪还有桑清柔什么事?” 桑梓吩咐蕙心说:“你去,把我们衣橱里那几匹绯色的绸缎给芸姨娘送去,就说我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她,暂时无法亲自上门给她道喜了。” 蕙心忙应着去找东西,然后亲自送了过去。 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蕙心就急匆匆的跑了回来,一进门便说:“小姐,大夫人那边好像出什么事了,刚才我看见她和桑桓匆忙出了门,大概又回姜家了吧?” 桑梓一时也想不到这个时候,还能出什么事。 桑握瑜押运粮草去西南大营,前几天已经有捷报传回,那到底还有何事能让桑桓如此焦急? “若是能想法从桑桓身边的小厮跟前问出些什么就好了,可是跟着他的人,可比桑握瑜身边的那些爪牙难对付多了。” 蕙心想了想又说:“小姐,奴婢去芸姨娘院子里的时候,抄的是假山林里的小路,我从高处看见,桑桓回来的时候,家里有个小厮不留神撞了他一下,从他袖子里掉出来一本什么东西,他慌忙捡起揣进怀里去了书房,然后下令让人将那小厮给处置了。 紧接着,大夫人便带着田嬷嬷去了书房,不知道两人都商量了些什么。奴婢回来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他们出了府,似乎是挺着急的。” 桑梓凝神沉思,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桑桓杀了那个小厮,必是因为他身上那件很重要的东西被人瞧见了,才想杀人灭口。只是,那会是什么呢?” 简兮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悄声说:“也许那件东西就放在他的书房里也说不定,等天黑,奴婢去书房看看。” 桑桓不在府里,这倒也是个机会,桑梓嘱咐说:“那你小心些,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我知道,小姐放心就是。” …… 天色擦黑的时候,简兮换了身衣服出了门,桑梓若无其事的吃了晚饭,便把映雪她们几个给支了出去。 很快的,简兮仓促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说:“小姐,就是这个,是边关给皇上的密奏,被桑桓给私自扣押了下来。” 蕙心这时好像也想起什么般说:“是了,昨晚好像是桑桓当值,人多的时候,他必没有这个胆子,没准就是昨晚他当值的时候,将这折子给扣下的。” 桑梓展开那奏折边看边说:“你们说的没错,若这折子是昨天晚上到达的,那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被桑桓偷偷扣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他负责看管朝廷各处递上来的文书奏折,是再便宜不过了。” 一目十行的看完奏折的内容,桑梓冷笑吩咐:“拿纸笔来,我要将这奏折一字不落的抄写下来,以后这就是桑桓渎职谋私的铁证。” 蕙心忙端了笔墨纸砚过来,桑梓一边抄写的时候,蕙心见那折子上的内容竟然是,边境知府弹劾姜泽强抢百姓财物,纵容属下为祸边疆,还疑心此次押送到的粮饷数目有假,怀疑姜家私自挪用了军饷。 第253章 私藏密折(2) 桑梓埋头抄写的时候,简兮纳闷的说:“奴婢真是不懂了,就算桑握瑜押送军饷途中出了事,可那也并非他所愿,难道这遭劫护粮不利的罪名,还能大的过欺君吗?” 桑梓没有说话,倒是蕙心悄声说:“我那天在前院,无意间听到桑握瑜房里的两个通房丫头在嘀咕,好像是说,大少爷年轻气盛,又是皇帝头一次委以重任,他便当着满朝文武立下军令状,说若是不能将粮饷平安送达,他就提头来见,以死谢罪。 你想,这军令状是闹着玩的吗,一旦出事可就是掉脑袋的罪名。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铤而走险吧。” 简兮冷笑:“原来如此,这个草包,真以为这是什么美差吗?押运粮饷的官员,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也就只有这个蠢货不知这里面有多大风险,倒像是白抢功劳一般。” 桑梓用最快的度抄写完毕,然后将那折子交给简兮说:“趁桑桓回来之前,赶紧放回去。” 简兮忙接过来,趁着天黑,又悄然将东西放了回去。 可让桑梓意外的是,没过几天,京城大街上忽然开始流言四起,说是桑握瑜押运的粮草,在路上遭遇了劫匪,粮饷被抢去不少,传言说的煞有其事,好像有人亲眼看见一般。 这下,桑桓更是急了,飞鸽传书给姜泽,让他拿主意。 很快,朝廷便收到了姜泽为桑握瑜请功的折子,说是他在前往西北大营的过程中,虽然遇到了劫匪,但是粮草却未有损失,还在折子里大赞他如何英勇剿匪,护粮有功。 皇上看了,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夸了几句,这事就这么算了。 桑桓总算是松了口气,派人暗中查寻这谣言究竟从何而起,却一直没有头绪。 半个月之后,桑握瑜风光回府,姜氏更加得意,在府中风风光光的为他摆宴接风。 宴席设在桑府后院的小花厅里,这次连老夫人都高兴的来凑热闹,却唯独没有芸姨娘。 这不是桑桓的主意,而是芸姨娘怕人多手杂,万一被人给阴了去,连个头绪都找不着。 这些年在府中,大夫人的手段心胸芸姨娘是最清楚不过的,想当初秋榕还是姜氏亲自给桑桓纳的妾呢,结果如何,连自己的丫头大夫人都不容忍她生下孩子,何况是别人。 所以芸姨娘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不来。 桑梓坐在秦氏身边,见她神情有些抑郁,也知道她心里愤懑不甘。 当初她差点死在姜氏手里,如今大夫人却就这样回来了,而且儿子还谋了差事,这下得意更胜往昔,以后这府里,就算她当家,可谁还会真的把她放在眼里? 秦氏见了她,无奈苦笑说:“梓儿,你若是个男儿,也能自己出去立一番事业,不求飞黄腾达,但求能养活自己就好。也不至于困在这府里,像现在这样,事事受人拿捏。” 桑梓淡淡笑道:“我若是个男儿,哪怕出去做点小生意,勉强糊口,也强似在这是非地成日不得安宁。” “是啊,女子就是命苦。” 秦氏叹了口气,又说:“前几天在老夫人那边,我听姜氏跟老爷商量说,想把你许配给她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子,还说什么虽然门户小些,可到底是正妻,总好过以后为妾老爷脸上也无光。 可老爷不知自己有什么打算,怎么都不同意。 我看老夫人的意思,也是不肯委屈了你,好在这事没成。我私心里琢磨着,她大体是不怀好意的,就暗中让人打听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桑梓原本只是静默的听着,这会听见秦氏问,便回说:“她那个远方侄子,若非身体有缺陷,那必然就是个不成器的,再不然就是家境贫寒,亦或者是想要我过去做续弦的吧?” 秦氏拍了拍她的手,无奈道:“你倒是很了解她,可不是吗,她那个远房侄子,是个独眼睛的泼皮无赖,家里一贫如洗也就罢了,人还不成器。 这若是嫁过去,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也幸好你父亲没有同意,不然连我都不好拦着的。” 桑梓含笑饮茶,语气淡漠的说:“二夫人以后不必因为我的婚事与她争论,她想怎样就随她好了,就算她真的把我许了人家,以后也不见得有人敢娶我。” “梓儿,你又在胡说了,你父亲现在好歹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了,哪家敢与咱们定了亲却不娶的?” 秦氏又安慰她说:“你父亲八成也是想以后为你找个好人家,就算门户不高,可好歹不会让你为衣食操心。 女人这辈子图什么,夫妻和睦,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才是正理,千万不要妄图高攀去做人家的妾,妾室就算再得宠又如何,终究是低人一等要看人脸色的。” 桑梓顺着她的话应道:“二夫人说的极是。” 秦氏说完,想到自己,大抵是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吧,苦闷的灌了自己一口酒,又拿过酒壶斟满了。 桑梓按住她的手说:“二夫人,这种时候你若是喝醉了,怕是会吃亏的,何况你还得照顾二哥哥不是吗?” 秦氏还是听了她的劝,放下了酒杯,“好,我知道了,你放心便是。” 那边大夫人见她们两人聊的如此亲昵,冷笑着给身后的田嬷嬷使了个眼色,田嬷嬷便屈了屈膝无声无息的退下了。 姜氏吩咐说:“梓儿,我这茶水凉了,你去给我换一杯来。” 桑梓起身应道:“是。” 秦氏本想叫住她,可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她人已经离开了。 秦氏厌恶的瞥了姜氏一眼,不知道她又想耍什么花样。 这屋子里又不缺少伺候的丫头,做什么要偏偏使唤她? 蕙心跟着踏出门槛,小声的问:“小姐,您怎么这么听话的就出来了,这些事,不是应该丫头们去做的吗?” 桑梓冷笑道:“你没看出来吗,她就是想故意羞辱我罢了,亦或者今晚她又准备了什么好戏在等着上演呢,我若不配合,岂不是让她白辛苦了一场? 何况,她既然这样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若是不顺从,那就是不孝,让人觉得我连杯茶都不肯侍奉她,到时候她又该借题挥了。” 蕙心听了她的话,更加不放心了,“既然小姐明知她不怀好意,为什么还要配合她?” 第254章 接风宴 田嬷嬷走到院门口,转身亲眼见着她带着蕙心进了茶房,才放心的出了门。 桑梓只当没看见,回眸一笑说:“我可不是配合她,若她真想在这茶上做文章,我得让人看清楚她的居心不是?” 蕙心抿了抿唇,“那样还不得气死她。” 茶房里的人见她们主仆进来,好像得了谁的暗示一般,全都躲到了一旁。 蕙心正要去拿茶碗,被桑梓给阻止了,吩咐旁边正在扇着炉子的一个小丫头说:“泡茶。” 那小丫头不敢违命,只得亲自泡好了茶,将茶盘交到了蕙心手里。 众目睽睽之下,桑梓未动这茶房里的任何东西,只在门口站了一站,便转身走了出去。 到了前厅门口,她接过蕙心手里的茶盘,快步往大夫人身边走去。 可就在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她的肩膀忽然撞在了桑清婉旁边的木槿身上,结果杯子没有端稳,里面的茶水泼出来溅在了手背上,她惊痛之下失手,那茶杯“咣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桑梓故作慌张的赔罪说:“母亲,都是我不小心,都是我的错。” 她在一个丫头面前如此低眉顺眼,倒让老夫人有些瞧不下去了,当即就有些不高兴的说:“木槿,你是怎么回事,看见三小姐过来居然不知道退让,你眼里还有主子吗?” 木槿委屈的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奴婢……” 刚才那一下,她明明就是觉得,好像是三小姐故意撞到她身上来的啊。 身边的桑清婉暗中斥了一句,“木槿,还不道歉。” 木槿慌忙福了福身,不情不愿的赔罪说:“三小姐,都是奴婢不好,还请您原谅。” 桑梓伸手虚扶了她一把,轻声道:“没事,母亲不怪我,我又怎会怪你?” 大夫人这会已经气的脸色都变了,本想数落她几句,可是听她这样说,到了嘴边的话,不得已又咽了回去。 姜氏一脸厌恶的看着她,正寻思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呢,听那边的秦氏笑道:“姐姐,这满屋子的丫头还不够你使唤吗,不过就是倒杯茶,哪个丫头端来的不一样,难道偏偏梓儿泡的就格外香还是怎么的?” 见姜氏想要开口反驳,秦氏又直接说:“当然,姐姐你若是想说,身为长辈,让儿女们伺候杯茶又怎么了,那我也无话可说。 老夫人和老爷都在,自从嫁进桑家,我也没看见姐姐亲自给老夫人端过几次茶,也不知道姐姐觉得应不应当。” 她这样一说,本就不待见姜氏的老夫人,脸上的神色就更冷了下来。 “梓儿,你回去坐着吧,木槿,还不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再给大夫人换杯茶来?” 木槿忙应着,回头与桑清婉对视了一眼,无奈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桑梓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秦氏拿过她的手问:“怎么样,烫的厉害吗,我让丫头回去给你取烫伤膏来?” 桑梓忙道:“多谢二夫人关怀,不过不用了,这会已经不疼了。” 隔着桌子,桑梓看到大夫人那阴狠的目光,还有桑清婉盯着她,不甘心却又强做隐忍的模样,还有桑握瑜那如毒蛇般阴狠的冷笑。 她微微抬眸,烛光下,那双慧黠清亮的大眼睛直视着桑握瑜,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桑握瑜冷笑端起酒杯,慢慢品了口酒,神情傲慢不已,就像在看一只蝼蚁一般。 桑梓心中嗤笑,这个蠢货,若非留着他还有用,他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田嬷嬷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焦急的问:“夫人,你没事吧,奴婢已经叫了大夫来,若是有人想要下毒害您……” 她话未说完,已经听桑清婉断喝道:“田嬷嬷在胡说什么,母亲吩咐你去叫大夫,是想让你带去给芸姨娘看看,她怀着身孕身子不适,怕万一有什么不妥给耽误了,你怎么就把人给领到这来了,当真是老糊涂了吗?” 田嬷嬷被桑清婉训的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吗,只要三小姐端了茶水进来,大夫人自然会中毒,虽无性命之忧,但也是要有大夫查验的。 她适才出去,就是亲自去叫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大夫了,按着时辰来算,这会子也差不多了,何况她刚才似乎确实看见大夫人捂着胸口似有不适的样子。 “这茶水……是,奴婢知道了。” 田嬷嬷偷偷觑了大夫人一眼,见她好端端坐在那儿,这会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难道在她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是三小姐根本就没有端茶进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了门,田嬷嬷一把拽过姜氏身边的大丫鬟菱香,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夫人怎么还不动手?” 菱香悄声说:“要说也是三小姐运气好,刚才端进去的茶水,不小心给洒了,生生把夫人的计划给打乱了。” “我就说嘛。” 田嬷嬷气的不行,“我还提早准备好了,万一老爷问起来,这大夫怎么来的这么快,我就说家下有个小厮不舒服,请了郎中来看,恰好赶巧了,谁知差点说漏了嘴。” 菱香手里还端着菜,这会也无心跟田嬷嬷多说,只好心提醒道:“田嬷嬷,今晚你就别来这大厅里了,省的再给夫人添乱。” 田嬷嬷忙不迭的往外走去,“我知道了,还用你这小蹄子碎嘴!” 大厅里,桑梓故作慌张的站起身来,讶然问:“母亲,刚才田嬷嬷说,是谁想要故意下毒害您?” 大夫人气的直咬牙,觉得难堪不已,只得自圆其说,“田嬷嬷老糊涂了,说话疯疯癫癫的,何必理她。” 桑梓拍了拍胸口,似是松了口气般说:“我自然不会理会她的话,怕就怕她疑心生暗鬼,老在母亲耳边说些不中听的话。 我适才听她说茶水,莫非她是想说,有人会在茶水里下毒想害母亲吗?还是她在怀疑我,可是既然不信我,为何又非要让我去端茶?” 大夫人本就想赶紧把这个话题压下去,可她偏这样不依不饶的,脸上更觉难堪。 桑清婉明知她是故意的,看着她的眼神就越加的厌恶。 姜氏无奈,只得强笑道:“田嬷嬷偷吃了几口酒,倒三不着两的说些疯话,何必当真。” 第255章 接风宴(2) 桑梓趁机说:“既然这老嬷嬷行事如此不堪,倒不如趁早打发了的好,省的以后犯糊涂做了错事,还得母亲给她担待着。” 桑桓这时候也极为不悦的望着大夫人,沉声说:“梓儿说的对,这样爱生是非的奴才,留在身边,只会说些不中听的,弄得家宅不合,不如早些打发出去的好。” “是,老爷,我知道了。” 姜氏应着,似乎又有些可惜的说:“这田嬷嬷的针线极好,我原本是想留她在身边,帮着给握瑜和她们姊妹做些绣活,等着有喜事的时候好用,算了,我再另外找人做吧。” 桑桓冷冷道:“要做绣活,家里的丫鬟婆子难道就没有针线出众的了?实在不行,就请了绣娘来府上做,哪能如此依赖一个品行不端的婆子!” 大夫人讪讪点头,老夫人则“啪”的一声搁了筷子,别过脸去生闷气,实在对姜氏的行径越来越不齿了。 刚才这一出,她到底想干什么,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老夫人起身吩咐秦氏说:“我没什么胃口了,你扶我回去歇着吧,梓儿你也别在这碍人的眼了,省的再闹出什么事来。 如今是越来越没人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了,当着我的面,就敢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连顿饭都让人吃不安宁。你们自己庆祝吧,我走了。” 桑桓愤然瞪了大夫人一眼,忙起身跟上,扶着老夫人的手说:“母亲,儿子送您回去。” 老夫人故意提高了嗓门说:“你啊,可得要照顾好芸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我们桑家本就人丁单薄,再出了意外,我就带着她们都回南边老家去,省的让人明里暗里的整这些幺蛾子。你以后给握瑜娶亲,可得要擦亮了眼睛,娶妻不贤,家门不幸啊。” 老夫人越说越生气,就只差指着姜氏的鼻子责骂了。 一行人走后,这屋子里便只剩了大夫人和她的三个儿女,这下更觉没脸。 桑清婉吩咐人先把桑清薇送了回去,又说:“母亲,实在不行,就把田嬷嬷打发了吧,本以为她一把年纪了,做事会稳重些,谁知连个小丫头子都不如。” 姜氏叹道:“今非昔比,如今我身边也没有几个能用的人了,我不在意别的,只要你们兄妹争气就行了。 清柔被人害的毁了容,下落不明,我这心里日夜不安,可你父亲却早就将她抛到脑后去了。母亲不为别的,只是怕有人存心不良,挡了你们的路,坏了你们的前途而已。” 桑握瑜喝了口酒,哼道:“就凭她?一个贱奴生的小贱种,父亲对她能有多大指望? 也好,她的事,以后母亲就不要管了,但凭父亲做主便是,看她以后能飞到什么高枝上去。” 不知为何,桑握瑜这话一说完,桑清婉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姜氏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握着她的手说:“清婉,温庭蕴心里没有你,你就不要再执着了。你看看你为他差点连命都搭上了,可是在你卧床养伤期间,他来看过你几次? 虽说补品倒是送来不少,可那也只是出于面子上的感谢罢了,没用的。 何况,你父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你嫁入怀安王府,你为他坏了自己的名声不值得!” 桑清婉垂眸不语,桑握瑜想了想,还是说:“虽然我不喜欢梓儿那丫头,可温庭蕴这小子还不错,可不知道他哪根筋坏了,居然喜欢上了那个贱丫头。 若我说,怀安王府的世子妃有什么不好,还成全了清婉的好姻缘,父亲干嘛非得要将妹妹送进宫去?” 桑清婉还未来的及言语,桑握瑜已经被姜氏打了一巴掌,喝道:“你给我闭嘴,你忘了年初那个传言了?如今清柔不在,清婉若是嫁入了怀安王府,难不成,要将那丫头送进宫去? 倘若让她迷惑了皇上,封了妃,以后你妹妹见了她都得下跪,我们全家见了她都得屈膝行礼,你觉得这样好吗?” 桑握瑜不以为然的嗤道:“她不是勾搭上了逸安王,想捡个现成的王妃做吗?” “你瞎说什么,辛太妃怎么可能委屈了逸安王,给她娶个这样身份的王妃?就算王爷真看中了她,那必然也是得在皇上指婚之后才能纳妾,只要拦着她不许她进宫,任她什么狐媚子的手段用尽,也飞不了多高。” 桑清婉这时候却狠狠道:“我不在意她到底是进宫还是嫁给逸安王,我只知道,她绝不可以嫁给温庭蕴,因为她不配!” 姜氏摇了摇头,劝道:“清婉,你要记住,不管在哪,女人都不能只依靠男人,不管你有多爱那个人,你都必须要有站稳脚跟的资本。不然,莫说得不到夫君的爱重,恐怕还要受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的气。” “母亲放心,我都明白。” 桑清婉捏紧了手中帕子,眼中恨意愈深,她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 回去的路上,蕙心讥笑说:“桑握瑜还真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呢,你瞧他今晚那得意样,我想想都觉得他可怜又可笑。” 桑梓忖了片刻后,沉吟道:“原本以为他押运粮草遭了劫匪的事情,是从外头传到京城来的,可如今再想想,没准是先生故意露出的风声,想要逼桑桓一把。”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这欺君的罪名是坐实了,以后有他的好果子吃。” 简兮想起刚才的事,又问:“小姐,那杯茶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桑梓无所谓的说:“那杯茶没什么名堂,名堂在姜氏那里,她不过就是意图污蔑我下毒害她罢了。” 蕙心恍然道:“如果那杯茶没有问题,难不成那毒药,是姜氏想要趁人不备,自己下到茶水里吗? 所以小姐早就洞悉了她的居心,茶房里的什么东西都未染指,就是怕大夫人一计不成,又生事端是不是?” “是,我是怕我端的茶水喝不到她口里,万一喝了别人端上来的茶水出了事,又污蔑我在茶罐里动了手脚,到时候,我们岂不一样说不清?你也看见了,人家连大夫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我们上钩呢。” 蕙心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哼道:“这下闹的老夫人中途离席,桑桓越加的不满,当着家下那么多丫鬟婆子,她的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第256章 他到底是谁 蕙心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哼道:“这下闹的老夫人中途离席,桑桓越加的不满,当着家下那么多丫鬟婆子,她的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桑梓扶着简兮的手,小心的躲过地上的一滩积水冻成的冰面,淡漠道:“她是这府里的正房夫人,只要她自己不觉得丢脸,别人谁敢说什么?就算背后有那么三言两语的非议,又能如何?” 蕙心讥讽道:“小姐说的也是,之前大夫人想要陷害小姐,还能遮遮掩掩的摘清自己,现在她倒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当着老夫人和桑桓的面,就敢明目张胆的陷害小姐。如此没有忌惮,还不就是因为桑握瑜现在有了官职在身,觉得自己有了依靠吗?” “是啊,桑握瑜的前途,如今都握在姜家手里,桑桓就算为了他,也得忍让着姜氏,这些我早料到了。” 回了紫桐院,桑梓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手抚摸到内里柔软的狐腋裘皮,想起懿轩温暖宽厚的手掌,她不觉就笑了。 蕙心端了茶来,见她一直在摸着披风傻笑,便问:“小姐,您想什么呢?” 桑梓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窘态,“没什么,简兮呢?” 蕙心放下茶杯,又忙着去给碳盆添炭火,边说:“后门有人找,她出去了。” “是先生的人吗?” “这个时候派人过来,肯定是先生那边派来的人。” 正说着话,见简兮拨开珠帘进来说:“小姐,刚才艽爷派了人来说,如果小姐这几天有空,就去白府一趟,先生想见小姐一面,有事要说。” “那我们明天上午过去吧。” 桑梓洗漱完之后,又问:“来人只说了这些吗,没有再说别的?” “没有,小姐早点睡吧,我们明天早点过去就是了。” 简兮帮她放下床帐,又说:“对了,我听来人说,先生这几天受了风寒,有点不舒服,大概是不习惯北边这严寒的天气吧。” 桑梓本来都睡了,又忽的坐起身来,掀起被子下床,吩咐说:“去厨房点灯,我们不是还有蜂蜜吗,我去给先生做些蜂蜜姜茶明天带着,若是再配点红糖,发汗解表,温中和胃,治疗风寒最好不过了。” …… 次日一大早,去老夫人那边请过安,回来匆忙扒了几口饭,她便带着简兮去了白府。 枫墨白刚刚吃过早饭,书房里的炭火尚未烧暖,便见她一阵风的刮了进来。 他坐在书桌后面微微有些愕然,见她跑的气喘吁吁,小脸冻的通红,忙起身拉过她问:“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桑梓未及回答,见艽爷也跟了进来,神色凝重的问:“怎么了,你跑那么急做什么,臭丫头,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桑梓搓着自己冻的冰凉的脸蛋,跺着脚说:“我听说先生病了,本来昨晚就想过来看看的,可是又怕太晚了打扰先生休息,心里着急,就走的快了些,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艽爷瞪了她一眼,转身出去又把门带上了。 桑梓接过简兮手里抱着的蜂蜜罐子,放在桌上说:“我给先生做了些蜂蜜姜茶,这个对治疗风寒最管用了。今年也不知怎么了,雨雪这么多,自打入了冬,就没见过几天晴天。” 枫墨白含笑不语,又听她吩咐说:“简兮,去把廊下的热水壶提进来,我要给先生泡茶。” 简兮忙应着,出去拿廊下茶水炉上的热水壶。 桑梓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说:“这是给先生配的香,还和上次的一样,仍旧放在香炉旁的这个小盒子里吧?” “好。”枫墨白温声应着。 见她从进了门就忙个不停,便又说:“梓儿,你先过来烤一烤暖暖身子,这些事不着急的。” 听见他声音有些嘶哑,她心里就有些着急,他身体向来好的很,在青州的时候,一年到头都很少有不舒服的时候。 “我不冷,虽说在南边生活了那些年,可我到底是出生在这边,又在这儿过了许多年,这天气还能适应。倒是先生你,一直在南边待着,这是头一回在这样严寒的地方过冬吧?很多从南边过来的客商,短时间里都很难适应这北地的严寒,十有八九是要受寒的。对了,先生请大夫看过了没有,大夫怎么说的?” “我……” 枫墨白欲言又止,这北地的天气确实冷,可当年他最喜欢的事,却是在大雪过后,登上城楼最高处,看天地间都被掩盖在白茫茫一片里的壮观雪景。 那时年少,热血好动,记忆里根本没有过像这么冷的时候。 敛去眼底的情绪,他温然道:“没事,大夫说吃几剂药就没事了,小病而已,你不用担心。” 茶刚泡好,艽爷便进来说,有客人来了。 见他那神情,又见枫墨白脸色一沉,桑梓便知他们可能有事要商量,便主动说:“我正好也有事要跟裴师傅讨教,就先出去了。” 枫墨白点了点头,示意秦艽将人带进来。 桑梓出去的时候,恰与一个人打了个照面,见此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眼窝深陷,眼神犀利桀骜,看长相极为不善,且浑身透着一种杀伐之气。 她与他擦肩而过,他却连正眼也不瞧她,直接踏进门槛进了书房,举止极为无礼,桑梓不禁就皱了皱眉。 进了小厨房,见裴师傅正在查点今早送进来的各色菜蔬,桑梓便问:“裴师傅,你知道什么是鸳鸯翡翠玉腰带吗?” 裴师傅笑问:“怎么,姑娘今天想吃这道菜吗?” 桑梓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倒不是,我在外面偶尔听人说起,觉得菜名很好听,就想问问裴师傅知不知道这道菜?” 裴师傅是个老实人,闻言乐呵呵道:“知道,如果姑娘感兴趣,那今天中午就留下来吃饭吧,我做给你吃。” 桑梓惊喜的问:“你会做,那你可不可以教我?” “好啊,没问题。” 裴师傅很爽快的应着,又见她往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问:“裴师傅,刚才那个人,你之前见过吗?” 裴师傅边收拾着灶台上的东西,边说:“姑娘问的是那个虞国人吧,他之前来过一次,具体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反正此人无礼的很,若是有冒犯之处,姑娘不必理她就是了。” 第257章 他到底是谁(2) 桑梓纳闷的说:“虞国人?怪不得他的穿着这么怪异,只是虞国不是早在先帝的时候就被灭国了吗,听说还是当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亲自领兵剿灭的。 虞国最后一位公主,据说也已经殉国,其余百姓不肯归附者,都沦为了流寇。 我只是不明白,难道我们跟他们那些人还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 裴师傅剥着手里的蒜瓣,轻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也知道,艽爷的生意做的广,天南海北都有,若说跟那些虞国人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也不奇怪。” 桑梓没再多说什么,一些事,是连她都不能过问的,不然艽爷也不会将她支了出来。 鸳鸯翡翠玉腰带,原来不过就是一盘海鲜,之前她还以为是乳鸽或者锦鸡之类的菜肴。 倒也不难做,裴师傅在一旁指导着,很快她就学会了。 她从小厨房出来的时候,见冷荀正懒洋洋的坐在廊下饮酒,桑梓招呼说:“把你的剑借我用一下。” 冷荀冷冷嗤道:“我的剑出鞘是要饮血的,可不是让你拿来玩的玩具。要玩,厨房里有菜刀。” “我是要打一下这檐下的冰凌,不然这么长的冰凌落下来会伤人的。” 冷荀抬眸看了眼小厨房檐下挂着的那半臂长的冰凌,若匕般尖锐,若被做饭的烟火一熏,坠落下来确实挺危险的,便抓起自己身边的长剑给她丢了过去。 桑梓正踩着小凳子挨个的敲着,忽然见书房的门呼啦一声被人从里面给用力的拉开,然后就看到适才进去的那个人,面带恼色,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你们这帮怂包,做事总是这么畏手畏脚的,跟个软脚虾一样。什么才华过人,谋略无双的枫墨白,我呸,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连个娘们都不如,胆子简直比老鼠还小。” 桑梓一听便怒了,从小凳子上跳下来拦住他,厉声道:“我警告你,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否则我要你好看!” “要我好看?”那人阴鸷的眼神打量她几眼,轻蔑道:“就你这个身量还没长起来的臭丫头,想要我好看,口气倒是不小,跟你家主子一样的只会吹牛,信不信我一拳能把你的小心脏给打碎了。” 他这一吼,那边的冷荀已经警觉的从廊下悄无声息的跳了下来。 桑梓把剑抵在他的脖子上,怒道:“在白府,你竟然还敢如此叫嚣不尊先生,真当我们这儿没人吗?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那人阴恻恻的笑了几声,显然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小姑娘,你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白府这个破地方,有什么了不起的,枫墨白就是个磨磨唧唧的娘们,连那长相都……” 他话未说完,桑梓的剑已经出鞘,一道寒光闪过,那人的脖子上已经被划破一道血线。 大概是真没把她放在眼里吧,而且练武之人,一看她那拿剑的架势便知是不懂武功之人,也就放松了警惕,可没想到她竟然敢真的对他动手。 仓促之下后退了几步,那人手按在脖子上,片刻后拿下来一看,已经是满手的血污。 他吃了一惊,顿时凶相毕露,一掌朝着她的胸口拍了过来。 冷荀见势,飞身闪过挡在她身前,硬硬的出手接了那人一掌。 这一股硬对硬的蛮力比拼,让两人皆后退了两步,冷荀无所谓般,嘴角带着惯常的冷笑挑衅的看了他一眼,可那人却显然大吃了一惊。 将手藏在身后,愤懑道:“好,算你们狠,哼。” 这时枫墨白和艽爷听到动静出来,见那人脖子上有血渍,艽爷喝道:“怎么回事,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冷荀斜斜睨了那人一眼,轻蔑一笑,“你问他!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明明是你们挑事在先!” 桑梓委屈道:“是他先辱骂先生的,我不过好言劝他两句,他居然想杀我!” 枫墨白站在廊下,脸色冷峻,连眼神都是从未有过的锋利可怕,他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可违逆的威严。 “你若伤了梓儿,我必第一个剿灭你们,片甲不留!” 那人双眸骤然一紧,后退了两步,愤然转身便走,“你们大乾的废物都是这样的,喜欢以多欺少,哼,我们走着瞧。” 枫墨白神色冰冷的看着他出了府,才又转身回了书房。 桑梓将手里的剑扔还给冷荀,撇了撇嘴说:“诺,还给你。” 冷荀接过剑,又回头说:“下次碰见他,你还是躲着点的好,这人不好惹。刚才我听见他跟先生在书房吵架,想来是有些来头的。” “我才不怕他。” 桑梓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在嘀咕着,到底是什么人,能同时见到艽爷和先生,还敢在枫墨白面前大呼小叫的?若是这样,这人肯定不只是个生意人那么简单。 她跟着进了书房,一踏进门槛,看到书桌前碎裂的瓷片,立刻就炸了毛。 “这个混蛋,他居然打碎了我给先生做的蜂蜜姜茶,下次再见到他,我非宰了他不可!” 枫墨白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桑梓忙端了茶杯递过去,“先生,您喝口茶压一压,别生气,更别跟那个粗莽武夫一般见识。” 枫墨白饮了两口茶,缓过口气才说:“以后不要这样胡闹,你可知道你伤的是谁?” “是谁?” 她问了,可枫墨白想了想又说:“算了,不说了。你中午若没事,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可好?” 桑梓忙不迭的应道:“好。” 他们两人说话的功夫,秦艽已经叫了芊叶进来收拾地上的东西。 枫墨白又问:“你想吃什么,让小厨房去给你准备着,昨晚我听裴师傅说,他在街上买了两只野兔,今天就给你做麻辣兔头可好?” “好啊,我还想吃酱排骨和柱候鸡。” 芊叶正在擦拭地上的蜂蜜,闻言站起身来没好气的说:“没有,那两只野兔我养起来了,不给你吃。” “野兔是养不活的,你就算……”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给你吃,你闯了那么大祸,先生不责罚你也就算了,现在还好吃好喝的哄着你,你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千金小姐?反正我说不给就不给,那么可爱的兔子,你也忍心吃它!” 这事都过去好多天了,没想到芊叶还记仇呢。 第258章 时机还不成熟 自  桑梓苦恼的抓了抓耳朵,嘀咕道:“就算再可爱,可是兔子肉,和鹿肉猪肉又有什么区别?” “那你怎么不吃自己的肉?今天什么肉都没有,只有狗肉,你爱吃不吃。” 芊叶说完,气哼哼的瞅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桑梓被抢白了这一顿,气的不行,追到门口,一只脚踏出门去,探身冲着芊叶的背影喊道:“行啊,一个个都反了,我才离开几天,这白府就是你们的天下了,等我回来,信不信罚你去打扫茅厕!” 枫墨白含笑摇头,桑梓关好了门,又冲着他嚷道:“先生惯的她越来越没规矩了,这样给我脸色看,分明就是在故意气我。” “若说没规矩,谁能比得了你?” 枫墨白又问:“听艽爷说,你最近都没去他的店里,怎么样,手上的银子还够用吗,你在桑府有没有短缺什么?” 桑梓想了想说:“有,我想要松烟墨,我的墨快用完了。” 枫墨白点了点头,“恰我这里还有几块好墨,走的时候你拿去用吧。” “我还想要点帐中香,就是咱们香料铺子里的那种。若说这帐中香,还是咱们的配方更好些,那些普通的香料铺子里做的香袋,味道实在不好。” 枫墨白依旧应着,“好,那等会让新蕾去给你取,走的时候你带回去便是。” “先生,我还是想知道那个莽夫是谁,如果你不告诉我他的身份,那下次我再遇到他,该怎么跟他相处?” 枫墨白手指扣着桌角,似是有些犹豫不定,沉默许久才说:“他是虞国人,虞国的残部将领,丧家之犬,你以后遇到他,不必理他。” 桑梓心一沉,这样的人,为何会与他扯上关系? 要知道,虞国不肯归附的残部,已经被驱逐出境,被视作大乾的叛徒,与这些人扯上关系,若是被朝廷知道了,是要惹上麻烦的。 “先生与他们到底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 枫墨白知道,话一旦打开一个缺口,她就会问个不停,如果得不到答案,怕是会一直心存猜疑。 枫墨白无奈的说:“生意上的往来而已,虞国那边,一直有许多我们需要的药材。” “如果只是生意上的往来,那他为什么要骂先生胆小懦弱?” 枫墨白知道,这事不那么容易敷衍过去,便又借口说:“他手里有一批上好的药材想要运进大乾,但是边关查的紧,他的东西运不进来,想找我帮忙,但这样的事,我也无能为力,所以他以为我不肯帮他。” “原来是这样。” 桑梓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隐约的不安,就像明知道他在说谎,可还是选择相信那般。 虞国境地有许多以采卖药材为生的百姓,想要收购药材,何必非得要跟一个叛逆余孽扯上关系? 枫墨白细细看着她的神色,也知道她也许并不相信他的话,便转了话题问:“梓儿,你不去恒通绸缎庄,是不是还在生艽爷的气?” 桑梓蹲下身来,一边往碳盆里添着银碳,一边说:“我哪敢生他老人家的气啊,是他还不肯原谅我,这个时候,我可不敢凑上去挨骂。” 枫墨白笑道:“艽爷也不是真心怪你,不然,你怕是连这白府的门都进不了了。” 桑梓没有言语,正低头拨着炭火,见芊叶端着几碟糕点敲门进来,一看见她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嗤道:“你一来,就好像这府里多了几十个人那般聒噪,吵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芊叶,你信不信我拿火钳子烫你的嘴!” 桑梓起身,拿着烧红的火钳子作势就要去追她,芊叶放下点心转身就往外跑去,“小没良心的,白给你做这么多吃的,早知道给你多抓把盐进去,咸死你。” 桑梓站在门口冲着她的背影喊道:“芊叶,你就疯吧,以后休想再要我绣的荷包。” 枫墨白含笑看着她们斗嘴,端着茶杯问:“梓儿,其实我也想让你早点回来,如果你准备好了,现在是可以对桑家下手的时候了。” 桑梓转身讶然道:“现在吗,可我觉得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 枫墨白垂眸,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你是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还是想借着桑家,为自己谋个更好的将来? 我听说你最近经常跟逸安王在一起,他那个人,绝非外界传言那般简单,我觉得你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桑梓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别人不理解她也就罢了,难道她有多恨桑家,他不知道吗? “先生在说什么?我是韩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借着桑家三小姐这个没什么分量的身份去攀龙附凤?那样,以后我如何摆脱这个身份,又怎么对得起我们韩家的列祖列宗?” 桑梓没想到枫墨白会误会至此,情绪顿时有些激动起来,“先生,你知道的,我韩家三百多条人命,皆惨死在姜晟和桑桓手里,我要的不仅仅是桑家的没落,而是要他们血债血偿! 如今我手里的这些筹码,并不足以将桑家置于死地,而姜泽就算渎职欺君被砍头,也不会连累到姜晟,姜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将他拉下马何等不容易? 现在就将手里所有的筹码都丢出来,我觉得并不是明智的做法!” 枫墨白抬眸望着她,认真道:“好,如果你觉得时机不成熟,也可以再等一等,我也会尽力帮你,可是梓儿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跟那个逸安王来往了好不好?” 桑梓不解的问:“为什么,当初不是先生要我将他介绍给你的吗?他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一不涉朝政,二不做生意,有什么可怕的?” 枫墨白目光深沉的凝望着她,“如果我说,我只是不喜欢你跟他在一起呢?” 桑梓心里狠狠的颤抖了一下,顿时怔在那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搁以前,也许他这样说,她会很高兴,可是现在,她应该也是高兴的吧?可是为何心里却不似当初期盼的那般兴奋激动…… “先生,王爷他帮过我很多次,我,我不能……” 想起懿轩那灿若星辰的双眸,还有那笑起来让人目眩头晕的笑容,桑梓心里忽然就觉得心乱如麻,脑中一团糟,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我是说,我不能这样对待朋友。” 第259章 他总是对的 自  “真的只是把他当朋友吗?梓儿你要知道,他的王妃是要皇上赐婚的,就算你为韩家洗脱了冤屈,你依然不可能……” “先生,我没想过那么多,现在我只想眼下要做的事情,没资格想别的。” 不是不觉得意外的,她从不敢想,有一天枫墨白会对她说这些事情。 在她眼里,他一直是个从不把儿女私情放在眼里的人。 枫墨白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解释般说:“梓儿,我只是希望你能早些离开桑家而已,毕竟我不希望你一直在那受委屈。” 无论如何她心里依然是感激的,便忙不迭的点头说:“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如果先生找我来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我做不到,我要的不只是姜晟和桑桓丢官弃爵,或者发配边疆,我要的一直都是血债血偿!这一点,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改变!” 枫墨白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梓儿,我知道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你只管放心去做你的事情,我会尽力帮你早日达成所愿。” 桑梓摇头,“先生,我做的事,九死一生,并不愿连累你。我说过,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并不希望你插手我的事,毕竟先生有的只是钱,而姜晟和桑桓身处高位,手握重权,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不能拉着你一起毁灭。” 枫墨白淡淡一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一击,你记住,你是要回到我身边的,既然如此,我必会让你安然无恙的回来。” …… 太阳偏西的时候,桑梓带着简兮出了白府的门。 途经南大街的时候,她忽然驻足四望,还不时往茶楼二楼的方向看去,可当她看到有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端着茶杯凭栏而望的时候,不觉心里就有点失望。 简兮问:“小姐,您在看什么呢?” 桑梓回过神来,继续走自己的路,“没看什么,走吧。” 简兮噗嗤一笑,“小姐,您总不会以为,每次出来都能碰到逸安王吧?最近天这么冷,就算他再喜欢四处闲逛,这样的天气,恐怕也是不愿出门的。” “你说的是,先生说的也对,我们走吧。” 她觉得自己有点犯傻,大仇未报前路未知,生死尚且难卜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想别的,而且那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桑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如果换做以前,枫墨白哪怕是对她的心思,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回应,她都会高兴的忘乎所以,可是这次她的反应太过冷静,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恍恍惚惚的走到拐角处,肩膀忽然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给扣住,她茫然转头,看到眼前的人,顿时双眸一亮,满脸欢喜道:“王爷?” 懿轩对她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刚才那是惊喜吗? 又不是久别重逢,看到他,至于这么夸张吗?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的问:“你这是去哪了?刚才好像不开心的样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还是在桑家又受了谁的气?” “没有,我刚才去看先生了。”桑梓想起枫墨白的话,不由还是有些失落。 懿轩觑着她的脸色问:“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我……” 桑梓似是有些不情愿,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懿轩见她似有心事,便直接拉着她进了茶肆,进了二楼一间雅间问:“到底怎么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没有不高兴。”他越是问,她心里越是乱的很。 懿轩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桑梓的目光掠过他的眉眼,自己没有察觉到,那目光里的不舍,“没有,王爷,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虽然抠了点,但我仍然觉得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懿轩从袖中抽出一沓银票,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递到她眼前说:“我就知道,若是不出点血,在你心里,一定会给我扣上一顶吝啬鬼的帽子,诺,拿去吧。” 桑梓不明所以的接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厚厚一沓银票,数了数,总共有五千两。 “这些钱……?” “给外面那些百姓买棉衣用吧,他们现在勉强可以不挨饿,但总得有衣服御寒不是?” 桑梓又问:“我的意思是,这些钱你大可以自己拿去买棉衣分给他们,干嘛要给我?” “因为我不想操心啊,就有你来代劳好了。” 懿轩转身去倒茶,又说:“你不是我家的小厮吗,我交给你的任务,不会连这点事,你都做不好吧?” “那我就替那些百姓多谢王爷了。” 桑梓蹭到他身边,又问:“王爷,你就不怕我把这些银子私吞了吗?” “如果你会私吞这些银子,当初干嘛又带头去抢人家粮铺的仓库?” 他回眸,与她会心一笑,“就算你真私吞了,我也不会怪你,放心吧。” 身为皇帝,他其实无需如此,这些钱也是从户部支取的。 之所以拿这五千两给她,就是为了挽回形象的。 桑梓心里暖暖的,转身将银票交给简兮说:“你拿着这些钱去恒通绸缎庄,尽量跟掌柜的压价,如果能用平时的价格订购一批棉衣是最好不过了。” 简兮明白她的意思,低声道:“是,我会尽力压价,小姐放心就是。” 桑梓坐回桌前,捧着茶杯,其实很想跟他说些什么,但心里总觉郁郁的。 懿轩倒也瞧出来了,她今天情绪有些不大对劲,便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问:“到底怎么了,平时见到你,总是活泼的不得了,怎么今天忽然蔫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趴在桌子上,不敢抬眸去看他,“王爷你别问了,我好的很,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什么鸳鸯翡翠玉腰带,我已经学会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做给你吃。” 桑梓此刻才意识到,枫墨白的话是对的,他总是对的。 懿轩唇边笑意愈浓,饶有兴趣般的问:“哦?这么快就学会了,跟谁学的?” “跟先生府上的厨子,我早该想到去问他的,这天底下,哪还有先生府上的厨子不会做的菜?” 懿轩没有言语,若有所思的打量她几眼,才问:“那你学做这道菜,你家先生知道吗?” 桑梓摇头,“不知道啊,这样的小事,他怎会过问?” 第260章 你不过就是条狗 弄懿轩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垂手拨弄着桌上的茶碗,没再多说什么。 却见她一脸认真的问:“王爷,我想向你打听个人,先帝宫中,可有一位姓林的婉仪?” 她这冷不丁的一问,懿轩想了许久,才似乎有点模糊的印象,点头说:“好像是有一位姓林的嫔妃,先帝时并不受宠,也无所出,后来先帝薨逝,她应该是随同众多没有皇子的嫔妃一起去了皇家寺院出家为尼。只是,你怎么忽然间想起这样一个人来,莫非,你们认识?” 桑梓忙道:“我并不认识她,只是幼时无意间听母亲提起过,依稀记得她与外祖家是表亲。” 懿轩笑问:“那又如何?即不认识,你打听她作甚?” 打听她,自然是因为这颗棋子,也许能派上用场。 桑梓想了想说:“只是因为前几日,听家姐说起母亲的手帕之交,其中好像就有这位林婉仪,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没有联系了,不知是不是人已经不在了。我好奇问一句而已,王爷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可懿轩却凝眉细思了一会,说:“人应该还活着,先帝的太妃,若是有大疾殒殁者,都会上奏给皇上,但我至今只听说去了一位云嫔,其他的倒是没听说过。” 桑梓点了点头,只要还活着就好。 “多谢王爷跟我说这些,若以后母亲再提起,我会告诉她,这位林婉仪如今就在皇家寺院修行呢。” 懿轩含笑摇头,“你倒是热心。” 两人闲聊了一会,见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雪花,眼看着又一场大雪将至,且时辰也不早了,他便起身说:“我们回去吧,等会雪下大了,你这双鞋子透了水冻着脚会着凉的。” 桑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绣鞋,因为出来的急,竟然忘了换。 她起身随他下楼,这会雪下的还不算大,桑梓坚持要自己回府,懿轩便也没有勉强,从马车里拿了把雨伞给她说:“早点回去吧,这几天冷,不要再贪玩到处跑了。如果我有事,会让人去桑家西门给你传信,这样可以吧?” 桑梓接过雨伞递给简兮,应道:“可以,西院冷清,本就没什么人住,只有两个看门的婆子,若是有打赏,她们是愿意跑腿的。” 说完,不觉又脸上一红,觉得像是私会般有些难为情。 懿轩见她穿着他送她的那件披风,倒也合身,这海棠红的颜色,越发趁的她肤白如雪,面若凝脂。 尤其是那双灵动的水眸,若溪水里落进了春红般一直漾到他心里去,在这样阴霾的天气里,看见她的笑,还有她眼底的光辉,似乎再恶劣的天气都变得美好起来。 他伸手帮她紧了紧衣衫,温声叮嘱道:“快走吧,当心脚下滑,路上小心着些。” “我知道了,那王爷,我走了。” 懿轩点了点头,将她送出去几步,站在马车前,目送她越走越远。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子猷才提醒说:“皇上,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宫了。” “走吧。” 若不是为了等她,也不至于耽误到这个时辰,“去查一查,到底在白府发生了什么事,这丫头今天情绪太反常了。” 子猷忙应着,又劝道:“这场大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三小姐这几天怕是也不会再出来了,皇上是不是也不用……” “朕最近出宫确实有点勤了,但也不全是为了她,这么多的灾民在城里,每天都有不少人因为饥寒病痛倒下去,朕心里也是忧心如焚。 如今看到京兆尹已经将他们都安排的差不多了,粮食有了,住的地方也差不多都有了着落,朕心里也觉宽慰不少。” 子猷当然明白,这才是最令皇上忧心的事。 沉默了一路,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才又想起说:“皇上和三小姐在茶肆说话的时候,属下跟简兮闲聊了几句,听说枫墨白病了,三小姐今天一早就赶去了白府,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事担忧呢?” “哦?枫墨白病了?” 懿轩说完这句,便没了下文。 子猷见皇帝不说话,便又接着说:“属下斗胆说句不中听的,总感觉,对于三小姐而言,桑家的人,还不如一个枫墨白更让她放在心上。” 懿轩似乎认同般点了点头,“她被搁在南边七载,七年无人问津,亲情淡漠至此,要她如何亲近的起来? 何况就算她有心示好,人家也未必领情。 而枫墨白在她最孤立无助的时候出现,这些年更是代替了家人在她心中的地位,他在她心中,绝非只是一个教导她长大的先生那般简单,他甚至比桑家任何一个人都更重要。” 子猷感慨道:“皇上说的是,不说别的,只说三小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恐怕就是让他给宠出来的。” 懿轩没有接他的话,却忽然笑了笑说:“准备礼物,明天我们去白府拜访。” “皇上要去白府探望,还是……?” 子猷略有些担心的望了他一眼,皇上这是要干什么,该不会想去找茬吧? 懿轩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放心吧,朕只是去探病而已。” “是,属下明白了。” 子猷在心里无奈叹了一声,又不是很熟,这时候去,真的合适吗…… …… 幽静无人的小巷里,温庭煜带着两个人,才准备对前面的那对主仆下手,就被人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眼看着错失良机,温庭蕴怒道:“你最好搞清楚,我跟你家主子可是有约定的,伤了我,你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伤了她,我怕你连命都会丢了。” 冷荀邪佞的勾了勾嘴角,用一种轻蔑的眼神打量着温庭煜,“你最好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如果跟艽爷有什么约定,就老老实实的履行,我们也可以帮你杀了温庭蕴。但是如果你敢动她,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见桑梓带着简兮已经走没了影子,温庭煜用两根手指夹住冷荀的剑身,慢慢的推的离自己的脖子远了些,冷笑道:“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冷荀眼中的不屑愈浓,嘲讽道:“你的心太肮脏,只有男女间的那点皮肉之事,不配我跟你解释。 我这个人不喜欢啰嗦,但还是想给你最后一句忠告,你在艽爷眼里,不过就是条狗,各取所需最好,倘若敢打别人的主意,我冷荀的名字,想必你也听说过。” 说完诡异一笑,那样阴森毒辣的眼神,顿时惊的温庭煜浑身汗毛倒竖。 第261章 眼生的丫鬟 冷荀,江湖传言,剑出鞘必饮血,老幼妇孺皆敢屠,曾以一人之力,屠杀过仇家满门两百多口人,鸡犬不留。 眼底划过一丝恐慌,温庭煜挫败的别过脸去,却又似有不甘的狠狠道:“如果不是她,我母妃也不会变的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你母妃?” 冷荀轻嗤,“怀安王妃不是活的挺好吗,没听说她出什么事啊?” 面前寒光一闪,温庭煜只觉下巴微凉,抬手去摸,却摸到一手的鲜血。 他惊恐道:“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为了个女人,你要杀我?你就不怕坏了你家主子的大事吗?” 冷荀剑回鞘,无所谓的鄙夷一笑,冷冷道:“这次是给你个教训,记住,下次落地的就是你的脑袋。” 说完,人纵身跃上房顶,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他是追着懿轩想找机会行刺的,奈何暗中保护的人太多,他始终没办法下手。 可是却无意间现,有人在跟踪桑梓,便想替她砍了这个尾巴。 冷荀走后,温庭煜越想越窝火,转身狠狠一脚踢在墙角出气,可又“哎吆”一声弯腰抱住了自己的脚,疼的只抽冷气。 旁边跟着的随从忙架住了他,问:“少爷,这冷荀究竟是什么人?” 温庭煜怒火中烧,满心的怨气无从泄,便一巴掌打在那人头上呵斥道:“什么人?你是不是在天子脚下太平帝都,日子过的太舒服人都傻了,连他都不知道!” 另一人忙给他递了个眼色说:“你别问了,你只要记住,那是个比魔鬼还要可怕的人就行了,以后碰到他,宁可绕道走。” 温庭煜骂骂咧咧的走了,这边桑梓却还毫不知情。 她们两人从东院侧门进府,行至小花园时,桑梓看到有个颇为眼生的丫头,端着些糕点从大厨房的方向过来,见了她们,礼数虽觉陌生,但态度倒是十分的恭敬。 桑梓问她:“你是府里新来的丫鬟吗,叫什么,在哪处当差?” 那小丫头忙回道:“奴婢名叫戚玉茹,在大少爷院子里当差。” 桑梓听说她是桑握瑜院子里的人,便没再多问,转身带着简兮径自离开了。 那叫戚玉茹的小丫头,莫名看着她远走,怎样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刚才得罪她了? 桑梓不愿多说,并非对这丫头有什么不满,而是因为她是桑握瑜的人,她实在无话可说而已。 回到紫桐院之后,简兮倒了杯热热的姜茶给她,问:“小姐,适才在茶肆,奴婢听到您跟王爷打听先帝的那位林婉仪,可是有什么打算吗?” 桑梓抱着茶杯,慢慢的啜着暖身,吩咐简兮说:“明天你出趟城,去一趟皇觉寺后面的皇家寺院,想办法打听一下那位林雅芙现在和姜晟还有没有联系? 小时候我依稀记得姜楚玉的母亲,来府里做客的时候曾经抱怨过,说什么人都已经进宫了,老爷还对那个狐狸精念念不忘。 姜晟与林雅芙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甚至曾经有过婚约,可后来不知为何,林雅芙忽然又被送进了宫中。 如今她一个人住在皇家寺院,无儿无女,不知道姜晟可曾念着幼时的情分去看过她?” 简兮不解的问:“就算两人还有来往,那也是陈年旧事了,如今还能怎样?她对小姐,似乎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桑梓冷笑,“有没有,那得先打听清楚了再说!” …… 又是一夜大雪,白府内的几个小厮,正聚在门房那里烤火吃酒,忽然被推门而入的人给打断了热闹。 子猷站在门口说:“我们家王爷前来拜访先生,烦请通传一声。” 屋子里的小厮一听说是王爷,忙不迭出来磕头行礼,接着便有人引着懿轩往内院而去。 书房里,温庭蕴与枫墨白相谈正欢。 书房外的长廊下,冷荀抱胸问秦艽,“这温家二少爷,有事没事总喜欢往这边跑,就差要拜师了。 依我说,不如直接在白府做掉他,或者给他的茶里下点药,几天之后,神不知鬼不觉……” 秦艽忙阻止说:“不可以,你不要乱来。他毕竟是怀安王府的准世子,若他出了事,怀安王绝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不说别人,就是梓儿,也一定不会原谅我们,你知道的,温庭蕴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 冷荀轻嗤,“你什么时候做事这样婆婆妈妈,瞻前顾后起来了?杀个人而已,跟宰只鸡有什么区别,还是这是先生的主意?” 秦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即便先生不说,你也应该看的出来,他心里是有梓儿的,又怎会不顾及她的感受?” 冷荀歪头看着艽爷,嘴角带着惯常的邪佞笑容,问:“皇位面前,他就算再顾忌一个女人的感受,能为她放弃他想要的吗,如果不能,结果迟早还不是一样?” “好了,你只听令便是,不要自作主张。” 正说着话,见有小厮飞跑进来禀报说:“艽爷,逸安王来拜访先生。” 秦艽忙拉着冷荀便走,又嘱咐那小厮说:“让芊叶进去通传便是。” 冷荀被他拉的有些不耐烦,甩开他的手问:“为什么我们要回避?” 秦艽黑了脸色斥道:“你最好收敛一点,任何时候,保护先生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与先生的关系。” “知道了。”冷寻提了一口气,眨眼间已经越过假山,不见了人影。 这边,枫墨白开门将懿轩迎了进去,又忙令人上茶,本想行礼,却被懿轩一把给托住了。 “先生不必客气,贸然造访,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王爷肯屈尊降贵驾临白府,是我的荣幸,何来唐突之说,快请入坐。” 懿轩入了主位,温庭蕴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这才笑问:“这大雪天,不知王爷何事造访先生?” 懿轩接了茶,却只抱着茶杯暖手,“昨儿在大街上遇到梓儿了,听她说你病了,便带了些药材和补品特来问候,不知先生可觉得身体好些了?” 枫墨白含笑遮去眼底那丝复杂的情绪,依旧谦和的温声道:“劳王爷记挂,我已经没事了。梓儿从小跟着我,感情自然要比别人更深些,想必是她大惊小怪,让王爷误会了。” 第262章 吃醋 懿轩坦言道:“先生说的是,也许在梓儿心里,我们是朋友,而先生你才是她的家人,如兄如父,是她最为尊敬爱戴之人。” 这四两拨千金的话,坦荡磊落,却也并不承认枫墨白语中的意图。 枫墨白面不改色,悠闲而坐,慢慢调制着手中的香茗,依旧温声道:“梓儿这丫头,跟着我走过不少地方,眼界见识堪比男儿,我有时也会想,她这样受不得约束的性子,以后可该怎么办?” 不等懿轩说话,温庭蕴已经插嘴说:“所以,以后她若嫁人,必须得像我们怀安王府这样,没那么多规矩的人家才行。若是进了宫,或者到了别的人家,估计就这足不出户的规矩,也能把她闷出病来。” 枫墨白淡淡一笑,修长如玉的手指捧着紫砂壶,给他们两人重又换了茶,笑道:“一切看她自己的意愿吧。” 三人正闲聊着,见芊叶进来回说:“先生,姑娘来了,已经到了二门上。” 枫墨白微笑点头,“让她进来便是。” 桑梓带着简兮,进门逢人便打招呼,这府上的丫鬟小厮都喜欢跟她玩笑几句,所以就听她一路叽叽喳喳个没完。 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怀里还抱着个瓦罐,骤然看见这三人,不觉微微一怔,怎么都在? 枫墨白示意她坐到身边来,桑梓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交给简兮,到枫墨白身边,将怀里的瓦罐放在案上说:“先生,你觉得好点了没有,我今天炖了个砂锅鸡汤,放了些驱寒养身的药材在里面,希望先生能快点好起来。” 枫墨白望着她的目光,满满都是温柔的宠溺,倒了杯热茶放进她手里,柔声道:“捧着暖暖手吧,其实这些事情不用你亲自做,不是有丫头的吗?” “我怕她们掌握不好火候,做出来味道就不好了。” 他们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懿轩嘴角带着笑,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些凉。 温庭蕴到底年少,不高兴的噘了嘴,转头去看枫墨白书架上的那些藏书。 又听她说:“汤还是热的,先生想尝尝吗?” “好啊。” 枫墨白吩咐人拿了碗碟来,桑梓则亲手盛了一碗汤给他。 鸡汤的鲜香味道弥漫开来,枫墨白心情愈佳,旁边两人却一直保持了沉默。 枫墨白看到她手腕上的肌肤有些红,便拿过她的手,推起她的衣袖问:“这是怎么了,烫的吗?你这丫头也真是,鸡汤凉了可以再热,这样傻乎乎的抱在怀里,把手都给汤坏了。” 然后便吩咐芊叶去拿烫伤膏来,桑梓则无所谓的说:“不打紧,路上冷,我抱着它,就像抱着个暖炉,暖和极了,一举两得嘛。” 枫墨白无奈摇头,尝了几口她的鸡汤,赞道:“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放了不少药材,这样热热的吃下去,一寒气,这两天肯定就无碍了。” “先生喜欢就好。” 桑梓抬眸去看对面一直别别扭扭的温庭蕴,虽然之前来白府没碰到过他,但她也知道,他经常往这边跑,所以遇到他也不觉意外,让她觉得意外的是,懿轩居然也在这儿。 “王爷最近倒是清闲,大雪天,还有雅致过来找先生消遣。” 懿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点了点头,“是啊,我是个闲人,寒冬腊月这大家都清闲的时节,我就更觉无聊了。后天是腊八节,我请你去知味堂吃他们的腊八粥如何?” 枫墨白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回眸目光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桑梓不愿在这个时候惹枫墨白不高兴,便婉拒说:“后天腊八节,恐怕我得在家里陪着祖母捡佛豆,煮腊八粥祈福,怕是不能出门了。” “没关系。”懿轩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一句,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温庭蕴忽然眸珠一动,笑问:“梓儿,你若没事,就来帮我施粥吧?我们人不多,动辄就忙不过来,而且你还懂点医术,也顺便帮帮那些生病的人。” 桑梓应道:“好,如果有空,我会尽量去帮你的。庭蕴,辛苦你了。虽然这事不是你的差事,可你一直任劳任怨的帮着那些受灾的百姓,你真是好样的。 有你帮着冯大人,他能省不少心吧?若我说,等这事过去了,他真该将这事禀报皇上,给你大大的记上一功。” 温庭蕴得意道:“那是,不过,我并非贪图功劳才如此。就算有了粮食,没人维持秩序,那些灾民也还得乱成一锅粥。” “你说的是。” 三人闲聊了一阵,将近午时,温庭蕴起身告辞,懿轩也随之一起离开了白府。 路上,皇帝一言不,子猷见他脸色不好,便将马车停在了茶肆附近。 懿轩蹙眉问:“为什么停下?” 子猷笑道:“皇上,属下知道您为什么不高兴,您自己不也说了吗,对三小姐而言,枫墨白如父如兄,他病了,三小姐会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我有不高兴吗?”懿轩这样问着的时候,眼底的不悦却越加明显了。 子猷又劝道:“我觉得三小姐在白府可能待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出来了,我们上去喝杯茶等一等她可好?” 懿轩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等她?她紧张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子猷跟了皇上十多年了,若是连他的这点情绪都看不出来,那他这些年就白在皇帝身边伺候了。 他越是如此说,便越是证明他在生闷气。 他正想再劝两句,回头就见桑梓一个人,抱着一包糖炒栗子,溜溜达达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子猷像是见了救星一般,高兴的回禀说:“皇上,三小姐过来了。” 懿轩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原本是想起身的,可不知为何又坐了回去,“我们回宫。” “皇上,三小姐已经过来了,她一个人……” “回宫!” “是。”子猷见皇帝语气都变了,不敢违逆,只得跳上来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才到拐角处,又听懿轩吩咐说:“停。” 子猷暗中一笑,忙勒停了马车,问:“皇上,可有什么吩咐吗?” 懿轩什么也没说,跳下马车快步往回走去。 桑梓买了不少小吃,抱在怀里正低头,陶醉在纸包里那些糕点散出来的甜香里,忽然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不觉吓了一跳。 第263章 吃醋(2) 她下意识的抬眸望去,见懿轩正低头望着她,他明明是在笑的,可是却让她莫名觉得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桑梓不觉就怔住了,“王,王爷……” “上来说话。” 不管她是否情愿,他伸手拽着她快步走到马车旁,直接将她抱了上去。 桑梓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哪里不对她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不对劲。 她抱着一堆吃的缩在角落里,小心的去看他的脸色,见他不说话,也不搭理她,只吩咐子猷说:“回府。” 子猷明白,驾车转了个弯,向着逸安王府的方向赶去。 桑梓咽下一口芙蓉糕,将纸包递到他面前,殷勤的问:“王爷,你要不要尝尝?很好吃的。” 懿轩回眸,冷冷看着她,心里明明憋着股火,却无从出来。 谁都可以吃醋,谁吃醋都可以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唯独他不能。 就因为,他是皇帝。 而且,还是个死要面子的皇帝。 桑梓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想了一圈,她没得罪他吧? 就算心情不好,又凭什么拿她出气? 不过她是个识时务的人,所以,她悄悄的又往后缩了缩,尽量离他远一点,以免惹火烧身。 懿轩见她那躲闪的样子,反倒露出一个冷笑,直接倾身过来,长臂一伸,将她圈在了角落里。 他先是拉过她的手,看了下她的手臂,上过药,这会子皮肤上的那层烫红早已消褪了下去,已经没事了。 “他就值得你如此不爱惜自己吗?” 他说完,猛地将她拉进怀里,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然后低头狠狠的口勿了下来。 桑梓浑身一震,顿时惊的有些懵了神,粉嫩的唇微微一张,他已趁机而入,席卷了她所有的呼吸…… 待她吃痛回过神来,本能的想去躲闪,却被他紧紧的扣在怀里动弹不得,甚至两只手,都已经被他扣在身后挣脱不了。 她的脸像着了火一般的滚烫,可他的气息却霸道的侵入她的鼻息,让她无处躲闪。 心跳如擂鼓一般,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可是她却没有像上次那般排斥他的口勿,只是生涩的躲闪,不敢去回应他。 桑梓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枫墨白不是吗? 一想到他,脑子里像是有闪电打过,让她猛地往后仰去,头磕在懿轩的掌心,可是他的手背却磕在了马车上。 懿轩吃痛抽了口凉气,却也因此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桑梓大喘气的傻了般盯着他,只觉得脸烫的厉害,心中却一团乱麻,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懿轩微微一笑,又凑了上来,轻轻在她柔嫩的唇瓣上辗转磨蹭,却不再用强。 桑梓别过脸去,又猛地一回头,“砰”的一下撞在了他的额头上。 懿轩“咝 ̄”了一声,往后撤了撤身子。 听她吼道:“你干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他却似乎很开心的点了点头,“所以,我亲了,怎样,要我负责吗?” 刚才他感觉到了,她其实并不讨厌他,她只是一时还不能接受他而已。 他的灼灼双眸凝望着她,一扫之前的阴霾冰冷,温软而又明亮。 桑梓心底的羞恼涌上来,伸手将他重重的推到一旁,起身就想往外跑,“停车!” 懿轩被她推倒在车座上,却伸手敏捷的扣住她的手臂,又将她生生给拉了回来,用力的抱在了怀里,冲外面命令道:“不许停!” 子猷在外面愣了愣,“噗嗤”一笑,继续赶路。 桑梓鼓着腮,气呼呼的样子,像是要跟他拼命一般,“放开我!” “不放。” 他说着,却不由往后撤了下身子,微微昂头垂眸望着她,“同样的招数,我不会给你用第二次的机会。” 桑梓别过脸去不理他,却别扭的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 “别动。” 桑梓瞥了他一眼,故意用力扭动着身体想借此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这次,懿轩没再说什么,而是身体一歪,顺势将她压在了身下,“你如果不想让我在此就临幸了你,最好听我的,老实一点。” 桑梓猛地打了个寒颤,这下老实了。 她不是想要顺从他,她只是看到了他眼里的谷欠望,还有他沉重的呼吸,那分明就是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 懿轩看着她警惕的小眼神,还有那憋屈的样子,好像都要哭出来了,可是这个时候他却忽然想笑。 就是这一时片刻的放松,让她逮到了机会,重重的一下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啊 ̄”他忍不住的惨叫一声。 桑梓却已借机用力踹了他一脚,将他掀翻开来,恰这时马车已经停在了逸安王府门前。 桑梓掀帘探出身来,不等子猷来扶,自己已经跳下马车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子猷愕然,见她面色涨红,愤怒不已,便已经猜到,八成是皇帝在马车里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无奈摇头,接着就见懿轩抚着额头出来。 子猷吃了一惊,忙问:“皇上,您的额头怎么肿了一块?” “没事。” 他话音才落,见已经走出去老远的桑梓,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走到他面前。 懿轩正纳闷她想做什么,却见她咬了咬牙,狠狠一脚踹在他腿上,然后转身提着裙子跑了。 子猷一句“三小姐使不得……”尚未说完,她人已经跑远了。 懿轩弯腰摸着被她踢痛的小腿,对着子猷说:“她,她竟然敢,踹朕……” 子猷想笑又不敢笑,都要被憋出内伤来了。 “皇上,您是不是轻薄人家了?要说这位三小姐,还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连皇上都敢踹,这若是说出去谁肯信?” 懿轩挨了这几下,心情却好的很,除了觉得有些没面子。 “走吧,回宫。” …… 桑梓跑回府的时候,一路上已经了无数次的毒誓,她要是再理他,她桑梓二字就倒过来写。 她一定是疯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自己有种想要回应他的冲动,她怎么可以有这么羞耻的反应? 捶着脑袋进了紫桐院,她一头扎进被子里,觉得真是丢死人了。 可是在这种强烈的排斥下,心底滋生的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唇齿间的气息,像是魔咒一般萦绕在脑海里,让她隐隐有些不舍。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被人轻薄了,居然还不知拒绝,以后他一定会轻视她的不知羞耻吧? 桑梓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滚来滚去,像个小兽一样,咬着被角狠。 第264章 新欢 蕙心见她一回来,就钻进被窝里折腾,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有些担心的问:“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桑梓转过身去,小拳头一下下的捶着被子,闷声尖叫,“我心里不舒服,再碰见他,我非踹死那个混蛋……” 黄昏时分,简兮回了府,桑梓将怀里的手炉塞给她取暖,又让蕙心端了姜汤来,先让她热热的喝下去驱驱寒气。 待她暖过身来,桑梓才问:“事情打听的怎么样,可有眉目?” 简兮笑道:“小姐所料不差,姜晟果然还和先帝的那位林婉仪有来往,每月的初一十五必会去皇家寺院探望。 虽然于礼不合,但林婉仪住的地方偏僻,姜晟自可避开人从后门进入她的小院,所以至今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 桑梓冷笑,“既然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又曾有过婚约的,自然感情非同一般。林婉仪年近半百没有子嗣,落到凄然出家这个地步,莫说姜晟现在大权在握,尚有能力维护她不必如旁人那般拮据受苦,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恐怕也无法忘情。而权势越大,恐怕他心里的不甘也越大。” 简兮沉思点头,“那小姐打算如何做?” 桑梓冷冷的勾起了唇角,“我要成全他们。” 蕙心与简兮对望一眼,担忧的说:“小姐,那林婉仪可是先帝的嫔妃,搞不好会惹祸上身的……”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桑梓在心底谋划这事,也有好多天了,便直接问简兮:“辛瑶可在京城?” 简兮忙应道:“在,先生来京的时候,带了不少人过来,其中就有她,如今在天香楼做粗使的小丫头。” 天香楼,帝都第一大青楼,枫墨白安插在那儿的人,恐怕不止辛瑶一个。 不过眼下,她要一个辛瑶就够了。 “明天你去见一见她,就说……” 简兮听她说完,本想多问几句,可也知道,她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便应道:“是,奴婢知道了。不过若真要去找辛瑶,奴婢觉得,还是晚上过去的好。 晚上鱼龙混杂,奴婢扮成个小厮,随便跟在哪家少爷的身后也能混进去,反倒是白天过去太惹眼,更容易让人察觉。” 桑梓想了想,说:“也好。” 帝都的夜,尤其是这种清闲时节,就算灾民遍地,但像天香楼这种地方,却从来都不缺乏有钱的恩客。 一到晚上,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院内却依旧脂浓粉香,花天酒地。 简兮扮成小厮的样子,混进天香楼的茶房,将辛瑶叫了出来。 辛瑶听完她的吩咐,笑道:“论脑瓜子聪明,我是不如姑娘,可若是说演戏,我可是不输给任何人的。行了,你回去吧,这个月的十五,我保证将姑娘交代的任务圆满的完成。” 简兮又叮嘱道:“你切莫太心急,坏了她的计划,这事若是不得时机,就千万不要莽撞行事。” 辛瑶嘻嘻哈哈的嗤道:“行了吧你,我在这鬼地方混了这么久,难道察言观色的本事还不如你?用你多嘴教我?” “你心中有数便好,那我先走了,只是有些委屈你了。” 辛瑶“切 ̄”了一声说:“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当初艽爷让人将我打成那样,我就是不松口,我不接客,除了这个,让我做什么都行。 是姑娘出面求他,才成全了我,如今不过是演一场戏,哪就委屈着我了? 对了,你回去之后跟姑娘说,让她再给我绣个荷包呗?她的针线活,我当真是眼馋的很。” 简兮应道:“这也不算什么,你放心,我会替你转告的。” 辛瑶将她送了出去,然后转身便进了内院,去跟老鸨子请了假,说是要回乡探亲,当晚,便将所需的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天一亮便出城。 桑梓一直在灯下无聊的翻着琴谱等简兮回来,戌时左右,她听到院子里有人吵闹,便披衣走了出来。 然后便见简兮拎着一个小丫头,一脚给踹在了地上,怒道:“你自己说,到底想干什么?大晚上的,跑到我们门外的竹林里来烧纸钱,你这是想害死我们吗,不知道在府里烧纸钱是大忌讳吗?” 借着廊下的灯笼,桑梓看清了那人的脸,竟然是桑握瑜房里的戚玉茹。 她不说话,就那么居高临下冷冷的盯着她,不知道他们又想玩什么花样。 却听戚玉茹满脸惶恐的跪在地上,哀求道:“三小姐,我真不是想要害您,我只是想要找个地方,给我爹烧点纸钱,可又不能出府,只好找个偏僻点的地方。 而您门外的那片竹林,是阖府里最偏僻的角落,我以为这个时辰,您早已歇下了,所以才……” 桑梓倒也并非完全不信她所说的,便问:“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一说起这个,戚玉茹嘴角微垂,眼里顿时溢满了泪水,哽咽道:“我大哥本来也是个老实人,守着铺子,老老实实的做点小生意也能养家糊口。 可是,后来不知受了谁的蛊惑,忽然染上了赌博,天天往赌坊跑,不过几天的功夫,就输的倾家荡产,还把铺面家底也给押上了。 我父亲被活活气死,大哥也因为欠了巨额的赌债还不起,带着大嫂逃回老家去了。 我一个人,被卖进了那种地方,是大少爷将我赎了出来,才让我侥幸没被人糟蹋。 我一个孤女身上没钱,也没出过远门,只好跟着大少爷回来做了他院子里的丫头。今晚是我爹的头七,我就是想为他烧点纸钱而已。” 桑梓听完她的话,半晌没有吭声,其实这些事,戚玉茹如果存心撒谎,她也能查的出来。 当下便吩咐说:“让她回去吧,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简兮将她送出门去,回来问:“小姐,您真的相信她的话吗,万一她骗您怎么办?” 桑梓端着茶杯坐在榻上,眼神微冷,沉吟良久才说:“看来上次强抢不成,桑握瑜倒是学聪明了。现在他若是看上哪家的女子,竟然也学会了耍手段,只是这样弄得人家家破人亡,还要充当恩人的角色,当真让人更加不齿。” 蕙心神情略有不解的问:“小姐的意思是,桑握瑜先看上了戚玉茹,然后为了将她弄进府来,才这般大费周折,搞得人家家破人亡?若是这样,他可真是一只丧尽天良的豺狼。” 第265章 拈酸 “也只有这样,倘若他再锦衣玉食好言相待,戚玉茹孤立无援,举目无亲,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不是吗?” 桑梓不屑冷笑,“苏浅陌才死了几天,他这么快就有了新欢,男儿凉薄莫非如此。” …… 次日下午,便有消息传来,说辛瑶已经成功的留在了先帝的那位林婉仪身边。 桑梓听说了也只是淡淡一笑,问:“她倒是机灵,怎么做到的?” 简兮回说:“还能怎么做到的,如今城里到处都是灾民,她说自己父母亲全都被饿死了,如今家里只剩了她一个孤女,走投无路想上山出家为尼,没想到却误闯入了皇家寺院。 当时,大冬天的,她穿的破破烂烂,脸上也抹了不少灰,就昏死在那位林婉仪的后院门口,人家把她抬进去的。” 桑梓讶然失笑,“苦肉计,亏她想的出来。” 傍晚时分,老夫人房里的惜春带了些水果过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三小姐,奴婢想麻烦您一件事,昨晚奴婢不留神在院子里摔了一跤,把手给跌坏了,暂时做不了针线活,可老夫人的这个暖额才做了一半,我想劳烦三小姐替我把这活儿做完,不知三小姐最近可有空?” 桑梓接过去,见是个水獭皮的暖额,其他地方都做好了,唯独中间的牡丹花刺绣才刚起了个头,便应道:“我也没什么事,一朵花的刺绣,几个时辰就做完了,等绣好了,我就给祖母送过去。倒是你的手,不打紧吧?” 惜春高兴道:“那就多谢三小姐了,我的手不要紧,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暂时不要用力,过几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 惜春又坐了一会,闲聊中说起,老夫人想吃梅花饼。 恰桑梓门前便有一株老梅,这几天开的正好,便说:“既然祖母想吃梅花饼,那我明天做好了,连这暖额一起送过去就是了。对了,我还收了不少梅花上的雪水,也一并给你们带两坛子过去,你们埋起来,等明年沏茶用。” “那就太好了,倒是辛苦三小姐了。” 惜春见外面已经开始摆晚膳,想必老夫人那边也正需要人伺候呢,便起身告辞了。 桑梓让简兮送了出去,又吩咐蕙心说:“做梅花糕你最拿手了,明天上午,我们做些热热的点心,带着去给老夫人请安。” 蕙心忙应着,“是,另外再做些蜜饯玫瑰糕,梅子糕,酸酸甜甜的,吃了一定开胃。” “你看着做就是了。” 桑梓用过晚膳,便在灯下绣那暖额,待到差不多了,才起身去休息。 次日一早起来,她便帮着蕙心摘了花瓣,让她去大厨房做点心,然后自己将那剩下的一点针线活给做完了。 最近时气不好,府里的下人多有感染风寒者,桑梓小厨房里的两个厨娘,已经病倒好几天没过来了,没有厨娘,她也懒得让人去领食材,因此小厨房里什么都没有。 桑梓绣好了暖额刚刚想起身活动一下,便见蕙心提着食盒进来说:“小姐,点心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好。”桑梓拿过衣架上的披风裹了,便带着她们二人出了门。 西院没什么人住,那些婆子便偷懒,偌大一个园子,只扫出一条小道来,其他地方的积雪根本无人理会。 这白天还好,积雪初融,路上虽然湿一点,可好歹小心些也不至于打滑,可午后这些雪水凝结成冰,人走在冰上,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蕙心边走边骂那些人偷懒,可西院这边除了两个看门的婆子,剩下的几人都在大厨房当差,从早忙到晚不得歇,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她扶着简兮的手,穿过竹林小径,到了桑府的正院花园,便觉这里的路好走了许多。 可就算正院打扫的再干净,这个时候,她也不愿抄小路,便沿着青石板的大路往颐寿院的方向走去。 路过凉亭,她听到有人在那边尖酸刻薄的笑道:“唉吆喂我的芸姨娘,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这怀着身孕,身子金贵的很,万一在外面有个什么闪失,谁能担当的起啊?” 桑梓循声望去,见大夫人正端坐在凉亭里,悠闲的端着茶杯饮茶。 这大冷的天,她这又是为何? 可既然碰上了,便不能不过去请安,桑梓只得转身向着凉亭走了过去。 芸姨娘站在阶下,神情淡淡的说:“老闷在屋子里也觉得难受,便想出来走走,怎么,妙姨娘很希望我出事吗?” 妙菱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酸酸的嗤道:“我哪敢啊,如今你可是老夫人和老爷心尖子上的人,吃穿用度都快要赶上夫人了,老夫人还怕你受委屈,每月额外拨了十两银子的月例给你,果然是母凭子贵好福气啊。 姐姐我是跟你一起被老爷收房的,说来也怪了,我怎么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呢,也没见你伺候老爷几次,居然就怀上了。” 不等芸姨娘反驳,姜氏已经威声道:“好了,都不要吵了,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成何体统? 你们两个都上来吧,天冷,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你们看花圃里那两棵红梅开的多好看,不好好赏景,却在这儿拈酸斗嘴,也不怕让人笑话!” 芸姨娘扶着丫头的手踏上台阶,进了亭子里,恭敬的福了福身,“夫人。” 姜氏忙伸手扶了一把,指了指旁边加了鹅绒软垫的石凳说:“快坐吧,你有身孕,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我如今不管家,这样的时候,也是闲的很,这才想来看看园中的雪景,叫人煮了红枣茶,你也尝尝吧。” 说罢,大夫人身边的锦杏已经眼疾手快的倒了茶来,“芸姨娘您尝尝,这红枣茶有补血的功效,对孕妇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芸姨娘无视妙菱的轻蔑敌视,接过来笑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妙菱坐在大夫人身旁,不甘心的问:“我说,老爷年纪也大了,可玩不起那些花样,你该不会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法子,才怀上了这一胎吧?” 芸姨娘茶都端到嘴边了,闻言顿时脸色一恼,“砰”的一声放下茶杯,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我叫了老爷来对质吗,何况老爷正当壮年,哪里就像你说的那般不中用了?我看不是我玩什么花样,而是你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将老爷夜夜留在你那里吧?” 第266章 设计 一  妙姨娘听她说的难听,不禁也觉脸上挂不住了,“老爷留在我那是喜欢我,不像有些人,就算有了身孕,也留不住老爷的心。” 芸姨娘也不肯示弱,针锋相对的冷笑道:“有些人命薄无福也就罢了,就算天天霸占着老爷,奈何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还不是自己打脸现眼吗?” 妙姨娘正想起身跟芸姨娘理论,听姜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劝解道:“好了好了,这子嗣是福气也是缘分,强求不来的。 芸姨娘你有了身孕,是你的福气,可妙菱你有老爷的宠爱,也是你的福气,这有什么好争的?喝口茶暖暖身子消消气,我们坐在一起看看风景说说话多好。” 妙姨娘闻言,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倒是芸姨娘,兴许有着身孕的缘故,没怎么动怒,却也不再与妙姨娘一般见识,只理着手里的帕子,看着远处的雪景对姜氏说:“夫人,那两树梅花衬着白雪,开的越发的好看了,如果我能生个女儿,就给她取名雪梅,您看可好?” 姜氏眸光一转,笑问“哦?难道你不想给老爷生个儿子吗,竟想要个女儿?” 芸姨娘心里自然是期盼着自己怀的是个儿子,可姜氏面前为求自保,她只能违心道:“我倒希望是个女儿,不都说女儿是娘贴心的小棉袄吗?” 姜氏笑道:“是啊,女儿多好,像清婉和清薇,天天陪在我身边替我解闷,不像握瑜,动辄就找不到人。” 桑梓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亭子,向姜氏福身道:“梓儿给母亲请安。” 姜氏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一僵,不悦的垂了眸问:“不敢当,三小姐什么时候眼里有过我这个母亲?” 桑梓微微垂首,神情没什么波动的盯着地面,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掩盖了眼里那冰冷的讥讽。 她怯懦道:“母亲这样说,让梓儿无容身之地了,身为子女,若连父母都不孝,岂配为人?梓儿并不敢对母亲不敬。” 她越是如此说,姜氏反而越是生气。 “我生了三个女儿,没一个像你这样心口不一会做戏的,你若是入了戏班子,怕是比那些名伶还会演呢。” 桑梓依旧端然站在那儿,淡淡道:“自古官家的小姐,不管嫡庶,若是沦落到那种地步,除非是家族没落被发卖无可奈何,父亲现在刚刚升了三品没多久,我觉得,我大致是不至于要出去抛头露面讨生活的。” 姜氏正要发怒,见妙菱按住了她的手臂说:“夫人,您跟一个孩子生什么气呢?这么好的雪景,大家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多好?” 说着已经顺手拉了桑梓一把,将她拉至自己身边坐了,问:“你这是要去哪里?你丫头手里提着个食盒做什么?” 桑梓回道:“昨儿祖母说想吃梅花糕,我就让蕙心做了一些,想给祖母送过去。” 妙菱起身接过蕙心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了,笑道:“唉吆喂,还是老夫人有口福,三小姐你可真孝顺。原来这桌上的点心,是三小姐你的丫头做的,我说呢,这大厨房里的婆子,什么时候手艺忽然好起来了?” 桑梓笑了笑没有言语,这桌上放着几碟点心,跟她食盒里的一模一样,想来是蕙心装碟子剩下的。 芸姨娘见那玫瑰糕晶莹剔透,里面的玫瑰花瓣清晰可见,又见那蜜饯的梅子糕金黄松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尝尝。 姜氏趁机劝道:“看来,我们是沾了老夫人的光了,芸姨娘你有孕,不妨尝尝这梅子糕,酸甜可口,想必会对你的胃口。” 芸姨娘原本是没打算动这桌上的点心的,她一直有心妨着姜氏,可刚才她也看见了,桑梓食盒里的点心跟这桌上的一模一样,便已经放宽了心。 正犹豫间,已经见妙菱拿起一块梅子糕送进了嘴里,赞道:“果然好吃,改天也让我院子里的那两个厨娘好好跟三小姐学学,我好做给老爷吃。放心,我不会白用你这丫头的,到时候我有重谢。” 桑梓含笑点头,“小事而已,姨娘言重了。” 见妙菱吃了那糕点,芸姨娘最近害喜厉害,也喜欢吃点酸的东西,便放松了警惕,真的拿起那梅子糕吃了一块。 “三小姐,你这蜜饯梅子的味道真好,不知是否还有,可否送我一些?” 桑梓见她喜欢,便说:“有,都在我小厨房里放着呢,等我回去,就让丫头给你送些过去。” 芸姨娘含笑道:“那就多谢了。” 桑梓不愿在这个是非地多留,便起身说:“糕点凉了味道就不好了,我先去给祖母请安,先告退了。” 说完,对着姜氏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 姜氏瞥了她一眼,神情有些扭曲,若论人前的礼数,再没有比这丫头更周全的了,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可正因为如此,姜氏就越是恨死了她。 桑梓转身要走,行至阶前,忽然脚下一滑差点跌倒,这才注意到,不知是谁在这洒了一滩水,而水又很快的凝结成了一层薄冰。 不留神倒也看不出这大理石的地面有什么不妥,可踩上去才知道有多滑。 简兮忙搀扶住了她问:“小姐,您没事吧?” 桑梓笑道:“没事。” 她本想回头好心提醒芸姨娘一句,可转念又一想,自己差点摔倒她也不是没看见,自然会格外小心,那她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桑梓下了台阶才走出去不远,见芸姨娘也起身说:“夫人,我也想回去了,外面冷,您也早些回去吧,小心受了风寒。” 姜氏趁机也站起身来说:“这天又阴下来了,风越发凉了,算了,我也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她这一说,妙菱也觉得没趣,跟着也站起身来。 姜氏率先下了台阶,芸姨娘走在前面,可是锦杏却落在了妙姨娘的身后。 就在妙姨娘刚刚迈下第一个台阶的时候,锦杏却在她身后,一脚踩住了她的裙子。 这台阶上本来就有些薄冰,妙姨娘没站稳,身子一歪便向着台阶下跌了下去。 这一跌,一股猛冲的力量,让她直接失去控制的撞在了芸姨娘身上,将芸姨娘生生的推下了台阶。 接着就听一声惊呼,香薷慌忙去扶,可芸姨娘却已经直往前扑去。 第267章 小产 一  香薷只抓到芸姨娘的披风,自己却也被她给带着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切不过就生在眨眼之间,姜氏听到动静转身的时候,芸姨娘已经从台阶上滚落下来,跌在冷硬的地面上,捂着肚子痛苦不已。 很快的,她的身下便已经见了红。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让大夫人受了不小的惊吓,慌忙喊人说:“快,快来人,将芸姨娘送回去。” 然后又吩咐家里粗使的婆子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看着人七手八脚的将芸姨娘抬走,妙菱也坐在雪地里,扶着自己的胳膊痛呼不已。 姜氏指着海棠斥道:“你是傻了吗,还不快将你家主子扶起来,去前厅等着吧。等大夫过来给芸姨娘看过之后,好给妙姨娘也瞧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伤就伤了两个,老爷问起来,我可怎么交代啊。” 妙姨娘的胳膊大概是摔坏了,疼的额上直冒冷汗,扶着海棠的手,艰难的站起身来,却不忘狠狠等着锦杏说:“等下我再跟你算账。” 锦杏脸色一白,却并未认错,只咬了咬唇,一声不吭的躲远了些。 …… 桑梓到了颐寿园,将做好的暖额给老夫人看了看,老夫人对她的针线活喜欢的不得了。 又吃了她做的几碟点心,也是赞不绝口。 正其乐融融的聊着家常,忽然见大夫人那边的小丫头来请说:“老夫人,芸姨娘小产了,老爷不在家,大夫人请老夫人过去瞧瞧。” 老夫人闻言,浑身一颤,手里的糕点就掉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老夫人豁然起身,怒然直逼着来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那小丫头见老夫人火,不觉就缩了缩肩,低声道:“老夫人,奴婢只是奉命过来回话,至于芸姨娘是怎么小产的,奴婢也不清楚,还请老夫人移步,亲自去问问吧?” 老夫人气的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冷笑道:“果然是个不容人的啊,若是我查明白了这事跟大夫人有关,就算握瑜做到宰相,我也一定让老爷休妻!” 那小丫头见老夫人动了真怒,并不敢多嘴,只把头埋的更低了。 老夫人扶着姚嬷嬷的手,怒气冲冲的就往外走。 桑梓忙拿过榻上的大氅追上去,给老夫人披了,轻声劝道:“祖母,外面冷,您穿暖和点再出去吧。祖母若是冻病了,那岂不是更顾不上芸姨娘了?” 老夫人目光锐利,呼吸沉重的哼道:“娶妻不贤,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这样的话,桑梓不能随意接口,便默然陪着老夫人往芸姨娘的居处去了。 她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芸姨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小产了呢,莫非姜氏的茶水里有问题吗? 一进门,便见大夫人正在小花厅里急的团团转,见老妇人进来,忙迎上来说:“老夫人,您来了。” 老夫人铁青着脸色问:“芸姨娘是怎么小产的?” 姜氏叹了一声,无奈的说:“今儿在花园里,妙姨娘不小心滑了一跤撞在了芸姨娘身上,把芸姨娘给撞到了,结果就…… 妙姨娘自己也受了伤,我让她在前院的偏厅等着,已经让大夫去给她诊治了。” 老夫人在主位坐了,威严道:“芸姨娘身边的香薷呢,把她叫来,我有话要问她,还有派人去把妙姨娘给我叫来,让她给芸姨娘赔罪!” 当下便有婆子赶紧去传话,很快香薷便先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问:“你把当时的情形给我细说一遍。” 香薷适才哭过,眼睛红肿的厉害,哽咽着将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可就在这个时候,老夫人却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当下顾不上别的,在姚嬷嬷的搀扶下,急匆匆的出了门。 桑梓见老夫人身体不适,也跟着回了颐寿园。 幸好大夫就在府里,给老夫人看过之后,说老夫人是吃的不适,才会导致忽然间闹肚子。 姚嬷嬷纳闷的说:“大夫,您确定老夫人是因为吃食不合适引起的吗,今儿早晨,老夫人就吃了一盏燕窝羹和一些小菜,都是我亲手做的,往日里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偏今天就忽然不适起来?” 老夫人这短短半个时辰,就已经上过好几次茅厕,这样大年纪的人,如此严重的腹泻说来就来,哪里禁得住折腾,很快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起不来身。 姚嬷嬷将小厨房里剩下的燕窝和小菜都端来让大夫看了一下,那大夫检查过后没有任何问题。 姚嬷嬷这个时候,就把目光落在了桑梓送来的那几碟点心上。 桑梓的目光也随着姚嬷嬷的目光转动了几下,想了想说:“劳烦大夫给看看,可是那点心有问题吗?” 那老大夫便又走到炕桌前,拿起桌子上的点心细细的品尝了几口说:“这酸梅糕里,被人掺进了大凉的药物,所以老夫人吃了才会闹肚子。” 桑梓是懂医术的人,大凉之物,常人吃了会闹肚子,而如果药性太大,还会导致女子不孕,一般青楼里的女子在到了年龄开始接客之前,老鸨都会给她们喝这样一碗药,免得日后麻烦。 而这样的东西,对孕妇来说,更是沾都不能沾的。 姚嬷嬷目光复杂的望着她,而老夫人在枕上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桑梓在心里冷笑,果然,老夫人对她的好都是表面的,她根本就不信任她。 桑梓沉重道:“祖母,您可否听我解释几句?” 老夫人点了点头,“你说吧。” 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凉意不减。 “是。”桑梓转而去问蕙心,“你在大厨房做点心的时候,身边都有谁?” 蕙心这会子早已经惊的脸色都变了,听她问,忙回说:“只有赵妈妈和夏婆子在。” 桑梓心里一沉,又问:“做这糕点的时候,你可曾离开过?” 蕙心此刻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忙说:“小姐,我做这梅子糕的时候,需要等面酵,当时面就搁在灶旁,而那腌梅子就放在厨房和面的案上,若是真有人下药,那药必然是下在那腌梅子里头了。” 桑梓点头,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厨房的赵妈妈,因为上次提亲不成,已经和蕙心结了仇,这事必然和她脱不了干系。 第268章 真相 一  她便又问:“你带到厨房的那些腌梅子还有剩余吗?” 蕙心脸色白,微微摇头说:“小姐,我怕那糕点做出来太酸,就没敢多带去大厨房,那些梅子没有剩余了。” 桑梓无奈跪道:“祖母,糕点是我让蕙心去做的,里面被人下药的事情,我想她也并不知情。 梓儿不敢对祖母不敬,蕙心更不敢做这大逆不道的事,必是有人存心跟我们过不去,想借祖母的手落了我们。 之前咱们紫桐院的人,跟赵婆子有过龃龉,这是阖府都知道的事情。我不敢说药一定就是她下的,但是除了她,别人恐怕更没有理由陷害蕙心。” 而此时,那个老大夫也说:“老夫人,芸姨娘小产,我给她把脉的时候现,她也有用过药的症状。 虽说她跌的那一下不轻,可她现在胎儿已经坐稳,不像头三个月那般娇贵,若只是单纯的跌了那一下,腹中的孩子断不至于保不住。” 老夫人吃惊的欠身问:“莫非,芸姨娘也吃了那梅子糕?这事,香薷那丫头倒是没提。” 桑梓心念急转,惊觉自己这是落进了别人的陷阱里了。 她转身急问:“蕙心,这糕点可还有剩余?” 蕙心忙点头说:“有的,奴婢装碟子剩下的,都留在了大厨房里。” “这就对了。” 桑梓转而对老夫人说:“祖母,梓儿过来的时候,在院中的凉亭里碰到了母亲和姨娘她们,当时就看到凉亭的桌子上,放着几碟一模一样的点心,想必那就是蕙心做的。八成是小厨房看着好,就给送到了母亲那里,而恰好芸姨娘也在,就吃了几块,谁知……” 老夫人叹道:“难不成,这都是有人一手安排好的吗?” 桑梓不解道:“祖母,若说有人跟我们过不去,在点心了下了药,想要借祖母的手处置了我们,这一点是说得通的。 可是,我让蕙心给祖母做点心这件事,除了我们紫桐院的几个人,就只有惜春姐姐知道,就算有人存心想利用,怕是也不那么容易安排的如此周密,恐怕芸姨娘,是误打误撞的吃了那糕点。” “不,你不知道,昨晚惜春回来,说你们今天要做梅花糕的事,当时大夫人也在场,她知道这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拍着床沿道:“看来这家里,是真的留不得她了!” 正说着话,就见秦氏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一进门便焦急的问:“老夫人,您怎么了,适才听丫头们说您忽然病倒了,吓得我不得了,这会大夫看过了吗,可觉得好些?”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说:“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已经吃过药,这会不用再往茅厕跑了。只可惜芸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让人给算计没了,你说她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呢? 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下的去手,焉知不是她坏事做的太多,清柔才落到那样的下场。唉。” 秦氏苦笑道:“我来的路上,也听人说了几句,也不知道妙姨娘是真的不小心,还是受了谁的指使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 老爷回来了,听说芸姨娘小产是因为妙姨娘的缘故,二话不说就让人打了妙姨娘二十板子。妙姨娘的胳膊还断了,这又挨了二十板子,也是够她受的。” 老夫人哼道:“你只知其一,却不知道,芸姨娘小产,是因为吃了大凉之物,又被人推倒在地,雪上加霜,这才小产的。” 桑梓将事情的始末跟秦氏说了一遍,秦氏怒道:“这简单,就让人将赵婆子带下去审问,厨房里当时统共就只有两个人,大刑之下,不怕问不出来。” 老夫人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就这么办吧。” 秦氏当即让人叫了管家黄忠的媳妇来,让她严刑拷打赵妈妈,务必要让她说实话。 又对老夫人冷笑道:“不是我跟姜氏不对付才这样说,芸姨娘今天一定是被人算计了。这些天,每到那个时辰,她都会出来走走解闷,这都已经成了习惯,也难怪她会碰到姜氏在那里喝茶,这茶喝的可真耐人寻味。” 桑梓站在秦氏身旁,神情凝重的说:“若真如此,芸姨娘的孩子没了,妙姨娘又挨了打,若非这糕点有问题现的早,真查起来,说不定还会赖在我们头上。” 秦氏冷哼道:“她倒是好算计,想一箭三雕呢,谁知老天有眼,没能让她得逞。” 而此时,桑桓也已经落完了妙姨娘,又安抚了芸姨娘一阵,来了老夫人这边。 见老夫人无大恙,这才放了心。 老夫人坐起身来,正色道:“桓儿,老话说事不过三,我只要你一个定夺。 之前秋姨娘那事的时候,我没说什么,这次芸姨娘这一胎,可是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让人给害死了。 我老了,镇不住她了,可是却也不能总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残害桑家的骨肉。 你若是为了握瑜想要继续将她留在府里,那我就带着烟儿和怀瑾回南边去,今儿她敢给我下药,明天她就敢指使人给我下毒,这个家,我是没办法待下去了。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看着办吧。 还有梓儿,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到底哪里碍着她了,非得让人将你当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不除不快,我们若是回南边,你也一起跟着吧,留在府里,怕也没有安宁的时候。” 桑梓忙应道:“是,梓儿都听祖母的。” 桑桓还有些犹豫不决,又听秦氏说:“老爷,我知道,有些话我现在说出来,是有落井下石之嫌,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也想想,你这几个月留在妙姨娘屋子里那么多次,怎么她就总是怀不上孩子? 当初秋姨娘的孩子,又为什么是个病胎? 就是因为我听说,老爷每次一丛她们几个那里离开,大夫人就会立刻赏赐她们一碗红花。 秋姨娘是她的人,自然是不敢反抗的,妙菱怕是早就被人算计的不能生育了,若说芸姨娘能怀上这一胎,也是她的运气。 原本我不说,是觉得秋姨娘那件事之后,她一定会良心有亏有所收敛,何况我也没有证据,折腾出来,又是家丑一件,只好指望着她良心现,可没想到她竟一点都不知道悔改。” 第269章 真相(2) 一  老夫人冷笑道:“你没有证据也不打紧,要证据还不容易吗,只让人给妙姨娘把把脉,看看身子不就知道了。何况,若真有心清查,将她身边那几个人关起来挨个审问,我就不信问不出来。” 听完二人的话,桑桓震怒的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当年梓儿的娘,被人当场捉奸,事后我冷静下来,就觉得事情很可疑,可那时候却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后来怀瑾落水,烟儿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当时想着,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当时又怀着身孕,就算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着想,她也不至于去做这有损阴德的事情,况且也没有证据,也就没有追究。 可没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狠毒的妇人,难道要将其他人的孩子都赶尽杀绝她才肯罢休吧?” 秦氏擦着眼泪说:“老爷,就算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的怀瑾他……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当年他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孩子,看过的书,读过的文章,都能过目不忘,连老爷你都说,他比你小时候还要伶俐。可怜我的怀瑾,就这样变成了一个,一个……” 秦氏放声痛苦,那样的伤心,让在场的人,无不觉得同情。 又听老夫人说:“如今我也想过来了,当年梓儿做了那样的事,被赶出家门,若非是受人苛待,被人逼的紧了,不然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做得出那样的荒唐事?也怪我,当时怎么就没有识破她那些伪善的伎俩。” 桑桓此次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若说之前还有些犹豫,在听完秦氏的话之后,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母亲,您说,该怎么处置她吧?不管是让她去家庙,还是休妻,儿子都听您的。” 老夫人叹道:“好几条人命都葬送在她手里,这若是搁在普通人家,夫家可以报官,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到底还是想留着些脸面,况且,我也不想让你和姜家闹僵了,就给她一纸休书,让她回姜家去吧。” “是。” 桑桓说完,目光坚定的转身退了下去。 很快,便有婆子来回话说:“老夫人,那赵妈妈一开始还不肯承认事情是她做的,后来受不住刑,到底是招了,可还是不肯说实话,只说是她自己和蕙心有点过结,想害她受责罚出口恶气而已。 适才,大概是听说芸姨娘吃了那点心小产了,怕担不起这责任,才说是大夫人指使她这样做的。” 老夫人捶胸痛心道:“怨我,都怨我啊,在得知芸姨娘有孕的时候,我就该直接带着她回南边老家的,这样也许就不会生这事了。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就没见过像她这样歹毒的妇人,容不得妾室所生的孩子,这是个嫡母该有的心胸吗,何况她自己也不是无所出,哪怕不给自己积德,也不想想自己的子女吗?” 秦氏安抚了老夫人一阵,又问:“老夫人您看,该如何落赵妈妈?她年纪大了,恐怕也是受人利用,不知那点心根本就是为了害芸姨娘而让她下的药。 不过,她明知是梓儿孝敬老夫人您的,还胆敢如此,也必须得严惩,只是该如何落她,还请老夫人示下。” 老夫人哼道:“这样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连我都敢陷害,又岂会把你们放在眼里,就打她二十板子,撵到田庄上去吧,以后,永远都不许她再回府。” 秦氏忙应道:“是。” 这里正说着话呢,又见惜春进来回禀说:“老夫人,妙姨娘身边的海棠来了,在外面跪着,说是求老夫人给妙姨娘做主。” 老夫人冷笑道:“给她做主?她撞了芸姨娘,让她失了孩子,怎么还有脸喊冤?” 桑梓本就觉得,这事有蹊跷,她总觉得妙姨娘不至于和大夫人串通一气害了芸姨娘的孩子。 因为芸姨娘有孕她虽嫉妒,可是害的芸姨娘失了孩子,到底于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何况,就算真要下手,她定然也不敢用这样直接的手段,不然也实在是太愚蠢了些。 桑梓站在老夫人榻前,轻声劝道:“祖母,您不妨想一想,芸姨娘小产,父亲已经责罚了妙姨娘,也没有将她赶出门去,这样,已经是格外宽恕了。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若非真有冤屈,恐怕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祖母不妨让海棠进来,听听她怎么说?” 秦氏听她说的有理,也劝道:“老夫人,梓儿说的对,您不如就让海棠那丫头进来,听听她的话再说不迟。” 老夫人不悦的吩咐说:“那就让她进来吧。” 海棠跟在惜春身后进来的时候,看到老夫人那威严的样子,顿时就害怕的缩了缩肩,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奴婢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坐在踏上,厉声道:“说吧,妙姨娘派你来,到底想说什么?” 海棠磕了个头,大概是妙姨娘挨打吓着她了,哆哆嗦嗦的说:“老夫人,妙姨娘不是有意撞了芸姨娘的,当时我亲眼看见,是锦杏那丫头踩住了姨娘的裙子,这才让她下台阶的时候滑了一跤,跌落出去撞在了芸姨娘的身上。奴婢誓,奴婢没有半句谎言,老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让人审问锦杏那丫头。” 桑梓听完没有言语,而是回眸去看老夫人的神色。 却听秦氏说:“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这妙姨娘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当着众人的面,用这种方式加害芸姨娘。 她伺候老爷多年,最清楚老爷的脾气,若非是看在往日她伺候还算用心的份上,老爷让她给芸姨娘的孩子偿命都有可能,她就算再愚蠢,也不会去做这玉石俱焚的事情。 说到底,这芸姨娘有没有孩子,也实在碍不着她什么,何况平日里,也没听说这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老夫人听完秦氏的话,许久没有言语。 桑梓心里想的,她相信老夫人也一定想到了。 果然听老夫人说:“她可真会算计啊,明明是她指使人下药害了芸姨娘的孩子,却想将这罪名推到妙姨娘头上。 若是我们没在这点心里验出东西来,那这事岂不是等于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居然还想摘干净自己,天理何在!” 第270章 休妻 一  老夫人喘了口气,声色俱厉的吩咐说:“不必审了,这事冤不了她,直接将锦杏杖毙给芸姨娘的孩子抵命!“ 海棠显然是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顺利,她原以为只凭她一人之词,没人会相信。 之前妙姨娘就是这样哀求桑桓,说有人推了她,可锦杏一口否定,说她们主仆串通栽赃她,桑桓一怒之下,就杖责了妙姨娘。 海棠觉得,到底老夫人是过来人,深谙内宅的阴私之事,她只说了这一句,老夫人便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海棠磕头道:“老夫人英明,就算妙姨娘挨了那二十板子,只要能洗脱冤屈也值了。“ 老夫人吩咐说:“你回去吧,让妙姨娘好生养着,不许瞎想。“ 海棠忙又磕了个头才起身说:“是,那奴婢就告退了,老夫人好好歇着吧。“ 闹腾了这一场,老夫人此刻也有些乏了,便挥了挥手说:“我想歇歇神,你们都回去吧。“ 姚嬷嬷伺候老夫人歇下,秦氏便握着桑梓的手告退出了内室。 一直到了院中,秦氏才叹道:“说句不怕你笑话的,以前我做梦都想将她赶出桑府,可现在老爷真休了她,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那么多人命葬送在她手里,她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有冤魂索命吗?“ 桑梓笑了笑,不以为然的说:“二夫人,人怕鬼,大抵都是因为鬼恶,可是当人的心比鬼还恶的时候,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秦氏讶然看了她一眼,却不得不点头说:“你说的对,这样性如豺狼的妇人,简直比恶鬼还可怕。“ 桑梓见不远处有个婆子快步向着她们走了过来,想大概是有事要找秦氏回话,便说:“二夫人,若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地上滑,你走路留神着些。“ 秦氏也看见了那婆子,便不再留她说:“你也是,天冷,快回去吧。“ 桑梓顺着花园的青石板路走到前院,正看见姜氏头凌乱的追着桑桓从自己的院子里跑出来。 桑桓怒气冲冲的甩下她,喝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体面,若不是看在这几个孩子的份上,我真想报官,让你给我那两个死去的孩子抵命!“ 姜氏被桑桓这样大力一推搡,顿时后退几步,差点站立不稳的跌倒在地,可还是不甘心的哑着嗓子喊道:“老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握瑜的娘,你这样,让握瑜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不是我让他没脸见人,是你让他在众人面前再难抬起头来!你这个毒妇,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跟你们姜府联姻? 若不是因为你,怀瑾也不会变成痴儿,何姨娘也不会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毒妇! 滚,现在就滚出桑府,我永远也不想再看见你!“ 桑桓气急败坏的骂完,拂袖气呼呼的大步离去,再不理会姜氏的哭喊。 桑梓从未见桑桓过这样大的脾气,也从未见姜氏如此狼狈过,簪子掉了,头垂下来拖在肩膀上,像个失心疯的疯妇一般。 姜氏原本焦灼的面容,在看到她的时候,忽然就冷峻了下来。 桑梓站在台阶上,冷冷与她对峙,许久之后,却忽然莞尔一笑,扶着简兮的手走下桥来。 “听说父亲写了休书,也不知道母亲何时出府,梓儿提前来送一送,也省的母亲觉得我眼里没有您。“ 她眼神冷峻,偏偏脸上又带着笑,可是说的话,却是句句讥讽,字字扎心。 姜氏骂道:“你个小贱人,必定是你挑唆了老爷让她想休了我,你别得意的太早,我不会让你们称心的。 我不走,你们既然说我害了芸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拿出证据来,否则,我绝不离开桑家!“ 桑梓笑道:“死赖在这儿有什么意义,难不成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祖母和父亲派人将你赶出府去吗? 还给你留着点颜面的时候,你走,还能有辆马车送你,否则,你怕是要徒步走回姜府了。“ 姜氏咬着牙,红着眼睛看着她,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一样。 “就算我走了,我也一定还会回来的,这桑府,我才是当家主母,你又算什么东西,敢来我面前指手画脚的看笑话! 当初你那个贱奴的娘,若不是那么自不量力,又怎会被那些乞丐浪子糟践至死,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跟你那个贱人的娘一样不得好死!“ 桑梓知道,姜氏已经要急疯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专捡恶毒的话来说,她心里不好受,也不会让别人好受。 桑梓面不改色,可是藏在披风里的手,却已经握紧了拳头。 她提起何姨娘,饶是知道她是故意刺激她,可她的心还是会痛,还是会愤怒的想要掐死眼前这个毒妇! 她声音略有些不平静的说:“出了桑府的门,你以后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因为是祖母下的命令,父亲亲自写的休书,你死了这条心吧。祖母适才已经说过,就算桑握瑜做到宰相,她也绝不会再让你回桑家,你已经完了。“ 姜氏冷笑道:“那又如何,就算我离开了桑家,你也依旧是个低贱的庶女,你的出身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将来嫁人,注定要低人一等做个贱妾。 而我的儿子,是桑府的大少爷,我的女儿,以后也会入宫成为娘娘,你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我真是不懂,你究竟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难道这样就能改变你的身份地位?“ 桑梓眸光愈冷,走近了几步,逼视着姜氏恨声道:“你说的不错,不管你是失势还是被休弃,于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实质的改变,但是诚如你所想,我恨你! 这些年,我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怎样才能扳倒你为我娘报仇,我从来没有忘记我娘是怎么死的,也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对你的仇恨,我回来,就是为了跟你清账的! 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沦落到连贱奴都不如,当初你加在我娘身上的痛苦,我也会加倍偿还回去,你等着就是了。“ 姜氏见惯了她的伏小做低,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她这样的咄咄逼人,更无法忍受她的冒犯,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 第271章 你不配 一  她举起手臂,狠狠一巴掌扇了下来,可是却在半空中被桑梓牢牢的扼住了手腕。 “你以为你还是桑府的当家主母吗,现在的你,和桑家还有什么关系,你又还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她说完,用力往后一推,将姜氏推了个趔趄,站立不稳的急急往后退了几步。 姜氏狼狈的稳住身子,狠狠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不敬!” “因为你不配!” 桑梓转身想走,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回头就见秦氏扶着婢女的手款步走来,用一种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姜氏,轻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衣衫不整,鬓散乱,哪还有半点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风范? 老夫人常教导我们说,世家嫡女,纵然落魄却不能失了涵养,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要言行有度,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形容不整,举止泼辣,跟个孩子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就算眼下姐姐心里不痛快,也要为以后想想,难道以后改嫁,要顶着个泼妇的名声进入夫家吗,那样,怎会得到夫君的爱重?” 姜氏听着秦氏的话,双拳紧握,脸色铁青,眼睛里亦是凶光毕露,羞恼之下,浑身都在打颤。 “我知道你们不过就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但是也别着急,以后有你们跪着求我的时候,我们走着瞧。” 姜氏说完,怒然转身,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赵妈妈那个蠢材,本来给她的药量,常人吃了是不会有感觉的,那一摔外加那药物的作用,已经足够成事了。 如此让妙姨娘顶了罪最好不过,可偏偏那个蠢婆子将药量加大了一倍,结果导致老夫人身体不适,连她也给牵连了出来。 姜氏不只是恨别人的幸灾乐祸,更是恨如今自己身边没有得用的人,都是些蠢货! 院门外,秦氏拉着桑梓的手问:“她打你了,梓儿你没事吧?” 桑梓摇头,“没事,如今,她是被父亲休弃的人,哪还有资格教训我?她狠,不过是仗着桑握瑜和她那个要进宫的女儿罢了。” 秦氏哼道:“那就让她等着,等什么时候咱们家出个皇后娘娘,再逼着老爷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将她接回来,如果她真有福气等到那一天的话。” 桑梓离开前院的时候,无意间回头,看到桑清婉带着桑清薇,从小路那边急急的往这边赶过来。 她只冷冷一笑,便转身走了。 黄昏时分,桑梓听迎霜说,这么冷的天,桑清婉带着桑清薇在书房门前跪了好几个时辰,请求桑桓收回那封休书,可桑桓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答应。 只是下令,让人将两位小姐给送了回去。 之后,桑清婉那边便没了动静。 次日上午,姜氏带着自己贴身服侍的几个丫头回了姜府,桑清婉这次却并未像上次那般哭着不舍。 也是,反正是回姜家,横竖不必吃苦,也或许她们接下来还有什么筹谋也说不定。 秦氏是聪明人,纵然姜氏已经离家,她也没有立刻逼着桑桓将自己扶正。 一些事,需要时机,她等的起。 桑梓连续好些天没有出门,不只是因为天冷,更重要的是,她不想遇到那个人。 可有些事,却迫于形势不得不为。 所以一大早,她便吩咐蕙心去大厨房领食材,想做些点心。 蕙心见她亲自下厨房,以为是给枫墨白做的,便说:“小姐,不过是些点心而已,白府有最好的厨子,何必非要小姐亲自动手?” 桑梓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说:“这不是给先生准备的,是给逸安王的。” 蕙心搅着面糊,讶异的问:“小姐不是说不想再见那个人吗,怎么忽然又要为她做点心?” 桑梓用蜂蜜调着手里的玫瑰花醬,幽怨道:“谁让我们用得着人家呢,我们之前筹谋的事情,需要一个有力的证人,而这个人选,逸安王最合适不过。” 蕙心沉思了一会,又问:“小姐不是说,有姜夫人就足够了吗?” 桑梓哼道:“你忘了一件事,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官宦之家,行事永远都是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不管姜夫人看见什么,她保住姜晟的官位,就是成全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就算为了她那几个子女着想,她也不会选择跟姜晟对着干。 而且那位夫人虽然性子刚强,行事也不大过脑,但起码的厉害关系她还是明白的。” 蕙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此,逸安王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先帝可是他的父皇,谁会无端给自己的父亲扣绿帽子? 所以这个事情,就算是怀安王府的温庭蕴,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到时候他想帮小姐作证,皇上都有可能,他是小姐的朋友,有做伪证之嫌。” “你说的很对,那就赶紧帮我做点心吧,但愿到时候不要被他现我在利用他才好,那个人,精的跟鬼一样,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蕙心又小心的问:“倘若被现了怎么办?” 桑梓一怔,“被现了,就现了呗,又不是我让那两个人纠缠不清的……” 点心做好了之后,桑梓让简兮给送去了逸安王府。 不出所料的,简兮回来的时候说:“小姐,逸安王不在府中,我跟方管家说了,说这个月的十五,小姐您要上山去烧香祈愿,顺便请逸安王去山上赏梅。” 桑梓问:“那方管家怎么说?” “方管家说他会转达,但,王爷有没有空他不敢说。” “也是,倘若他不去,我们差不多就等于是白忙活了一场。” 虽然明知他是闲人一个,可桑梓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心,“算了,到时候看吧。” 简兮又说:“我嘱咐过方管家了,说到时候小姐的马车会在南城门外等着王爷,如果他有事不能赴约,那一定要派个人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 桑梓没再言语,现在隐隐有些后悔,那天是不是不该踢他的? 如今再示好,总觉得心里别扭的慌。 正心里不自在,又听简兮说:“小姐,南边传话过来说,桑清柔死了。他们希望小姐尽快给个回话,要怎么处置那女人的尸体?” 桑梓猛地抬眸看着她,略感意外的问:“怎么死的?” 第272章 有事相求 一  简兮回说:“她在那种最低贱的巷子里做女昌女支,伺候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想而知,据说一次只要几文钱,还要天天接客,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后来忽然在伺候那些人的时候小产血崩死了。” 桑梓站在窗前,目光冷冷的望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梅树,沉默了许久才说:“把桑清柔的尸体运回京来,曝尸城外,我要让姜氏明知道死的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能相认。 时至今日,她明知道当时我娘就死在我眼前,却依然用那件事来凌迟我的心,如今,我就要把这痛苦加倍的奉还回去,我倒要看看,当姜氏看见自己的女儿赤身果(裸)体的死在众人眼前时,她是种什么心情?” “是,小姐。” 桑梓转身又嘱咐说:“消息不必放出去太早,只提前一天让姜夫人知道便可。” 简兮笑道:“姜家大夫人虽没有咱们府里那位那么狠毒,可就她那火爆的性子,定也容不得姜晟在外面偷吃,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是啊,家宅不乱,我们怎么会有机会呢?” …… 且说方管家将点心送进宫去的时候,懿轩看着那几碟精致的小点心,尝了几块说:“这丫头手艺还真不错,以后若真被赶出了桑家,就凭她会做饭这一点,到哪也饿不着。” 子猷在一旁笑道:“皇上又开玩笑了,好端端的盼望着人家被赶出家门,难不成皇上您还想来一出英雄救美吗?” “我倒是想呢,可是没那个机会。” 懿轩话题一转,又问:“刚才听你提起,说是桑桓休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猷将听说的跟皇帝回禀清楚了,有些感慨的说:“没想到姜氏竟然是这样的人,桑桓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庶子,可谁都知道那孩子傻了,至于三小姐,也是从小受苛待,六岁就被赶出家门送去了祖籍,回来之后,也是成日家受人挤兑三灾八难的。这样不容人的恶毒妇人,早就该休弃了。” 懿轩点了点头,“是啊,姜氏威重,治家严苛,京城中人多有耳闻,只是不曾想她竟不堪到如此地步。梓儿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保全自己,也算是有本事了。 哦,对了,朕总觉得她这次约朕出去是有目地的,我并不认为她是个轻易肯认错的主,何况那天的事,她似乎……也不算有错……” 子猷虚握拳头,掩嘴轻笑了几声说:“皇上,没准三小姐就是想找个玩伴出城溜达溜达,姜氏离开桑府,想来这下更无人肯管教她了,她还不得跟那去了笼头的马一样,赶紧跑出去透透气吗?” 可懿轩却眼神深沉的摇了摇头,“她若要找玩伴,没人比温庭蕴更合适了,而且,她也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跑来跟朕献殷勤。 肯折腰,那必然就是有事相求?不会又要朕替她背黑锅吧?” 懿轩望向子猷,子猷微微一怔,“这……还真不好说。可是皇上您,去吗?” 懿轩摸着下巴说:“朕,得考虑考虑。那丫头鬼心思太多,朕可不想做个冤大头。” 话虽这样说着,可到了十五那一天,懿轩还是准时赴约了。 明明自己有马车,他却非要跟人家硬挤在一起。 桑梓多少还是有些尴尬,鉴于他这个人有前科,便抱着手炉坐的离他远远的。 懿轩一看她那敬而远之的样子,心里莫名就想冒火。 “你约我出来,却又像是避瘟神一样,到底几个意思?” 桑梓讪讪的笑道:“我就是想上山进个香,觉得路上闷,想找个人做伴而已。” “哦?是吗,这么说上次的事,你是原谅我了,或者,根本就没有生我的气对不对?不过我总觉得,若是赏梅,难道梅园茶肆不是最好的去处吗?” 桑梓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快过年了,祖母想给庙里捐些钱,而且之前给二哥哥点的祈福灯也到了该给油钱的时候,祖母年纪大了,这天冷路远的不便出门,二夫人又忙着家里的事,也走不开,便让我来替她们做这事。” 懿轩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也看不出他是否相信。 默了片刻,桑梓像是被他看穿了心思一般,叹道:“好吧,我坦白,其实就是父亲想知道,皇上年后是否有选妃的打算,让我想办法跟王爷打听一下。” 懿轩挑了挑眉,问:“你不是不想入宫吗?” “不是我,是我二姐,我二姐年后都已经十六岁了,皇上若是再不选妃,可就要给耽误了,我父亲心里着急,可是这种事他也不好到处打听,所以只能让我跟王爷问一句了。只是不知道,王爷是否知道皇上的打算。” 懿轩觉得这倒也还算是个理由,微一沉吟,笑道:“我皇兄并无选妃的打算,不过我那天偶然听他提起过一句,说是年后会有圣旨下来,所有到了婚嫁年龄的女子,皆可自行婚配。你回去之后,大可以如此告诉你父亲,让她替你二姐留意个好人家便是。” 桑梓面做感激状,高兴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心里却在轻叹,桑清婉啊,看来你要入宫飞上枝头,为姜氏争口气的决心,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从那天,她从桑桓的书房外含恨离开,从此再无动静,桑梓便揣度着,八成桑清婉已经是下定决心要入宫了。 懿轩手里剥着一枚橘子,剥好了递给她,又从角落的小桌上拿了一个继续剥着,问:“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没有别的了?” 她嘴里嚼着橘子瓣,含含糊糊的说:“没有了啊,王爷你觉得这是件小事,可对于我父亲这种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皇上的小官而言,打听点事情,那是比登天还难。而且,像这种事情,也不能瞎打听不是?” “那倒也是,那你该怎么谢我?” 懿轩丢了瓣橘子进嘴里,又忙补充说:“那道鸳鸯翡翠玉腰带不算。” 桑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望着他说:“我谢过了啊,我不是给王爷做了点心吗,我都是先谢人再求人的,而且王爷也已经收下了不是吗?” “你这是耍赖,不过我倒也知道,你那个二姐似乎是很钟情怀安王府的温庭蕴,只可惜是妾有情郎无意,怎么,你打算撮合他们吗?” 第273章 你的心太大了 桑梓心里嘀咕着,“我有病才会撮合他们。” 可说出来的却是,“婚姻大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我二姐是嫡出,她的婚事可关系道我们桑府的脸面呢,这样的事,哪轮得到我插手?” 懿轩睨着她问:“那你呢,你就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你不要再告诉我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类的废话,我知道,如果桑大人给你订了一门你不中意的婚事,逃婚,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我相信你是做的出来的。” 桑梓讨好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 “该跑还是要跑的,盲婚哑嫁,若是运气好,碰到个忠厚老实肯对你好的,那这日子也就凑和着过吧。 若是被嫁去高门大户当妾,若对方还是个妻妾成群的纨绔公子,那我可不会认命,为不值得的人委屈自己那叫傻。 再说了,我从小跟着先生走南闯北,去过数不清的地方,随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只要我不想,这辈子,谁都别想找到我。” 说到最后一句,却明显看到懿轩的眼神沉了沉。 “你去过那么多的地方,最喜欢的是哪里?” “我喜欢的地方可多了,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这就像皇帝的嫔妃,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没办法说最喜欢哪里,只能说,我有选择。 如果一个地方待腻了,我大可以收拾包袱再换个地方,这样过日子,谁比得上我更自在?” 她说的兴高采烈,却听懿轩沉沉来了一句,“梓儿,你的心太大了,难道这京城还容不下你吗?” 桑梓想了想说:“如果先生一直在京城,那我自然是不会离开的。” “如果他走了呢?” “那我也要跟他一起走。” 懿轩眉心微攒,转头望向窗外。 枫墨白于她而言,究竟算是什么人?还是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受束缚,亦或者现在根本就还不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 “你可还记得,你如今是我逸安王府的人,倘若胆敢跟别的男人跑了,你试试!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桑梓挠了挠头,显然有些苦恼的问:“王爷,这一茬,您是不是打算没完了?” 懿轩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将她硬拉到自己身边,半真半假的笑道:“你是我未来的王妃,我们都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难道你要弃为夫而去吗?” 桑梓的脸突的一下像是被火燎了一般滚烫起来,神色僵硬的别过脸去,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放。 心里却在想着,这个该死的,他难道看不出来,她已经在尽力的避着不提那天的事了,他却偏偏要这样赤果果(裸)的说出来,不是诚心让人难堪吗? 懿轩其实也不想把话说的这样直白,如此显的他很没品,连自己都觉得跟个调戏良家女子的无赖一样。 可如果他不说,她这个小脑袋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万一哪天真的不告而别跟枫墨白跑了,他上哪找她去? 见她面上微有恼色,他忽然想起什么般说:“哦,对了,我找到了游仙枕。” 桑梓没有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下,鼓着腮问道:“那又怎样?” “你大概不知道,随侯珠就在皇宫里吧?给你的聘礼,我已经找全了一半,相信剩下的两件,也很快就能找到。” 桑梓惊问:“你不会当真了吧。” 懿轩点头,“君无戏言。” 桑梓瞠目结舌,随即道:“君无戏言?那不是皇帝才能说的话吗,你可是个王爷,这话不成立。” 懿轩又凝视着她的双眸,嘴角含笑,眼神沉定道:“君子一诺,堪比千金。” “我,我只是个小女子……” “女子也应该言而有信。” 