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爸爸》 第一章 “我不是你爸爸!” 身着机场制服的李三妹皱着眉头将一个惊呆了的小男孩儿揽在怀里:“哎,您这人那么大声喊什么!再把孩子吓着!您是于果先生没错吧,干勾于,如果的果!对方给我们的联系电话,您的身份,都确认无疑的,而且这孩子都喊您‘爸爸’了,你怎么就能不认账呢!” 没有理会周围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于果情绪激动地继续自己不着调的“演讲”:“这我哪儿知道啊,我还想问你们呢,我接到电话是说让我来接一个从美国来的叫夏小白的人。夏小白你知道么,是个漂亮女孩儿,结果你们给我领过来一个小屁孩,还是个没胸,短腿,大脑袋的小屁孩!他肯定不是夏小白啊!既然他不是夏小白,那就不是我要接的人!我为什么要签字还顺带把他领走!强卖都没你们这样的啊,这也太逗了!” 李三妹不满地瞪了于果一眼,心里暗自郁闷,怎么这样乌龙的事情竟然让自己碰上了呢。美国那边的接机信息是说通知一个叫于果的人来接一位从旧金山来的名叫夏小白的乘客。可是,夏小白到了,接机的于果却说不认识。而且这位于果先生,竟然是如此不着调! 在于果激动,三妹头疼郁闷的时候,一旁的短腿版“夏小白”,义无反顾地再一次扑到于果怀里:“爸爸……” 于果一手阻止了小男孩儿的认亲举动:“别瞎叫啊!我可不是你爸爸。爸爸不可以随便叫知道么,中华人民共和国什么什么法有规定的,乱叫爸爸是犯法的!” 三妹从工作台重新拿起记录信息表核对了一遍后说:“于先生,您看这个登机信息,旧金山起飞,夏小白,接机人于果,这些信息,包括您的联系方式,这些都是没错的啊。” “不对不对!夏小白是一个女的,二十八九岁!这小屁孩,肯定不是啊,你是夏小白吗?”于果转向小男孩儿。 “爸爸,我……” “冷静!回答问题!只许说Yes or No!You is 夏小白?” 小男孩儿有点儿懵,闷闷地回答:“No。” 于果满足地看向李三妹:“你看!No夏小白!他就不是夏小白!我说你们机场干吗呢?” 三妹有点茫然地再次问小男孩儿:“你叫夏小白么?” 摇头。 三妹指向于果:“那你见过他么?” 继续摇头。 于果长出一口气:“看吧,你们弄错了,我要投诉你们!大半夜的忽悠人玩儿呐,我这来一趟机场,过路费,油钱,你们得给我报了,误工费什么的,你们也得负责!”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看您的姓名和电话都对,我说客人是夏小白时您也没有提出质疑,显然您也是认识夏小白的,我只是履行通知您的义务,有什么错吗?” “错大了!我是于果没错,我要接的是从美国来的夏小白也没错,但跑出来这么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小东西,还张嘴就管我叫爸爸,这就是错!这孩子就是错!他就不是夏小白!不是夏小白就不该着我管,是你们机场的责任!” “那你说!他不是夏小白谁是夏小白啊?” “我妈妈是夏小白!” 啥? 三妹和于果同时看向小男孩儿。 “夏小白是你妈妈?”李三妹确定答案似的问道。 “是。”男孩儿再次肯定地点点头。 李三妹得意又带着点鄙视地看着于果:“哦!那我明白了。” 于果一脸惊恐地望着李三妹,心里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奔过!什么叫你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这什么情况啊!为毛有种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的感觉啊! “于先生,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孩子的妈妈委托旧金山的航空公司在孩子登机时给我们打来电话,安排我们通知孩子的父亲,也就是您,来接机。我们还是没有搞错信息的,一切都对,人也安全送到。”问题解决了,李三妹顿感轻松。 可是轻松的人显而易见只有李三妹一人而已,于果听完她的一通说法后,更加凌乱了。 “你别乱说啊,我还没结婚呢,哪儿来个儿子啊?” 李三妹暧昧地一扬嘴角:“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您自己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什么啊!我不知道!我要知道,我就不来了我。” 于果彻底抓狂了,一把拽过呆立在一边看吵架的孩子,于果厉声问道:“我问你,你爸爸是谁啊?” 男孩自豪地挺了挺瘦弱的小胸膛:“于果!” 再受打击的于果直起身,伸手指着小孩儿,憋了半天词,愣是没憋出一个字,又指向李三妹:“我要投诉你们!我……我要投诉你们!” 愤怒的于果拎着牌子转身就走,李三妹哪儿能让他就这样离开呢?果断地拉起孩子就上前来拦住了他。 “于先生您可以投诉我,但是您得签字把孩子接走!” “我认识他是谁啊,我就接走!”这女人还讲不讲理? “我只是在执行我的工作,您别让我为难。”这男的怎么这么不负责? “不是我干的非让我领走一个儿子,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您也别让我为难。” “那这事儿怎么办啊?” “谁送来的孩子您找谁去,哪儿来的退回哪儿去!” 吼完最后一句话,于果用力甩开李三妹拉着自己的手,转身大步就往外走。 李三妹拉着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于果边走边胡乱地几把把接机牌扯碎了扔进垃圾箱。 跨出机场大厅自动门的于果没听到身后动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她们还在那里,伶牙俐齿的机场工作人员拉着小孩儿就那样站在机场大厅中看着自己。 在自动门合上的一瞬间,于果突然有种自己抛弃了她们母子的错觉。 抛开这种自我虐待的错觉,开车驶出机场的于果在车上拨通了好友齐大胜的电话,劈头就问:“你哪儿呢?” “老地方,吃串儿呢。接着人了么?那美国妹怎么你了,是不是出扑上来就kiss?”齐大胜同往常一样不正经的调笑现在听着尤其炸耳。 “滚蛋!你丫脑子有泡吧!” “哟,情绪不对啊,那就是变化太大把你给吓着了?人老珠黄物是人非了是不?这不意外啊,当年我多帅啊,现在还不是都被岁月磕碰得浮肿了!” “少废话,加俩腰子,五瓶啤酒,要带冰碴的!”挂了电话,一打方向盘,于果驱车直往齐大胜所说的“老地方”奔去。 看着窗外霓虹和夜晚逛街的人流,于果恍惚想起了几年前作为交换生去美国,还有在美国认识的那个夏小白。 作为于果和齐大胜的当地接待,夏小白始一出现就惊艳了二人。 后来有一次大胜喝醉了酒,醉眼蒙眬地说在美国机场当夏小白笑眯眯地向他们两人走来的时候,他那颗少男之心很是激跳了一番。 大胜的骚男之心有没有激跳于果不清楚,但是当年夏小白的笑颜散发出的光彩掩盖了周围所有的风景,这点,于果是确定的。 黑着脸的于果拿起一瓶啤酒灌了自己半瓶。 “你悠着点儿喝哈。我就纳闷你说咱俩当初一块去的美国,一块在斯坦福做的交流,一块认识的夏小白,她怎么就找你不找我呢?” 于果一斜眼儿:“你想要那孩子你自己上机场接去!” “不是这意思,我问你,你见着孩子了么?” “见着了。” “什么样?” 回忆着刚才机场发生的一切:“我当时有点儿懵,也没仔细看。” “孩子多大?目测,目测有多大?” 于果不确定地说:“七八……九岁吧。” “你看哈,咱们是04年去的美国,咱们假设哈,假设你当时跟夏小白那晚,真就响了……那现在孩子就八岁……也就……这么高吧,你看着有这么高么?”齐大胜锲而不舍地比画着桌子的高度追问。 “比这个……高。” 齐大胜双手一拍:“那就对了,美国人都吃黄油牛排,比咱们这边孩子发育得好。” “停!没这种假设知道么!”于果被齐大胜的假设气到了,“从美国回来我们俩就再也没联系,要是她有我孩子了,她能不告诉我一声吗?好,既然当初没说,那就是根本不打算说,怎么突然从旧金山给我快递一孩子来?不合情理啊这个!你觉得合情理吗?” “要是生合也能合上……” 捡起一个毛豆皮儿朝齐大胜扔去:“去你大爷的!果爷我那儿还有一个女朋友呢!等着年底领证呢,管住你的嘴,别给果爷乱说话,要是女朋友吹了,你还我一个啊!” 夜晚的机场人越来越少,只剩几个清洁员在空旷的机场大厅打扫卫生。李三妹心情复杂地拉着小男孩儿来到了办公室,把自己平时积攒的零食一股脑全拿了出来放在小男孩儿面前。 同事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哎,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把这孩子带回来了?不是有人来接吗?” “人来了,就是他爸说不是他爸……唉,我也不知道,有点乱。” 同事过来看小男孩儿,忍不住掐他脸蛋。 “这么可爱的孩子都不认,什么人啊!” 这话说到了李三妹的心坎儿里,端起杯子狠狠地喝了一口茶,气愤地说:“不认也好,一看就是不靠谱的人。松松垮垮的,说话也不着调!” 小男孩躲开了同事,自己坐在沙发上,看李三妹。 李三妹上面穿着特别合体的制服,下面脚上却穿了一双白旅游鞋。 李三妹发现小男孩儿在看她的鞋,下意识地把脚往桌子里收了收。 “我妈妈说,从一个人穿什么鞋就能看出她是什么样的人,会走什么样的路。” 李三妹听着这话觉得很耳熟,好像是电影里的台词,心里在对自己刚才的做法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惊讶于这个夏小白对孩子的教育方式。 李三妹给小男孩儿倒了一杯水。“那你不叫夏小白,你叫什么啊?” “我叫夏天,夏天的夏天。” “你看刚才来的那个叔叔说不是你爸爸,我们可能把信息搞错了,你现在能联系一下你在旧金山的母亲吗,我跟她把情况问清楚。” “我妈妈三个月前出车祸死了。” 李三妹一愣,站起身来,同事也再次走过来,俩人带着同情和震惊的表情看着孩子。 小男孩儿抬起头朝她俩又一笑,紧紧抱着胸前那个塞得鼓鼓的包。 带着一种和刚才的成熟完全相反的语气和神态,小男孩对她俩说:“我妈妈说过,我爸爸是个Superman,他会把我妈妈救活的。” 电话响声打破了略微沉重的气氛,李三妹接起了电话。 “您好,首都机场,请问您……是的,他现在就在我们这里,他很好。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接他离开机场的,您放心,泰勒先生,好的,一会儿见。” 李三妹松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夏天。 “你舅舅来电话了,他说他已经从日本乘最快的航班来接你,几个小时后就到。” 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夏天小大人一样扁扁嘴,有些失望地又往嘴里塞了片薯片。 等夏天吃饱喝足之后,李三妹已经撑不住困意地歪在沙发上陷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突然惊醒。 这时沙发另一侧的夏天身边已经多了一个样貌英俊、身材健硕,穿着考究的男人。 见到李三妹醒来,男人站了起来:“您好,我是夏天的舅舅泰勒,我们几个小时前通过电话。” 李三妹瞬间精神了,赶紧也站起来。“哦哦,您来多久了,您看我睡着了都,真不好意思……您怎么没叫醒我呢?” 男子不介意地笑笑:“到了一会儿了,看你睡得熟,想必是太辛苦了,就没叫醒你。” 这个叫泰勒的男子语调优雅,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适度的体贴和绅士味儿。 李三妹听着对方的温柔细语,突然就脸红了:“谢谢您啊……” “孩子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孩子?哦,孩子!”李三妹这才想起夏天,“没有没有,他挺听话的。” 泰勒低头看夏天,还是一个微笑。“他和他妈妈一样,喜欢不辞而别。” 夏天微微撅着嘴把脸扭到一边。 “不好意思,他妈妈刚去世,他情感上有点接受不了,就自己在网上订了张飞机票跑到中国来了。我在日本出差,一听说这件事马上放下手头的工作赶来了。谢谢你替我照顾夏天。” 这一番话,反倒让李三妹很不好意思:“您千万别这么客气,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额外的工作!”泰勒纠正道,“在美国,你可以按分钟要求我付费的。” “我们经常加班,没事儿的。” 泰勒带着夏天出了机场坐上一辆出租车,往四季酒店开去。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夏天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冲自己的舅舅喊道:“ to see my dad!” 泰勒淡然地回答:“e will see omorrow.(我们明天就回去见他。)” “Is my father a Superman?(我的爸爸是个超级英雄吗?)” “You omorrow.(你看了自己会知道的。)”泰勒摸摸夏天的小脑袋。 夏天脸上终于露出幸福的笑容,满足地靠在了后座上。 泰勒却一改刚才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车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发。 当三妹回到家里时,老妈周云清正穿着丝绸睡衣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红酒独自品着,三妹进屋也没抬头:“这都几点了?” “机场出了点急事,有个从美国来的男孩儿被自己的爸爸拒接,我只好陪着他一直等到他舅舅来把他接走,所以,就晚了点啦。”三妹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一口气喝光。 “慢点喝,没人和你抢。吃饭了没有?给你留着粥呢。” “不吃了妈,我先看看我爸去。” 三妹点上一束香,凝视着父亲的照片,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 泰勒的笑容浮现眼前,三妹脸红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再次开口:“爸,我想跟您念叨一事儿,您就那么一听吧。我今天在机场遇到一个人,感觉挺怪的,怎么说呢,就好像我以前见过他,就是想不起在哪儿……他是个律师,叫泰勒,美国人,不对,中国人……” “姐……”敲门声打断了三妹的念叨。 “姐,你可算回来了。赶紧帮我试件衣服,今天刚打的版,瞅瞅,是不是特有质感?”李三弟脖子上挂着软尺,手里拎着一件衣服站在门口。 三妹痛苦地看了一眼,应付道:“还,还,还行吧,老姐今天就快累死了,不试了,明儿吧。”说完就想从三弟和门框的空隙间溜走。 谁知三弟一挪屁股堵死了三妹的去路,还回头冲着客厅说:“妈,你现在明白我姐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男朋友了吧,没貌没才没个性都能姑且活一活,就是这个没态度啊,真心是没辙了。” “你就帮你弟弟试一下会死啊!” 李三妹只好投降,夺过三弟手中的衣服。 换上了三弟作品的三妹扭着腰跨到并排坐着的母子俩面前,很妖娆地摆了个pose,还送上了一个飞眼儿。 母子俩抱着胳膊向后靠在沙发上,琢磨着要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如此妖娆的三妹。 “衣服吧……还是不错的……”周云清开口。 “人是真心没法看!” “妈,你要忽略这件衣服穿在我姐身上的事儿,你想象下别人……林志玲或者朱莉娅·罗伯茨……” 周云清重新端起酒杯:“人是不能比较的,比起我你姐虽然长得平庸了些气质差了些品位也不怎么样吧,但是她还是有优点的。” 三弟摸着下巴眼睛盯着天花板继续飞小刀儿:“有么?是什么呢?” 周飞清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勤劳,算不算啊?” 三妹用自己的衣服扔向李三弟:“就数你最贱,老招妈损我。” 刚才泰勒给的名片从衣服口袋内掉出来,周云清好奇地捡起名片看了看。 “哇,大律师诶,这人谁啊?” “没谁,就是那孩子的舅舅。”三妹不自在地回答,“人从外国来的,特绅士特洋派那种。” “妈,要出事儿啊这是。”三弟凑过来,抢走名片,“近十年,你听过我姐替一个男人说过好话么?” “去去,别乱说。我和他总共没说几句话。” “那人结婚了没?留你电话了么?”周云清急切地追问。 “看着……不像结婚的。”三妹抱着抱枕盘上沙发,“手上没带戒指。电话……倒是留了。只是没记在手机上,他说我说一遍他就能记住。你们觉得这是什么情况啊?” 两位飞刀这次倒是难得地同时保持了沉默,留下一种“我不看好的姿态”,默默地走进了各自的屋子,默默地关上了门。 李三妹倒在沙发上,用抱枕压住头,绝望地自问:“什么情况啊!” 又一个白天,汽车修理工于果本来以为昨天的一切已经结束,可是当他从车底滑出,看到站在修理厂门口的泰勒和夏天时,就又开始头疼了。 做完自我介绍,泰勒支开了夏天,和于果面对面坐在房间里。 泰勒就那样笔管条直地坐着,死死地盯着于果,把于果看的很不自在。 “那个……你带着这小孩儿来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泰勒深深的看了一眼于果,很直接严肃地说:“于先生,你和夏小白之间,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导致了一系列的后果。这些后果,很重要,很复杂,不过为了便于你理解,我们把事情简单化一点地说。” 于果看到泰勒这个神态,郑重地点头:“好,你说。” “三个月前,夏小白在美国出了一场车祸,去世了。那个孩子叫Summer,是夏小白的儿子……”泰勒紧盯着于果,“也是你的儿子……” “嗯。嗯?打住!你凭什么说那孩子是我儿子?太找乐子了,跟你名字也忒搭了吧!” “仅仅是从生理学角度上来说。夏小白是我妹妹,我是Summer的舅舅,你可以叫我泰勒。”泰勒面无表情地继续讲着一切的因由。 “2004年8月20日,你作为中美高校联谊计划的交流生来到美国,负责和你们对接并陪同你们完成整个行程的是我妹妹夏小白。2004年9月16日你们完成交流离开美国,你们离开三周以后,我妹妹发现她怀孕了,这期间她交往的对象只有你一个人。2005年6月26日,Summer出生了。” 泰勒盯着于果,取出一个小塑料袋放在于果的面前:“这是Summer的头发,带有毛囊的,一共有十五根,做DNA亲子鉴定,五根就够了。你可以去任何一家鉴定中心化验,正常的时间是八至十天,当然,如果办理加急的话,三天就可以出结果。” 望着小塑料袋,于果有些手足无措:“这……开玩笑的吧?” “如果不是因为我妹妹车祸意外去世,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有一个儿子,我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Summer来中国找你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愿,可能是他在翻阅他妈妈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与你有关的某些信息。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存在并不会为Summer的生活带来任何有益的影响。” 环顾了下于果的房间,泰勒毫不掩饰地评价:“直言不讳地说,你过得很差。” 泰勒取出一摞文件扔在于果面前:“这是关于放弃Summer监护权的法律文件,只要你签字放弃,从法律角度上来讲,你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没有任何关系了,也就是说,不用管那小屁孩儿了?不过,那什么,那个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付什么钱么?” “一分钱都不用。” 从楼上的窗户里,于果看到夏天正在修理厂的车间里四处溜达,这个昨天才在机场见过一面的小男孩儿此刻正在以很奇怪的目光巡视着自己的生活环境。 不论是穿着还是言谈举止,这个小小的男孩儿都和于果没有一点儿相同,他身上的衣服于果买不起,他接受的教育也不是于果能支付得起的;再想想自己每天过的日子和那一屁股债,横看竖看,夏天都不属于这个嘈杂的脏乱差的修理厂。于果迅速地作出了决定,在泰勒的指点下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迅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泰勒看了看文件,收了起来。 “现在,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希望你能亲自告诉Summer,这一切都是一个误会,你并不是他的爸爸。他也许会有些失望,但我不希望他回到美国之后,心里还一直惦念这件事情。这也是为了能让你彻底摆脱这件事。” 于果想了想:“没问题!” 夏天仍在楼下“参观”着,角落里一堆盖着帆布的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泰勒召唤他上二楼的时候,他正要走上前去揭开帆布一探究竟。 泰勒对夏天说:“Summer,tleman o say to you.(夏天,这位先生有话跟你说。)” 听了舅舅的话,夏天很是兴奋热烈地望着于果。 不同于夏天的兴高采烈,于果有点尴尬:“这是一个误会!你弄错了,我不是你的爸爸……I'm not you的father……这是一个误会,误会你懂么……我这么说他能听明白么?” 夏天收起笑容,目光在于果与泰勒间徘徊。 没再看于果一眼,泰勒只是对夏天解释说:“I'm sorry,Summer.t be the one we are looking for.(我很抱歉,夏天,这个人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夏天仿佛明白了,黯然地看着于果,于果转头他望,视而不见。 泰勒继续对夏天说了些什么,夏天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然后二人起身就往外走去。 这件糟心事看来算是终结了,于果觉得浑身都放松了下来。“那个……慢走啊!” 出门的一瞬间,夏天回头,对着于果一笑。 那笑容,莫名地和记忆中的一张笑脸重合。于果愣了一下,也对着夏天笑了笑。 第二章 自从那天在机场见过一面后,三妹一直是电话不离身,每隔几分钟,就会拿起手机瞄上一眼。 期待,失望,重新期待,再次失望。这种少女般患得患失的情绪,以前从没在她的身上发生过。 “姐,有点过啊。一天了,你看你那手机都多少遍了。” “我刚才关静音了,我怕万一有人打进来我没接到。” “多看几遍也能理解,不过你那小狠表情都快把手机看成淋浴喷头了。” “贫,你这么能说怎么设计服装啊,改行说相声算了。” 三妹愤愤地剜了李三弟一眼。 只是某人视而不见,继续自己的分析解剖:“不是我打击你,人家就是那么一客气,你还当真了。说一遍号码就能记住,除非他是一记忆天才。” 三妹继续挣扎:“可人家是搞法律的啊,记忆力好也是有的……吧。” 周云清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 三妹绝望地把手机放回茶几,就在这时,电话不负三妹重望地响起。 三人齐刷刷地探头看向茶几上的手机。来电显示赫然是:泰勒! “我去!真是那个美国舅舅!”三弟表示十分震惊。“傻啦,接呀!”周云清更是恨不得自己接了。 三妹慌乱地抓起手机,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泰勒在电话里解释,公司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因为实在匆忙,无法将夏天带回美国,又不能将他带在身边,无奈之下,想请三妹帮忙照看几天,等自己处理完事情就来接回夏天。 三妹满口答应:“你放心吧,夏天来我们家住完全没有问题。我妈特喜欢小孩儿,绝对欢迎夏天的。” “那真是麻烦你了。等我回来后,一定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感谢你的。” “没有没有,不要这么客气。夏天现在在哪里?我去哪里接他?” 泰勒看看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夏天,回到:“也好,我现在也的确没有时间送夏天过去。你来酒店找我们好了。” 短信发送了酒店地址,泰勒的心终于放下了。 收到短信后的三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好了衣服,抱着头盔就冲出了家门。 周云清和李三弟两人靠在门框上看着骑着摩托绝尘而去的李三妹,纷纷感慨道:“爱情的力量,真可怕。” 为了欢迎小夏天的到来,周云清和三妹在厨房里开始忙活,用周云清的话说,博得小外甥的胃,就可以间接博得舅舅的好感,这叫“曲线救国”。 三妹一边嗤笑着老妈的“曲线救国”,一边撸胳膊挽袖子加入了革命当中。 客厅里,三弟陪小夏天打电玩。 三弟探探头听着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动静,一边问夏天:“夏天,你舅舅结婚了么?哎,你舅舅都喜欢什么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男人婆他喜欢么?” 夏天一脸不理解地看着三弟,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他的问题。 三弟正要开口再次问一遍的时候,三妹回来了,用脚踢踢三弟:“去去,少对着小孩儿问这些。一点儿大人样都没有。夏天,别理他。马上就可以开饭喽,让你尝尝我妈的手艺,那是京城一绝!哎,对了,厨房豉油没了,妈让你赶快买去,蒸鱼等着用呢。”三妹说完话重新杀回厨房。 三弟嘱咐夏天一个人好好打游戏,就跑出去买东西了。 终于,只剩下了夏天一人。 修理厂内,老于打来电话的时候于果正在鼓弄自己的汽车,满手的油污。 看到来电显示上“于建国”三个字,于果本能地把话筒拿远了一些:“喂,什么事儿?” “我这接到一个催款的通知单……” 话还没说完就被于果打断:“不就晚了几天么,这帮人至于么?我最近事儿太多,等忙完这两天就去办。” “这上面说你已经三个月没交钱了。” “爸爸!” 清脆响亮的一声“爸爸”震惊了电话两头的于爸爸们,老于愣了:“你叫我什么?” 同样愣住的于果被老于的问题唤醒,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你……” “爸爸!”夏天一下扑到于果身上,紧紧地抱住于果的腿,这一次,于果没有推开。 于果看着这个离开又回来的孩子,很是郁闷,这孩子怎么就甩不开了呢?真真是黏牙糖一般黏人。 夏天又喊了一声:“爸爸……” “打住!冷静!你先别着急。不是跟你说了你弄错了么,我不是你爸爸。你舅舅作证,当时他也在呢。” 谁知夏天只是对于果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爸爸,我知道白天有别人在,你不方便。所以我等天黑了才来。我知道你不能暴露身份,妈妈全都告诉我了。” “……什么?” “你给我写的信我都带来了,我给你写的信你都收到了吗?” “什么信?”于果觉得现在自己和这个小男孩儿不是一般的沟通困难。