桑梓转过身去,趴在车窗口看外面的风景,这个人,没办法跟他做朋友了,她有一种被坑上了贼船的感觉。 马车到了山下,沿着山路跑了不远,便无法再继续前行。 懿轩便将她抱下车来,两人沿着台阶往上走。 这个时节,到处白雪皑皑,偏皇觉寺的这一带山坡上,种满了青松翠柏,还有大片的竹林,苍翠劲拔,让人眼前一亮,终于不似这一路的萧瑟冬景了。 沿着台阶进到寺里,院中冷冷清清的,虽没有几个香客,可是皇家寺庙,香火还是很盛的。 桑梓将老夫人给的银钱交到住持手里,然后又要了檀香,恭恭敬敬的跪在佛前祈愿。 懿轩站在她身旁,见她神情庄肃,态度虔诚,本想打趣她几句,可看她眉心微拢,便知她必是有所求,便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她。 待她祈愿完毕,出了大殿之后,他才问她:“你可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桑梓随他一起往后山的方向走去,淡淡道:“有,但这件事王爷帮不了我。” 懿轩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你不说,怎么知道?” “我不说,就是因为我知道啊。” 两个人像打禅语一样来来回回,最后还是懿轩妥协的问:“像你这个年龄,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心愿,莫非是想求佛祖保佑,将来能嫁个好人家?难道我还不够好吗?” “王爷你又说笑了,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这话倒是把懿轩给逗乐了,“我实在不明白,一个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还能有什么愿望,是连我都不能帮你实现的。” 桑梓紧走了几步,笑道:“好了,我们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了,听说皇觉寺后山有很多梅树,那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景观了,我们快点去看看吧。” 通往后山的小路积雪无人清扫,脚印便格外清晰,甚至有几个人经过,只辨认脚印都能数的过来。 桑梓暗中留意着,心里已经有数,今天还真是没有白来。 两个人走了好一会,终于到达了近山顶处的一处开阔地,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桑梓指着对面崖边的一株红梅说:“王爷快看那株红梅,开的可真好看,原本以为我窗前的那一株已经是够好了,可跟眼前的一比,忽然就觉得有些苍劲不足了。” 后山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那些盛放的红梅,若燃烧的火焰般夺人眼目,而那些山坡上的白梅,暗香缕缕,又若琼枝玉树般美不胜收。 懿轩亦忍不住赞道:“是啊,可真美。” 第274章 丑事 桑梓的目光掠过那些梅树,眼见着不远处的小路上,一群花花绿绿的身影走了过去。 大约半柱香之后,桑梓像是现了什么般的,指着一个方向问:“王爷,那是什么地方?” 懿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随口回道:“那里便是皇家寺院,就是宫里先帝的嫔妃出家的地方。” “原来是这里。” 她征询的望向他问:“王爷,我有些口渴了,不知可否下去跟住在那儿的太妃们讨口茶喝?” 懿轩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带着她下去,“小心些,路上滑。” 他宽大的手掌紧握着她的小手,那样的沉稳有力,借着他的力气,她稳稳的踏过雪地,一步步往山路上走去。 桑梓知道,如果他们从前门进入寺院,必到不了林雅芙的小院,她便又建议说:“王爷,如果从正门进入,王爷毕竟是年轻男子,怕是会惹人误会非议,我们从后门过去,找个独门独院的长辈要杯茶水就离开,免的给人家惹来麻烦。” 懿轩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便依着她说:“好。” 他们绕到后门,还未来的及去敲门,便听到一阵女子泼辣的哭骂声:“姜晟,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给你们姜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伺候一家老小,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妻多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是你倒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对这个狐狸精念念不忘,如今老皇帝死了,你们没了阻碍,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是不是!可你别忘了,这个女人就算你再忘不了,死了也是皇家的人,你就算偷吃到了,也永远无法给她名分!” 随后便是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姜晟,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说,你们背着我做这苟且之事多久了?我就是个死人呐,你们背着我成日家厮混,我居然一点都不知情。我敬你爱你,伺候你,可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桑梓站着没动,懿轩的脸色更是黑的吓人,子猷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去推开那道门。 这时候,简兮却上前,呼啦一声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的人顿时吃了一惊,齐刷刷的往门口看来。 然后,桑梓就看到姜晟只穿着白绸中衣,敞着胸怀,狼狈的现在那儿。 而姜夫人坐在台阶上,正满脸泪痕,错愕的望着门外的人。 而就在院门被推开的同时,懿轩已经怒然转身而去。 桑梓也紧随着他离开,大冬天的,姜晟的穿着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 懿轩走的飞快,只是那大步离开的背影,就知道他此刻有多么的愤怒。 桑梓追的气喘吁吁,可却始终未见他回头。 到了山下,更是谁都不等,直接驱车离开了。 桑梓站在高处,看着他绝尘而去,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她却只有选择这么做。 回城的路上,在南城门外,他们看到一具被破席子盖着的女尸。 那女尸的双腿裸露在外面,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十分的吓人。 人群中有人在议论:“听说这是桑家的那位大小姐,可是她的脸怎么烂成这样?” “是啊,听说那位桑府的大小姐失踪很久了,一直下落不明,莫非这是落到了什么歹人的手里,才将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给磋磨成了这样吗,真可怜。” “应该不是吧,听说有人已经去给桑家的人报信了,若真是那位大小姐,桑大人怕是早就让人将尸体领走了吧?” “你们过来的晚不清楚,桑大人已经亲自来确认过了,说这根本就不是他们府里的大小姐,正准备让人将这女子给掩埋了呢。” 桑梓坐在马车上,听着路边人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言语。 子猷轻声问:“三小姐,您不打算下去看一眼吗?” 桑梓冷冷道:“你刚才也听见了,那些人说,我父亲已经来确认过了,那不是我大姐。京城最近涌进了太多的灾民,每天都有人因为饥饿疾病死去,我相信那一定不是我大姐。” 这样说着的时候,心里却在想,桑桓啊,这个人的心可真狠,亲生的女儿人都已经死了,可他为了那点所谓的名声,却连她的尸身都不认,就这么任由桑清柔曝尸城外不闻不问。 子猷见她这样说,终究是别人的家事他不好过多的干涉,便也不再多说。 桑梓正想要吩咐简兮继续赶路,无意间看到前面城门口的老槐树下,那对熟悉的身影。 姜氏分明就是想往这边冲,却被桑桓给死死的拦住了。 可看姜氏那激动的神情,便知道她刚才和桑桓争吵过了。 可最后,她还是听从了桑桓的话,掩面上了马车,直到那女尸被人装在一口薄棺里运走了,姜氏的马车才远远跟着往城外走去。 桑梓也知道姜氏妥协的原因,倘若这个时候她上去认女儿,那到时候名声受损的不只是桑府,真证被人诟病的,还是桑清柔。 桑梓吩咐简兮说:“我们回去吧。” 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姜氏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锥心刺骨的不舍,终于还是让她也尝到了。 可就算如此,姜氏还有娘家可以依靠,还有其他的儿女可以期待,可是当时的她年纪尚小,失去了娘亲,那种孤单和恐惧,又是有谁能体会的? 比起她当时受着的,姜氏的处境已经好了太多。 马车进了南城门,桑梓掀起车帘往灾民施粥的城墙边望去,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温庭蕴的身影。 若在平时,他应该是带兵在此帮着维持秩序的才对,莫非是有事临时不能来,还是受了风寒病倒了? 桑梓正在心里猜测着,听子猷问:“三小姐可是在找温家二少爷?”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身佩宝剑,一脸不耐烦的温庭煜。 桑梓不禁心下一跳,脱口而出,“今天帮着京兆尹衙门维持秩序的人,怎么会是他?” 这两个人向来水火不容,温庭蕴如果只是单纯的有事耽误一两天,也有下面的人代替他,而那个人绝不可能会是温庭煜,因为这就意味着不是简单的带班,而是易权了。 子猷见她面露震惊之色,便告诉她说:“听怀安王说,二公子忽然身体抱恙,需要卧床休息,这才派了大公子过来顶替。” 第275章 快不行了 子猷见她面露震惊之色,便告诉她说:“听怀安王说,二公子忽然身体抱恙,需要卧床休息,这才派了大公子过来顶替。” 桑梓心里突的一沉,吩咐简兮说:“你去怀安王府问问,二少爷到底是怎么了?问的越详细越好。” 简兮应着,刚勒停了马车,又听她说:“算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子猷中途与她们分别,桑梓的马车便转去了怀安王府。 她在后门托了看管门房的婆子进去通报,很快的,怀远便亲自出来迎接,看见她,双眼一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三小姐,你总算来了。虽然少爷一直在昏迷中,可是我知道,他一直是想见你的。” “昏迷?庭蕴他到底是怎么了?” 怀远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桑梓抓着怀远的肩膀问:“快说,究竟生了什么事?” 怀远哽咽道:“那晚,少爷跟冯大人施粥到很晚,少爷回来的时候,忽然遭遇了埋伏。本来那些人也没有占到便宜,只是划伤了少爷的胳膊而已,却没想到,那人的剑上有毒。少爷回来之后,虽然请了太医解毒,但是却……却因为那毒药古怪的很,毒性攻心,怎么都没办法彻底清除。太医说,如果再找不到解药,少爷他,他怕是就不行了……” 桑梓的眼角狠狠的跳了几下,不行了,前两天还神采飞扬,像是不知疲倦一般的庭蕴,怎么会忽然就不行了? 她一路急匆匆的跑到他居住的小院,不曾想王妃居然也在。 桑梓跑的有点急,一头闯进内室的时候,正看见王妃坐在温庭蕴床前落泪。 她气喘吁吁的上前,敛气福身道:“王妃万安。” 怀安王妃忙向她招手说:“好孩子,快过来。庭蕴这几天昏迷中,一直在叫着你的名字,我本想让人去找你过来跟他说说话,可是又听说你家里出了些事情,总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打扰你。可是,庭蕴他,怕是熬不了几天了。” 世间奇毒,千奇百怪,总有一些是常人想象不到的,不然不会连太医也没有办法。 桑梓上前,见温庭蕴脸色青白,嘴唇乌紫,气息薄弱不继,才知怀安根本没有撒谎。 桑梓心里着急,可偏偏王妃在,她不敢造次,只得请求道:“王妃,梓儿不敢说能救得了二少爷,可是,我想看看庭蕴的伤口。” 怀安王妃想了想说:“你是庭蕴命中的贵人,你看吧,不管能不能救他,我都不会怪你的。” 说完,便已起身让开了。 “多谢王妃。” 桑梓坐在榻上,小心掀起了温庭蕴的衣袖,不知道是不是他昏迷中尚有一丝清明可以听到有人说话,温庭蕴的手,忽然反转过来,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且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梓儿……” 桑梓的手微微颤抖了几下,眼睛忽然酸痛的厉害。 不管他是否真的听的到,桑梓依然当他是个正常人一样的跟他柔声商量说:“庭蕴,让我看看你的伤吧,天无绝人之路,我一定会想尽一切法子救你的。” 温庭蕴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半天都没有反应,直到桑梓又恳求道:“庭蕴,如果你听得到我说话,就放手好不好。” 温庭蕴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却在片刻后松开了。 王妃看到他的反应,忍不住落泪道:“庭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只要你能醒过来,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母妃都答应你。” 床上的温庭蕴对这句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骤然动了动手指。 桑梓绾起他的衣袖,解开他手臂上的纱布,见那伤口并不深,浅浅一道伤痕,若搁在平时,敷点伤药便没事了,可偏偏伤他的兵器上被人淬了致命的毒药。 桑梓靠近了,闻到他的伤口上,有一股奇香。 她知道,有时候越是透着诡异的东西,便越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剧毒。 只是这股香味,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简兮见她半天不说话,且一筹莫展的样子,便在一旁提醒说:“小姐,是红蛇信的香味。此毒若遇伤口,会顺着血脉攻入人的五脏六腑,若没有解药,最多十五日内,人必死无疑。” 她说的如此详细,桑梓心里已经明白了,简兮以前是楓墨白手下的童女杀手,年纪尚幼时,杀人自然不择手段,这毒药她知道的如此清楚,必然是之前她也用过。 她回头意味深长的望着简兮,却见她微微点了点头。 桑梓不动声色的起身,对王妃说:“太医院给的药,虽然无法解此毒,但至少可以帮着多争取些时间让我们寻找解药。十五日之内,不管我能不能找到解药,我都会回来的。” 王妃含泪握着她的手说:“梓儿,谢谢你,这种时候,任何话都不足以表示我的感激。” 桑梓恭敬道:“王妃,您言重了,我跟庭蕴是朋友,这些都是应该的。” 出了怀安王府,桑梓便带着简兮直接去了白府。 路上,她问简兮:“这毒药你之所以了解的这样清楚,是因为你也用过对不对。” 简兮并不隐瞒,“是的,但是我并不知道配制这解药的药方。不过据我所知,这解药并不好配。” 桑梓点头,“我知道,要想解红蛇信的毒,必须要有多种名贵的药材,我回桑府之前,先生也给我准备了不少良药,以备不时之需。只是那解药的配方,我依稀记的一点,却怎么都记不全了。” 简兮踟蹰的望着她问:“小姐,我知道你是想去跟先生拿解药,可是你能确定,他真的会帮你吗?” “我不确定,可是我也必须要试一试,因为眼下,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解药是一回事,可让桑梓觉得害怕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果然,这一次,她又被人拦在了白府的大门外。 桑梓一脚踢开那个看门的小厮,急匆匆往内院跑去。 可她还是被冷荀给挡在了书房的门外,这次,连艽爷都没有出来见她。 桑梓跪在阶前,冲着门内大声喊到:“先生,梓儿可以不问你为什么要杀温庭蕴,只求您将那解药赐给我吧,梓儿求您了,只要您肯给我解药,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第276章 求药 冷荀的剑横在她身前,拦着她喝到:“你疯了吗,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桑梓跪在地上,拉着冷荀的衣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他手里的剑,问:“冷荀,你剑上的毒药已经擦干净了吧?可是,这红蛇信的奇香却留在了你的剑鞘里,只凭这,我就知道是你伤了庭蕴。你一向自视甚高,杀人从不屑用毒,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了自己的原则?除非那个人的武功与你不相上下,而你又必须杀了他,所以你才不得已用了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冷荀冷冷望着她,“不要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知道的多了,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桑梓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恳求道:“冷荀,我求你了,要么给我解药,要么给我配方,我要救庭蕴的命,求你了。” 冷荀冷笑:“他是你什么人,值的你如此?” 桑梓眼神恳切的望着他,“如果今天是庭蕴伤了你,我亦同样会去求他,但我相信庭蕴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点。” 冷荀说完,甩开她的手,风一般的不见了人影。 桑梓跪在书房前,久久不见楓墨白出来。 从中午跪到黄昏,从黄昏跪到晚上,再从晚上跪到黎明。 夜里北风呼啸,她的双腿很快便失去了直觉,随着身体的温暖一点点逝去,桑梓的心也在慢慢变凉。 如果说之前她还能自欺欺人的相信他,也许他做事有他不得已的理由,可现在,她真的是该清醒的去面对了。 这一夜的北风,刮冷的不只是她的心,还有她清醒的头脑。 天亮十分,冷荀进了书房,很快便又走了出来。 他站在桑梓面前冷冷道:“先生让我送你离开。” 桑梓红了眼圈,浑身冷到连说句话,嘴唇都在打颤:“冷荀,先生答应给我解药了吗?” 冷荀轻嗤:“你别做梦了,温庭蕴的命我们要定了,你识相点就快点离开。” 桑梓含泪倔强道:“先生不给我解药,我就跪死在这儿。” “就算你死了,也不能影响先生的决策。” 冷荀说完,弯腰握住她的手,将她硬硬拖了起来,“桑梓,在先生眼里,没有什么人是不一样的,你也是。你最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妄图利用先生对你的那点好,做出不知好歹的事。” “冷荀……” 话未说完,她便已经被冷荀给打晕了过去。 简兮什么也没说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抱着桑梓出了门,放进了马车里。 “你最好看好她,不要惹怒了艽爷,让他起了杀心。” 简兮追着他走出两步,这里没有旁人,她也终于敢劝他几句了。 “冷荀,你知道小姐的脾气,她想要做的事情,不会轻易放弃的,你帮帮我们吧?” 冷荀头也不回的说:“别人不知道,怎么连你也说这样的蠢话?你要杀的人,如果他活了过来,他的下场就会变成你的!何况,背叛先生去救一个不该救的人,后果会怎样,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可是温庭蕴对小姐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无论如何,小姐都不会让他成为你们夺权的牺牲品。” 冷荀漠然迈步离开,“那是她的事,我管不着,我只听先生的吩咐。” 桑梓病倒了,受了风寒人烧的直说胡话。 到了晚间,人在迷迷糊糊中,却不停的叫着楓墨白的名字。 简兮知道她是怎么了,她是放不下温庭蕴而已。 帮着蕙心给她灌了药,简兮换了夜行衣说:“你照顾好小姐,我去拿解药。” 蕙心一听她要去冒险,慌忙拦住他问:“你疯了吗,白府有多少人在暗中守着你不是不知道,莫说是你,就是冷荀也未必能轻松出入,你这一去,能不能有命回来都不一定。” 简兮握着剑,又看了床上的桑梓一眼,终于还是坚决道:“我不能不去,小姐要救温庭蕴,这是唯一的法子了,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蕙心追至门口嘱咐说:“简兮,不管能不能拿到解药,你都一定要快点回来,倘若为了救温庭蕴而让你有什么闪失,小姐一定会内疚的。” “我有分寸,不会强来,你照顾好小姐就行了。”简兮说完,一个纵身之后,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 子时左右,简兮踉踉跄跄的推开门撞了进来,然后又迅把门扇给掩上了。 蕙心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帕子,从桑梓的床榻上快步起身跑了出来。 简兮靠坐在门内,抱着胳膊,鲜血从指缝中一滴滴掉落下来。 蕙心见状惊呼一声,急急跑过去扶住了她,焦急问:“简兮,你没事吧?” 简兮似乎是经过了一场激战,疲惫之极,却抱着肩膀露出一个微笑,“没事,不过是点小伤而已。” 说着,摊开那只受伤的胳膊的手掌,里面竟握着一张染血的字条。 “我在白府被人围攻,寡不敌众差点被杀,冷荀认出了我,故意放了我一条生路。他带人追着我跑了许久,打斗中趁机塞给我这张字条,你快看看是什么。” 蕙心打开那张字条,见上面写的全是药材名,她将字条拿给简兮看,简兮笑道:“这就对了,如果我说的没错,这一定是那毒药的解药配方。” 蕙心将东西收好,抱了药箱出来说:“先不要说别的了,我先给你包扎伤口。小姐已经退了烧睡着了,今晚我留在这儿守夜,你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也好。” 话虽这样说着,简兮却还是忍不住的忧心道:“刚才那配方我大略看了一眼,有两味药材我竟是从未听说过,怕是有了药方也难配药。” 蕙心是心疼她身上的伤,边给她上药,边没好气的说:“生死有命,我们尽力了,若真救不了温家那位二公子,那也是命,怨不得别人。虽说当年她对小姐有恩,可是小姐为了他,也是不遗余力,甚至不惜与先生作对,这难道不是在拿命偿还他的恩情吗?” 简兮疼的“咝~”的一声,挑眉道:“你轻点,疼!” 蕙心哼道:“抱着伤口拼了半晚上的命不觉得疼,给你上点药而已,哪里就疼死了你。” 嘴里不肯想让,可手上到底放轻了力度。 第277章 求药(2) 次日清晨,简兮将那纸条拿给桑梓看,桑梓感叹道:“简兮,你太傻了,万一先生怒了要杀你该怎么办?虽然我不知道先生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可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们在他心里,远远抵不上他想要的。” 简兮劝道:“小姐你别这样想,如果先生不看重你,昨晚的事,他一定不会就这样算了。冷荀放过了我,他也一定不会不追究的。” “简兮,我已经不再做梦了。” 桑梓起身下床,走到桌前,将那纸条上的配方重新抄写了一份,命蕙心给怀安王府送去,又吩咐说:“你去城里的各大药店问问,有没有天山雪蟾和当年采摘的雪莲果,有的话,买好了一并送到怀安王府去。你把药方送过去之后,不要着急回来,等到确定还差什么再说。” 蕙心应着,转身出了门。 待到午时左右,才回府回禀说:“小姐,其他的药材怀安王已经让人备好了,那雪莲果是从宫里求得的,现在唯独缺一味天山雪蟾,这种东西在京城,怕是有银子也买不到。” 桑梓知道,天山雪蟾这种东西,且不说生活在雪山深处不易捕捉,就是偶尔能碰到几只,那东西有剧毒,被它咬上一口,搞不好就会丢了性命。 她挣扎着起身说:“简兮,你收拾下东西,我们去一趟边关贸易城,那里是大夏和大乾的交界处,什么奇货都有,没准我们能在那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当年西夏和大乾关系紧张,时不时便会兵戎相见,沐太后为了稳定边关,想出了修建边关贸易城的法子,将西夏一干贵族的利益牵扯其中。 有了银钱交易,边关果然安稳了许多。 如今几十年过去,边关贸易城越的繁荣起来,从最初的几百家商铺,到横亘边界的繁华州城,沐太后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没有花朝廷一分钱,反而为国库带来了丰盈的税收。 而在那个地方,两国的百姓各取所需,在朝廷的监督下合法诚信交易,货品也是琳琅满目什么珍宝都有。 现在桑梓想要天山雪蟾,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便是那里,如果连那里都没有,恐怕其他地方就更不用指望了。 简兮见她自己身体尚且虚弱的很,这样子如何能够支撑着去那么遥远的地方,便跟她商量说:“小姐,我去吧,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赶在十天内将那最后一味药带回来。” 桑梓执意道:“人命关天,我不能让此行出任何意外,所以我得亲自去。” 蕙心也拿出自己的包袱说:“小姐,我陪你一起去,多个人,路上也多些照应。” 桑梓简单的包了几件衣服,又对蕙心说:“我这一路要轻车简从昼夜不停,带多了人反而会拖慢行程,所以只带简兮就够了。还有,你要留在京城,帮我留心姜家的动静。” 蕙心虽不情愿,却只得应道:“我听小姐的,只是这一路太过遥远,小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今天天色已晚,小姐不如明天一早再出城吧?” 简兮也劝道:“蕙心说的是,何况小姐正病着,今天就走实在太仓促了些,万一路上再受寒病情加重,自己先倒下了,就更帮不了温公子了。小姐先休息一晚,明天好些了,我们赶路也能快些。” 桑梓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想要顾及别人,先要顾好自己,不然便什么都做不成,便又吩咐蕙心说:“那你快去给我端药来,我喝了药就休息,明早天一亮我们就出城。” …… 桑梓出城之后,蕙心去跟二夫人商量如何隐瞒此事。 秦氏被唬的脸色都变了:“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边关那是什么地方,且不说路途遥远,只说这一路上万一碰到什么流寇劫匪,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不行。这事我不能帮你隐瞒。” 蕙心请求道:“二夫人,奴婢求您了,小姐不是没有出过远门的千金闺秀,她知道该如何应付那些事情。温公子还在床上等着小姐回来救命呢,十天之内,她一定会赶回来的。” 秦氏急道:“那万一要出了什么事,你要我如何跟老爷交代?你不是不知道,前两天大小姐的尸体被晾在城外,老爷为了桑府的名声面子着想,不仅不让进祖坟,连尸体都不让认领,这三小姐在外面,万一……我是说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来,且不说我会受连累,只说你以为老爷还会留她的性命吗?” “所以小姐才想求二夫人帮帮忙,就说年关将近,您派了三小姐去寺庙祈福了,要在那里多住几天,等小姐回来,这事自然也就圆过去了。” 秦氏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妥,“这……这万一回不来呢?” 蕙心又恳求说:“小姐说了,就算真有什么意外,你也可以推脱不知情,就说小姐是从寺庙里跑走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秦氏无奈叹道:“这丫头也忒胡闹了,算了,我就这么说,真出了事,你们自己担待着吧,我能帮的也就这样了。” 蕙心忙感谢道:“二夫人,让你替我们小姐担这么大风险,实在是太感谢了。” 秦氏摇头,“我不是怕替她隐瞒,我是怕她出事而已。” …… 这几天,懿轩一直在等桑梓上门给他解释,可等来等去,等到的消息却是她出城了,而且去了那么遥远的地方。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懿轩气的怒然砸了手中的茶杯。 他有些搞不懂,他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天她约他去山寺赏梅,他原以为她又闯了祸,本就是抱着要为她善后的心思去的,可没想到,她却如此狠狠的利用了他一把。 更让他觉得不理解的是,纵然她恨姜氏,可姜氏如今已经被桑桓休弃,这难道还不够吗?她这样冒险对付姜晟,无异于蚍蜉撼树,鸡蛋撞石头,也实在太自不量力了些。 所以,他也没有着急问责姜晟,他想先听听她这么做的理由。其实,只要她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可以原谅她。 可是,等了那么久,她却像是什么都没生一般,也或许还自以为她的布局天衣无缝呢。 今天外面的人来送消息的时候,他以为她终于来找她了,原本还想着怎么给她个台阶下,却没想到,等来的消息却是,她为了救温庭蕴出城了,而且还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第278章 钱丢了 懿轩看的出来,桑梓对温庭蕴其实就是友朋之宜,可她这样豁出一切的帮他,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问子猷,“什么时候走的?” 子猷回说:“今儿一早,城门刚开就走了。” “她倒真是心急如焚!” 子猷知道皇上心里不舒服,也知道他八成是担心,想了想又问:“皇上,您看要不要派人暗中跟着?” 懿轩赌气的半天没有说话,直到祥公公进来回说,户部有事要回禀,懿轩才说:“别让她出了事回不来,朕还等着她的解释呢!” 子猷暗中笑了笑,忙道:“是,属下明白了。” …… 桑梓出了京城,一路马不停蹄的往西北赶,遇到城镇便提前准备些干粮,昼夜不歇,跑死了两匹马,整整五天五夜才终于到达了边关贸易城。 令她吃惊的是,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座小城镇,也许是有一些做生意的店铺,但到此处的人应该不是很多。 可她没有想到,这座边关之城的繁华,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街上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人群熙熙攘攘,大概是因为有钱赚的缘故,这里的商铺早已没有空闲,很多百姓都在街上摆摊,货物琳琅满目,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因着是在两国交界处,这里吸引了大批的西夏和大乾的百姓搬来定居,甚至两国还有百姓互通姻亲。 贸易带来的不只是商品,还带起了许多其他需求,如今这里除了商铺,还有饭店酒楼,茶肆乐坊,甚至连青楼伎馆都有。 桑梓感叹道:“这边关的贸易城,论大小不输京城,论繁华不输青州,真是太让人惊叹了。听说当初为了建这座城,需要近千万两银子,先帝也是为钱一筹莫展,可太后却想出了一个妙法,一文钱都没花,就建起了这样宏伟的一座城池,想想,那真是个聪慧的奇女子。” 简兮也叹道:“这地方,若论繁华富庶,还真不输给青州。” “是啊,没准这儿每年上交朝廷的赋税也是相当可观的。” 正说着话,对面忽然跑过来一个青衫男子,一头撞在简兮身上,将她撞了个趔趄。 简兮本想教训他两句,他却已经脚底生风的跑了。 桑梓忙扶住了她问:“没事吧?” 简兮无奈道:“没事,小姐不用担心。” 桑梓适才瞥了那男子一眼,猜想他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衣着虽与大乾百姓无异,但他的眼珠却是绿色的。 桑梓心中有数,这个地方虽然热闹,但终究民风彪悍,鱼龙混杂,还是要小心为上。 路过一家客栈的时候,店里的小二出来招呼客人,嘴巴就跟抹了蜜糖一样。 “二位爷,一看您就是从中土来的,我们这客栈不管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价格还实惠,您进来看看,住不住不打紧,就看一眼,保证让您满意。” 桑梓见大堂里吃饭的客人不少,再看那饭菜,盘碗都不小,且分量也足,只这点就足以证明店家是个忠厚之人。 简兮见她神情似乎还算满意,便说:“小姐,我们进去吃顿饭吧,这一路小姐本就病着,还天天吃干粮喝凉水,今天就在此吃顿热乎饭吧?” 桑梓此刻也着实有些累了,便说:“好,吃完饭我们就去药店问问,买到药立刻就启程往回赶。” 那店小二听见她这么说,招呼的更加殷勤了。 主仆二人要了三菜一汤,还有三个大馕饼,期间小二过来添茶,桑梓便问他:“小二哥,你知道这里哪家药店卖天山雪蟾这种东西吗?” 那小二提着茶壶想了想说:“您出了门往南走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就能看到一家黑匾红字的药店,那儿的药材最为齐全,甚至有很多毒物。 这天山雪蟾在这不算稀罕物,但因为价格高,且也不大常用,所以小的药店怕是没有。 不过也不打紧,爷您若真买不到,还可以去西边的散货市场看看,没准能从那些西夏百姓手中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到。” 他一边说着的时候,桑梓心里已经放心了不少,就连简兮脸上也露出欣喜之色。 桑梓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简兮伸手去掏银子的时候,不禁脸色一变。 “小姐,我们的钱包不见了。” 桑梓顿时也急了,“什么叫钱包不见了?我们下了马车才走了几步,钱包怎么可能会丢了,是不是落在马车上了?” “小姐别急,我去看看。” 简兮说着,已经飞快的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回来说:“马车上也没有,小姐我想起来了,刚才不是有个男子差点撞倒了我吗,钱包一定就是那时候被偷的。” 桑梓的冷汗都冒出来了,“饭钱也就罢了,没有银子我们拿什么买药?” 简兮立刻道:“小姐,那小兔崽子八成是个惯偷,技艺高的很,居然连我都没有发觉,您在这等一会,我出去找一圈,没准能找到他!等我抓住他,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桑梓摸了摸全身,出来的匆忙,她又是一身男儿的打扮,浑身竟然连一件值钱的首饰都没有。 没办法,只好应道:“那你快去快回,强龙不压地头蛇,找到他只把银子要回来即可。” “是,那小姐就先在此歇歇脚,等我一会吧。” 简兮出门之后,桑梓坐下来,神情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在心里盘算着,她们还有一辆马车,两匹马,如果卖了,也能值不少银子,如果去西市碰碰运气,没准她们连回去的路费都能省出来。 而就在她静心想办法的时候,楼上紧靠栏杆的一个人,目光却盯紧了她,微微笑道:“有意思,不像是没钱的人,也不像是要吃霸王餐,若真银子被偷了,倒是够淡定的。” 一旁的护卫面无表情的说:“也许他有别的办法也说不定,不过属下倒也好奇,离家千里,他丢了银子,到底打算该怎么办?” “我们且等等看就是了……” 简兮迟迟不回,她倒还算淡定,但那店小二却有些忍耐不住了。 “我说这位小爷,您到底住不住店?您要是住,我立马领您进客房,您要是不住,在这歇歇脚也无妨,劳驾您先把饭钱结了。” 桑梓现在穿的是男装,浑身连件可以抵押的首饰都没有,唯一值钱的,就是手上懿轩送的那串玛瑙手串。 第279章 逸安王 手放在桌子底下,她几次三番的去摸那手串,却始终舍不得。 “我人在这里,不会少你的饭钱。” 那小二原本的热情已经少了大半,转过脸去,甚至有些轻蔑的撇了撇嘴角。 他在此做跑堂已经好几年了,像这种穿着还算体面,却喜欢吃霸王餐的多了去了,但大都是西夏人。 像这样眉目清秀的中原小公子赖账,还是头一次见。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刻,那小二又来催道:“这位公子,要不我给您开间客房,您去客房等?” 桑梓这次没有再犹豫,将手上的手串褪下来交给他说:“这个手串,够我在此吃住一年了吧?” 那小二也是个识货的,拿起那手串对着强光看了一会,知道自己占了大便宜,忙不迭的笑道:“够了,够了,公子,小的领您去客房。” 桑梓正要起身,却听背后有人阻拦道:“慢着。” 接着便有一双莹白如玉的手,从那小二的手中将那串玛瑙珠给拿了回来,还给了她。 有个温润的男声在耳旁笑道:“如此,也实在太便宜了你们。小二,给他准备一间上房,从现在开始,这位公子的吃住我全包了。” 那小二有些不舍的看了那手串一眼,无奈应道:“爷,您真慷慨,我这就去开一间上好的房间给这位小公子。” 桑梓将手里的东西递上,诚心道:“无功不受禄,这手串归您了,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好意。” 萧玧自幼在皇宫长大,对这件东西可谓再熟悉不过。 先太后的东西,若非皇帝赏人,怎么会到了外人手中? 皇帝赏赐原本不是什么蹊跷事,可这东西到了外人手中也就罢了,落在一个小公子的手里,却着实让他有些纳闷。 更何况,这女人用的东西,出现在一个男人的手腕上,这就更有点容易引人遐思。 所以,他推辞说:“出门在外,谁都有暂时遇到困难的时候,举手之劳而已,若是此刻我要了你的东西,那岂不是等于趁人之危,这样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说话的同时,已经暗中将她打量一番,看见她的耳洞,心中已然有数。 顿了顿又说:“不知小公子你尊姓大名,若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大不了以后还我银子就是了。” 桑梓忙道:“实不相瞒,我家住京城,鄙姓桑……” “姓桑?” 他忖了片刻问:“可是桑桓,桑大人府上的公子吗?” 桑梓讶异应道:“正是,只是您居然会知道京城桑家?莫非也是京城中人,不知道阁下该如何称呼?” 萧玧笑道:“我姓萧,草头萧,单名一个玧字,少时久居帝都,与桑大人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不知道,你是他家的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萧玧?” 桑梓有些不太敢确定的问:“难道是?” 萧玧不置可否的说:“是谁不打紧,只是觉得小公子面善,非跋扈之人,应当是一时有难处,所以举手之劳不必太过在意。” 桑梓心下若有惊雷滚过,再细看此人,倒有几分楓墨白的影子,只是一看便知非习武之人。 他这略显单薄的样子,让她惊觉,似乎这个人更符合传说中逸安王的形象。 如果他是萧玧,那么,京城中的那个人又是谁?他又凭什么让方管家对他毕恭毕敬…… 见她神情有异,萧玧试探着问:“桑少爷?” 桑梓忙回说:“萧公子,在下名叫桑怀瑾。” 萧玧笑道:“原来是二公子,幸会幸会。我还有点事情,不如二公子先去客房休息,有什么事我们回来再说可好?” “那就多谢萧公子了。” 送走了萧玧,桑梓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简兮。 她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懿轩的事,她得先拿回钱才行。 桑梓落脚的地方在东城,东城区是主要的贸易市场,这里店铺规整,凡是在这边有店面的商行,大都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了,诚信可靠,很多商铺在中原都有固定的客商和销路。 一般初来乍到的商家,为求稳妥,都会选择跟这种有保障的店铺买卖生意。 所以这里,也是整个贸易城最为繁华的地带。而越往西走,就略显杂乱一些,甚至很多散摊就摆在路边。 货物不见得比东城区的差多少,但价格就有些说不准了。同样的东西,有人愿意低价出售,可也有人漫天要价,所以敢来这边买东西的,大都是当地人,和比较有经验的客商。 桑梓先去了东城区的药材店,问了几家,都说那天山雪蟾是稀罕物,没有五百两银子绝不出售。 而她现在浑身没有一文钱,所以她打算一边去找简兮,一边往西城区去碰碰运气。 那天山雪蟾的样子她见过了,所以,她至少不会被人给骗了买错东西。 西城区人多货杂,很多还是散摊,甚至有些人卖东西,连货摊也没有,直接在地上随便铺个包袱就开张买卖。 桑梓一路打听着,原本只是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还真就让她找到了她想要的。 卖东西的是个西夏男人,看上去四十出头,衣衫很旧,神情焦灼凄苦,一看便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桑梓看着他手中破木盒子里的两只天山雪蟾,试探的问:“这个东西,你卖多少银子?” 那人顿时眼神一亮,慌忙道:“这位小公子,你如果是识货之人,应该知道,这样的东西在药店里至少每只要五百两银子,你给我八十两,我就让你全都拿走。 不瞒你说,我儿子生病了,有一味药引,药店里要八十两银子才肯卖,我没办法,才冒着被冻成雪人的风险去雪山深处找到了这两只雪蟾。虽说这东西平时没什么人需要,但也只有这东西能卖个好价钱救我儿子的命。” 他的汉话说的不算好,但桑梓还是听明白了七八分,知道他急需要银子。 她便问他:“那你怎么不把这东西送去药店?” 那人满脸期待的看着她,解释说:“药店不收的,这个东西不常用,买回去也是压货,所以一般的药店只要有这味药,便不会再收多余的。” 桑梓将那木盒的盖子放下来说:“这两只天山雪蟾我要了,我给你二百两,你等我回去取银子,切记,千万不要再卖给别人!” 那人看着她,很认真的说:“我们西夏人一诺千金,说定了的事就一定会信守承诺,只是你要在太阳下山前回来才行,毕竟我家离这里很远,太阳下山前,我必须离开,不然城门一关我就走不了了。” “好,你等我,我会尽快赶回来。” 桑梓拔腿就往回跑,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与萧玧了,如果跟他说清楚,她相信他一定会借给她的。 第280章 强借 桑梓挤在人群里,却忽然被人拉住了衣袖,回头就见简兮提着剑问:“小姐,你不是在客栈等我的吗,怎么来了这里?” 桑梓来不及多解释,开口便问:“银子呢,找回来没有?” 简兮有些气恼的说:“银子没找回来,不过我倒是真看见那个坏蛋了,一路追着他来了西市,结果他居然钻进人群里,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听当地人说,这是个惯偷,从几岁开始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专偷客商的钱,技艺好的很,在当地还被人称为小神偷。” 桑梓无奈,只得说:“我找到卖天山雪蟾的人了,而且那人卖的比药店便宜很多,我们先回去想办法筹银子,其他的事情等下再说。” 回了东城的那家客栈,桑梓在小二的指引下,找到了萧玧的客房。 客房的门虚掩着,她敲了好久都没人答应,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可事急从权,她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内室的门敞开着,可萧玧和他的那个侍卫并不在。 内室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钱袋子和那个侍卫的长剑。 桑梓走到桌前,拿起那钱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张银票和一些散碎的银子。 她放下那钱袋子,又走了出来,在廊下等着。 可是坐等右等,眼看着天色将晚,就是不见萧玧的身影,焦急之下,她只好先斩后奏了。 屋子里的桌子上有现成的笔墨纸砚,桑梓提笔在纸上写道:王爷,怀瑾急需银子,不问自取二百两,来日定当如数归还并将亲自上门致歉。 她写完,从内室桌子上的钱袋里取了两张银票,便带着简兮赶着马车直奔西市。 可是才跑出去没多远,便被萧玧的那个护卫给追了上来,拦住了去路。 桑梓跳下马车,抱歉的问:“是王爷要你来追我的吗?可是我现在急需要银子买药,这钱……恕我不能还给你们。” 那护卫怒声斥道:“王爷好心帮了你们,没想到,你们居然恩将仇报,偷上门来。在我的剑未出鞘之前,你最好赶紧把银票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桑梓回头看了眼那就要落下去的太阳,一咬牙说:“简兮,拦住他!” 然后自己跳上马车,策马狂奔而去。 可她到底是晚了一步,这个时候,西市所剩之人寥寥,她只得又策马往西城门追去。 终于,也许是运气好,让她在城门口追上了那个卖药的男人。 她将银票交给了他,又打开盒子看了眼里面的东西,这才放心的解释说:“非我不守信用,只是因为遇到了些事情耽误了,不过幸好还是赶上了,如此便能两不相误。” 那人接过银票,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这才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在西市找买家已经等了好几天,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碰到了你。 不过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你们中原的商人做买卖十分的精明,我有急用便宜出售手里的东西,你们不是更应该压价才对吗,为什么你反而要多给我银子?” 桑梓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是为了买药救人,我懂那种心情。” 那人点了点头,赞道:“小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城门口的值守已经开始催促那些出城之人,桑梓礼貌与她道别。 桑梓来到南城门的时候,见简兮正在城门口等她,两人便驾着马车出了城。 桑梓挑起车帘笑道:“你倒是聪明,知道来这等我。” 简兮也抿唇说:“小姐不是说了吗,拿到东西我们立刻就出城。” 桑梓到底有些不放心的问:“逸安王的护卫,看样子功夫不错,你没受伤吧?” 简兮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没事。逸安王的那个护卫确实有些不好对付,不过幸好王爷回来及时制止了他,不然我被他缠住也难脱身。事情我已经跟王爷解释过了,他说那都是小事,不会怪罪小姐。不过我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他也快要回京城了。” 顿了顿,见桑梓没说话,她便又说:“小姐,如果这个人是逸安王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京中那个逸安王到底是谁?” 桑梓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说:“我知道,我心中有数。” 那样卓尔不凡,如日月悬天般尊贵的男人,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 马车狂奔一夜,凌晨她们赶到一座小镇的时候,却在郊外的大路上,遇到了一地的尸体。 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浑身是伤的躺在血泊里,从身上覆盖的厚厚的霜雪来看,人已经死去好几个时辰了。 桑梓本不想过问,不管是杀人越货还是冤家寻仇,这在江湖上都是寻常事。 可隔着帘子遥遥一望,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便急忙欠身让简兮勒停了马车。 这三个人里头,其中有一个,她曾在怀安王府见过。 而今,怀安王府的下人死在这种地方,桑梓心里揣度着,八成是因为怀安王给太医看过那张解毒的方子,知道天山雪蟾难求,怕她找不到这味药,所以才派人前来寻药。 这三个人,穿着并不华贵,马车也普通的很,且是三个身强力壮之人,一般人不会在他们身上打银钱的主意。 而从这些人身上的多处伤痕来看,必然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打斗,怀安王派了身手极好的人出来买药,可是这些人却依然难逃一死,那就证明,是有人存心想要他们的命。 而最不想让温庭蕴活下来的人,就是他那个庶长子的哥哥,温庭煜! 桑梓轻轻叹了口气,到小镇上找了家棺材铺,买了三口薄棺,将他们的尸身葬了,才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回到京城之后,她没有回桑府,而是第一时间去了怀安王府。 怀安王妃在儿子榻前哭的几度昏死过去,一听说她回来,急匆匆就出来迎接,下台阶的时候,差点腿软一头栽了下来。 桑梓一进温庭蕴的小院,怀安王妃便已经扑了上来,抓着她神色憔悴,声音哽咽的急问:“怎么样,药材找到了没有?” 桑梓用力的托住了她,见她双目红肿,脚步虚浮,可怜原本珠圆玉润的怀安王妃,这才几天不见,整个人便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了。 第281章 归来 她转身从简兮手里拿过那装着天山雪蟾的木盒子,交到怀安王妃手里说:“王妃,东西我找到了,不过王妃还是不要过目了。这东西奇丑无比且还有剧毒,不如直接拿去配药吧?” 怀安王妃抱着盒子,嘴角抖了抖,却没有说出话来。 可她到底是爱子心切,大概是想瞧瞧,这救命的良药,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这么难找? 但当她打开盒子看见那两只小东西的时候,神情微变,立刻就扣上了盒盖,差点呕吐出来。 她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身后的嬷嬷,叮嘱道:“正好王御医还在,拿去让他配药吧。” 然后又对桑梓说:“梓儿,辛苦你了。你一个女孩子,为了庭蕴不顾自己的安危,跑了那么远的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对了,其实王爷也派了人去西夏那边寻药,可到底不如你回来的快些。” 桑梓扶着王妃的手,往屋子里走去,“我知道,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了那几个人,只是他们都被人杀了,尸体还是我和简兮给埋葬的。”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怀安王妃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摇头,“王爷派去的都是心腹高手,那些人,怎么可能轻易就会被人给杀害了?” 面对怀安王妃的震惊,桑梓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也许是寡不敌众,也许对方亦是高手,这个我实在不知。因为要赶路,我没办法将他们的尸身带回来,所以只将他们的佩剑带了回来。” 怀安王妃脸色发白的点了点头,紧握着她的手说:“有劳你了,这事稍后,我会告诉王爷。” 桑梓进了小花厅,见王太医正在低头专心配药,便请求说:“王妃,我能不能见一见庭蕴?” 她这样直呼温庭蕴的名字,怀安王妃没觉出什么不妥,倒是她身后的老嬷嬷,不由就皱了皱眉头。 怀安王妃应允说:“你进去吧,他这些天一直昏迷着,偶尔梦呓,叫的也都是你的名字,你进去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他听到你的声音就能安心很多。” “是。” 桑梓在婢女的引导下,放轻了脚步,随之进入了温庭蕴的内室。 温庭蕴如今已经是深度昏迷的状态,躺在那儿脸色蜡黄,四肢冰冷,气若游丝,也难怪王妃看见他这样会着急。 桑梓虽然明知他可能听不到,但还是坐在他的榻前,轻声道:“庭蕴,我帮你找到了解药的药引,你一定会没事的。为了救你,我跑去了边关贸易城那么远的地方,被人偷了钱袋,无奈之下,只得强借了逸安王四百两银子,你若是不赶紧醒过来,这么多银子我可还不起,这账可得你来还,你别想抵赖。” 没人看见,她说这些的时候,被子下面,温庭蕴的手指轻轻动了几下。 又听她说:“庭蕴,你不是说过,以后要保护我的吗,很快我就要无家可归了,你可不能食言。以后我若在京城落脚,想要做点小生意什么的,还要托赖你的庇护呢。” 顿了顿,又见她附耳道:“温庭蕴,等会吃了药,你最好给我快些醒过来,否则,我要你好看!前面那些话,虽然都是玩笑的,可银子你却必须得还!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她起身离开的时候,温庭蕴的手指,又微微动了几下,只是人依然在昏迷中没有醒过来。 很快,药就煎好了。 怀远正要给温庭蕴喂药的时候,怀安王妃忽然拦住了他,有些不放心的说:“我刚才听你说,这天山雪蟾有剧毒,你们这可是要以毒攻毒吗?” 桑梓点了点头,“是,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 王太医也忙解释说:“王妃放心,这方子没有问题,药量的掌握上,我也有分寸,吃了这碗药,二公子最迟明早便可醒转。这药我配了三剂,三剂之后,二公子身上的毒,一定可以清除干净。” 王妃听王太医打了包票,这才轻轻吁了口气,跟怀远点了点头。 怀远伺候温庭蕴吃了药,又见王妃吩咐说:“秋月,你带桑小姐去洗洗风尘,然后再给她们主仆做点吃的。” 然后又对桑梓温言道:“这么大老远回来,你们也一定累了,不过我也知道,现在庭蕴还未醒过来,让你回去,你也一定放心不下,不如就先在客房歇一会,等庭蕴醒了,我再派人送你回桑府可好?” 桑梓忙福身道:“多谢王妃体恤,那梓儿就先下去了。” 怀安王妃笑了笑,“去吧。” 桑梓本也想守在这儿等温庭蕴醒来,可此刻她浑身风尘,疲累交加,头发也未梳洗,着实有些不像样,倒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去打理一下,所以她才跟着秋月去了客房。 她沐浴完毕,收拾好自己,又简单吃了点东西,再回到温庭蕴的小院的时候,怀安王居然也在。 他面上倒不似怀安王妃那般焦急,看见她,温和点头道:“桑小姐,无论如何,这次是你救了庭蕴,多谢你了。” 桑梓忙福身行礼,然后说:“王爷言重了,没有庭蕴当年的相助,就没有今日的梓儿,我为他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 怀安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倒是王妃忍耐不住的含泪问:“王爷,您说都过了这么久了,庭蕴怎么还没醒过来呢?” 怀安王手按在王妃的肩上,轻声劝道:“你别那么着急,庭蕴昏迷那么多天,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不可能让他立刻醒转,御医不是说了吗,最迟明早一定能醒过来,都等了那么多天,也不差这几个时辰了。” “可是我这心里……” “我知道你着急,我心里跟你也是一样的,但庭蕴既然已经服了解药,就一定能够醒过来,你相信我,他一定会没事的。” 怀安王妃的目光,重又落回床榻上躺着的,温庭蕴的身上。 越是这种时候,她反而越是紧张,握着儿子的手,手心里早已汗湿。 可床榻上的温庭蕴,依然在沉睡着,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桑梓的心也有些七上八下起来,她觉得冷荀不会骗她,绝不会的! 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的握着袖里,她用一种近乎执拗的心态逼迫自己相信,温庭蕴一定会醒来的,一定会的! 第282章 杀心 苦等一夜,温庭蕴终于在黎明时分醒来,王妃喜极而泣,桑梓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她带着简兮出了怀安王府,心里一松懈下来,疲累感也如潮水般涌来,桑梓伸了个懒腰,回头对简兮说:“我们找个地方去吃早饭吧,我今天要先好好的大吃一顿,然后再回府蒙头大睡,好好休息几天。” 简兮笑道:“小姐是累了吧?” “岂止累了,这几天为了赶路马不停蹄,感觉骨头架子都要被颠散了。” 桑梓踏进一家小店的门槛,招呼了小二,点了满满一桌子吃的,这种时候,她眼里只有吃的。 待到打了个饱嗝抬起头来,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桑梓拿起一块绿豆糕问:“你吃早饭了没有,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冷荀倚着身后的桌角,抱胸嗤笑,“就知道吃。” 桑梓撇了撇嘴,“人靠什么活着,还不就是靠吃吗。我说你一大早的跑到我面前,难道就是为了笑话我?还是有别的事要跟我说?” 冷荀似笑非笑的挑着嘴角,望着她哼道:“都死到临头了,你居然还浑然不觉的在此大吃二喝,心还真大。” 桑梓眸色微沉,默了片刻问:“是先生要你来杀我的吗?” 冷荀盯着她好一会,才说:“不是,是艽爷他对你起了杀心。你三番五次的破坏先生的计划,如果不是先生护着,你恐怕早就人头落地了。” 桑梓涩然挑了挑唇,再无心眼前的美食,垂眸道:“我知道,艽爷要杀温庭蕴,一定是和温庭煜暗中有某种利益上的交易。 可是我也要告诉你,怀安王已经开始疑心温庭煜了,就算他拿不到温庭煜陷害温庭蕴的真凭实据,也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而且我知道,回来的路上,怀安王府的那些人是你们杀的。” “知道太多的人,往往不长命。” 桑梓抬眸,眼神恳切的望着他,“冷荀,就算先生真的要杀温庭蕴,你可不可以答应我,至少不要让他死在你的手里?” 冷荀冷冷盯着她的双眸,像是要窥破她的心事一般,最后还是曼声道:“我只听先生的吩咐。” 微微叹了口气,桑梓知道,冷荀是不会这么容易答应她的。 枫墨白身边杀手无数,除了他,没人是温庭蕴的对手。 “冷荀,如果你杀了他,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冷荀瞥了她一眼,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温度的说:“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你还是想想怎样快些回到先生身边吧,再有下一次,恐怕谁都保不了你。” 桑梓的手,不觉间已经抓紧了衣袖,望着冷荀的目光,复杂而又充满了痛苦的挣扎,“冷荀,先生他到底是谁?他想要的又是什么?为什么他要杀庭蕴?” 这几个问题问出来,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冷荀一瞬不瞬的凝望着她的双眸,半晌才淡漠吐出两个字,“兵权!” “兵权?” 桑梓震惊起身,死死盯着冷荀,半天不能言语。 他要的是兵权,他要兵权做什么? “所以,他杀温庭蕴,是想把温庭煜扶上世子之位听命于他?可是,真到了那一天,他又凭什么能够掌控温庭煜?要知道,那可是未来的怀安王,那是王爷!” 除了一国之君,谁能号令的动一个王爷为他效命? 冷荀别过脸去,“我只知道这些,而且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再跟先生作对,而且你现在也知道了,你救了温庭蕴,是真的坏了先生的大事!” 桑梓此刻心里乱的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了,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桌角,脸色发白,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问:“冷荀,你告诉我实话,当初桑家要出新后的谣言,是不是也是先生一手谋划的,为的就是要把我送回京城? 如果他要的是兵权,那么是不是要借我这颗要一心复仇的棋子,达到他扳倒姜泽的目的?” “一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不就好了。” 桑梓头一次再冷荀的眼中,看到了同情。 浑身的力气像是骤然间被人抽空了一般,她微微弯腰,只觉得嘴里涩的厉害,苦的很,却忽然笑道:“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维桑与梓,必恭敬止。受福无疆,四方之纲。穆穆皇皇,宜君宜王。好一段暗含玄机的预言童谣,桑桓肯接我回来,必然也是因着这个的缘故吧?怪不得当初我离开,他不曾有只言片语的挽留,原来如此。” 冷荀没再言语,只是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一旁的简兮,然后冷漠转身下楼。 桑梓身体晃了晃,一只手死死的撑在桌上,才勉强站稳了。 她神情怔忡了许久,然后目光发直,摇摇晃晃的走下楼梯。 帝都的清晨,虽时辰尚早,可街上已经开始有了不少行人。 她走在人群中,时不时的被人碰的东倒西歪,却没有回头,一路往前走去。 简兮追上她,将冷荀留下的信封交给她说:“小姐,您看看这个吧。” 桑梓神情漠然的接过来,打开信封,见里面的信纸上,是枫墨白熟悉的字迹。 上面说姜泽的次子姜瑯,在西南那边,为捧一妓子毫掷万金,甚至不惜暗中挪用军饷…… 桑梓看完,将手里的那张纸撕的粉碎,然后看着它雪片般被风吹散。 “简兮,我们回去吧,我忽然觉得好累。” 简兮跟在她身旁,小声劝道:“小姐,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是不管先生他有什么目的,他……始终是可以帮到你的。也许你不能接受他利用你的事情,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简兮,你不会明白的。” 此刻就算听到他成亲的消息,也比她知道了真相要好受的多。 她心不在焉的走着,在巷尾的拐角处,却不留神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原本只想低着头说声抱歉便离开的,谁知那人却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样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在这清晨凛寒的空气中,觉得格外清晰。 桑梓抬起头来,落入眼眸的,是一张英俊到让女人都心生嫉妒的面容。 只是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冷,往昔那双灼灼双眸,此刻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桑梓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实在没有想到,这种时候,他会出现在这南大街的巷尾,难道他不用上早朝的吗? 第283章 你利用我 短暂的错愕之后,她恭敬的垂首屈膝,“小女子参见皇上。” 不知道是因刚才的事,心神不稳,还是因为地上太滑了,她竟脚下一软,整个人扑通就跌坐在地上。 懿轩心里本还有气,可这会见她脸色不好,刚才跌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她疲累至极,无力支撑的样子。 他慌忙伸出手去,用力的将她搀扶起来,手背贴着她的额头问:“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桑梓这会毫无心理准备的碰见他,确实有些别扭,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便只能低着头说:“我没事,不过是刚才脚下打滑了。” 懿轩点了点头,“那就去茶肆坐一会吧,难道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些什么吗?” “皇上……” “懿轩!” 桑梓喉头一紧,“小女子并不敢直呼皇上的名讳。” “你不敢?” 懿轩讽刺般呵呵笑了几声,“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事情?天子脚下,就敢带人打劫商铺的粮仓;逛赌场出老千,被人追杀满大街的逃窜;路见不平,也敢跟那帮地头蛇小混混硬碰硬;为了救朋友,二话不说,带着自己的婢女就去了西北,完全不去想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你厉害的很啊。我都有点怀疑,你真的是闺阁小姐吗,还是桑少爷!” 桑梓不敢反驳,也无力反驳。低头站在那儿,轻轻叹了口气,想她是得有多倒霉,才会一回来,就能碰到他。 半天没有看到她跳起来理论,懿轩倒是有些意外了,又低下头来看着她问:“为什么不说话?” “皇上如果认为我是错的,那我不就是错的吗,对的也是错的,横竖都是我的错,我反驳个什么劲?何况,万一惹怒了你,那我不得掉脑袋吗,我还不能死呢。” 懿轩被她这歪理又给逗笑了,“在你眼里,我是个是非不分的皇上吗?” 桑梓抬眸迅速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您是非分不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做的事,并不全是错的就行了。” “不服气?” 桑梓抽了抽鼻子,无所谓的说:“有什么好服不服气的,对我来说,过去的事,就都已经过去了,我才不会总是念叨个不停。 还有,别人怎么看我,我并不在意,凡事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不就行了? 这世上的事,谁说的明白,别人口中的好就一定是好,别人口中的坏就一定是坏的吗,那都不过是别人心中的想法罢了,真正能做到自己问心无愧的,又有几人?” 懿轩静静的望着她,没有言语。 又见她神情似有困惑的问:“皇上,假如国库现在没有银子了,京中也没有存粮,眼看着百姓都要饿死了,而粮商又囤粮死都不肯出售,那你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百姓饿死,还是像我一样做出选择?” 懿轩什么也没说的转身就走,“跟上。” “去哪?” “茶肆。” “这个时辰,茶肆怎么可能会开门?” “那就让他们开!” 桑梓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果然是个不讲道理的皇帝。” 茶肆一般都是近午时才开门,这会门板都还没下呢。 桑梓悄然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只是静静站在店门口,早有子猷上前去敲门了。 也不知道子猷小声与那来开门的小二说了些什么,反正就见那小二麻利的卸了门板,然后笑嘻嘻的将几人给迎接了进去。 懿轩走在前面,去了二楼常去的那个雅间,小二更是紧跟着便捧来了火炉茶具,一应用的,眨眼间就全都准备好了。 懿轩很随意的坐了,烤着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桑梓却只是往前挪了挪步,并不敢像往常那样,大大咧咧的坐到他对面去。 懿轩见她那不自在的样子,便欠身拉过她,自己先开口说:“我并非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为了出行方便,这才借了逸安王的身份,希望你能理解。” 桑梓忙道:“我明白的,皇上若是不如此,恐怕每次出来,都得扰的百姓不得安宁了。只是我眼拙,竟然就真的将皇上当成了逸安王。这次若不是在西边碰到了王爷,可能还猜不出皇上的身份。” 懿轩笑了笑,“你不怪我就好。” 桑梓坐在他身旁,总觉得有些别扭,“我哪敢怪皇上。” 她之所以选择道破他的身份,也是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说,早晚有一天,逸安王也会告诉皇上在西边与她相遇的事,如此,她若还装傻,到时候万一皇上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名,那可就谁都护不了她了。 懿轩默了片刻,又问:“温庭蕴怎么样了,今儿早朝,怀安王正式为温庭蕴请封,朕已经准了。” 桑梓忙回说:“若搁在别人,耽误这么多天,恐怕早就毒发身亡了,也是幸好有太医院的良药护着心脉,才能拖延到今天。皇上不用担心,过不了几天,他体内的余毒清了便没有大碍了。” “如此就好。” 然后他也就问了这一句便将这个话题打住了,怀安王在这个时候为温庭蕴请封,一定不是个巧合,一些事,懿轩心中有数却不便干涉。 只是转了话题问她,“你与姜氏不睦,我是知道的,她几次三番派人暗杀你,你可知道?” 桑梓目光一闪,却未敢回答。 姜氏派人暗杀她,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可是暗杀她的人,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那么到底是谁帮她料理了那些杀手? 见她神情有异却不言语,懿轩又接着说:“枫墨白身边的那个护卫,几次尾随,是他帮你把麻烦解决掉的,难道你不知道?” 当然不只是冷荀,她能安然活到现在,自然也有他暗中保护的功劳,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桑梓摇头,“冷荀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默默的对人好,却从不说出来,所以我不知道。” 懿轩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说:“如此想来,那天你邀我去皇家寺院赏梅,就是为了想让我看见那一幕对不对?你在利用我!” 桑梓眼皮轻跳,慌忙起身跪了,正色道:“皇上如果执意以为姜氏想要杀我,我与她水火不容,就想利用您来对付她,那我也不敢反驳。 只是皇上您可有细想过姜夫人当日所说的话?如果那些话还不足以证明那两人的关系,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284章 念香珠 懿轩微微垂眸看着她,眉心微攒,过了许久才说:“你没有生气朕隐瞒自己的身份,朕也可以不追究你这次的用心,只是想问你,你期望朕如何处置此事?” 桑梓咬了咬唇,抬眸问:“皇上可还记得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您说,不管我有什么样的愿望,您都可以帮我达成。” 懿轩点了点头,“朕不会食言。” 