他说的每一个字于果都能听懂,但是当它们连成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己却什么都不明白了。 夏天打开背包,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竟然全部都是信件。 夏天笑嘻嘻地看着于果,于果将信将疑地拿出一封信,打开。 “亲爱的儿子,你好!很抱歉不能参加你学校的舞台剧首演,爸爸此刻正在撒哈拉沙漠的中央……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 于果从信里抬起头,挑着一边眉毛看看夏天:“你……确定?”夏天兴奋地点头。 于果只好继续看信:“爸爸在这里寻找一种新型的替代能源,如果成功了,那地球的能源危机问题就会得到解决,那样我们的世界就会变得更加清洁,也不再会有因为能源而引发的战争了……” 于果再次从信里抬头看看夏天,夏天依然是很兴奋地看着他。 “你的演出录像爸爸已经看到了,首先要恭喜你,演出非常成功,爸爸非常喜欢你演的稻草人。听妈妈说,你为了铁皮人的角色和Jim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其实这都是小插曲而已,没有什么比你们的友谊更重要。明天上学的时候主动去和Jim打个招呼吧,你们还是好朋友啊……” 于果拿着信凌乱在夏天的兴奋中。 正在于果面对着夏天那一背包的信件的时候,李三妹的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夏天没了!家周围都找遍了,也不见夏天的踪影,三妹急得只知道拿弟弟撒气。 关键时刻还是周云清镇定:“都别吵,这孩子连背包都拿走了,说不定本来就计算着溜走呢,正好你弟弟出去买东西给了他机会。这美国来的小孩儿就是鬼灵精。” “鬼灵精什么呀!他才来北京,知道这里是哪里,哪里是这里啊!他一没钱二不认路的这要跑哪里去啊!”三妹说着又扑过去要打三弟。 “姐,别打,别打,这孩子要是有计划地溜走,那他肯定是有个目的地的对不对?”“当然了。” “他这次来中国,最想去的地方,或者说他最想见的人,是谁呢?”三弟急中生智。 “于果!” 三妹的到来解救了凌乱中的于果。 夏天趴在二楼的玻璃窗上,看着楼下的三妹和于果。装信的背包就放在一辆车的机器盖上,三妹正皱着眉头看信。 于果看着和自己刚才一样表情的三妹,说:“这可和我没关系啊,是他自己来找我的,我压根不知道他会来。他……” 三妹伸出一只手掌打断了于果的解释:“这事儿我也拿不准主意,我得问问他舅舅。” 电话拨通,正在候机大厅等待登机的泰勒听完三妹的叙述后沉默了。 一分钟后,三妹将电话送到于果耳边:“泰勒要和你直接通话。” 于果机械地接过手机:“那个……” “于先生,我有一个提议……”没等于果“那个”完,泰勒已经打断了他,“我现在就要乘飞机离开,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我希望你能暂时照顾Summer……我想Summer自己也有这个意愿,不光是他,还包括他的母亲……” “打住!不是说好了签了字就没关系了么,你怎么又变卦了……说话不算数啊你,你们美国人都这么耍赖吗?你也看见了,对吧,我过得很差!我哪能带孩子呢……” “不管怎样你都是他的父亲,Summer有权利去了解自己的父亲……” “了解我干嘛啊!我不靠谱,我这么一个不靠谱人越了解越添堵,你就不应该让他多了解你知道么,万一给小孩儿心理留下点伤疤、阴影啥的,我负不起责任!” “这段时间Summer的生活费由我来负责……” 于果一愣,回头看看趴在窗户上偷看自己的夏天,想到刚才接到的老于的电话,于果有了一丝犹豫。 “Summer的生活费由我来负责,除此之外,我还会给你一笔钱,用于补偿你为了照顾Summer而损失的收入。” 于果听到这些,态度有了变化。 “这个,其实他也不光是钱的事,你知道吧,还有,那个……这个……” “每天1000块。” “嘿,你这还叫上价了啊,你知道我赚多少钱呢吗我!” “1500块。” “我觉得吧……这个……还是……有点……” “2000块。” “人民币?” “美金。” “呃,噢,那,那,那行吧,我凑合着就答应了吧。不过先说好,这钱我可是不退的啊。” “把你账号发给我。” “呵,那敢情好啊,这就给你哈。” 电话重新回到三妹的手里,“李小姐,我刚才仔细想过了,就让夏天和他的父亲多相处一段时间吧,这样,他或许可以了解他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现实对孩子来说的确很残酷,不过这一天总要来的。” “你放心,我下班没事就来看夏天,有什么情况就及时通知你,对了,你有没有MSN,你再给我一个MSN,方便联系,越洋电话太贵了。” “那以后就麻烦你了。”泰勒客气的拜托让三妹略微有些失望。 苦闷地搔搔头,回头又看了眼二楼亮着灯的小屋,三妹翻身跨上摩托离开了。 一直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动静的夏天直到三妹驶远看不到了,才跳下椅子,冲到于果身边:“爸爸,那个姐姐已经走了。” 于果拍了下夏天的小肩膀:“不错,是个合格的侦察兵!” 夏天高兴地爬上床,在床上蹦着高喊:“从今天开始,我就可以和爸爸一起拯救世界了!拯救世界!拯救世界!” “你!别跳了!你先拯救一下这床垫吧,它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赶紧下来。” 夏天听话地从床上跳下来,立正站在于果面前:“爸爸,我们今天执行什么任务?” 夏天满脸的希望让于果的心在那一瞬间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于果俯下身体,眼睛和夏天平视:“你真的想和爸爸一起执行任务?” “嗯!”重重地点头。 “好,那我们今天要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睡觉!” 夏天板着小脸儿单脚一踏,高声回道:“是,长官!” 等夏天睡下,于果就悄悄地出门去赴齐大胜的啤酒会。 听于果讲完夏小白写给夏天的信后,齐大胜只剩下拍腿大笑。 “果儿,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每次咱吃完饭付账时,你不是尿遁,那是去拯救世界了啊!哈哈哈……”“你给兄弟讲讲,你一般是撕开小背心,嗖一声的上天了呢,还是唰的一下子入地了呢?” 于果抓起桌子上的毛豆皮儿扔向笑得喘不过气儿的齐大胜:“笑会儿得了,别没完没了的。” “你是兄弟吗?我这肠子都快愁断好几截了,你不说安慰安慰我,净说风凉话。找你出来不是听你贫的。” “对哈!”齐大胜听到这里终于正经了些,“这从天而降一个儿子,顶多遭众人多唾弃几口,当然了,你之前也没少被唾弃,没羞没臊的也惯了。可珊珊呢,珊珊要是知道这件事,还不活剐了你?” “不能够,我估计她……也就让我再也没法有儿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一句话把于果问蔫了:“……先扛一段吧,她现在在葫芦岛拍广告呢,最快也要半个月以后才能回来,要是一切顺利,那小孩儿应该已经被送走了,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两个人正在掰扯着,于果那好像永远没有休息时间的电话又响了。 “就说背后不能说人,珊珊来的。”于果给齐大胜一个眼神儿,让他别出声。“叔叔,你乖不乖啊?”甜甜腻腻的女声从手机里传来。 “我很乖啊,很特别以及无限乖啊,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有奖励啊!” 于果给齐大胜使眼色,两人缩着脖子暗笑。 等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声音。 “什么奖励呀,叔叔等得好着急啊。” “就是我啊!” “啊……”女人的尖叫声。 “啊……”小孩儿的尖叫声。 于果和齐大胜,齐齐呆住! “她怎么突然回来了呢,这不是坑我呢么!”于果站起身就往外跑,齐大胜拉住了要去拦车的于果。 “你想好了么,现在回去基本就是‘就义’啊,我刚才迅猛地想象了一下珊珊的各种反应,哥们儿,真心没有一种是得全尸的。我的建议哈,这种事儿反正你不仁不义在先了,索性认怂,让他们俩闹去,闹一宿,孩子大人都乏了,你再杀回去抚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该掉泪时掉泪,每提到自己名字就追一句S……估计那会珊珊连举刀的力气都没了,你就势一揽,抱入怀中,小手一握,小肩一揉……” 话没说完,大胜的手机响起,小艾来电。 “等会儿,我媳妇儿……” “喂?亲爱哒,你在哪儿呢?”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大胜立刻肃然:“哦,珊珊给你打电话了……太不要脸了!没,我说于果!他干出这种男盗女娼始乱终弃的事儿太不要脸了……我也是刚知道……跟他这么多年感情差点就毁于一旦……哦,你也要去啊,好,我们先接你……” 大胜挂了电话,摊手:“事态扩大化了,你未来媳妇儿打电话给我未来媳妇儿了。” 当出租车七拐八拐的终于停到了修理厂外的时候,齐大胜的未来媳妇儿小艾老师已经等在那里。 于果下车后,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上面的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齐大胜看热闹不嫌事大:“别是珊珊,一怒之下把儿子这样那样了吧!” 小艾一拽他衣服:“别乱说,嘴里没个把门儿的。” 于果深深吐出一口气,死就死了! 三人冲上二楼,当房门被嘭的一声推开,三人都傻眼了。 本就不十分整洁的屋子这会儿看上去就跟被龙卷风扫荡过了似的。 被子被扯到了地板上,桌子上的小物件散落一地,垃圾桶里的垃圾滚落一地。 “什么情况啊,这是已经开战了么?”大胜悄声问。 转椅慢慢转过来,珊珊似笑非笑、面色不善地冲着门口的三人嫣然一笑:“叔叔,你回来啦。” 于果被这一笑激得满身冷汗。 大胜被小艾拉走以后,于果和夏天并排坐着在珊珊对面,珊珊指着于果问夏天:“你爸爸?” 夏天点头。 又指着夏天问于果:“你儿子?” 于果点头。 “从美国来的?” 父子俩一起点头。 “这件事,实在是……”珊珊双手交握,一脸的纠结舒展成满脸的期待,“太酷了!” 于果点头:“嗯……嗯?你……你说什么?” “太酷了!”珊珊跳到于果旁边坐下,“叔叔,没想到,你竟然还有一个‘未婚爸爸’的隐藏属性呐!而且儿子还是个美国人呢!” 于果目瞪口呆地看着珊珊,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是挺酷的,我吧……我也觉得挺酷的。” 歪系着围裙的于果一手颠着平底锅,一手拿着炒勺在厨房里煎鸡蛋,旁边是端着大盘子的夏天,等着装炒好的鸡蛋。 另一头的珊珊正在往吐司机里塞着切成片的面包片,而旁边的盘子里是烤成煤炭的“面包片”。 半个小时过去,厨房,沦陷! 罪魁祸首们围坐在餐桌旁,对着一盘半生不熟的炒鸡蛋和一盘明显熟过头的烤面包,难以下咽,“爸爸,我要喝牛奶!” “叔叔,我要喝果汁!” “打住!一个一个说。” 夏天抢先:“爸爸,我要喝牛奶。” “牛奶不安全,喝了长大脑袋,喝水去。” “叔叔,我要喝果汁!” “果汁不健康,喝了变大胖子,喝水去。” 正应付着,于果接到齐大胜的电话,说是有要事找于果商量,如果于果不去,以后就只能上坟的时候见到他了。 于果一边心里骂着齐大胜比自己还不靠谱,一边就要出门。 可是夏天哪里能让他就这样出门,扑上来就抱住于果的腿不撒手。 “乖,爸爸接到一个紧急的拯救世界的任务,必须马上行动,一秒都耽误不得!”于果掰着夏天的手指,想从中解救出自己的大腿。 “拯救世界?我也要去!我要和爸爸一起去拯救世界!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停!停!”于果按住兴奋不已的夏天,将撅着嘴的珊珊拉到一旁,千哄万哄才说服她留在家里照顾夏天。 搞定了珊珊,于果告诉夏天,他的任务就是在家保护珊珊,夏天虽有不甘,但还是高兴地接了这一重要的任务! 电脑屏幕上,MSN上泰勒的头像一直黑着,三妹百无聊赖地刷着网页,时不时点开MSN看一眼,一直都没有盼到泰勒上线。 旁边的母子俩又开始小声议论:“妈,你看我姐,着魔了似的。” “嗯,从没见过你姐姐这种模样,那个美国舅舅可真厉害。” “咱找机会可得好好见见这个美国舅舅,帮我姐把把关,可千万别让我姐被骗了。” “骗?不至于吧。你姐姐有什么好骗的?”周玉清吹掉花生表面沾的多余的盐粒才放进嘴里,“骗财,没有!骗色?还不如骗财呢!” 三妹僵硬地扭过头,盯着边吃边聊的两人:“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就在这里坐着呢!” 受不了那母子俩一唱一和,三妹突然想起答应过泰勒去看夏天的,于是收拾好东西就骑上摩托直奔修理厂而去。 第三章 而此时的于果家里,珊珊正和夏天拉扯着,珊珊在家里闷了好久,想要出去找小姐妹们逛街,但接领父命要好好看着珊珊的夏天却不可能放珊珊出门。 一时间两人扭做一团,夏天抱住珊珊的右腿,坐在地上不起来,珊珊怎么说怎么哄都不接茬。 “你好讨厌啊!我已经陪你一整天了,现在我要出门!出门!” “不行,不行,爸爸说让我看好你的!” “叔叔,救命啊!” 敲门声响起,夏天跳起来去开门,打开门,三妹抱着头盔站在门口。 “什么!于果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就跑了?” 了解了前后发展,三妹很是气愤,于果果然是个很不靠谱的人! 珊珊搞清楚三妹是夏天舅舅委托照看夏天的人,如临大赦般的把夏天委托给三妹,挎着包包逛街去了。 三妹无语地看着凌乱的房间,一腔怒火无处可发。 三妹正要给于果打电话,屋内的座机响了起来。 夏天接起电话:“喂,你好。” “小子,你可算接电话了。我给你发短信你为什么不回?康复中心那边打电话说你已经三个月没有交钱了。怎么回事!你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你能不能负担,要是没这个能力你也别充大个!你把字签了,人我接回来,我负责照顾……喂,你说句话呀,这么半天了你一句话不说,什么态度!”原来打来电话的是于果的爸爸于建国。 “你找谁啊?” 电话那边,老于被噎住了,停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于果家么?” “是的,不过他出去了。” “出去了?你是谁啊?你……在于果家干什么呢?” “我是夏天,我现在住在这里,于果是我爸爸。” 电话那边的老于明显又被惊到了。 “于果是你爸爸?” “是的。” “你多大了?” “八岁……你是谁啊?”夏天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夏天莫名其妙地放下听筒。 三妹和夏天一起动手收拾凌乱的房间,却听到夏天肚子咕噜咕噜唱歌的声音。原来夏天除了早上吃过的一点儿不熟的鸡蛋和熟过头的面包片,中午吃了几口泡面之外,就什么也没有吃到了。 夏天饿了,三妹张罗起给夏天做饭。但是拉开冰箱门的瞬间笑脸就垮下来了。 真是什么样的人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啊!冰箱里除了几个苹果和几瓶啤酒之外……一览无余。 当三妹和夏天逛完超市,抱着一堆食材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二楼房门外站了一个人。 那人在趴在门上的猫眼儿里往屋内瞧,瞅了几眼又换到窗户边儿,企图从窗帘的缝隙中看清屋内的情况。 怎么看,怎么鬼鬼祟祟;怎么看,怎么可疑! 三妹拉着夏天躲到一个工作台后面,掏出手机给于果打电话。连打了两遍,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无可奈何的三妹将东西放在旁边的地上,示意夏天乖乖等在工作台后面不要出声,自己四处看了看,发现一根撬棒,悄悄拿起那根撬棒,沿着楼梯上到那人的身后。 正在这时,留在夏天那里的三妹的手机响了起来,那人听到电话响一回身就看见三妹正高高地举着手里的撬棒。 “你……你要干什么?” 三妹犹豫了一下,僵在那里,那人也不敢动了,二人有些僵持。 电话铃声停了,三妹和那人还是很尴尬地保持着僵持。 电话重新响起的时候,夏天攥着手机从工作台后露出了小脑袋。 那人看到楼下突然冒出来的夏天,和夏天手里闪个不停的手机,用手指着楼下,示意让三妹去接电话。三妹看到那人伸出手,一紧张,撬棒就随着三妹向下的肢体动作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三妹紧张地看着那人满脸不相信地倒地。 于果和大胜从出租车上下来就看到了门外停着的两辆警车,灯光闪烁。 急匆匆进屋,满屋子的人,正有一位警察在检查大家的身份证。 “于建国……李三妹……蔡鹏飞……” 被称为于建国的老人一脸铁青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手绢捂着脑袋。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那个,我是……那个……我住在这里……这是我朋友。”于果向警察解释道。 查完身份证后,警察扫视一圈众人:“说说吧,这都怎么回事。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大飞立即回答:“我我我,我是这儿的老板。” “你这修理厂上边怎么还住人啊?” “值班,值班的。” “你们这值班的住的条件还不错嘛。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突然听见楼上乱成一团才上来的。一进来就是刚才那个情况,一个小孩儿,一个女的,女的手里拿一凶器,老头已经倒在地上了。” “刚才是你报的警么?”警察转向李三妹,三妹点头。 “谁把你打伤的?” 于建国指向三妹:“是她。” “你把他打了,然后你报的警?”警察叔叔的一边眉毛已经吊到发迹线以上了。 “你怎么打人呢?你这可不对啊!这是我家,你知道他是谁么……对了,你到这来干什么来了……” “我上这儿来干吗?你说我来干吗?你说你会照顾夏天,结果呢,让夏天跟一个和你一样不靠谱的女孩儿一起。要不是我来,夏天就一个人在屋里了你知道么!” “不是,那你来你也不能打人啊是不是……” “吵,接着吵,要不要我给你们找个地方慢慢吵啊!”警察看看三妹又看看于果。 “不吵不吵,您问,您问。” “你报警说有人闯入,是谁啊?” “他!”三妹指着于建国。 “笑话!你知道我是谁么?我闯入?哼!我是他爸爸!” 于建国指着于果,警察望向于果,于果点点头。 警察看了一圈儿大人,又转向了守在一堆食物旁的夏天:“小朋友,你是谁啊?” “我是夏天,我是他儿子。”小手指向于果。 “哦,那被打的就是你爷爷喽!” 可是夏天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捂着脑袋的于建国大吼:“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有这么个孙子。” 警察看着于果:“怎么回事?你生这么大一儿子,还瞒着你爸?” “我也是一天前才知道我有个儿子的,不信你问他们。” 被点名的大胜和三妹连连点头。 “负责人知道这个情况吗?” “不知道啊,他跟我说他没结婚没孩子我才让他住楼上的,于果你怎么还瞒着我啊!” “我不说了我才知道我有个儿子,他昨天才从美国飞到北京的,这个……这个女的可以作证。” 警察看向李三妹,李三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点名:“啊?哦,对,我是首都机场地勤组值机员李三妹,这个孩子是我从飞机上接下来的。今天也是我受他舅舅的委托来看看这孩子和他父亲刚一开始生活过得怎么样才过来的。我来了之后发现孩子被他爸爸留在家里,都饿得不行了,家里也没有吃的,我就带他出去买吃的回来做饭。结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老……老先生在门口鬼鬼祟祟,就以为他是匪徒报警了……他舅舅现在在美国。” “你说这孩子的妈妈也是美国人?” “啊?是,他妈妈是美国人。” “那这案子涉外了,我得让分局来处理。” “别别别,您不用麻烦他们,我们这就是个误会。这怪我们,怪我们沟通不畅,理解误差,这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对吧?” 于果瞪大了眼睛看向大家,大家都配合地点了点头,只有三妹瞥了一眼于果:“什么一家人?我不是哦。” “你怎么不是啊,是不是孩子他舅让你来的?你是不是他舅舅的朋友?女朋友对吧?以后八成还是孩子他舅妈吧?这不是一家人吗?” 这几句话达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听完这话后,三妹竟然露出些开心的表情,也勉强地跟着点了点头。 “一家人是吧?那行,我简化处理。你报警有人非法闯入,是他对吧!那现在,这家的屋主要不要告他?” “不用不用,自己人自己人……” “又没问你!” 警察冲着大飞点点头,大飞看看于果,于果盯着他,大飞赶紧摇头。 “不告不告,误会。” 警察又问于建国:“她把你打成这样,你要不要告她?” 老于捂着脑袋看了三妹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看看于果,又看看三妹,最终摇了摇头。 警察将身份证件塞给于果:“以后家里事料理干净,别老麻烦政府。快带老爷子去医院看看吧。”李三妹先开口了,于果在一旁一个劲儿的点头,连声说谢谢谢谢,麻烦您了麻烦您了。 送走警察离开,三妹说:“于果先生,我得跟你谈一下。泰勒先生……” “你先等等!还轮不到你。无关人等都先走吧,我要和于果谈一谈。”于建国打断三妹,站起来。 “谈什么啊?有什么好谈的?茶话会啊?我今儿酒喝多了,又被你们吓了一跳,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谈,我就想睡觉!各位,包括你,就说你呢,都哪儿来的回哪儿。” “你这是什么态度!”于建国愤怒地冲着于果大喊。 “就这态度!看不惯你走啊,没人请你来!你跑到我家来就为骂我是混蛋啊,有地儿说理么?你怎么比帝国主义还霸道呢!” “你别跟我油腔滑调的,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于建国指向夏天。 “这事儿特别简单。我当年不是去过一次美国么,认识了他妈妈,然后就有了他,他妈妈也没跟我说过,就把这孩子养这么大了。这不他妈妈不在了么,他自个过来找我,跟我这儿住上几天就回去了,回美国去和他舅舅幸福大团圆去了!” “他妈妈不是不在了么,那谁管他?” “人家有个舅舅,有钱人,就算没人管他,还有人家国家呢,还有美国政府,不用咱们操心。”边说着,于果边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什么话!什么叫不用操心,那是你儿子,身上流着你的血……” “你少来这套,儿子怎么了!我还是你儿子呢,你管过我么!” “我怎么没管过你,我……”于建国刚要发怒,看见于果冷漠的眼神,突然打住了。 “嗯,自己好好想想……该想的想起来了是吗?其实我知道你特别爱管孩子,虽然结果一个比一个悲剧吧,不过我不怕,我有奉献精神。”于果突然一把抓住夏天,塞到了于建国的怀里,“孩子在这儿呢,你带走,随便管,管成什么样我都认可,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一个爸呢。” 夏天挣脱于果的魔爪,转向于果大喊:“I'm so disapointed to you!我对你太失望了,你不是我爸爸!” 吼完之后,夏天拎起自己的背包冲出了房间。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李三妹紧跟着追了出去。 大胜、大飞都面面相觑地看着于果:“你儿子走了!要不要追啊?” “追!你们谁追上,归你们谁。” “混蛋玩意儿!”于建国骂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狠狠地带上了门。 大胜和大飞还是面面相觑:“你爸也走了!要不要追啊?” “追!你们谁追上,归你们谁!都走!”怒火冲天的于果将大胜和大飞推出房门,一把将门关上。 世界,终于变得安静了。 康复中心的走廊被打理得干净整洁,墙上的瓷砖和地板都被洗刷得亮如明镜。 于果在走廊上追着主任医生,一边追,一边恳求。 “主任,您再宽限我几天,最近遇到点困难,手头不太方便。” “我不是没宽限,都拖了三个月了。当初跟你谈过,是你坚持一定要特护病房,要最好的陪护。我早就跟你说过,好多家属一开始都很冲动,但长期下来对物质和心理上都是一个不小的消耗。我看这样吧,干脆给她转到普通病房算了。” “别啊别啊,您再容我两天,我马上把钱给您交上。” “年轻人,我知道你们感情深,但现实就是现实,你得实际点。每天两千块的康复费用,不是每个家庭都能负担得起的,我们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你放心,我没问题,我行的。”于果拼命点头。 主任叹了口气,拍了拍于果的肩膀,摇着头走开了。 于果走回病房,两位护士正围在病床前,给躺在床上毫无意识的于实擦洗身体、做人工按摩。 于果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又摇头挂断了。这些年已经跟哥们儿借了不少钱了,还怎么开口啊。 于果看着毫无知觉的于实,懊恼的离开了康复中心。 “于先生,我是泰勒。没想到你的效率那么高,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 “什么事办妥了?” “夏天啊。我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已经准备回美国了,我现在马上飞去北京接他。我低估了你的效率,如果早知道这么快的话,我就不走了,在北京等你几天就OK了。” “哦,他要回去啊?我还不知道呢。挺好,挺好……那,那什么,那笔钱怎么着呢?”忘了还有这茬了,看来于实的治疗费有着落了,虽然有限,但总比没有强。 “什么钱?” “就是你当初说的,照顾夏天的那笔钱!两千美金一天,让我照顾他一个月。你不是说回美国后就给我汇第一笔么,我这还没收到呢。” “等我到北京之后,会将你照顾夏天的这两天的费用直接给你的。” “只是两天的费用?” “对,四千美金。” 于果纳闷:“就四千?当初说好一个月的,你说你回去就付第一笔,先给半个月的,然后……” “可是夏天已经要离开中国了,他只和你一起生活了两天时间。按照约定,我们是按照天数来付钱的。” “不是,那什么……那我这也算超额提前完成任务,你不奖励就算了,怎么还扣钱呢?这不对啊!”本来还指望着这笔钱来交治疗费用的! “于先生,既然你把和你的儿子一起生活作为一件生意来谈,那我们就按照生意的规则来处理。我很高兴你提前达成了目标,并对你的努力表示感谢。但生意就是生意,我们的约定是按天付钱,我一定会遵照约定,除此之外绝不会多付一分钱。” “不是这么回事吧……一点商量都没有么?要不我给你打个折?” “Shameless。” 一个“shameless”将于果彻底激怒,反正自己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怕你啊!说我无耻嘛,那咱就来无耻的! 但是给李三妹打完电话后,于果开始觉得自己的大脑细胞不够用了,刚从泰勒的“shameless”里回过味儿来,就又被那个总是一脸正义、伶牙俐齿的李三妹从头到脚数落了一番。数落什么呢?无非就是于果不配为人父,对夏天没有做到自己所承诺的,使夏天对父亲这一形象彻底失望。 “既然你根本不想承认夏天是你的儿子,你又打电话来是什么意思呢?昨天夏天跑出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反应?你知不知道昨晚夏天睡着了还在哭?行了,夏天已经决定回美国,离开你这个不靠谱的父亲了。我现在照看着夏天等他舅舅来接他。没有他的同意不能让你见孩子!就这样!” 嘟……我还什么都没说啊大姐! 停在三妹那深在胡同里的家门口,对照着手里三妹同事给的地址,于果在内心给自己的聪明才智竖起大拇指。多亏自己聪明假扮快递员去机场办公室送快递给李三妹,才能顺利拿到李三妹家的地址,窃笑……半个小时后……三妹和于果两个人互相推搡着从大门里出来,于果挣扎着还在冲着屋内喊夏天,三妹转手合上院门,将他的喊声隔断在门外。 “我已经帮你争取过了,但是夏天不想见你,你就别在这里纠缠了。” “不是啊,你让我跟他说句话,就一句话,再不说我就真没机会了。” “现在知道后悔了吗?停!”三妹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于果的话,“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怎么就没机会了呢?小孩子是需要慢慢哄的。” “但是他就要回美国了,再不说就晚了……” 嘭的一声,三妹已经关上了院门。 在三妹家碰了一鼻子灰的于果冲到了于建国家,于建国头上缠着厚实的纱布,对于于果的出现既吃惊又不满。于果看到后想起老于是昨晚去自己家里被李三妹误会是小贼才会把头弄伤,甚至把警察都惊动了。 哎,一老又一小……于果进屋直接奔进自己曾经的房间,东翻西找,衣柜和床下翻了一圈。 “我那个盒子呢?” “什么盒子?我不知道。”于建国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纱布,不再理睬热锅上的于蚂蚁,回到了客厅。 于果跟进客厅:“我一直放到我床底下的那个铁皮盒子,你是不是给我扔了?我说过不管扔什么都不能扔那个盒子的!” “扔了又怎样?你在你自己的地方犯浑不够,还想在这犯浑是不是!” “……”见于建国头疼似的捂着头,于果放低了声音,“夏天要回美国,他舅舅现在就在飞机上,下了飞机就会把他领回去。现在夏天不见我,现在唯一能把他留下来的东西,就在那盒子里了……” 听到于果这么说,老于缓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抽屉,取出一个铁皮盒子。 “不就是这么个破盒子么?谁也没给你扔了。” 于果见到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合上盖子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老于:“那个……你头上的伤……” 老于不理他,回到沙发上喝了口茶,自顾自地拿起报纸看起来。 “……医院的钱我会交上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嗯。”老于应了一声翻到报纸的体育版,“哼,国足果然又输了。” 汽车副驾驶座上摆着那个刚刚拿回来的铁皮盒子,于果驾着车不停地扫一眼盒子,里面装着的是当年的于果和夏小白。 没认真开车的于果右边突然闪过一辆车,于果下意识一打方向盘,车就拐到了左转车道上。没办法,只能随着车辆左拐进一条酒吧街。在往来人中,于果一眼就看到了珊珊。 急急将车停到路旁,于果追上正跟死党挎着胳膊逛街的珊珊。 “叔叔,你怎么找到我的?你也来逛街么?”珊珊一看到于果就兴冲冲地抱住于果的胳膊,前后左右摇晃着。 “谁来陪你逛街啊!”于果火大的挣脱开珊珊,“我昨儿不是让你在家看着那孩子么,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昨天家里出了很大的事情啊。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啊!你知道吗!” 被于果吓呆的珊珊被好友薛莉护在了身后。 “你吼什么呀,你是不是有病啊!凭什么帮你看儿子,又不是珊珊生的。” 虽然也同样很不爽于果的大声指责,但还是尽量压着火问他昨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于果只觉得心情烦躁,根本不愿多说。 “你要是不愿意照看孩子你提早说,别看到一半就做了甩手掌柜的。你有没有责任心,大小姐!” “你跟我说责任心?你一个汽车修理工,穷光蛋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现在又多出一个儿子来,我亏不亏啊我。” “亏!特别亏!我一直觉得你亏,我可没逼着你跟我好吧。” “我现在后悔了,我要跟你分手。” “咱俩好了两年多您说了五百多回分手了吧!你这个分手跟饭前便后要洗手一样频繁!” “这次我真的要跟你分手了,干干净净的,老死不相往来那种!” 伴随着的怒吼响起的是于果的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的康复中心,于果扭过身走到一边接通:“喂。” “于先生,我们打电话是想确认一下您能否尽快把治疗费用交上,如果过了明天还不能缴纳费用,我们就只能把病人转到普通病房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正在很努力很努力的凑钱呢,你们千万别动病人,不就十几万块钱么,我肯定给交上。” 挂了电话的于果回头看一眼立在旁边气鼓鼓的珊珊和薛莉,突然不想再吵了,只觉得各种没意思。 “你要分手是吧,行,分就分吧,我也不伺候了。” 摆摆手不再多说什么,于果重新回到车上,也没再看珊珊一眼,起火走人了。 反倒是还留在原地的女模特被于果前后态度720度转变弄得莫名其妙。 又是一个艳阳天,北京机场附近的街道上,于果和大胜两人在路边等着。 “你确定有把握么?” “我不也心里悬着么。你这哥们靠谱么?怎么还没来?” “绝对靠谱,人家是专业的。要做大事,要有点儿耐心。” 于果没理大胜的调侃,看着街道发呆。 昨天和珊珊吵完架后回到家不久就收到了珊珊的短信,她说已经存了一笔钱到于果的账户。 于果很是纠结了一番,抱着手机发短信,打了删,删了打,不管说什么都觉得别扭,最后只发过去一个“谢谢你”。 珊珊很快的也回了三个字:土死了。 大胜见于果一副沉思的模样,用脚背戳戳他屁股:“嘿,想什么呢?想你儿子还是珊珊啊。” “珊珊……” “是啊,你俩都分手了,她还能为你上刀山下油锅,对你够磁的呀。” “分了就没真爱了么?你不是老说为我上刀山下油锅时刻准备着么?” 正说着,一辆面包车迎面开了过来,停在二人面前。车上跳下一个司机,利落的拉开车门,车厢里挂满了衣服,还有几只箱子。 大胜和于果围上去,边挑边问:“这衣服不着急还吧?” “不急,天黑前还回道具库就行,剧组明天一早开工。” “得嘞,用不了那么久。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么?”大胜扫了一圈车厢没看到自己点名的那几样。 司机拉过一只箱子来打开取出一个枪套和一把玩具手枪:“能拍特写的道具,跟真的一样。” 大胜给自己装备上,兴奋地称赞:“齐活!漂亮!” “你带这个干什么?” “要做戏,就做全套,这就叫专业精神!”说完,大胜一拉玩具手枪的枪栓,将枪插进枪套。 一身黑西装带着黑墨镜的于果和大胜迈着夸张的步子走进了机场大厅,二人走进机场,向着三妹工作的区域走去,四下查看,大胜发现了夏天的位置,拽了拽于果。 夏天捧着本书坐在椅子上,三妹矮着身子嘱咐了几句就走开了,剩下夏天一人坐在那里看漫画。 于果看看夏天又看看远处正在工作的李三妹,冲着大胜点点头,二人继续保持着小马哥的步态走了过去。 两人在夏天前面走了几趟,却没能引起夏天的主意。再经过夏天身边的时候,大胜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咳嗽声成功吸引到夏天,夏天抬起头看,发现黑西装于果从自己身边走过。 二人见夏天发现,便沿着通道向大厅里面走去。 夏天好奇地起身,放下漫画跟了上去。 大胜摘下墨镜拿在手里,用镜片的反光看了看,提醒于果:“过来了,过来了。” “照计划!” “明白。” 说完两人突然分开向两边走去。 夏天看看分开的两人,没做迟疑就跟在于果的身后。 于果一路走,一路扫视着四周,发现一个独自拿行李的人,立刻走了上去。夏天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于果。 于果向陌生旅客问些无关痛痒的时间之类的问题,而夏天所在的地方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一只手拍了拍夏天的小肩膀。夏天回头一看,带着墨镜的大胜站在他身后。 “认识我么?”大胜从墨镜上方露出一双眼睛。 夏天点点头:“大胜叔叔。” “对!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跟我到旁边来。” 大胜将夏天带到一旁,摘下墨镜,二人透过一棵植物可以远远地看见于果。“夏天,你爸爸正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你现在不能过去跟他说话,否则他就会暴露,任务就会失败。” “秘密任务?” “本来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都是秘密,但你是他儿子而且马上就要走了,跟你说也没关系。有恐怖分子准备发动一场恐怖袭击,你爸爸正准备制止他们。看到那个人了么……”大胜指着正在跟于果说话的旅客,“那是我们的线人,你爸爸正在向他接收情报。” “你是我爸爸的助手么?” 大胜点点头,撩开自己的外套,露出别在腰上的枪套,得意地拍了拍。 夏天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沉浸在戏中的大胜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一个保洁员在看到他腰上的“手枪”后转身走开了。 大胜见夏天相信,取出一个信封交给夏天:“你爸爸的身份很特殊,所以有很多事情不能亲口告诉你。本来你就要走了,他想亲自给你送行,但是这是突发情况,所以……你明白的。”夏天点点头,大胜继续说,“这是你爸爸让我交给你的东西,让你上飞机之后再看。他还让我告诉你,其实你在他心里很重要,但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作为一个超级英雄的孩子,你生来注定要承担别的孩子无法承担的很多事情,他希望你能够理解他。好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再见,夏天。” 说完,大胜戴上墨镜,向远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向于果使了个眼色。一直注意着大胜和夏天动向的于果看见,知道大胜这边已经完成任务,随即也向着另一边走去。 夏天拿着信封,目送于果走远。于果突然回头,对着夏天微笑一下。 板了几天的小脸儿也终于有了笑意。 三妹注意到夏天离开座位,搜寻了一圈,发现了植物后面的夏天。 “夏天,不是跟你说别乱走么!机场这么大,万一走丢了怎么办。你舅舅的飞机快到了,咱们去接他吧。” 被三妹拉着离开的夏天回头张望,只看到于果消失在人群之中。 而另一边,大胜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走在机场里,突然两个便衣和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前后围住他,瞬间将他按倒,然后拖进旁边的通道。 国际到达口,三妹正在人群中寻找泰勒,没注意到夏天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于果与夏小白的合影。 泰勒走出通道,看见李三妹和夏天,冲两人挥了挥手,三妹赶紧迎上去,激动地喊他:“泰勒!这儿呢!” 夏天兜里揣着那张合影,对于泰勒的出现没有太多的反应。 “起飞时机场上空有雾,足足晚了一个小时,没着急吧?”泰勒走到两人近前。 “没有,这种事儿我们见多不怪了,就是夏天有点着急,是吧,夏天?”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夏天对于三妹的问话没有反应,泰勒无所谓地笑笑,以为是夏天心情不好,只是对三妹道谢:“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不过你放心,我说过,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感谢你的。” “都是朋友了,干嘛老这么客气啊。对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我已经定了下一班回美国的航班,大概还有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这么快啊!飞过来这么远……不休息一天么?”三妹的语气充满了失望。 “我也想多待几天,可是那边还有工作,需要我尽快赶回去。” “哦,这样啊……” 看出三妹失望的泰勒笑着邀请:“反正还有几个小时,如果方便,一起喝点东西怎么样?” 三妹欣然应允,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很方便的。” 泰勒拿起行李和三妹一起往外走,夏天游魂似的跟着走了几步便停下来不走了。 “怎么了,夏天?” 夏天抬头望着舅舅,下定决心对他说:“我不想回美国了,我要留在这儿,和爸爸在一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要留下来。” 远处人群中的于果看到很认真很坚定地点头的夏天,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不想回美国了?可是为什么?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是你自己告诉我,你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你想回美国。” “是的。” “那为什么现在又不想回去了呢?” 夏天不知道怎么回答,低下头,随意翻看着漫画。 面对夏天的不配合,泰勒和李三妹有些束手无策。 泰勒站起身,想了想,转身掏出电话,正巧看到远处看着自己这边的于果。泰勒回头看下夏天,明白了些事情。他走向于果:“你有时间么?我们需要谈一谈。” “好啊,我很有时间的。” 机场咖啡厅内,于果和泰勒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三妹和夏天坐在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 “于先生,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夏天改变主意,但我想你一定不是为了留住孩子,而是另有所图。” “别误会啊,小孩子嘛,经常想一套是一套。上午的想法和下午不一样太正常了,要么说小孩不成熟呢……” 泰勒冷笑,不理睬于果的滔滔不绝:“你是为了钱!我最讨厌被勒索。” “你也说得太白了。什么叫勒索啊?原本就是你答应我的钱,现在我提前这么长时间完成任务,就算你们黑心资本家没有奖金制度,也不能赖账啊。” “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做筹码,这样的事情太无耻了。我不管你使用了什么办法让夏天留下的,总之从现在开始,我一分钱都不会付给你。对于你这样的无赖,我绝不会妥协。” 于果一愣,看看泰勒,故作轻松道:“那就留下呗,反正那是我儿子,留在我身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要愿意耗着咱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你别忘了,你已经签署声明,放弃了夏天的监护权并将监护权移交给了我。只是需要走几个很简单的法律程序,最多两三周的时间,我还是可以把夏天带走的。” “什么声明?我从没有签过什么声明!”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签了。” “没有,不可能,我要签过我肯定记得,不可能。” 很重的呼气声,泰勒默念着淡定淡定,转身打开公文包,取出于果签署的文件放在于果的面前:“你看看,这难道不是你的亲笔签名么?” 于果翻看文件,翻到最后一页自己的签名处,冲着泰勒诡异地笑笑。泰勒一怔,于果迅速地撕下自己的签名,塞进了嘴里! 于果咽下纸团,洋洋得意地看着泰勒。 泰勒不相信地看着于果。太,无,耻,了! 第四章 于果满面阳光向夏天和李三妹走去,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黑着脸的泰勒。 三妹和夏天对视一眼,貌似每次和于果谈完,泰勒都会变黑脸包公。 “夏天,你要留下来?”夏天点点头。“那走吧,跟我回家。” “等等!” 夏天看看泰勒,泰勒走到夏天面前蹲下,“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跟他留下,还是跟我回美国?” 夏天有些忐忑地看于果,于果向夏天伸出手,夏天果断地拉住了他的手。 泰勒故意无视这两人的动作:“如果我命令你和我回去呢?” 夏天还是摇头:“你是我舅舅,不是我爸爸,你没有权利命令我。我要留下。” 于果得意地看着泰勒,还挑了挑眉毛,泰勒忍住愤怒,继续说道:“我一直很尊重你的看法,就像以前也很尊重你妈妈的意见一样,但是事实证明你们是错的,我不会允许我们的家族再发生任何悲剧。我本来有权利领你回去的,但是……”他抬头看了于果一眼,于果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了。“好吧,我会用最短的时间在法律上获得这种权利,然后,你就必须跟我美国去。” 泰勒掏出一张卡片塞给夏天:“这是我的新电话,有任何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OK?” 夏天看了眼卡片,疑惑地看着泰勒:“为什么是北京的电话?” 泰勒站起身,面对着于果:“因为我要留在这里办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李三妹听到泰勒说要留在北京,先是吃惊随即就面露喜色。 “您这是准备在祖国扎根了?”于果撇撇嘴,美国人还真是够麻烦。 “事情没有处理完,我不会轻易离开的,当然,我相信处理这件事情,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我相信,到时候,是你亲手把夏天交给我。”泰勒压低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和于果四目相对,两双眼睛都喷着火。 “是吗!那祝您顺利!维尔康姆吐北京,北京诶四比特负色体(欢迎来北京,北京市一座美丽的城市!)夏天,咱们走吧。”于果拉着夏天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有一本毛主席的书,推荐你看一下《论持久战》。” 泰勒看着于果和夏天离去的背影,掏出电话。 “我要在北京逗留一段时间。通知我的团队分成两组,一组留守东京,另一组到北京协助我工作。非常重要的工作。” 泰勒挂上电话,突然发现三妹忍不住笑容地看着自己。三妹脸一红,清了清嗓子:“欢迎你留在北京!” 另一面,于果一脸胜利者的笑容带着夏天大摇大摆走出机场大厅,夏天一脸崇敬地看着于果。 走出泰勒的视线,于果突然觉得有些不自然,将手抽了出来。夏天再次拉住于果的手,于果又将手抽了出来。夏天不依不饶地第三次拉住于果的手,于果只得放弃,拉着夏天继续往前走。夏天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机场保安室的桌子上放着一支玩具手枪,大胜一脸诚恳地隔着桌子跟警察表态。 “警察叔叔,我真是好孩子。我今天就是闲着无聊,吃饱了撑的在机场遛了个弯就撞到您手里了。我已经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回去后一定会好好反省的!”大胜右手握拳摆在胸前,满脸正色,就差手里拿本红宝书了。 “少嬉皮笑脸,不知道私藏枪支什么罪吗?” “那就是一个玩具枪!您自己刚才也检查过了,20块钱跟剧组租着玩的。” “没事你带着玩具手枪满机场逛什么啊?” “我有病,真的有病。小时候人家小朋友都有玩具手枪就我没有,特失落就心理变态了,后来长大了就老带着玩具手枪满街找七八岁小孩儿臭显摆。” 警察满脸黑线,听完大胜的一连串解释,不经意地眉角直抽抽。 “那有病你得治啊,有人给你证明吗?工作单位?领导同事都谁啊?家里有什么人能给你证明么?” “在墓地工作。没领导没同事。爸爸妈妈都在老家,还有一个女朋友,人民教师,但现在应该正上课呢……” “那就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警察拎着大胜往保安室外走,大胜挣扎着,突然一眼看见站在机场大厅的李三妹,大胜激动地指向李三妹冲着警察解释:“那个女的能给我作证,就是那个女的!” 从保安室里出来,大胜松了口气,转过身给李三妹笔直地鞠了一躬。 三妹大剌剌地拍拍大胜的肩:“小事,别这么客气。不过你这是演的哪出儿啊?夏天忽然又不走的事儿跟你们有关吧?” “太对了!孩子爸爸舍不得孩子,拦都拦不住,非来机场见最后一面。” “是不是真的啊,这才一晚上,他就突然良心发现了吗?”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你帮我这么大一忙,我请你吃饭吧。”三妹张口要推辞,大胜连忙接着说,“反正正好是饭点,你就别推辞了,要不就是看不起我齐大胜,你不是吧?” “好吧,你也别破费,咱们就麦当劳吧。” “麦当劳怎么行呢,太没诚意了!必须肯德基啊!” 大胜端着一盘子炸鸡汉堡,坐到了李三妹对面。 两人边吃边聊,大胜夸张地向三妹述说着于果要失去儿子时的伤心:“你不知道,我从来没见果爷哭成那个样子。真的!哭得哇哇的,靠在我怀里,我就这么搂着……您看我是干什么的啊,卖坟的,整天见人哭,但真没见过像果爷昨天哭得那么撕心裂肺的……” 李三妹咬了口汉堡,满脸质疑地看着大胜,正在这会儿,李三妹的电话响了。 “喂?妈,怎么了……什么?孙叔叔没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好吧,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那保证,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但是八宝山我不认识人啊,想尽快安排告别仪式对吧,我试试看吧。” 李三妹挂上电话,看向吃的很嗨皮的大胜。 重新回到了修理厂二层于果的房间,夏天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楼下忙着修车的于果,突然跑到床上,打开电脑,在键盘上输入“superhero”字样,显示出搜索结果共11800000条,夏天看看屏幕期待地笑了。 又输入“superhero 于果”,显示搜索结果0条,夏天皱皱眉头继续输入“如何鉴别超级英雄”,并点开其中一条链接: “超级英雄特质:1、超级英雄具备处理任何突发状况的能力;2、超级英雄总是可以提前发现潜藏的危险并加以制止;3、超级英雄具有拯救世界的正义感和使命感,无论地球上任何人遇到生命危险,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并全力解救……” 夏天继续往下看,外面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 夏天跑到窗边向下看,原来是一位女车主的车没能在约定时间内修理好,现在正在冲着大飞和于果发飙:“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这样又耽误我一天事儿知道么!” 大飞在一旁连连赔不是:“是是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失误。”大飞踹了踹在车下维修的于果,“你赶紧的,先过来修这辆车。” 夏天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回过身来看看周围,起身跑进厕所,再出来的时候拎着一小桶水。尽量无声地打开窗户,拎着水桶爬到窗户外面。 夏天举着水桶,在于果脑袋顶上瞄准着。楼下的于果没注意到头顶上的水桶炸弹,还在全神贯注地检查着车辆的问题。 夏天瞄准完毕,水桶里的水倾泻而下,一点儿都不浪费地正好将于果浇了个透! “谁啊!?”落水果抹了把满脸的水,怒吼着抬头看。 夏天见事不妙,转身往窗户里爬,一松手,水桶落下,砸在于果头上。 夏天逃窜的背影没能逃过于果的眼睛,于果气势汹汹地冲上了楼。 大飞向女车主各种赔礼道歉,又是打折又是赞美女车主气势不凡,终于把其安全地送走。 被浇得全身湿透的于果让夏天在房间里乖乖地待着,走进了卫生间洗澡。夏天不安分地四处乱看,打量着房间,突然看到一瓶牙签。夏天取出一根牙签,轻轻在手指上试试,然后四下看看,走到沙发旁,将一根根牙签插入坐垫里。刚刚插好,于果擦着头发走了出来,看到夏天不自然地站在沙发旁,纳闷道:“你干吗呢?” “Nothing。” “我求求你说中文行么!你过来!”夏天蹭到于果身边,警惕地离于果一臂远。 “为什么要用水浇我?你是哪儿对我不满意了?” “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发现。” “……为什么?” “超级英雄都可以发现和制止任何突发事件,比如……” 于果一个打住的手势阻止了夏天的介绍:“我很欣赏你这种探索精神,这点可能遗传你妈了……但,就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夏天不满地撅起了小嘴。 “超级英雄也是人,喝多了也吐,挨打也疼。我也有累的时候,不能一天到晚都绷着劲。而且这超能力就跟电池充电似的,也有用完的时候,用完了得再充,刚才就是充电时间,懂吗?” 齐大胜帮周云清和李三妹跑前跑后安排好了那个去世了的孙叔叔的后事。 周云清对大胜很是夸赞,拉着大胜说:“小齐啊,阿姨得谢谢你啊,孙叔叔是三妹他爸最好的朋友,这次的事儿你跑前跑后帮了不少的忙呀?”大胜哈哈一乐:“看您说的阿姨,我这是举手之劳,我们属于一个产业链,我好歹有点小资源,人家也都愿意给我点小面,我也能说上点小话。咱爸就是我亲叔,咱叔的朋友,那就是我朋友,您要是还有什么让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小齐你太有才了……那你跟二手车市场的人熟的吗?” “阿姨您要卖车啊?” “是这么回事,你叔叔不是以前开大巴的吗,后来公司效益不好,你叔叔就狠狠心花了笔钱把那辆车给盘下来了,自己拉团单干。可没开两年他就走了,本儿都没赚回来,这辆大巴就给他孙叔接手了。孙叔是你叔叔最好的朋友,车交给他我们也放心,每月钱多钱少的就是个意思。可是你孙叔这一走,车就没人开了。我想着你有没有熟人,能帮我们把车卖个好价钱?” 三妹不好意思的拉拉自己妈妈:“妈,人家是卖坟的,哪儿认识车市的人啊!” 大胜拍拍胸脯:“我不认识,但是于果认识啊!这件事儿交给我了,什么时候提车?” 周云清高兴地说:“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大胜说了声得嘞就转身给于果打电话去了,周云清赞许地望着大胜的背影问三妹:“三妹啊,这个小齐太靠谱了,他有没有女朋友啊,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他就是夏天爸爸的朋友。” 周云清又看了看大胜,失望地摇头:“……那孩子爸爸的朋友啊,那不靠谱不靠谱!” 于果大胜还有夏天三人站在二手车市场的门口,夏天看着车市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是新奇,反观于果却是一脸的不情愿,不断地看表发着牢骚:“哎,我说,你小子是怎么和她成了朋友的。你不知道我烦她么?好端端一姑娘却跟居委会大妈似的,谁家的事儿都要管。烦!” “偏见!人家姑娘挺好的,特见义勇为仗义执言落落大方那种。” 于果盯着不远处驶来的一辆很破旧的大巴车,用手肘戳戳大胜:“那辆是不是?” 大胜顺着于果用下巴指示的方向看去,就看见车停在他们跟前,李三妹从驾驶室跳下来。 李三妹看于果皱着眉查看着车,无奈道:“麻烦您啊,于先生,还跑一趟帮我卖车。” 没有客套话,于果让三妹打开汽车前盖,瞧了一眼,从口袋里拎出一个扳子,四处敲敲,又打开了车门到车里巡视车里的情况,李三妹不放心地紧紧跟着。 “这车真不像开了十年的,看着顶多开了五年。”大胜摸着下巴东看看西看看,看了眼夏天,夏天茫然地跟着点点头,李三妹高兴地掐了掐夏天的小脸蛋。 于果坐上驾驶座,四处查看,无意间瞟见车前面有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年轻的李三妹笑得特别灿烂。 李三妹发现,一把把相框拿走:“看完了吗?” “你打算卖多少钱?” “最少也得十二万吧?” “疯了吧你!这么一辆破车你要十二万?” 三妹很是不高兴:“什么叫破车?我爸和孙叔叔都是特别爱车仔细的人,每天出完活都从里到外清洗,按时保养,这车至今一次事故都没出过,要十二万怎么了?” 于果嗤之以鼻,“你这车发动机基本报废了,前桥后桥也得换,元宝梁不换也得大修,还有这些座椅,年头太久,坐着不舒服,你这车以后还得搞旅游吧,客人不投诉才怪……” 李三妹不高兴地问:“那你说多少钱?” “你怎么也得让出七八万大修的钱,也就顶多卖六万。” “疯了吧你。六万?装托儿来坑我的吧!” “你说什么呢?谁是托儿啊,大胜,什么情况啊,是不是你求我来帮忙的,你听听这女的说什么呢?” 大胜冲到两人中间:“别急别急,你们俩都别急,姐姐,这就是你不对了,于果真是我请来帮你的,他是最专业的,他说能卖五万就不会卖五万一,他也是希望你别预期得那么高,到时候落差太大,你受打击不是?” “我现在就受打击了,我就不信我只能卖六万块钱。” “不信你就卖。” “卖就卖!你们俩下车!” 于果切了一声,喊着夏天一起下车,夏天却走到三妹边上拉着三妹的手摇头:“我要陪着三妹阿姨。” 三妹感动:“还是夏天最体贴,不像某些人。”说着觑了于果一眼。 于果又切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招呼着大胜下车。 于果和大胜靠在车边远远看着李三妹和夏天懊丧地送出一个卖家,又迎上另一个卖家。 “让她卖,她要能卖过六万,我‘于’字倒着写。”于果窃笑。 “那是土!” 李三妹懊丧地坐在车上,环顾四周。 夏天趴在座椅背上看着三妹:“三妹阿姨,你别沮丧,那些看车的人都没有眼光。” 三妹苦笑:“夏天,你不用安慰我了。哎……” “我不是安慰。这车是阿姨你和阿姨爸爸的车,肯定有很多阿姨和阿姨爸爸的回忆。”夏天拿起那张全家福,“阿姨,我觉得你并不舍得卖这车啊!为什么不留下来呢?”夏天看看外面和大胜吹牛的于果,“如果我能有一个带有我和爸爸很多回忆的东西,我是舍不得放弃它的。” 李三妹听完夏天的话,又一次环顾周围,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嘴角扬起了幸福的笑容。 “怎么样啊,卖了么?” 李三妹看见于果靠在车门上,脸上带着小得意,笑容又变成了一张臭脸:“没卖,我不想卖了。” 李三妹和夏天对视一眼,认真地抬头对大胜和于果说:“这车,我真不卖了!” 李三妹在李爸爸的像前换上新的香,坐在旁边讲着自己的打算:“爸,我今天去卖车了,可是他们出的价太低了,再说,这车是你攒下来的,我舍不得。夏天说的对,哦,夏天呢,就是我前几天接到的那个包裹boy,他来北京找爸爸的,他说,这辆车里有我和你很珍贵的回忆……” “不卖车,放在家里做什么呢?生锈啊。”身后传来周云清的声音。 “我是这么想的,不是孙叔叔还有些散单和老客户吗?我花些钱把那车大修一下,继续接团。我现在供着房子,压力正大,正好多笔收入缓解一下。” “我开!” 提着一袋子东西的李三妹对照着泰勒发给自己的酒店地址,来到泰勒的房间门口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欧洲女人,看到怔愣的李三妹,很公式化地微笑着:“李小姐么?请进吧,泰勒先生正在开会。” 李三妹尴尬地问:“您是……” “我是瑟琳娜,请跟我来。” 瑟琳娜带着三妹进入那间高级的商务套间,坐在吧台处:“泰勒先生要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您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您要喝咖啡还是红茶?” “不用客气,白开水就行。” 三妹偷瞟会议室,泰勒正在很严肃地给大家强调着什么,并取出一些照片分发给各人,三妹瞧到那些都是于果的照片。 三妹举了举手里的购物袋,问瑟琳娜:“我给泰勒带来一些东西,您看放在哪儿?” “跟我来吧。”瑟琳娜拉开了储物间的门,门内一应俱全,高档拖鞋,各种颜色的毛巾,高档的洗漱用品等……“您放在这里就可以。” 李三妹看傻了,又看自己袋子里的打折商品,犹豫了一下,并没放下。 恰巧此时泰勒开完会送开会的人离开。看到三妹,泰勒走过来跟三妹打招呼:“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没事,我也刚到一会儿。” 看到三妹手里紧紧攥着袋子,泰勒问:“这是带给我的吗?” 三妹更加尴尬了:“本来以为你临时决定留在北京,什么东西也没准备,没想到你这儿的东西这么齐全……” 泰勒好像没听见她的话,接过了塑料袋,非常惊喜:“方便面?!太好了,我刚才让瑟琳娜去给我买,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 三妹很是惊喜:“真的吗?你喜欢吃方便面?我买了我最喜欢吃的这几种口味,你先尝尝,你要喜欢我再带给你。” 泰勒微笑:“好啊,总是麻烦你,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李三妹越发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岔开话题:“……刚才开会啊?是不是跟夏天有关?你还是想带他回去?” “不是想,是一定会,而且很快。我有一个给美国最大财团打官司的团队,看他怎么跟我斗。” 三妹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泰勒看了看表,提议道:“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们一起吃你买的泡面,二是我们一起到楼下的西餐厅吃顿大餐,你选哪个?” 酒店西餐厅内,李三妹和泰勒听着悠扬的爵士乐吃着煎得刚刚好的美味牛排。 李三妹吃完最后一块,深吸了一口气:哎呦妈呀,太好吃了。 泰勒放下装着红酒的高脚杯:“这里的牛排都是从新西兰空运的小牛肉。”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早知道是小牛的肉,我就不吃了。”三妹受宠若惊地看着盘子里只剩下黑椒汁的残羹。 于果穿着围裙带着口罩站在一片狼藉的厨房内,夏天扒着厨房的门框,看着于果围着炉灶蹦来蹦去躲避着四处迸溅的油星。 “爸爸……” “啊!”于果秒速地回头瞅了夏天一眼,又跳了一跳,举着锅盖专心对付锅里已经纠缠到一起的各种蔬菜和米饭,“哎哟,烫死我了!夏天啊,你别在这里打扰我,做饭是件需要全神贯注的事情,你这样老是打断我,等会儿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我可不负责退货啊!” 夏天踮着脚尖想要看看锅里的一坨炒饭,就看到从锅里飞出的油星,吐吐舌头,夏天捂着眼睛走开,决定不再观看于果做饭,场景实在是太过惨烈。 于果端着个盘子,高喊着“开饭喽”窜到餐桌旁。 夏天两手抱着汤匙上下左右地打量着那盘被于果称为炒饭的东西。包菜黄瓜番茄鸡蛋还有鸡蛋壳拌着米饭趴在一洼油中间,看着就……“爸爸,我不饿了。”将盘子推开,还是不要再看的好。 “什么,不饿了?你刚才还说饿得肚子疼要吃炒饭的。” “可是这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炒饭完全不一样。”夏天委屈地挠挠鼻子尖,还有鸡蛋壳在里面,我才不要吃。 一番辛苦被全盘否定的于果正要训斥夏天,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大胜,什么事?哟,去见未来岳父岳母啦,不错啊!和小艾的发展很顺利嘛。怎么样,你未来的泰山大人给你打了多少分?”于果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围裙上抹着油。 夏天跳下椅子跑进厨房,从上次李三妹买来的一兜袋子里翻出一包榨菜,给自己盛了碗白饭,抱着碗叼着榨菜回到餐桌旁。 “……你都跟人小艾的爸妈说什么了,怎么这么没有底气,一点儿也不像你,你是我认识的齐大胜么?” 夏天撕开包装袋,将榨菜挤在白饭上,开吃! 电话另一头,大胜学着自己说给小艾爸妈的原话:“很多人对我们这行是不理解的,这个产业目前在中国还不完善,但是我觉得哈,这是一个朝阳产业,您想啊,人生说到头,就这么点事儿,三尺六长,两尺六宽,不管您最后是上墙还是入地都得跟我这行打次交道。我规划了一下,准备先用这一两年攒点资本,到时候融点资,说上市是有点大,但是成立一个公司还是可行的,我做董事长,要是小艾有兴趣也可以过来帮帮我的忙。我的志向也不算没边,也就是世界企业前500强……” ……小艾收拾完厨房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拨通了大胜的电话。 “喂,宝宝……” “刚才给你打电话打不通,你在干吗呢?” “哦,我给于果打了个电话嘛。宝宝,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咱爸咱妈没总结一下?” “还行吧?你吧,表现得有点过……”小艾斟酌着开口。 “过吗?不是,刚才不是挺好的吗?我看你爸你妈对我都挺好挺热情的啊?”大胜听出小艾有点懊丧,也慌了。 “有点。还什么世界500强,你又不是福布斯,就一个卖坟的,瞎吹什么啊。” “我这不是表现我有理想有抱负,以后能给你一个幸福生活吗?” “我爸还好,我妈是大学搞学生工作的,天天跟人家谈心,你那些片汤话根本对我妈无效……不过也没大事,你别往心里去。” 和小艾又聊了几句便收了线,大胜歪倒在床上,到底坏在哪儿了呢? 于果正和夏天吃着“开封菜”看着卡通片,就听到有人敲门。拿起一张餐巾纸擦着油兮兮的手指打开门,泰勒正站在门外。 “泰先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您……有何贵干?” “我想来看看夏天,我想这是我应有的权利吧。” “看!看看,看看。话我说在前面,你要见夏天没问题,毕竟你是他舅舅,我们中国人还是讲究人情的。不能像某些人,打着越洋电话还交待着不能让孩子见亲生爸爸……” 没等于果说完,泰勒推门就走了进去。 泰勒走进房间,仔细地观察着于果的生活环境,车间改造的屋内凌乱不堪,标准单身汉的生活状况。泰勒发现盘腿坐在电视机前的夏天,嘴角还有冰淇淋的痕迹,手上抓着一只油香四溢的炸鸡腿。 泰勒黑了脸:“夏天。” 夏天扭头看到了泰勒:“Uncle!” 于果态度突然360度转变:“夏天,看谁来了?你大舅!坐啊,随便点,就跟在自个家一样啊。” 泰勒完全无视于果,坐到夏天身旁的沙发上,环顾四周,冰淇淋、可乐、炸鸡、漫画书、游戏机和游戏盘四处摆放,电视里正放着卡通片。 “夏天,给你舅舅拿个饮料,要尊老爱幼。” 夏天拉开冰箱:“我也想喝一个。” “喝。” 二人的话几乎同时出口,两人互看一眼。 “不许喝。” 撇撇嘴,于果选择退一步:“那……你等会吧,你大舅不让喝,等他走了再说吧。” 夏天不情愿地拿了一听可乐递给泰勒,转身打开游戏机开始玩游戏。 泰勒看了一眼屏幕,夏天玩的是一个射击类的游戏,泰勒过去关上了游戏机,转过身挡住电视机:“这个游戏不适合你。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才可以玩这样的游戏。” 夏天求助看着于果。 “他大舅……真长大了就没工夫玩这个了,真的。” “这一类的游戏在美国有严格的规定,十四岁以下的孩子是不可以玩的。”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那是在你们美国,这里是中国,我家!” “这样的游戏太暴力了,不适合孩子。” 于果还想说什么,突然发现夏天茫然地看着两人。“那等你大舅走了再玩吧,他事儿忒多。”撅了下嘴,双手一摊,于果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夏天不高兴却也没了办法。 “于先生,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聊聊。” “又聊?” 泰勒将一份文件推到于果面前。 “这什么呀?我告诉你,我现在不会在你给我的任何纸上签任何字。”于果警惕地将文件推远了些。 “别紧张,只是一些游戏规则。既然你要和夏天生活一段时间,我希望你可以担负起照顾夏天的责任。毕竟你现在暂时是监护人的身份……作为监护人,我希望你能做到如下这些。” 泰勒敲敲桌子上的准则,于果拿起来看。 “1、每天睡眠不少于八小时,每晚睡觉时间不晚于北京时间二十一点;2、每天保证要吃早餐,早餐需保证蛋白质、纤维素与碳水化合物摄入量平衡,且热量不超过五百卡路里……这纤维素和碳水化合物是什么意思?” “纤维素主要来源于蔬菜,例如胡萝卜、芹菜。碳水化合物主要是面包、玉米、米饭类的食物,蛋白质……鉴于中国国内食品安全的现状,我强烈要求你给夏天饮用进口牛奶。” “人奶行么?我再给他雇一奶妈……3、不要食用快餐类食品,例如炸鸡、汉堡,不要食用路边摊以及卫生无法保证的食品……你要这么着,那就没法吃饭了。” “买原料回家自己做饭,应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吧?” 夏天听到“自己做饭”几个字,想起之前的炒饭,小脸顿时苦了下来。 同样,想起上次的那盘魔鬼炒饭,于果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4、不饮用碳酸类及色素、含糖过高的饮料;5、每周吃冰淇淋的次数不超过两次;6、每天看电视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7、不玩不适于未成年人的电子游戏……” “29、不能让孩子独自一人待在家里,如有需要离开,务必安排临时保姆照顾;30、鉴于夏天在北京逗留的时间长,请安排短期学校或家庭教师……” “夏天在美国上二年级,因为这个突发事件我们的生活都被打乱了,他的学业也受到了影响。我希望他能尽快恢复正常,包括他的学习,否则这将对他以后的生活有不良的影响。” “为什么?你们美国也有高考么?” “于先生,对于你的幽默……我不得不说,一点都不好笑。” “没问题,不就是这三十条守则么?夏天!”夏天不情不愿地磨蹭到两人身边,手指抠着桌边。 “你大舅刚才说的那些都听到了吧?就照他说的办,孩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夏天看看于果没有说话,抠着桌子的他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 “别看我,这是他说的,要看你看他去。” 夏天转脸看向泰勒,泰勒毫不动容:“hen you grow up,you will know,who is really for you.” 于果大叫:“能不能说中文啊喂!You……in China,ok?!” 泰勒离开后,于果将泰勒留下的文件放到夏天面前。“这些规矩都是你大舅定下来让你照着做的,你有什么意见么?” 夏天很不情愿地摇摇头:“S!” 于果拍了下手:“这词我听得懂,你大舅规定你,我看看……第21条里规定你不能说。你同意他这些说法吗?” 夏天忧伤地、很不情愿地点头。 “嘿!我说你这小孩你是美国人么?你怎么一点美国人民的反抗精神都没有啊!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底细非以为你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出来的呢!同什么意啊?我觉得这就是一派胡言!”说着,于果将准则撕成两半,揉成一团扔了出去,纸团咕噜噜滚到了角落里,夏天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我用不着他告诉我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该不该做那也是咱爷俩的事对吧!我看到他那套洋鬼子的假招子就烦,你妈妈跟我说过,你们家祖上也是卖猪仔修铁路到的美国,要不在旧金山安了家呢。这才到美国几代人啊,就忘了本了,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美国不是号称民主自由么?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民主!真自由!我!于果!你爸爸!要给你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真正的自由!” “什么……意思?” “就是想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用问我,也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前提是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杀人放火这可不行。” “真的么?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我想吃冰淇淋呢?” “吃!”一大盒冰淇淋拍在了夏天面前。“一个不够就吃俩,吃到你不想吃为止!说,还想干什么?” 夏天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想:“那我能不叫你爸爸么?” “行……啊?你想叫我什么?” “于果!” “叫!没问题,咱们民主,彻彻底底的民主。名字不就是个代号么,还不让人叫舒服了,叫!” 夏天已经很兴奋地又蹦又跳起来:“于果,那吃完冰淇淋我们可以出去玩么?” “为什么不可以呢?只要你想出去玩,咱们就出去玩,有什么呀!” “于果万岁!”夏天又跳又欢呼。 “冷静!咱不搞个人崇拜,历史证明这样容易出事。不就是当爸爸么,谁不会似的。我就做一个二十一世纪新世代小爸爸的模范出来让你们都看看!” 一抹阳光正好照在于果脸上,夏天昂着头看着于果,觉得自己见到了伟人。 “于果,你好像一个伟人!” “谁?” “I in Luther King!” “啥?卢瑟儿?” “……” 某旅行社外,齐大胜和懊丧的李三妹擦肩而过。 “恩人!你怎么在这里?”大胜喊住三妹。 “我来给我那车办挂靠手续,你呢?” “我来领我新考下来的导游证。” “你不是卖坟地的吗?” “国策怎么说的,允许多种经营模式并存。经营阴宅虽然是一个朝阳产业,但是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旅游度假产业也将引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我的宗旨就是,哪个枪眼能射出人民币,我就奋不顾身扑上去,坚决把它堵住!” 三妹被大胜的贫嘴逗笑了:“你刚才说,你来拿什么?导游证?” “那必须的,有证的人才,不打折,不降价。” 三妹眼睛一亮:“上次求你卖车还没谢谢你呢,要不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咖啡店内,三妹跟大胜说了旅行社经理的话。“他们说,要继续挂靠在旅行社下需要重新走一遍手续,签合同、提供驾照,还有什么岗前培训。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是他们说一定要有一个导游,否则无法接团。而且还必须是有导游证的。” “那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导游呢?” “一个敬岗爱业、任劳任怨、童叟无欺、把客人当亲人的好导游。” 大胜眨巴着眼睛:“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我啊!” 两人重新回到旅行社,将填好的表格递给旅行社经理,还有三妹的驾驶证和大胜热辣出炉的导游证。 经理检查过一遍后,抬头看两人:“手续齐全,明天来体检接受上岗培训吧!” 李三妹向大胜伸出手:“合作愉快。” 大胜伸手握住:“共同发财。” 一大把腰子和肉串放到了于果和夏天的面前,夏天好奇地看着烤串。 “啤酒!可乐!要最凉的。” 一瓶冰啤酒和一听可乐放到了于果的面前。 “来吧!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来了!” 于果将烤串递到夏天的面前,又打开一听可乐递给夏天。 “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玩闹一天了,吃点儿东西补充下体力。” 夏天抓起烤串,吃了一大口。 这才像我儿子呢! 夏天吃着吃着突然不动了,看着于果的眼睛里眼泪在打转儿。 “怎么了?”于果莫名的问。 “辣!” “赶紧喝口水,压压。老板,我不是说少放辣椒吗!你看给小孩儿辣的!” 夏天抓起可乐喝了一口,“更辣了!”夏天涕泪横流的样子把于果吓一跳。“谁让你喝可乐了,喝点别的。” 夏天四处看,周围没有别的饮料,一把抓起于果的啤酒瓶,对着嘴喝了起来。 “唉唉唉!这是酒……” 夏天喝了好几口,这才放下酒瓶。 已经看呆的于果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好酒量!” 夏天看着于果,嘿嘿地笑。 “怎么样?烤串好吃么?” “还可以,就是太辣了。”夏天伸手抹了一把嘴边的啤酒沫,豪爽万分。 “你得学会吃辣的呀,男子汉大丈夫,吃不了辣的哪行啊!”“那应该怎么办?” “练啊!”夏天看到桌上的辣椒酱,皱着眉头吃了一勺,辣得不行。 于果递上啤酒,夏天抱着喝了一大口,辣得咳嗽。 辣椒酱就啤酒的后果,就是夏天喝大了。 于果抱着喝多了的夏天走在街头,夏天醉醺醺地窝在于果怀里说胡话,于果看着小醉鬼夏天,忍不住笑了。 回到住处,于果将夏天放到了床上。夏天嘴里哼哼唧唧,翻了个身。 突然一下坐了起来,拉住于果,“我肚子疼。想上洗手间。” “等会儿啊!忍住!忍住!”于果赶紧把夏天抱进厕所,将夏天的裤子脱掉,放到马桶上。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儿?” “不行,还疼!特别疼!” 于果跑进房间,拉开一个抽屉,翻了半天,找出一板胶囊。 夏天吃下于果的药,直勾勾地看着于果。 “怎么样?” 夏天哇的一下全吐了出来。 医院的急诊室里,医生给夏天做完检查后,满是疑惑地看向于果:“这孩子怎么一股酒味啊?” “喝了点啤酒。”于果没有底气的回答。 “胡闹!怎么能让孩子喝酒呢!” “他吃得太辣了,所以就……就喝了点。大夫,他没事吧?在家里上吐下泻的。” “没大事,就是吃得太多了。他都吃了些什么啊?” 于果心虚地扳着指头数道:“烤串、炸鸡、冰淇淋、棉花糖、鸡蛋仔……还有一个烤馒头……” 医生听完气得脑袋冒烟:“真是胡闹!怎么能让孩子吃这么多东西,还都是刺激性的。他家长呢?” “我……就是!”挠挠鼻子尖,于果故作镇定地回答。 “……” 搞定了旅行社的挂靠手续,三妹兴高采烈地在超市选择了一箱方便面,扛着去了泰勒下榻的酒店。泰勒看着三妹把一箱方便面放在地上:“怎么来也不打声招呼,我让瑟琳娜去接你。”“不用不用,我也是顺路,你上次不是说爱吃这种口味的方便面吗?我就给你送来了。” 泰勒低头看那箱方便面:“你真是实诚的人,现在这样性格的女孩儿真的很少见了。”三妹不好意思地笑了。 泰勒带着三妹来到会议室坐下,又让瑟琳娜给会议室里每人冲了一碗泡面,开始了泡面会议。 三妹在一旁看着大家收集到的于果家世背景等方面的资料还有于果日常工作的照片,悄声问瑟琳娜:“你们为什么要拍这些东西啊?” “这些资料有可能最终会成为庭审的重要证据。” “泰勒要跟于果打官司吗?” “我想泰勒先生是不会放弃夏天抚养权的。”瑟琳娜用笔指指屏幕上的图片,“每个跟于果有关,对他有直接或间接了解的人,都可以成为我方的证人。” “那我也可以啊!夏天来中国,是我接的机,也是我联系的于果……” 瑟琳娜注意到泰勒正看着她们,于是站起身说道:“泰勒先生,我想我们又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证人。” 泰勒看着三妹:“你愿意为我们录一份视频资料,作为庭审用的证据么?” 三妹有些紧张的点头:“好啊。” 来到酒店隔间,瑟琳娜手持录像机对准了她,三妹整了整衣服,面对着镜头:“我叫李三妹,是在北京首都机场工作的地勤组值机员。我在几天前接到了从旧金山机场打来的电话,说有一个包裹男孩儿将要抵达机场……包裹男孩儿是我们业内用语,就是指一个人飞国际航线的未成年孩子,按照国际惯例,我有义务将他接出并通知他的家人,所以我就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这个人就叫于果,只是我没想到他是那么不靠谱那么不负责任的一个人……” 第五章 清晨,修理厂二楼于果的房间内突然想起电子游戏的声音,把于果吵醒。 于果揉着头发翻了个身:“谁呀?小点儿声!” 声音依旧,于果翻身起床,看到夏天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还有些苍白的小脸上神情很是认真。“小点儿声!现在是清晨啊!” 夏天不理会于果,依然专注在游戏上。 于果顶着对熊猫眼起身,把游戏机关上:“你折腾了一晚上,我伺候你一宿,你让我踏实睡会。” 夏天从沙发上跳起来:“可是我现在想玩游戏。” “不行!” “为什么?” “你影响我睡觉了!” “可是是你说的,想什么时候玩游戏,就什么时候玩。” “我睡觉的时候不行!” 夏天气鼓鼓地看着于果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从旁边拿起一把玩具枪,啪的一声,射出一颗玩具子弹,不偏不倚打在了于果的脸上。 “嘛呢!” “起来陪我玩打仗!” “我跟你说了我睡觉呢!这孩子怎么这么烦啊!” 于果扯过夏天的玩具枪,随手扔在了一边。夏天赌气地拉开冰箱,拿出一盒冰淇淋。 “你干什么?不能吃这个!你忘了肚子疼了!” “我现在肚子不疼了。” “吃完你就该疼了!” “你说的,想吃就吃,我现在想吃冰淇淋了!” “现在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说的!