桑梓顿了顿,才说:“请皇上将此事压到二月份再行发落。” 懿轩不解的问:“为什么?” 桑梓重又低下头去,语气坚决的说:“皇上信守承诺,我才敢这样要求,至于为什么,我只能说,以后我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好,那朕就再信你一回,你起来吧。” 懿轩提起红泥小火炉上的开水要冲茶,桑梓忙起身将那紫砂壶捧了过来,见他神色平和,似乎并未生气,这才又小声问:“皇上这么早出宫,难道不用上早朝吗?” 懿轩冲好了水,又将水壶放回了炉上,微微含笑说:“今儿退朝早些,听说你回来了,就想出来看看你。本想听你说说这一路上的见闻,还有边关的情形如何,可是看你似乎是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改天再说也不迟。” 桑梓斟了茶双手奉上,若搁在以前,她必会跟他大聊特聊这一路的风景人情,可是现在,她却一句话都不能多说。 懿轩见她手往袖子里探去,似乎是想要掏什么东西,几次三番犹豫不决,便问:“你袖袋里装了什么?” 桑梓脸一红,忙将胳膊藏到了身后,“没,没什么。” “拿出来我看看。” “真没什么。” 懿轩拉过她的胳膊,就想伸手去翻找,桑梓无奈,只得将东西掏出来说:“就是这个。” 懿轩伸手接过她递上来的东西,见那是两颗龙眼般大小的珠子,下面坠着大红色的如意结,握在掌心凉凉的,有点像墨玉做成,可墨玉似乎没有这样通透的品质。 他眸光一亮,笑问:“给我的?” 桑梓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懿轩点了点头,那双灼灼双眸染了浓浓的笑意,越发光彩灼人,“这穗子倒是不错,不大像市面上的那些粗糙的东西。” “是我在路上闲着无事,亲手编的。” “哦。” 懿轩左看右看,有些爱不释手,却总看不出这珠子到底是什么材质,便又问:“这是什么,琉璃珠吗?” 桑梓笑道:“这叫念香珠,是我在一个西夏人手里买到的,他说这珠子极有灵性,在他们那边被叫做姻缘珠,如果两个人彼此有意,而又难以启齿,那其中一方就会送另一方一颗姻缘珠,这样彼此思念的时候,这珠子就会感应到两人的心意而变成红色。” 她一边说着的时候,有人早已心花怒放,只是碍于身份,不得有太过的举动而已。 “难以启齿的定情信物,你送给我,是想试探我的心意吗?” 桑梓原本就是想解释一下这颗珠子的神奇之处,没想到他忽然来了这样一句,让她措手不及,羞恼之下,连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 “我,我就是觉得好玩才买的,它在我手里,一次也没有变过颜色,所以我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忽悠人的传说,当不的真,皇上您就当听个乐子好了。” 懿轩掌心里托着那两颗珠子,笑而不语,冷不丁的问:“那这珠子的颜色,你是希望它变呢,还是希望它不变呢?” 桑梓神情微僵,窘迫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暗中不停的在咬自己的舌头。送就送了,干嘛还要给他解释,这不是犯傻吗? 本来似乎也没那么多意思,被他这样一问,反而有种说不清了的感觉了,她有种想抽自己几嘴巴的冲动。 迟迟等不到她回答,懿轩便不再强求,又语意颇深的问:“你此次西行,是为温庭蕴寻求解药,给我带回了念香珠,那你给你的恩师枫墨白带回了什么?” 桑梓微微一怔,心里却忽然有些难过。 “先生他从不喜欢这些小东西,只是我喜欢而已……” “没有?” “嗯。” “我也很喜欢。”他将那珠子递到她面前说:“送我的,就帮我戴上吧。” 桑梓觉得有些难为情,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接了过来,低头帮她系在了腰带上。 他亦微微垂首,在她耳边笑道:“我倒是十分期待,它真的如你所说,可以变成红色。”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耳边,痒痒的,麻麻的,惊的她惶然往后跳了两步,脸却烧的更厉害了。 懿轩看她那娇羞的模样,忍不住调侃的说:“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桑梓恼了脸,转身往外跑去,“皇上欺负我一个小女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懿轩追至楼梯口的时候,见她已经逃也似的跑出去了,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念香珠,不觉失笑。 这丫头,总算是开窍了吗? 桑梓一口气跑出去老远,直到转过巷口,才扶着墙停下来狠狠的大喘气。 那念香珠是在遇到萧玧之前买的,在得知懿轩的真实身份之后,她原本是不打算再送他的,可是不曾想,却被他给发现了。 简兮在一旁担心的提醒说:“小姐,您不是不想入宫吗,如今,皇上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到时候,您可怎么办呢?” 桑梓紧握着双手,一步步往桑府的方向走去,“简兮,你知道吗,民告官,先要卧钉板,何况这还是告御状,我能不能逃得出命来都是未知,又岂敢奢求别的? 我只是……只是觉得他帮我太多,过意不去而已,等了了这事,我答应过先生要回到他身边的。” 简兮心疼的皱了皱眉,她背负的太多,以至于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正视。明明是情难自禁,却每每又要退缩。 “小姐,奴婢冒昧说一句,我总觉得,小姐对先生,不是男女之情。不管你曾经有过怎样的想法,可你不能否认,那时你孤单无依,你是把先生当做了家人一样。 如今你执意要回到先生身边,也不过是因着当日的一个承诺,更或者,相较与皇上,先生那儿你会待的更自在,毕竟那里有你熟悉的人和事。 可奴婢却也想提醒您一句,先生如果已非你心里的那个人,就算你回去,也回不到过去了。” 第285章 夜半哭声 桑梓何尝听不懂她说的,枫墨白已非往昔那个与世无争之人,追随他隐没江湖平淡度日的梦想也已经破碎,回到他身边,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定了定神,她自嘲般的苦笑,想那么长远做什么? 桑梓深深的吸了口凉气,压制住心里纷杂的情绪,眼神也随之冷硬了下来,无论如何,她都要先完成自己的使命,否则没资格说别的。 回到府中之后,她换了衣服便先去了秦氏那边致谢。 秦氏见她安然回来,提心吊胆了多日,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回来了便好,奔波了这十多天,想必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你父亲那里,我自会跟他说,你只管去好好休息便是。” 桑梓道了谢,便带着简兮回了自己的小院。 午饭后,她原本是想小憩一会,却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后半夜。 被外面的哭声吵醒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问守在榻边的蕙心:“出什么事了,外面是谁在哭?” 蕙心轻声道:“小姐若是累了,就继续睡,别管那些闲事,谁知道是不是又有人想出幺蛾子陷害我们?” 窗外的哭声,呜呜咽咽,声音不大却听的真切,那种伤心绝望不像是装出来的。 桑梓起身抓过床头的披风裹了,坐在榻上尚未完全清醒的扶着额头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简兮呢?” 蕙心没好气的说:“还不就是她多管闲事,睡到半夜听到外面有哭声,我说让她不要理会,她非得出去看看,结果就看到大半夜的有人跑到我们这边投湖。她把人救上来一看,你猜是谁,原来是那位大少爷屋子里的丫头戚玉茹!” “戚玉茹?” 桑梓眸色微沉,忖了片刻起身往南窗下的暖炕上走去,“去告诉简兮,把人带进来,我有话要问她。” 蕙心却不赞同的阻拦说:“小姐,人既然已经救上来了,就赶紧给桑握瑜送回去吧,留在这儿,说不定又会招来什么祸患!” “我只是问几句话,无妨,你去把人带进来吧。” 蕙心见她执意要见戚玉茹,便只得应着出去叫人。 片刻之后,简兮带着戚玉茹进来,桑梓见她披散着头,梢上未擦干的地方都已经结了冰,可她身上穿的衣服却是简兮的。 桑梓看了简兮一眼,简兮慌忙解释说:“小姐,戚姑娘她……她被桑握瑜那个畜牲给玷污了,想不开要投湖,恰奴婢看见,就将她救了起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奴婢怕她穿着那身湿衣服会冻出病来,就暂时让她换上了奴婢的衣服。” 桑梓的目光重又落回了戚玉茹的身上,见她跪在地上,双眸红肿,脸色惨白,神情呆滞,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她轻叹了口气,吩咐蕙心说:“去给她端一碗姜汤来暖暖身子。” 蕙心不情愿的小声提醒道:“小姐,我们可不能随便给她吃东西,万一出了事,可就说不清了。” “不会的,你去吧。” 桑梓倒也不着急问什么,以戚玉茹现在的状态,她也问不出什么。 蕙心反感的瞪了戚玉茹一眼,到底还是出去端了碗热热的姜汤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戚玉茹终于有了反应,却依然只是在呜呜咽咽的哭。 桑梓知道她此刻必定是痛不欲生,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是尽力去开导她了。 “你是桑握瑜房里的人,难道没有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吗?” 戚玉茹泣道:“我只是想做个丫头,在桑府讨口饭吃,可是没想到,竟然碰上了这样一只道貌岸然的中山狼。 他跟他的通房丫头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也就罢了,可是今晚喝醉了酒,他竟然,竟然就对我用了强,之前他明明说过,他救我不图回报的。” 桑梓冷笑,桑握瑜,他还真是本性难移。姜氏被赶出桑家才几天,他这个做儿子的居然又开始花天酒地的满世界找女人了。 他自己作死授人以柄,可就怪不得她了。 “戚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会更加难以承受,事关你家破人亡的真相,你是否愿意听,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戚玉茹吃惊的抬眸望着她,神情震惊的好一会都没能开口说话。 “三小姐,一直以来,我只知道我哥哥是受人蛊惑才会去赌坊输掉了家产,气死了父亲,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吗?” 桑梓点了点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害死你父亲的罪魁祸其实正是桑握瑜!当初他贪恋你的美色,又怕强抢民女会惹来麻烦,便用计使人蛊惑了你大哥,令他一夜之间倾家荡产,活活气死了你父亲。 而也正是他,逼着你大哥,将你卖到了那种烟花柳巷之地,然后又出手相救,令你视他为再造恩人。 他原本以为你会因为感恩而以身相许,却不曾想你并没有这样的心思,今晚醉酒对你用强,怕也是耐心早已耗尽了。” “不,不会的,我就是再眼瞎,又怎么可能会将害的我家破人亡的凶手当成救命恩人,还尽心尽力的伺候了他那么久!” 戚玉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浑身都在抖,连声音都歇斯底里,抖得不成样子。 “三小姐,我知道你和大少爷不睦,可是你不觉得编出这样的事情来骗我太残忍了吗?我都已经落到这样的地步了,却还要被你利用吗?” 桑梓知道这些并非她的真心话,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 “你已经落到这样的地步了,对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简兮见戚玉茹那狐疑的样子,不禁也说:“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些话,都是我们从桑握瑜的长随口中无意中听到的,我们没必要骗你。” 戚玉茹闻言瘫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要杀了他,为我父亲报仇。” 嘶哑着嗓子,切齿喊出这一句,她已是抱了要与桑握瑜同归于尽的决心,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扑去。 桑梓急忙吩咐简兮说:“拦住她,不要让她做傻事!” 简兮闪身拦住她的去路,劝道:“戚姑娘,你不要冲动,这样回去你不仅报不了仇,还会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各种求票,最近票数忽然少了好多。 第286章 陈年旧案 戚玉茹死死扳着简兮拦着她的手臂,咬牙红着眼睛,如发了疯的兽般狠狠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怕,如果能杀了那个畜牲,或者与他同归于尽也无所谓。倘若我真运气不好杀不了他,那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她还想推开简兮往外冲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活着的时候做不到的事情,你凭什么以为死后就能做到?” 这话问的戚玉茹浑身一震,瞬间安静了下来。 桑梓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温度,只是平静而又平淡道:“戚姑娘,我从来都不相信祖宗庇佑这回事,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你可以冲动,跑去跟桑握瑜拼命,然后再被他灭口;或者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可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如果能活着看到他受到报应,你是否还会选择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渣,搭上自己的性命?” 戚玉茹回头,绝望的嘶吼道:“三小姐说的轻巧,我一个孤女,不如此,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我何尝不想活着看他受到报应,可是我却也知道,这些官宦人家的畜牲,就算坏事做绝,却依然能够逍遥法外,可是好人就算等到白头,甚至等到死,也难见他们受到报应! 这样的事情我不是没见过,老天根本就不开眼,那些人到现在还不是活的好好的,继续祸害好人,享受荣华富贵!” 桑梓点了点头,语意深沉的说:“是,有时候确实需要等很久,才能等到你想要的公允,也或许我们尸骨都化成了灰,也看不到那一天。所以我才说,要活着,事在人为!” 她说完这句,便转身往内室走去。 戚玉茹怔了怔,放开简兮的手,踉跄跟着她进来,扑通跪在她面前,满含期待的望着她说:“三小姐,求您帮我!或者,教给我要怎么做!” 桑梓坐在暖炕上,微微弯下腰来,手按在戚玉茹的肩上,眼神坚毅的凝望着她说:“等,如果你相信我,那就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安静的等机会就行了。到时候,以你的身份和控词,他必无可赦,只这一条,便能置他于死地!” “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吗?” 戚玉茹失望的跌坐下去,苦笑道:“三小姐,你知道吗,若只是这样等下去,我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为我的家人报仇了。 我六岁的时候,大伯父在祖籍滁州病逝,我们全家赶回去吊唁,我在巷子里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天天拖着个棍子,一边要饭,一边逢人便哭诉‘还我儿子,还我女儿。’ 那时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问我堂兄那人是谁,那时我堂兄告诉我说,七八年前,那位老者的女儿被当时滁州知府姜晟的妹夫看中,生抢了去做了小妾,他的儿子到官府去喊冤,结果被关进了大牢,自此之后生死不明,连尸体都没人再见过。 而那位老者失了儿女,击鼓鸣冤又被人差点打死,自此之后就变的疯疯癫癫的了。 如今他是否还活着我不知道,可是姜晟还有他的妹夫徐成纲,却越发的仕途顺利,成了朝廷的显贵大员。 三小姐,我说这些,不是不信你,而是如果我们只是等待时机,我可能就会像那位老者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逍遥法外含恨而死。” 她一边说着的时候,桑梓震惊不已,却也在心里有了自己的盘算。 她问戚玉茹,“那位老者没有妻子吗,或者亲朋好友呢,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家破人亡而无人出来相助吗?” 戚玉茹哼道:“那位老者的发妻很早就病逝了,他没有嫡亲的兄弟,旁支的人看着他疯了,又在姜晟的恐吓之下,谁都不敢替他们家出头,这事便就这样被压了下来。 所以我说,公理是什么,公理就是那些刽子手手里的刀,还有手里握着的滔天的权势!我们这些蝼蚁一样的百姓,除了任由他们欺辱,还能做什么?” 桑梓蹲下身来,目光深深的凝望着她,“你说的都是真的?滁州的那位老人姓什么,被徐成纲抢去的那个女孩又叫什么?” 她的眼神,让戚玉茹神情一僵,“我不知道,或者是忘记了,当时我并未细问,而且已经事隔多年,我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家就住在青松巷。” “滁州,青松巷。” 桑梓的神色越发的凝重了下去,“多谢你了,戚姑娘,如果你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必会助你报仇,也算是你告诉我这件事的答谢。 我只要你多等几个月而已,到时候如果我做不到承诺你的事情,你大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戚玉茹定定的望了她许久,才终于横下心来应道:“三小姐,我可以答应你再等一等,反正只要我留在他身边,就不愁没有机会下手!” 桑梓点头,“好,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伪装自己,千万不能让桑握瑜看出你对他有半分的仇恨,否则,他可是不会手软的。” 黎明时分,桑梓让简兮悄然将戚玉茹送了回去,这一夜,还真是过的惊心动魄。 …… 眼看年关将近,府里也开始热闹起来,秦氏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桑梓时常会被老夫人拘在身边,帮忙做些琐碎的事情,一连七八天都没能出门。 这晚她正打算就寝,见简兮从外面回来说:“小姐,先生那边传来了口讯,说是虞国残部在西南忽然偷袭姜泽的驻守之地,因着没有防备,粮草一夜之间被烧光,人马也死伤无数,姜泽大败退守两百里。” 桑梓忽的站起身来,惊问:“那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到了没有?” 她的反应,让简兮略感意外,“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姜泽驻守边关多年,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不是无可挽回,他怎么可能轻易向朝廷请求援助? 何况,只是虞国残部的骚扰而已,如果他连这种游兵散勇都对付不了,那他这个朝廷大将岂不是空有虚名了。” 简兮的话是对的,她心里也很清楚,虞国残部就算不肯归顺,却也成不了大气候,她担心的是--枫墨白! 不知为何,桑梓心里就是不踏实,她总觉得,虞国残部就算再难安抚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真正可怕的,是隐藏在枫墨白身后的那股强大的势力! 第287章 欺君罔上 辗转一夜难眠,天亮时分,她还是带着简兮去了逸安王府。 方管家听说她有重要的事求见皇上,便带着她入宫觐见。 她出来的时辰尚早,到达御书房的时候,懿轩刚刚下了早朝,恰皇帝有空,便召她觐见。 桑梓随着祥公公进了东暖阁,见懿轩正盘腿坐在暖炕上批折子,他的腰间佩戴着的,正是她送他的那枚念香珠的如意结。 祥公公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臣女桑梓叩见皇上。” 懿轩闻声转过头来,搁笔起身扶起她,笑问:“这一大早的就跑来见朕,莫非是这些天没见面,想朕了?” 桑梓抽回自己的双手,正要开口,又见有小太监进来回说:“皇上,边关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送到了。” 懿轩正色道:“拿来给朕。” 接着便有一个小公公进来,跪地恭恭敬敬的呈上了密封的加急信筒。 懿轩拿在手里,又转头对她温然笑道:“你先喝杯茶暖暖身子,稍后片刻。” “是。” 桑梓退到一旁,早有宫女捧了茶上来,她便站立一旁等候着。 待到他拆开那密封的信筒,看完里面的奏折,这才搁在御案上,神情愉悦的说:“边关虞国残部骚扰百姓,姜泽大败敌军,里面是给下面的将士请功的折子。” 见桑梓神色凝重,他又揶揄般的笑说:“姜泽,他好歹也算是你的二舅父,难道你不为他高兴吗?” 桑梓的目光落在案上的那本奏折上面,目光微冷,好一个姜泽,谎报军功,你真以为天高皇帝远,就能一手遮天吗? 见她一直看着那奏折出神,懿轩轻声道:“梓儿?” 桑梓的目光闪了一下,定了定神,才若无其事的说:“皇上莫非忘了吗,姜氏已经被我父亲休弃,我非嫡出,自然与姜家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懿轩笑了笑,没再执着这个问题,他知道,她对姜家没什么感情。 “说吧,找朕什么事?” 桑梓又瞥了眼桌上的奏折,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只是皇上这样问,她却一时想不出搪塞的理由。 言语间闪烁其词,不由着急的脸色有些发红。 她的这个窘迫的模样落在懿轩眼中,却像是有些娇羞难以开口的样子。 他有些抱歉的握着她的手说:“年关将近,朕这些日子忙的很,就没能出宫陪你,没想到你却找到宫里来了,倒给了朕一个意外的惊喜。不过,这倒也像是你的行事风格,朕很喜欢。” 桑梓垂眸不语,半天才问:“皇上既然准了怀安王的请封折子,难道不打算历练一下温庭蕴吗?” 姜泽迟早是要问罪的,西南自然要找个可靠的人顶上,温庭蕴虽年轻欠缺经验,但历练几年,必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将才,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懿轩并未明白她的心思,瞳孔一紧,看着她问:“你进宫,是为了温庭蕴的事来求朕的?” 桑梓笑道:“皇上怎么会这么想?他是怀安王府的世子,哪里轮得到我来替他求什么?只不过是听皇上适才提起边关之事,忽然间想起他,多嘴问了一句,还请皇上不要多心。” 懿轩用力一拉,在她毫无防备之下,很轻易的便将她带入了怀中。御书房里当值的宫女太监,看到这一幕,全都齐刷刷的低下头去。 桑梓本欲挣扎,却被他牢牢的抱在了怀里,“朕是要重用他的,年后便会派他去东边领兵驻守边关,先历练着,庭蕴的品德朕信得过,怀王安以后要留京养老,自然需要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桑梓在他怀里百般的不适,何况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那个祥公公,不停的拿眼瞅她,那眼神跟有刺似的,看的她浑身难受。 “皇,皇上,您既然忙,那我就不打扰您了,且这个时辰,祖母也该找我去帮她抄佛经了。” “就不能多待一会陪陪朕吗?原本还想留你用个午膳,带你四处逛逛的。” 桑梓忙道:“不必了,皇上日理万机,我哪里敢耽误皇上的功夫陪我闲逛?” 这宫里她不是没来过,万一逛着逛着碰上哪个嫔妃,到时候惹来一身的麻烦,才不划算呢。 懿轩倒也不强求,“那也好,改天朕抽个时间,好好陪你在宫外玩一天。” 桑梓趁机起身,后退两步应道:“那我就在宫外等着皇上。” 见她要走,他忽又想起什么般问:“你跟逸安王……朕的意思是,你跟萧玧有什么过结吗?我之前听说,在西边的时候,你跟他差点打起来,他怎么得罪你了?” 桑梓还在斟酌着怎么才能把话说的好听一点,却见一旁的祥公公撇了撇嘴。 她是个什么身份,皇上这话说的也太护短了,要得罪,也是她得罪王爷好吗? 桑梓只看他的那个表情便明白他在想什么,慌忙解释说:“皇上误会了,当时我的钱袋被偷了,是王爷慷慨相助,替我解了围。 可是……当时我身上没钱买药,就想问王爷借点银子,可他当时不在,我因为有急用,就,就不问自取了,结果王爷身边的那个护卫,便将我当成了跑江湖的骗子……” 见懿轩神情怪异的望着她,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她又急忙说:“回来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把银子还回去了,不信您可以问问方管家。王爷还未回京,等他回来之后,我自会亲自登门赔罪解释清楚的。” 懿轩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丫头做事,回回让他瞠目结舌。 皇帝憋了半天,无奈叹道:“事急从权,也有情可原。” 子猷在一旁听着,想笑又不敢笑,这都要憋出内伤来了。 什么不问自取,说白了,还不就是偷吗,一个堂堂的官家小姐,居然去做这样的事情,想来也只有她能干的出来。 皇帝又问:“现在还缺银子用吗?” 桑梓慌忙摇头,“我有月例,吃穿用度都是家里的,出来玩,那些钱足够了。而且这个月,祖母还有赏赐,让我出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银子很够用了。” “你倒是容易满足。” 外面有小公公进来回禀,说是工部的沈大人有要事求见,懿轩便吩咐子猷说:“你送她出宫吧。” 然后又嘱咐她说:“需要什么尽管跟朕开口,到时候朕会让子猷给你送过去,眼看着年节将至,京城大街上虽热闹可人也多,不要再贪玩惹事了。” 桑梓乖顺的应着,“是,皇上放心,我都记住了。” 第288章 议亲 桑梓回到府中的时候,在花园里碰到了老夫人房里的丫头,说是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最近在老夫人那边,频频碰上桑清婉,两个人在老夫人面前都沉静的很,不吵不闹,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们两人不过是互相不愿搭理对方罢了。 可这次意外的是,桑桓居然也在。 桑梓先给老夫人请了安,又给桑桓行了礼,这才坐到了秦氏身边。 老夫人似乎心情有些不大好,见人都到全了,叹了口气说:“适才你父亲说,皇上已经驳回了群臣上奏年后选妃的事情,还说三年之内不会再纳妃,所以我们作为长辈,也要开始为你们两人打算了。” 桑梓默然听着,她是无所谓的,可是桑清婉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明显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又听老夫人继续说:“清婉是嫡女,你的婚事,我和你父亲商议之后,自会慎重为你择一门好亲事。 至于梓儿,前几日怀安王妃已经派人来要去了你的生辰八字,虽未言明,可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怀安王府是个不错的去处,你和那位温家的二少爷又一向亲厚,将来哪怕做个妾,相信他也不会亏待了你的,这也是你的福气。” 桑梓依然低眉顺眼的坐在那儿,看着衣角上绣的一朵桃花默不出声。 此刻莫说是温庭蕴,就算是张三李四她也不会反驳,她的婚事,他们做不了主,也没资格做主! 所以,她更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横生是非。 桑桓见她一直不出声,倒有些坐不住了,“梓儿,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桑梓点头应道:“一切但凭祖母和父亲做主便是。” 她这态度,倒叫桑桓看不明白了。 “那逸安王呢,你觉得他如何?” 桑梓淡淡道:“梓儿对王爷,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桑桓脸上明显有些不悦,可又不能明说,只得对老夫人说:“梓儿还小,我看她的婚事,晚一点再说也不迟。” 老夫人却不同意他的话,语重心长的劝道:“桓儿,你也别太偏心,梓儿虽是庶出,虽说有嫡姐在前头,要先让婉儿出了阁才轮得到她,可是这却并不妨碍她议亲。 何况,依着我看,最迟转过这个年头,怀安王妃那边就会有消息了,这门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你可得心里有点数。” 桑桓点了点头,一语双关的说:“我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只怕梓儿的婚事定的太早,并非好事。” 他们说话的时候,桑梓的目光又落在了桑清婉的身上,见她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也正脸色发青,目含怨恨的盯着自己。 桑梓知道,温庭蕴娶谁,桑清婉可能都不会像娶自己这般愤恨难平。 那是她心里的人,她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眼睁睁看着最恨的人,嫁给自己的心爱之人,桑梓还真想知道,桑清婉此刻会是种怎样的心情? 一旁的秦氏,自然看出了这两人之间的异样,瞥了桑清婉一眼,冷冷勾唇,转身握着桑梓的手笑道:“梓儿,庭蕴那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且不说模样无可挑剔,就是人品也是万里挑一的,若真能嫁给他,也是你的福气。” 桑梓淡淡扬唇,应道:“是。” 而桑桓则给了秦氏一个责备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怪她多话。 秦氏则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转而又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则说:“行了,梓儿的事已经有了七八分,倒是清婉的婚事不好定,之前吏部王家的二夫人,曾经有意与我们家结亲,我看着他们二房那个小子也不错,等年下走访的时候,我再探探他们的口风,若是他们真有诚心,那就答应了人家吧?” 桑清婉的脸色一白,吏部王家的那位少爷她见过,若说人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相貌平平,学问平平,性子也是不温不火的,百样里挑不出一样出色的,比起温庭蕴的文修武功,还有那神采飞扬的个性,简直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和一个卓尔不群的天之骄子的差别。 若是之前没有结识温庭蕴,也许她会认命,可是那样优秀的好男儿,她自认只有她才能配的上,可偏偏却要娶一个贱奴的女儿为妻,这让桑清婉如何甘心? 可依她的个性,这种场合,就算再不如意,她也是不会公然反对的。 倒是桑桓看出了她的不满,犹豫着说:“婉儿的婚事,怕是姜家还有说法,此事不急,等年下我再问问那边的想法也不迟。” 老夫人听他说的也有道理,便又催促说:“那你可要抓紧了,婉儿今年已经十五,过了这个年十六出嫁正合适,再耽搁可就耽搁不起了。 本以为开春皇上选妃,能送她进宫最好,可谁知却遇上这样的变故。 你跟姜家的人说明白,女儿家嫁人,门第还算其次,重要的是夫君的人品得好,不然可是会毁了婉儿一辈子的幸福的,我绝不同意拿她的婚事来做利益上的交易。 富贵荣华,都抵不过一个知心人,若真像怀安王府的那位二少爷,婉儿嫁过去哪怕是做个侧妃我也放心,人家的孩子品行好,能让人放心托付女孩儿的终身不是? 若像握瑜那样,家里外面满世界的乱招惹,嫁做正妻又能如何,保不准还会夫妻反目,苦一辈子。” 桑桓赔笑道:“老夫人过虑了,无论如何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会给她选个好的归宿,您放心就是了。” 几个人又闲话了一会,秦氏忙,便先告退了。 老夫人见她们两个在,有些话不方便说,便吩咐说:“你们姐妹俩也先回去吧,我跟你父亲说会话。” 桑梓便和桑清婉起身行礼告退,各自带着丫头前后出了颐寿园。 行至前面的观景桥,桑清婉到底停了脚步,等着桑梓跟上来。 两人目光相接,眼神皆是复杂难言。 桑清婉冷笑道:“祖母说要将你许配给温家,你是不是很得意,觉得终于如愿以偿了?” 桑梓冷冷看着她,半天才毫不在意的哂笑道:“我不是你,没想那么多。” 桑清婉哼道:“何必如此虚伪,你真以为前些日子,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吗?如果你不是想攀上怀安王府的高枝,何必那么辛辛苦苦的跑到大西北,去为温庭蕴寻找解药?桑梓,我可真是低估了你,为了达到目的,你不择手段的程度真叫人瞠目!” 第289章 不甘心 桑梓仰头,看着桑清婉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来。 “二姐既然知道我去了哪里,去未加阻拦,想来也是希望我可以救温庭蕴的。只是我救了他,他却体会不到二姐你的一片苦心,你不觉得委屈吗?” 桑清婉步下台阶,一步步向着桑梓走了过来,逼视着她怒道:“桑梓,我到底哪里不如你?论容貌,你我不相上下;论出身,你又算什么?论才华,你与我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觉得,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可是为什么温庭蕴他最终选择的人是你?难道就因为你比我更会勾引人吗!” 桑梓站在原地纹丝未动,面对桑清婉的咄咄逼人,也不过是淡淡挑唇讥讽道:“二姐,你什么都比我强,那也是你自认为的而已! 你口口声声的爱温庭蕴,可是他遭人暗算断了腿的时候你在哪?他被人暗害,躺在床上九死一生的时候,你又为他做过什么? 你的爱,是只在嘴上说说罢了,根本就一文不值! 你可以认为我为他做这一切,都是在博我自己的前途,但无论如何,我却真的帮过他,可你却只会躲在绣房里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你这样的女人,就像是一件华而不实的外袍,既不御寒也不知冷暖,娶了你不过就是面子上好看些罢了。 可既然只是面子上的事,那他又何必非你不可?” “嫁过去你也只不过是个妾,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桑梓含笑摇头,“可是你连做他妾的机会都没有,你没有听到祖母说吗,像庭蕴这样的男子,能给他做妾,都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如果可以,让你给她做妾,你也是愿意的吧?” 桑清婉咬牙怒吼,“我才没有你那么自甘下贱!” 她越是如此,桑梓反而越是淡定从容起来,“若我是自甘下贱,那二姐你的苦心算计,投怀送抱又算什么?我想要什么,就会光明正大的去争取,绝不会像你一样,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逼人就范!” 桑梓说完,便带着简兮与她擦肩而过。 桑清婉握紧了拳头,狠狠一拳捶在桥栏杆上,“桑梓,我绝不会让你如愿的,绝不!” 然后她转身恶狠狠的吩咐道:“木槿,吩咐府里的小厮去怀安王府请世子过来,就说是桑怀瑾遣人去请世子过来赏花!” 前几日,桑怀瑾得了一盆上好的盆栽海棠,着人悉心养在温室里,如今那海棠已经有了花苞,年节下那几天,放在客厅里供客人赏玩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是木槿却有些担心的问:“小姐,这样真的行吗,万一世子问起来,二少爷不承认怎么办?” 桑清婉冷笑,“就算他不承认又如何,他不过是个傻子,前面说过的话,后面就忘了,若是这样跟世子解释,想必他也不会起疑的。” 木槿还有有些犹豫不决,“小姐,您请世子过来,究竟想做什么?您可千万不要上了三小姐的当,没准她说那些话就是故意气您的,小姐您是当局者迷,可是奴婢却看的清楚,三小姐看世子的眼神,跟您看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她根本就不爱他,或者,至少她不会像小姐您一样,那么在乎他。” 桑清婉有些失落的说:“我知道,那个丫头心机重,自幼拥有的太少,所以她才会费尽心思,不惜代价的想要往上爬。 她贪图的不过就是怀安王府的荣华富贵罢了,哪里会真的去爱谁,这种人,眼里只有利益,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可惜世子始终看不清她的真面目,还是一门心思的对她好。” 木槿也点头说:“所以小姐邀世子过府,是想揭穿三小姐的真面目吗?可是眼下她刚刚救了世子的命,恐怕我们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 “我不是要针对桑梓做什么,我只是想要为我自己争取一把罢了。” 桑清婉神色冷凝,一副要横心豁出去了的样子,“木槿,你刚才也听到祖母说什么了,她说就算让我去怀安王府做个侧妃也是愿意的,可是以我的身份,若是真与世子闹出些什么事,父亲怎么可能委屈我去给他做个侧妃,那必然就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桑梓那丫头越过我去,就算暂时要我与她共侍一夫,我也要压着她,永远的将她踩在我的脚底!” 木槿脸色一白,没想到她会想出这样冒险的法子来,慌忙阻止说:“小姐,您还是先冷静些吧,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须得从长计议。 上次在后花园的事,世子的态度您也看清楚了,他不会轻易妥协的,搞不好达不到目的也就罢了,还会毁了小姐的名声! 您何必非得跟三小姐一较长短,她总也越不过您去的,小姐出嫁,无论如何都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她就算嫁到怀安王府也不过是个妾,您怎样都比她的身份高贵,又何必在这事上跟她计较!” 可桑清婉却执拗道:“不,木槿,你不会明白的,因为那个人是温庭蕴,他值得我这样去争取。” …… 午后,桑清婉派出去的人回来说:“今天温家来了客人,世子说实在走不开,不能过来了。不过年节将到,怀安王府各地的庄子上送来不少东西,世子让我带了许多外地的土特产回来送给二少爷,还有,还有就是……” 桑清婉蹙眉问:“还有什么?” 那小厮似乎不太敢说的样子,最后还是小声道:“还有就是送给三小姐的一些东西,比给二少爷的还多,从吃食到绫罗绸缎,什么都有。” 木槿看着桑清婉那铁青的脸色,忙喝退了他,“这算什么大事,也值得在小姐面前特意提起吗,还不快滚下去!” 那小厮得了这一声吩咐,顿时松了口气,爬起来一溜烟的跑没了人影。 木槿又小心翼翼的安慰说:“小姐,世子给三小姐带东西,不过就是想着她一个庶女,可怜她罢了。小姐缺什么呢,何必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桑清婉颜面上过不去,自欺欺人的冷哼道:“说的也是,不过就是可怜她罢了,这些东西谁稀罕,也就只有她才会将别人不屑的东西都拿来当做宝贝!说到底,还不就是眼皮子浅吗。” 说完,甩袖转身而去。 第290章 隐藏的势力 桑梓回到紫桐院的时候,见院子里几个丫头正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蕙心喝道:“还有没有规矩了,大白天的不干活,凑在一起瞎叽歪什么?” 映雪笑吟吟的上来回说:“三小姐,奴婢们得了二夫人的恩赏,这个月的月钱拿了双倍呢。” 桑梓笑问:“哦?是因为月底就要过年了的缘故吗?” 映雪脸上闪过一抹惊讶,想了想,又说:“小姐您还不知道吗,前两天您去寺庙小住祈福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高僧化缘,无意间在咱们府门口碰到了二少爷,那高僧说可以治好二少爷的病。 老夫人和二夫人都喜出望外,说如果他能够治好二少爷,定会有重谢。然后那位高僧就被老夫人请进了咱们府里一处僻静的园子里住了大概十来天,天天给二少爷喝那些苦药汤子。 可谁知道,二少爷竟真的给他治好了,如今神智清明跟个正常人一样,老夫人一高兴,说这是菩萨保佑,不仅给了他不少香火钱,还说这个月要给府里的仆婢涨双倍的工钱庆贺一下。” “原来是这样,那我倒要真的给二夫人道喜了。” 桑梓看了蕙心一眼,蕙心一拍脑袋说:“我倒把这事给忘了,二少爷跟咱们这边来往不多,最近他又去了外面的学堂读书,成日里见不到他的人,我就给忘了。” 桑梓默然进了小花厅,才听简兮说:“这老和尚出现的倒及时,二少爷好起来了,秦氏这正妻的位子,恐怕很快就要到手了。” 桑梓淡淡笑道:“原来你也想到了,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若桑怀瑾真是那老和尚机缘巧合治好的也就罢了,若不是,他倒也真能忍!” 简兮会心抿唇,“一些事,二夫人自己不好提,借着这个机会,不仅让桑怀瑾‘好了’起来,更重要的是,二少爷这一恢复,这秦氏在府里的地位可就更加牢固了。” “说的是,她与姜氏本就是平妻,如今又有了儿子做靠山,就算她不提,老夫人恐怕也很快就要让桑桓扶她上位了。” 桑梓冷冷挑了挑唇,“如此一来,莫说姜氏已经不可能再回到桑府,就算她能再回来,一个曾经被休弃过的人,也必然要以妾的身份屈居人之下了。” 而一旦秦氏被扶正,桑握瑜和桑清婉的身份,将是多么的尴尬! 不过桑桓向来偏袒秦氏母子,如今看到桑怀瑾这样勤奋上进的样子,自然更是对他疼爱有加。 果然,也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在老夫人的要求下,桑桓正式将秦氏扶为了正妻。 桑梓自然是少不了要去道贺的,在秦氏那边见到桑怀瑾,倒让人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眉目清朗的翩翩少年郎,竟是往日的那个只会胡闹生事的傻子。 秦氏更是人逢喜事,红光满面,就连穿着都比往昔鲜亮了许多。 白天府里热闹了一整天,晚间临睡前,蕙心问她:“小姐,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您要不要抽空去一趟白府?” 桑梓知道她想说什么,往年除夕,都是她陪在枫墨白身边,今年她不在,他那边不知道会怎么过这个年? “我们明天过去看看先生吧,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原谅我了?” 蕙心轻声提醒说:“小姐,如果先生不肯原谅你,他就不会着人告诉你,姜瑯挪用军饷的事情了。” 桑梓坐在榻上出神,不是她故意要和他作对,只是因为他要杀的那个人是温庭蕴,她没办法做到坐视不理。 才刚要睡下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墙外传来一阵清幽的箫声,桑梓跳下床来,忽的一把推开窗子喊道:“庭蕴,进来。” 箫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一个身影噌的一下从窗子里跳了进来,笑吟吟的站在了她面前。 桑梓无语,“为什么不走门?” 温庭蕴挠了挠脑袋说:“从这近点。” 桑梓白了他一眼,“你就差那几步吗?” 她转身进了小花厅,温庭蕴跟在她身后笑嘻嘻的说:“我是怕万一敲门再惊动了旁人,岂不更麻烦。” 桑梓斟了杯茶给他,问:“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连我这个平日里无人问津的人,都被派了各种事情,每天忙的不可开交,怎么你倒是清闲起来了?” 温庭蕴接过茶杯,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嚷道:“我哪里清闲了?若真的没事,早来府里看你了。 那天怀瑾派人去找我,我都没空过来,今晚好容易得个空子,我就赶紧跑出来了。对了梓儿,我有事要跟你说。” 桑梓见他鼻尖冻的通红,便又蹲下身来往碳盆里多放了几块银碳,“你想告诉我什么?” 温庭蕴端着茶杯,斜靠在椅背上,波澜不兴的说:“东南边境最近不大安稳,父王想年后让我去边关历练一下,可是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恳请让温庭煜代我前去。” 桑梓抬眸深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恩怨,她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温庭蕴含糊其词的那一句,不知为何忽然就让她有些心慌,“怎么个不安稳法?” 温庭蕴讶然道:“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我要把这立功的机会让给他呢?” 桑梓理所当然的说:“你又不傻,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目的,快回答我的话。” 温庭蕴唇角带着笑,眼底却划过一抹寒厉之色,顿了顿才说:“是军队,原本以为,游荡在边疆的都是虞国的残部,可是这支军队,似乎比虞国的军队有素养的多,而且规模也太大了些。 不过据说这还只是一部分,其余在哪还不清楚。不属于朝廷的大规模军队,虽未挑起战事,可总觉得让人心里不安。” 桑梓拨着碳盆里的火,心里不觉更加紧张起来,直到温庭蕴喊过她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 温庭蕴蹲下身来问:“你想什么呢,这样跟你说话你都听不到?” 桑梓有些心神不宁,目光躲闪的说:“你们打算怎么办,来历不明的军队,难道不怕会危及皇上的江山吗?” “所以,父王才禀报了皇上,要提高警觉,开始备战了。” 温庭蕴见她脸色发白,神情紧张,不由笑道:“怎么了,你是在为我担心吗?梓儿,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不会让你等很久。” 第291章 试探 桑梓勉强笑了笑,应道:“我知道,也许你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温庭蕴目光柔柔的望着她,又说:“梓儿,母妃找高僧合了我们的生辰八字,母妃说我们……” “庭蕴,我有件事情想求你帮忙,要越快越好。” 看她的神情,温庭蕴便知道她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说,便也没有怪她打断自己,“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之间不说‘求’字。” 桑梓将那天戚玉茹所说的事情,细细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又说:“滁州离的太远,且那位老者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如果能够把人带来京城最好,如果不能,也是需要证人的。” 温庭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明白,可是梓儿,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若想用这件事情来对付姜晟,恐怕无异于是鸡蛋碰石头,你能有几分胜算?” 稍微犹豫了一下,温庭蕴又说:“你恨姜氏我可以理解,但是,她已经被你父亲休弃了,这难道还不够吗?何况,很快你就会是怀安王府的世子妃,以后有我来保护你,他们谁都不要再想欺负你!如此,你心里的怨恨,还是不能放下吗?” 桑梓笑了笑没有言语,温庭蕴不知道何姨娘是怎么死的,更不知道韩家至今沉冤未雪,她不多解释,也不指望他理解,只是这怨恨,她放不下。 “庭蕴,你如果要帮我,就别问那么多,如果不想,我也不强求。” 温庭蕴急道:“梓儿,我没有说不帮你,我只是不想你一直活在旧日的仇恨里,那样你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开心的。” 桑梓由衷道:“庭蕴,谢谢你。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是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自己,你放心就是。” 温庭蕴轻轻叹了一声,“你呀,让我说什么好。若是让姜晟知道,他有这么大一个把柄抓在你手里,他是一定会杀人灭口的。” 桑梓脸上依然带着浅淡的笑,语气却冷冽的很,“他们要杀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是到了我该反击的时候了。” 温庭蕴温然一笑,毫不犹豫的说:“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有些事,只有让你放下了,才能重新开始以后的生活,不管以前如何,以后我都会让你开开心心的。” 桑梓回头看了眼墙角的刻漏,催促说:“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庭蕴,以后不许大晚上一个人出来,你知道的,温庭煜一直不死心想要你的世子之位,你不能让他有机可乘。” 温庭蕴起身大大咧咧的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怎么跟我母妃似的这么爱唠叨,现在走哪都得让我带着一大帮子的人,所以我干脆也就懒得出门了。怀远在外面等着我呢,不会有事的,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送走了温庭蕴,桑梓想着之前他说的话,却是整夜未眠。 天一亮用过早饭,她便带着简兮和蕙心去了白府。 比起别的府里,新年前的各种热闹繁忙,白府着实是太冷清了些。 枫墨白喜静,所以府里的管家就算在准备过年的事宜,也是做的悄无声息的。 桑梓来到书房的时候,枫墨白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艽爷不在,芊叶和新蕾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正坐在书桌后面,静静的拿着一卷书在专注的翻阅着。 桑梓见香炉里的香都已经冷了,手碰到桌上的茶杯也是凉的,便忙去给他换了杯热茶过来。 “先生一个人,怎么也不叫个人在身边伺候着?” 枫墨白脸上带着温淡的笑容,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淡道:“府里人少,要过年了,管家那里需要人手,我就让他们都去帮忙了。” 桑梓觉得这书房的温度都比平日里冷了许多,便又忙着去添炭火,“没人在身边,先生又是个省事的,连杯茶都没人给换,这样怎么行?本来就不适应北方的严寒,万一着了凉可怎么办?” 枫墨白放下手里的书,捧着她新换的茶水问:“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我听说桑家那位老夫人最近老把你拘在身边,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非你不可?” 桑梓拨旺了炭火,便又去忙着添香,“老人家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抄经捡佛豆,预备着年下拿出去散人祈福罢了。再就是让我帮着家下的丫头绣些荷包,预备着赏人用,看着也比外面买的好些。” 枫墨白微微颔首,“今年,怕是不能与你一起守岁了。” 桑梓微微一怔,合上那香炉的盖子,转身强笑道:“过了这个年头,等我做完要做的事,就跟先生一起离开京城,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好不好? 以后,我可以每年都陪着先生守岁,就像那些普通的百姓一样,我们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新年。” 枫墨白微微垂眸,片刻后应允道:“好,过了这个年,我们就回南边去,我也正有此意。” 桑梓看着他的眼睛,摇头道:“先生,我说的不只是回南边去,我是想要跟先生过平淡无争的生活,没有战乱,没有算计,就像普通百姓那样,过平淡安宁的日子。先生曾经答应过我,要带我看遍天下最美的风景,曾经说过的话,可还算数吗?” 枫墨白目光复杂的望着他,片刻后,点头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梓儿,你是不是从温庭蕴那里听说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厌倦了在桑府的尔虞我诈,想要过一过安静的日子而已。” 桑梓的笑看起来有些勉强,“先生,转过这个年头,我们去西夏的大草原看看吧?听说那儿的春天可美了,一望无际全都是花草,我都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枫墨白看不出情绪的勾了勾嘴角,“好,只要你喜欢,我总会带你去的。” 恰这时,府里的管家来回事,桑梓便趁机说:“我出去看看他们的年货置办的怎么样了,稍后就回来。” 枫墨白看着她出了书房的门,目光微寒,手里的书卷却在不觉中握的更紧了,“梓儿,你要离开京城,到底是为了保住他的江山,还是真的想跟我归隐去过平淡的生活?你的心,我已经看不透了。” 第292章 下狠手 桑梓从白府出来的时候,简兮见她脸色不好,便轻声问:“小姐,你真的打算要跟先生一起离开吗,那皇上那里……怎么办?” 桑梓的手紧紧的抓着衣角,心里难受的紧,于她而言,他是什么身份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让她觉得离他越来越远的,是他的欺骗。 “简兮,你觉得一个有抱负的男人,他会因为一个小女子而让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功败垂成吗?” 简兮垂眸没有说话,倒是蕙心不解的问:“可先生不是答应你了吗?” 桑梓苦笑,“就是因为他答应的毫不犹豫,所以我才更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在先生身边多年,我了解他的行事,他想要的,绝不会半途而废,就因为,他不真的是甘于平淡的枫墨白!何况,就算他真有这样的打算,艽爷也不会答应的,那些跟着他的人也不会答应的。” 蕙心的疑惑没敢问出口,她们这些人,跟在他身边这么久,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些问题吗? 临近年节,南大街上的人,仿佛一夜之间就多出来几倍,路两旁挤满了卖对联,年糕,灯笼的摊贩,本就热闹的街市,更是人挤人,寸步难行。 桑梓经过一家酒楼门口的时候,忽然被人给拦了下来。 怀远站在人群里,笑嘻嘻道:“三小姐,好巧啊,世子爷在三楼呢,远远看见您,让我下来请您上去呢。” 桑梓抬头,就见酒楼三楼临街的栏杆上,温庭蕴正趴在上面朝她招手。 她随着怀远上了楼,见温庭蕴迎出来笑吟吟的问:“梓儿,你去哪了?” 桑梓倒也并不隐瞒,坦然回道:“快过年了,我去白府看看先生,本想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看来,他们那边根本不需要我。” 温庭蕴情绪不明的“哦”了一声,然后带着她进了靠近楼梯口的一间雅间。 屋子里温暖的很,红泥小火炉上正煮着茶,茶香满屋。 温庭蕴提起茶壶,斟了杯茶递给她说:“喝杯茶暖暖身子吧,今儿天气又不好,我以为你不会出来呢。” “是,外面又起风了,看来年下又要有一场暴风雪降临。” 桑梓抱着茶杯问他:“这个时候,你怎么这么闲,可是约了人在此吗?” 温庭蕴眼底划过一丝锋芒,似笑非笑的抬眸望着她说:“今天温庭煜要出京,我在此为他送行。” 桑梓目光一闪,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恰这时,怀远站在栏杆旁,回身说:“少爷快来看,大少爷带人过来了。” 温庭蕴向着栏杆边走去,桑梓也放下茶杯跟了过去,见街道的另一边,温庭煜一身戎装骑在马上,身后带着数百名亲信,正威风凛凛的走了过来。 人群自动散开一条道,都在两旁窃窃议论着什么。 温庭煜脸色冰冷,神情凝重,带着人很快便经过了。 温庭蕴锋利的眸子,望着温庭煜的背影,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你说他还能回来吗?” 桑梓亦同样淡淡道:“这得看你还想不想让他回来!” 温庭蕴转头赞赏道:“梓儿,你有点聪明的不像样了。” 桑梓却转身就想要离开,“那是因为我知道,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温庭蕴跟上来说:“最迟过了这个春节,我怕就要代替他去驻守边关,梓儿,临行前,我想让母妃把我们的婚事先定下来,你看如何?” “庭蕴,我们是朋友。” 温庭蕴一怔,她已经走远了,他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你这样不顾一切的救我,若说我们只是朋友,我才不相信,我温庭蕴从来都不缺朋友,我只缺你!” 桑梓没有回头,她现在没心情跟他理论这些。 回到桑府,才走到二门上,便见家下仆妇一个个神色惊慌,脚下生风的往秦氏的住处跑,甚至还能隐约听见有人在哭的声音。 桑梓心下微沉,拉住一个唉声叹气,往帐房去的婆子问:“什么事值得你们如此慌张?” 那婆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哀声叹道:“三小姐,您还不知道吧,刚才大厨房的人往夫人房中送了一碗燕窝羹,夫人吃完之后,忽然七窍流血,就,就不行了……” 桑梓一把抓过她问:“什么叫不行了,难道没有请大夫吗?” 那婆子哽咽道:“三小姐,大夫已经看过了,夫人的燕窝羹里被人下了红信石,这东西哪有解药,现在人都已经凉了,姚嬷嬷让我赶紧去帐房支银子备棺椁呢。” 红信石,提炼之后便是剧毒鹤顶红,此毒无解。 桑梓蹙眉吩咐说:“你去吧。” 然后带着简兮和蕙心,直往秦氏的小院奔去。 可是在经过花园的时候,她却碰到了白天向来难以待在府中的桑握瑜。 桑握瑜与她走了个对面,见她气息微喘,不觉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却只是目光阴恻恻的望着她,并不让路,也不说话。 桑梓冷声问:“是你做的,对不对?” 桑握瑜不置可否,唇边那阴冷的笑意却更浓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我在府中的地位,自不量力的后果就只有死路一条,谁都一样,包括你!” 桑梓牙齿咬的耳根酸痛,握拳恨声道:“难道你就不怕父亲彻查此事,将你送进大牢吗?” 桑握瑜眸色冰冷,往前走了几步,声音低沉阴毒的问:“证据呢?毒死秦氏的是大厨房的李婆子,如今她已经自缢身亡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桑梓微微合目,什么也没说的与他擦肩而过。 桑握瑜这个男人,放荡不羁,心狠手辣,且还气量狭小。 秦氏被扶正,不仅仅是让他跟自己的两个妹妹处境十分的难堪,更重要的是,他在府中已经失去了嫡长子的优势,甚至以后还有可能会一无所有。 在这种情势下,他怎么可能允许秦氏与他的那个儿子,欺压到他头上去? 他会对秦氏下狠手,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出手。 桑梓抄的是小路,远远就看见姚嬷嬷护着一顶软轿,往颐寿园的方向而去,后面还紧跟着一个大夫。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老夫人看见秦氏的死状,承受不住晕过去了。 第293章 机会 桑梓驻足在原地,不知还该不该继续前行。 简兮见她犹豫不决,便干脆劝道:“小姐,您若真不愿看见那些事情,便去安慰下老夫人吧,等秦氏那边都置办好了,小姐再来祭奠便是。” 桑梓回头吩咐说:“蕙心,你去问问二少爷回来没,再去告诉秦氏身边的丫头,让她们赶紧给夫人穿戴好,免得二少爷回来看到她的惨状更加难过。” 蕙心忙应着去了,桑梓便带着简兮去了颐寿园。 老夫人这次大概受的打击太大,昏死过去,久久难以唤醒。 桑桓不在府中,无人主事,家下仆婢一片混乱。 那老大夫见实在无法,只得自叹医道浅薄,建议去找太医来看看。 桑梓一直等到桑桓回来,老夫人醒转吃了药,才离开了颐寿园。 那李婆子是个寡妇,惟一的女儿也已经嫁给了外面庄子上的管家,在府里可谓是孑然一身。 之前曾经因为在大厨房管事,贪没了一笔银子被秦氏打了二十板子瘸了腿,所以便有人以为她是因此怀恨在心,存心报复。 这也是为什么桑握瑜会找她做替罪羊的缘故,被打成了残疾,这仇恨也够深了。 桑梓经过花园的时候,恰看到不远处,桑怀瑾提剑往桑握瑜住的地方走去,她慌忙吩咐简兮说:“快,上去拦住他!” 简兮急行了几步,上去伸手拦住了桑怀瑾的去路,“二少爷,还请节哀冷静些,我们小姐有话要对你说!” 桑怀瑾红着眼睛,冷声斥道:“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简兮却站在原地未挪动半分,依然劝道:“二少爷,小姐让我拦住你,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想必也耽误不了您的事。” 说话间,桑梓已经带着蕙心赶了上来。 桑梓站到他面前问:“你想干什么,杀人?” 桑怀瑾猩红的眸子里尽是冰冷的杀意,握着剑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不是怕,他只是恨极了。 “别人都说是李婆子毒死了我母亲,可是我不信,这里面一定有阴谋,一定有在背后指使之人,而我不用想都知道那个人是谁!” 桑梓冷冷问:“那又怎样?” 桑怀瑾狠狠瞪了她一眼,“所以我要杀了他,为我母亲报仇!” 桑梓反问道:“证据呢,你有证据吗?如果没有,你知道这样做的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或者你以为如果这件事情真是他做的,他会没有防备么,说不定早已经布下人手在等着你了! 到时候,只要你一踏进他的院子,他便会以你弑杀兄长为名,将你斩杀或者重伤,让你从此再没有复仇的机会!如此,你不仅不能为你母亲报仇,还会让她在九泉之下都无法瞑目!” 桑怀瑾明知她说的极有可能都是真的,可心里的仇恨却容不得他退缩,他猛的推开了她,“让开,要你多管闲事!” 桑梓被推了个趔趄,可还是暗中吩咐简兮说:“拦住他,绝不可以让他胡来!” 简兮手腕转动间,手里已经多了一颗钢珠,她只抬腕轻轻一弹,那钢珠便打在桑怀瑾的后项间。 然后就见走在前面的桑怀瑾忽然浑身一僵,然后慢慢的倒了下去。 而这时,恰桑怀瑾的长随谢安也带着几个人找了过来,桑梓便吩咐说:“好好把二少爷送回去,等他再醒过来,想必就不会这样情绪激动了。” 这个年,注定是要过不安稳了。 秦氏的丧葬因着临近岁末而仓促下葬,老夫人也因受到重大打击,中风半身不遂,需要卧床静养。 桑府的除夕和新年,过的凄凉惨淡,甚至年夜饭都吃的没滋没味,不欢而散。 桑怀瑾自愧无能,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见人,任谁劝都听不进去,无奈谢安只得去找温庭蕴,希望他能开导下桑怀瑾。 温庭蕴得空来到府上的时候,恰桑梓不在,桑清婉听说家下的婆子将他领去了前厅,忽然间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唤来了映雪,秘密嘱咐了一番,映雪便随着木槿一起去了。 桑府没有女主人,家里诸事无人做主,来了客人,去回事的人半天不见人影,连个上茶的都没有。 偏巧这几天怀远伤风的厉害起不来床,温庭蕴便一个人来了桑府,空等着看见桑家落到这般境地,不觉唏嘘不已。 映雪捧了茶来,恭敬的行了礼说:“世子,三小姐刚才在花园里看见您来了府上,回去换衣服了,让奴婢先过来给世子上茶。 这茶是年下老夫人赏的,小姐说您是贵客,不可怠慢了,不过奴婢也知道,世子您什么茶没吃过,横竖不过是我们家小姐的一点心意罢了。” 这话说的温庭蕴心花怒放,若是别人,他也许还存着些防备,可映雪是桑梓身边的人,他也就放松了戒备。 只是觉得好笑的是,那丫头在自己跟前什么时候顾忌过形象,怎么这会子又要去换衣服? 温庭蕴端着茶杯无所谓的说:“你家小姐什么样我没见过,何必那么麻烦?” 映雪慌忙解释说:“想必世子您也已经听说了,我们老夫人从年前就一直卧病在床,三小姐极孝顺,天天伺候在跟前,事事亲力亲为。 适才三小姐在给老夫人喂燕窝羹的时候,老夫人神智不清的打翻了小姐手中的碗,弄脏了小姐的衣裙,这样子见客实在不方便,所以小姐才回去换衣服了。” 桑家老夫人病重的事情,温庭蕴是知道的,眼下桑家这种情况,她要多劳累些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到底有些心疼她。 “你家小姐这些日子还好吗,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映雪乖巧笑道:“三小姐除了伺候老夫人之外,家里的其他事情都不怎么过问,倒也不十分劳累,所以世子大可放心。” “那就好。” 眼见着温庭蕴喝了那茶,映雪又问:“那世子爷,奴婢是先带您去二少爷那边呢,还是等小姐过来,你们一起过去?” 温庭蕴想了想说:“算了,我不等她了,先去看看怀瑾吧。” 映雪又忙说:“那不如奴婢领您过去吧?” “也好。”温庭蕴放下茶杯起身,随着映雪一起往后院走去。 途中看到大年下的,桑府四处萧条,没有半点喜庆之色,他心里就更不自在,恨不得立刻就把桑梓接到怀安王府去。 第294章 中计 行至半路,温庭蕴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恍惚,前面影影绰绰一个身影在花圃中穿行,看那身衣服,分明就是桑梓无疑。 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使劲甩了甩头,希望自己能够清醒一点,可是眼前却如有浓雾笼罩一般看不清楚,甚至连映雪说的话都有些听不分明了。 前面那女子转过身来,一样的发式,一样的穿着,温婉一笑,却让温庭蕴情不自禁的扑了上去,“梓儿,你,你怎么不等我……” …… 温庭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桑府的客房里。 桑清婉抱着被子,缩在床榻的角落里抽泣,一副万分委屈的模样。 而自己,同样不着一缕的躺在床上,床榻下,是他扔了一地的,凌乱的衣衫。 他头疼的厉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惟一能够想起来的就是,他在花园里碰到了桑梓,后来的事情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在看到红肿着眼睛,瑟瑟发抖,抽泣不止的桑清婉的时候,温庭蕴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桑清婉哀怨的看了她一眼,羞愧的埋头大哭起来。 温庭蕴有些不知所措,他慌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拔腿就往外走。 桑清婉坐在床榻上裹着被子,却并未出去阻拦。 而就在这个时候,桑握瑜却闻讯风一般的闯了进来,他站在榻前,厉声问道:“是他逼迫你的,还是你自己愿意的?” 桑清婉抬起头来,脸上再没有半分委屈之色,而是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神情咬牙道:“大哥,我要做怀安王府的世子妃,那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桑梓只是个贱奴的女儿,她没有资格做他的妻子,陪在庭蕴身边的那个人必须是我!” 桑握瑜怒然盯着她,看到她眼神里绝望的执拗,他没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桑握瑜追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温庭蕴在内院门口将映雪堵在了墙角。 映雪浑身发抖,瑟缩着身体,目光恐慌的盯着他,明明怕的要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温庭蕴身后的桑握瑜,映雪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嘶哑着走调的嗓子喊了一句,“大少爷救我!” 桑握瑜上前一步还未来得及阻止,却见温庭蕴微微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往后瞥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来掐住了映雪的脖子,然后只听“咔嚓”一声,映雪恐惧到扭曲的面容,像是永远被定格了一样,再没有变化的随着身体慢慢的顺着墙角滑落在地。 桑握瑜震惊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温庭蕴头也不回的出了桑府。 …… 桑桓找上门来的时候,温庭蕴正郁闷的一个人在酒楼里喝酒。 怀安王性情忠厚,得知此事,知道推脱不掉,便答应桑桓,此事一定会给他一个说法。 可怀安王妃却不同意,执意要跟桑桓理论清楚。 桑桓不愿跟一个女人争论,可怀安王妃却丝毫不留情面的说:“我们怀安王府看中的是梓儿那丫头,我们也很清楚自己儿子中意的人是谁,绝不可能抬你们家的那位二小姐入门。 桑大人,这就算是皇家,也鲜少有姐妹二人共侍一夫的,何况是我们王府! 这门亲事,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问清楚了再做打算,我儿子的品行我清楚,他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这青天白日的,就绝对不会再去招惹其他女人,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心上人的亲姐姐! 我先把话撂这,不管你们存了什么样的心思,都别想算计了我儿子,还妄想着这世子妃的位子,没门! 我说你们桑家到底有几个女儿,要不要都送到我们怀安王府来啊?还要不要脸了!” 怀安王见桑桓气的脸色紫涨,忙出来转圜劝解,却听怀安王妃又不屑嗤道:“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人,声名狼藉品德败坏,能教导出什么好女儿来! 你们若真想让桑清婉嫁过来,也行,那就来给庭蕴做妾吧,想用这种方式进我们怀安王府的门,正妻就不要想了,你们不要脸面,我们还怕出去抬不起头来呢!” 桑桓气急败坏的指着怀安王说:“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让圣上来裁夺此事好了!” 怀安王不想把事情闹僵了,慌忙就去追,却被王妃给拦了下来,倒是王妃跨出门槛,冲着桑桓的背影喊道:“你就是闹到皇上面前,我们也不怕,真理论起来,谁是谁非还不一定呢,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桑桓被怀安王妃抢白了这一顿,气的不行,出了王府直接便去了宫中求见皇帝。 怀安王则拉着王妃叹道:“你这是干什么,不管怎么说,出了这样的事,庭蕴都得负责,真闹僵了有什么好处?” 怀安王妃怒道:“王爷这话差了,若我们庭蕴真是被人给算计的,那我们给她娶这样一个妻子进门,那他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这不是毁了他的一生吗!我决不能让一个这样品德败坏的女人,毁了我儿子一辈子的幸福!” …… 御书房内,当懿轩听到桑桓有事求见的时候,略感意外。 他先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子猷,子猷一怔,忙回道:“皇上,外面没有三小姐的消息传进来,她很好。” 皇帝搁了笔,便吩咐说:“那就让他进来吧。” 祥公公出去将桑桓引进了东暖阁,桑桓先是跪拜行了君臣大礼,这才懊恼不忿道:“皇上,怀安王欺人太甚,臣要状告他教子不严,欺辱良家女子还拒不认错!” 懿轩听的一头雾水,不解的问:“桑大人,你把话说清楚些,你到底是对谁有所不满,是怀安王还是世子?” 桑桓神色悲伤,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捶着胸口说:“皇上,今天温庭蕴去我府上做客,他居然……他居然玷污了我的女儿!” 懿轩闻言脸色骤然一沉,忽的站起身来,宽大的龙袍衣袖,将放在桌角的茶杯带落,“啪”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不只是皇帝,就连旁边的子猷,神情都有些微微变色。 懿轩薄唇紧抿,脸色冷凝肃杀,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桌角,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凛冽杀意,让所有在场之人皆胆寒不已,甚至暖阁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已经惊恐的齐刷刷都跪了下去。 第295章 决不妥协 皇帝的反应让桑桓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慌忙补充说:“皇上,温庭蕴玷污了婉儿,却还不想负责,怀安王妃更是出言凌厉想抵赖,求皇上为微臣做主。” 懿轩的眼神忽闪了一下,神情顿时怪异不已,虚虚握拳轻咳了两声问:“你说的是桑清婉?” 桑桓忙不迭答应着,“是,正是臣的二女儿婉儿。” 屋子里知情之人,皆暗中松了口气。 皇帝略显尴尬的垂下手来,刚才那股紧绷沉肃的杀意也瞬间消散,随后松松垮垮的坐了回去。 子猷在一旁适时的提醒道:“桑大人,有什么话……您就一次说明白了,别含含糊糊的让人误会。” 皇帝的情绪大起大落,害的他们也跟着提心吊胆的。 桑桓眼珠子动了动,大致也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便揣度着说:“皇上年前下旨说不再选妃,怀安王妃便将微臣三女儿的生辰八字要了过去,此事微臣并不知情,乃是家母做的主。 本以为这也是一桩好事,可没想到,今天温庭蕴到我桑家来,却强要了我的二女儿,这让微臣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皇帝脸上没太大起伏,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可是子猷却已经猜到了这只老狐狸的用意。 他明知道皇帝喜欢的人是谁,如今却把她推到前头来,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皇帝不能为桑清婉做主,那嫁入怀安王府的必然就是桑梓,反正皇帝有言在先,三年内不再纳妃,这也怪不得他,真是将的一手好军! 懿轩锋利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声音没什么温度的笑问:“桑大人,以朕对世子的了解,他不是那种纨绔恶劣之人,何况当时还是在桑府,认真追究起来,到最后脸上不好看的,怕不一定就是怀安王府。 你要朕给你做主,是希望朕彻查此事,严惩温庭蕴呢,还是希望朕帮你从中调和,让桑清婉能够嫁入温家?” 桑桓微微一怔,她自然是希望桑清婉能够嫁入温家做世子妃,皇上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子猷却暗中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轻嗤了一声,敢逼迫皇上,看来今天那位二小姐,就算真的能够如愿以偿,怕也不会有好结果了。 见皇帝似乎真的是在认真的征询他的意见,桑桓委婉道:“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最好的,如此微臣的二女儿婚事也算有了着落,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皇帝点了点头,“可是桑大人,你打算让她们姐妹二人同时嫁人怀安王府吗?如果这样,那如何来分主次? 适才听你话里的意思,好像怀安王妃中意的是你家的三小姐,嫡庶尊卑有别,可婚事又有先后,你打算如何解决这其中的矛盾?” 皇帝面上始终带着微笑,可那口气却是越说越冷硬。 桑桓慌忙表态说:“皇上,怀安王妃虽说年前就跟家母要走了梓儿的生辰八字,可是她却迟迟未下决定,所以梓儿与温庭蕴的婚事是不作数的,两家并未说定此事。如果微臣的二女儿能够嫁入怀安王府,那梓儿的婚事自当先搁下,待嫡姐出嫁之后再做打算。” “哦?是嘛。” 懿轩淡淡接了这一句,便再没了下文。 桑桓又讨好说:“本来,之前微臣是想让她们姐妹二人一起入宫选秀的……”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既然桑清婉钟情于温庭蕴,那朕倒也可以成全了她,改天你就将你家三小姐的生辰八字送到钦天监去吧。” 皇帝说完这句,若无其事的接过祥公公递上来的新茶,细细的品着,又没了下文。 桑桓愕然,他的话明明就没有说完,可现在却好像也不能再接着往下说了。 怔忡了片刻,待想过懿轩话里的意思,桑桓慌忙叩头谢恩,“是,微臣明白了,微臣谢皇上隆恩。” “只是……” 懿轩欲言又止,似乎十分的为难。 桑桓忙问:“皇上,您有话不妨直说。” 懿轩叹道:“桑大人,有句老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就算有朕从中撮合,也得怀安王府点头才行,不然,硬硬的将二小姐送到人家门槛里去,她以后的日子怕是也难顺心,你觉得朕说的有道理吗?” 桑桓自然也心中有数,只得顺着皇帝的话问:“那依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此事还得跟怀安王平心静气的好好谈一谈。” 这边皇上正说着话呢,便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皇上,怀安王携世子在外求见。” 懿轩笑道:“你看,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宣吧。”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片刻之后,便有人引着怀安王和温庭蕴进来,两人忙跪地行了大礼。 怀安王倒没什么,可是温庭蕴看见皇帝的时候,却是着实吃了一惊。 懿轩给了他一个安抚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在这个时候大惊小怪的。 皇帝赐了平身,又问怀安王,“木已成舟,桑大人的意思是想两家还是要往好处走,只要世子肯负责,他们也愿意既往不咎,王爷你看呢?” 怀安王倒是诚意十足,“皇上,不管怎么说,此事我们温家的人既然做了,就不会抵赖,但有一点,正妃是不行的……” 怀安王话还未说完,已经听桑桓打断道:“温景略,你什么意思,我女儿哪里配不上你儿子?” 怀安王正色道:“我们怀安王府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娶的儿媳妇,也必须是贤惠有品德之人。 今天庭蕴在你府上做了不该做的事是真,我们认,但若真的追究这其中的原因,桑大人你自己也心中有数,我们怀安王府,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女孩子做正妻。 让二小姐做庭蕴的妾,我们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温景略是武将,说话中气十足,掷地有声,且此事他们也算不得理亏,所以就更是理直气壮。 桑桓气的脸色骤变,指着温景略的手都在抖个不停,“你,你简直是欺人太甚,我们桑家嫡出的小姐,怎么可以去给你的儿子做妾,婉儿那么优秀的女孩子,嫁到你家是你们走了鸿运!” 温景略语气生硬道:“若是桑大人觉得嫁到我们怀安王府是委屈了二小姐,那我们也不会勉强,悉听尊便就是。” 第296章 只能做妾 桑桓因着知道温景略的性子,心里有把握他不敢不认,所以才跑来皇上这里告状,可没想到,一向温厚的温景略,这次说话竟如此不留余地。 “你们,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桑桓简直都要被气疯了,在自己府中,女儿被人占了便宜,还要被抬去做妾,以后他的脸面往哪搁? 懿轩看着几人的争吵,却是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的在端着茶杯品茶。 桑桓转而去求助皇帝,“皇上,求您给微臣主持公道。” 懿轩正在寻思着,这事要怎么让双方都能满意,却见温庭蕴站出来跪道:“皇上,就算您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娶桑清婉的。 我今天去桑府,乃是因着与桑怀瑾的情谊,知道他新近丧母心情沮丧,想去开导他一番,可谁知,竟在桑府遭了那位二小姐的算计。 她们给了我一杯加了有致幻成分的迷药,然后桑清婉再打扮成梓儿的样子引诱我,所以我才会着了她的道。 如此寡廉鲜耻的女子,我绝不会让她玷污我们怀安王府的名声,就算是做妾,也绝无可能!” 桑桓气的脸色干黄,君前失仪,跳脚骂道:“温庭蕴,你这是想抵赖吗?” 温庭蕴跪在地上,锋利的眸子针锋相对的望着桑桓,毫不客气的讥讽道:“桑大人,你那个女儿难道是没人要了吗,非得要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逼着我娶她?她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梓儿,却非要横刀夺爱去抢自己妹妹未来的夫君,何等的无耻,我才不要!” 桑桓指着温庭蕴的鼻子,哼道:“好,好,你既然如此没有担当,那我也绝不会让梓儿嫁给你,你以后休想再与我们桑家的人有任何瓜葛!” 懿轩被他们吵得有些头疼,抬手捏了捏眉心去看温景略,温景略慌忙表态说:“皇上,不管怎么说,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如果桑大人愿意,就按照之前微臣所说的,在庭蕴迎娶正妻之后,便可让桑家二小姐过门,如果桑大人不愿意,那这事就请皇上圣裁,该我们承担的责任,我们一点也不会推脱!” 话说到这个地步,温家这边怕是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了。 懿轩本也是这个意思,温景略的坚持,倒是让这事好办多了。 于是皇帝又转而跟桑桓商量道:“桑大人,其实这事并非多么难裁决,世子刚才说在桑府被人给下了药,虽无实据,但此事想必你心里是有数的。 若真是世子起了混心,欺辱了桑家二小姐,那朕无论如何都会让他负起责任,娶桑清婉为正妻。可此事责任并非全在他一人,妾有情郎无意,强行捆绑在一起,只会让这两人成为怨偶。” 桑桓急道:“可是皇上,臣的二女儿已经,已经……这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所以嘛,朕的意思,就让桑清婉给温庭蕴做个妾,如此既成全了二小姐的一片痴心,也不会太为难世子,你觉得呢桑大人? 当然,如过你执意不肯,那朕也只有重责温庭蕴,可这事闹起来之后,二小姐以后的婚事,就得桑大人你自己斟酌了。” 见皇上如此说,桑桓脸色灰败,知道已经不能再强争什么了,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就跌倒在地。 见他已经默认,温景略慌忙谢恩说:“微臣遵旨,谢皇上隆恩。” 可这个时候,温庭蕴却不服的反抗说:“皇上,您责罚我吧,大不了就是坐牢挨板子,我宁可在大牢里待上几个月,也绝不会娶那个女人的。” 皇帝脸色一沉,温景略已经狠狠的扯了温庭蕴一把,“混账,再敢胡闹,当心回去家法伺候!” “父王,您打死我吧,打死我我也不要娶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温庭蕴到底年少气盛,无论如何都不肯屈服。 温景略见皇帝不悦,慌忙行礼说:“皇上,若无他事,微臣这就告退了。” 懿轩点了点头,温景略便强拖着温庭蕴往外走去。 可温庭蕴哪里会就这样算了,还非要理论,到底是让怀安王给硬生生的拖了出去。 这边桑桓气急败坏,只觉得颜面无存,老脸都丢光了。 皇帝安慰了他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桑桓回到府中,管家一迎上来,他就铁青着脸色吩咐说:“让二小姐到我的书房来!” 桑清婉知道桑桓去做什么了,也许是早就预料道事情不会如她所想的那般顺利,所以在听说桑桓进宫之后,她也没有吃惊。 听到桑桓找她,桑清婉从自己小院里出来的时候,一点都不慌张,而是一副铁了心视死如归的样子。 她带着木槿去了书房,桑桓一看见她进来,上去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桑清柔歪着头,嘴角火辣辣的痛,但是脸上的倔强神情却丝毫不减。 桑桓指着她,气疯了般的骂道:“你做的好事,把我们桑家的脸面都丢光了!你知不知道,一直以来,为父一直对你抱着很高的期望,你也本该是桑家最尊贵的嫡出小姐,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倒贴也就罢了,到头来人家还不肯认账,要你去做妾!你一个堂堂的千金小姐,去怀安王府做妾,你甘心吗!” 桑清婉原本没什么温度的眼神,慢慢的开始有了生气,“父亲,您说什么?怀安王府要我去做妾?” 桑桓以为她这样做是不情愿,依然愤然骂道:“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你做的时候,怎么不考虑下后果? 难道这全京城,就他温庭蕴是难得的好儿郎,其他人就都比不上他吗?你满可以有一个好的婚姻,去做高贵体面的正妻,可你偏偏要做这种蠢事,如今怨得了谁?” “我谁都不怨。” 桑清婉忽然急切的问:“父亲,那温庭蕴的正妻是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难道你做了她的妾,却要让你妹妹去做她的正妻吗,你不仅仅是毁了你自己的前途,你还……,总之,梓儿是没机会嫁入怀安王府了,她的婚事只能以后再说了。” 桑清婉忽然含泪笑了,“好,那真是太好了!” 桑桓看到她那失心疯般的样子,吼道:“好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毁掉的,只是你自己的前途而已! 第297章 我恨你 桑桓看到她那失心疯般的样子,吼道:“好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毁掉的,只是你自己的前途而已! 梓儿是庶出,为父做什么事情都是先顾着你,你与她到底有什么好争的?她有的你都有,她没有的,你也有,可是你看看,你把你自己葬送到什么地步了!” 桑清婉的嘴角在滴血,可却没有丝毫的悔意,那是她爱的人,就算给他做妾她也认了,但是他却决不能和桑梓在一起。 “父亲,婉儿知道让您失望了,但是我不后悔。” 桑清婉说完,转身义无反顾的走了出去。 剩下桑桓微微一怔,随即追到门口责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怎么会养了你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儿!” 桑清婉从书房出来,途径花园的时候,恰碰到桑梓从老夫人那边回来。 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桑梓从白府回来,立刻就听说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桑清婉居然对自己如此狠的下手。 她本不欲搭理桑清婉,可没想到桑清婉却主动拦住了她。 桑梓冷冷看着她,不知道这种时候,她还能对自己说什么。 桑清婉却冷冷一笑,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挑衅般的说:“桑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如意的,很快我就要嫁入怀安王府了,而你与温庭蕴的婚事,也就这么告吹了。” 桑梓淡淡一笑,漠然道:“桑清婉,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是个心性骄傲的女子,你骄傲,不是因为你的出身,而是因为你的心地见识不凡,可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不知为何,现在的你,让我觉得可怜又可悲!想想也是,在一个营营苟苟,自私冷血的家庭里,怎么可能教养出人品高贵的子女来!” 她说完便想走,如此毫不在意的态度,差点就要逼疯了桑清婉,她一把抓住她嘶吼着问:“桑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尽可以诋毁桑家,可是不要忘了,你也是桑家的一份子!” 桑梓硬硬挣脱了她的钳制,并不去接她的话,而是冷冷哂笑道:“桑清婉,用这样的方式得到温庭蕴,你觉得他真的会善待你吗?既然你求仁得仁,那就但愿你以后能够顺心如意。” 桑清婉追上去几步,在她背后歇斯底里的喊道:“桑梓,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只是把他当成你晋身的阶梯,而我,我才是那个可以为他奉献一切的人!为了他,我甚至愿意用我的命去保护他,可你又算的了什么?你跟本就不配得到他的爱!” 桑梓回眸冷笑,“你爱他,就一定得要他也爱你是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狰狞扭曲,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的温婉端庄?或者这才是那个真正的你,只是如此伪装,你不觉得累吗?” 桑清婉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却忽然又高傲不屑的笑了,“桑梓,你说我虚伪,可是此刻的你,又何尝不是在强装笑颜? 本该属于你的世子妃之位,就这样没了,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在意吗,只怕是心在滴血,却仍然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吧?” “那只是你这样认为而已,而且桑清婉,我也同样不会让你有机会嫁入怀安王府的,因为你不配!” 桑梓说完,便不再跟她纠缠,头也不回的走了。 桑清婉望着她的背影,咬着牙冷笑,“桑梓,这是皇上赐的婚,你做什么都是徒劳,你就算再不甘心也没用了!” …… 正月初八,怀安王府传来噩耗,温庭煜在边疆为国捐躯。 怀安王温景略悲伤不已,决定让世子温庭蕴代父出征。 上元节那天,桑梓和桑清婉都接到了温庭蕴要离京的消息。 十里长亭,桑梓执酒相送,虽万般担心,却依然只有一句话,“庭蕴,你要保重,一定要回来。” 温庭蕴自打那天之后,便没再见过她,他一直忐忑她会不会怪他,也没脸约她出来。 可此刻看到桑梓的神情,他终于是放心了,“梓儿,对不起,那天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心,等我凯旋归来,定会求皇上将你赐给我为妻。” 桑梓这个时候不敢说什么太决绝的话,何况,他走之后,她自有她的事情要做,有些事一直瞒着他,就是怕他会分心。 “庭蕴,你要记住我的话,保重自己,一定要回来。” 然后桑梓将手里的那件金丝软甲递到了他的手里,“这件衣服据说轻薄坚韧,刀枪不入,你贴身穿着能多一层保护,我也能放心些。还有,这包袱里有些解毒药丸,我都贴了标签,你带着也许有用。” 温庭蕴接过去交给身后的怀远,恋恋不舍道:“梓儿,谢谢你。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快回来,但是你也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桑梓回眸看了眼那辆越走越近的马车,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桑清婉赶过来的时候,温庭蕴已经冷着脸色上马准备离开。 她将手里的包袱递了上去,那里面是她连夜为他赶制的几件衣服,“庭蕴,我来送送你,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只是希望你能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温庭蕴扬起手里的马鞭,鞭声呼啸而来,惊的桑清婉一阵头皮发麻,可是下一刻,她手里的东西已经被温庭蕴的马鞭给卷了过去。 他打开包袱,扯出里面的两件长袍,当着桑清婉的面,用短剑划破,将那两件衣服撕的粉碎,又重重丢在了她的脚下。 “桑清婉,我恨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失去与梓儿成亲的机会,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这辈子,也不要再指望能够踏进怀安王府半步! 就算皇上要降罪于我,我也绝不会纳你为妾,因为我每次看见你,就恨不得杀了你!” 温庭蕴咬牙切齿的说完这番话,毫不留情的转头策马而去,留下一个神情呆滞,满面泪痕的桑清婉。 木槿在身后紧紧的扶着她,桑清婉含恨看他远走,直到再看不到人影,才跪在地上,抱着那团被撕碎的衣服放声大哭。 为什么她怎么做,都得不到他的半点怜惜? 她看见了,适才桑梓也送给他一个包袱,那包袱里装的什么她不知道,但是他接过去的时候,那十分珍视的样子都落在了她的眼里,那神情刺的她心都疼了。 可为什么,他却如此嫌弃自己送他的东西? 她苦心算计他是有她的不对,可是她那么爱他,他不是不知道的呀。 桑清婉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 “桑梓,我不会让你有命等到他回来的,只有你消失了,他才会看见我的存在,庭蕴他是我的,是我的!” 第298章 暗算(1) 桑梓的马车在南城门外碰到了桑怀瑾,见他马背上驮着一个包袱,又是在这种时候,她念头一转,已经大致猜到了他要去哪里。 下了马车,桑梓问桑怀瑾:“真的要离开吗?” 桑怀瑾牵着马站在她面前,脸色有些不大好,多日关在房内,让他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往日里那般神采飞扬,而是显的有些瘦弱憔悴。 他点了点头,眼神却似乎比之前更加的清明犀利了,“这个家,我真的待够了,我要跟着庭蕴出去历练一番,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再也不想活在别人的压迫之下。” 桑梓似是有些羡慕般的说:“你的选择是对的,如果是我,也许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沙场刀剑不长眼,二哥哥要保重自己。” 桑怀瑾听她这样说,忽然释怀般笑了,“我之前不走,是因为放不下我母亲,如今,总算可以挣脱了。 这个家,腐朽压抑,尔虞我诈,都是亲人却感觉不到半点亲人间的温暖关怀,只会彼此残害算计,我真的受够了! 梓儿,我走后,你也要保重自身,替我好好照顾祖母,恕我暂时不能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了。” 桑梓应道:“二哥哥放心走吧,我相信你,他日必能荣光归来。” 桑怀瑾似有不舍的望了她一眼,转身上马,快马加鞭而去。 桑梓站在马车前,目送他走出去很远,才又重新上了马车回府。 而直到温庭蕴离京,怀安王府大概因为温庭煜棺椁尚未到京的缘故,一直没有跟桑府下聘。 如今的桑府,如一盘散沙,老夫人卧病在床,桑桓顾不上家中的事,桑握瑜又成天不在府中,便暂时由桑清婉来主事。 这晚,因着有些事枫墨白不放心,便派了人来接桑梓去了白府。 可没想到的是,她才从后门出去不多会,便有人将她的行踪告诉了桑清婉。 很快的,桑清婉便去了桑桓的书房,然后带着桑桓去了后门。 而这个时候,他们亲眼看见,有两个人匆忙出了后门,其中一个,虽夜色中看不分明,但那衣服是桑梓的却没有错。 桑清婉趁机在一旁挑拨说:“父亲,您看见了吧?后门这边无人看守,她就是这样,每天偷偷溜出去与人私会的。 之前我曾派人暗中跟着过她,发现她是去了城东的白府,而白府住着的,正是那位名满天下的才子枫墨白。 而且我还打听到,梓儿入京不久,这个人也随之而来,之后梓儿暗中频繁出入他的府上,若说这两个人没有私情,我是不信的。 枫墨白的书画万金难求,他怎么可能因为吃了我们庄子上的一点果子,就送一幅画给她,这分明就是在撒谎!” 桑桓对于桑清婉的话,并不十分相信,便派了人说:“去城东白府的门外守着,看三小姐是不是从白府出来的。” 随后,他便去了紫桐院。 而此时的紫桐院内,只有蕙心正坐在灯下绣一个绣片儿。 见桑桓忽然到来,蕙心吓了一跳。桑桓也不与她兜圈子,直接劈头就问:“三小姐呢,去哪了?” 蕙心本想说,桑梓去了老夫人那边,可在看到桑桓身后的桑清婉时,她知道,她没办法用老夫人来做挡箭牌了。 定了定心神,蕙心面上不动声色的说:“回老爷的话,老夫人一直卧病在床,三小姐看着心里着急,听说京城白府来了一位神医,三小姐去求药去了。” 桑桓哼道:“她要真有那么孝顺就好了,别是打着求药的幌子,去做别的事了吧?说,枫墨白什么时候入京的,三小姐又为什么总是频繁出入白府,她和那个枫墨白到底是什么关系?” 蕙心一听,慌忙就跪了,看似十分委屈的说:“老爷,枫墨白什么时候入京的奴婢并不清楚,只知道是九月份的时候,我们在街上偶遇了他。 老爷说三小姐频繁出入白府,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也就是最近听说白府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三小姐便想去求那位大夫来给老夫人看看,可是去了两三次,皆没有碰上,也就回来了。 黄昏时分,小姐听说那位大夫回了白府,这才带着简兮立刻奔了去请人,这会子,还不知道到了没有呢。 老爷您千万别相信一些人的无稽之谈,误会了小姐,想那枫墨白是什么人,他在南国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怎么可能跟三小姐牵扯不清呢?” 桑桓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像桑梓这样的出身,也不认识几个字,言行举止更是没规矩的很,纵然有几分姿色,怕也难得那人的青睐。 像他们这样的风流才子,在南边最不缺少的就是送上门的美女,他眼界自然不俗。 桑梓回京的时候,还是个身量都没长起来的小丫头,她能懂什么,想必自己真的想多了。 可细想一想,他又不十分相信蕙心的话,便又问:“白府的那位大夫叫什么,为何如此难请?” 蕙心硬着头皮说:“白府的那位大夫姓曹,名字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医术十分高明,据说跟去了军中的顾太医是同一位师傅,别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姓曹?莫不是曹荬?” 桑桓若有所思的说:“顾太医当年师从邪医谷的一位老神医,年纪轻轻便进了太医院,深得先帝器重,若曹荬是他的师兄弟,那老夫人这病,说不定还真能给治好了。” 蕙心不敢把话说死了,只得又含糊道:“是不是曹荬,奴婢也不知道,小姐从未带奴婢去过白府,其实就连小姐,也根本没见到过那人。” 桑清婉冷笑道:“你莫不是在撒谎吧?说的煞有其事,可是又谁都没有见过,那她一次次的去白府,到底是去做什么去了?” 蕙心急道:“二小姐,您可千万别误会,那位枫先生人品高洁,若真像你想的那样,恐怕早就托人来府上说明白了,以他的名望,三小姐若是嫁给他,那是高攀了,老爷安得会不同意,他们又何必偷偷摸摸的?” 桑清婉却不屑道:“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就是个穷酸书生罢了,与梓儿那丫头倒也般配。依我看,他是怕父亲嫌他只是一介布衣,没脸上门求亲,两个人这才一直暗通款曲吧。” 第299章 暗算(2) 蕙心气的脸通红,在她眼中,桑清婉连给枫墨白提鞋也不配,她又有什么资格诋毁先生,因此便有些不满的说:“那位枫先生看似一介布衣,可以他的才名若是想入朝为官,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他一向淡薄惯了,财不外露而已。 二小姐想想,他那紫薇阁是普通人能进得去的吗,那里面,一卷雪花纸都要十两银子,笔墨纸砚除了古物便是顶尖的好东西,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着呢。” 桑清婉挑眉嗤道:“有些人一辈子没见过,你就见过吗,说的跟真的似的。” 倒是桑桓微微点了点头说:“她倒也不全是夸大其言,为父认识的人中,有一位前些年曾有幸去过一次紫薇阁,说那里的书画,除了古人的名篇佳作,便是当今天下的名家之作,收藏书画数量之多,让人难以想象,且还有许多是孤本,可谓让人大开眼界。 多少文人雅士都以登一次紫薇阁为骄傲,只从这里也可以窥见一斑,此人绝不可能只是一般的穷酸书生。” 收藏,可是需要钱的。 蕙心暗中丢过去一记白眼,桑清婉抿紧了唇,明显有些气不过。 她就是不明白了,桑梓那丫头到底哪来的本事搭上这么多人。 先是温庭蕴,后来又是逸安王,如今又蹦出来一个枫墨白,哪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究竟是她眼光好,运气好,还是她天生就有勾引人的本事! 桑清婉已经开始压制不住心里的那股嫉妒的怒火,口不择言的讥讽道:“如果枫墨白真有那么好,且他若是有诚意,早该登门拜访了,怕就怕,是三妹妹自己上赶着去倒贴人家。” 蕙心暗中撇了撇嘴,若说倒贴,还有比你贴的更紧的吗? 倒是桑桓回头责备的看了她一眼,喝道:“不许胡说,这事没有问清楚之前,谁都不许妄自猜测!” 桑清婉不甘道:“父亲,您若是不信,等下桑梓回来,您大可以试探着问问她,到底是去白府做什么了?” 桑清婉的言行,如今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这让桑桓十分的气恼,“为父要怎么做,用不着你来教,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今晚的事,若是有半句不好的流言传了出去,我拿你是问!” “父亲……” “好了,你回去吧,这里有我等着你三妹妹就行了。” 桑桓下了命令,可桑清婉却执拗的站在那儿不肯离开。 很快的,便又人来回说:“老爷,三小姐从白府出来了,只有她和简兮两人,没有旁人了。” 桑清婉闻言冷笑道:“父亲,您看我说的没错吧,蕙心这丫头根本就是在撒谎,哪里有什么神医,不过是在替梓儿遮掩而已。” 桑桓此刻脸上也有些不大好看,却耐着性子没有说话。 桑梓回来的时候,一踏进门槛看见这两人,心里便觉“咯噔”一下。 她先上去给桑桓请了安,这才有些意外的问:“父亲,二姐,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在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不等桑清婉开口,桑桓已经厉声问:“梓儿,这大晚上的,你不在府里好好待着,去哪里了?” 桑梓见蕙心一直看着桌角放着的那个医药箱,心里已然有数,便不慌不忙的说:“父亲,女儿去了一趟白府,为祖母去求药,去了好几次,今晚总算没有白跑。”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双手递了过去,“那位曹大夫说,这里面的药丸,要每天给祖母服用一次,大概半月之后,病情便会有所好转,到时候,他会重新给祖母开方子。” 桑清婉冷笑道:“桑梓,谁知道你这药到底是什么做的,有没有疗效还不一定呢,祖母现在身体本来就不好,怎敢给她老人家胡乱用药? 一个没见过面的大夫,连脉都没诊,就敢给人吃药,万一祖母吃了这药有什么好歹,你负的起这责任吗? 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不如去把那位神医请到家里来给祖母瞧瞧,到时候也让我们开开眼,那神医,到底是何方神圣!” 桑梓淡淡道:“曹荬我怕是请不动的,我将祖母的症状跟他细说了一遍,又将之前大夫开的方子拿给他看了一下,他便给了这瓶药丸。 如果父亲和二姐实在担心,我也无话可说,用不用这药,本来我也是要去征求父亲的意见的,如今药拿来了,用不用,由父亲做主便是。” 桑桓想了想说:“这事不急,等明天请王太医来看看这药,再做决定不迟。” 既然如此,桑桓也不好再责备她什么,只是依然沉着脸色叮嘱说:“梓儿,以后这样的事,你要先跟为父商量一下,不许私自做主。 一个姑娘家,深夜出入别人的府邸,传出去总不好听。 而且,今天上午,为父已经将你的生辰八字送去了钦天监,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你入宫的圣旨下来,你要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要再徒惹是非。” 桑梓讶然抬眸,还未来得及问,已经听桑清婉震惊道:“父亲,您说什么,您把桑梓的生辰八字送去了钦天监?皇上不是说过,三年内不会再选妃吗,难道又改变主意了?” “哦,这倒不是。” 桑桓见两人皆意外的看着他,便解释说:“梓儿,为父不知道你现在是否已经知道了,你之前认识的逸安王其实就是皇上,既然你已经不能再嫁入怀安王府,而且皇上也很喜欢你,所以为父便遵旨将你的生辰八字送去了钦天监。” 桑梓还未从桑桓的话中回过神来,却见桑清婉不可置信的摇头道:“逸安王是皇上,这怎么可能?皇上明明说过不会再选妃,却为何独独要了她的生辰八字?父亲,这是为什么,除了她之外,皇上还钦点了哪家的小姐入宫?” 桑桓看着桑清婉那焦急的样子,微微摇头叹道:“这我倒是没有再听说过了,若真只是钦点了你三妹妹一人,倒是我们桑府的荣幸了。婉儿,为父了解你的心情,可人各有命,也许之前有关咱们桑府的那个童谣预言,真的要应在你三妹妹身上了。” 桑清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光了一样,忽然就趔趄着倒退了两步,莫名的苦笑起来。 她做了什么?她苦心拆散了桑梓与温庭蕴的婚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却要入宫了。 桑清婉不明白,命运为何如此不公,总是要厚此薄彼! 第300章 告御状(1) 桑桓走后,桑梓转身进了内室。 为求稳妥起见,这是她和蕙心提前商量好的对策,如果她出入白府被人发现,便用这种方法搪塞过去。 那药丸,也确实是之前她写信问过曹荬,得了方子以后,让枫墨白帮忙配制的。 只是入宫这事,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有想到,桑桓这么快就将她的生辰八字送去了钦天监。 看来,她得要赶在圣旨下来之前,完成她要做的事情了。 简兮见她震惊过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有些不放心的问:“小姐,您打算怎么办?千想万想,竟是想不到,是桑桓将小姐送进了宫。” 事到如今,桑梓反倒是心中没了杂念,“简兮,你听错了,刚才他说过,是奉旨将我的生辰八字送进了钦天监,所以这极有可能是皇上的意思,他也不过是奉旨行事而已。可我现在没心情想这些,后天二月二了,皇上会率群臣出宫御驾亲耕,我们也要准备着了。” 桑梓命蕙心拿出衣柜里的那个小册子,简兮忙去端了纸笔来。 桑梓用一把锋利的短剑,划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滴进砚台里,然后提笔,开始书写状纸。 …… 二月二,龙抬头。 大乾的农务也是从今天拉开了序幕,皇帝亲做表率,率领百官出宫,在郊外播种农耕。 群臣皆着布衣,皇帝亦只着常服,礼乐祭祀之后,带着百官去到地里,播种下开春的第一把种子。 围观的百姓,闲过了一个冬天,似乎有使不完的劲,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停的向着皇帝欢呼着。 懿轩从田里出来,这农耕仪式也便算是完成了。 皇帝心情很好,今冬纵然京城灾民遍地,可在朝廷的及时救助之下,到底是将百姓们都安置妥当了。 如今许多人已经开始返乡务农,这的确是个好现象。 懿轩接过祥公公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汗,正想要起驾回宫,却见有人急急来回禀说:“皇上,前面有一女子披麻戴孝,带着一群人,非要拦驾告御状。” 懿轩眉头一挑,片刻之后,还是吩咐说:“将她带上来。” 告御状,这是得有多大的冤情? 百官皆面面相觑,讶然不已,站在路的两旁,不停的窃窃私语。 毕竟这还是大乾自开国至今,头一次有人敢来告御状,人们一时难免有些好奇。 很快,便见一个身材纤弱的女子,身穿白色孝衣,披散着头发,只用一根素簪在脑后松松的绾了一个发髻,然后面色沉冷,眼神决绝的一步步走了过来。 最先看见桑梓的是姜晟,震惊之下,他脸上的肌肉狠狠抖动了几下,然后转而去看桑桓。 而此时的桑桓,已经呆若木鸡,眼看着桑梓一步步从他面前经过,他却张着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以为,他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而懿轩的震惊,丝毫不在两人之下。 他慢慢的转过身来,在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原本平静的眸子,倏然就沉了下来。 怎么会是她?她到底想干什么! 懿轩的双眸死死的盯着桑梓,直到她双手高举着一卷状纸跪在自己面前,声声泣血,字字清晰的说道:“民女桑梓,以前吏部尚书韩国臻次子韩显遗腹子之名,状告桑桓不忠不臣,陷害忠良八大罪状;状告姜家,欺君罔上,无视国法八大罪状,请皇上为民女做主!” 她说完,一边叩拜下去,一边将将手里的状纸双手高托着,递到了皇帝的面前。 可是懿轩这会的心情,已经无法只是用“震惊”二字来形容了,他甚至忘了让人去接她手里的状纸,而是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弯下身来问:“你说你是谁?” 桑梓抬起头,直视着他如渊的双眸,字字道:“前吏部尚书韩国臻次子韩显的遗腹子,桑梓!” 皇帝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她身后跟着的那些人,问:“他们又是谁?” 桑梓回道:“证人!” 懿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会慢慢平静下来,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低头恼怒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接下来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桑梓微微一笑,“皇上,民女知道,可是民女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若能为韩家洗脱冤屈,民女死而无憾!” 那卷状纸已经在皇帝手里被捏的变了形,龙颜大怒,懿轩咬着牙说:“好,很好,你瞒的朕可真紧!” 皇帝越过她,直接吩咐刑部的李大人说:“李大人,这些可都是本案的重要证人,若是有一个在你手里出了意外,朕诛你的九族!” 那位李大人,慌忙跪道:“皇上,兹事体大,微臣不敢疏忽怠慢,请皇上放心。” 懿轩又吩咐大理寺的王大人说:“此事牵扯太大,朕会亲自坐镇,大理寺和刑部联合查案,所有状纸上说的,朕都要你们查的清清楚楚!” 两位大人忙又跪地领旨道:“是,微臣遵旨。” 临行前,懿轩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锋利的目光便落在了桑桓和姜晟身上,这一眼,让桑桓随即瘫坐了下去,姜晟也是脸色大变。 “带上她,起驾回宫!” …… 宣德殿,乃皇帝下朝之后,召见大臣的所在,这次却临时变成了审案的大堂。 六尺长的钉床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钢钉,根根都有手指粗细,六七寸那么长。 懿轩坐在龙案后面,信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摔了出去,皇帝震怒,底下两位待命的大臣亦不敢多言,皆噤若寒蝉,垂首躬身静立一旁。 只有底下站着的那个少女,面对这样令人胆寒的刑具,紧紧的握着双拳,目中没有丝毫的惧意,仿佛已经置生死于身外了。 可她越是如此,皇帝便越是愤怒。 “你可还记得朕跟你说过什么?朕说过,不管你有什么心愿,朕都可以帮你达成,你是故意要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还是不信任朕对你许下的承诺!” 桑梓脸上露出些许感动的神色,可那一丝神情,也如蜻蜓点水般,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民女不是不相信皇上,只是怕此事皇上一插手,便会打草惊蛇,如此,倒是走了弯路。 民女只有一条命,输不起。 所以,民女纵有天大的冤情,也只能自己扛着。可是,这案子最后还是得要皇上来审,民女相信皇上一定能还我韩家一个公道!” 第301章 告御状(2) 懿轩重重哼了一声,“桑梓,经过这场劫难,你最好给朕好好活着,否则,朕所有应允你的事,一件也不会让你如愿!” 桑梓没有言语,默了片刻之后,却问:“皇上,您知道民女的母亲,为何给民女取名桑梓吗?” 懿轩犹豫着问:“难道不是因为桑桓的缘故吗?” 桑梓含泪回道:“当然不是,民女的母亲,之所以为民女取名桑梓,是因为我韩家上至祖母,下至兄长,至今无一个尸骨可以还乡安葬。” 懿轩按在桌角的手狠狠的颤抖了一下,所谓落叶归根,不管官做到多大,故去之人的棺椁都会回乡葬入祖坟,牌位也会入祖籍祠堂享受后代香火。 可是,当时韩家是以谋反罪被抄家的,被斩杀之人,皆被曝尸荒野,整整十五年了,尸骨是否被收殓过,他都尚且不知。 懿轩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就连他这个做皇帝的,惊闻此言心内都悲痛不已,何况那些可都是她的至亲之人。 殿里的空气,像是一下子冷凝了下来,静的让人有些胆颤。 皇帝声音略有些颤抖,却无比坚决的说:“只要你有证据,朕必会为你做主!” “多谢皇上。” 桑梓从容的走到那虎头钉床的末尾,一直凝重的神情,此刻却忽然泛起了些许的笑意。 “皇上,民女有冤,求皇上还我韩家冤死之人一个公道!” 桑梓喊完这句,重重的扑向面前的钉床。 懿轩猛地别过脸去,手里握着的一支毛笔,“咔嚓”被折成了两段。 而一旁的王大人,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李大人则是抬起衣袖,迅速的擦去了额上的冷汗。 这个小女子,当真不是凡人。 要知道今天她这一扑,自己是否还有命活着,就是个未知,何况她状告的可是桑桓和姜晟,一个三品文官,一个二品大员,若这场官司她赢了,那这两家,岂不又要血流成河? 一念至此,李大人又抬起衣袖,用力的擦了擦额头。 大乾自开国以来,最大的惨案莫过于韩家当年被判抄家。 可是没有想到,十五年后,因为一个小女子的不甘,却又掀起了一场惊天大案。 也许这就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吧。 钉床下,有鲜血若泉眼般汩汩流下,很快,虎头钉床的四只脚便浸在了血泊里,血腥味顷刻间充斥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让闻到的人皆脸色遽变。 桑梓趴在钉床上,脸色惨白,被汗水湿透的头发,若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丝丝缕缕的贴在脸上,可是她却咬紧了牙,一字字背诵着状纸上的内容。 “民女桑梓,状告桑桓不忠不臣,残害忠良等八大罪行: 其罪一:纵容家奴(女票)(女支)伤人,纵火行凶,后又弄权逃脱无视国法。 桑家奴仆赵四,在青楼(女票)(女支),因(女支)子不从便恼羞成怒伤人性命,后又纵火行凶意图掩盖自己的罪行,不料火势太大殃及池鱼,导致附近民居被烧,重伤数人。 赵四被判死刑之后,其母挑唆姜氏,利用姜晟的关系,买通狱卒,将诈死的赵四救出,后赵四逃去青州被人认出,如今人就押在城东的一座破庙里。 其罪二:滥用职权强买强***死人命。 桑桓生辰,其子桑握瑜为讨父亲欢心,强买赵家祖传‘八贤宝扇’,逼迫赵家老爷子触壁身亡,而桑握瑜怕此事泄露出去,又想对其惟一的幼孙下手。 赵二宝侥幸逃的一命,如今就在殿外,是为人证之一。 其罪三:构陷百姓,致使戚家家破人亡。 桑握瑜仗势欺压百姓,因着看上了戚家小姐戚玉茹,又怕强抢落人口实,便指使人引诱其兄长在赌庄赌钱,一夜之间倾家荡产,活生生气死了戚父。 戚父死后,又逼戚玉茹的兄长将其卖入烟花之地,而后又假仁假义出手相助,在将戚玉茹接入桑府之后强行玷污。 而今,戚玉茹就跪在殿外,是为人证之一。 其罪四:丢失赈灾银两,欺君瞒上。 桑握瑜身为粮草押运官,押运途中遭人抢劫,丢失银饷粮草大半,却欺瞒圣上不报,假说粮草顺利送达,是为欺君大罪! 其罪五:桑握瑜身为朝廷官员,知法犯法,放高利贷,开设赌坊,无视朝廷法纪。 其罪六:桑,姜两家互相包庇,天理不容。 姜泽在边疆纵兵强掳民女十几人为妓致死,抢夺百姓粮食,打死打伤数百人,前任知府因密奏皇上被杀,后桑桓又帮忙隐藏奏折。 民女无意间在桑桓的书房发现了那封密折,为保命当时不能明言,已将当日密奏一字不落抄写在册,请皇上过目。 其罪七:桑桓发妻姜氏,心肠歹毒,残忍杀害妾室。 我母亲何氏,当年被姜氏诬陷与人私通,受尽折辱,后姜氏怀恨在心,又着令不堪之徒数人,将其凌辱至死,此仇不报,枉为人的子女! 其罪八:桑桓欺君瞒上,陷害忠臣,致使韩家蒙冤被抄家,三百多条人命无辜被屠戮。 当年韩国臻为吏部尚书,可桑桓为助姜晟上位,不惜借着前朝皇子谋反之际,栽赃韩家与谋逆之徒为一党,并伪造书信内容十二封,后在抄家过程中,又私自埋下盔甲一百五十副,当做韩家谋逆的铁证。 老天有眼,十几年后,居然让我找到了当年那个伪造我祖父书信的师爷,他因当年之事,差点被姜晟灭口,九死一生逃的性命,如今人就在殿外候着,是为人证之一。 我祖父,伯父,父亲,当年含冤认罪,非气节不足,而是酷刑之下的强行画押而已。 皇上,当年我祖父自知难逃一劫,曾亲自写下血书,藏于死牢东南角第二块地砖之下,求皇上派人去收取。” 她一行说着,懿轩紧握的拳头指缝间,不觉已有鲜血流下。 皇帝的声音哽咽道:“子猷,你可听见了?你亲自带人去取韩大人的血书!” 子猷忙应道:“是,属下遵命。”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桑梓已经支撑的十分的困难了。 她眼前一阵阵发晕,甚至连不远处的皇帝,都有些看不清楚了,可还是声音微弱的继续说道:“皇上,民女还要状告姜氏一族草菅人命,弄权欺君八大罪状!” 懿轩眉心重重的攒着,目含悲痛,无比怜惜的望着她问:“你,还有力气说完剩下的状词吗?” 第302章 告御状(3) 桑梓双手死死握着钉床的边缘,抬起惨白的面庞,继续吃力道:“皇上,我还要状告姜家徇私舞弊,草菅人命等八大罪状。” 懿轩的身体猛地往前倾去,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可是他却也知道,以她的性子,不让她说完,她绝不会同意的。 打断她,只会让她受更多的苦而已。 懿轩紧握的拳头在发抖,虎头钉床下的血越积越多,每一滴都让他揪心的痛。 他知道她不是那种柔顺乖巧型的女孩子,可是他却做梦也没有想到,她骨子里竟有如此决绝刚烈的一面。 桑梓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却让在殿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的听到,此刻无人敢出声,大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其罪一:杀巨贾,夺人妻,吞没他人的财物。 桑家仆从赵四火烧(女支)院之后,殃及附近民居,桑家因着拿不出那么多的钱作为赔偿,便去姜家挪借。 姜泽私自挪用军饷二十万两,帮其度过难关,可边疆粮饷吃紧,导致兵士不满,姜泽便派自己的心腹领兵扮作山匪,血洗江南巨贾孟家,一夜之间孟家被屠戮鸡犬不留,家产也被洗劫一空,而孟家惟一的活口,便是被姜泽掳去为妾的孟小姐。 此事,军中有知情者,皇上要彻查并不困难,而我作为桑家三小姐,对于这笔银子的来历是最清楚不过的。 其罪二:草菅人命,助纣为虐,包庇姻亲强抢民女。 十五年前,姜晟为滁州知府,其姻亲程颢,因看中了滁州的一个小家碧玉,便将那女子强抢了来做妾。那女子的兄长去衙门告状,被姜晟关入了大牢,之后生死不明。 而那女子的父亲去衙门告状,却被姜晟下令重责,打残了一条腿,后因骤然失了儿女伤心过度而疯癫,侥幸留得一条性命。 此事当地百姓无人不知,现有人证许老爹带着当地百姓的联合签名簿,求皇上为其一家做主申冤! 其罪三:玷污先帝嫔妃,不顾纲常廉耻,乃大不赦之罪。 姜晟与先帝嫔妃林雅芙,多年来一直暗中苟合,此事皇上曾亲眼见过,不必民女多说。 其罪四:边关粮饷吃紧,可姜泽次子姜瑯,却私底下挪用军饷包养娼妓,为成花魁入幕之宾,一夜毫掷万金,此事西南边境百姓无人不知,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其罪五:挪用军饷,擅杀朝廷官员。 西南甘州知县,因密奏皇上姜泽挪用军饷之事,被姜泽暗杀,人人皆知其为暴疾身亡,实则乃是被姜泽下毒害死的。 其罪六:姜瑯冒领军功,为求封赏,谎报军功。 姜瑯驻守边疆多年,多次谎报军功,冒领皇上的恩赏,民女所说绝没有半句谎言,恳请皇上彻查。 其罪七:欺君罔上,私自隐瞒桑握瑜丢失军饷的事实,导致边关因为缺少粮草而打了败仗。 皇上,民女上次入宫,本就是想要告诉皇上,姜泽在边关吃了败仗。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胆敢谎言欺君,假传捷报,其心可诛。 其罪八:姜泽身为主帅,却军功赏罚不明,导致众将士哗变,后又私自斩杀功臣。 边关最近并不太平,虞国残部屡次骚扰边境,姜泽身为主帅,却一味只重用提拔自己的心腹之人,对于其他将领的军功视而不见,甚至出现了顶替别人军功的不齿之事。 姜泽为了镇压那些受了不公待遇的军士,曾下令斩杀功臣以平息士兵哗变,皇上,边关将士不怕死,可是却最怕寒了他们的心。 以上八大罪状,条条皆非民女妄言虚构,还求皇上明察!” 她话音未落,懿轩已经猛地站起身来,本想冲上前去,却被子猷给拦了下来。 “皇上,三小姐是在告御状,此刻,您是皇上,要秉持一个公允的立场,绝不可以有冲动之举,免得落人把柄。” 子猷说着的时候,桑梓已经从钉床上滚落下来,昏死在地上。 懿轩一把推开了他,几步上前,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御医呢,宣御医!” 子猷知道皇帝担心,早已命人请了御医过来候着,只等皇帝一声吩咐便立刻过来救人。 桑梓浑身满目疮痍,从胸口到脚尖再到四肢,无一处不染血,浑身像是被血水浸透了一般。 懿轩抱着她快步去了偏殿,放下她的时候,他浑身都在颤抖。 一向冷清的皇帝,此刻却眼角湿润,声音哽咽的吩咐道:“太医,救人,救不活她,朕就让你们全部陪葬!” 看着床上血人一般的女子,太医们个个一脑门子的冷汗,饶是见惯了伤痛,可伸出去的手,却还是忍不住的在发抖。 …… 桑梓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过来,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之后了,浑身千疮百孔的疼,让她痛不欲生,可是死里逃生一回,压在她心上的那块巨石,却总算是烟消云散了。 蕙心端着汤药进来,见她睁开了眼睛,接着就红了眼圈,“小姐,您可算是醒过来了,都把奴婢吓坏了。” 歪在榻边半梦半醒的简兮听到有人说话,猛地睁开了眼睛,回头见她醒了,也不禁眼眶一热,“小姐,您终于醒了,这真是太好了。” 桑梓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连唇色都惨白的吓人,声音嘶哑微弱的问:“我这是在哪呢,韩家一案审的如何了?” 简兮忙回道:“小姐,这是在宫里。您放心,案子早就审完了,人证皆在,本就没什么好抵赖的。如今两家皆被皇上下令抄家,家眷全都关押在天牢里等待发落。此案是皇上主审的,奴婢揣度着,皇上大概是想等小姐醒了再下旨定罪。” 桑梓最关心的并非这些,而是有些着急的问:“那韩家的事呢,皇上怎么说?” 蕙心轻声道:“小姐放心,皇上已经为韩家平反,得知韩老大人一家的遗骸全都在城东的观音庙内,便让人重新隆重入殓,只等小姐养好身体,便可送棺椁回归故里。” “如此就好。” 桑梓重重的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又问简兮:“是皇上恩准我留在宫里的吗?” 简兮忙点头说:“是,皇上还下令,让太医无论如何都要救活小姐。对了,这些天,小姐在西暖阁养伤,皇上就在东暖阁批折子,一直陪着小姐,除了上早朝,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皇上他,确实很心疼小姐您呢。” 第303章 告御状(4) 桑梓听到这句,嘴角露出些须温软的笑来,可随即又垂下了双眸。 蕙心见她神色有变,不解的回头看了眼简兮,没得到答案,便问:“小姐,您怎么了,皇上对你好,你怎么还不高兴?” 桑梓苦笑,“如今我是真的无家可归了,实在不觉得有什么高兴,先生呢,这几天,可有他的消息?” 简兮忙回说:“小姐昏迷期间,先生曾入宫看过小姐两次,可毕竟这是宫里,不能随意出入,皇上答应他,等您醒了,立刻就派人去通知他。” 除了他,宫外也没有她可以惦记的人了。 懿轩下了早朝赶过来的时候,桑梓刚刚吃了药,满屋子的药味,他竟也毫不在意。 见她醒了,懿轩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坐在床榻前,紧握着她的手,心里生气她的不知道爱惜自己,可是却又实在不忍心责怪。 “太医说你伤势太重,能否醒过来要看天意,可是朕觉得,你未听到韩家平反昭雪的圣旨,一定是无法释怀的,所以朕一直在等你醒过来。还好,你总算是挺过来了,看在你这样坚强的份上,朕也就不罚你了。” 桑梓欠了欠身,却被他给按了下去,“等你好了,再谢恩不迟,也不急在这一刻。你身上有伤,既然醒了,那就好好养着,有什么事情,等你身体好起来再说。” 桑梓忙道:“谢皇上,梓儿感激不尽。” “你无需说什么感激的话,朕是皇上,你有冤屈,朕为你住持公道是应当的。” 懿轩想了想又说:“当年韩府遭到灭顶之灾,人死后全都被曝尸乱葬岗,府里的仆人骨骸已经无从找起,朕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但是你祖父,伯父还有你父亲,至亲之人的骨骸,当年曾有正义之士暗中为他们收敛尸身,朕已经命人重新收殓入棺,等你好了,朕准你亲自扶棺回乡安葬。 还有,韩府如今破败不堪,你若想重修旧宅,朕就命人按照韩府往昔的草图重新修建,不管你住不住,日后都是个念想。 在你有生之年,哪怕闲置,朕亦不会再将那宅子赐予别人。等你身体好些了,朕准你出宫去祭拜。” 就算是趴在钉床上的时候,桑梓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此刻,她却忍不住的泪盈满眶,“皇上大恩,梓儿无以回报,等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若真念着朕的好,那就好好休养,早些让朕看到你好起来,那样比做什么,都更让朕高兴。” 桑梓含泪点头,“皇上,我会好好吃药,争取能早些好起来,尽快的将韩氏一族的棺椁护送回乡,以安亡故之人的在天之灵。只是,我已经在宫内待了多日,这于宫规不合,皇上是否可以恩准我出宫修养?” “不可以,你现在身体太弱,出宫修养朕不放心,此事不要再提,朕不会允许的。” 懿轩没有给她留有余地的直接拒绝说:“如果你是怕枫墨白担心,朕可以恩准他,在你养伤期间入宫探视,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 桑梓知道此刻自己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无奈只好继续留在宫中养伤。 懿轩承诺过她的,还是做到了,他很快便派人通知了枫墨白,可枫墨白赶来的时候,却被人拦在了宫门口。 理由很简单,皇上是谁相见就能见的吗,皇宫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吗? 枫墨白几次前来,都被拦了下来,心里便已经有数,若不是皇帝有过交代,便是身边的那个太监在作祟! 偏巧那天皇帝应皇觉寺住持大师的邀请,去看佛像新塑的金身,回来的时候,在宫门口碰到了枫墨白。 枫墨白上前行礼,懿轩淡淡笑问:“先生可是来看梓儿的?若是,那朕就告诉你,她恢复的很好,再过些日子,便可以出宫行走了。 只是虽然身上的伤好了,可是到底伤了元气,这一年半载的,怕是也难恢复,朕打算让她暂住宫中修养,先生觉得如何?” 枫墨白面不改色,用一贯温淡的语气说:“皇上如此关爱草民的小徒,草民感激不尽,只是小徒生性顽劣,且不喜拘束惯了,怕是在宫中住不习惯,倒不如在草民那里自在些。 皇上您是知道的,梓儿那性子,到哪都惹祸,若是触犯了宫规,或是冲撞了哪位贵人,反倒给皇上徒添麻烦。” 懿轩笑道:“枫先生不必担忧,她既非宫中之人,朕自然不会用宫规去束缚她。何况,宫中有太医照料着,一应所用都是最好的,她也能恢复的更快些。 只是朕有些纳闷,先生看似闲人一个,实则忙碌的很啊,若是梓儿跟着你,朕很难相信,你真的有精力分心照顾她吗?” 枫墨白瞳孔一紧,眼底瞬间划过一丝警惕之色,却依然若无其事的问:“皇上这话草民听不懂,草民只是一介布衣书生,闲居在京城而已,待小徒身体恢复之后,也要带她回江南故籍了。” 懿轩轻哼了一声,目光锋利,嘴角微挑,哂笑道:“先生若真只是一介布衣,又如何能帮着梓儿复仇?她是韩家的人,恐怕你早就知道了吧? 就连朕的军中之事,你都能打探的到,朕倒是好奇,先生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不错,朕承认梓儿是个聪明人,但是这背后若没有先生帮着她筹谋策划,这盘棋,她哪能赢的这么快,且赢的这么彻底!” 枫墨白淡淡回道:“草民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懿轩嘴角那讥讽的冷笑,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又深浓了几分,“若没有先生暗中帮忙,千里之外的事情,她如何得知?所有的证人,她又怎能保护的如此周全? 梓儿能够扳倒桑家和姜家,先生功不可没,韩家能够沉冤得雪,恐怕在她心里最感激的不是朕,而是你这个恩师吧?” 枫墨白依然面无表情的回道:“皇上想多了,一切都是那两家的人自作孽而已,人只要做了恶事,就纸里包不住火,梓儿只是揭发他们的罪行而已。” “是揭发,可是这里面,是否还有构陷的成分?当然,朕就算现在就下令将这两家满门抄斩,都不为过,毕竟梓儿陈述的那些罪名里头,任是哪一条随便拉出来,都是不赦的大罪,可见她是铁了心要置这两家于死地!哪怕韩家的冤屈不能平凡,只要朕查实了这些罪名,她一样可以复仇,她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第304章 死牢(1) 枫墨白神色凝重,却没有言语。 顿了顿,又听懿轩笑问:“先生觉得朕是个明君吗?“ 枫墨白目光忽闪了一下,是的,若论揣度人心,比起先帝,懿轩着实要精明的多,那是因为,先帝骨子里就是仁厚之人。 枫墨白垂在身侧的两手握紧了衣袖,神色淡淡的回道:“皇上自然是明君。“ 懿轩点了点头,却冷冷勾唇道:“先生博学,自当知道自古明君难为。 姜桑两家的案子里,共牵扯到十六条罪状,桩桩都是罪无可恕,朕相信,这十六条罪状十之八九都是真的,至少有人证的案子是铁证如山毫不冤枉。 但是朕也相信,这其中的有些罪名,或许是有人暗中做了推手,甚至是故意构陷罗织的,朕不是不相信梓儿,而是或许连她都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当然,事到如今,真的一旦查明,其余的罪状,有几分真几分假,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但是朕不深究,却不代表朕心里没数。“ 枫墨白神色无恙,暗中去看皇帝的神情,却见他嘴角带着冷冽的笑意,问:“先生觉得我说的对吗?“ 枫墨白幽凉的眸子微微眯起,皇帝的这些话,他并不觉得十分意外。 以懿轩的精明,他早就料到他会起疑,只是这种时候,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于是,枫墨白淡淡回道:“恕草民愚钝,实在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懿轩哂道:“先生适才还说朕是个明君,此刻却又在朕面前装傻,未免有些失了人品。 桑家也就罢了,毕竟梓儿之前一直生活在桑府,她知道桑家的那些龌龊勾当并不足以为奇,可是姜家的事情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尤其是姜泽和姜瑯,远在万里之外,许多事情连朕都不十分清楚,可是她却知道的清清楚楚,若说这背后无人帮她,那她的能耐未必也太大了些。 所谓明人不说暗话,朕早就觉得先生不是个简单人物,如今看来,朕果然没有看错人。梓儿如今身受重伤,需要安心静养,先生不妨就多在京城住些日子吧?“ 最后一句别有意味的话,让枫墨白的眼神倏然一沉。 可是他却故作听不懂的说:“皇上想以静养为由,将梓儿留在宫里多久?要知道,她若真想走,恐怕连皇上也是拦不住她的。“ “朕不喜欢强求,朕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朕的身边,那时候,她才不会觉得这皇宫是牢笼,而是她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 懿轩说完这句,便吩咐子猷说:“走吧,回宫。“ 枫墨白眼看着皇帝离开,眸底那仇恨的火焰越燃越炽,他最后看了眼这巍峨的皇宫,然后转身含恨而去。 这里,迟早有一天会易主,等到那一天,他将懿轩踩在脚下的时候,他一定要亲口问问他,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得先帝如此偏爱,执意要将这江山交到他手里? 懿轩的车驾到了宫门口的时候,祥公公刻意落在了后面,嘱咐守门的将领说:“记住刚才的那个人没有,以后他再想进宫,直接拦下,不必回禀皇上了,皇上不想看见这个人。“ 那守门的将领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恭敬的应了下来,适才他并未听到皇上有这样的吩咐,但祥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却也不敢怠慢,何况刚才他也看出来了,那人确实好像不怎么讨皇上的欢心。 七天之后,皇上的圣旨下来,桑姜两家皆被判了抄家,桑桓、桑握瑜,包括姜晟,姜泽,还有姜瑯,五日后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其族中女眷,姜月婵被判斩首,女子十五岁以上发配边疆与披甲人为奴,男眷十五岁以上,皆没入奴籍,发配边疆做苦隶,终生不得赦,女眷十五岁以下,没入宫中掖庭局为奴,终生不得赦。 两府奴仆,交由官府处置,或为官奴或发配边疆。 桑梓站在窗前听闻消息,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比起当年桑桓和姜晟对桑家的血腥屠戮,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二月中旬,天气乍暖还寒,院子的杏花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全都绽放开来。 简兮拿了件浅色绣木兰花的云锦披风过来,罩在她的肩膀上,轻声的问:“小姐,今天外面太阳很好,院子里倒比屋里暖和,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一冬天的阴霾总算是过去了,难得见到这样明媚晴好的天气,桑梓便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总关在这屋子里,真是闷死个人了。“ 懿轩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树杏花之下,她置身万千繁花之中,花瓣飞舞里微微回眸,那浅淡的笑容,美的动人心魄。 那件颜色浅淡的木兰花披风,似乎都要将她与那一树繁花融为一体了般,明明是清清淡淡的颜色,却在他心里留下了再也忘不掉的浓重一笔。 桑梓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身子虚的很,但是精神却很好的样子。 转头看见他,忙紧走了几步过来行礼请安。 懿轩伸手托住了她问:“怎么样,这些日子感觉可好些了,宫里还住的习惯吗?朕告诉宣德殿偏殿的总管,缺什么尽管要,所以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不要委屈了自己。“ 桑梓笑道:“怪不得他们照顾的如此周到,原来是皇上早有吩咐,我什么都不缺,只是有个请求,还请皇上答应。“ “你倒是会做人。“ 懿轩的嘴角依然是上扬的,只是眼神却莫名有些黯淡了下去,“你现在身体尚未大好,这样离开,朕不放心。何况骞州路途遥远,从京城就算走水路,也要月余才能到达,到时候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桑梓微微低头,抿唇道:“皇上,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求皇上让我去一趟天牢,我想去见个人。“ 懿轩目光闪了一下,随即问:“你想去见桑桓?“ “是,我想去见他一面,有些事,我想问问清楚。“ 懿轩点了点头,“朕料到你可能会想去见他一面,既如此,那你去吧,但是得让个可靠的人跟着。。“ 然后又对简兮嘱咐说:“桑桓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你要警惕着些,不让让他再伤到你家小姐。“ 简兮忙应着,“皇上放心,奴婢会保护好小姐的。“ 第305章 死牢(2) 阴暗潮湿腥臭的死牢,到处都充斥这死亡的气息,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桑梓相信,不管是桑桓还是桑握瑜,在这里的每一刻,都是恐惧到极致的煎熬。 她站在牢门外,看着昔日衣着光鲜,丰神俊朗的那个中年男子,如今白发横生,满面污垢,垂头丧气一蹶不振,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那哀哀欲绝的颓废样子,更加让她瞧不起他。 而旁边牢房里关着的桑握瑜,则像是疯了一样,不停的在用头撞着牢门的木柱子,大概念叨的次数多了无人理会,他像是疯魔了一般,不停的在叨念着,“放我出去,我不想死,放我出去,我不想死……” 桑梓知道,桑握瑜大抵是精神崩溃了,他生在官宦之家,长在富贵之地,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莫说等待死亡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只说这大牢里暗无天日,不分昼夜的环境,还有时常传来的拷打犯人的哀号声,半夜疯掉的人的尖叫狂笑声,这诡异阴森之地,就算是好人,都能给逼疯了。 桑握瑜是阴毒之人,可越是心地阴暗自私之人,习惯了万事先保全自己,如今生而无望,更是会绝望到疯狂。 看到这父子两人的情景,桑梓心里更是鄙夷不已。 当年何氏也是从死牢里出去的人,她说起韩国臻还有她的大伯和父亲,当年在死牢里是如何的铁骨铮铮,只为留一个清名,韩国臻浑身的骨头都被人砸碎了,也绝不肯低头认罪,最后是昏死过去之后,被人强行按了手印。 而她的大伯和父亲,年纪虽轻,却也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一个被人穿透了琵琶骨,挖去了膝盖,也绝不认罪;另一个则被烙铁烫的浑身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同样骨头都被砸碎了,也绝不松口。 可是眼前这两个窝囊废,头发都没少一根,就已经一蹶不振至此了。 见桑梓站在牢门口静默不语,那牢卒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上前几步喝道:“桑桓,有人来看你了。” 