不行就是不行!” “骗子!骗子!你是个骗子!你说我想干什么都可以,我有我的自由,你这个骗子!” “嘿!这倒霉孩子……对,我是说过没错,可你也得看什么时候啊!反正现在不行!”于果将冰淇淋放回冰箱,一转身,就看到夏天在床上跳。 “你给我下来。” “我不!你不给我吃冰淇淋,我就不下来!我有吃冰淇淋的自由!” “给我下来!”于果扑过去要抓夏天,夏天从于果胳膊下躲开,于果再扑,夏天再躲,二人在屋里追逐。跑了几圈,于果也没能抓住夏天。 于果郁闷地坐在桌前看着夏天看电视,声音爆炸似的在屋内回响不绝。 突然于果看到被自己撕毁的泰勒的文件。于果找齐了文件所有的残片,用透明胶拼接起来。 重新贴好的三十条守则被皱皱巴巴地贴在冰箱上。 于果感触颇深地拍拍黑脸的夏天:“这守则吧,还是有点道理的……比如这吃东西,真不能让你吃太多了。你看你昨晚上上吐下泻的,是吧。” “骗子!于果你就是个骗子!” “我们得带着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你大舅定的这个规则。”于果满不在乎的又拍拍夏天肩膀,“你再来感受下!” 三妹和大胜等在体检门口。三妹问大胜:“你走后门弄来的什么中医方法的体检结果真的没问题么?” “你放心的啦……”大胜操着一口港台腔,“我这么一个身强体壮的祖国大花朵儿,从小到大没感过冒没吃过药没打过针。完全没必要再走一遍这个劳什子的体检。” 三妹手机响。 “喂?您好!我是李三妹……是,手续全办好了,体检也都过了……真的啊?太好了……那您把那个团到京的时间给我发过来……太感谢您了……”挂了电话,三妹兴奋地对大胜说,“咱们有活了,接一个上海来的团,团不大,就十来个人,北海故宫颐和园一日游,你觉得行吗?” “必须行啊!上海的团?太好了,上海姑娘漂亮啊!我以前的那些女朋友,有四个都是上海姑娘!” 从北海到鼓楼大街,再到颐和园,忙碌的第一次带团结束了。大胜和三妹回到旅行社结款。旅行社小经理把一份核算单递了过来。两人接过,看着单子上的数据立刻眉开眼笑。还没高兴完,小经理又递过来一张单子:“这是除去车辆托管费,人员培训费,还有我们旅行社业务抽成和你们个人所得税之后的核算单,你们再看下……” “……”两人低头重新看了一眼,蔫了。 找了个地方吃东西,齐大胜含着吸管,懊丧地发呆,而李三妹也提不起精神。“没想到竟然要抽出去这么多!”三妹戳戳杯里的冰块,“要不这么着,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五五分变成四六,我四,你六,只要能让这辆大巴车上路,我亏点没事。” “不合适吧,这车是你的,你还当司机,我拿六,这不欺负人嘛。我这个人吧,有一个原则,能忽悠人赚钱是我本事,但是从不欺负人,尤其是女的。” “那怎么办啊?” 沉默了会儿,大胜重新开口:“我有一个想法,比较大胆,你敢听吗?” “你敢说我就敢听。” “成立一个旅行社有多难?” “你不是吧……” “你听我说,你出车,我出力,你有原来一些老客户的资源,凭我的能力新客户也不愁拉到,咱俩缺个什么啊,不就缺一个营业执照吗?营业执照有多难办?” 三妹点头:“是不难办,但是你这个不现实啊,你卖你的坟,我当我的值机员,咱们哪儿有能力和精力办旅行社啊。你这个想法是挺大胆的,也挺吸引我的,其实我在机场这份工作也干得有点鸡肋了。是,咱们合伙开一个公司,你从无良小商贩变成了旅行社CEO,我从雇佣劳动关系升职成自主创业,可是吧……” “没有可是,只有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我爸的大巴车继续开下去。”大胜鼓励的眼神。 “我想多赚钱……把房子供完。” “那是你私人那份,我说咱们公司赚的钱……然后呢?” “然后……还有然后吗?” “然后咱们再买两辆大巴车,两辆变四辆,四辆变八辆……” 在大胜的一番鼓励下,三妹很是动心。开旅行社呢,完成爸爸的心愿……于果和夏天两人穿着围裙带着口罩一起打扫房间。 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看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成果,父子二人动作整齐划一地叉腰欣赏着。 夏天撑不住先倒在了床上,大胜打来电话,召唤于果晚上聚餐。 挂了电话,于果伸脚踢踢夏天的屁股:“我今晚要去执行一个特殊的任务。” 夏天一咕噜爬起来:“我也要去!” “不行,大本营需要有人留守,万一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搞破坏,就全靠你了。” “我?” “没错!就是你!你看啊,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记好,如果有紧急情况,就打电话联系我,但记住,只有紧急情况才能联系我,懂么?” 夏天点点头。 “紧急情况的意思是,地震、火灾、发大水,外星人入侵……除了这些以外,都不算紧急情况,记住了么?重复一遍。” “地震、火灾、发大水,外星人入侵……除了这些以外,都不算紧急情况。” 在夏天反复重复“紧急情况”的声音中,于果离开家去了大胜订好的饭店。 大胜递给忐忑的小艾和于果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三胜旅行社CEO:齐大胜”。 两人更慌了。“你什么时候成CEO了。” “别闹啊!”安抚好两人,大胜请出候在一旁的李三妹。“情况就是这个情况,有车,车是三妹的。司机,三妹。导游,我。我和恩人名字里各取一个字,三胜旅行社。” 三妹接着说:“我爸和孙叔叔那有一些老客户,维持旅行社前期的运转应该没问题,以后……只要我们服务到位,旅行社的业务一定会越来越多的。”李三妹和大胜态度诚恳,互相看了一眼。 “万事俱备,就差起照挂牌了。”大胜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们打听了一下,起照需要交一笔旅游保证金,挂牌需要租一个门脸房,当然了我们刚开始也不想一步到位,可能先租一个平米数小点的房子……” 于果忍不住插话:“全下来到底多少钱啊?” “我们算了一下,租房子,置办基本办公用品差不多10万,旅游保证金10万,一共20万。” “我和大胜合伙干,一人出一半。以后赢利了,也一人一半。” 于果看看面无表情的小艾,又看看对面忐忑紧张的大胜和李三妹,首先开口道:“胜儿,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不现实啊……但我喜欢。” 齐大胜松了一口气,做了个擦汗的动作。 “作为男人,一般男人啊,咱们不说那种一出生就有自己同名信用卡,卡上还存着欧元的主儿,我认为一个男人要养家,上中下三等方式。一,靠勤劳。基本没别的什么能力,早出晚归,风雨无阻,卖傻力气赚死钱,这是最下等的,卖的是命。二,靠手艺,就是我这样的,有别人不会的手艺,活儿好,走到哪儿都能活,但是总是给别人打工,这是中等,卖的是手艺。三,靠脑子和勇气,就是你这样的。能说会道,承担风险,自主创业,实现理想,这是上等,根本不卖……我这个卖艺的能敬你这个什么都不用卖的一杯吗?哥们,有胆量!” 大胜开着车送小艾回家。车上,大胜不时地看小艾,神情很是紧张。 “你老看我干吗,好好开车。” “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做贼心虚。” “唉,关注你也是错,我有对的时候吗?” “有啊,就一次。” “什么时候?” “就刚才,说要办公司的时候。” 大胜一脚刹车踩下去,惊喜地看着小艾。“你不反对吗?我压上我身家性命啊,你不觉得太冒险吗?” “你要是没有这种胆量,我还真看不上你。” “真行,刚才你怎么不说啊,这顿饭我吃得这叫一个紧张,你点了什么菜,吃到嘴里的是什么,全都不知道。” “你还记得咱俩两年前怎么认识的吗?你报名上培训班,我当时在那培训班帮忙,你一下要了六张报名表,什么培训班火你就报什么。我就说你也太盲目了。结果你告诉我,你不盲目,报这些培训班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些资格证都是你两年内必须拿下的。” “对。你还特别不屑地批评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急功近利啊,你就没有梦想吗,拿六个资格证就是你的梦想吗?” “结果你竟然瞪着你那双小眼睛特认真地跟我说,六个都是你的梦想。我当时都笑出来了,说一个叫梦想,六个那叫乱想。然后你说什么?你说年轻时梦想多点挺好的,因为年纪大了,有些梦想会被现实打垮,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先具备实现六个梦想的资格,然后等着现实过一遍水,等你的梦想从现实里捞出来时,也许就剩下最后那个梦想了。” 大胜挠头:“我当时有点贫,主要看见漂亮姑娘了,有点把持不住。” “你说的时候特真诚,差点都把我感动了。”对上大胜不可置信的目光,小艾特认真地问,“大胜,开旅行社是你的梦想吗?” “是。六个中的一个,但是现在看来,是唯一的了。” “那我支持你,不是口头上,是行动上的。”小艾把一张卡放在了大胜的手心里。“本来打算跟你结婚时,一块买房子用的,也不多,我这两年工作攒下来的,五万块钱。” 大胜看着那张卡:“钱我有……” “用不用是你的事儿……其实那天你从我们家走了以后,我就想把这个给你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我爸我妈什么态度,只要你真心娶我,我就好好跟你过……行了,钱不用就先搁你那儿,密码是你生日……怎么了?你没事吧……” 大胜眼圈红了,却还是硬撑着:“没事儿。刚才吃酸了……” 于果随着人流走出地铁车厢,沿着指示换乘地铁,前前后后的看到好几对热恋中的男女,于果想到那天和珊珊吵架后就再也没和她通过电话,掏出电话想要拨给她,可是想想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随便低头。 正在犹豫着,手机就响了。是珊珊的死党薛莉,于果平静了下心情,接通了电话:“喂?” “于果,你个混蛋!” 于果从手机嘈杂的声音里听到了珊珊带着哭腔的声音:“于果!于果!不要告诉他……不要让他知道我哭……我不要让他知道!” 问出了她们现在正在薛莉家里,于果没再犹豫,直接打了车,目的地就是薛莉家。 另一面,只穿一条小短裤的夏天仰着头看着淋浴的开关。实在是太高了,他够不着,踮脚、跳高,还是够不着。他在浴室里找了一圈,拿起了一块肥皂,瞄准开关,扔了过去。肥皂命中开关,淋浴喷头瞬间打开。 同时客厅的电话也响了,夏天犹豫了下,看了眼哗哗流水的喷头,扭头跑出了浴室,接起来电话:“喂?你好,我是夏天,我爸爸于果不在家。” 老于戴着花镜,拿着电话:“喂?哦,是你啊,我是于建国。” “老于,你好。”夏天很正经地说道,丝毫没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不妥。 “礼貌!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于果说,名字只是一个符号。” “放屁!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吗?他去哪儿了?” “这是一个秘密。除非特殊情况,我不能给他打电话。” “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老于略微无奈地说。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你有什么事儿吗?我可以替你转告他。” “也行,你就跟他说,我有重要事儿跟他商量,让他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 “好的,我一定转告他。那爷爷,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老于一听爷爷这个称呼,心顿时就软了下来,转而开始和夏天唠起了家常:“没有了……不对,还有一件,你……你那个什么……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爷孙俩聊着天,夏天浑然忘记了卫生间的喷头还在不断地喷着水。地上积的水已经开始从卫生间漫出,顺着云梯向楼下流去……于果敲开了薛莉家的门,就闻到很重的酒味儿,珊珊倒在沙发上喝的满脸通红,抱着于果陪她过生日时送的一只NICI羊咩咩正睡得香,嘴里不时地念几声于果。看着那傻乎乎的样子,于果的心突然就软了。轻手轻脚的坐在珊珊旁边,用手将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 珊珊被于果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Lily,我头好疼啊!” 珊珊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才坐在自己旁边的不是lily而是于果。 “叔叔……”珊珊委屈地看着于果,怯怯地伸出手拉住于果的衣襟,“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于果摸摸珊珊的刘海,声音里满是疼惜:“你不能喝酒的,为什么喝那么多?” “你这几天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来找我,你肯定是特别特别生我的气。”说了几句,珊珊的眼睛里就又蓄满了泪。 于果连声劝道:“你别哭,别哭啊,你知道我最害怕女孩儿哭了。哎,我也没说特别特别生你的气啊。我这几天就是忙,忙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揉揉珊珊的脑袋,于果难得用很温柔的声音说道,“我不想和你分。” 珊珊睁着泪眼抬起头,确定于果是认真的之后,哇的一声抱上于果的脖子大哭起来。“叔叔,我也不想和你分手。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我爹地妈咪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在乎,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他们说我是富二代,说你是什么都没有的穷屌丝,说你配不上我,说我分分钟都能找到比你好百倍千倍的有钱公子哥儿……” “咳咳……珊珊啊……这是在夸我么?” “是啊……” “……” 于果无语,正尴尬着,大飞就打来了电话。 “于果,你小子在哪儿呢!我不管你在哪儿!你给我20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你明天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一辆豪车停在车厂门口,珊珊和于果冲进了灯火通明的车厂,只见车厂内一片惨状,就像刚被暴风雨洗劫过一般。 大飞面部狰狞地向着珊珊和于果狂喊:“你看看!看看!我的零件!机器!全给泡了!” “怎么弄的啊!” “你问他!”顺着大飞的手看过去,只见夏天正抱着自己的行李和于果的行李,坐在云梯上,一脸委屈地看着大家,看到于果到来,本想冲过来,但是看了眼周围的狼藉,又往后缩了缩。 大飞冲过去对着夏天狂吼:“你说你大半夜的洗什么澡!洗澡就洗澡,你不洗开着水龙头接什么电话!你说你接电话就不知道先把水龙头关上啊!” 见大飞对夏天态度这么恶劣,原本很生夏天气的于果不乐意了,推了大飞一把:“你吼什么吼,显着你嗓门儿大是么!水龙头那开关太高,他根本就关不上。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孩子,你对着一孩子摆什么威风啊!不就是个意外么,用得着这么激动么!” 大飞更加不爽,脸红脖子粗地大喊:“意外!我这是进口原配件!你知道这得多少钱啊!你一年的工资都赔不上!于果我告诉你,你,领着你的儿子和你的行李,麻溜滚蛋!FIRE你知道么?我‘范儿’了你了!滚蛋!都滚蛋!” 珊珊见不得人冲着于果大声喊叫,从包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仍在了大飞桌上:“不就是臭钱吗,我赔你不就完了吗?没密码,我这次走秀的劳务,要是不够,我分期还你!” 于果想拦着珊珊,却被大飞抢先一步抓起了银行卡:“这是你说的!那我这地方呢?你看看,这都毁成什么样了?明天能开工吗?” 于果气急败坏:“这儿我连夜给你收拾出来,明天保证你开工!” 大飞气呼呼地扔了一把笤帚给他,转身就走。 于果挥舞着笤帚骂骂咧咧地开始打扫。 珊珊穿着高跟鞋,用丝巾包着头,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打扫车厂。夏天抱着行李,看看于果,又看看珊珊。珊珊悄悄对夏天说:“你赶紧上去睡觉吧。”珊珊和夏天对视,夏天的眼神没有那么敌对了。 夏天瞄了眼车厂另一头的于果,放下行李,走下楼梯也拿起了一把笤帚。 桌子上摊开一本菜谱,于果对照着菜谱一步一步地洗菜切菜,珊珊从旁协助他。看了眼在客厅乖乖看卡通片的夏天,珊珊凑到于果耳边:“我觉得你这样不行啊,他这么大一个小孩儿整天待在家里,你又不能看着他,保证要出事儿的。” “那你说怎么办……本来不以为一两天就能走了吗……要是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待着还有人替我看着他管着他就好了……” “你要请保姆吗?” “那得多少钱啊!” 于果突然想起什么,拿出了手机:“你还别说,真有这么一个地方,还不用花我一分钱……” 电话那头小艾老师接起电话:“喂?于果?你儿子要上学?” 某茶社里,三妹眼神呆滞地盯着对面侃侃而谈的男人。 老妈的嘱咐在耳边响起:“三妹啊,对方是个什么什么工程师,是电脑那种的,听着很厉害的样子。名字叫周正,样貌也很周正的。是你白阿姨的儿子,很不错的很不错的。” 周正,长得的确周正,就是周正得没啥特点,扔进人堆找不到的周正。 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对方的问题,三妹觉得甚是无聊,忍不住躲在茶杯后面打了个哈欠。 从一边楼梯和一众西装朋友走向茶社包间的泰勒看到三妹的举动,有些忍俊不禁。 三妹用余光注意到有一大票人出现,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正看到抿着嘴微笑的泰勒。猜到刚才自己的糗样被泰勒看到,三妹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人对视,但都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周正注意到三妹和泰勒的举动,表情有些异常。 三妹继续耐心的听着,不停地喝茶。 突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低头一看,是泰勒发来的:“需要帮忙吗?” “特别需要!” 短信发出不一会儿,泰勒从包间里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嗨,三妹。” “泰勒,你怎么也在这儿?”三妹热情地回应。 终于从周正的念叨中解脱,三妹和泰勒走出茶社。 “太感谢你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相亲来的,还需要帮助呢?” “一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了。别忘了,我是律师。每个律师都同时是一个侦察员,还是一个心理专家。” “那跟你们当律师的在一起,岂不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过日子?” “你跟我在一起,提心吊胆吗?” 三妹连忙摆手:“没有,我觉得挺舒服的。” 泰勒笑:“这就叫和谐!我下午也没什么事,你陪我逛逛北京吧,做一会儿我的私人导游!” 三妹受宠若惊,“那……行,你打算去逛哪里呢?” “你是专业的,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没有过多的言语,三妹偷瞄向泰勒,却觉得和他更亲近了些。三妹使劲别过头,不想被泰勒发现自己怎么收都收不回的嘴角。却不知她的那些小心思一点都没有逃过泰勒的眼睛。 于果仔细端详夏天的脑袋,抖开一块白布,把白布围在了夏天的胸前,珊珊适时地递上了一把推子,于果围着夏天转了两圈,寻找可以下手的地方。 “爸爸,我为什么要理发啊?” “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明天起就要上学了。小艾阿姨明天要带你去学校见校长,要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 “不剪不成吗?” “不成!你看看你这头发,都多长了,跟乱草似的。” “可这是我妈妈出事儿前给我剪的……”夏天低下头。 于果和珊珊听了这话,互相看了一眼。 珊珊有些心疼:“要不我带他去发廊剪吧。” “一小孩儿去什么发廊啊……你坐好……”于果一推子下去,夏天的头顶上少了一缕头发。 于果也没想到,看着夏天的头发直发愣。夏天从镜子里看着头发飘飘悠悠地落下,一方面是对妈妈的怀念,随着头发落地越发飘散,另一方面,是对目前被越折腾越难看的发型伤心。夏天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这个是造型,一会儿我还得修呢,知道吗?”于果很苍白无力地解释道。 夏天点头:“知道!” “叔叔,你行不行啊?” “你别跟电影里那王小贱似的,把人头发剪出个豁口来啊。” “笑话,王小贱能和我比么?”一手拿推子的于果用屁股顶顶珊珊,带着一丝贼笑。“如果我是王小贱,你要不要做黄小仙儿?” “我才不喜欢娘娘腔呢!”珊珊边说边比划出一副嫌弃、厌恶的表情和姿势。 于果举起推子瞄准,准备再次下手,却被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 珊珊开开门,看到老于背着手站在门外。珊珊连忙把老于迎了进来,招呼老于先自己随便坐。 于果端出一盘洗干净的红亮亮的苹果,摆在茶几上后在老于对面坐下。 “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打电话的结果,孩子接你电话,差点把房子给淹了。你来找我干嘛,又有新指示吗?” “我来跟你聊下他的事儿。” “他怎么了?” “你打算把你儿子怎么着?” “不知道。” “放屁!”老于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大声嚷了起来。 珊珊和夏天吓了一跳,但是于果很淡定地坐在那里毫无反应。 “我实话实说吧,本来没想他要留下来,”于果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靠,“他舅舅说得特别好,孩子在我这儿待几天,完成他妈一个遗愿就接走。孩子留在这儿期间呢,费用他负担。但是没想到这人翻脸不认账,不仅一分钱没付给我,还跟我来硬的,要跟我打官司。” “这是那个美国人说的?” “是。他还说孩子要姓夏不姓于。” “放屁!老于家的种,凭什么姓夏去!”珊珊和夏天又吓了一跳,反倒是于果这次很欣赏地看着老于:“同意。” 老于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于果,不管咱俩有什么过节,这孩子坚决不能回美国,跟那个老美,就说我说的,这孩子必须得姓于!” “同意。起码第一步是这样。第一步先让他上学。” 老于满意地点点头:“嗯,这个好,咱俩想到一块去了……小孩子必须得去学校学点东西,也能跟小伙伴一起玩。” 老于边说边下意识地看向夏天,注意到夏天的头发:“他头发怎么了?怎么跟狗啃的似的?” “我都说带他去发廊剪了!”珊珊委屈地看着夏天那惨不忍睹的头发。 “一小孩儿去什么发廊!你,夏天,你过来!” 老于抖开那块白布,重新将夏天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你行么?”于果很怀疑地问。 “什么叫行么?你忘了你小时候都谁给你理头的了?” 接过珊珊递过来的推子,老于一推子一推子地开始理发。 夏天刚才还只是打转的泪水,这次彻底流了出来……于果却没有在意夏天的情况,他看着老于那副认真的样子,陷入了回忆里。 第六章 上学第一天,办好入学手续后,于果和夏天在校门口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依依惜别”。夏天眼神凄惨地盯着于果,盯得于果很不自在。 “别那么看我,不就是上个学吗?晚上下学不就来接你了吗?” “你保证?” “我还能骗你吗?” “妈妈那天就说放学来接我,可是她就没来……” 于果一愣,脱口而出“那不是你妈出……”接到夏天的表情,于果吞下了后面的话,没忍心说下去。于果蹲下身,和夏天平视,“我保证,放学就来接你,现在,赶紧上课去吧。” 夏天一步一回头地在上课铃声里往教学楼走去。于果转身离开,拨通珊珊的电话,“喂?亲爱的,我解放了,中午一起吃饭呀?” 夏天难过地扭过头去。 背着书包跑到教室门口,夏天看见小艾正跟一个老师在说话。小艾看到夏天,示意夏天进去。 “夏天,以后你就是咱们二年级三班的学生了,我是你的班主任,这是咱们教语文的张老师。”夏天甜甜的喊了声老师好。 交代完毕,小艾离开了教室。张老师扶着夏天的肩膀,转向全班同学。 “我们今天上课前,要先认识一位新同学。夏天?能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吗?” 夏天点点头,面向全班同学:“我叫夏天,来自美国,我的家在洛杉矶,我妈妈是一个美籍华人,我爸爸……” 自我介绍完毕,张老师将夏天安排到一个空座位,旁边是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穿一件粉色裙子的小姑娘。 麻花辫姑娘冲夏天一笑,露出一个因为换牙而出现的一个牙洞:“你好,我叫刘梓甜。” “你好。” “我们的名字里都一个‘tian’字呢……” 夏天点头:“哦。” 下了课后,夏天和麻花辫就被一群孩子们围住,大家叽叽喳喳地问夏天很多美国的事情。被大家的热情感染,夏天也终于变得开心了些。 尤其是同桌麻花辫姑娘,总是给夏天那个标准的露牙的笑容,搞得夏天后来很不好意思,小脸变得通红。 放学铃响,学生们整理好书包一个个地跑出了教室。刘梓甜和夏天都收拾着书包。而坐在他们身后的三个男生走到刘梓甜旁边:“刘梓甜,和我们一起走吧。” 刘梓甜摇摇头:“不要,我要和夏天一起走。” 三人中间的一个胖男孩儿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冲着夏天扬扬下巴:“新来的,你自己先走。” 夏天看看他,接着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整理完后背起书包,然后对着刘梓甜说:“走吧。” 胖男孩儿向前一跨步,就将夏天和刘梓甜的去路全部堵住了:“我说让你自己先走,你没听到么?” “听到了,但是我不要听你的。刘梓甜自己说要和我一起放学的。” 胖男孩儿板着脸孔做出个很生气的表情,他一左一右的男孩儿也有样学样的对着夏天皱眉头瞪眼睛。夏天看着三人故作凶神恶煞的表情,很是无奈。 这时小艾从教室外捧着教案走过,刘梓甜眼尖看到,忙高声喊:“小艾老师!” 小艾听到学生喊自己,走进教室,就看到夏天和刘梓甜被三个男生堵在座位上。“毛多多,你又在做什么?” 