桑桓闻言讶然抬头,他尚未反应过来,却见一旁的桑握瑜听到动静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死死的抓着牢门的木柱,使劲的摇晃着,嘴里还不停的疯狂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了,快点,快点放我出去!” 待到看清楚站在不远处的人是谁,桑握瑜忽然没了动静,片刻之后大声骂道:“原来是你,原来你是韩家的余孽,怪就怪当初我们没有赶尽杀绝,才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 人果然是不能有妇人之仁的,要狠就得要狠到底,若非当年母亲一念只差,留下了你这个小贱人,怎么可能让你有机会反咬我们一口? 你不念着桑家的养育之恩,却恩将仇报,失去了桑家的庇护,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桑梓冷冷道:“桑家与我何恩之有?若非你们当年污蔑韩家意图造反,我本该是堂堂正正的嫡出千金,何至于在你们桑家受尽屈辱,我母亲还被姜氏活活折磨至死! 你们给了我一口饭吃,就想抵消灭我全族的仇恨吗?三百多条人命枉死在你们手里,你居然还有脸跟我说恩情? 那好,既然你如此想,那你们桑家我会一个不留,但我会去求皇上,留下你一条狗命,然后让你在这大牢里,赏你一口饭吃,直到你死为止,你就在这死牢里,感念我对你的恩德吧。” 桑握瑜忽然往后闪去,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疯狂的摇头,“不,我不要,你杀了我吧,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我不要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这样黑漆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握瑜!你冷静点!” 桑桓一声断喝,让那边已经快要陷入疯狂的桑握瑜,忽然安静了下了,“父亲,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瞧你那点出息,别再让人看笑话了行不行,她今天到这来,就是想要看到这一幕而已,你还想要让她怎样称心如意?” 桑桓不是不怕死的人,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指望?心一横,纵然再不甘,却也无能为力了。 “如果你是来看我们全家如何凄惨的,那你现在满意了吧?” 桑梓点了点头,“满意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桑桓讶然抬头,“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当年你血洗韩家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陷害韩家不过是看中了我祖父的那个位置,可为什么就连那些无辜的仆从都不肯放过?” 桑桓怔了怔,忽然就笑了,那笑声听上去却让人莫名觉得沉重的很。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身在官场,一不留神就会跌的粉身碎骨,争权夺位,没有对与错,只有成王败寇! 当年我帮姜晟上位,也不过是希望能有个强大的臂膀,能够让桑家的地位更加牢固一些而已。 至于血洗你们韩家,也是出于无奈,因为你们韩家上上下下,实在是太可怕了,就连一个赶车的马夫,都敢去宫门口喊冤,如此,我怎敢留他们活口给自己留下祸患!” “原来如此。” 桑梓默然转身,往牢房更深处走去,“桑桓,我今天来,不只是来看好戏的,更是要让你知道,我韩家当年在死牢里,曾经经历过什么!” 桑桓听到此言,神情若见了厉鬼般惊恐,不觉就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 当年,韩家之人在死牢里经历了什么,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死牢最角落的一间牢房里,关的是姜氏。 而在她怀里蜷缩着的,正是桑家最小的女儿,桑清薇。 见到她来,姜氏瞳孔一紧,猛地扑向牢房的门口。 而一旁的桑清薇,也紧跟着扑了过来,带着几分怯意,喊了一声,“三姐姐。” 桑梓目光幽深的看了她一眼,可这个时候,姜氏却一把将她扯到了自己身后,“不要叫她姐姐,她不配!若不是她,姜家怎么可能会落到如此地步,这个贱人是我们的仇人,是仇人!” 桑清薇被姜氏的歇斯底里给吓的脸色发白,好半天都不敢说话,只是向着桑梓,目光复杂的望了过来。 姜氏冷笑着问:“你来做什么,来向我示威吗?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没有狠下心除了你这个扫把星,才会落到如此地步!若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再手软放过你!” 第306章 探监 桑梓冷蔑的望着姜氏,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还如此不知悔改。 “你对我,从来就没有手软过,我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你手软,而是因为我命大,因果轮回,不知你死了之后,你的这两个女儿会有怎样的际遇?” 姜氏闻言,猩红着眸子似是困兽般,死死抓着牢房门的木柱,用力摇晃着问:“桑梓,我问你,清柔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桑梓淡漠道:“你心里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非得要听我亲口承认?当年我娘是怎么死的,桑清柔也是如此,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她的尸体你不是见过吗?” 姜氏神情怔忡了片刻,忽然像疯了一样,一边嘶吼着,一边拼命的摇晃着牢房的木门,手上拴着的铁链被她拽的哗啦啦作响,可是她却双目充血,向着桑梓伸出手来,不停的抓挠着,像是极力的想要去够到眼前这个人,然后将她撕成碎片一样。 “桑梓,你这个狠毒的丫头,你怎么可以把清婉害的那么惨?你娘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妇罢了,可清婉她是千金小姐,你怎么可以那样对她?” 桑梓看着她那癫狂发狠的模样,冷冷哼道:“我娘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纵然落魄,心却依然高贵,虽然后来不得已跟了桑桓,却对我父亲情深不移,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把桑桓的宠爱放在眼里的缘故! 可是桑清柔那个蠢货,先是把自己的身体弄残了,后来又害人害己毁了容,再后来就去了那种最低贱的巷子里为女支,为了几文钱出卖自己的身体,那才真的是人尽可夫!” 姜氏仰天嚎啕大哭,肝肠寸断的哀嚎着,“我的柔儿,你死的好惨,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哪怕化成厉鬼,也一定不要放过桑梓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你是桑府嫡出的千金小姐,怎么可以受到那样的侮辱,可怜到死,母亲都没能见你最后一面……” 不再理会姜氏的哭喊,桑梓冷漠转身。姜氏有四个孩子,可是当时,她却只有何氏,而且那时,她还只是个懵懂无依的孩子。 若比残忍,她哪里及的上姜氏的一星半点! 途经桑清婉的牢房门口,桑梓看到她和木槿身着白色的囚衣,两个人互相靠的紧紧的,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 桑清婉似乎是生病了,脸色很不好看,腮上泛着诡异红晕,神情也憔悴的很。 桑梓站在牢房门口,漠然道:“桑清婉,你最好别死的太早,否则,我会很失望的。” 桑清婉听到有人说话,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她,便从木槿肩膀上抬起头来,强撑着身体,扶着牢房的墙,慢慢的走了过来。 “桑梓,你还活着,你滚了钉床居然还能活着,老天爷真是厚待你。” 桑梓眸中闪着寒凛的光芒,目光从桑清婉的头发,一直垂落到脚尖,这样蓬头垢面,憔悴肮脏的桑清婉,哪里还有半分往昔桑府千金小姐的模样? 桑清婉感觉到她打量的眼神,忽然冷笑道:“桑梓,我如今落魄到这样的地步,你是不是终于心里平衡了?你在桑家做了十五年的庶女,活的像狗一样,不,甚至还不如一条狗呢,如今终于可以平视别人一回,是不是心里特别得意啊?” 桑梓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些许轻蔑的笑意,“就算我在桑府只是个庶女的身份,可是你又赢过我什么? 容貌,才华,还是你一直以做桑桓那个奸邪小人的嫡出女儿为荣? 桑清婉,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只是落魄,而且连心理都扭曲了!” 桑梓转身欲走,却听桑清婉在身后大声喊道:“桑梓,你不是喜欢温庭蕴吗,你赶在庭蕴回来之前将我们全家送上断头台,不就是为了阻止我和庭蕴在一起吗? 可是你不要忘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温庭蕴他迟早都得娶我,因为我们是皇上赐的婚,谁也没办法拆散我们! 可是你,就算你心机算尽,也不可能再进怀安王府的门了,因为不管是你姓桑还是姓韩,你的庚贴都已经被送进了宫,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跟庭蕴在一起了!” 桑梓回头,留给桑清婉一抹诡异的笑容,“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嫁入怀安王府,一直以来,我的目标都是进宫成为皇上的女人,你还记得有关桑家的那个童谣谶言吗,这才是我回来的真正目的。 可是桑清婉,无论如何,你的愿望都要落空了,因为温庭蕴绝不会娶一个像你这样的犯官之女,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桑梓看到桑清婉越加震惊惨白的脸色,轻蔑一笑转身而去,对于桑清婉这样的人,她最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才能刺痛她的心。 出来的时候,简兮将一沓银票放在了那几个狱卒的桌子上,历来死牢这种地方,鲜少会有人来探望,没有油水可捞的地方,连驻守的牢卒都格外不满。 于是,这种情绪,便会时常发泄在那些犯人的身上。 反正都是要上断头台的人了,拿了金主的钱,那些狱卒便会格外卖力…… 简兮交代完毕,最后回头看了那死牢深处一眼,露出一个鄙夷的笑来,当年韩家的人所受的那些酷刑,如今全都会悉数奉还回去,估计桑握瑜那个窝囊废,光是吓,也能给吓疯了。 从那种阴冷污秽的地方出来,再次站在外面灿烂的阳光下,桑梓忽然就觉得,能在阳光下站着的感觉挺好的。 这一行,她不是来示威的,她只是想让他们忏悔自己当年犯下的罪过,可是如今才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到死心里装的都只有自己。 没有是非观念,也没有罪孽良善之分,有的,只有自身的利益而已。 时辰尚早,她没有着急回宫,而是让简兮赶着马车去了韩府。 韩府尚未来的及大修,经过了一个冬天,推开那扇锈迹斑驳的大门,入目便是一片衰草覆没的凄凉景象。 踏进门去,扑鼻便是常年厚厚的落叶陈腐的味道,杂草疯长又干枯,密密的遮挡着道路,根本辨不出当年庭院里的路径。 假山坍塌,屋椽坠落,院墙颓圮,到处都是杂乱的石块和腐烂的木头,让人无处插脚。 可是桑梓还是小心的踏着那些荒草乱石,缓慢的往后院走去,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她真的很想看看,当年韩家居住的地方。 第307章 祭拜 她小时候曾听何氏说,韩府后院有个玉芙轩,那是何氏嫁过来之后,一直想搬过去居住的地方,后来却依着她父亲的喜好,住了玉兰苑。 当时他们曾商定,等以后有了孩子,便让她住在玉芙轩。 纵然如此颓败的情景之下,桑梓依然还是可以想象的出,当初玉芙轩的模样,若重建,这儿没准会是韩府最美的一处宅院。 玉芙轩占地不小,庭院中有一大片的荷塘,荷塘里有八角亭,岸边遍植垂柳,而荷塘的另一面,还有一处极好的假山林,山上遍植银杏和红枫,想必秋天的时候,景色定是很美的。 而这两进的小院,正厅也宽阔的很,有东西暖阁,还有东厢房作为书房,西厢房则是丫头们住的地方和小厨房,一应俱全。 西暖阁闺房的窗前,有一株已经枯死的老梅,不知道颜色,但她却总觉得,那应该是棵白梅,高洁一如她未曾见过面的父亲的品格。 韩府很大,桑梓用了近一个时辰,才慢慢的将所有的角落都观看了一遍。 这里本该是她的家,有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可是如今却只剩了衰草枯木。 简兮见她越走神色越加的凝重,便轻声劝道:“小姐,您是不是难过了?奴婢知道看到这样的韩府,您心里一定会不好受,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小姐如今也已经为韩家报了仇,洗刷了冤屈,韩家的人若是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桑梓边往祠堂的方向走,边听不出情绪的应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我只是想看看韩家当初的样子的而已,简兮,我们去祠堂吧,我想给他们烧些纸钱。” 简兮忙上前扶着她说:“好,这边的路不好走,小姐您慢着些。” 来的路上,她们提前准备了些东西,虽简陋了些,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韩家的祠堂,之前供奉的都是韩家列祖列祖的牌位,如今坍塌的只剩了不到半人高的几面矮墙。 桑梓和简兮费力的清理出了一块空地,然后点了香烛,郑重祭拜韩家的祖先。 桑梓此刻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却又不知该从哪说起,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回归韩家的心情。 最后,也只是跪在祠堂前,磕头道:“祖父,娘,父亲,梓儿为你们洗刷冤屈,让韩家沉冤昭雪了,不出几天,菜市口的行刑场上,便会悬挂上当年陷害你们的那些奸佞小人的人头,如此,你们的在天之灵是否可以安息了?” 一阵风吹来,纸灰打着旋儿飞舞上天,桑梓含泪望着那燃烧正旺的纸钱,忽然就想起南边的老人常说的一句话,如果纸灰会打旋儿,那便是亡故之人在告诉你,他们很高兴,很欢喜…… 从韩府出来之后,桑梓没有回宫,而是去了白府。 艽爷不在,枫墨白一个人在书房,听闻她回来了,他脸上一喜,搁了笔便匆忙出来迎接。 桑梓站在廊下,郑重向他跪拜了下去。 枫墨白微微一怔,伸出去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你这是做什么?” 桑梓俯首拜完,然后才抬头道:“先生,这一拜是您该受的,是我代表韩家上下对您的感谢。先生为了帮我韩家洗刷冤情,不遗余力的帮我,这份大恩,梓儿铭记在心。” 说完,便又郑重的叩拜了下去,“没有先生,就没有今天的梓儿,先生对于我的意义,若重生父母,梓儿感谢先生多年来的苦心教导。” 枫墨白欣慰的勾起了嘴角,弯腰扶起她说:“这又是何必,好端端的倒吓我一跳,你身体可好些了吗,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不多休养几日就出来乱跑。” 桑梓随着他进了书房,笑道:“先生不是给了我护心镜吗,不然,梓儿怕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先生了。” 枫墨白微微摇头,又问:“给你送去的药可有按时用?那药对治疗伤疤很有效,你是个女孩子,身上留了伤痕不好。” 桑梓挽起衣袖说:“先生看看,我一直用着呢,只有一点淡淡的痕迹了,想必再用些日子就看不出来了。” 枫墨白回眸望了眼她那如莲藕般的手腕,见伤口早都愈合,如今只剩了些浅淡的疤痕印子,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了。 枫墨白便又问:“皇上可有恩准你什么时候离京回乡?” 桑梓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斟茶,做惯了的事,一到他身边,还是闲不住,“具体也没说什么日子,只说现在天气不好,至少要等进了三月,天气暖和了再动身。” 枫墨白接过茶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到时候,等你安葬好家人,我们就一起回南边去好不好?” 桑梓忙应道:“好,那时候春色正好,若是先生没什么着急的事,我们可以四处去看看风景,也不是非要回南边不可,是吗?” 枫墨白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到时候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 她出门一整天,祥公公伺候在皇上身边,不知道让人出来打探了多少遍,就是不见她回去。 皇帝什么都没说,但是祥公公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有些事,无需皇帝多说,看脸色都能猜到皇上在想什么。 懿轩今天从过了午时就有点心烦气躁的,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人还没回来,皇上的脸色就跟这天色一样,越来越阴暗了。 祥公公眼看着皇上这就要发邪火,便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皇上,宫外传来消息说,桑梓姑娘在韩府呢,大概是想祭奠一下吧,刚刚沉冤昭雪,也是应该去祭拜一下,以慰祖先在天之灵。” 可懿轩却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韩府如今一片废墟,她去祭拜,四处看看也就罢了,难道还能在那待一整天不成?” 祥公公又笑道:“那丫头不是个安份的性子,躺在床上这么多天,既然出宫了,想四处逛逛也是有的。 这人啊,生了病的时候,才知道有个好身体能四处走动下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所以乍一出去,自然是要多逛一会,而且这逛街,本来就是女孩子最喜欢干的事不是吗?” 懿轩心中有数,却也没再难为祥公公,只是目光又飘向窗外,眼看着都要到关宫门的时间了,她,不会不回来了吧? 第308章 回来了 暮色四沉,已经到了摆晚膳的时候了,皇帝不说话,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祥公公心里那叫一个苦啊,短短一刻钟,就从御书房出来询问了三次。 天色已晚,懿轩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干脆去了宣德殿偏殿等她。 祥公公在殿外候着,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见有人一溜小跑的来回禀,祥公公慌忙步下台阶迎了上去。 那小太监擦了把头上的汗说:“公公,桑梓姑娘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 祥公公转身快步进了屋子里,急吼吼的回道:“皇上,回来了,三小姐回来了。” 懿轩嘴角不易觉察的微微扬起,回头却对祥公公斥道:“回来就回来了,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祥公公一怔,忙委屈的应道:“是,奴才知错了。” 不大会,桑梓带着简兮进来,见懿轩这个时候居然会在这里,略觉得有些意外。 她上前行了礼,又看了眼墙角的刻漏,问:“皇上可是找我有什么急事吗,一般这个时辰,皇上不是应当在用晚膳吗?” “朕没什么胃口,就想出来散散步,经过这儿就顺便进来看看你,谁知你不在,朕也正打算回去呢。” 桑梓想也是,他毕竟是日理万机的人,便又恭敬的福了福身,“那梓儿恭送皇上。” 懿轩被她给噎了一口,神情有些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倒是祥公公很有眼力价的问了一句,“姑娘吃晚饭了没有?” 桑梓忙道:“回来的急,怕宫门关了进不来,就没在外面吃。” 祥公公看了眼皇帝,懿轩会意的接过话茬说:“朕也没吃呢,懒得走动,不如就让人传膳一起吃吧。” 桑梓还未来的及说话,祥公公已经直接无视她的意见,对着外面高声吩咐道:“传膳!” 桑梓想了想,还是算了,便走到桌旁去给皇帝斟了杯茶来。 懿轩接了茶,倒也没有盘问她什么,可桑梓想了想,还是主动说:“今天从天牢里出来,我回了一趟韩家旧宅,虽然破败的很,但也能依稀想象的出旧日的模样,庭院的园景当初应该十分的精致,看得出我祖父是个格调很高的人。” 懿轩笑道:“韩家当年乃诗书世家,韩家子弟个个文采斐然,多好官宦人家的小姐,都以能嫁入韩家为荣。 听说你母亲与你父亲,乃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所以嫁入韩家之后,两人恩爱的很,你父亲也不曾纳妾,若非后来家中遭了变故,也是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 桑梓有些意外的问:“我父亲当年不曾纳妾吗?” 怪不得那么多年过去了,何氏依然无法释怀,若非情比磐石,便是那个男人对她的好,是无人可比的。 懿轩点头,“是,韩家子弟娶过亲的,大都不曾纳妾,就算偶尔有收妾室的,也只有一房,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女子都愿意嫁入韩家的缘故。” 桑梓低头没有言语,世间女子,哪个不愿嫁个能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人呢? 懿轩半真半假的笑问:“桑桓早就将你的庚贴送进了钦天监,钦天监的人说,你与朕是天作之合,那你觉得,朕什么时候下旨下聘好呢? 当然,朕也可以直接吩咐内务府去办这些事情,但你现在无长辈为你做主,所以朕觉得,还是先问问你自己的意思比较好。” 他说着的时候,桑梓的手,已经不觉紧张的抓紧了衣角。 神情有些不情愿,却始终没有开口。 懿轩等了半天不见她回应,心里已经明白,枫墨白的话是对的,她果真不愿入宫。 气氛有些僵硬的尴尬,祥公公见此,忙小心翼翼的出来打岔说:“皇上,晚膳摆好了,不如先用膳吧?” 懿轩牵起她的手,往小花厅走去,“先吃饭吧,你在外面逛了一整天,一定是又累又饿了吧?” 看到祥公公那焦急的脸色,她没敢再拒绝,只得乖顺的跟着皇帝出了东暖阁,“是有点饿了,下午的时候只吃了点栗子糕,我回来的路上,途经六福居,就买了他们家的酱牛肉和酱肘子,不知皇上是否想尝尝?” 祥公公在一旁提醒道:“桑梓姑娘,皇上怎么能随便吃宫外的东西,万一吃坏了肚子算谁的?” 桑梓也明白,皇帝在外面,入口的东西是绝不可以随便乱碰的。 可是她又十分喜欢,便问:“那我可以吃吧?” 祥公公撇了撇嘴,“吃吧吃吧,下不为例。” 皇帝就坐,桑梓却站在一旁未敢像以前那样,坐到他身边去。 祥公公对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可是懿轩却摒退了众人,就连祥公公也不让留在身边。 祥公公忙道:“皇上,这不符合宫中的规矩。” 懿轩想了想问:“祥公公,你是太后身边伺候过的人,先帝之前跟太后也是这样用膳的,你可曾觉得不妥?” 祥公公忙道:“老奴不敢,只是,那时太后是先帝的嫔妃,跟桑梓姑娘现在的身份不一样啊。” 懿轩“哦”了一声,然后回头对桑梓说:“你看,你若不做朕的嫔妃,连顿饭都没办法跟朕一起吃了。” 桑梓忙道:“那我可以伺候皇上用膳。” “可朕不喜欢你伺候。” 然后又转头吩咐祥公公说:“好了,你下去吧,朕有事会叫你的。” 祥公公本不想离开,可是看到皇上的脸色,还是不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他一踏出门槛,懿轩便一把将桑梓拉到身边坐了,说:“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桑梓见他伸手就去夹她买来的酱牛肉,想起祥公公的话,忙伸手阻止说:“皇上,这些外面带进来的东西,您还是不要尝了,万一吃坏了肚子,我可担当不起。” 懿轩无所谓的饶开她的手放进了嘴里,像没听到她的话般,赞道:“果然六福居的酱菜味道不错,怪不得能成为帝都名吃,行了,你也不用怕,之前朕在外面做逸安王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你也不用拘束,赶紧用膳吧。” 桑梓默默的低下头去吃饭,她买回来的东西,他吃了大半,害的她都没怎么敢动筷子,怕祥公公发现那酱牛肉少了太多,知道皇帝吃了,又得数落她。 第309章 果然是你 懿轩才吃完饭,话都没来得及跟她多说几句,便有人来回说滢妃去了御书房求见圣驾。 懿轩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去了。 桑梓将他送出门去,站在廊下久久没有回神,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像属于自己的什么,忽然就被人给抢走了般,有些难过懊恼。 蕙心拿了件披风来,披在她的肩上,小声的提醒道:“小姐,皇上走了,晚上风凉,我们进屋吧?” 桑梓什么也没说的转过身去,整晚心情莫名抑郁的很,什么都做不下去,甚至不知辗转到什么时辰,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次日清晨,她用过早膳闲来无事,便想去外面走走。 出门恰碰到御膳房的人过来送点心,她便拉住了一个宫女问:“劳驾这位姐姐留步,我有点事情想要问问你。” 那宫女已经不是头一次来她这边送东西了,福了福身笑道:“姑娘请讲。” 桑梓张了张口,却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问不出口。 那宫女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奇怪的问:“姑娘想问奴婢什么?” 桑梓终究是觉得不妥,只得勉强道:“我想吃枣泥糕,不知道御膳房可有这道点心?” 那宫女笑了笑,大概觉得这算什么事,也值得这样难以启齿吗? “御膳房各式各样的点心都有,姑娘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可巧了,适才送进去的点心,就有姑娘爱吃的东西,若是姑娘偏爱这个,回头奴婢跟她们交代一声,以后每天都给姑娘送来。” 桑梓有些难为情似的说:“那就多谢这位姐姐了。” “姑娘言重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见那宫女走远了,桑梓才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简兮见四下里无人,轻声对她说:“小姐,皇上昨晚没有召任何嫔妃侍寝,滢妃也只是在御书房坐了坐就回去了。” 桑梓眉心轻跳了几下,回头看了简兮一眼,却没有说话。 默了片刻,又自嘲道:“他是皇上,嫔妃那么多,召谁侍寝,哪是我能过问的?只是,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兮笑答:“奴婢想小姐可能想知道,就拐弯抹角的打听了一下,居然还真就让奴婢打听出来了。” 心事被人窥破,她脸上一热,转身往一旁的假山上走去。 这宫里花园的小径太多,她想先从高处看看下面的路径,以免等会走迷了。 可是等她上到假山上才发现,这宫里的园林景色,比之南国几处有名的园林,不仅景致更胜一筹,且更是大气开阔。 桑梓正心内感叹呢,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琴音,她转身,就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在那闲坐抚琴,饶是那女子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可是那一举一动,还是像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击在了她的心上。 桑梓立刻沿着小径下山,然后飞奔向不远处的凉亭,上次她戴着面纱,她没能认出她,可是这次,桑梓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认错。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台阶下,望着里面神色冷凝的女子,轻声唤道:“清珞,果然是你。” 这一声轻唤,让梅嫔的手微微一抖,琴音戛然而止。 边上有个宫女立刻走上前来喝道:“大胆,见了梅嫔娘娘居然不行礼,真是不懂规矩。” 桑梓无视她的呵斥,眼睛始终死死的盯着亭子里的人。 而此时的梅嫔眸光一转,眼角眉梢俱是厉色的转过头来,冷笑道:“桑梓,我们又见面了。” “清珞……” “本宫现在是皇上的梅嫔!” 这一声威严的呵斥,让桑梓立刻醒过神来。 她上前几步,恭敬福身道:“民女桑梓,给梅嫔娘娘请安,民女不懂宫中礼数,适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娘娘原谅。” 梅嫔淡淡瞥了她一眼,神色冷漠的很,可是眼底的情绪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素手端起茶杯,看似没什么情绪的随口一问般说:“听闻你一直在宫里养伤,怎么样,身体可大好了?” 桑梓忙回道:“已经大好了,谢娘娘垂怜。” 可是下一刻,却忽然听她问:“既然好了,为何还不离开?听说昨儿你出宫了,既然已经出去了,又回来做什么,莫不是贪恋这宫里的荣华富贵吗?” 桑梓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是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却什么都不能说。 “娘娘,民女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昨日出宫,乃是皇上恩准民女去韩家旧宅祭拜,就算要走,民女也要当面跟皇上辞行谢恩,怎能不告而别?” “但愿,这不是你赖着不走的原因。” 梅嫔像是吃味一般,显的极不待见她,然后轻叹了一声,起身说:“本宫想四处走走,难得能有个说话的人,你就陪本宫散散心如何?” 桑梓忙道:“是,娘娘不嫌弃民女聒噪,是民女的荣幸。” 梅嫔冷冷勾唇,挥退了身边的人,只留了一个心腹在身边,然后带着她往假山高处走去。 桑梓紧随其后,路上并不多言,直到梅嫔停了脚步转身问:“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站在高处跟人说话吗?” 桑梓摇头,有些无奈的说:“相伴多年,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习惯。” “你不知道,是因为进宫前,我并没有这样的习惯。” 梅嫔叹道:“我之所以不喜欢在下面与人说悄悄话,是怕隔墙有耳,因为只有站在高处视野开阔,那样才不会给人偷听的机会。 这宫里,就算是身边的人,都不值得信任,你知道自打我被封了嫔,身边死了多少别人的眼线了吗?” 桑梓抬眸看着她冷漠的眼神,还有唇边那讥讽的笑容,心里一阵阵发寒,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清珞,她甚至都有点不敢去认眼前的这个人了。 “清珞,我知道宫里的日子很难熬,可是你……” 桑梓忽然想起在北边行宫避暑之时,枫墨白身上沾染的那股熟悉的香味,如今想来,那根本不是芊叶给的驱虫香囊,而是清珞身上的味道,也就是说,那时他们见过面。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进脑海,她忽然改口试探的说:“可是你当初既然为了先生来了这个地方,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她原以为清珞听见这话会觉得疑惑,可是她却面色如常的自嘲的道:“是,当初他想方设法的把我送进了宫,并且给了我一个承诺,为了这个承诺,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如今,他是不是也要把你送进宫了?梓儿,你走吧,别傻了,这宫里有我一个傻子就够了,实在不需要再多你一个。” 第310章 大仇得报 桑梓紧紧握起的手,指甲不觉已经掐进了掌心,却依然强做镇定的试探说:“如此说来,先生想要我们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情了?” 梅嫔苦笑道:“如果是这样,也许你比我更容易得手,因为你至少还能见到皇上的面,可是我这个做嫔妃的,却已经许久不曾得见龙颜了。” 桑梓正在想着她的话,却见梅嫔忽然转过身来说:“梓儿,想办法杀了皇上,我们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只有她死了,让先生登基成为新帝,我们才有别的路可走。” 桑梓的脸色倏然就白了下去,死死的咬紧了唇,意图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惊。 她不是不知道枫墨白有野心,她原本以为,他插手朝政,最多也就是依附了哪个皇子,在为他谋取权利的同时,顺便可以铲除异己为她报仇,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想自己称帝。 见她迟迟不答应,梅嫔用一种近乎疯狂的眼神看着她,忽然伸出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肩膀,摇晃道:“梓儿,这天下本来就应该是先生的,他是先帝的长子,大乾自立国以来,都是皇长子即位,可是先帝却被沐太后迷惑,执意立了她的儿子为太子,先生这么做并没有错,他只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桑梓现在脑子里乱的很,有太多的疑问,可是却又不能问。 她怕她现在有任何的困惑,都会引起梅嫔的怀疑。 可是枫墨白如果是大皇子,为什么懿轩不止一次的跟他见过面,却始终没有认出他来?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算容貌有再大的变化,也不至于让皇帝一点疑心都没有。 还有,退一步讲,就算容貌认不出了,可是他的笔迹,皇上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虽然枫墨白的书画鲜少赠人,可也不是绝对没有流传出来,倘若他是大皇子,那他的笔迹别人不熟悉,皇上不应该认不出来吧? 桑梓深吸了口气,用一种逼迫的眼神看着梅嫔,沉声道:“清珞,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做,从现在开始,你只是皇上的嫔妃,你听清楚了吗? 这御花园里人多眼杂,说不定我们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所以如果你一击不中,还极有可能会连累到我。 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安全着想,从现在开始,你就放手什么都不要管,我保证在离京之前,将事情办妥当。” 梅嫔定定的看着她,片刻后,应道:“好,我相信你,但愿你不要耽误了先生的大事。” “我不会的,你放心便是。” 桑梓转过身,机械的往假山下走去,她眼底含着深重的伤痛,心思杂乱,根本无暇顾及脚下,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有好几次都差点被绊倒,所幸有简兮在一旁及时搀住了她。 一路上,桑梓都在不停的想着梅嫔的话。 大皇子,他居然是先帝的大皇子,怪不得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他,暗中保护他,原来他可以号令大半个南国,不只是因为他的财富,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尊贵的身份。 他把清珞送进宫,无疑是在皇上身后,埋下了一把尖锐的刀。 倘若皇上出了什么意外,天下大乱,岂不又是一场浩劫? 而这会想起过往的种种,她更是觉得自己太蠢了,比如他常用的那把玉笛上的杏黄色的坠子;比如他所用之物,多是极奢的贡品;比如那次她在白府遇到的那个虞国残部的将领…… 太多的蛛丝马迹都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可是她却还是愚钝的一直猜不透。 或者,是不敢也不情愿去面对那样的一个他,所以才在内心深处刻意压抑着,自欺欺人的不愿去深究。 桑梓站在一株杏花树下,仰望着满树的繁花,不觉轻叹了一声。 如果他真的是图谋造反的大皇子,那么,她又该选择站在谁的一边呢? …… 五天之后,京城的菜市口血腥冲天,无数百姓围观桑、姜两家被斩首示众,桑梓没有去观刑,只是静默的站在韩家旧宅的门口等待消息。 午时整,桑桓和姜月婵,姜晟、姜泽,并姜家嫡系一众子弟,全都人头落地。 而桑握瑜,已经被狱卒砸碎了骨头,早在前一晚就已经死在了狱中。 两家的女眷,除了被发配边疆为奴的,就是没入宫中为婢,不管遇到何等大庆之事,皆不得赦免。 消息传来的时候,桑梓想,以后这韩家旧宅,再也不会有冤魂盘踞,夜夜啼哭了吧? 桑梓不知皇上何时出宫的,更不知道他何时到了她的身后,毕竟她已经站在这儿许久了。 懿轩看着这破败的旧宅,跟她商量说:“朕已经下旨让人重修这座宅院,揣度着你的心思,大抵是希望恢复之前的样子,所以就着人先过来看了之后,画了草图,很快就能动工了。当然,如果你希望按着自己的喜好来修这座宅子,也不是不可以。” 桑梓想修一修也好,毕竟韩家地处京城最好的地段,宅院一番新,也是韩家当年蒙冤的一个有力的证明。 “我没有什么自己的喜好,就按照韩府旧日的模样修建便是。” “那好,朕尊重你的意见。” 顿了顿,懿轩又说:“朕知道,接下来你可能就要问,什么时侯回祖籍安葬亲人了,朕的意思是,不如再等几天,天气暖和一点如何? 到时候朕派人护送你回去,等安置好一切,你仍旧回来,到时候朕会另赐新居让你暂住,你看如何?” 懿轩想多留她几天,一来是不放心她的身体,还有自然是不舍。 桑梓只能应着,皇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委婉道:“皇上,您不必派人护送,这些事我自己可以办妥。” 懿轩却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温声说:“是要护送的,朕知道韩家的案子一旦平反,你对这京城便再无牵挂了,可是朕却会牵挂着你呢。” 桑梓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有什么好牵挂的。” 可还是被懿轩给听到了,他弯腰在她耳边低声笑道:“可还记得那个凤钗吗,那可是你与朕私定终身的定情之物。” 桑梓吃惊道:“我哪里有与皇上私定终身?您是皇上,怎么可以说‘私定终身’这样的话,让人听见了,不怕惹人笑话吗,何况,那不是给我的生辰礼物么?” 第311章 贱奴 懿轩却一脸无辜的说:“可那礼物的寓意却是很明显的,且你自己也说,你早就是朕的人了,现在想赖,你敢跟朕赖账吗?何况……你可是亲过朕的,你得负责。” 桑梓的脸忽的就红了,他居然又提这一茬。 “明明就是皇上欺负人,却还赖在我头上,您是皇上又不是无赖,怎么可以如此欺负我一个小女子?” 懿轩感叹道:“正是呢,谁让你这个小女子,总是会让朕有欺负你的(谷欠)望呢?” …… 回到宫中,简兮将她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不知她要这东西有何用途,便问:“小姐,这可是剧毒,越是延长了毒发的时间,便越是难救,您要这东西真的是想帮先生一把吗?” 桑梓坐在妆台前没有回答,只是将那瓶药接过去谨慎的掖在了袖中,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懿轩频频出入宣德殿的偏殿,宫中已经开始有风言风语传出,自然不可避免的传到了滢妃的耳朵里。 可让滢妃懊恼的是,此刻桑梓只是客居,皇上又没有明白的宣召,韩家的事弄得轰轰烈烈,她自然也是朝野上下备受关注之人,这个时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再和自己扯上点关系,那她的名声也算是完了。 所以滢妃纵然是愤怒极了,却动不得她,没有丝毫的办法。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一直不被她放在眼里的那个小小的庶女,竟然在京城翻起了这样大的滔天巨浪。 而且,她苦心收拾了桑清柔和桑清婉,可没想到,最后却是给别人在搭桥铺路,滢妃有种被人愚弄了的感觉。 这天中午,她正在御花园散步,假山后面忽然跑出来一个人,“扑通”就跪在了她的面前,将她吓了一跳。 身旁的大宫女薜萝见滢妃受惊,立刻上前一步指责道:“大胆奴婢,居然敢拦娘娘的去路,是活的不耐烦了吗,还不快退下!” 桑清婉抬起头来,面黄肌瘦的样子,让滢妃差点认不出她。 “娘娘,奴婢有话要对您说。” 犯官之女,如今又在风口浪尖上,滢妃自然不愿搭理她,便不耐烦的挑眉讥讽道:“还当是谁,原来是桑家的二小姐,你能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莫非是觉得掖庭局的日子太苦,想求本宫给你换个地方当差吗?可这种时候,本宫怕是无能为力的,何况,本宫又为什么要帮你给自己惹麻烦?” 桑清婉高抬着头,眼神倔强的望着滢妃回道:“娘娘,奴婢不求您给奴婢换什么地方当差,只是想告诉娘娘,奴婢可以帮您铲除那个绊脚石,助您登上后位!” 滢妃瞳孔一紧,神色不悦的厉声下令道:“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贱奴能够说的吗,你是不是想害死本宫?来人,给我掌嘴!” 说话间,薜萝已经上前,一巴掌打在了桑清婉的脸上,“贱人,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不老实想花言巧语的巴结娘娘,也不想想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大言不惭的说这样的浑话,当真自不量力!” 桑清婉挨了这一掌,嘴角开裂,立刻便有鲜血流下,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可是她却倔强的从地上爬起来,支撑着身子字字狠绝道:“娘娘,宫里的流言蜚语绝非空穴来风,早在桑梓还在桑府的时候,皇上就不止一次的冒充逸安王,与她在宫外私会。 也许娘娘您不知道,家父已经将桑梓的庚贴送进了钦天监,而且据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钦天监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奴婢知道桑梓有一支凤钗,而那支凤钗,正是皇上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娘娘若怀疑奴婢的话,大可以派人去看看桑梓的妆奁里,是不是收藏着一支凤钗!” 映雪死的前几天,曾经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桑清婉,所以,桑清婉是知道桑梓有一支凤钗的。 后来在天牢里,她又托狱卒问过桑桓,桑桓也明白的告诉她,那是皇上送到桑家的信物。 她这次本来也该被发配边疆与披甲人为奴,可是刑部的人听说她与怀安王府有婚约,而且还是皇上赐婚,便将她留在了京城,发配到了宫里的掖庭局为奴。 滢妃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已经高枕无忧的时候,却没想到,皇上早已经心有所属了。 之前她也曾听说,皇上频频出宫,可那段时间正是京城灾民遍地的时候,她以为皇上是担心百姓的生活,才不断的出宫视察民情,可没想到,皇上心里更多的是装着一个女人。 滢妃知道,这个时候桑清婉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撒谎的,这些事,只要她随便一查,都能查个清清楚楚。 可是滢妃也知道,这个时候与桑清婉扯上任何关系,都会有损她的名声,所以尽管心里已经动摇,却还是冷笑道:“古来帝后自有天命,本宫并无那样的野心。 身为嫔妃,为皇上打理好后宫,那是本宫的荣幸,以后若皇上册立新后,本宫也会尽心辅佐,所以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 这次,本宫就念在你初进宫尚未学全规矩的份上饶过你,下次若再敢乱跑,那可就不要怪本宫不客气了。” 桑清婉听她这样说,明明心里焦急不已,脸上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来,“娘娘,您若真是这样想的,那就怪奴婢多事了吧。 只是,娘娘您可想清楚了,只有奴婢知道桑梓的软肋在哪里,也只有奴婢能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的抗旨不尊。 其实娘娘心里很清楚,不管我们如何阻拦,只要皇上喜欢,那就没人能拦得住她入宫,除非桑梓自己不情愿伤了皇上的心,那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滢妃尚未来的及开口,便见小径上急匆匆跑过来一个老嬷嬷,看见桑清婉在此,嘴角还带着血,便已经明白了什么,慌忙跑过来就给滢妃磕头赔罪:“娘娘息怒,这是掖庭局新来的奴婢,不懂宫中规矩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然后又回头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桑清婉的脸上,“贱婢,你还当自己是桑府的千金小姐吗,居然如此没有规矩,这御花园,是掖庭局的罪奴能随意闲逛的地方吗,等下回去,看我怎么罚你!冲撞了娘娘,还不赶紧给娘娘赔罪!” 第312章 女眉药(1) 桑清婉挨了这一掌,眼睛却还死死的盯着滢妃,然后红肿着脸,露出一个冰冷的哂笑来,磕头道: “奴婢该死,若娘娘觉得奴婢一无是处没什么用,那奴婢这就告退了。可娘娘若是觉得奴婢还有利用价值,那奴婢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助娘娘,为什么自不必多说,” 滢妃瞥了她一眼,冷蔑道:“桑清婉,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本宫身边也不缺人伺候,以后不要再让本宫看到你。” 桑清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恭敬且笃定道:“娘娘,您一定还会有用得着奴婢的时候,奴婢等着为娘娘效劳的那一天,奴婢告退。” 然后又俯身磕了个头,跟着那老嬷嬷退下了。 滢妃看着桑清婉那挺直的脊背,不禁轻哼了一声。 薜萝在一旁轻声问:“娘娘,奴婢看她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未雨绸缪不是坏事,就让她们去厮杀,娘娘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更好?” 滢妃抚了抚衣袖,冷笑道:“可问题是,现在桑清婉想利用我们报仇。桑家顷刻间家破人亡,她也从一个千金小姐沦为阶下囚,这种落差任是谁都难以接受,她恨毒了桑梓想报仇,心情本宫倒也可以理解。 晚些时候你约她出来,找个僻静的地方见一面,看她能有什么本事? 不过你行事要小心,不要让人知道你们见过面,她一个犯官之女,如今就如过街老鼠一般,我们还是与她离得远些的好。” 薜萝忙应道:“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娘娘放心便是。” …… 因着滢妃的嫉妒,宣德殿的偏殿便被人给盯上了,而懿轩无论去哪,宫里也多了几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 这天,滢妃忽然得到一个消息,在听完小太监的回禀之后,她怒然将桌上的茶杯拂落在地。 皇上吩咐内务府于二月二十六这一天下聘,而且还决定要以皇后之礼下聘,那也就意味着,桑梓将是未来的后宫之主,而自己苦心筹谋的一切都将要付之东流了。 滢妃疯了般将自己屋子里的东西摔了一地,她知道皇上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喜欢她可能只是其一,可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桑梓为后,皇上不用担心外戚专权坐大。 滢妃是最了解皇上的人,所以这些年,她尽心尽力的打理后宫的一切,却从不在皇上面前过问前朝之事,懿轩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嫔妃与前朝勾结,她知道皇帝的底线在哪里,所以从不敢去碰触。 可是现在,如果她不动用前朝的势力向皇上施压,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薜萝,去找桑清婉,问问她到底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 滢妃狠狠的吩咐着,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愿让皇上对她有丝毫的不满。 薜萝跪在地上,慌忙答应着,趁着天黑,一个人连灯笼都未打就匆忙去了掖庭局。 在听完桑清婉的计划之后,薜萝冷冷道:“娘娘要我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桑清婉本想说她只是想要复仇而已,可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如果奴婢帮娘娘铲除了这个最大的绊脚石,那娘娘是否可以做主,让怀安王府早日将奴婢接入府中?” 薜萝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可还是应道:“好吧,我知道了,你的话我会转告给娘娘的,但前提是,你的计划得成功了之后才行。” 桑清婉阴毒勾唇,咬牙切齿道:“那是当然,奴婢这次绝不会失手的。” 在掖庭局的日子,桑清婉真的受够了,还好这天气一天比一天暖,若是冬天,她简直无法想象她要怎么熬下去。 每天这里都有干不完的活,浣衣局洗的至少还都是宫里主子们的衣服,可是这掖庭局,干的却都是最脏最累的活,倒马桶,洗鞋袜,浣洗的全是宫女太监们的衣服,格外的肮脏且又累又多,一天到晚双手都浸泡在冷水里不得闲,很快的,她的那双原本只会抚琴握笔绣花的纤纤玉手,就已经变得粗糙红肿开裂。 这也就罢了,可是她还睡不好,吃不好,因着是罪奴的身份,时常受人排挤,被人欺负,动辄就要挨罚没饭吃。 有好几个晚上,她因为那几个老宫女的存心欺负,帮她们洗衣服,一直到后半夜还没洗完,就那么倚着井台睡着了。 可还是有人看不惯她,居然用马桶里的尿将她给浇醒了,要她继续干活。 桑清婉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她心里恨极了,于是趁着黑夜,在那个浇了她一身粪水的老宫女起夜之时,悄然尾随她,然后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推进了掖庭局外面的池塘里。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桑清婉发誓,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要从这里走出去,所有欺辱过她的人,她都会让她们受到报应! 她在掖庭局任劳任怨的吃苦受罪,可是她吃的每一分苦,她都算在了桑梓头上,她受到的每一分屈辱,都会牢牢的刻在心里,只要一找准时机,便会以牙还牙。 这天薜萝从御前打听到,桑梓已经得了皇上的恩准明日出宫去祭拜动棺,便将这个消息着人带给了桑清婉。 桑清婉得知之后,对来人阴恻恻勾唇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娘娘,这一次,我定要桑梓身败名裂,永远都没有名正言顺进宫的资格!” …… 桑梓既然得了皇帝的准许,一大早便换了衣服出宫,她先是去了庙里存放韩家族人棺椁的地方祭拜,然后亲眼看着那些棺椁被抬上了马车。 做完这些事,她便带着简兮去了白府,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总要提前见一面,商量下一些路上的事宜。 前半晌还好好的,可是自从吃了午饭,桑梓就觉得有些浑身不舒服。 她先是觉得浑身热的难受,然后是口渴难耐,冷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可却好像越喝越热,越喝越渴,脑袋也开始变得不清醒起来。 直到黄昏时分,枫墨白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可这个时候却已经晚了。 桑梓倒在他怀里,神智明显已经不清醒,她抓着他的衣袖,小脑袋不停的往他怀里拱,另一只手却在用力的撕扯着自己的衣领。 “先生,我好难受,我要死了吗,先生救我……” 第313章 女眉药(2) 桑梓倒在他怀里,神智明显已经不清醒,她抓着他的衣袖,小脑袋不停的往他怀里拱,另一只手却在用力的撕扯着自己的衣领。 “先生,我好难受,我要死了吗,先生救我……” 看着她脸色通红,额头鬓发汗湿,如此难受的样子,枫墨白回头问简兮:“她出宫后跟什么人接触过,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简兮忙回道:“小姐出宫后,就去了一趟寺庙祭拜,并未跟谁有过接触,来的路上也没吃任何东西。” 枫墨白想了想,又问:“你们在宫里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今天出宫前,她都吃过什么?” 简兮将出宫前的事情,细细回想了一遍,十分确定的说:“小姐今早吃的东西,奴婢都吃过,如果奴婢没事,那小姐也应该没事才对。” 枫墨白抱着桑梓沉思期间,却感觉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越来越炽热急促,而且因着不舒服,她开始胡乱的撕扯他的衣衫,一双手在他身上乱摸乱抓,只摸的他心慌意乱。 “去准备冷水,她这是中了毒性很强的媚药,只是……”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闻到桑梓的身上有一股不同往日的奇怪香味,便问:“她什么时候喜欢用熏香熏衣服了吗?” 简兮忙回道:“小姐一直没有用香料熏衣服的习惯,这是宫里浣衣房才会做的事,自打进了宫,小姐换洗后的衣服,都有一股这样的香味,小姐不大喜欢,可是又不好说什么,也就将就着穿了。” 顿了顿,简兮忽又想起什么般,惊呼道:“是了,本来小姐今天出宫没打算穿这身衣服的,可是昨天穿的那一套,被御膳房摆膳的小公公不小心打翻了醬碟弄脏了,这才换了这一套。” 枫墨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是她的衣服熏香里,被人下了极为霸道的东西,因着是通过香味进入身体,所以发作的很慢,可是一旦发作,若不及时给她解毒,怕就会有性命之忧。” “昨晚小姐睡的早,这衣服就穿了一会,所以没事,今天穿的时间长,所以那药性便发作了。” 简兮转身便往外跑,“我这就去给小姐准备冷水。” 简兮走后,书房里便只剩了他们两人,枫墨白麻利的将她身上的外衫给脱下来扔了出去。 桑梓抱着他的脖子,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隔着衣服,他甚至能感觉得到她身上那灼人的温度。 少女身上那特有的香气,还有抱在怀里那温软的身体,耳鬓厮磨间,枫墨白呼吸渐乱,眼神越来越复杂,却始终不能狠下心将她推开。 “梓儿……” 终于他低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看着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玉颈,还有她脸上那诱人的潮红,以及她迷离眼神里的渴望,枫墨白几度靠近又犹豫着离开。 可是这个时候的桑梓,却忽然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枫墨白吃痛,微微皱了皱眉,却收紧了手臂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可是桑梓难受的程度已经无法自控,她开始在她怀里挣扎,开始去撕扯自己的衣服,她觉得浑身像是着了火一样,热的喘不过气来。 她的手在他身上游走,每到一处,似乎燎原的火,将他心里的那股渴望全都撩拨了上来。 终于枫墨白再也忍受不住,低下头,狠狠的口勿住了那那一截雪白的玉颈。 桑梓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喘息着抱着他的肩膀,嘶哑着嗓子低声道:“皇上,梓儿不想离开你,梓儿是喜欢的你的……” 伏在她身上的枫墨白听到这句含糊不清的话语,浑身如遭雷击一般,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缓慢的抬起了头…… 他神色复杂的望着怀里神志不清的女子,眼神黯然,是说不出的心痛。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细细的看着她的眉眼,这是他从小一手教导起来的,一直像影子一样围在他身边打转的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他爱上别人,可是她的心,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那个人夺走了。 懿轩,他到底哪里比他优秀,就因为他是皇帝吗? 从小到大,因着他是太子,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他的,可是如今却要连他最喜欢的女子也要抢走吗? 不,他绝不会把自己心爱的女子拱手让给他的,绝不! 枫墨白此刻的眼底尽是冷冽的恨意,他抱着桑梓缓慢的站起身来,然后往内室的床榻走去。 而就在枫墨白放下她,刚想要去解她身上的衣扣时,简兮忽然破门而入,在他身后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说:“先生,你不能这么做,有件事,我想我得告诉您,小姐她……” 枫墨白头也不回的命令道:“出去!” 可是简兮却固执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先生,您这样做没有意义,如果小姐她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的人,你这样做,以后她一定会恨你的,你这是趁人之危!” “简兮,你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吗,还是从此以后,你决定要一心追随她了?” 简兮微微垂首,许久没有言语,似是有些为难的说:“先生,我并没有背叛您,只是想提醒您一句,小姐不是轻易肯迁就的人,就算今天你……,如果她真的喜欢皇上,她也始终会回到皇上身边的。” 枫墨白的一只手扣紧了床榻的边缘,简兮的话,如一把匕首插在他心里,让他心痛不已,却也越加的激怒了他。 “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些?这是一个奴婢该过问的事吗!上次你来白府偷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冷荀刻意放了你一马,如今你又自不量力的来阻挠我,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 简兮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跪道:“奴婢的命是先生给的,先生要杀便杀,可是无论如何,奴婢还是想要僭越的说一句,小姐也许曾经喜欢过你,可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感激你为她做的这一切,可是她心里真正依赖的人却是皇上。 先生也许不知道小姐对皇上的感情已经有多深,可是奴婢是看在眼里的,为了皇上,也许有一天,小姐真的会心甘情愿的待在宫里。” “够了!滚出去,否则我会立刻下令杀了你!” 枫墨白想起懿轩那天在宫门口说的话,还有他那自信笃定的眼神,就越是让他怒不可遏。 “梓儿不会入宫的,就算她肯,我也绝不会同意,他是我的女人,我枫墨白的东西,以后再也不会任人抢夺!” 而且,既然懿轩喜欢她,那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该当是多好的一枚棋子,她的利用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简兮望了眼床榻上的人,轻叹一声,无奈的退了出去。 第314章女眉药(3) 枫墨白伸出去的手在颤抖,床榻上的桑梓还在难受的翻滚着,他知道此刻她需要他,也许这样也好,以后她就可以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 而懿轩能给她的,他迟早也能给,他就是要证明给她看,他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桑梓见自己竟是睡在了枫墨白书房的内间里,她头还有些发晕,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抬眼就看见屋子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大木桶,而四周溅出来的水渍还没有完全干透。 昨天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傍晚的时候,她是准备要跟枫墨白辞别回宫的,可是为什么最后却睡在了这里? 桑梓穿好了鞋子下榻,这才发现窗户敞开着,而枫墨白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不知在沉思什么。 桑梓嘶哑着声音唤了一声,“先生,这么早,你怎么在这?” 枫墨白闻言转过身来,神色一如往常的平淡,连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说:“你昨天出宫的时候,有人在你的衣服上动了手脚,你中了很霸道的女眉药,差点出事。 我知道昨晚的事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今天回宫跟皇上辞行,千万要小心提防着些,不要再中了别人的诡计。” 他语气虽淡漠,可是桑梓的脸此刻却滚烫灼热的似乎要烧起来了,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窘迫过。 她中了女眉药,那么昨晚她都做了些什么? 桑梓不敢想,一想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结结巴巴的问:“那,那昨晚,一直都是先生在这照顾我的吗?” “还有简兮。” 枫墨白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桑梓浑身僵硬的站在那儿,直到他出了门,她才抓狂的奔回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大声尖叫起来。 丢人啊,昨晚她中了那么厉害的女眉药,那么她有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桑梓不敢想,一想就恨不得用头去撞墙,她觉得这辈子最丢人的事莫过于此了。 此刻她最恨的不是谁在暗中算计了她,而是昨晚她有到底有多么的丑态百出,有没有非礼他…… 一个女子中了这样的药物,且不说她是否主动做过什么,只说她难受的时候一些本能的反应,就已经要羞死人了。 桑梓牙齿咬着被子,羞恼之余,更是恨不得手刃那个让她出丑的小人! 简兮抱着衣服进来的时候,她正趴在床上手舞足蹈的抓扯着。 简兮以为她还是身体不适,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来急切的问:“小姐,您觉得怎么样了,可还是难受吗?” 桑梓听见动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哭丧着脸问:“简兮,我昨晚……昨晚到底有多不堪?我有没有对先生做不该做的事?” 简兮见她神智清醒了,顿时松了口气,“小姐,您什么都没做,不是还有奴婢在吗,奴婢一直看着您的。昨晚奴婢和先生帮你泡了冷水澡,后来是奴婢帮您换的衣服,小姐那时候已经昏过去了,所以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话桑梓其实是不大相信的,她知道这种药不是一发作起来,人就会立刻昏过去,简兮这样说,不过是碍着她姑娘家的脸面罢了。 桑梓心里没底,又追问了一遍,“那我有没有……” “没有,小姐身体不适的时候,奴婢一直抱着小姐的,小姐什么也没做,只是难受的时候,样子有些难看罢了。可先生心疼你还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去在意别的,你昏睡了一晚上,先生就在这儿守了你一晚,小姐放心,当真什么事都没发生。” 桑梓不想再多问了,心里虽然还是发虚,可是不管昨晚有多丢人,反正她都不知道,何况,这儿也没外人,在他面前,丢脸就丢吧,要不还能如何? 桑梓忽的掀开被子,猛地坐起身来,吩咐简兮说:“给我拿衣服来,我要回宫,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存了什么样的龌龊心思,想要用这样的手段害我!” 她昨天穿的那套衣服,早让枫墨白拿去丢掉了,今天她穿的,是芊叶新做的,尚未上身的一套新衣裙,她们俩身量差不多,所以这衣服桑梓穿着倒也挺合身的。 简兮帮她梳洗过后,桑梓出了书房的门,才见枫墨白并未离开,而是一直在外等着她的。 见她出来,他用惯常温淡的声音嘱咐说:“你今天入宫去跟皇上辞行,要早去早回,如此我们也能早些上路。 我总觉得,你被人下药这事,可能和宫里的嫔妃有关系,如果你不打算再回宫,那就不要再计较了,早些回来,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是。” “先生放心,临行之际,我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了,我会尽快回来跟先生一起离开的。” 桑梓嘴上虽这样应着,可心里却在想,这件事,既然对方已经开始对她下手了,恐怕就算她想善了,别人也不会同意的。 不过她还是神色如常的与枫墨白到了别,带着简兮回了宫。 皇宫里,懿轩昨晚在宣德殿的偏殿等了她一夜,直到天亮到了上早朝的时辰,他才不得已暂时离开。 皇帝虽去上朝了,可是却留了祥公公在此等候。 而同桑梓一起回到偏殿的,还有宫里内务府掌礼司和掌仪司的几位嬷嬷。 一行人跟着桑梓进了小花厅,祥公公拿出皇上的圣旨正想宣读,却被吴嬷嬷给拦了下来。 祥公公不悦的问:“你想做什么,难道敢违逆圣意?” 吴嬷嬷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提醒祥公公说:“既然桑梓姑娘已经回来了,何不等着皇上下了早朝再宣读圣旨?” 祥公公皱眉道:“这早宣晚宣还不一个样吗,圣旨都拟好了,耽误了吉时你担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吴嬷嬷依然不卑不亢的反驳道:“祥公公,您看一下时辰,没准皇上这会已经在路上了,既然是喜事,何不由皇上在场的时候宣读,这样岂不更显的皇恩浩荡。” 祥公公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礼,便又将手里的圣旨搁回了桌上的红木方盘里,转身对桑梓说:“姑娘大喜,老奴先给姑娘道贺了。” 桑梓提着一颗心,脸上的神情也显的有些不自然,“祥公公,我怕是受不起这大恩,只能让皇上失望了。” 第315章 女眉药(4) 祥公公闻言,忙苦着脸劝道:“哎吆桑梓姑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皇上昨晚本来心情是极好的,可是来到你这儿之后,发现你不在,就已经有些生气了,等了一整夜,今早上早朝的时候,那脸色能吓死个人,您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皇上他,等了我一整夜?” 桑梓没想到昨晚他会过来,更没想到,懿轩竟是如此执着之人。 而就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几位老嬷嬷,都暗中有些不怀好意的偷偷打量了她几眼。 祥公公苦心提点说:“桑梓姑娘,等会皇上要是问起来,您可千万得把话说明白了,这可不是小事,奴才跟了皇上二十多年了,最清楚他的脾气,有时候他越是什么都不说,就越是说明他心里在意着呢。” “我知道了。” 懿轩的脾气,桑梓不是不清楚,身为帝王,他有一颗能包容万物的心,但皇上也是人,也有他的底线。 可见那给她下药之人是有多阴毒,根本就是存心想让她去触皇帝的逆鳞。 也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懿轩下了早朝,便直奔宣德殿而来。 众人皆跪地请安,懿轩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说:“平身吧,回来就好。” 桑梓委婉的解释说:“我昨天出宫,因着身体不适,就在白府住了一晚,宫中不好传递消息,还请皇上恕罪。” 懿轩听她主动解释,明显神情愉悦了不少,点了点头说:“朕知道你身体尚未复原,猜想着大概昨天出去累着了,歇在白府也没什么。 那钉板就算是个男人也受不住,认真调养怎么也得半年,朕其实很想让你晚些离京,或者派人代你回乡安葬亲人的遗骨,可是朕也知道,你必然不会答应,所以,朕会多派些人护送你回去,路上有人照料,朕也能放心些。” 桑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皇上不必派人护送,我与先生一起回去,路上有人照顾,皇上放心便是。” 懿轩明显不想再就这个问题与她争执,直接无视的转身吩咐祥公公说:“宣读圣旨吧。” “是,奴才遵旨。” 祥公公应着,正要伸手去拿搁在桌上的圣旨,却见掌礼司的吴嬷嬷抢先一步上前说:“皇上,在祥公公宣读圣旨之前,奴婢有些话想说。” 懿轩冷冷道:“有什么话,都等宣读完圣旨再说。” 吴嬷嬷却并不后退,执意道:“皇上,桑梓姑娘还未验身,如此仓促下旨,并不符合宫中规矩。 皇上纳妃乃大事,按照宫规,一旦皇上钦定了哪家女子,便会有掌礼司按照规矩,在入宫前先验明处子之身,而后由掌仪司寸步不离的守候,在入宫前,学习完宫中礼仪,直到将皇上的嫔妃送进宫来为止。 桑梓姑娘身份特殊,但不管这纳妃的过程如何,有一道绝不能省,那便是桑梓姑娘的清白。事关皇嗣龙脉,此事马虎不得。” 懿轩冷冷问:“如果朕说不必了呢?” 吴嬷嬷沉着道:“皇上若执意如此,奴婢也不敢不从,只是若姑娘真是清白之身,自然是不怕验证的,不然,恐会惹来更多的流言蜚语。” 懿轩神色冷峻的盯着她,厉声道:“朕的皇后,谁敢诋毁!” 此话一出,不只是桑梓眉心轻跳,惊讶非常,就连吴嬷嬷和她身后的几人,都骤然变了脸色。 可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吴嬷嬷已经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沉着回道:“皇上,既然是立后,那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就更应当以德服人。” 懿轩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明明是有自己的目的,却非得用这些大道理来压人,让人无可反驳。 桑梓看出了他的为难,便趁机请求道:“皇上,我今天就要出京了,这圣旨不如以后再说吧?” 懿轩果断拒绝道:“不可以。” 她的心思他懂,正因为懂,所以他要赶在她离开前昭告天下,这是他未来的皇后,以此打消一些人的肖想,也让她时刻能够记着自己的身份能够早日归来。 可是眼下这情况,他也知道,桑梓是绝对不会让这个老嬷嬷碰她的,他更不会。 可就在这个时候,吴嬷嬷又狐疑道:“奴婢听闻姑娘昨晚并未回宫,如今你已经没有了家人,不知姑娘昨晚宿在哪里了?” 桑梓冷冷一笑,“吴嬷嬷的职责在宫内,我非宫中之人,皇上如今也还并未下旨封我为后,我昨晚在哪里,不劳你过问!” 吴嬷嬷抬起头来,淡淡说了一句,“适才在庭院中,听伺候的宫女小声嘀咕了一句,姑娘的衣服换了,莫非昨天出去的时候,您穿的不是这一身吗?” 虽是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可桑梓却很清楚这句话的分量,也知道她这话里隐藏着怎样狠毒的心机。 而在宫里像这样有权势的嬷嬷,又有谁能指使的动她? 桑梓心里斟酌着,恐怕昨天她衣服上被人动了手脚,也和滢妃脱不了干系! 如果皇上要立自己为后,那么,最不甘心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可是桑梓心里也很清楚,昨天她在宫外中了女眉药这种事,是不能公然拿出来说的,不然,她们还会拿她的清白大作文章。 风言风语传多了,始终是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果然,就算她要走,有些人都不会让她走利索了。 桑梓福了福身道:“皇上,可否容我解释一句?” 懿轩点头,“你说。” 桑梓瞥了眼吴嬷嬷,不急不慌的解释说:“昨天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上菜的小二不留神弄脏了我的衣服,没办法,我就让简兮从成衣铺买了件现成的换上了,皇上不信可以看一下,这衣服未来得及熨烫,折叠的褶皱还在呢。” 懿轩回眸在她衣袖上看了一眼,说:“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旁人疑神疑鬼的,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哪来的那么多的歪心思!” 吴嬷嬷皱了皱眉,自然看的出来,皇上是有心在偏袒。 只是她不明白,她都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了,皇上为何一点都不疑心她? 这种事情,是个男人怕是都无法忍受,何况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可懿轩的态度越是如此,吴嬷嬷心里就越是不安,之前为了个虞国公主,皇上与先皇后反目多年,以至让先皇后抱憾离世。 如今若是再让这样一个迷了皇上心窍的女人进宫,那滢妃的地位可就要岌岌可危了,主子地位不保,她们这些依附滢妃的奴才,岂不更要遭殃? 一念至此,更坚定了吴嬷嬷阻挠她进宫的决心。 第316章 迫不得已(1) 她见桑梓轻描淡写的几句,就将这事给平息了下去,吴嬷嬷便又心生一计,委婉道:“皇上,先皇后亡故才不过一载,按照祖宗先例,即便是皇上有中意之人,也要三载之后方可立后,还请皇上斟酌。” 懿轩默然,对于婉玥,他一直心存亏欠,可正是尝过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他更是不能再错过眼前的人。 皇帝叹道:“朕是对不起先皇后,可太宗皇帝的时候,也是因着皇后并无合适的人选,太宗皇帝才托词三载后才立后,这是先例,并非祖宗规矩,大乾并未有皇后亡故,三年内不得立后的规矩。” 吴嬷嬷眼看着已经无法说服皇上,只得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是,皇上说的是,那就让老奴为桑梓姑娘验身吧?皇后不管是否有德,但都必须是冰清玉洁之身,这不仅是宫规,也是祖宗的规矩。” 懿轩挑了挑眉,却并未答应。 桑梓知道,在立后的事上,有些规矩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就是皇上,也不能专断,或者说不是不能,而是皇帝的强硬专断,只会惹来更多流言蜚语的猜测诽谤。 桑梓上前一步跪道:“皇上,民女就要回乡了,按照宫里的规矩,若是这立后的圣旨一下,掌仪司的人便得寸步不离的跟着,这样实在不便。 皇上厚爱,民女感激不尽,只是民女现在心里唯一想的,就是安葬亲人的遗骸,其他的都可以以后再说。所以,这道圣旨,是否可以延后宣昭,待民女归来,愿意按照宫规遵循祖制。” 懿轩心里很不痛快,“朕以为,也许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十分欢喜,或者,至少你荣归故里,祠堂祭祀,有立后的圣旨在手,也能慰藉韩家先人的在天之灵,可现在看来,你似乎一点都不稀罕。” 桑梓跪在地上,并未抬头,只是恭敬道:“皇上,亡人最大,梓儿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顺利护送亲人的棺椁回乡,其他任何事,都并非是不能商榷的,还求皇上能够体谅我的心情。” 吴嬷嬷听她如此说,暗中瞥了她一眼,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而懿轩也知道,今天这事若再耽搁下去,对她也没什好处,便不情愿的应道:“好吧,那就依你,一切都等你回京后再说。” 然后,又极为不悦的吩咐说:“既如此,这里也没你们什么事了,都退下吧。” 吴嬷嬷暗中松了口气,滢妃那里,总算是有个交代了,便磕头道:“是,奴婢告退。” 懿轩遣退了众人,握着她的手,目光在她的眉目间缱绻留恋许久,才有些不舍的说:“早去早回,路上照顾好自己,朕已经在宫外为你收拾好了一处别苑,等你回来,入宫前就先住在那儿,朕到时候会时常去看你的。” 桑梓并未答应,只是抽回手来,恭敬福了福身,“皇上也多保重,那梓儿就告退了。” 这儿本就没什么她的东西,就只有一个小包袱,还是提前收拾好的。 说话间,简兮已经从内室出来,见皇帝似乎还有话要说,便一个人先退了下去,在廊下等她。 桑梓见皇帝欲言又止,便问:“皇上可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吗?” 懿轩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没了,只是有些不放心你而已。” 桑梓笑道:“皇上放心,就算是劫匪,也没人会劫带着棺材的人,若皇上没有其他吩咐,那梓儿就告退了。” 桑梓后退了两步,转身往门外走去。 懿轩眼见着她离开,还是在她踏出门槛前,疾步上前,从背后一把紧紧的抱住了她。 “梓儿,你会回来的,是不是?” 桑梓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因为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让懿轩看穿她的不舍。 “皇上,时辰不早了,梓儿该走了。” “你还没有回答朕的话,你会回来的,是不是。” 懿轩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可是得不到她的回答,他心里始终是不踏实。 桑梓劝道:“皇上,立后乃大事,草率不得,我自认并无大德可以母仪天下,还请皇上三思。” “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立后意味着什么,所以无需你再多说,梓儿,朕不是心血来潮,朕只是……真的喜欢你。” 懿轩说完,将她抱转身来,捧起她的小脸,然后俯首口勿了下去…… 这一个绵长忘乎所有的口勿,让她彻底的崩溃了好容易筑起的冷硬心墙,也就是在这一刻,桑梓才终于明白,原来她真的爱上他了,她第一次真正清楚的知道了,什么叫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懿轩微微一笑,他很满意她的配合,而且,他从她的眼神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 桑梓出宫之后,自城东的观音庙扶棺出城,韩家上下,共三十三口棺椁,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 忠魂辞九阙,万里归桑梓。 曾几何时,“桑梓”二字,若万钧巨石压在她的心上,如今,她总算是不负母亲的殷切叮嘱,能够送至亲之人魂归故里了。 出了城,枫墨白早已等候多时,不出所料的,旁边还多出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桑梓前几天已经将离开的日子,托人暗中告诉了梅嫔,她相信,就算不是为了来见她,梅嫔也一定会想办法出宫来见枫墨白一面。 于是,昨天她出宫的时候,就听有多嘴的小公公说了一句,梅嫔已经请求皇上恩准,让她今天出宫去皇觉寺上香。 桑梓出城的时辰晚了些,而梅嫔还在,这明显就是在等她了。 马车停下来之后,桑梓并未着急去找枫墨白,而是让简兮备好了酒水,先去了梅嫔那边。 果然,梅嫔身边的素兰看见她过来,忙对着马车内的人说:“娘娘,桑梓姑娘过来了。” 这一带行人本就少,梅嫔一身布衣青衫,寻常百姓的打扮,更是不会有人想到她是宫中的嫔妃。 听到素兰的话,梅嫔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神色冷冷的望着她,却许久没有说话。 桑梓知道她为何是这样的态度,心中略一思忖,便转了心念说:“清珞,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我没能做到。” 梅嫔冷冷哼了一声,“只怕你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肯吧?你既然喜欢了皇上,为何又要答应先生跟他回南边去,你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第317章 迫不得已(2) 桑梓似乎是很惭愧的低了头,却否认道:“我答应你的事没能做到,我很抱歉,只是别的话,你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梅嫔一把握住她的手,双眸咄咄逼人的看着她,怒道:“你还想骗我?先生亲口对我说的话,难道他会诬赖你吗? 你说,昨天你是不是中了别人的算计,在白府住了一夜? 你知道昨晚一整晚,你神智不清的时候,嘴里念叨不休的人是谁吗?是皇上!桑梓,你摸摸你的良心,先生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你竟然会爱上他的仇人,你真该死!” 桑梓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猜想自己昨晚可能会做一些过分的事,可是她没有想到,在那种情况下,她竟然连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感情都暴露了。 原来,他都已经知道了。 桑梓不知道枫墨白还对梅嫔说了什么,可是有一点她却很清楚,她未做完的事,梅嫔会找机会替她去做。 “所以我下不了手的事,先生要你回去杀了他对吗?” 梅嫔轻嗤,用一种极为不屑鄙视的眼神望着她骂道:“桑梓,这个时候,你不是想要去对先生忏悔,而是还在替他担忧吗? 我真看错了你,这么多年,先生也是错待了你,枉他在你身上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可是到头来,最伤他心的人也是你!” 桑梓这个时候,满心里想的都是懿轩的安危,便又急问道:“先生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梅嫔哼道:“这与你还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叛徒,还有什么资格过问先生的事?” 桑梓知道,枫墨白一旦窥破了她的心事,那他也许会利用自己来刺激梅嫔,让她想办法不惜代价的杀了皇上。 而现在她已经出宫,人在枫墨白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机会也没办法去提醒懿轩提防梅嫔了。 桑梓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手心满是汗水,可她却紧紧的握着那一小瓶毒药,眼神中的痛苦挣扎逐渐冷却了下去。 她声音平淡的说:“清珞,我知道我对不起先生,等我安葬了家人的骨骸,就算先生要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当年先生和皇上的恩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天下不能没有皇上,他不是个昏君,他是个为了国事可以殚精竭虑的明君。” 梅嫔冷笑,“这皇位本来就该是先生的,如果先生做了皇上,未必会比萧懿轩差到哪去,或许,这天下会治理的更加清明也说不定。” “不会的,先生做不了皇帝,不管他手里有多少筹码,皇上的皇位是正大光明继承来的,且并无失德之处,天下人不会放着正主不去拥戴,而去帮着先生篡位称帝,这样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梅嫔双眸燃火,忽然抬起巴掌,狠狠往桑梓脸上扇去,“你还护着他!” 桑梓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冷冷道:“清珞,别做梦了,这非乱世,皇上也非庸碌之辈,这天下都是他的,粮草兵马任他调动,先生如果造反,既没有堂皇的理由,也没有与朝廷相抗衡的能力,你以为谁会为一个想谋逆的皇子卖命?他不会成功的,再这样下去,所有跟着他的人,都会随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醒醒吧!” 清珞猛地甩开她的手,冷冷哂笑,“桑梓,你不要忘了,如果没有先生,你想为韩家平反,根本就是做梦!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等他曰你归来,也许我会恭恭敬敬的喊你一声‘皇后娘娘,’如果那时候,你的皇上还活着的话!” 梅嫔话里的嘲讽,桑梓不是听不懂,见她转身便走,她忙叫住她说:“清珞,你我好歹姐妹一场,其实你很清楚,不管我爱不爱皇上,我都不会再回来了,就算我想回来,这一去,先生也不会再放我离开。 自此一别,这辈子不知道是否还有再见面的机会,曾经你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诚如你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为韩家洗清冤屈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我不奢求什么皇后之位,只想回老家,守着几亩薄田,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这天下以后会是谁的天下,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的,我只想安静的过我自己的日子。我走后,希望你,也保重自身。” 见梅嫔转过身来,因着她的话,眼神里的怒火怨恨逐渐变的复杂难言,而后又逐渐平静下来。 桑梓转身从简兮捧着的红木方盘上拿了杯酒水递给她,又趁机道:“这辈子我们有幸做过几年姐妹,说句真心话,我一直都觉得是我的福分。临别一杯酒,只愿下辈子若再相见,我们还能做好姐妹。是梓儿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信任,如有来生,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偿还。” 想起过往的种种,梅嫔不觉动容,抬手接过了她手里的酒杯。 桑梓又转身端起另一杯,亲眼看着她饮尽了那杯,才将自己这杯一口给灌了下去。 …… 回宫的路上,素兰问梅嫔,“娘娘,既然您觉得桑梓姑娘的心已经不在先生身上了,那为什么还要留着她,不怕她将来会害先生吗?” 梅嫔许久都没有言语,直到进了城,她才轻叹道:“她不会的,她是个最重情义的人,先生于她有恩,就算她不肯帮他,但至少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 素兰,我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如果梓儿真的爱皇上,那不是要她去手刃她最爱的人吗,就像要我去杀先生一样艰难,她骗我,我虽很生气,可其实,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而已。” 素兰笑道:“娘娘,您还是那么善解人意。” …… 傍晚时分,懿轩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祥公公忽然急匆匆的进来回禀道:“皇上,不好了,梅嫔出事了。” 懿轩眉心微攒,抬头问:“出什么事了?” 祥公公小心翼翼的回禀道:“是中了剧毒,忽然发作,御医没能救过来……” 懿轩默了片刻,吩咐说:“先入殓,然后着内务府查明原因。” 祥公公却并未立刻应声退下去,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懿轩有些不悦的斥道:“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就一次给朕说清楚了!” 第318章 暴毙 祥公公弓着腰,紧张的一脑门子的冷汗,“皇上,因着滢妃的突然暴毙,内务府的人提审了她的贴身丫头素兰,那丫头招供说,梅嫔娘娘今天出城的时候恰碰到了桑梓姑娘离京。 因着之前那丫头在宫里见过梅嫔娘娘,娘娘曾经因为桑梓姑娘的不懂规矩而呵斥了她几句,桑梓姑娘因此怀恨在心,临别巧言骗娘娘喝下了一杯酒水,结果,梅嫔娘娘回来之后就中毒身亡了。” 祥公公话音才落,懿轩已经果断道:“不可能,梓儿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定还有别的原因。” 素兰这真真假假的话,让懿轩一时有些难以琢磨桑梓这么做的用意。 要知道,她毒杀的可是宫中的嫔妃,若认真追究起来,他大可以立刻让人将她捉拿回来审问,除非是有天大的原因,否则杀人偿命,她不仅会有牢狱之灾,而且一个背负了人命的女子,如何还有资格母仪天下? 懿轩知道她不想入宫,可他也相信,她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断了自己的后路,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甚至是不得已为之。 懿轩立刻吩咐祥公公说:“你去,吩咐内务府准备为梅嫔入殓下葬,对外只说是从宫外归来染了恶疾不治身亡,所有知情者,一个不留!” 祥公公面无表情的应着,他是跟过太后的人,连宫变都经历过,当年皇宫伏尸遍地,他都活下来了,如今杀几个人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这样的事,也不劳他亲自动手,他只需跟内务府总管胤公公交代几句就行了。 祥公公躬身退了出去,懿轩却神色冷峻的在东暖阁里来回走动着,反复想着桑梓杀害梅嫔的动机是什么? 如此冒险,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大罪,如果不是为了她自己,莫非,是为了他? 今天她出宫,而恰好就在宫外遇到了梅嫔,这如果不是巧合,难道梅嫔是刻意在等她? 刻意等她,是否就意味着她们早就认识,或者,梅嫔难道是枫墨白的人? 一念至此,懿轩的眉心忽然惊跳了几下,一定是这样的,梓儿杀了梅嫔,一定是因为她觉得梅嫔继续待在宫里,会对他造成威胁! 这个丫头,她这么这么傻,如果他猜不透她的用意,把她给抓了回来,那他要如何给她定罪? 就算能暗中保下她的性命,那也注定一辈子无法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了。 懿轩的心情从未如此激动过,他激动,是因为他知道了,在她的心中,他是很重要的存在,甚至将他的安危看的比她自己还重要。 皇帝声音微颤的喊道:“来人。” 祥公公立刻进来,躬身问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懿轩冷笑道:“去搜梅嫔的寝宫,事情做的隐秘一点,不要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祥公公不解,却也并不多问,只是答应着,亲自带人去了。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他从梅嫔的寝宫回来,回禀道:“皇上,奴才在梅嫔的梳妆匣最下面一层,找到一瓶毒药,还在她的画缸里,找到几幅枫墨白的画像。” 懿轩冷然勾唇,“果然朕想的没错,这定就是梓儿要杀她的原因!” 顿了顿,皇帝轻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丫头肯定又得要难过了,她在宫里住了这么久,都不肯告诉朕梅嫔的真实身份,也是碍着她们之间的情分吧。 如今行此无奈之举,必是因为枫墨白要杀朕,想让梅嫔做死士,梓儿知道了,这才不得已杀了她,也是难为她了。” 祥公公讶然,片刻后道:“皇上,这桑梓姑娘,还真是皇上的福星,若是留这样一个心怀叵测的女人在后宫,那皇上的安危岂不堪忧?” 懿轩垂眸,又看到腰间那个墨色的念香珠,有没有变红并不要紧,反正他已经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 …… 而此时城外的马车上,简兮有些担忧的问:“小姐,你不怕先生知道了这事会怪你吗?” 桑梓抱膝摇头,“我不怕先生怪我,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清珞,可是她要杀的人是皇上,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牺牲她。” 简兮没再多说什么,多少事,都是逼不得已的选择而已。 马车到了郊外,早有船只在此等候,桑梓看着人将棺椁安置完毕,正要跟枫墨白一起上船,这时候,却见子猷带着两队人马走了过来。 子猷走到两人面前,对她温和道:“姑娘勇气可嘉,我实在佩服,如今你要回乡安葬亲人,我祝姑娘一路顺风。另外,皇上派了一队护卫过来,一路也好有个照应,还请你不要推辞难为我。” 桑梓未及答话,又见他转身对枫墨白说:“枫先生,皇上有旨,想留您在京城多住些时日,还请跟我回去吧。” 桑梓不觉往前走了两步,急问:“子猷大人,皇上为什么要留先生在京城?” 子猷意味深长的看了枫墨白一眼,却只是淡淡笑道:“皇上的旨意就是如此,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时辰不早了,姑娘不如早些上船赶路吧?” 桑梓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恳求道:“子猷大人,先生不能留在京城,如果先生不走,那我也不会离开的。” 子猷有些为难,但还是坚决道:“桑梓姑娘,你要不要走,由你自己决定,但是皇上的圣旨不可违,我是一定要带枫先生回去的,还请你见谅。” 桑梓见事情似乎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便又问:“如果我一定要跟先生一起离开呢?” 子猷犹豫了一下,又眸色深沉的看了枫墨白一眼,冷冷道:“枫先生,最近边关不大太平,皇上留你在京城,也是为了你好。” 子猷话虽只说了一半,可是桑梓很清楚他的言外之意,莫非皇上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如果是这样,那她就更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留下来。 “子猷大人,请你转告皇上,我们会保护好自己,就不劳他费心了。” 桑梓转身抓着枫墨白的手便想上船,“先生,我们走。” 子猷却快她一步,硬硬的拦在了两人身前,“不尊圣旨,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桑梓看到,子猷身后,那两队护卫的手,已经齐刷刷的按在了刀柄上。 第319章 大皇兄 枫墨白温然一笑,对子猷点头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多谢皇上的好意了。” 然后他握着桑梓的手,轻声劝道:“梓儿,你先回去,等韩家先人下葬之后,就去青州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桑梓看着他幽深的眸,知道他让自己走,必然是有脱身的把握,可是她却还是不放心,死死的抓着他不肯放开,手心里都出了一层冷汗。 “先生,梓儿不能留您一个人在这,我……” “你别怕,也不用担心,就是因为你,皇上他也不会杀我的。” 这话虽轻,但是却让桑梓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 枫墨白又安慰道:“我答应过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你先走,有皇上的这些护卫,这一路就算没有我陪着,我也放心了,去吧,再耽误下去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他说完,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亲自将她送上了船,“梓儿,记得去青州等我。” 桑梓站在船上,死死的绞着双手,眼看着船离了岸边越来越远,她却始终神色紧张的望着枫墨白,那样子是说不出的担忧。 可是枫墨白却始终神色清淡,目送她离开,然后转身随着子猷回了京城。 而此刻,白府庭院中,皇上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枫墨白不曾想到懿轩在此,看到廊下背对着他的皇帝,猝然住了脚步。 而正闲着无聊的懿轩,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先生好胆色,到底是回来了。” 枫墨白站在台阶下,微微垂眸道:“不知皇上留下草民所谓何事?” 懿轩步下台阶,围着他走了两步,细细打量道:“朕第一次见到先生的时候,就觉得先生气度不凡,可不知为何,朕对你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所以就让人查了一下先生的底细,无奈费了那么大的周折,却只查到十年前。先生的家人,故籍,全都是未知,你就像是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实在太让朕好奇了。” 枫墨白挑唇讥讽道:“皇上想知道什么,为何不亲自来问草民?” 可这个时候,懿轩却忽然转了话题问:“是梓儿告诉你,朕的身份的吗?” 枫墨白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是。” 懿轩眸光一凛,“那你是如何得知朕的身份的?” 枫墨白依旧神色如常的回道:“那是因为,很早以前,我就见过皇上。” “你不只是见过朕,你还见过先帝的肖婕妤吧,大皇兄?”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枫墨白眼角轻跳了几下,却站在那儿纹丝未动的回道:“草民并未见过先帝的嫔妃,皇上如此称呼,草民受之不起,皇上认错人了。” 懿轩迫人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冷声果断道:“不,朕不会认错人,你就是萧祺没错!朕虽然不知道为何你的容貌会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但是人不管怎么变,习惯却不会变,朕说的没错吧?” 枫墨白冷然与他对峙,却闭口不言。 又听懿轩说:“因着好奇,我让人找了几幅你的字画,你的笔迹与之前大不相同,朕一度以为自己猜错了,但是,那次朕来你这白府,却笃定了,你一定就是萧祺!” 枫墨白依然缄默不语,似乎是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余子松的《过江赋》乃是孤本,朕记得,那是父皇赏给逸安王的字帖,后来在你生辰的时候,萧玧又将它转送给了你。 那本字帖,我在你的书架上看到过。 你喜欢用左手执酒杯,你所有的书画,落款皆在右上角,你手里的那把玉笛,也许不是宫中之物,但那玉笛上坠的流苏却是宫中旧物,如果我没说错,那是肖婕妤亲手为你做的吧? 更重要的一点是,枫墨白出现在青州的那一年,正是大皇子萧祺葬身火海的那一年,这未免也太巧合了点。” 一直稳若泰山的枫墨白,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底的冰层终于碎裂,蹿出了仇恨的火焰。 虽然那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可却还是没能逃脱懿轩敏锐的目光。 “大皇兄,当年的事……” “你不配提当年的事,当年我差点葬身火海,是一个侍卫替我死在了宫中的那场大火之中,如今,你知道我还活着,是不是一定要杀了我才能安心?” 懿轩很认真的解释道:“当年那场大火发生的时候,我并不在宫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我跟皇曾祖母在皇觉寺进香,回到宫中的时候,听说你意图谋害父皇……” “我为什么要谋害父皇?你是太子,父皇死了也是你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 枫墨白怒道:“当年,你虽然不在宫中,可是你却让人以我的名义,给父皇送去了一碟有毒的糕点,又在父皇差点吃了那糕点的时候,趁机诬告我下毒意图弑君谋反! 父皇自然是不信的,将我关在自己宫中,试图查出真相。可是,你们哪里会给父皇替我洗清罪名的机会,半夜就在我的宣福宫放了一把火,试图造成我畏罪自杀的假象。 这些,如今你却假惺惺的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如今你是皇上,构陷手足这样的罪名,是帝王最大的污点,你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懿轩神色略有些震惊,当年他回宫之后,听到宫里的人都在传,说大皇子意图弑君谋反,当时他就觉得萧祺可能是被人给陷害了。 可那个时候,他屡次被人算计的心寒不已,自保尚且倍觉艰难的时候,虽然觉得事有蹊跷,可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时他以为,父皇定会查明真相,可是却没想到,当晚萧祺的宣福宫就起了大火。 更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个幕后主谋竟然一直被他误认为是自己。 “大皇兄,朕且不说这事是否是朕指使的,你扪心自问,当年你们用了多少阴谋手段来陷害我,身为太子,我每天都活在你们的算计里,何曾有一天敢掉以轻心? 可就是这样,我可曾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 哪怕你受人蛊惑,提剑冲到母后宫里被父皇责罚,我也没有落井在父皇面前说过你的半句坏话。可是我不懂,我都已经如此忍让了,你为何还要以为当年的事,是我陷害了你!” 第320章 大皇兄(2) 枫墨白神色冰冷,语气淡淡道:“有什么差别,不是你,也是你的人做的,各为其主而已。” 懿轩知道,当年那件事,自己虽不知情,但枫墨白却将那笔账记在了自己头上,如今他说什么,他都不会谅解的。 “所以,大皇兄你的容貌发生了这样大的改变,就是因为那场大火吧?” 枫墨白的眼底,涌动着滔天的怒火,那种仇恨,让懿轩觉得,此生已经化解无望。 “当曰我被困在大火中烧的面目全非,若不是得遇名医相救,恐怕我这张脸,永远都没有办法再见人了。你知道每次我看见这张脸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如果是你,每天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原本不属于你的脸,你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恐怕是无法释怀的恨吧。 懿轩轻轻叹了口气,承诺道:“大皇兄,当年的事,我回去之后一定会查清楚,无论如何都会给你一个交代。可是,你能不能就此收手? 我知道这些年你积蓄了不小的力量与朝廷抗衡,可是你也该清楚,你没有胜算。你硬要与朝廷对抗,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前朝有先例,你不是第一个想谋反的人。 我今天之所以站在这儿跟你说这番话,就是希望你能够悬崖勒马,不要再一意孤行筑下大错。 你不能因为你自己心里的恨,而让天下大乱百姓涂炭,如此,你会成为大乾的罪人!大皇兄,我知道要你放下心中的仇恨很难,可是只要你肯,你就依然还是朕的皇兄,朕可以封你为藩王,让你世袭罔替,子孙后人永享富贵。” 枫墨白冷笑,“如果我说,这些我都不稀罕呢?” 懿轩眸色一凛,“先帝子嗣不多,朕也不想落个残害手足的骂名,还请大皇兄不要为难朕。” 枫墨白背过身去,在庭院中走了几步,似在深思熟虑什么。 半晌转过身来,问:“若你真的想补偿我也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懿轩忙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朕能做到的,都会尽量满足你。” “我可以放弃我现在所有的一切,但是你要把梓儿给我,以后她就是我的王妃,如何?” 懿轩心中一沉,幽深的眸子顿时变得越加寒凉难测。 枫墨白就是吃准了他的不忍,若再起战事,哪怕他不是朝廷的对手,也必会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不怕,拼着一身剐,也要把自己这个皇帝拉下马。 可百姓何辜? 懿轩原本的想法是,只要萧祺肯回头,他可以给他无上的尊荣和地位,哪怕是他的要求过分些,他也可以容忍。 可是没有想到,他想要富贵,也想要梓儿。 他想要的,未免太多了些。 “你不是真的想要梓儿,你只是想为难朕而已。” 枫墨白冷冷望着他,“不,我就是想要她!” 懿轩脸色有些发青,眼角眉梢如笼寒霜,用同样没什么温度的声音道:“这事朕做不了主,梓儿不是一件物品,可以随便用来赏人,这要看她自己的选择。” “如果皇上不插手,她自然会选择我,本来我们都已经说好,等她回乡安葬好父母的遗骸,我们就做一对闲散夫妻,去看尽天下最美的风景。 可是皇上却偏偏要横插一脚,你可知道,就算哪天她不得已留在你身边,那也不过只是因为,你是皇上而已。” 这样的话,若是搁在以前,懿轩也许会觉得是种侮辱,不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更重要的是,作为男人他自有他的骄傲。 可是今天枫墨白再说这话,他是不信的。 懿轩摇头,微微一笑,眸子里不经意透露出的温柔,让枫墨白不觉心下微凉。 “大皇兄,朕知道梓儿不想进宫,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爱朕!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答应跟你走吗,那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他怕你会动摇朕的江山,她更怕天下大乱的时候,百姓会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她不是想要跟你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她只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让你放弃不该有的野心而已。” 看到枫墨白僵硬的神情,懿轩嘴角的笑容愈浓,“朕知道,你于梓儿而言,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毕竟你教养她多年,这种感情,朕承认,朕比不来。但是,她对朕的感情,同样你也强求不来。” “那我们不如让她自己选择好了。” 懿轩点头,“好,那就让她自己选择。只是朕想说,朕从未拿皇帝的身份来强求她什么,朕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朕知道,她心里有朕。” 枫墨白冷笑,“皇上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些,你还是不了解梓儿,她的性情根本就不适合做皇后,她最喜欢的事,是随我一起走遍天下。” 懿轩唇角的笑,渐渐透出些许讽刺的意味来,“大皇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既然胸怀大志,又怎么可能再带她走遍天下? 你同样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朕可以与你公平竞争,但希望你能遵守君子协议,不要逼她做出什么违背意愿的事情来。” 懿轩说完,转身往外走去,“大皇兄,你仔细考虑下我的话,我等你的答复,希望你别让朕失望,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 皇帝出了白府之后,子猷立刻吩咐人将这里给团团围了起来。 回宫的路上,子猷问皇帝:“皇上,西南如今群龙无首,皇上打算让谁接替姜泽的位置?朝中有人推荐秦风,他也是军中老将了,又一向和姜泽不怎么和睦,想来……” “不,秦风并非最合适的人选。” 懿轩冰冷幽深的眸子,在想事情的时候,就更是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许多人觉得,姜泽倒了,这镇守西南的大都督之位,于情于理都会落在秦风手里,朕原本也是这样考虑的,可是如今朕忽然觉得有些不放心了。” 子猷不解的问:“皇上是对秦风不放心吗?他也是沙场老将了,若论带兵的经验,军中恐怕无人能及。” 懿轩点头,“若论沙场经验,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可是你想过没有,正是因为没有更好的人选,才让朕更不放心。所有人都觉得除了秦风没有别的选择,那另一个人,岂不也是这样想的?” 第321章 虎父无犬子 子猷眉心轻跳了几下,惊问:“皇上说的是大皇子萧祺?” 懿轩勾唇冷笑,“梓儿一心只想报仇,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所以才会觉得,萧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在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她自然也不会去怀疑。 可是朕总觉得,萧祺这样不遗余力的帮着梓儿扳倒了姜泽,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利益驱使,他或许是在谋划一个更大的阴谋的同时,顺便帮了她一把,或者是借着她的仇恨,狠狠利用了她一把而已。” 子猷瞬间倒吸了口冷气,“若真如皇上所说,那秦风莫非和大皇子暗中有勾结?若果真如此,那将西南大军交到他手里,岂不是等于将半壁江山都交给了他?若他背叛,那后果会不堪设想。” 懿轩却并未有丝毫的愁苦之色,反而是胸有成竹的笑道:“幸好,朕还有另一员大将,虽然年纪轻了些,可却是有勇有谋,奇才一个!朕已经决定,要将这西南大都督之位交给他了!” 子猷略一忖,不觉也笑了,“皇上说的是最近捷报频传的温庭蕴吗?属下原本也没有想到,那位世子爷,竟是个文武全才。原本以为,他会想要入朝做个文官,可没想到,竟是一员难得的儒将,真是后生可畏。” 懿轩赞道:“温庭蕴少有才名,朕记得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曾与他在一起玩耍,那时他才五六岁,可是对排兵布阵这些事,已经说的头头是道,而且每次他布下的阵,连朕都冲杀不出来,别人就更不是他的对手。 朕记得有一次,西郊狩猎,他淘气将先帝的御前侍卫首领给困在了山林里,结果让他们转了许久,最后还是怀安王撞上,将他们带了出来。 后来因为这事,怀安王去跟先帝请罪,先帝不仅未罚,还夸他小小年纪便有此才略十分的不容易厚赏了他,那时他才多大? 如今长大了,朕看着,就更是青出于蓝,将这西南半壁交由他来镇守,朕是放心的。” 子猷虽也欣赏温庭蕴带兵的天赋,可还是有些担忧的说:“话虽如此说,可到底是太年轻了些欠缺历练,军营里那些人可是不看身份的,他们都是九死一生血战沙场的粗莽汉子,只凭真本事说话,温庭蕴如此年轻,怕是难以服众!” 懿轩不以为然道:“据说当年先帝的皇长兄谋反,怀安王带兵平叛的时候,也不过弱冠之年,虎父无犬子,温庭蕴自幼跟在其父身边,时常跟军营里的那些人打交道,他懂得如何收服那些人,这个我们不用替他操心。” 子猷笑道:“看来皇上对他很有信心。” 懿轩不觉唇角上扬,连眼神都和暖了几分,“若是跟常年游荡在边关的虞国残部交手都吃不了亏,那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 一个半月之后,桑梓终于回到了骞州祖籍。 安葬好家人之后,她就这样住了下来,然后置办了农具,开始在祠堂附近播种耕地,懿轩派来的侍卫首领几次催促回京,她都无动于衷。 眼看着种下去的庄稼蔬菜,几天的功夫就发了芽,满地绿油油的小苗,她满心欢喜,很有种成就感。 给最后一畦蔬菜浇完水,桑梓擦了擦额上的汗,去到田边的大柳树下乘凉。 简兮问他:“小姐,你真的不打算回京城了吗,先生不是说,要你去青州等他吗?” 桑梓眼望着远处的青山绿水,心情觉得无比的舒畅,这么多年,她头一次觉得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虽然累,却是如此的充实满足。 “我不会回去了,先生既然有脱身之策,那我还有什么必要回京城? 他想要的是天下,而我只是个小女子,没有什么奢求,只想像现在这样平淡的过日子,我想要的他给不了,他想要的,我也帮不上忙,不如就这样也好。 何况这天下是他们萧家的天下,兄弟相争,我一个小女子又能如何?简兮,我从不高估我自己的能耐,所以,我不会再回去了。” 简兮看了不远处站着的侍卫长一眼,却始终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小姐,皇上有圣旨给他们,要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平安带回去,我怕他们不会这样就算了的。眼看着这些人越来越没有耐心,我真怕到时候,他们会强行带您离开。” 桑梓淡淡道:“我不想走,谁也别想强迫我。” 说完,提起水桶,又去了河边打水。 自从来到骞州,桑梓晚上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附近的村民对她都很友好,她也喜欢居住在这样民风淳朴的地方。 可这天半夜,不知受了什么惊扰,她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而下一刻,她就看到桑怀瑾站在她的床前,手里拿着一把剑,正抵在她的胸口。 桑梓躺在那儿,定定的与他对望了许久,才缓缓坐起身来下床。 而这个过程中,桑怀瑾始终神色冰冷的拿剑指着她。 屋子里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她看到虽然不过短短数月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许多,似乎也比之前更强壮了,只是肤色比以前黑了不少。 桑梓不慌不忙的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千里迢迢找到我,就是为了要杀我?” 桑怀瑾怒吼道:“你害死了我全家,害死了我的父亲,还让祖母也病死在了大牢里,难道我不应该杀你吗!” “桑怀瑾!” 桑梓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你说我害死了你全家,那么我的家人,他们又是被谁害死的?我们韩家上下三百多口人,是被谁害死的! 我祖父当年在大牢里受尽折磨含冤而死,我父亲,伯父,被砸断筋骨,遭受非人的虐待,最后昏死过去被迫画押认罪,韩家背上谋逆的罪名遭到血洗,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 你们桑家落到这个地步,不过就是罪有应得而已,你有什么好怨恨的?该怨恨的人是我! 如果不是桑桓贪图富贵,构陷同僚,我们怎么会家破人亡,我母亲又怎么会入了奴籍,我又怎么会成了你们桑家的庶女!” 桑怀瑾握着剑的手有些发抖,他知道自己理亏,可那是灭门之灾,不走这一趟,他心里始终不得安宁。 又听桑梓冷冷讥讽道:“我是韩家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你父亲杀了我们全家,而你作为他的儿子,现在又要来杀我。你动手吧,你杀了我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必担心会有人找你复仇了!” 第322章 脱身 桑怀瑾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紧,咬着牙问:“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对桑家下手,为什么我出京的时候你没有阻拦?” 桑梓望着桑怀瑾的目光,一如这铺泻了满地的月光,明亮清冷,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丝毫的波澜,“我不阻拦,只是因为你去了战场,不见得会有命活着回来,既如此,我又为何要阻拦?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放你一条生路吧?” 桑怀瑾眼底涌动着复杂不明的情绪,几次松握,最终还是把手里的剑扔在了地上。 “桑梓,以后你我,谁都不欠谁的了。” 桑梓正要答话,却忽见房门大开,简兮持剑,飞一般的冲了进来,那剑尖在她停了脚步的时候,堪堪就指在桑怀瑾的眉心。 “如果你敢伤害小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桑怀瑾冷笑,“我若真想与她同归于尽,你这会就只有替她收尸的份了。” “你!” 简兮顿时有些恼了脸,这家伙远比她之前预料的要厉害的多,他潜进她们的院子,她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简兮,把剑放下,让他走。” 桑梓转身,走到桌前去点烛火。 简兮急道:“小姐,难道就这样放他走吗,万一他还想伤害您怎么办?” “他不会了,他自己都说,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欠了。” 桑怀瑾的目光,始终复杂难言的没有离开过她。 “庭蕴说,你瞒着他做了这么危险的事,他很生气。” 桑梓背对着桑怀瑾,不觉勾了勾唇角,“他很生气,但是他也不会真心怪我。” 她揣度着,温庭蕴自然是很生气她瞒着他做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她甚至能想象的到他气的跳脚的样子,可是,他应该也很欣慰她能达成所愿。 只是因为桑怀瑾是他的挚友,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罢了。 桑怀瑾转身往外走去,桑梓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却目光沉沉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简兮关了门,回来问:“小姐,你明明就是有意放了温庭蕴一条生路,却为什么却非要那么说,让他觉得欠你一条命有什么不好?” 桑梓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微微摇头,“不,不需要了。当初我在桑家,若不是因为他,我也不可能认识庭蕴,更不可能因为庭蕴,屡次从姜氏的那几个老嬷嬷手里逃的性命,如此,就算是还了他的人情吧。” 夜已深了,简兮伺候她重新睡下,忽又想起一件事说:“我接到先生的飞鸽传书,说蕙心最迟明天中午便可到达骞州,回来咱们这边。只是我不懂,当初小姐为什么要把她留在先生身边?” 桑梓欠身道:“那这么说,先生是已经离开京城了?” “是的,先生已经回青州了,这次八成就是让蕙心来催促小姐过去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起蕙心,桑梓一直不知道该拿这丫头怎么办,“蕙心的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我想这次先生被皇上强行留下,她是愿意陪在他身边的。 她的心不在我这里,跟我来了骞州也是日夜不安,倒不如留下她。只是我在想,要不要找个机会,以后就让她留在先生身边算了。” 简兮默了半天没有答应,最后试探着问:“先生能从京城脱身,小姐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我自然是希望先生能够活着,可是我也不希望放虎归山,霍乱天下。简兮,我是不是很矛盾?我一直觉得我对不起先生的教养之恩,可是一想到他要做的事情,我就从心底觉得害怕……” 简兮见她困惑两难,忙安慰道:“小姐,我懂您的心思,说句僭越的话,奴婢也觉得先生是在做一件错事,所以以后,不管小姐做什么决定,奴婢都会坚决站在小姐这一边,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桑梓不觉有些意外,“可简兮,你是先生的人,跟着我只是暂时的。” 简兮坚决道:“不,以后我就是小姐的人,我愿意永远待在小姐身旁保护您。我虽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明白,如果天下大乱,会有更多像我一样幼年便遭逢战乱无家可归的孩子,她们的命运,也许会比我当初更加凄惨。” 桑梓知道,简兮十岁便作为幼女杀手,被艽爷派去执行各种任务,双手沾满鲜血,她一直以为,她的心早就没有了温度,可原来,她对众生还有一颗怜悯之心。 次日清晨,桑梓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招待那些护送她回来的侍卫,然后收拾东西,跟他们一起上了回京的船只。 可是那些侍卫才上船不就,就相继一个个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而桑梓只留下一封信便没了人影,信上没说去哪,只交代他们回京复命便可。 那些侍卫不知道她们何时下的船,更不知该从何找起,无奈,只得回了京城。 而一个月后,懿轩听说桑梓在船上失踪,更是勃然大怒。 皇帝气的掀翻了书桌,指着地上跪着的人骂道:“朕要你们到底有什么用,让你们看着萧祺,可是人居然就从你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让你们带个女子回来,你们连她怎么走脱的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子猷见皇帝动怒,此刻也不敢开口相劝,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白府内居然有密道,明明已经被囚禁的人,就这么轻易的逃脱了,也难怪皇上会生气。 倒是祥公公此刻忽然像是看见了救星般,指着皇帝身上的那对念香珠,惊讶道:“皇上,您快看,那对珠子变颜色了。” 懿轩盛怒之下低头望去,果然见那对墨色的珠子,不知何时竟然就已经变成了通透的红色。 他握着那枚如意结,也觉惊讶不已,原来这传说竟是真的? 懿轩忽然气就消了大半,却仍旧眉头紧锁的自言自语道:“梓儿,你到底去了哪里,难道这辈子,你都不打算再跟朕相见了吗?” …… 永熙四年五月,大皇子萧祺在南国举兵叛乱,率军十五万,以风雷之势一鼓作气拿下江左十四州,大有过江直逼京城之势。 温庭蕴率西南大军前来支援,懿轩听闻桑梓落入萧祺手中,决定御驾亲征。 第323章 疑心 桑梓回途的路中,蕙心一直惴惴不安。 她知道,也许桑梓早就已经猜到是她向枫墨白暗中通风报信,他的人才会在那个偏僻的小乡村里找到她。 蕙心早已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可是桑梓却一路沉默,什么都没说。 可她越是不说,蕙心心里就越难受,纵然心里不安,她也依然没有向桑梓乞求原谅,她又有什么错呢? 青州城内,当桑梓再次见到枫墨白的时候,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也不过才几个月没见,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如今的枫墨白,不,也许叫他大皇子萧祺更合适一些,早已没有了往昔的那副书生模样,他的眼神锐利冷冽,通身的气质也变得高贵威严,凛然不可侵犯,再也不是那个温淡如水的紫薇阁阁主了。 桑梓站在门口,与他隔了一道门槛相望,看着他身上那金线龙纹的华贵衣袍,却似乎有些不认识他了。 片刻之后,他向她慢慢的走了过来,然后伸出了手。 桑梓几经犹豫,双臂却有如千金之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先生……” 枫墨白微微垂眸,眼神有些黯淡了下去,“以后,叫我萧祺吧。” “可在梓儿心中,您永远都是我的先生……” …… 枫墨白为她安排了一座小院,院子里只有四个粗使的婆子,桑梓也很清楚,这院子外面,必然还有人在暗中把守,她走不掉的。 因着战事不断,萧祺一刻也不得闲,可是所有有关战事的消息,他们却都默契的对她避而不谈。 这天简兮去大厨房端糕点,回来的时候悄声告诉她说:“小姐,我听说皇上御驾亲征了,大军很快就能到达,先生正在跟艽爷他们商量作战的事情呢。” “你说什么!” 桑梓豁然站起身来,惊道:“御驾亲征?他是皇帝,怎么可以如此分不清轻重!战场上刀枪不长眼,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办?” 简兮迟疑道:“我听说,是先生将你在此的消息透露出去的,所以,世子殿下带兵来了,皇上也一怒之下御驾亲征,恐怕要有一场恶战要打了。” 桑梓紧张的扭紧了双手,焦急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如过把我在此的消息透露出去,就算皇上不来,那温庭蕴也是一定会来的,而温庭蕴一旦离开西南,那边可能就会有人趁机偷袭,他怎么那么糊涂!” 简兮又提醒道:“可是,奴婢总觉得,先生把朝廷的主力人马引诱至此,是有阴谋的,若是硬拼,无论从哪一方面说,他们可都不是朝廷的对手。” 桑梓猛地住了脚步,是的,简兮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萧祺不是想与皇帝玉石俱碎,那么他将朝廷的主力大军全都引到这个地方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最先想到的是地形,是的,这里的地形确实很有利,山道狭窄,据险而战易守难攻,可是若真是因为这个,似乎也不见得会有绝对重挫朝廷大军的把握。 那么,他就必然还有别的筹谋,可是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桑梓苦思几天没有眉目,可就在这个时候,简兮却又从外打听到,皇帝已经率兵军临城下,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心里忐忑不安,她便想去探探萧祺的口风。 桑梓行至萧祺议事厅外的回廊下时,看到前面有几个带兵的将军在门外站着,大概是在等着萧祺出来。 她听到那几个粗莽汉子,在口放狂言,“等那个小白脸皇帝知道自己成了送上门来的待宰羔羊,我看他到时候还嚣不嚣张。” “这皇位本来就该是大皇子的,若非他有那么一个会蛊惑先帝的太后母亲,这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 “就是,如今咱们这软骨散一旦顺着河流投放下去,再加上这南方山林的毒瘴,任他有多少人马,到时候,那人头都得像割草一样,任我们砍伐!” 桑梓站在花木后,身子晃了晃,眼前顿时一阵发晕。 她怎么忘了,这颐州地势险要,颐州城外唯一的一条河是穿城而过的,大军驻扎在城外,自然需要喝水,一旦有人在水里投毒,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且这个时节,正是南方的梅雨季节,山林毒瘴,本就是北方士兵最怕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如今正直刮南风的时候,若有毒烟飘荡过去,怎样都是对那些北方士兵的致命打击。 桑梓放轻了脚步,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怎么办,她要怎样将这个消息,告诉城外的懿轩? 桑梓一筹莫展,她想逃出去,可是如今的颐州城,早已不允许人随便出入,她根本就是插翅难飞。 桑梓在河边站了整整一天,她知道有人在暗中盯着她,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 萧祺虽对她防范的很紧,可是却并未限制她的自由,她依然可以在这颐州城内四处走动。 黄昏十分,萧祺出现在河边,桑梓一转身,手中的帕子不留神落入河中,可也不过就是一条帕子而已,她倒也并未在意。 可这个时候,萧祺却转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姑娘的帕子落进水里了,还不快去捡,若是丢了,我定要砍了你们的脑袋。” 这样威严的语气,让桑梓不觉心下微惊,她以前,从未见他用这种口气与人说话。 更让她觉得难过的是他的眼神,好像那落下去的不是一条帕子,而是她写给懿轩的密信一般。 难道他在怀疑,她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城外的皇帝什么吗? 桑梓看着那几个跳下水去追那条手帕的士兵,回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过就是一条帕子,又不值什么,丢了也就丢了。” 萧祺看着她,明明是在笑着,可是那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只是语气温和道:“你的东西,我不想让它落入别人之手,何况,也不是捡不回来。” 这样的萧祺,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又听他问:“我听人说,你这儿站了很久了,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桑梓笑道:“先生想多了,我只是觉得闷,出来走走而已,如今到处都有士兵把守,这颐州城的百姓都不敢上街了,店铺也都关了门,实在太冷清了些。” 第324章 心领神会 萧祺眼神冷冷道:“大战在即,百姓难免惶恐,你散散心,也该回去用晚饭了。” 桑梓忙应道:“好,我这就回去了。” 一连好几天,桑梓都在河边徘徊,可是她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天气越来越热,她偶尔会脱了鞋子,和简兮在河边踢着水玩。 盯着她的人,见她没什么异常举动,也就放松了警惕。 这天温庭蕴一身银白色的戎装,正陪着皇帝在城外视察军情,忽然见前面几个人在嘻嘻哈哈的来回丢着什么,嘴里还开着些轻浮浪荡的玩笑。 皇帝面前,竟然如此失礼,当即便有人上前喝道:“皇上和大都督在此,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那几个人原本是在河边洗澡的,闻言慌忙过来跪道:“属下等参见皇上,大都督。” 懿轩心情很不好,自从来到这颐州城外,每天都有不少人因为水土不服倒下,更有人甚至因为中了林中的毒瘴,上吐下泻高烧不止,眼看着这情势一天不如一天,可萧祺的人,还趁着南风,在城楼上放毒烟。 那滚滚毒烟顺着南风刮入大营,许多人都受不住,开始出现各种症状,有人甚至会发疯发狂般的拿刀自相残杀。 再这样下去,无论多强悍的精兵强将,恐怕也会因此丧失战斗力,而一支作战能力疲软的军队,就算人再多,也注定要打败仗。 人多,不过就是送的人头多罢了。 皇帝有些心烦的问:“何事如此喧哗?” 那带头的小队长,有些羞惭的说:“属下们在河里捡到一双绣鞋,看那绣鞋上的花样子十分的精致,都在猜测是什么样的小娘子会有如此好的手艺。” 懿轩听完,眉头紧锁的直接越过众人走了。 常年从军的人,忽然捡到这样一双女人的鞋子,有些别的想法,也是正常的,因此懿轩并未多加责怪。 倒是温庭蕴落在了后面讥讽道:“不过就是一双鞋子罢了,也值得你们如此嬉闹,瞧你们那点出息。” 跪在最前面那人的脸色更红了,忙道:“是,大都督教训的是,属下等知错了。” 温庭蕴撇了撇嘴,正想要离开,眼风无意间瞥见地上丢着的一只水蓝色的绣鞋,他本来都已经走过了,却又忽然转身,像是看见了什么宝物一样折返回来,几步走过去捡起那只鞋子,细看了一会,厉声问道:“另一只呢?” 那人见他忽然间情绪如此激动,忙将手里的另一只鞋子也递了过去,“大都督,鞋子在此。” 温庭蕴捧着那双绣鞋,神情震惊不已,转身快步去了皇上的大帐。 这边,那几个人见他就这么捧着鞋子走了,不禁轻呸了一声,嘲讽道:“刚才还说我们没出息,这会子见了这女人之物,自己倒是像宝贝似的抢走了,到底是年轻,耐不住寂寞啊。” 另一人也附和着笑道:“你可不要忘了,大都督之前一直住在京城,锦衣玉食的,身边还不知道有多少通房丫头呢。 平时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心里说不定想的很呢,当然,大都督太年轻了,初尝这男女滋味,忽然又让他大半年不近女色,说不定都将他给憋坏了。” “哈哈,你说的是啊,这住在京城的纨绔少爷,有几个到了这么大还没有开过荤的……” 几个人满嘴胡言,嘻嘻哈哈的又去河边洗澡了。 温庭蕴拿着鞋子进了懿轩的营帐,匆忙行了君臣礼,便迫不及待的说:“皇上您看,之前萧祺说梓儿在他手里的话果然不是假的,这分明就是梓儿的鞋子。” 懿轩目光一抖,忽的从龙案后面站起身来,饶过桌子几步走到温庭蕴面前,从他手里接过那双绣鞋细细看了几眼,也肯定道:“是,这是梓儿的绣鞋没错,可是她的鞋子,为什么会顺着河水流淌出来呢?” 温庭蕴忽然激动道:“皇上,会不会是梓儿出什么事了?难道是萧祺逼她,梓儿该不会是……” “庭蕴,你冷静点,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懿轩的眸底划过一丝慌乱之色,可很快就又镇定下来,若有所思的说:“朕总觉得,梓儿一定是想要给我们传递什么消息,但是又没办法脱身,所以想用这双鞋子来提醒我们。只是,朕一时还想不明白,她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温庭蕴神色还有些焦急,可听了皇上的话,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梓儿被萧祺强留在身边,她一定是被人盯着,行动不得自由。皇上,您再仔细看看,那鞋子里会不会藏着什么东西?” 懿轩又将那双鞋子拿在手里,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终究是一无所获。 “也许原本有,后来被水冲丢了吧,来人,去将那几个捡到鞋子的人叫来,朕有话要问他们。” 立刻便有人应着去了,不大一会,那个最先见到鞋子的小队长,便跟着御前的人来了皇帝的营帐。 懿轩问她:“你在捡到这只鞋子的时候,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 那人一口否认说:“属下捞到这双鞋子时候,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温庭蕴急道:“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绢帛,油纸什么的?” 那人挠了挠后脑勺说:“皇上,属下捡到这双鞋子的时候,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若硬要说有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是,鞋子里塞着两团杂草,这个算不算?” “两团杂草?” 懿轩不觉疑问出口,“怎么可能是杂草?” 那人想了想说:“也许鞋子曾经被冲到了什么地方,待的时间长了,就进了些杂草,这也很正常。” 他实在不明白,不过就是一双女人的鞋子而已,到底有什么好研究的,值得皇上如此大惊小怪? 温庭蕴斥道:“你是猪吗,这鞋子里这么干净,哪像是被冲在什么地方,灌进了脏东西的样子?” 懿轩却背过身去,沉思之下眸珠微动,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一般,又豁然转过身来,对那人吩咐道:“你将这双鞋子里的杂草扔哪了,还能找到吗?” 那人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属下好像将那两团杂草扔在河边的一棵大柳树下了,应该还在那儿,属下这就去找。” 温庭蕴尚未来得及问,又听懿轩立刻吩咐道:“去,把王太医叫来。” 第325章 惨败 见皇帝那急迫的样子,温庭蕴终于找了个空档问:“皇上莫非觉的,那两团杂草有什么玄机?” 懿轩嘴角忽然泛起一个慧黠的笑来,“但愿朕的猜想是对的。” 很快,王太医便赶了过来,那去找东西的小队长,也手握两团杂草,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懿轩指着他手里的东西说:“王太医,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宫里的御医大都是北方人,对于南方林中的毒瘴,如何解毒一筹莫展,只会用些解毒丸减轻症状,可是不对症也是枉然。 这几天,眼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而一场大战又迫在眉睫,他们这些跟着皇帝出来的人,急的焦头烂额。 萧祺的毒烟他们解不了,这山林中的毒瘴他们也同样束手无策,万一因此打了败仗皇上有什么闪失,他们还能有命活着吗? 王太医本来就有些战战兢兢的,听到皇帝吩咐,忙上前将那两团杂草拿在手里,仔细的,反复的看了几遍,然后又拿起几片叶子放进嘴里嚼了嚼,忽然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皇上,可否让微臣将这东西拿下去与几位同僚一起研究一下?” 懿轩不动声色的问:“王太医的意思是?” 王太医双眸精亮,明明是十分惊喜的,却又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微臣觉得,这是两味草药,没准可以解毒也说不定。” 懿轩微微一笑,“那你就拿下去研究一下吧。” 王太医忙应着,“是,微臣拿下去,先熬煮一些给中毒厉害的士兵试试,看是否能够解毒,若是可以,就让大家一起去寻找这种草药。” 懿轩点头,“好,那你去吧。” 王太医才出了营帐,温庭蕴已经惊喜道:“皇上,微臣觉得,这肯定是梓儿送给我们的解药,绝对错不了,只是我们要如何告诉她,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呢?” 懿轩微一沉吟,笑道:“放烟花,梓儿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我们的意思的。” 温庭蕴欣喜的自告奋勇道:“不如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 懿轩心里有些别扭,可他一个皇帝,总不能就为了这点事,亲手去放什么烟花,便只得应允了,“好,那你去吧。” 一个时辰之后,王太医跑来皇帝的营帐,难掩喜色的回禀说:“皇上,您给微臣看的那种草药果然有用,之前服了药的士卒们,症状已经开始好转了。底下的将军们,都已经吩咐人去仔细寻找这种草药,想必中毒的人很快就能好起来。” 懿轩不敢再掉以轻心,又吩咐说:“从现在开始,不许再饮用河里的水,这边的山上有许多泉眼,以后我们只用有源头的水。” 王太医想了片刻,立时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皇上想的很周到,微臣这就去传达皇上的旨意。” 懿轩的嘴角泛起些许诡谲的笑来,又对温庭蕴说:“你可以让大军继续假装不适,我们不必主动攻城,只等他们出来好了。” 