毛多多看到有老师来,也不敢当着小艾的面欺负夏天,叫上自己的左右手,冲小艾鞠了一躬后就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室。 小艾问夏天:“夏天,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夏天看看刘梓甜,刘梓甜胆怯的没有吭声,夏天想了想,摇了摇头。 夏天和刘梓甜与小艾挥手再见,两人背着小书包往校门口走去。刚走出教室不远,就又被毛多多几人围堵了起来。 “可以啊,新来的,不听我们的话,还敢找老师来撑腰。”毛多多一副从电视上学来的黑帮老大的嚣张样子。 “老师不是我叫来的。”夏天无奈。 “哼,管你的。反正……”毛多多跨前一步,“你死定了!”说完带着自己的两个小跟班,一摇三晃地走了。 “怎么办啊,夏天。”刘梓甜被吓到了。“这三个男生可是M3啊。” “什么是M3?” “他们的名字大写都是M。那个胖子,他是头儿,叫毛多多。大家叫他饭团儿,他爸是做飞机上一特重要零件的,特别有钱。那个又高又瘦的叫孟子彬,大家都叫他篮板,人高手狠。那个卷毛他……他一点都不厉害,不过他特别会打小报告,最好别让他听到你说饭团儿和篮板的坏话,要不第二天保准遭殃……我们管他叫拉布拉多,你懂的。” 夏天正了正书包:“我才不怕。” “为什么啊?难道你练过功夫?跆拳道?拳击?” “因为我爸他……” “什么?” “没什么,反正我不怕他们。” 正陪着珊珊看电影的于果突然打了个喷嚏,抬头看看黑影中的空调口,怎么温度调得这么低呢? 夏天一脸坚定笑容地站在大铁门里面,看着家长接走了各自的孩子。 等了很久,学校已经人去楼空,夏天仍然站在那儿,于果还是没来。夏天突然觉得身后有异样,他一转身,毛多多们正站成一排,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夏天被推进小花园,饭团儿命令着夏天:“把书包拿来!” “你们想干吗?”夏天抱紧自己的书包。 “我们要看看你书包里都有什么!” “你们没权利看我的书包。” 饭团瞅了篮板和拉布拉多一眼,两个人扑上去就抓住了夏天的书包。夏天和两人扭打在一起,争抢书包。饭团儿大喊:“把他书包抢过来!抢过来!”篮板大力一推,夏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书包脱手,不结实的书包在拉布拉多手里散了架,里面的东西全都落在了地上,夏天的超人漫画书落在了泥里。 小艾背着包往外走,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夏天。夏天怀里抱着烂书包,屁股上全是泥,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夏天?你怎么弄得啊?打架了?”看着夏天一身的狼狈,小艾大吃一惊。 “我摔了一跤。” “摔得?你爸呢?” “还没来。” “这个于果……”小艾不满地拨通手机,手机里提示于果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小艾无法,只能拨通了大胜的电话。 大巴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大胜和三妹一起下车。“今天和恩人一起去溜车了,这不,接到你的电话,我们就过来了。” 两人看着夏天满身狼狈,三妹顿时就炸毛了:“怎么这样了!挺好一孩子,这是怎么弄得啊!” 呷哺呷哺店内,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面前一人一个小火锅。三妹不断给夏天夹菜。“夏天,你上学的事儿你舅舅知道吗?” 夏天摇头。 “那你这两天给你舅舅打过电话吗?” 夏天又摇头。 三妹犹豫了一下,对大胜和小艾说:“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孩子他舅舅打一个电话,把今天的情况跟他说一声。”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吧,就是摔了一个跟头……” 小艾白了大胜一眼:“我刚才带他去医务室检查了一下,除了摔了一屁股泥,书包摔烂了以外身上倒是没有伤。” “那书包一看就不是摔跟头摔坏的……”三妹压低声音。 “你也这么觉得啊,我刚才就看着不对。”两姑娘惺惺相惜地碰了个杯。“所以啊,我觉得要是和同学打架就不是小事了,还是得家长过问一下,要不孩子心理上要留阴影的。”“同意。” 眼看女子同盟就要建立,大胜赶紧插话:“冷静冷静!就算要家长过问,也是他爸过问,轮不到舅舅吧。” “问题他爸爸在哪儿呢?孩子第一天上学就忘了接……” “我爸没忘!”一直沉默吃饭的夏天突然喊了一声,三个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安静了。 大胜赶紧拿出手机:“我这就打电话……通了通了……于果,你哪儿呢?!哦,正接活儿呢啊?撞得严重吗?这么严重啊!保险杠都飞了?!” 大胜表情夸张地拿着电话往外走,三妹和小艾不作声的看着大胜演戏。“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大胜走出火锅店,对着电话着急地说:“于果!你哪儿呢!” “电影院啊,珊珊想看那动画片,《蓝精灵》。” “你脑袋被车门夹了啊?你儿子被你撂在学校一个多小时,你去看《蓝精灵》?我看你挺蓝精灵的你!” 被大胜一提醒,于果才想起夏天来:“我去!我给忘了!那……那他还在学校呢吗?” “等你啊!我和小艾把他给接上了,现在在你们修理厂对面的呷哺呷哺吃饭呢……那个,我提醒你一下,李三妹也在这儿。” “她怎么也在啊?她是不是特别没事干,人生特别苍白,以掺和人家家庭生活为兴趣爱好啊?” “注意措辞啊,她现在不仅是我的恩人还是我的合伙人,是我生命中仅次于小艾的女人,一会儿到了态度要恳切……你赶紧吧,我们等你,挂了。” 于果挂了电话,珊珊奇怪地问:“怎么了?” “赶紧,我把我们家那个蓝精灵给忘了。” 于果和珊珊坐到了几人对面,赔着笑脸:“感谢感谢……这顿算我的。”于果看了珊珊一眼,珊珊赶紧起身去结账。 夏天看到了珊珊时立刻就明白了,脸上明显不悦。 李三妹最先忍不住了:“你怎么这么不靠谱啊,把孩子一个人留学校,自己跑去hAPPY?” “我忘了。” “这也能忘吗?” “我老年痴呆提前了,经常忘事,什么上完厕所不冲水吃完饭又吃一顿觉得自己特有钱一掷千金这种事都经常干,有时候犯病了还不记得人……诶,比如你哈,你是谁来着?她……她谁啊?”于果问大胜和小艾。 三妹气得拿起钥匙和大胜小艾说声再见就离开了。 于果切了一声:“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小艾帮着三妹说话:“别叫嚣哈,你不占理。对了,明天你还得来学校一趟,把相关的一些费用给付了。” “什么费用?你们不是义务教育吗?” “义务的含义包括父母与家庭有使学龄儿童就学的义务,国家有设校兴学以使国民享受教育的义务,以及全社会有排除阻碍学龄儿童身心健全发展的种种不良影响的义务……” “打住,您直接说要交多少钱你们才义务?” “一般借读生是要交赞助费的,大概两万元到八万元不等,也视借读时间而定。我跟校长协调了一下,借读费就给你免了,你只交学杂费就行了,合计大概三千多块钱。” “这么多?早知道上个学要这么贵,我还不如给他找保姆呢!那……我们能退学吗?” 小艾愤而起身,拉着大胜离开。 珊珊买完单回来,看到大家都散了,有些奇怪。我……买单用了很长时间咩? 回到家里,于果问出了夏天满身泥和烂书包的缘故。 “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啊!” “这是我个人隐私。” “你多大一小破孩儿啊,就跟我谈隐私,现在你为了你隐私,这书包坏了,知道这书包我花了多少钱给你买的吗?八十!才背了一天就烂了,别想我再给你买新的!” 于果翻出一个超市环保袋子,甩给夏天:“用这个装课本吧。” 夏天吃惊地看了眼袋子,拒绝接受。 珊珊赶紧跑来打圆场:“拿这个好丢脸的,好像街上的欧巴桑,叔叔,不要啦,我给夏天买一个新的,阿迪达斯好不好?” 珊珊期待地看夏天,夏天扭头从珊珊手里扯过了袋子,把自己的东西胡乱放了进去。于果看见夏天眼圈红了,珊珊对着于果偷偷做了一个揉着眼睛哭的动作。于果叹了口气。转头一琢磨,带着夏天来到了楼下的空地上。 于果做了几个示范动作,一边说:“如果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这样他……然后再那样……” 夏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于果抓住了胳膊,一把按在了地上。 夏天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兴奋地盯着于果:“爸爸,真的么?你教我打架?” 于果皱眉:“什么教你打架!我在教你怎么保护自己!” 夏天无比激动地看着他。 “不许用那种眼神看我,跟你妈当年看我一样……快,用我刚才示范给你的动作,过来劈我!” 夏天雀跃地扑过去,又一次被于果摔在了地上。夏天又是一声大叫。“没事吧?”于果担心地问。谁知夏天幸福地摇摇头:“没事儿!” “那再来!”于果也感觉到了乐趣。夏天大喊着朝着于果扑了过去。 玩了一会儿,于果让夏天继续练擒拿术,自己反身上楼。 坐在灯下,正在给夏天缝书包。 第二天一早,夏天背着于果缝好的新书包,见着人就拦住:“你来劈我啊,来劈我!” 车厂众人看他有趣就轮番上阵,结果纷纷被摔在地上。 夏天得意地跑过来:“爸爸,你那招太棒了,你再教我一招吧!咦,爸爸,你在算什么呢?” 拿着计算机算账的于果被夏天打断,抬头看着夏天的一张小脸忽然想到了什么。“夏天,你看,你现在上学了,挺开心的是吧,不过你知道上学要花钱吗?知道要用多少钱吗?” 夏天眨了眨眼睛,琢磨了下,“我听小艾老师说过,好像要三千多。” “这个我呢,之前欠了你珊珊阿姨好多钱还没还,车厂的工资也预支了好几个月不能再预支了……知道什么是黔驴技穷、穷途末路吗?” 夏天摇头。 “就是一头驴没路可走了。我就是那头驴。遇到一头特别可怜的驴怎么办?” “要帮助他。”小夏天很有正义感地说。 “好孩子,果然冰雪聪明!”于果一副你深得朕心的神态,拿出手机,放在夏天面前,“你舅舅电话知道吧?” “嗯。”小夏天点点头。 “刚才告诉你的都记住了吗,知道怎么跟你舅舅说吧?” 继续点头。 “千万别说我让你打的,懂吗?” “懂。” “那打吧。” 夏天刚拨号到一半,又停下:“爸爸,我可以跟舅舅说英文吗?我用英文说假话比较像真的。” “可以。不过咱们不是说假话去,是忽悠,忽悠你懂吧?” “嗯,我们不是说假话。” 夏天拨通了电话,用英文和泰勒说话。于果听不懂,站起身到旁边抽烟,心里带着期待和忐忑看着夏天。 很快,夏天便放下了话筒。 于果扔下烟头,期待地看着他。“怎么着?你舅舅怎么说?” “我舅舅说这笔费用是应该由你来负担的。” “S!”于果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心里想,敢情这美国舅舅也不是冤大头。 不过于果依然没完全死心,他拿过手机翻出一个号码,然后又把手机递给夏天。“你再打这个电话号码……还是千万别说是我让你打的。” “嗯,明白。”夏天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于建国。 “要是他问你怎么想起打给他的,你就说……” “我就说他是我心里最亲的人。”夏天开心地说。 于果睁大眼睛带着惊喜和赞许地看着夏天:“这孩子像谁啊,太聪明了!这还真是像我的种啊。” 学校门口,夏天又和于果依依惜别。 “那招记住了吗?”于果看到夏天狠狠点头,“也别下手太狠,点到为止,注意涵养。”夏天充满勇气地点头,然后跑了进去。 于果并没离开,一个劲往来学校的那条路上看。不一会儿,就见到老于挺着胸,背着手,朝这边走来,手里捏着一个尼龙口袋。 于果赶紧戴上墨镜,调整了一下状态,假装没看到老于似的往前走。直到于建国喊住他,他才停下来,诧异地看着于建国:“你怎么来这儿了?” 老于心情很好地回道:“我给我孙子交学费!” “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的事儿跟你没关,不劳你费心。” “你那是放屁,这是你的事儿吗?这是我孙子的事儿,你不知道我孙子给我打电话吧?你知道我孙子在电话里怎么说的吗,我大孙子跟我说,爷爷你是我心里最亲的人了,所以我给你打电话,你一定得帮我一个忙……我的宝贝孙子让我来的,你给我起开。” 于果不依不饶地拦着老于:“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你长这么大!你跟你妹妹不都想跟我脱离关系吗?脱!你和你妹妹不是都发誓这辈子不再花我一分钱吗?你们有志气!我孙子,明白孩子,认我这个爷爷,花我的钱。起开!”老于固执地推开于果。 于果状似无奈地让开了路,老于得意地背着手走了进去,又想起什么转过身:“哦,对了,夏天不让我跟你说他给我打过电话,你小子别给我说漏了!” 于果看着老于哼着小曲背着手走进学校,也开心地带上墨镜转身离去。 自从那天作为“私人导游”陪着泰勒游玩过颐和园后,三妹就一直没和泰勒见面,偶尔会发个短信联系下。这一天,泰勒发来短信,邀请三妹出去玩,见面的地点却是在酒店的停车场。三妹奇怪之余却只是感到开心而已。 一身骑行服的三妹走到停车场,注意到旁边的一辆机车上一个皮衣男正在发动摩托。 三妹看着炫目的机车,不由自主地念叨着:“12款的883N硬汉,磨砂黑,马蹄点,呼啸鹰点火器,限量版的运动坐垫……这简直就是一台梦幻般的机车啊!” 皮衣男一回身,正是泰勒。三妹很是吃惊!泰勒神秘一笑:“怎么?有规定我不能骑机车么?” “可是你怎么会有这样一辆车呢,还是在北京……” “我是哈雷的会员啊,全球的。” “酷诶!”三妹兴奋地就差跳起来了就好像是哈雷会员的是她自己似的。 “要不要一起去兜风?” “好啊,正好检测一下你的车技是不是和你的外表看起来一样酷!” 两辆重机双双停在李三妹的家门口,熄火,两人同时摘下了头盔。“稳定但速度快,灵活又守规矩,女孩儿像你这样技术的真不多,而且,你骑上车更像一个小女孩儿了。” “这些表扬,我就都臭不要脸地认领了。”三妹不好意思地暗自吐吐舌头。 “早知道你这么不谦虚,我就索性多夸点了。” “以后要多夸我,就爱听好听的。” 泰勒看着李三妹灿烂的笑容:“你特别喜欢笑。” “什么?” “我说,你特别喜欢笑。” “是傻笑吧!” “傻笑也是笑啊。而且比其他的笑容可能更真诚。” 正聊着,李家大门开了,周云清穿得特别隆重地出现在了门口,披着披肩,金光闪闪地着实晃到了李三妹:“是泰勒吧?” “妈,你怎么出来了?泰勒,这是我妈。” 泰勒赶紧上前问好。周云清特高雅范儿点头:“进来坐吧,家里什么都有的,咖啡有的、茶有的、红酒也有的。” “今天就不打扰了,太晚了,改日吧,改日我再来拜访阿姨。三妹,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泰勒道了晚安便跨上车离开了。 三妹站到周云清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怎么样啊,看清楚了么?”周云清终于放弃了拿捏了半天的高雅范儿:“太帅了啊!” 洗完澡的三妹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见李三弟正站在周云清房门口伸着脑袋看热闹,便也凑了过去。“喂,干嘛呢?” 李三弟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示意她听。三妹侧身听,周云清正在打电话:“喂,表婶啊,是我啊,云清,没大事,我就是跟你说啊,我们家三妹要结婚了,是啊同喜同喜,男方是个大律师,是啊,而且啊,还是美国人,有绿本子的……你讲什么,你才二婚呢!我家三妹这是第一次!” 三妹和三弟都禁不住皱眉,三妹很不爽地问三弟:“谁允许她这么快就昭告天下了,她都跟谁说了?还第一次,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别扭!” 三弟扳着指头数给三妹听:“二姨三姨四姨大姑父大姑表婶二姥姥四姥姥大舅和大舅的弟媳妇……反正还活着的亲戚她都打过招呼了。而且咱妈,还报了班呢,学什么美国话去了。” 白天。周云清散着头发,穿着长裙,围着大披肩,一副三毛的打扮,在英语培训班的前台看课程介绍。 “阿姨,具体选哪个课程,主要还是看您的诉求,是为留学啊,旅游啊,还是商务社交?”前台姑娘特别热情地向周云清介绍着各种不同种类的课程安排。 “写诗。” “……写……什么?” “写诗。” “……”前台盯着周云清,缓了一会儿,“阿姨,我给您推荐这个班,特点就是,按课时计费,上满30课时可申请高级班,零基础,无考核。” “那得多长时间能用英文写诗啊?” “您要写多长的诗?” “十二行的吧。” “快的话,半年吧。” 周云清想了下:“那还行,我一时半会也去不了美国呢。在国内还是可以先写中文的。” “阿姨,是这样,来我们这儿报名的学员都有一节免费试听的体验机会,10分钟后就有一节课,您要不就先试听下?” 周云清很开心地询问了教室,走进去,坐在了教室的第一排,后面是一群神头鬼脸的小孩儿,周云清浑身不自在。 老师在黑板上板书完,回头看大家,扫视到了周云清:“今天我们接着讲动词的各种形态……哦,今天又有一位新同学,这位……同学,您可以用英文介绍一下自己吗?” 周云清很是窘迫:“我……我英语不好的。”正在尴尬时,教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风衣、银白色头发、非常有气质的老头走了进来。 “非常抱歉,我迟到了。”老头儿走到周云清旁边,指着旁边的空位问:“可以么?”周云清脸红了下,如害羞的少女般,轻轻点点头。 周云清偷瞟老头儿,发现老头儿也在看她,心中一阵小鹿乱撞。老头抽出派克钢笔,在练习本上写了三个非常漂亮的字,推给了周云清。周云清小声地问:“席慕云?” 周云清接了老头递过来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席慕云接过笔和练习本,分别用圆圈勾出了两个名字共有的“云”字。周云清的脸立刻绯红了。 母亲的异常状况,没有引起三妹的特别关注,她此刻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事业。在店门口,大胜和李三妹仰头看门脸上的牌子:“三胜旅行社”。 大胜:“李总,感觉怎么样?” 李三妹:“有点飘,齐董你呢?” “特别飘。” “只允许咱们飘一分钟,接下来就得干点实事了。” “30秒吧,作为管理层,不能太撒娇。” 李三妹点点头:“那就10秒。” 正幸福着,于果领着珊珊,扛着墩布拎着水桶来了,小艾牵着夏天跟在后面。 三妹看到于果不怎么开心,低声对大胜说:“你找的开荒公司就是他们啊?” “得有成本意识啊李总,开荒公司按小时算钱,跟上出租车看着跳表似的。你看看这些人,纯公益劳动,年轻体壮,干完了给顿麻辣烫就乐得什么似的。” 小艾上前挽住李三妹的胳膊,将她拉到另一边:“我知道,于果在这里,你很不自在,你就当他是夏天带来的外挂喽。”两人在角落里一番挤眉弄眼。 珊珊跑过来,拉住大胜:“齐哥哥,我们来的路上叫了披萨,一会儿送过来。祝你们开业大吉。” “看看,还外带一顿中饭。珊珊,太谢谢了,你看有些日子不见,又漂亮了。” 嘻嘻哈哈完毕,众人各自领着工具开始打扫。于果和珊珊擦窗户,小艾和大胜一个扫地一个拖地,三妹带着夏天擦拭屋内的桌椅板凳。办公室很快就焕然一新。大家却一个个汗流浃背。 大胜摆弄着一台二手小风扇,但是不论怎么倒腾,风扇就是不肯工作。大胜郁闷地狠狠拍了风扇一掌,风扇回光返照般慢腾腾转了两圈,然后就蹦着火星彻底歇菜了。 于果热得满头大汗:“大胜,我说你的成本节约得也有点儿过了吧。空调罢工后是风扇歇菜,这炎炎夏日的,你想把你的顾客都闷死在这里么?” 大胜自己也连连擦汗,嘴上还不服软:“哈,你们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么,心静自然凉。” 珊珊提议道:“要不然这样吧,今天是开业第一天,我们换地儿开个泳池party,继续我们的开业庆祝啊!” 一呼百应。 游完泳,众人回到旅行社门口,夏天眼尖,最先发现门口放着两个又体面又高档的花篮:“好漂亮的花篮啊!” “谁送的啊,都没签名。” “还不止花篮呢,你们看这个……”大家顺着珊珊的指向,发现旅行社门口多了一副对联。草书,字特浑厚。 大家都面面相觑。“这写的什么啊?”大胜摸着下巴扫视着来回扫视着对联。 于果凑上前:“我看看哈……上联是给你一杯忘情水……下联是对你爱爱爱不完。” “你们别贫了,人家这字正经是有功底的。” 一直发愣的三妹突然转身,朝着楼下跑去。 一辆豪华的商务车停离旅行社门口有些距离的阴影里。三妹跑了过去,泰勒开车门出来:“还喜欢么?” “当然喜欢,那对联是你写的吗?” “既然是贺喜,一定要自己亲自动手才有诚意。” “你怎么知道我的旅行社开在了这里?” “只要我想知道的事儿,都能知道。怎么样,完事了吗?一起吃饭?” “完事了,不过刚才已经和我的朋友们吃过饭了,刚刚游完泳回来。” 众人也跟着下来了,泰勒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夏天,还有于果。“也包括他吗?” 三妹尴尬地看于果:“他是我合伙人的哥们,我跟他不熟。” 泰勒似乎没听见三妹说什么,大步走了过去,来到了于果的面前。“能跟你聊两句吗?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哪儿?” “上我车吧。” 泰勒率先转身,于果跟上。 “爸爸……”夏天轻轻喊了一声。于果没有听见,跟着泰勒上了车,泰勒带上了门。 “你想跟我谈什么?”于果一扫刚才的开心,板着脸问。 “夏天怎么样?” “你刚才不是看到了么,很好啊。” “能具体说说吗?我想我作为夏天的舅舅还是有权知道他的生活状况的……可以吗?” 众人都紧张地盯着泰勒的那辆车。 “你们说那泰勒不会把于果在那车上……”大胜不安地说,同时还用手做出了一个往下砍的动作。 小艾瞪大胜一眼:“乌鸦嘴!摸木头。” 这边厢还在猜测着车里的情况,那边厢车门打开,泰勒和于果都下了车。 珊珊跑了过去:“叔叔,他没把你怎么样吧?”于果铁着脸,不说话。 三妹也跑了过去,问泰勒:“你跟他谈什么啊?”泰勒恢复了一贯的风度:“没大事儿。” 泰勒上前跟夏天嘱咐道:“夏天,如果你在于果家住得不开心,或者他对你不好,你可以告诉我,知道么?” 夏天不高兴地看着他,没有回应。大家看向于果,发现他脸色铁青,却什么也没有表示。 泰勒和三妹上车离开,大家都围住了于果。 “哥们儿,他没为难你吧?” “没事儿,今天大家都累了,散了吧。珊珊,带夏天上车,咱们也撤了。” 珊珊开着车,不时看一眼于果。于果闭着眼睛,假装睡觉。而夏天的确玩累了,窝在后座上真睡着了。 “叔叔?睡了?” “嗯。” “怎么啦?累了?” “嗯。” “要不要去我那儿?我给你做个全身的SPA?” “嗯……不行!还带着夏天呢,他累了,得把他送回家睡觉。” 珊珊懊丧:“把夏天放爷爷那儿不是挺好的吗?带回家又不知道有什么麻烦……” 于果突然大吼:“什么麻烦,没有麻烦!” 夏天也被这突然来的一声给吓醒,茫然地看着于果和珊珊。 珊珊也吓了一跳,委屈得很:“你凶我干吗啊,我送你们回去就是了!” 于果把头扭向窗外,回想起刚才在泰勒车上的情景。 “你说夏天在你那里过得很好,但是据我所知,情况并不是这样。” “你知道你还问,诚心啊!” “我是诚心劝你不要跟我对着干,你这样硬撑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你迟早会来找我重签那份你赖掉的授权。” 于果冷笑一声:“是吗?可我跟你想的正相反,我觉得你这样在中国生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我劝你赶紧把酒店退了,哪儿来的哪儿去,多攒点钱,以后老了没人养老很凄惨的。”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你会有更大的麻烦的,于果。” “走着瞧吧。”于果一副不屑的样子,摆了摆手想要开车门,泰勒伸手将他挡住。 “一般我开始的谈话都由我结束……我想告诉你最后一件事儿就是,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我讨厌的是威胁,但是如果你真心实意地求我,我或许会考虑把钱给你,只要你永远不见夏天……” “去你大爷的,老子富贵不能淫!” 于果一把推开泰勒,强行拉开门下车。 第七章 学校里,下课铃声响,老师布置完作文就宣布了放学。学生们纷纷起身,抽出书包,冲出了教室。 夏天冲到学校门口,在人群中搜索于果的身影,却怎么也看不到他。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拍了拍夏天,夏天回头一看,老于站在身后。 “你怎么来了?”夏天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这孩子,看见爷爷也不叫,没礼貌。”老于装作生气。 “我爸爸呢?”夏天没有被老于吓到,坚持找于果。 “你爸爸他忙,以后都是我来接你。先到我那去,晚上他再把你接走。”老于看夏天的态度,也没办法,只能耐心地解释。 夏天带着失望,答应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是真忙假忙,反正他这个人,整天也不知道都干些什么,也没见他干出个什么名堂来。你以后可不能像他那样,游手好闲好高骛远。我其实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来接你的,要不然……”老于自话自说着往前走,说着说着一转身,夏天不见了,再一看,夏天已经沿着学校的围墙向前走去,于建国赶紧跟上。 夏天跑过一家玩具店的橱窗,跑过去又跑了回来,趴在橱窗玻璃上看着里面的玩具。于建国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夏天出神地望着橱窗里的机器汽车模型:“我想要这个。”老于一皱眉头:“看见什么就要什么,那哪行啊,不行!” “可是我想要。” “不行,懂吗?不能看到什么想要就要,这样是不对的。” “那我应该怎么说你才给我?难道要我说我不想要你才给我买么?可是谁会给别人买别人不想要的东西?” “你这个……”老于发觉自己的脑袋有些跟不上这个白来的大孙子。 “所以其实你根本就不想给我买,那我说想要还是不想要有什么区别?”说完,夏天转身走了。 老于跟在后面,有点被他绕蒙了:“小嘴比他爸还溜。真是我们老于家的遗传嘿。” 离开了玩具店,老于带着夏天在农贸市场买菜,手里已经拎着黄瓜、面条等东西。二人来到一处买调料的摊位前。“给我来半斤大酱。” 夏天踮着脚尖扒着大酱缸非常好奇地问:“这些黑糊糊的东西是什么?” “没见识了吧,小子,今天爷爷给你露一手,让你尝尝全北京最地道的炸酱面。”老于对自己的手艺很骄傲。 “炸酱面,我吃过啊,是韩国料理,很简单,也没多好吃啊。”夏天对于炸酱面表示兴趣不大。 老于撇撇嘴:“什么韩国料理,这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吃食,怎么现在什么都成他们韩国的了,记住了,北京炸酱面,没他们韩国人什么事儿。是咱老北京人发明的美食。” 小贩将包好的酱递给于建国,夏天趁机闻了闻酱缸,一皱眉头:“好臭啊!” “你懂什么,吃起来就香了……再说这也不臭啊……臭吗?”老于对于孙子的反应很是不满。 夏天拼命点头,老于故意将酱袋子送到夏天鼻子下面:“来,再闻闻,闻习惯了就不觉得臭了。”老于乐呵呵地逗着夏天。夏天歪着身子扭着头躲开了臭酱攻击,捏着鼻子对老于说:“我不喜欢这种臭臭的东西,只有臭小孩才吃臭东西。”夏天可爱的表情和动作,逗得老于和小贩们都哈哈大笑。 回到老于家后,于建国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开了,夏天摊开作文本,支着脑袋望着窗外。 老于忙里偷闲走进客厅,看见夏天在发呆:“发什么呆呢?好好做作业!” “爷爷,老师布置的作文,但是我不知道写什么。” 于建国探过头来看了一眼,作文题目写着《我的某某》,后面还空缺着。 “这有什么难的,你跟谁最熟就写谁呗,比如说,可以写我的妈妈……” 夏天突然啪的一下合上了作文本,老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那要实在想不出来就先别想了,过来给我帮忙吧。” 爷孙俩坐在餐桌前,老于一边剥蒜皮一边“启发”夏天:“其实这种作文并不难写,关键是看你要写的人是谁了,你要是写一个有特点有故事的人,那就简单多了。” “可是我不认识又有特点又有故事的人啊。” “怎么不认识,仔细想想。” “有了!” “谁呀?说说。”老于很期盼地连声询问。 “爸爸!爸爸是超级英雄……” “唉,你打住,写作文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么?”老于有些失望,“是真实!你爸爸那点事……我都不爱说他,今天挺高兴的咱们不提他,你再想想别人。” 夏天剥着蒜瓣,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有了。” “嘿,怎么会没有呢!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说……我是说打个比方,不是让你真的就写我。比如说,你知道爷爷立过几次功么?知道爷爷得过多少勋章么?知道都是怎么立下的这些功么?不知道吧。” 夏天诚实地摇摇头。 “我就是给你举个例子,不是让你真写我啊……有一次……”于建国眉飞色舞地开始说自己当年那些得意的往事,说着说着手舞足蹈地拿着锅铲比画起来,夏天听得起劲,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爷爷。 一个多小时后,一碗卖相很奇怪的炸酱面放在了夏天的面前,于建国略带尴尬地站在对面:“这个,有点糊,凑合吃吧。总比红军过草地吃皮带嚼草根强。” 夏天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怎么样?”老于有点担心地问,他可不想第一次给孙子做饭就得到一个臭酱面的评价。 夏天看了看老于,却没说话,拿着筷子,按照老于之前教的办法,卷起面条,吃了一大口,冲着老于点点头,嘴里都是炸酱。 老于看到这一幕,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笑着对夏天说,“今天这个酱火候稍微过了一点点,不能代表爷爷的最高水平,凑合吃吧,改天爷爷再给你好好做一次。” 夏天吃得嘴边和手上都是炸酱,抓起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 于建国从夏天身上看到了于果小时候的影子。小时候的于果和于实坐在餐桌前吃炸酱面,也都和夏天一样吃得嘴边和手上都是炸酱,然后兄妹俩就会争抢一块抹布擦手。这一幕幕,如同电影般在老于心里闪过。 老于看着夏天,慈爱地伸出手摸了摸夏天的头:“你在家自己写作文,爷爷出去一下,去去就回。”夏天边吃面边点点头,一副乖乖的样子。 天色已晚,玩具店正要打烊,刚要关门,老于出现在了玩具店门口。 “麻烦你,我要这个!” “我们马上要关门了,收银机已经锁了,没法刷卡。” “没关系,我这带着现金呢。” “好,大爷,这个模型八百九,没有打折,您确定要吗?” “啧啧,这玩意还挺贵,快赶上我一个月退休金了。要了,要了啊!” 老于回到家,看到夏天坐在餐桌前还在考虑着作文的内容,老于假装不经意地将玩具放在桌子的一边,然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夏天。 夏天被老于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抬头发现了机器车模型,蹭的一下站起身抱起那辆玩具车。 “干什么?先做功课,做完了再玩。”老于貌似严厉地训斥道。 “爷爷,先让我看一下下,就一下下。”夏天用他能用的最可爱、最萌的语气和动作,拉着老于的手不停地撒娇。 “那就看一下啊,看一下就去写作文。”老于全面投降。 夏天使劲地点头,老于将玩具推到夏天面前,夏天三下五除二打开包装,兴奋地看着玩具。 “行了!写作文,写完了痛痛快快地玩。” 夏天回到座位上,拿起笔开始写。 老于状似不经意地溜达到夏天的身后,偷瞄了一眼,看到夏天在作文本上写上了“我的爷爷”四个字,老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于果来到老于家的时候,夏天已经抱着机器车模型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于果指着夏天怀里的玩具问:“这哪儿来的?” 老于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张报纸:“我买的。” 于果酸溜溜地说:“哟,这爷爷当得,够贴心的呀。还是隔辈亲啊,我小时候怎么要什么没什么呀?” “你怎么不说你小时候有多调皮捣蛋啊,整天闯祸没有个消停的时候,三天两头我被老师叫到学校去,你要像他一样听话一样懂事……” “行了打住吧,又血泪控诉是吧。我就不明白了,我小时候能有多坏啊,怎么让你说得跟人民公敌似的。” “你以为你不是么?” “我那是反抗暴政,属于革命范畴之内。” 老于哼了一声,继续看报纸。 于果收拾夏天的东西,在餐桌上发现了夏天的作文本,翻开一看,看到了《我的爷爷》作文标题。“哦,原来是另有玄机啊,我说呢,您这无利不起早,也忒功利了点吧。” “孩子心里自有一杆秤,你别看他小,他比你可懂事多了。” “得嘞,您万事有理,永远光荣伟大正确。走吧儿子,跟爸爸回家咯。”于果抱起沙发上的夏天离开了老于家。 老于在后面看着于果的动作,不放心地大喊:“你小心着点儿,别把孩子给摔了,这晚上凉了,你给孩子多披一件衣服,别着了凉……” 当夏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修理厂的于果房间。夏天没有看到自己的机器车模型,立即起身寻找。 “别找了,在桌上呢。”于果从厕所走出来,就看见夏天满世界的翻找。 夏天光着脚跑到桌边,拿起玩具车开始玩。 “行啊,小子,让抗拒腐蚀永不沾糖衣炮弹的老于同志都学会行贿了。”于果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话里话外都透着那么一股酸酸的味道。 “什么叫行贿?”夏天听不懂于果在说什么。 “就是讨好你,买通你。这东西不便宜吧,老于同志够下血本的呀。” 夏天还是听不懂于果在说什么,只是专心玩自己的。 于果见夏天不为所动,只能进一步引导他:“夏天啊,爷爷说今天老师留的作业是一篇作文是不是啊?” 夏天点点头。 “哦,那你准备写谁呢?” “爷爷。” “为什么?你跟他熟吗?” “因为爷爷有特点也有故事,而且他的故事都很精彩。” “他是不是告诉你他立了很多功,有好多的勋章,还告诉你他是怎么带着部队冲上了无名高地,浴血奋战拿下了阵地。” “你也知道?”夏天从玩具车上抬起头来。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听他说这些耳朵就听出茧子来了。这个老于同志啊,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些,一点进步都没有,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他就不能有点新鲜的么。” “爸爸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一堆奇奇怪怪的单词听在夏天耳朵里完全就是听天书一样。 “我是说,人啊,不能永远活在过去,这是一。二呢,做人要低调,不要做过些什么就整天挂在嘴上说,这样不好。你比如我吧,我,是吧,我都做过些什么,你知道的……” 夏天使劲点头。 于果见引导有了起效,继续道:“但你见我跟谁说过么?我有整天把这些事挂在嘴上么?没有!比如说……我是说打个比方,就是个比方啊。比如说,你知道我都去过哪些地方么?知道解决过多少次地球危机么?知道我是怎么解决这些危机的么?不知道吧?” 夏天摇头。 “所以啊,真正做大事的人,都很低调,得保持住自己的身份……” 夏天把玩具车放在一边,特别认真地坐在于果面前:“爸爸,那你能跟我说说你的事情么?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都是妈妈告诉我的……现在,再也没人跟我说这些了。”夏天露出了难过的神情,于果有些不忍:“好吧,就这一次啊,下不为例。” 于果开始眉飞色舞地讲故事:“有一天,我正在路上救援一辆抛锚的汽车。你知道的,我用这个身份作掩护的……这时候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非洲的国际区号,非洲你知道吗?” 夏天点头。 “……我接通了电话,电话是姚明打来的……” “姚明!”夏天兴奋地高喊。 “没错,就是那个姚明,大高个儿,打球那个。他跟我说,发生了一件紧急状况,需要我马上行动。我说不行啊,我这修车呢,他说这事非我不可……”于果眉飞色舞地给夏天讲故事,说着说着,也像老于一样手舞足蹈起来了。夏天全神贯注地听着,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第二天在学校,课间休息,刘梓甜在座位上叫夏天玩儿跳棋。突然,棋盘上映出了三个黑影子。不用抬头,夏天也知道是毛多多几人。 “刘梓甜,你不要和这个假洋鬼子玩儿,我们去操场上玩儿吧。” “我不要!” 毛多多根本不理睬刘梓甜的拒绝,竟然上手拉着刘梓甜往外走。夏天站起身阻止毛多多的粗鲁举动。 “洋鬼子,这里没你的事儿,别再多管闲事知道么?”篮板推了夏天一下,夏天跌坐在座位上。 夏天有些生气了,噌的一次站起身:“你们太过分了。” 刘梓甜吓得扯着夏天的衣裳:“夏天,你不要和他们吵。” “刘梓甜,你别怕,我爸爸是超级英雄,他会保护我们的。我爸爸说了,遇到这种恶人,我们就要反抗。” 毛多多、篮板和拉布拉多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抱着肚子狂笑起来:“哈哈哈哈,超级英雄!哈哈哈哈。” “我爸爸是超级英雄。哈哈哈哈。”毛多多学着夏天的口气,笑得前仰后合地。“喂,你爸爸会飞么?他怎么不飞着送你来上学啊!骗子,你爸爸是个大骗子!” 夏天愤怒了,拼尽全力朝着他们冲了过去:“你胡说,我跟你拼了!” 篮板和夏天两人都鼻青脸肿,小艾带着两人看过校医后,分别打电话将篮板爸爸和于果叫来了学校。 当于果来到办公室外面,看到夏天正靠墙站在一边,篮板则和篮板爸爸一起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篮板还在喝着饮料。 于果走到夏天面前,左右查看了下夏天脸上的伤。“打架了?” “嗯。”夏天有点胆怯的答应着。 “为什么啊?” 夏天扭过脸去依然很气愤地说:“他说你是骗子!” 于果点了点头,指着篮板问:“你把他怎么了?” “我就是按照你教我的擒拿术,然后……他就流鼻血了,还哭了。”夏天带着一点鄙视和无辜的解释给于果听。 “你哭了么?” “没有!”夏天骄傲得如同小公鸡一样。 于果冲夏天比了个大拇指,转身走进办公室直奔小艾,小艾还没说话,于果就把墨镜摘了下来,手撑着桌子。“小孩子打架,凭什么他儿子坐着,我儿子就得在外面罚站啊?” 小艾还没说话,篮板爸爸就拉着篮板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你就是夏天的家长吗?” 小艾刚要站起来接话,就又被于果挡住了:“对,我就是。” 篮板爸爸上下打量于果:“够年轻的啊,怪不得不会管孩子。” 于果输人不输阵的牛劲儿又上来了:“确实没什么经验,要不您教教我。”小艾赶紧站起:“于果你注意态度!”于果转头看小艾:“我态度不好吗?”小艾压着火:“反正我提醒你注意,这是学校。你是来解决问题的,别把事情扩大化。” “好,我注意态度,你们等下。”于果说完转身来到走廊,拉着夏天走进办公室。 站在篮板父子对面:“你说我们家孩子打了你们家孩子是吧?” 对方点头称是。 “你说我们家孩子把你儿子打得流鼻血了是吧?” 对方点头称是。 “你想怎么解决这事儿呢?” 篮板爸爸以为于果在进行自我反省:“老师在这儿呢,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 于果特别诚恳地又开了口:“道歉真的不行,我刚才问了一下,你儿子说我是骗子我儿子才动的手,我现在也站在这儿了,我显然不是一个骗子,那你儿子就是诬陷好人了。所以要道歉也是你儿子跟我道歉,至于说赔偿……你儿子鼻子流血了,我儿子脸青了,嘴也肿了,要是我赔偿你儿子的鼻血,你是不是也得赔偿我儿子的脸青嘴肿啊?” 篮板爸爸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这样,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俩再打一次,你儿子把我儿子打出鼻血,我儿子把你儿子打成鼻青脸肿,咱们就算两清了!” 篮板爸爸瞬间就愤怒了:“胡闹!简直就是流氓!” “你丫说谁是流氓?”于果也怒了。 “我说你是流氓,瞧你这素质!怪不得你儿子动手打人,一个流氓能教育出什么好鸟?” “你丫再说一遍试试!”于果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小艾赶紧冲过来,站在两人中间:“你们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当着孩子呢,你们干吗呢!” 于果闪开小艾,一把把夏天推到了篮板爸爸跟前。“我教育不好,你替我来教育,你来!”于果带着十足的挑衅味道。 篮板爸爸被于果激得也有些上火,一把抓住夏天的领子:“你还真别以为我不敢!” 于果一看篮板爸爸揪住了夏天,真火了,一把抓住了篮板:“你敢教育我儿子,我就敢教育你儿子你信吗?” “你松开我儿子!”篮板爸爸一看于果揪住篮板,更是抓紧了夏天。 “你他妈先松开我儿子!”于果丝毫不让。 二人僵持不下时之时,就听小艾怒火冲天地拍案而起:“你们都给我住手!这里是学校!要打架出去打去!” “出去就出去。”两个爸爸异口同声道。 一个小时之后,在医院里,于果鼻青脸肿地面对着不断抽泣的夏天:“你哭什么啊,我又没死!”夏天抹了把鼻涕:“你都被打成这样了!”于果转头看看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形象:一只胳膊打着石膏,脑袋还被止血网套着。 这时篮板爸爸带着篮板从走廊上拐过来,他只是受了点轻伤。 于果摆出一脸嚣张和不屑的表情看着那对父子。 篮板爸爸站在了于果面前,眼睛向下看着于果父子俩,然后掏出钱包,很随意地点了一千块钱,扔在了于果面前:“今天老子打爽了,医药费算我的,改天你儿子还想受教育,尽管找我。” 粉红色的人民币落在于果面前的地上,篮板爸爸带着篮板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篮板回头冲夏天做了一个不屑的手势,夏天抽泣得更厉害了。 于果见人走了,立马恢复了平时的神情,对夏天吩咐道:“别哭了,赶紧的,把钱捡起来!” “我不捡!”夏天大喊。 “喊什么喊!跟什么较劲不能跟钱较劲知道吗?他们把你爸打了,这是给你爸的赔偿,赶紧,把钱给我捡起来!”于果耐心地劝解着夏天。 夏天还是不理睬于果,转身大哭起来。 于果不耐烦,蹲下身子,跪在地上,勉强一张张地捡着散落在地上的钱。 “Oh……my……god……” 于果听到声音抬头,看到珊珊站在那里,吃惊地看着这挂彩的两父子。 于果和夏天坐在珊珊的车上,珊珊驾着车,看看于果,于果望着窗外,再看看夏天,夏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珊珊努力缓解气氛:“明明是一张汤姆克鲁斯的脸,现在都变成宋承宪了啊,叔叔,你明知道我不喜欢韩国风的。” 于果却并不领情:“行了啊,说了20分钟了,你不怕你那嘴肌无力吗?回去上点药,明天就又汤姆了。” 珊珊拿起手机,趁着红灯的空当对着于果按快门。 于果连忙用手捂住手机摄像头:“你要干嘛!” “我要取证,发围脖,让社会舆论谴责那个滥用暴力的某某人他爸。” “别闹啊,人家付了钱,就算两清了,你别给我惹事啊。” “叔叔,你这样好卑贱啊。” 于果掏出一千块钱,放在旁边的手刹上:“好男人是什么,就是在外面卑贱,换来幸福给自己的女人。这钱你拿着,想买什么买什么,迪奥香奈儿哇萨赤。” 珊珊看着于果一说大声就扯到嘴角的裂口:“算了,我才不忍心花你的血泪钱。” 夏天猛地向前探身,一把抢过那一千块钱,然后飞快地扔出了窗外。 于果阻止不及,气得大喊:“你疯了。” 夏天毫不畏惧地大喊回来:“我不要你拿他的钱!” 于果忍着火,让珊珊掉头回去。 珊珊刹车,探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红票票们的身影了。 于果回身,气得全身发抖,指着夏天发狠:“你等着,回去我再收拾你!” 珊珊看着夏天,想讨好于果,装出一副大人口吻责备夏天:“夏天,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你爸爸费了好大力才给你找这么一个好一点的学校让你去上学,这才几天啊,就惹这么大的祸。” 夏天沉默。 “你还说你爸爸是超级英雄,谁信啊,难怪人家要说你爸爸是骗子。” 夏天沉默。 “你妈妈那是骗你呢。你都多大了,这些哄小孩儿的话你还信。以后不要再说了知道吗?” 夏天继续沉默,反倒是于果不耐烦了:“你别说他了行么?你说他不合适。” “我说他怎么不适合了?” “他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于果坚定又不耐烦地说。 “你这样说,也太伤人了吧?”珊珊一脸的委屈和不爽。 “我就事论事。” “那我以后跟你结婚了,不是他妈妈吗?”珊珊很不爽地跟于果犟嘴。 “那也是后妈。” “后妈才更应该管他,难道要讨好他才算对他好吗?” “你现在还不是后妈呢,等咱俩结了婚再讨论这件事行吗?” 夏天突然插话:“你不是我妈妈!” 一句话就让珊珊火冒三丈。“我是不是你妈妈不由你决定,你爸爸娶了我,我就是你妈妈!” “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我妈妈!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夏天又愤怒又伤心地冲着珊珊大喊。 “就是!就是!就是!就是!”珊珊也毫不示弱。 二人的大声争吵,让郁闷到内伤的于果终于忍无可忍:“停车!都给我滚蛋!” “好心当成驴肝肺,哼,看我再管你们的事!”珊珊生气地开车走了。 “我们现在怎么回去?”夏天看车离去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问着毫无关系的问题。 于果迈腿向前走:“腿儿着,今天告诉你,什么叫做11路。”走了几步,于果停下,转身看着夏天:“为什么要把钱扔了?” “那钱脏。” “怎么脏了?” “他们看不起你。” “我就是一个没人看得起的人!” “你是超级……” “闭嘴!”于果冲过来,用手捂住夏天的嘴。 夏天拼命挣扎,拦住于果的手,还想继续往下说,于果虽然心里烦闷,但也不敢用多大的力气。折腾了一会儿,夏天拼命一推于果,本来就有伤在身,再加上心里堵着火的于果头一晕,倒在了地上。 这个情景把夏天吓坏了,看着躺在马路上的于果:“爸爸……” “爸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推你的,你别死,你站起来……”夏天使劲拉于果,于果就是躺在地上不起来。 “我他妈就是个骗子。我当年就是这么骗你妈的,我跟你妈说我学生物科技的,闭着眼都能从氨基酸里分离出核糖核酸,你妈真纯真善良啊,那会她是真信我。其实我就是一个学机械工程的。” “我们老师也是骗子,说我们一毕业就能当工程师……毕业工作不好找,我待了半年没饭辙,看见街边有一个流动献血站,献800CC给五百,拿着钱我就特牛逼地去吃了顿吉野家特牛逼地要了个双拼套餐……我现在名片上还真印着工程师,但我其实就是一个臭修车的,一个月工资两千八,不包吃住……你爸我没钱,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我拯救谁啊,我天天盼着人家来拯救我。我每天七点起床钻车底下,运气好,一天能钻八九辆车,能赚个二三百块钱,交个水电吃个饭就全交代了。请人家吃饭还不敢进餐厅只敢吃快餐,有一次你珊珊阿姨问我,于果你为什么那么爱吃吉野家啊?我说我口淡。其实就吉野家那几种吃的,我看见就腻歪了。这要是运气不好呢,就得被发出去接救援接野活,稍微没把活给人干利落了,人家客人脸就拉下来……甭说辛苦钱,连好话儿都没有一个……姚明,我是认识他,你别高兴,听我说完了的,我看过他打篮球,打得挺好,甭说我认识他,全世界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他,他一个月赚多少钱,有几千万吗?他需要我拯救吗?他知道我是谁啊?”于果说着说着,已经带了哭腔,看着夏天开始茫然,后来慢慢黯淡和失望的小脸,于果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于果一边说一边哭,夏天也跟着哭。 “爸爸,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夏天憋着小嘴。 “回他妈什么家啊,我哪有家啊,那是我家啊?那个车厂?那是单位,那不是家,不是我家。” 于果笑着哭着说着,夏天看着听着哭着。人来人往的路边,父子俩哭得分外伤心。 一回到修理厂,于果就把夏天扔在了床上。夏天从床上跳起来就要往外跑,被于果拦腰抱住,再次扔回床上。 “你给我老实点!管不了你小兔崽子了!”于果喊道。 夏天不理于果,拿起枕头扔在于果身上,于果过来抓他,夏天跳下床在屋子里绕着圈子跑,一边跑一边随手拿东西扔向于果。于果左右拦截,前后围堵,终于将夏天制服。于果压着夏天,不耐烦的对他说,“你再折腾,我就用你爷爷当年对付我的办法了,到时候你小东西别吱歪。” 夏天不理于果的威胁,依然拼命的挣扎。 “行!这是你自找的!”于果将夏天扔进仓库,砰的一下关上了大门,将门锁上。 夏天站在仓库的门里,使劲打着大门,门外传来大飞的声音。“夏天,别害怕,你爸爸现在正在气头上,等过一会儿让他消消气,大飞叔叔再去劝劝你爸爸,就把你放出来了。你在里面别乱动东西,找个地方待好啊,一会儿就出来了。” 夏天环顾仓库内四周,看到工作台上摆放的众多工具盒图纸。拿起一张图纸,上画的是一辆自制汽车的效果图。夏天又拿起几张图纸看,突然发现工作台上还有一张于果和珊珊的合影。 想起珊珊和自己抢爸爸,还把自己和爸爸扔在马路上,夏天恶作剧心起,用图画笔将照片里的珊珊画成了一个怪物。画完了照片,小大人儿满意地将照片放在工作台上最显眼的地方。 角落里盖着巨大帆布的一堆东西吸引到了夏天的注意。夏天走过去拽开帆布,一辆自制的汽车骨架暴露了出来。他呆呆地看着那副龙骨,慢慢地走近了那辆车,伸出手,抚摸着那已经生锈的龙骨。突然,他不知道摸到了什么机关,车的铁架门猛地弹开了,夏天退了两步,看着就像展开翅膀一样的车骨架,由衷地喊出:cool! 玩累了的夏天坐在驾驶座上睡着了,仓库的门被缓缓推开,于果轻轻的走了进来。看了会儿夏天的睡颜,于果想把夏天抱起来,但一只手十分费力。费了半天劲,终于将夏天抱在了怀里,夏天突然把手搭在了于果受伤的胳膊上,于果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叫出来,狼狈不堪地抱着夏天走出了仓库。 于果将夏天抱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想要起身离去,夏天的一只手却还拽着于果的衣服,于果只好半坐着靠在床头,看着熟睡中的夏天,叹了口气。 三妹和大胜的三胜旅行社在朋友的介绍下接下了第一个旅行团。大巴一路畅行,从宾馆接上旅行团后就带着一车人奔赴了参观景点。一路上,大胜要么口若悬河地讲故事,要么领着大家一起唱歌,温馨的气氛直线上升。突然,一个急刹车,巴士停在了空旷的国道上。 三妹企图再次发动,但却没有成功。 三妹下车查看着车况,大胜跟在旁边询问:“什么情况?” “可能是皮带断了。可能之前找那个修车厂不靠谱,说给我换根新皮带,结果趁我不注意用了旧货。” “那怎么办?能修吗?” “得有匹配的皮带,起码得找个修车的地儿……”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儿给您找修车的地方啊?”齐大胜回身看着李三妹,压低声音尽量不让车内的乘客听到:“还能想办法往前走走吗?” “除非有拖车。”三妹无奈地直起身。 “李总,这可是咱们第一单生意!” “我知道,救援电话吧,看能不能修好,不能修再说。” 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一个修理厂愿意跑这么远,而几个愿意出救援车的开的价又都太黑。三妹无计可施了。 大胜拿起手机拨给了于果,三妹担心地问:“他行吗?” “他不行,全北京就没人行了……喂,果儿,我跟你说你现在赶紧拿出一张纸一根笔,记下地址,哥们遇险了……对啊,十万火急,马上立刻刻不容缓……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你等着,我让我们李总跟你说……”大胜把电话交给三妹,三妹硬着头皮接电话:“喂,我是李三妹……” 胳膊依然打着石膏的于果在电话里大概了解了下情况,挂了电话后就拎上自己的工具袋向外走去。 大飞看到于果往外走,连声喊他:“嘿,嘿!干吗去?” “大胜的车撂在怀柔了,我得过去看一眼。” “那这辆迈巴赫呢?”大飞指着旁边的一辆等待检修的豪车问。 “等我回来加个夜班吧。” “人家约好晚上七点来取车啊,你这不是耽误事儿吗!”大飞很不满,“你打个电话给车主,就说活还没好,让他们明天来取呗。”于果不以为然。 大飞一听于果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让人家明天就明天?人家光加急费就给了三千……你给我回来,先把我的活干完!” “那算我请假!”于果不再和大飞浪费时间,开了车门,将工具袋扔进车里,上车走了。 气得大飞在车场里哇哇直叫,嚷嚷着一定要把于果开除,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儿。 于果前脚开车离开,后脚老于就跑来接走了夏天。 夏天和老于坐在公交车上,欣赏着外面陌生的景色:“爷爷,咱们到底去哪儿啊?” “下馆子,吃炸酱面,怎么样?” 夏天听到“炸酱面”几个字,面露难色:“又是炸酱面啊!” 老于有些失望:“你不喜欢吃么?你不是最喜欢吃炸酱面么?” 夏天诚实的摇摇头:“我们吃别的行么?” “别的……别的也行,但今天一定得吃面条。”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吃面条的日子。想想,有什么想吃的面条?” “那我们去吃意大利面吧。” 老于和夏天坐在餐桌前,两人面前都放了一盘意大利面。 夏天吃得很香,老于却是动也没动那盘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蜡烛,放在了桌上。“你知道今天为什么一定要吃面条?过生日吃的面条叫做长寿面,这是咱们中国人的规矩。” “我们在美国过生日的时候就不吃面条。我们吃蛋糕,不光有蛋糕,还要开party,还要唱生日歌。” 老于想了下,喊来服务员:“你们这有蛋糕吗?” “没有,我们只有派。