温庭蕴明白,攻城,这样的地势,明显对他们不利,倒不如将计就计的等他们自己出来。 “微臣也是这么想的,倒时候,一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 晚上戌时左右,桑梓正准备休息,简兮从外面进来说:“小姐,适才我看到,好像有人在城外放烟花。” 桑梓略一忖,笑道:“我知道了,如果这种时候他们还有心情放烟花,那就证明他们已经收到我们送出去的东西了。” 正在这时,蕙心端着一碗燕窝羹进来,简兮微微一笑,闭口不再言语。 七天之后,萧祺在城楼上看到,懿轩的军营里,到处都是躺着的,横七竖八生病倒下的士卒,有些地方,甚至连皇家的旌旗都倒下了无人理睬。 艽爷在一旁问:“殿下,我们是否可以杀出去了?” 萧祺胸有成竹的应道:“吩咐下去,开城门,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谁能斩下皇帝的首级,赏银万两!” 艽爷忙应着,带人下去传达命令。 萧祺的人马刚刚进入皇帝大营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如履平地,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招架不住的节节败退,甚至力量薄弱到,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到了皇帝的营帐前。 前方有人在兴奋的高呼,“兄弟们,上啊,殿下说了,谁能斩下皇帝的首级,有一万两的赏赐!”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声,那些士兵似乎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一股脑的全都涌了上去。 可是,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这儿根本就没有皇帝的人影,甚至连个正儿八经带兵的将军都没有看到。 正在他们觉得事情有诈的时候,远处高坡上的皇帝,却忽然挥手下令道:“杀!” 埋伏在草丛树林里的将士们,早就等候多时了,这会子见人已经被他们包围,更是如看见了待宰的羔羊般冲了上去。 萧祺的几个将军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自己家门口中了皇帝的埋伏…… 这一场大战,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萧祺的军队损兵折将狼狈不堪的撤回了城内。 他的这些人,本来就是些乌合之众,哪里抵得过朝廷的正规军队,只说这作战的能力就差了许多。 而虞国的残部,此刻在西南也是惨败而归。 原本以为,温庭蕴带着大军去保护皇上了,他们可以趁机从西南而入,自背后偷袭,让皇帝腹背受敌。 可是没想到,走了一个温庭蕴,却又来了一个怀安王亲自坐镇。 怀安王啊,那可是个让人听见名字都头皮发麻的主。 叱咤边疆多年,他就没打过败仗。 他驻守东南的时候,就连皇位更替的敏感时期,东临国虽然一直虎视眈眈的想要吞并大乾的领土,可因着有怀安王在,就硬是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如今,不过是对付虞国残部,他们那些人,哪里成得了气候? 萧祺站在城楼上观战,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一仗,却输的如此凄惨,眼看着出去的人回来不到三分之一,他更是输红了眼。 而这个时候,懿轩已经亲率大军兵临城下,准备要攻城了。 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萧祺不顾一切的下令道:“去,去把那个女人给我押上来,吊在城头上!” 第326章 人质 小莲儿被带上来的时候,五花大绑的,还被抹布堵了嘴,可是她却穿着桑梓的衣服,甚至连发式都一样,除了额前的乱发挡住了脸颊之外,那扮相,从背影看,根本就没人能分的出来。 而一同被带到城楼上来的,还有桑梓和简兮。 而在看到小莲儿的装扮时,桑梓心下就已经明白了萧祺的用意,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而已。 “先生,您要做什么,小莲儿犯了什么错?” 萧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禁锢在自己身边,冷冷道:“今天,我就要你看清楚,在萧懿轩的心里,到底是你重要,还是他的江山重要!” 然后他吩咐人,将满面泪痕,惊慌不已的小莲儿,吊在了城墙上。 “如果在他的心里,你比他的江山还要重要,他自然会退兵,如果不,你猜他会怎么做?” 桑梓用力的想要挣脱他,可是萧祺却死死的紧握着她的双手不肯松开。 “先生,小莲儿会死的!” “她不过是个奴婢而已,不值得你这样激动,你想救她,是为了她,还是不敢面对现实?” “奴婢难道就不是人吗!” 桑梓怔怔的看着萧祺,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视人命如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她都要利用。 “那么,如果皇上选择继续攻城,你指望我会怎样,从此与他为敌,恨他薄情寡义吗?” 萧祺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将她脸上的每一丝情绪变化都尽收眼底,然后冷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错爱了他而已!” “所以,你就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对我,先生,你不如拿把刀子直接插在我心里好了!为什么你一定要处心积虑的让我恨他,就因为他是皇帝,他拥有的比你多吗?” 萧祺见她情绪激动,硬硬的扳过她的肩膀,急切道:“梓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对于萧懿轩而言,皇位才是最重要的,权利才是他最看重的,女人,不过就是可有可无的点缀而已!” 桑梓头一次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对他吼道:“那么你呢,你苦心经营十几年,不惜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天下无辜之人遭受涂炭,在你心里,最重要的又是什么?” 萧祺冷冷望着她,却是无言以对。 桑梓又冷笑着问:“先生,现在皇上的大军兵临城下,你指望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撤兵吗?若他真这样做了,他怎么对得起城外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将士们,他又怎配为人君,做这个天下的统驭者!” 萧祺的眼神中,逐渐露出惊讶疑惑之色,“梓儿,如果城墙上现在吊着的人是你,你真的不怕死吗?” “我怕,但是,我更怕会成为史官手中的罪人,更害怕为我们韩家抹黑!” 萧祺微微合目转过脸去,不再与她多言,可是紧握着她手腕的手,却越加的用力了。 小莲儿可怜兮兮的被悬挂着城墙上,不停的呜咽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她一心崇拜着的男人,有一天会用这种手段结束她的性命。 而城外不远处,皇帝目光冷锐的望着城墙上的人,握着弓箭的手,手背青筋暴起,萧祺,想不到他竟卑鄙至此,用一个女人来要挟他算什么本事? 温庭蕴更是觉得恼火不已,“亏我之前还把他当成博学大儒,正人君子一般的崇拜,没想到竟是个如此令人不齿的奸佞小人,拿梓儿做挡箭牌,那他还有什么人是不能利用的?” 懿轩勾唇冷笑,“他以为,逃得了今日,他就能卷土重来吗,出了这颐州城,他还能去哪?丧家之犬,不过是枉做挣扎而已!” 温庭蕴焦急的回头去看懿轩,“皇上,您真的打算退兵吗?” “不然呢?” 温庭蕴咬了咬牙,“好,微臣也认为,目前最要紧的是梓儿的安危,等把人救下,我一定要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懿轩的目光,深沉复杂的望着吊在城墙上的人,心里有个可疑的念头,可他不敢赌,他输不起,他怕真的会误伤了她。 可是一直死死盯着桑梓,焦急不已的温庭蕴,正打算跟着皇帝退兵的时候,却忽然挑唇,嘴角露出一个诡谲冷冽的笑来。 他毫不犹豫的弯弓搭箭,对准了那个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女子。 也不过在眨眼间的功夫,他的箭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飞了出去。 懿轩听到动静回头,想阻止,已经来不极了。 “温庭蕴,你疯了吗!” 看着城墙上那个女人中箭,身上顷刻间被鲜血染红,懿轩心里一沉,简直都要暴怒了。 可是温庭蕴却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来,不慌不忙的回道:“皇上,萧祺在骗我们,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梓儿!” 皇帝怒道:“你胡闹,怎么确定就不是她!” 温庭蕴又回头看了眼城墙上的人,哼道:“因为那双鞋子。” 懿轩冷厉的目光紧盯着他,却并未出言打断。 听温庭筠解释说:“皇上您可知道,那女子鞋子上绣的是什么花吗?我曾经在我家下人的衣服上看见过那种花,看着漂亮,便问梓儿喜不喜欢,梓儿说,她不喜欢这种花,因为这花太过狠毒,她从不用这花样子做绣片。 她说这叫吸血藤,生长的南方的密林里,初时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待到长出藤蔓,便开始缠绕身边的大树,这是一种极为懒惰却又极为霸道的植物,它的触须会钻入树皮,吸食大树的营养,一直到整棵树都被它吸干枯死,然后它便又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可是皇上您看,城墙上的那个女人,鞋面上绣着那样妖艳的一朵花,她怎么可能会是梓儿?” 懿轩抬眸望去,果然见这女子,虽然衣服是桑梓的,但唯独那双鞋子,却与那身素淡的衣衫极为不搭调。 其实一开始他也有所怀疑,只是,他宁可错信,也不愿错伤了她而已。 懿轩冷冷下令道:“攻城!” 温庭蕴立刻挥剑道:“将士们,杀啊,谁拿下萧祺,皇上会有重赏!” 城外喊杀声一片,能在皇上面前立功,这事多么难得的机会! 而城墙上的萧祺看到这一切,冷笑着问桑梓,“你看见了吧,他们两个人,谁都不会顾忌你的死活!温庭蕴一心只想博取功名,而萧懿轩,他心里也只有他的江山而已。” 第327章 娘子 桑梓最后看了眼远处骑在马上,凛然威严的皇帝,不得已被萧祺拖下城楼去。 而这个时候,城内兵荒马乱,艽爷已经备好了马匹,等着护送萧祺先行离开。 桑梓本不想走,可是萧祺执意要带上她,一行人仓惶逃走的时候,出了城门,桑梓本想趁乱离开,可是不曾想被萧祺发现。 她拨转马头策马疾行,怎奈后面人追的紧,桑梓的马匹在奔跑中受惊,将她从马背上掀翻下来。 她跌落下来的时候,后脑勺恰碰在一块大石头上,将她给磕晕了过去,而这个时候,偏偏又是在河堤上,她从马上摔下来,毫无意识的滚落进了河里。 河水湍急,顷刻间便将她冲的没了人影。 萧祺拨转马头,情急之下立刻吩咐人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下去救人,梓儿若是有什么事,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艽爷这时候却顾不上那么多了,急迫的劝道:“殿下,您先走,梓儿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祺没有理他,而是目光焦急的盯着河面。 艽爷等了片刻,回头看到城内火起,眼看着追兵将至,便又急切的劝道:“殿下,您该走了,皇上他们至少不会伤害梓儿,你难道想要因为她成为皇上的阶下囚吗?” 萧祺目光闪烁的别过脸去,最后看了一眼河面湍急的浪花,正要打马离去,听到简兮请求说:“先生,请您让我留下吧,如果找到小姐,我会保护她的安全,带她去见您的。” 萧祺想了想,眼下也只好如此了,便又嘱咐说:“也好,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她落在皇上手中,你听明白了吗?” 简兮忙道:“是,属下遵命。” …… 桑梓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睛便看到一顶灰扑扑的床帐,微微欠身,便觉得头疼的厉害。 她强撑着坐起身来,看到屋子里摆放着半新的桌椅,还有一些陈旧的家具,另外便是两个高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书。 极为简朴的房间,可是这是哪,她不知道。 她脑子里有些混乱的影像,像是一幅幅错综复杂的图画,交错的出现在脑海里,每一张都是片段,可是又连贯不起来,只要用力一想,她就头疼的厉害。 她站在屋子里,忽然就有种莫名的恐惧敢,一种不知置身何处的危机感。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惊的她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接着便见一个年轻的书生,说他是书生,是因为这个人身形单薄,走路举止皆彬彬有礼,不像一般的粗莽汉子。 那人端着一碗药进来,见她醒了,便笑嘻嘻的走过来说:“娘子,你醒啦?既然醒了,那就先吧药吃了吧。” “娘子?” 桑梓皱了皱眉,心中有些排斥这个称呼,眼前这个人,陌生的很,她似乎是不认识的。 那人端着药碗,扶她在椅子上坐了,才有些扭扭捏捏的说:“娘子,大夫说你的头受了伤,若是治不好会变成傻子,所以,你赶紧把药吃了吧。” 桑梓望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不觉皱了皱眉。 那人见她不肯吃药,便又哄道:“娘子,你叫什么还记得吗,那老大夫说,你伤的很重,有可能醒来之后,会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可是我不信,所以我天天坚持给你喂药,你都躺了七天了,总算是醒过来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吃药,才能彻底好起来。” “七天了,我,我是怎么受伤的?” 桑梓头有些疼,脑子里有漫天的烽火,有懿轩那双灼灼的桃花眼,和他那颠倒众生的温然一笑,还有一个布衣素衫,恍若谪仙的背影。 死牢,桑家,皇宫,还有韩家旧宅,这些地方都是一晃而过,让她根本就想不起自己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 那人凑过来笑道:“你掉到河里磕坏了脑袋,不过不要紧,只要醒了,就总能慢慢好起来的。” 桑梓揉了揉太阳穴,问他:“那你是谁?” 那人脸一红,羞羞答答的回道:“娘子,我当然是你相公啦,我叫王夷辅。” “王……姨夫?” “哎呀讨厌啦,人家不是叫王姨夫,是王夷辅啦。” “哦。” 桑梓实在不明白,一个大男人,他到底脸红扭捏个什么劲。 “我,我叫……” 桑梓的脑海里,忽然闪现过一个画面,韩家被抄家的时候,大雨中,那一颗颗的人头落地,鲜血成河的场景。 她忽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抱着脑袋尖叫一声起身,撞翻了药碗,又被桌角碰倒在地,抱着脑袋痛苦不已。 王夷辅慌忙弯腰抱住了她,“娘子,娘子你别怕,我知道你叫什么,你叫赵小丫,小丫就是你的名字。” 桑梓跌坐在地上,满头大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脑海里会出现那样可怕的画面,她求证似的望着她,又问了一遍,“你说我叫赵小丫吗?” 王夷辅忙不迭的点头说:“嗯嗯,是的,娘子的闺名就是叫赵小丫。” “赵小丫。”她又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复又打量这屋子几眼,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王夷辅扶着她站起身来,见她神情怔怔的,以为她又犯了傻,便说:“娘子你坐一会,我去给你再端碗药来。”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他便出了门。 待到跨出门槛去,他才忽然兴奋的红着脸,看着自己的双手,嘿嘿的傻笑个不停。 刚才他碰到娘子的手了,他的娘子,手可真嫩啊,那肌肤滑的就像羊脂玉似的。 而且他娘子长的可真好看,这小镇上,再也没有比他娘子更好看的姑娘啦。 他从河边将她捡回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他会捡到这样标致的一个美人儿。 隔壁张婶说他是傻人有傻福,说这是老天爷送给他的媳妇,没准救活了她,她就是他的人了,要是那样,可就太好了。 王夷辅重新熬了一碗药回来,人才走到门口,便见隔壁的张婶端着簸箕,里面放着几个嫩南瓜,进门便问:“我说王秀才,你家小娘子醒了没有,我家才摘的嫩瓜菜,吃不了,给你送些过来。你这几天只顾着照顾你家娘子,一直不来给娃娃们教书,他们都着急呢。” 这小镇偏僻些,未曾被外面的战乱波及,所以这里的人,依然过着安静恬淡的生活。 瓜果蔬菜都是自己种的,一夏天吃都吃不完,所以时常会有人,念着他一个单身汉,隔三差五的给他送点吃的。 而自从听说他救下一个姑娘,大家一开始还只是开玩笑,这几天说起来,便都直接改口称呼为王秀才的娘子了,而王夷辅觉得这样挺好的,于是,自己也就承认了。 第328章 便宜了你 王夷辅站在门口端着药碗笑道:“张婶,我家娘子已经醒了,我早说过,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张婶快走了几步近前来,探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问:“人醒了,可否让我看一眼啊,你不是说你家小娘子俊俏的很吗,不会只是你自己看顺了眼而已吧?” 王夷辅忙拦住她说:“张婶,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她今天才刚醒过来,有些记不得以前的事了,还不太适应,等她好些了,我再带她出去见见邻居们可好?” 张婶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他,撇了撇嘴说:“唉吆喂,现在就知道心疼媳妇了,看来那小娘子还真有福,算了,那我改天再来看她吧,你忙着,我走了。” 王夷辅忙下了台阶,往外送了几步,“张婶,慢走啊。” 张婶摆了摆手说:“别送了,你还是赶紧去照顾你家娘子要紧。” 王夷辅转身进屋,哄着桑梓吃了药,然后又想催她去休息。 可桑梓躺了这么多天,实在躺不住了,便跟他商量说:“我没事了,老躺着也难受,想到院子里走走。” 王夷辅见她想活动活动,便爽快的应道:“好,那我扶你到院子里走走,娘子,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桑梓倒也没什么胃口,可出了门抬头看了眼天色,见已经近午时了,便说:“要不我来做饭吧。” 王夷辅忙不迭的阻止说:“不用不用,娘子现在身体还未恢复呢,哪能让你劳累,我来就行了。” 他将桑梓扶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便一个人去了厨房做饭。 不大会,厨房里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便有滚滚浓烟冒出,很快的,整个小院便都被浓烟笼罩,呛的桑梓直流眼泪。 而在厨房里做饭的王夷辅,这时候也不停的咳嗽着跑了出来,脸上全是被熏黑的烟尘,眼泪一流,顿时冲刷出一道道的白色痕迹,那样子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可他还是用袖子不停的扇着风解释说:“娘,娘子,咳咳,柴有点湿,不大好点,让你见笑了。” 桑梓轻叹了一声,本想问问他平时都是怎么吃饭的,可想了想又算了。 想来他平时,也不是个会做饭的人。 桑梓起身去拿了那簸箕里的嫩南瓜,然后从水缸里舀了水洗干净了,趁着厨房里散烟的功夫,和了面粉,做了几个芝麻南瓜饼。 她忙着的时候,王夷辅又从外面的院墙上,摘了些豆角回来。 桑梓见厨房里还有茄子,便简单的做了一个红烧茄子,干煸豆角,并一个鸡蛋南瓜汤。 王夷辅自己一个人吃饭凑和惯了,此刻看见桌上热腾腾的饭菜,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可是他却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 尤其是在品尝过桑梓的手艺之后,更是心里乐开了花,不停的夸赞道:“娘子,你的手艺可真好,你做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 桑梓吃完饭后,又帮着他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其实,这个家里也没什么需要她的,王夷辅是个教书先生,又没有妻室,他的生活实在是简单的很。 晚间,桑梓睡了卧室,他便去了东厢房休息,这人倒也算是个正人君子,没有趁人之危。 虽然每天娘子娘子的叫着,可他却从不主动去占人的便宜,相反的,还动辄就脸红害羞的很,倒好像他才是个姑娘似的。 这天,王夷辅在外面给地里种的菜浇水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破了衣袖,桑梓见那个洞破的厉害,已经没办法缝补,便在那个地方,用绣了一支梅花的绣片补了上去。 可没想到,他衣袖上的绣片被人看见,立刻便遭了周围一众妇人的围观,隔壁的张婶最先问:“我说王秀才,你家娘子的手艺可真好,这绣活,都快赶上那些官老爷家里绣娘的手艺了。” 王秀才红着脸,明明得意的很,却羞羞答答的说:“张婶过奖了,我家娘子不仅花绣的好,饭菜做的才好吃呢,我从来没有吃到过那么好吃的饭菜。” 又一人笑道:“你是心里美吧,可是王秀才,你什么时候让你家娘子出来,也让我们都见一见啊?” 她这一提议,惹的大家纷纷附和,“就是吗,成天见你在外面将她夸成一朵花,可我们都没见过,这好不好看,得大家的眼光说了算吧?” 王秀才正心里美呢,听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笑道:“别是个丑八怪吧,我听说,女子但凡有些非凡的本事的,都长的不好看,说不准是个大麻脸呢。” 他这一番话,立刻引的众人一阵哄笑。 王夷辅指着那孩子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娘子不仅长的好看,而且还会读书写字呢。” 他这一句话,立刻让众人都停止了哄笑,狐疑的对望了几眼。 张婶有些不安的提醒说:“王秀才,你说你家娘子会读书写字,还做的这样一手好针线,别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吧?要真是那样,你小子才是走了狗屎运,没准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小镇升官发财去了。” 这年头,女孩子不值钱,家里有几个余钱,都供着男孩子读书了。 除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否则,谁家的女娃会读书写字的? 张婶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猜测着说:“就是,也许是哪家小姐在河边贪玩,不留神掉下去,被冲到咱们这儿来的。” “可最近十里八乡的,也没听说有哪家丢了女儿的啊。” “这些日子因为打仗,好多地方的人家都逃难去了,说不定那丫头,就是逃难的时候跟家人走散的也说不定。” “若真那样,岂不要真便宜了王秀才……” 王夷辅听见他们的议论,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我娘子肯定是有家人的,等她想起来,我自然会跟她一起回家去拜见岳父岳母大人,你们就不要胡乱猜测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他家娘子。 正在这个时候,王夷辅家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最先迈出来的是一只水蓝色的绣鞋,鞋面上绣着精致的芍药花。 然后便见裙摆轻摇,一个身材窈窕,略显清瘦的女子,从门内走了出来。 众人看见她,不觉都惊叹一声。 第329章 忧心如焚 就见一个穿着天青色素罗衫的女子,亭亭的站在众人面前。 她的脸庞光洁白皙,细腻如同最上好的白瓷,小巧红润的唇瓣,秀气的鼻梁,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如泉,灵动水润,明亮的像是天上的星子落进了眸子里,微微一笑,干净的笑容,有种纤尘不染的纯澈的美。 她的裙摆和衣袖上,都用丝线绣着精致的兰花,长发垂落下来,发上无多余的首饰,只简单的绾了一下别在耳后。 这样干净清爽的邻家女孩模样,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了好感。 最先说话的还是隔壁的张婶,打量她几眼之后,不觉叹道:“王秀才,你可真是祖上冒青烟了,居然得了这样标致的一个小媳妇儿,怪不得你成天美的合不拢嘴呢。” 旁边有个胖大婶推了他一把,也戏谑道:“你啊,真是好艳福,这样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让你给捡到了呢?” 在一旁玩耍的小孩子,也都围过来,好奇的围着桑梓看这看那的。 有个小丫头大着胆子说:“姐姐衣服上绣的花可真好看,我也想要。” 还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跟他母亲乐呵呵的说:“从现在开始,我也要每天都去河边守着,说不准哪天,我也能捡个这样漂亮的媳妇回来。” 他母亲便伸手去打他,“小屁孩子知道什么是媳妇,再贪玩不知道帮家里干活,看我不打死你。” 桑梓一一与众人打过招呼,众人见她好说话,又答应帮着她们做些针线活,便更高兴了。 王夷辅见大家都喜欢他,乐的脸上红扑扑的,他的娘子什么都好,连跟人说句话,都能把人哄的那么开心。 临近午时,王夷辅的家里更加热闹了,有人听说王秀才的娘子长的好看,便都想跑来看热闹。 可是桑梓在家里,又不能就这样闯进来,一些邻居便借着送东西,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拨,当然,院子里的石桌上,也留下了不少瓜果蔬菜。 中午,桑梓就用这些东西,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许多事情她暂时想不起来,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也就只好这样住了下来。 王夷辅的家门口有座石板桥,每天清晨,桑梓都在更夫荒腔走板的小调声里醒来,然后起身做早饭。 她每天开门的时候,都喜欢站在门口看一会河边的风景。 尤其是早晨,浓雾里,那座石拱桥若隐若现,桥边盛开的大片红芍,沾染了露珠,更加的娇艳无比。 不是什么盛景,但是却让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恬静的美好。 王夷辅见她的身体渐渐的好起来,便又开始去学堂教孩子们读书,桑梓在家,闲了便会出门去浇浇地里的蔬菜,然后帮着左邻右舍做些衣衫什么的,偶尔有好看的花布,便给女孩子们缝个香囊荷包,看着她们像得了宝贝一样,她也跟着开心不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平淡,却让她觉得很舒适,除去心底那一丝莫名的不安,她有时候也会想,其实这样的生活挺好的。 她喜欢这样淳朴安宁的小镇生活,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互相倾轧,更没有权谋算计,只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踏实安稳。 可是她在小镇安然度日的时候,懿轩却是已经快要急疯了。 找了那么多日子,她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宣德殿偏殿庭院的那棵杏树,如今已经结出了青涩的果实,懿轩站在院中,想起那个春曰,她站在树下,微微一回眸的笑容,令身后满树的杏花都失了颜色。 “可是梓儿,你到底在哪呢?如果你还活着,你那么聪明,一定没有任何人能够困的住你是不是,你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找朕的吧,至少要让朕知道你还活着就好。” 祥公公站在不远处,并不敢上去打扰皇帝。 自从得知桑梓失踪之后,皇上就将大军交给了温庭蕴去平叛,自己则在外奔波一个多月找人,可是却始终没有半点线索。 他是国君,而且现在外面又值战乱,大皇子的人暗杀皇上,好几次皇上都差点遇险,最后也是因为国事,不得已回了京城。 可是回京之后,皇上也并未放弃找寻桑梓的下落,他派了许多人在颐州城附近四处寻找,总觉得她不会轻易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子猷进来的时候,皇帝听见脚步声,不由募的转身,急切的问:“怎么样,有梓儿的消息了吗?” 子猷轻叹了口气,皇上让下面的人,不管是否找到人都要每十天上报一次消息,每次这个时候,皇上问他的语气都格外的急迫,可是每次他回禀的,都是让人失望的消息。 饶是这样,皇上也没有灰心,只依旧下令道:“继续寻找,直到找到她为止!她是朕的皇后,一国之母天必佑之,她绝不会有事的。” 子猷答应着,皇上如此执着,他看在眼里也着急。 可偏偏这个时候,前朝却陆续有人开始上奏,请求皇上立后。 大战之时,筹备粮草军饷才是最重要的,看来滢妃也是想趁皇上用人之际,趁机为自己谋取皇后之位。 毕竟桑梓生死未明之时,正是她最好的机会。 滢妃这样做,确实太急功近利了些,可除却如此,她也是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将那些要求立后的折子统统留中不发,不批阅,只当没看见。 子猷知道,皇上这次是认真了,他要立桑梓为后,恐怕是无人能够阻拦的。 不过那丫头能打动皇上的心,也是件好事,这么多年以来,皇上终于又有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而不是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国君,每天除了处理政事,便再无所寄托。 子猷陪伴皇上多年,终于要在皇帝脸上看到晴天的时候,却又忽然传来噩耗,说那丫头落水失踪了,当时连他都心痛惋惜不已,何况是一直将她放在心里默默守护着的皇上。 子猷上前一步轻声劝道:“皇上,您也别太忧心了,简兮说桑梓姑娘只是落水,可您想,她从小在南方长大,自然是熟悉水性的,属下想,她应该只是躲起来了。 您站在她的立场想想,一边是教养自己长大,视如亲人的先生,一边是她的爱慕之人皇上您,如您是桑梓姑娘,您该如何选择?” 懿轩蹙眉道:“她已经做了选择了,不然,她也不会在被萧祺带走的时候选择逃离,朕总觉得,那时,她是想要回来找朕的。” 第330章 兵符 顿了顿,皇帝忽又苦笑道:“与其如此,朕宁愿她还在萧祺手里做人质,那样,至少朕知道她还活着。” 子猷忙劝道:“皇上,没有消息,并不见得是坏事,您再等等看吧。” 懿轩心里的担忧,掩饰不住的紧锁在眉间,“她到底是个女孩子,朕,没办法不胡思乱想,若是她真的躲起来,想过安宁的日子,朕也不会怪她,怕就怕她万一……” 他没把话说完,可是子猷也明白皇上的意思,怕就怕她万一落入一些歹人之手,或者落入一些不好的地方,那可就有苦头吃了。 “皇上,桑梓姑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何况她在南边那么多年,对那边的情况熟悉的很,想来一定不会有事的。” “朕不在意,朕只是担心,只要她活着就好。” …… 王夷辅见桑梓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便又开始去了学堂给小镇上的孩子们教书。 这天中午,他早早的放了学,去了附近的镇子上赶集。 桑梓一直等到日头偏西,晚饭都做好了,才见他满头大汗的回来。 王夷辅的手里提了个布兜,放在桌上的时候,桑梓听到里面叮叮当当的,好像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走了太远的路,王夷辅又累又渴,抓起桌上的茶壶,先灌了一肚子的水,然后惬意的打了个嗝,拍了拍胸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娘子,你快来看,我带回了什么。” 桑梓将做好的面饼端上桌来,就见王夷辅伸手挪动了下碗碟腾出些空来,然后抓起那个布袋,底朝天呼啦一下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娘子你看,这些都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 桑梓惊讶不已,桌上有四五个十两一锭的雪花银,还有些碎银子和几个金锞子,剩下的便都是些金银首饰,她甚至在一对玉坠上,还看到了隐约的血迹。 桑梓不禁皱眉问:“这些东西,你从哪得来的?” 王夷辅叹道:“娘子,我真的是捡来的,今天我从集市回来的时候,在城外恰碰到一群山匪抢劫押镖的人,货物全都被他们抢走了,可是人也全都被杀了,我就上前摸了摸他们身上,见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就顺便拿了回来。 娘子,我真的是捡来的,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我王夷辅堂堂男子汉,绝不会拿那些不义之财,当然,捡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桑梓怔怔的望着他,有些哭笑不得。 从别人身上拿来的东西,那叫捡吗? “以后……你还是不要去捡这些东西了吧。” 王夷辅脸一红,心里美滋滋的,当然,捡这些东西也是有风险的,他的娘子肯定是出于担心他,怕他出事,才不让他再去捡的。 他的娘子真好,居然这么心疼她。 这样想着,他看着桑梓的目光就多了几分羞涩,越发的扭捏起来。 桑梓有些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别开脸去,见旁边还有一个小布包,是用绸缎好好的包裹着的,便问:“这是什么?” 王夷辅摇头,“不知道,我也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呢,或许里面是个更大的元宝也说不定。” 桑梓彻底无语,“王夷辅,你是个读书人,怎么满脑子都是金银财宝?” 王夷辅反驳道:“娘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仓禀实才能知礼仪,像你相公我,之所以这么品德高尚,若高山流水一样的人品,就是因为我衣食无忧,不必为五斗米折腰。 人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怎么还有可能会去想读书的事? 还有,娘子你看我这浑身的书卷气,怎么看都是个清高的读书人,怎么可能满脑子想的都是金银财宝呢,你相公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市侩之气?” 桑梓无奈在心里轻叹口气,是没有市侩之气,但是有点傻气。 她打开那小布包,见里面有个紫铜精铸的令牌,还有半个赤金的虎符,虎符上的篆字读起来并不连贯,还有些字体只有一半,想来这东西应该还有另一半。 虎符,不是应该调兵用的吗,一群押镖人的手里,怎么会有这些禁物? 桑梓看着手里的东西,一时就有些走了神。 王夷辅也好奇的看着那虎符,研究了半天说:“娘子,这好像是赤金的啊,没准能卖个好价钱。” 桑梓抚了抚额头,好吧,其实他说的也没错。 “你确定那些山匪杀的,都是押镖的人吗?” 王夷辅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当然,他们十几个人,马车上装着好多大箱子,里面全都是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怎么不是押镖的人。” 桑梓心里越加的纳闷,押镖,怎么可能只有十几个人? 金银财宝也就罢了,绫罗绸缎有什么好押送的? 正想的出神,见王夷辅抓起一块油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这一起了战事,连山匪都趁乱下来抢劫财物,这会子官兵也顾不上他们,任由他们为非作歹。 不过真要说起来,那个叛臣贼子的大皇子,跟这些山贼盗匪也差不到哪去,甚至还不如这些人呢!至少那些人,不打家劫舍,可是听说萧祺的军队所过之处,所有百姓的财物都会被洗劫一空。 还有,娘子,你知道吗,那个祸国殃民的狗东西,居然勾结了东临国,承诺他们,只要他们肯出兵相助他夺得皇位,他就将边关的八十座城池全都割让作为交易,你说,还有这样的败家子吗,先帝要是知道了,也得从棺材里给气醒过来! 这天底下,哪有如此无耻之人能够登上皇位的!本来眼看着皇上就要大获全胜,剿杀余孽了,这下可好,这战事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他的这番慷慨斥骂之言,倒是提醒了她,桑梓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那个带血的碧玉耳坠上,莫非这些东西都是那些人抢来的? 东西杂乱,是因为全都是抢来的,这样似乎就说的通了。 桑梓握着那虎符,寻思了半天,又问:“陈州大营的调兵虎符和令牌,不是应该在陈州知府的手里吗,这样重要的东西遗失了,莫非陈州知府出了什么事?” “死了。” 王夷辅喝了口汤,没心没肺的说:“我在集市上,恍惚听见一句,陈州知府暴疾而亡,可也有人说,他是被人给杀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第331章 你回来了 桑梓心下一沉,“陈州知府死了?” 看着手里金光灿灿的虎符,桑梓直觉上觉得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王夷辅却头也不抬,继续吃自己的饭,“娘子,你听说过温庭蕴吗,就是朝廷新任的那位乳臭未干的中军都督,过几天他要和萧祺的大军在京州的郁林郡交战,而与郁林郡相隔不远的,便是陈州大营,听说那位毛将军当年曾经受过肖婕妤的大恩,所以这次,他决定暂时不出兵,两边都不帮,并且出言说,他只认兵符,谁有兵符,他就听令于谁。 这个粗莽的武夫,想事情就是这样简单,以为这样就是在报恩了,可是却忘了君臣大义和他身为将军的职责,真是个蠢货!” “原来如此。” 桑梓想,也许那些押镖的人,没准就是萧祺的人。 “温庭蕴……可是一个长相十分俊美的公子吗?” 桑梓脑海里闪过一个年轻的面容,神采飞扬,笑容明媚,可也就是那么一闪就过去了,再想,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确切的模样,只依稀记得那少年英姿勃发的骑在马上,指点江山的霸气模样。 王夷辅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了,在他眼里,他的娘子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同样在她眼里,难道他不应该是最英俊最完美的那个人吗? “不过是个臭小子罢了,听说很会打仗,从领兵至今,就没吃过亏,可见是个诡计多端的人,不值得娘子这样夸他。” 想了想,王夷辅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又补充说:“那个人听说是个矮矬子,还长了一脸的麻子,是个极为丑陋之人,百姓看见他,都会吓的退避三舍!” “是吗?” 桑梓听他话语间,颇有愤愤之意,便觉他的话,可信度不是那么高。 王夷辅哼道:“当然,相由心生,心思诡谲之人,都是丑陋的面相。” 桑梓张了张口,却并未再与他辩驳下去。 算了,那位世子爷的相貌好坏,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桑梓将那令牌和虎符小心的收好,放进了衣橱里。 可是她没有想到,次日清晨她与王夷辅刚吃完早饭,正准备送他出门,却听外面闹哄哄的,期间还夹杂着男人的呵斥声,和妇人的哀求声,还有孩子的哭闹声。 王夷辅安抚桑梓说:“你先别出来,我出去看看。” 可是桑梓就算没有出门,也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在看到隔壁张婶家的房子,冒起的冲天大火时,她迅速转身进了屋子里,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些细软,还有王夷辅平日里穿的衣服,便跑了出来。 她才出了房门,便见王夷辅慌里慌张的跑回来,一把拉着她就往外跑,“娘子快走,萧祺的叛军来了,外面百姓都在逃命呢,我们也快走吧。” 桑梓慌里慌张的跟着他出了门,夹在哭喊不休的人群里,跟着王夷辅像只没头的苍蝇般乱跑着,根本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躲避这场灾难。 小镇上一百多户人家,无一例外的遭到了洗劫,甚至好多人家的房子都被烧毁了,这些人,简直是比汪洋大盗还要可恶。 桑梓抱着包袱,被王夷辅护着跑到了河对岸,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认出了她,便指着她对领头的人说:“将军,您看那个姑娘,不正是大皇子殿下要找的人吗?”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仔细的比对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道:“合该老子立功,来人,将那个姑娘给我拿下,送到大皇子殿下那里去。” 他们要捉拿桑梓,王夷辅自然是不同意的,那带头的将军知道桑梓在萧祺眼中的分量,怕真得罪了她,自己也吃不消,便下令让人不许伤害王夷辅,而是将他一起拿下,送去了京州城。 京州城内,萧祺正在城楼上与艽爷一起商量对策,明明虎符和令牌都已经到手了,可是那帮蠢货,竟然抢劫民财,半路上被山贼盯上,不仅丢了自己的性命,连最重要的东西都给弄丢了。 事后,萧祺也曾派兵去围剿,可是那帮山贼的老巢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无奈,他只得和艽爷另作打算,可是那个毛将军却软硬不吃,非要见到兵符才肯出兵,顽固的让他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如今忽然听说桑梓找到了,萧祺原本郁结愤怒的心情,总算得到些许舒缓。 他带着人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桑梓和王夷辅正在客厅等他。 萧祺一看见她,便疾步走过去,握着她的手欣慰道:“梓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桑梓抽回手来,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似乎很熟悉,可不知为何,她似乎并不十分喜欢他,也许是因为王夷辅一路上都在骂他是个意图篡位的反叛之徒的缘故。 看到她的退缩,还有她那陌生的眼神,萧祺心里顿觉一沉,顿觉有些异样。 而这个时候,王夷辅已经一个大步冲上来,挡在了桑梓身前,“你是谁,怎么可以随便摸我娘子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你莫非想强抢民女吗?” “娘子?” 萧祺的眼底划过一抹厉色,一把抓过王夷辅,有种恨不得立刻就将他掐死的冲动,怒问:“你说,你对她做了什么!你为什么叫她娘子,你们成亲了吗,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王夷辅被他抓着领口,憋的脸色通红喘不上气来,“我才没有趁人之危,我和娘子虽然还没有成亲,但是我们迟早会成亲的,而且你出去打听打听,四邻八乡,谁不知道她是我的娘子!倒是你,你又是谁,凭什么把我们抓到这儿来?” 萧祺松了手,顺势将王夷辅往后一推,“你最好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否则,我必会将你大卸八块扔出去喂狗。” 一手拨开了王夷辅,萧祺见桑梓又眼神惊惧的望着他后退了两步,他更觉得有些不对劲。 “梓儿,你是怎么了,难道现在,你就这样不待见我吗?” 王夷辅见桑梓似乎有些惧意,忙又扑上来,死死抱着萧祺的手臂吼道:“你不要欺负我娘子,否则我就跟你拼了,我娘子头部受了伤,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你不要吓唬她。” 萧祺更是诧异,“你是说,她头部受了伤,失忆了?” 王夷辅忙不迭的点头,“是的,可是,你又是谁啊?” “我是谁你不必管,你问的太多了。” 萧祺直接下令说:“来人,他太吵了,把他给我带下去。” 第332章 藏哪了(1) 萧祺直接下令说:“来人,他太吵了,把他给我带下去。” 接着,便有两名配剑的士兵跨进门来,二话不说,架着王夷辅就想离开。 可王夷辅哪里肯同意,挣扎着跳脚骂道:“你干什么,凭什么要把我和我娘子分开,你是不是看上了我娘子的美色,你这个恶棍,还不快让人放开我!娘子,你快跑啊,这人不怀好意,你快跑啊,唔……” 王夷辅被人堵着嘴巴拖了下去,桑梓目含警惕的望着萧祺,见他无奈叹道:“梓儿,你回来就好,渡月轩早就打扫好了,一直在等着你回来,你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 萧祺正要转身吩咐人,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见蕙心气喘吁吁的跨进来,一看到桑梓,便眼泪汪汪的垂了嘴角,神情激动道:“小姐,果然是你,你没事我真的太高兴了。” 桑梓勉强露出一个笑来,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萧祺见状,便问:“这是蕙心,你从小到大伺候在身边的丫头,你连她也不记得了吗?” 桑梓摇头,越加的抱紧了怀里的包袱垂下头去。 萧祺只好吩咐说:“梓儿的头部受了伤,很多事不记得了,你先陪她回去休息,等会我会让大夫过去给她好好瞧瞧。” “是。”蕙心答应着,眼底虽是惊诧不已,可到底没有多问。 桑梓随着蕙心出门的时候,无意间瞥见墙角放着的那把凤尾琴,不觉就停了脚步,这东西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好像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它一样。 萧祺见她驻足对着一把琴出神,想了想便说:“这是你从小抚到大的琴,也难怪你会看着眼熟,如果喜欢,等下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不必了,多谢,王夷辅是我的救命恩人,还请不要为难他。” 桑梓目含期待的望着萧祺,见他点头笑道:“不过是个呆书生而已,我不会将他怎样的,你放心便是。” 得了他的承诺,桑梓便随着蕙心转身出了门。 回渡月轩的路上,蕙心几次想从她手里将那个小包袱接过去,可是桑梓始终婉言谢绝了。 蕙心提醒说:“小姐,自从在颐州,您和殿下走散了,简兮就去四处找您了,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在哪,暂时联系不上她,不过我想如果她知道小姐您回来了,肯定也会很快赶回来的。” “她……也是从小跟着我的吗?” 蕙心忙应道:“是的,我和简兮都是从小就跟着小姐的,不知小姐见到她的时候,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桑梓没有回答,却在心底已经对那丫头生出些许好感来,她失踪了,那丫头一个人在外奔波找寻她的下落,或许,那才是值得她信赖之人。 渡月轩院子不小,除却两处堆砌精美的假山之外,还有好大一个荷塘,这个季节,正是荷花盛开的好时候,一进门便闻到一阵清幽的荷香。 假山上流水潺潺,院中遍植高大的树木,行走在这大片的绿茵之下,桑梓觉得十分惬意,顿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居所,若在夏天,倒是个不错的避暑场所。 “小姐在外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吧,我这就让人烧洗澡水,您先洗洗身上的风尘再说。” 蕙心殷勤的张罗着,沐浴的东西还未准备好,徐大夫倒是先提着药箱来了这边。 桑梓让他给自己把了脉,徐大夫留了药方,又嘱咐了几句,便回去跟萧祺交差了。 而此时的大厅里,萧祺还在耐心的等待着,眉头紧锁,明显有些不悦。 艽爷在一旁思忖道:“殿下,您说那丫头,该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萧祺不置可否,“那天她摔下马的时候,我确实亲眼看见她的头磕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梓儿落水的时候,似乎是已经昏了过去,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日子,我如此担心的缘故。何况,她在我们面前装失忆,哪是那么容易的?” 艽爷想想也是,便不再言语。 很快,徐大夫回来,萧祺最先问他,“怎么样,梓儿她身体还好吗?” 徐大夫捋着胡子点了点头,“殿下不必忧心,虽说有些不妙,但也不是大事,不过是脑中有淤血,可能暂时的忘了许多事情而已,等吃几天药,慢慢的也就会好起来的。” “这么说,她并不是装出来的。” 萧祺心情复杂的来回走了几步,忽又释然了般说:“也好,过去的十几年,她心里只有仇恨,想来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美好记忆,忘了就忘了吧,让她的人生重新开始,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艽爷也叹道:“是啊,最好是把不该记着的人和事都忘掉,以后,她才能安下心来。” …… 桑梓沐浴完毕,换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见蕙心正在桌上翻看着自己的包袱,不知道是在心虚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又慌乱的将那包袱拢在一起,然后转身挡在身后问:“小姐,您饿了没,我让人去给您准备点吃的?” 适才她的举动,已经被桑梓看在了眼里,她有些狐疑的问:“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翻我的包袱?” 蕙心忙尴尬的笑道:“小姐,我不是……,您忘了吗,从小到大,您所有的东西都是奴婢帮着打理的,奴婢只是想把您的衣服放进衣橱里而已。” “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以前怎样就算了,以后,你也不要随意乱翻我的东西。” 桑梓说完,抱着包袱进了内室,剩下蕙心尴尬的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但她还是跟了进来,小心的笑问:“小姐,我去厨房看看,给您端些点心来,还有,我得去告诉厨房一声,等会让她们做些你爱吃的菜。” 桑梓淡淡应着,“好。” 蕙心出了渡月轩,便直奔萧祺的书房而去,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也许是因为太兴奋,她竟然就忘了敲门。 艽爷见她就这样闯进来,立刻就冷了脸色斥道:“越来越没规矩了,殿下的书房,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吗?” 萧祺却一眼就看出了蕙心的异样,没有出言责怪,只是挑眉问:“何事这样着急?” 蕙心怯懦的看了艽爷一眼,这才行了礼,悄声道:“殿下,适才奴婢帮小姐整理包袱的时候,发现殿下一直苦苦找寻的兵符和令牌,就在小姐的包袱里。” 第333章 藏哪了(2) “你说什么?” 这话惊的萧祺直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有没有看错?” 蕙心摇头,却又坚决道:“奴婢不会看错,殿下不是说,那虎符只有一半,而且还是赤金的吗,还有那个令牌,是紫铜精铸的,它们现在就在小姐的包袱里,奴婢亲眼所见。” 萧祺惊讶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转而去看艽爷。 艽爷在钻暂的愣神之后,忽然笑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虽然不知道梓儿是如何得到那东西的,可是兵符在她手里,跟在殿下手里又有什么两样,真是天助我们!” 蕙心小心翼翼的问:“殿下,要不要奴婢去把它偷出来?” 萧祺忙阻止道:“不可,如果她想给我,自然会给我,偷偷摸摸的,你让她会怎么看我?” 艽爷倒是无所谓的说:“殿下,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如今是非常关头,殿下还是不要太在意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才好。” 萧祺皱眉道:“不要说了,总之如果梓儿肯给我最好,不给,我也不想让他觉得我是那种鸡鸣狗盗之辈。” 艽爷对蕙心使了个眼色,蕙心明白,便福了福身说:“是,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蕙心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见桑梓正坐在墙角的矮凳上,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抚摸着琴桌上的那把凤尾琴。 这把琴,是萧祺的心爱之物,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因为她喜欢就送给了她。 蕙心想,也许他只是想用一些熟悉的事物,唤起她的记忆也说不定,何况,他现在还需要她身上的虎符,对她好些也是应该的。 想到此,蕙心顿觉心里松快了许多。 她将从大厨房拿回来的糕点放在桌上,笑道:“小姐,您过来吃点点心吧?如今外面到处都在打仗,粮草吃紧,下面的官兵吃的十分粗淡,但殿下愿意跟底下人同甘共苦,所以最近大厨房都没什么油水,这还是殿下吩咐人,特意为小姐您做的呢。” 桑梓抬眸看了眼桌上的那几碟糕点,依然波澜不兴的说:“不必,这些日子,我跟王夷辅粗茶淡饭的习惯了,你告诉大厨房,以后不必特意为我准备什么。” 蕙心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且也看不出有半分感激之意,便觉悻悻的。 晚饭后,桑梓得知王夷辅好好的,便早早上床歇下了。 她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这个地方让她很不安,尤其是萧祺,也许是忘了太多的事情,那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很想从他身边逃离。 桑梓辗转到戌时末,正要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蕙心站在床头小声的唤她,“小姐,您睡着了吗?” 桑梓闭着眼睛假装睡沉了,没有理她,蕙心又轻唤了几声,见她始终没有动静,这才敢蹑手蹑脚的走到墙角,悄无声息的打开了衣柜的门。 可是她在里面翻找了半天,却怎么都没有找到白天她看到的虎符和兵符。 蕙心有些慌了神,更多的是不甘心,她明明看见那东西就在她的包袱里,怎么这会子忽然就不见了呢? 她将橱子里又仔细的翻找了一遍,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这下就更着急了。 不可能的,东西一定就在这间屋子里,她肯定能找到,也许桑梓将它们放在别处了也说不定。 一念至此,蕙心便又开始翻找桑梓的梳妆台,可是妆台的抽屉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想也许她将东西放在床上了也说不定,所以蕙心又小心的踱到床边,将桑梓的被褥底下,一寸寸的摸遍了,甚至她的枕头下面,衣服鞋袜里,蕙心都没有放过,可就是没有找到她要的东西。 最后不得已,她便又拿烛台找了床下面,帐子的角落里,甚至窗台上用水养着的一盆吊兰的花盆里,她都找过了,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下蕙心是真的慌了神,找不到东西,她该如何跟艽爷交代? 她坐在床榻前的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此刻,她真的很想把桑梓叫起来,问问她到底将东西藏哪了? 而桑梓这时候,也微微回头,看到蕙心挫败的侧颜,她只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微微翻了个身,慢慢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萧祺那边有人来传话,说是他有事找她,桑梓便带着蕙心去了他的书房。 路上看到蕙心眼底的那一片乌青,虽然擦了厚重的茉莉粉遮盖,可还是有些遮掩不住,看来昨晚她多半是没怎么睡着。 萧祺一个人在书房,正站在沙盘前看着地形,专心的琢磨着什么,见她进来,便遣退了众人,对她招手说:“梓儿,过来,你昨晚睡的还好吗,徐先生给你开的药,可有按时吃?” 桑梓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故作不知的回道:“挺好的,药也按时吃着呢。” 桑梓看着他的双眸,脑海里忽又像流星般闪过懿轩的那双灼灼美目,虽然不是很清楚,可是她知道,她脑子里的那个人不是他。 萧祺见她一直探究的望着自己,便温然一笑走上前来,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梓儿你,你还记得吗,我曾经答应过你,等战事结束,我会陪你去看天下最美的风景,可是没想到,却先让你受到了伤害,为此我心里一直很愧疚,不过还好你没事,我也就安心了。” 桑梓抽回手来,有些不适的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一个相对不那么暧昧的距离,低头道:“我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想见见王夷辅,可以吗?” 萧祺知道,对于桑梓而言,现在王夷辅比他更能得到她的信任。 可是一想起那个迂腐的书生,他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昨晚他听说,王夷辅一直在大牢里骂他叛臣贼子,还说什么不吃他的饭,不为五斗米折腰。 萧祺觉得好笑,当下便吩咐说:“他若不想吃,也不必勉强,横竖饿死了也怨不着旁人。” 可没想到那家伙还挺有骨气的,昨天饿了两顿,今天早上听说他又没吃饭,可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仍在滔滔不绝的在劝说狱卒造萧祺的反,简直是可笑之极。 如今桑梓想见他,萧祺自然是不乐意的,“他好好的,你见他做什么?何况,这个人满口胡言,只会蛊惑你跟他一起不辨是非,不见也罢。” 第334章 等我回来 桑梓看到萧祺眼中的不耐烦,便不再强求,低头不语。 萧祺见状,只得又近前两步,跟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梓儿,大战在即,我不想让你再出什么意外,王夷辅这个人,你还是暂时不要再见了。” 正在这个时候,听到外面有人说:“你来做什么,殿下正跟姑娘在一起呢,你还是先回去吧。” 又听一人说:“王夷辅那个木头,我怕他再不吃饭会被饿死,到时候姑娘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萧祺皱了皱眉没有言语,可是桑梓的心思动了动,跟他商量说:“若是饿死了他,岂不又要招人话柄?不如我下厨做些吃的给他,让他吃饱了就离开,仍旧回家去吧?” 萧祺深望了她一眼,最终还是答应道:“好,不管这顿饭他吃还是不吃,都尽快让他离开,我不想再看见他。” 桑梓转身正要出门,又听萧祺温声道:“梓儿,你对一个王夷辅尚且如此,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此战我们败了,到时候死的不只是我,还有艽爷,冷荀,蕙心,所有你曾经最亲近的人,都将会横尸在此,你真的忍心吗?” 桑梓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还是头也不回的说:“若如此,我愿意跟你们生死与共。” 萧祺眉头一紧,未完全理解她这话的意思,但是对于令牌和虎符将落在谁手里,直觉上却也并不十分乐观。 桑梓去了大厨房做吃的,蕙心找了个机会溜回来,焦急的对萧祺说:“殿下,虎符不见了,昨晚我找遍了姑娘的住处,可是那东西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都没有找到。” 萧祺惊讶之余,微有怒意的问:“她昨天可有出去过,或者见过什么人?” 蕙心忙道:“就是因为没出去过,没有见过别人,奴婢才觉得奇怪,只是奴婢愚钝,实在是想不出,姑娘究竟能将那东西放在哪里,该找的地方,奴婢全都找遍了。” 萧祺默了片刻,吩咐说:“你先回去吧,只要东西还在她手里就好。” 蕙心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桑梓做好了午饭,本想亲自给王夷辅送去,可是大厨房的人却非说那是萧祺的吩咐,让她将做好的饭交给他们就行了,他们保证一定会亲自交到王夷辅手上。 桑梓无奈,只得去了城门口等着。 饭菜送到王夷辅的牢房门口时,王夷辅早已饿的头晕眼花,可还是对着来送饭的狱卒骂道:“没骨气的东西,吃着那个想篡位的乱臣贼子的米,养的你们膘肥体壮,连骨头都是软的,你对的起外面流离失所的百姓吗,对得起你家的列祖列宗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那狱卒站在门口,重重的叹了口气,自从这个王夷辅被关到这儿来之后,他们的耳根子就没有清净过。 他是有人的时候,对着人讲家国天下的大道理,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就算是个聋子,他都能把人说的脑子爆炸了。 没人的时候,他就自言自语对着空气念叨个没完,现在不管轮到谁给他送饭,都觉得是一件十分头大的事情。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他,所以每次给他送饭,他们都恨不得堵上耳朵,丢下饭菜就跑。 这次,见他似乎还不打算要吃的样子,那狱卒好心提醒了一句,“这顿饭可是你娘子亲手给你做的,你也不吃吗,隔着食盒我们都能闻到香味了,你要不吃,我们可就拿下去分了,我都好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 王夷辅一听,立刻阻止道:“放下,我要看看,我娘子的手艺我最清楚,是不是她做的,我一吃就能吃出来。” 那狱卒讥讽道:“难道你娘子做的饭,就不是大殿下的米粮了?还不都是一样的!” 王夷辅饿的腿脚发软,几个踉跄过来,匆忙间打开食盒,看着那一盘五花肉炒芦笋,还有那一盆黄焖鸡,顿时口水直流。 他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菜,一边反驳道:“你懂什么,我娘子给我做的东西,怎么可以和萧祺那个人人唾弃的家伙相提并论?我娘子的心意,半点也不可以辜负,这果然是我娘子给我做的饭菜,我吃的出来……” 那狱卒无语的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吃光了所有,不等他咽下最后一口饭,麻利的收拾了碗筷,提着食盒飞快的离开了。 王夷辅吃饱喝足,拍了拍肚子,背靠在牢房门上,满足的坐在那儿想休息一会。 不大会,又有个长的十分粗壮的狱卒进来,晃了晃牢门喝道:“王夷辅,你该走了,殿下让你回老家去,看在姑娘的份上,你之前的污言秽语,就不跟你计较了。” 王夷辅哼道:“我不走,有本事就让萧祺来杀了我,他杀得了我一个读书人,他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之口吗?这样的人也想做皇帝,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那狱卒正想骂他两句,又听一人问:“我说,你娘子在城门口等着你呢,你也不走吗?” 王夷辅原本还一脸正义,要为国捐躯的悲壮模样,听闻桑梓在等她,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快放我出去,我要去见我娘子。” 为了防止他再横生是非,那狱卒亲自将他送到了南城门口才回去。 王夷辅看见桑梓,立刻眼泪汪汪的跑了过去,“娘子,你受苦了,萧祺那个禽兽,他没有为难你吧?” 一旁的蕙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转过脸去,只当没听见。 桑梓则微微回眸,用眼角的余光扫过蕙心微怒的脸庞,故意牵起王夷辅的手,叮嘱道:“你回西边的老家去吧,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惦记我了。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不过,我们是没办法在一起的。” 然后又接过蕙心手里的包袱,递给王夷辅说:“这里面有些银两,足够你娶个媳妇安稳过日子了,你家的那个小镇真是个好地方,以后也别贪图功名,平平淡淡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王夷辅本来还想拒绝,可是感觉到桑梓适才在她掌心里写的字,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可终究还是悻悻的说:“娘子,我不想离开你,身为男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娘子是种耻辱,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你等着我回来。” 第335章 大结局 王夷辅出了城之后,在城外被萧祺的人给拦了下来,那些人抢走了他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翻了个遍,又在他身上细细搜过之后,才又喝问他:“说吧,她都对你说了什么?” 王夷辅看着被翻的乱起八糟的包袱,气的脸色涨红,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些强盗,跟着萧祺这个叛臣贼子为虎作伥,欺压百姓,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娘子不过是让我回家安稳的过日子,能说什么,适才城里那么多官兵不是都在旁边看着的吗,你们怎么不去问他们!” 那几人对望了一眼,并不与他争论,而是趾高气昂的撇了撇嘴,哼道:“滚吧,要不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就你这口无遮拦的样子,早死了八百回了。” 王夷辅本还想与他们争论几句,可是想起桑梓的交代,终究还是忍了下去,抱着包袱暗中骂骂咧咧的走了。 他边走边寻思着,到底桑梓在他手心里写的那几个字到底什么意思? 想了半天想不透,便不想了,还是先回家要紧。 萧祺的人一路尾随他,见他真的回了自己住的那个小镇上闭门不出,便回来复命。 萧祺听说王夷辅回了自己家,略有些意外,可到底也没深究,只要虎符还在桑梓手里就好。 桑梓回到渡月轩的时候,见屋子里好多东西似乎都被人动过了,虽然只是很细微的痕迹,可还是被她看出了端倪。 她不动声色的瞥了墙角那把琴一眼,只有那东西,依旧摆在原处,没有被人碰过。 次日一早,桑梓去了大厨房,等在那儿跟那送菜的师傅说了几句话,还给了他一吊钱,让她帮自己买东西。 那送菜的师傅忙不迭的接了过去,可是从后门出府后,却被人拦了下来盘问了一通,那老师傅只得很无辜的说:“是姑娘想吃新鲜的枸杞芽儿,让我明天给带一点过来,才给了我一吊菜钱而已。” 那些人犹自不信,又将他身上细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这才放人走了。 …… 王夷辅在家里窝了几天之后,还是按着桑梓的嘱托,去大营找到了温庭蕴。 温庭蕴苦思冥想,半天悟不过来,到底王夷辅说的,桑梓在他掌心写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温,自然就是让王夷辅来找他,这个是肯定的了。 那,另一个“菜”和“马车”又该怎么理解? 王夷辅见他始终低头沉思不说话,没耐心陪他耗,便起身说:“我娘子一个人在萧祺那里我不放心,你自己慢慢想,我要去找她了。” 说着,也顾不得温庭蕴那要杀了他般的目光,转身大摇大摆的走了。 傍晚十分,温庭蕴带人在军营里巡视,在看到那盛放着满车蔬菜的马车时,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他派人乔装成百姓,在城内拦截下了往萧祺府中送菜的那老菜农的马车,果然就在菜筐的烂菜叶子下面,找到了桑梓要给他的东西…… 京州大战,城内一片混乱,王夷辅护着桑梓逃亡,却生生被萧祺的箭射死在城墙下。 温庭蕴派人接应,将桑梓接回自己身边,桑梓执意要回京,温庭蕴便打算将她送回怀安王府暂住。 可是不曾想,懿轩已经提前得知消息,亲自出城迎接。 九月,桑梓被册封为后,与皇帝大婚。 次年二月,滢妃因为想要残害皇后腹中的胎儿,被皇帝打入冷宫。 而在审问过程中,竟连当初桑清婉用女眉药陷害皇后的事也给抖了出来,皇帝直接下令赐死。 两年后,萧祺因战败被温庭蕴押解回京。 虽是朝廷的罪人,可懿轩念着他到底教养过皇后一场,便下令永远囚禁。 桑梓去探望萧祺的时候,仍旧留下一盒木兰坠露,只是,那香里却再没了桐花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