跟蛋糕差不多,也是面做的,有馅。” “哦,那就给我拿个派。” 老于看着服务员端上的苹果派,问夏天:“你刚才说要唱生日歌?那你给爷爷唱一个?” 夏天点点头,唱起了生日歌,老于乐呵呵地看着夏天唱歌,把蜡烛插在苹果派上,点燃。唱完了歌,夏天问:“爷爷,谁过生日?” “这里就咱们俩人,不是你的生日,那就是……” “是爷爷的生日!”夏天十分开心,这还是他来中国后,参加的第一个生日聚餐。老于呵呵笑着点点头:“这聪明孩子,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真招人疼。” 夏天高兴地说:“那我要记下来,今天是爷爷的生日。爷爷你赶紧吹蜡烛。” “好。你帮爷爷吹。”老于闭上眼睛许下一个愿望,睁开眼后,夏天立马使劲鼓足气将蜡烛吹灭。 “知道爷爷为什么要让你吹蜡烛么?” 夏天摇摇头。 “因为爷爷许的这个愿跟你有关系。” “是什么呢?”夏天带着疑惑和不解的大眼睛看着老于。 “那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夏天,要记住爷爷的生日,好么?” 夏天再次使劲点头:“嗯,一定的!” “那要是爷爷还想跟你要一件生日礼物,你愿意送给爷爷吗?” “当然。可是爷爷……我没钱。” “我要的这件礼物不用花钱买。”说着,老于在桌面上,沾着番茄酱写了一个“夏天”。 “那是我的名字啊!” 老于将夏字抹去了,换了一个“于”字。 老于指着那两个字:“这就是我要的生日礼物。” 夏天看着这两个字,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明白什么,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思索着。 第八章 三妹和大胜一边安抚着车内旅客们的焦躁情绪,一边焦躁地等着于果来解救自己于水火中。 “于果怎么还不来啊?”三妹站在车旁,一直看向来车的方向。 “别急,别急,从城里到这儿,正常情况怎么也得两个小时,现在还是进出城的高峰时间……”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我刚才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能到?他说他方便的时候……你说这是帮人的态度吗?” “你不了解果儿,他这个人,别的不说,但是对朋友,那是绝对没得说,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古惑仔看过吗?他就是陈浩南,我就是山鸡。” “……山鸡?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我再上去安抚一下,你等着果儿……千万注意态度,大局为重,果这人我了解,吃软不吃硬,你要把他惹急了咱们今晚全都得住荒郊野外。” “怎么叫软啊?” “小宠物似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可怜巴巴中略带崇拜感……你自己揣摩吧,实在想不出来就学珊珊!” “打死我也学不来啊!”大胜的解释让三妹更加郁闷,无奈地继续看车来的方向。 于果一只胳膊打着石膏,另一只胳膊转着方向盘,疯狂飙车,终于在三妹和大胜的殷殷期盼中赶到大巴车抛锚的地方。 李三妹迫不及待迎了上去,看见于果打着石膏的手,把原本要埋怨的话咽了下去:“你手都这样了,还能修吗?” 于果从后座上拎工具袋:“先看看车吧。” 于果检查着发动机,一阵鼓弄之后直起身,对上三妹期待的眼神:“你这个车太老了,我手头没有型号匹配的皮带。像这样的皮带得从大的汽配城调,还是有货的情况下。” “那就快调吧!” “大姐,汽配城五点下班,现在都六点半了。” 李三妹更着急,好不容易等到的救命的人也没有办法,难道真的要露宿荒郊野外?那以后旅行社还怎么继续接团呢?“那怎么办啊,我这一车人呢。” “我有一个建议,你要听吗?” “说!” “你们从旅行社调一辆大巴,把游客先都接回去,我给车厂的小兄弟打个电话,托人家帮个忙,连夜去找配件,然后给送过来,我给你装上,保证你明天一早开回城里,你看行吗?” 另一辆大巴车停在了李三妹的大巴车旁边,大胜搀扶着年纪大的游客,指挥着其他人换车。三妹绕着车找了一圈,发现于果正好打完电话。“怎么样啊,你的小弟那边有回信了么?” “找了半天总算在顺义那边找到了,我兄弟现在过去取货,然后再杀过来,怎么也得五六个小时。” “那……那麻烦人家了,车马费我来出。” 于果豪爽地一挥手:“不差那点钱,都是面子。” 李三妹勉强笑了一下:“那就谢你吧,等车修好了我请你吃饭。” 谁知道于果却不领情:“我是给大胜面子,要谢你谢他。” 终于把乘客们都在新来的大巴车上安排好,大胜跟车往回返,留下三妹和于果一起等修车的皮带。 “果儿,我们李总就交给你了,万一荒山野岭的出没一两只豺狼虎豹,果儿,可就全靠你英雄救美了……” “别贫了,赶紧回吧。对了,今晚可能夏天还得先放在你和小艾那儿……” “小艾来电话了,你们家老爷子早就把他接走了。” 于果眨眨眼:“……那行吧。” 于果蹲在地上收拾着工具,抬头一看,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找出个手电筒,递给三妹:“天就快黑了,车上灯少开,别把电耗光了,手电也悠着用,一会还得修车呢……万一……” 于果说着说着突然坏笑一下:“万一我对你图谋不轨,你可以用这个防身。” 三妹很认真地听着于果的玩笑,很是紧张。手机突然响起来,掏出来一看,是泰勒。“喂?我,泰勒,回来了吗?我想接你一块去吃饭。”泰勒看着副驾上整理成册的标着“SUMMER”字样的文件。 “没有,别提了,我们在离最后一个景点还有一百多公里的地方遇险了,皮带断了,又没有匹配的型号,只能等人来送零件。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调了一辆大巴来把客人都接走了。” “那你呢,你在哪儿?” “我留下来等呢,我不放心把车留在这儿。” “胡闹,你一个人吗?你一个女孩儿怎么能一个人留在国道上,天马上就黑了!” “我不是一个人……”三妹犹豫着说,“还有……修车的师傅……你也认识的……” “谁?”泰勒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于果……” 泰勒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调了180度,飞驰而去。 天色渐黑,于果和李三妹百无聊赖地坐在路边等着。于果又一次拨电话:“喂?屁股,零件拿到了吗……好吧,别急,路上注意安全。”挂断电话,于果转向三妹安慰道:“刚刚调到货,他现在出发去取。” 可是李三妹没有开心,反而更加着急地看表。于果站起来,坐到三妹的对面,三妹警觉地看着他。 “你看咱俩等着也是等着,这又没信号,手机也上不了网……如果咱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干耗着,是不是太无聊了?” 三妹清清嗓子,尽量表现得正常些:“我觉得还好。” 于果又向前挪了一点。三妹攥紧了手电筒:“你想干吗?” “你……会玩升级吗?” “不会。” “敲三家呢?” “不会。” “加勒比?干瞪眼?” “都不会。” 于果气馁:“你要是连砸金花拉耗子都不会我就只能鄙视你了。” “那你鄙视我吧,我真的不会。” 于果瞪着眼看着李三妹,无奈地转了一圈,又站在了李三妹面前:“那我教你行吗?” 三妹略囧,你是有多无聊。 一束汽车前灯照亮了地面,李三妹和于果席地而坐在玩扑克。正玩得开心,远处一束车灯射来。于果看到车在减速,一把把李三妹拉了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你先上车,安全第一。” 三妹赶紧上了大巴车,却看到下车的是泰勒。 和泰勒一起坐在车上,泰勒把一包东西递给了三妹:“我在沿路的便利店买的驱蚊液,山里蚊子多。” 三妹开心地接过来就开始涂抹:“太及时了,这儿的蚊子太厉害,这么一会儿就咬了我好几个包。” “还有茶鸡蛋和面包香肠,来一个鸡蛋?” “闻着就香,我真得来一个。” 泰勒给三妹剥鸡蛋:“一会儿我想接你回去,明天我会安排人替你来接车,好吗?” 咬了口面包,三妹皱着眉说:“这个真的不太好,一是车留在这儿我不放心,二是,我走了让他怎么办?”三妹指了指窗外,只见大巴车的灯光里,于果正一个人与蚊子搏斗。泰勒从三妹手中拿过驱蚊液和零食要下车,三妹不放心地拉住他:“你俩不会打起来吧?”“我像那种找茬打架的人吗?”“你不是,有人是啊……不过他今天真心是来帮忙的,胳膊还吊着石膏,又主动留下来,还挺仗义的……”“明白,你放心,回车坐着,打开空调,夜里山里冷,别冻着。”泰勒转身向大巴走去。 于果坐在大巴上,将驱蚊液和零食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不客气地开始抹驱蚊液。泰勒选择了他对面的座位坐下,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看着于果。 “我不习惯被一个男的直勾勾地看着,有话说话。” “你的手受伤了吗?” “这个你管不着。” “我大学同学现在是协和医院的骨科专家,要不要去找他看下?” 于果大剌剌地找了个面包出来,咬了一口:“皮外伤,死不了。” “于果……”泰勒又开口要说什么却被于果打断。“不叫我于先生了吗?不太礼貌吧?” “你是夏天的爸爸,我是夏天的舅舅,直接叫你名字好像更自在。” 于果皱眉:“你突然跟我来这个……我真的不太……自在,要不你还是恢复以前那个状态吧,就是那个特装特拿着特道貌岸然一不留神才险恶一下那种嘴脸,你这样我心慌。” 泰勒无所谓地笑笑:“OK,你损我我不在乎,我其实最近也想了挺多,尤其是在失去夏天的这些日子,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吗?” “不能。” “我在想,我应该把钱给你。我从小到大都在美国,我信奉一切事情都可以依照法律条文来解决。大到上亿的经济合同,小到我的狗把大便拉在了邻居家的花园里。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事儿都有一个理,只要按照这个理办事儿,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但我可能错了,感情这种东西很不讲理。尤其回国以后,见朋友,吃饭喝酒,看他们说话办事儿,我发现中国人做很多事时是不讲理的,他们更爱谈感情谈面子。我前几天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发现大家都带着红包,但是互相不通气,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多少,可是谁也不敢比别人放的少,那就是面子。后来我问了一下,一般同事包200,关系好一点的放600,领导放999,发小放3666和6666的都有,直系亲属放9999,反正关系越近红包就越厚,红包越厚就越有面子……” “泰先生,我没太懂,我可以理解为你没事闲得在跟我聊天吗?”于果再次打断泰勒。 “我忽略了中国人的情感方式,是我的问题。在处理夏天的事儿上,我挫伤了你的自尊心,很抱歉,希望你谅解。之前答应你的钱,我也会如数附上。不是买卖,是给你面子。” 于果轻松了些:“你看你这不是挺懂事儿吗?你要是早这个态度,会这样吗?现在夏天不是已经跟着你在美国吃炸鸡了吗?” “不怕晚,我们可以重新来过。”泰勒掏出了一个红包,相当厚,放在了零食旁边。“这个红包在我身上揣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今天刚好在这儿碰到你……请你收下,这不是我付给你照顾夏天的酬劳,这是夏天的舅舅给夏天爸爸的见面礼。” 于果抓着面包看着那个厚厚的红包,一时不知道该拿还是不拿。“没条件?” “没有任何条件,只有一个请求。我希望你重新考虑跟我签署那份放弃监护权的协议,并且我保证你的付出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于果沉默。 “我保证那不是一个小数目。” 于果没有答话,还是沉默。 “我想你也想让夏天生活得无忧无虑。你……会考虑吧?” “你说完了吗?那该我说了,我不用考虑。我从来没打算让他留在我身边,我……不适合做他的爸爸,他跟你走才是他应该过的生活……之前那样做纯属对你不满,如果你真的想要跟我签合同……” “我真心实意的。” “那我们就谈谈价钱吧。” 大巴车内光线很暗,泰勒的侧脸隐在阴影里,于果没有注意到泰勒脸上一闪而过的鄙视的表情。 “好。你要多少?” 于果要张口的瞬间却又犹豫了:“我得想想。” “没问题,你想好了随时电话我,如果数目没有太大出入,我们就签合同,并保证三天之内付款给你。另外,还有一件事儿。” “什么?” “既然要走法律程序,我们还是把手续都备齐一次性解决比较好,我还要麻烦你带夏天去做一次DNA的鉴定。” “这个就不必了吧……爸爸都叫这么多天了。”于果掏掏耳朵,心想美国人真是麻烦。 “还是公事公办比较好,我们来一次中国也不容易。当然,您也可以把因为做这个鉴定所造成的误工费、车马费都核算进去,我们一起结算。你看这样好吗?” “我发现你这个人明白起来挺明白的啊,那以前干吗不好好做人呢?” 泰勒笑着站起身,伸出手:“那就……重新做人,合作愉快!” 于果也伸出了手,握住泰勒的手:“看你诚意吧。”一直关注着大巴车上两人举动的三妹看到他们站了起来,以为两人要互殴,紧张地赶紧冲到大巴车下,刚巧看到于果和泰勒两人握手的样子。车门打开,泰勒神情自若地走了下来,三妹迎了上去:“你们俩怎么谈那么久?” “谈得挺好就多聊了几句。” “什么叫挺好?” “就是一切都按照我的设想在进行。” “刚才看见你们都站起来,还以为你俩要打架呢。”三妹一直紧张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要是我们俩真动手,你会向着谁?” “当然是你,他那种人一定不占理。” 泰勒笑着揽住了三妹的肩膀:“夏天就要跟我回国了,真想把你也一起带走。” 三妹一愣,站住不走了:“你……要带夏天回国了?” “是,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 三妹不说话了,满脸的悲伤。泰勒看着三妹就要哭出来的表情,把她揽进了怀里:“傻丫头,真想把你也一起带走啊……” 车外一片即将离别的忧伤与温馨,大巴车内一片轻松,于果靠在靠背上背对着泰勒和三妹,特别认真地点着红包里的钞票。 黑夜的国道上,屁哥驾着摩托飞驰而来,停在了大巴士边上。于果跳下车,先看到了抱在一起的泰勒和三妹。被人撞见的三妹脸一红,谁知于果态度特好地示意:“你们忙!你们忙!零件来了,我这就上手修,你们忙!” 屁哥将零件交给于果:“果爷,得辛苦您自己修了。我这就得往回返,大家都在厂里加班呢。” “这么晚还加班?” “就是您那迈巴赫,大飞哥炸了一下午,从你走后一直骂人,后来骂得没劲儿了喝了两碗高乐高才有劲接着骂。” “真不好意思,拖累你们了,那……你赶紧回吧。” 屁哥重新跨上摩托:“果爷,你小心点,大飞哥说这次非开了你不可。” “嗯,我知道了,果爷欠你一个大人情,明儿请你吃烤鸭。” 屁哥驾驶着摩托开走了,于果一人只有一只手,只好冲着三妹和泰勒求援:“我手使不上劲,能过来搭把手吗?”三妹赶紧推开泰勒。 于果回到修理厂,走到楼梯口正要上楼,突然发现夏天坐在楼梯上,旁边放着两个大包,像只可怜的小狗。 夏天看到于果回来,扑过来抱住于果:“爸!你回来了。” “你坐儿这干吗?大晚上的,怎么不进屋啊。” “进不去了。大飞叔叔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能住这儿了。” “扯淡!我在这工作,在这干活,这是我宿舍,当时说好的。”于果拿出钥匙开门,发现锁已经被换了,“我真不高兴了,我一不高兴就爱生气,一生气就爱踢东西……”于果飞起一脚,一只水桶凌空飞起,滚下了楼梯,夏天反应超快,像条小狗一样跑出去,把桶给捡了回来,放在了于果的脚边。 “干嘛?我不许生气吗?我生气不能踢东西吗?” 夏天拼命摇头。于果又飞起一脚,把水桶踢了下去。夏天又像小狗一样跑下去,很快又把水桶捡回来,放好。于果又气又无奈:“我还踢你还捡吗?”夏天点头。于果又一次扬起脚,夏天做了一个准备跑的动作。于果好笑地收回了脚:“我还就不踢了!下楼!” 不踢水桶改踹大门的于果冲着门里大喊:“蔡鹏飞!你出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种事儿一背着人干就特别无耻知道吗?有种你现在出来当面fire我!” 屁哥被于果弄出的声音惊着,从车间里跑了出来:“果爷!果爷!小点声,都睡了!”屁哥将于果从楼梯上拽了下来:“你这么吵也没用,他没在啊!他说骂你骂困了回家睡觉去了。”于果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屁哥赶紧拦住他。于果推开屁哥:“别拦着我知道么,他跟我玩换锁,换锁啊!扫地出门用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吗?” “大飞哥正在气头上呢,你还不知道他,一沾枕头杀父之仇都能睡忘了。明儿再说吧,明天晚上人家来提那辆迈巴赫,他还是得服软找你。” “明天服软管个屁用,我们爷儿俩今晚上哪去啊?总不能大马路上睡一晚上吧!”于果指着夏天和旁边的一堆行李。谁知道夏天听到要在大马路上睡觉,眼睛瞬间变得闪亮亮:“我们要睡马路么?” “别起哄!” “果爷,带着夏天跟我挤挤,凑合一宿。” “就你那一尺来宽的婴儿床吗?还不如睡马路呢!” 相较于大人们的郁闷,夏天却是一直在旁跳着脚蹦,一边蹦一边喊着:“睡马路!睡马路!睡马路!睡马路!” 于果无奈地叹了口气,拎起那两包行李,又拎上太过亢奋的夏天钻进了车库。夏天一脸的失望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我们今天不睡马路么?”于果只觉得满头黑线:“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啊?都什么价值观啊?”于果将两张工作台清干净,推到一起拼成一张“床”,随手扯了块帆布铺上,将两个包扔上去当枕头。夏天望着角落里被帆布盖着的汽车,时不时的看看于果。 “又琢磨什么坏事呢?睡觉!” 于果倒头在工作台拼成的床上躺下,夏天也爬上来,歪在于果身边。于果在荒郊野外喂了半天蚊子,又独臂修好好了大巴车,已是又困又累,只想赶紧睡觉。 但是困得要死的明显只有他一人,旁边的夏天精力充沛地动来动去,一点要睡觉的意思都没有。不甘于寂寞的夏天终于开口了:“爸爸……” “睡觉时不许说话。”安静了一小会儿。于果慢慢进入了准睡觉状态。 “爸爸……” 被吵醒,于果心情很糟糕:“你有完没完啊,干嘛啊?” “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又来了!” “真的是一个秘密……” “那天路上的话我算白说是不是?” 夏天很乖地摇摇头:“没有。” “你爸我是超级英雄吗?” 夏天再次摇头。 “那你爸是什么?” “汽车修理工。” “现在连汽车修理工都有可能不是了。”于果叹了口气,双手叠着枕在脑袋下面。 “那你现在是什么?” “待业青年。” 夏天自豪地重复了一遍:“我爸是待业青年!” 于果满意地摸摸夏天的脑袋:“那你爸有钱吗?” “没有。我爸是穷人。” “特穷的穷人!”于果强调。 “特穷。” 于果更加满意了:“你爸容易吗?” “容易。” “扯淡!不容易,你爸特不容易。连条狗都不如,狗还有睡觉地方呢……其实你爸要是想找睡觉地方还是有的,就是现在带着你杀过去,你珊珊阿姨八成又得跟你爸闹掰。你爸容易吗?” “不容易!” “要是用词形容一下你爸的现在那就是……就是……” 夏天接着于果的话机关枪似的说了一连串成语:“人生失败,一败涂地,荼毒生灵,生不如死,死去活来,来日方长……” “打住,你这怎么听着像形容梅超风呢?” 夏天不死心地继续刚才的问题:“爸爸,现在你能听我说秘密了吗?” “说吧!” 夏天突然从工作台上跳了下去,走到角落里一把掀开了帆布,露出了那辆车的龙骨。于果被惊得一激灵爬起来,也跳下工作台,急忙跑过去将帆布盖上。“这个不能动!这个吧,还真是我的秘密。” “你的?” 于果点点头:“千真万确,大到发动机,小到每一颗螺丝都是我的。” 夏天抓着帆布一角央求道:“爸爸,让我再看看吧,就让我再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于果不情愿地掀开帆布,只一下马上就盖上了。夏天不愿意:“还没看清楚呢!” “真烦……看吧!”于果将帆布一把掀开,扔到一旁。 “爸爸,我能上去玩会么?”还没有等到于果的回答,夏天已经兴奋地跳上了汽车。“你轻点,我还没全焊好呢!”这小鬼别把它再给折腾散了。 “爸爸,这辆车很厉害吧?它是不是比所有的车跑得都快呢?” 于果只能含含糊糊应了几声。 “太厉害了,看它的样子就知道,你看它轮子那么大,还是凹进去的……” “你懂什么呀,这叫负值轮毂。” “什么叫负值轮毂?” “负值轮毂的受力面在中心线以内,加宽了车轮之间的间距,会让车辆有更好的稳定性,在弯道里可以提供更大的支撑……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夏天抗议于果小瞧自己,“AE86,A31,MK2,MSR……真正厉害的跑车都是后驱的,我一看这辆车的发动机在后面,就知道它一定很厉害。” 吃惊于夏天关于车的小知识,于果一把将夏天抱下车,两父子站在车旁。“还真懂点啊你。你过来看看这个,这发动机怎么样?”夏天爬上看了看发动机:“2400CC的,是不是小了一点?”不赞同夏天说法的于果摇摇头:“别看它是2.4的,注意看后面的后缀……tSI发动机,比传统4.0的扭矩都大。而且同样的发动机,知道怎么能把它们的最大潜力开发出来么?”夏天摇摇头。 于果从发动机里拔出一根点火线圈:“ANtANO顶级点火线圈,最大限度提升发动机的潜能,可以让你的发动机暴躁得像一匹野马!”带着夏天绕到了车的另一侧:“一辆车所有的性能都要依靠车载电脑统一协调,由电脑分配到各处的马力,所以电脑的调试也是相当重要的,同样的车不同的电脑参数,车辆的性能也会相差很大的……” 夏天听得眼睛都直了。“爸爸,我能告诉吉尔斯和华生吗,他们一定会发血誓来捍卫这个秘密。他们是我在美国的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虽然开心于夏天要将自己越洋介绍到美国去,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一直都这样失败,略有些泄气:“就不好跟美国人民臭显摆了吧,你爸还没做好呢……谁让你爸就是一个人生失败、一败涂地、荼毒生灵、生不如死、死去活来、来日方长……的穷光蛋呢,要想配备上那个车载电脑,还真是得来日方长了……” “为什么呢?那个车载电脑要很多钱么?” “多少钱?哈!说出来吓死你……就是把你卖了差不多的钱!”于果一把抄起夏天,把夏天扛在了肩膀上,关了灯。“熄灯!睡觉!” 大胜摸到床头,坐在了小艾身边,倒上酒,喜滋滋地说道:“累啦?喝一口红酒,睡得更舒服……亲爱的?” 大胜板过小艾的身子看到小艾满脸泪痕,愣住了。 “你……你怎么哭了呢?是因为我么?我……我有点非分之想也是正常的,我这么血气方刚一青年……你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个淫魔,坚决没有下次了……我现在就出去把自己自裁了行吗?” 小艾拉住大胜,眼泪刹不住车的不停的流下来:“我想我爸我妈了。咱们拿着东西出来的时候我妈都哭了。你说我走了,他们得有多孤单啊。” 车库的临时床铺上,于果慢慢在黑暗中起身,摸出一把手电筒对着车的方向扭亮,灯光影子里照出一个模糊的车的构架。 “爸爸……”旁边的黑暗里又坐起来一个人。 “跟我装睡?” “是你先装睡的。” 两人都不说话了,在手电筒的光里看着那辆车。父子俩在黑暗中一模一样沉思的表情。 “爸爸,卖了我是真的就能买那个电脑吗?” “逗你呢。” “……”夏天沉默了一会儿,“爸爸,等我以后工作了,赚了钱,我给你买那电脑,真的。” “你赚的钱得留着你自己娶媳妇,我不要。”拍拍夏天瘦小的肩膀,于果果断地关了手电筒,“睡觉!这次是真睡!明天带你去执行任务去!”夏天听到于果这么说,也立马躺好,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白天,夏天昂着头看看医院大门又看看拉着自己的于果,很是疑惑。“爸爸,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啊?你哪里不舒服么?” “咱们是来验血的……为什么要验血?就是看看你的血和我的血是不是一种血。” “爸爸你说的是验DNA吧?” “知道你还问,显得我特肤浅似的。” 于果和夏天一起抬头看墙壁上挂的各种宣传画。夏天更加不明白了:“我是你儿子,为什么还要验DNA呢?” “……这不是我要验的,是你舅舅逼咱们验的,懂了吗?” “哦……”夏天拖长声音,显得很不开心,“我明白了。舅舅一直都不希望我回来找你,和你在一起。他想用这个证明你不是我爸爸。可是等结果一出来他就没办法了,我就是你儿子,以后舅舅再也没有办法拆散咱俩了。” 没想到还真小看这小子了。想了想,于果试探性地问:“万一……你真不是我儿子呢?” 夏天看着于果,眼圈红了。于果赶紧安抚:“别哭啊,不带这样的,动不动就要哭,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要有浩然正气!你看爸爸我,什么时候哭过?” “那天回家路上你就哭了。” 给夏天擦泪的手顿住了,清了清嗓子,于果显得很不好意思:“那是情到深处,记住了,男子汉大丈夫只有情到深处,才能哭。像什么打针吃药这种小事儿都不能哭,一会咱们进去抽血,你也不能哭,要勇敢知道吗?” 走出医院的鉴定中心,父子俩手上都有一个小棉花团。拇指压着食指上的针眼,于果的手呈兰花指状地擦了擦眼泪。 夏天拉拉于果的衣角:“爸爸,你在哭么?” “你才哭呢!我……我这是眼睛被迷了。” “我知道,妈妈总说电视剧里都会用这个桥段。” “……” 电话响,于果看了眼来电显示,做出一个手势示意夏天不要说话,然后接通了电话:“喂,谁啊?” 电话那端明显沉寂了一会儿,然后珊珊略带哭腔地说:“这才几天啊,你已经把我给忘啦?” 于果赶忙哄她:“怎么会,我这两天特别忙,真的,忙得我有点晕。这不刚拿出电话来想给你发个短信,你电话就打过来了。” “真的?” “比真金还真!” “蜀黍……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亲爱的,来,啵一个。”于果对着电话发出一个很响的声音,因为太过全情投入,忘记了夏天就杵在一旁。 “蜀黍,对不起,我知道我那天有点过分……我后来开回去接你们了,可是你们已经不在那里了。” “你都这样诚恳地道歉了,我就原谅你吧,中午请你吃披萨。” “蜀黍,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游乐场的。” “游乐场么?”于果看看夏天,想了想,“好啊,今天有时间,我们去游乐场吧。” 珊珊黑着脸看看于果,又看看拉着于果的夏天。 “蜀黍,我本来还期待二人世界的说。” “两个人多没意思啊。”于果一手拉着夏天一手牵起珊珊,“今天我们就把游乐园玩一个遍吧!” 过山车、激流勇进、鬼屋、太空梭,一连几个项目玩下来,夏天不但不累,反而更加精神了。吵闹着还要去坐另一个更大更高、速度更快的过山车。 于果惨白着脸瘫在休息区的板凳上,一口气干了半瓶矿泉水才缓了过来。 珊珊百无聊赖地坐在于果对面。“夏天,姐姐跟你换个座位好不好?” 夏天抬头瞥了她一眼,压根不理她,继续低头看游乐园的地图,和于果商量下一个去玩什么项目。 “以前都是我坐那个座位的!” 夏天对她做了个鬼脸。珊珊生气地向于果告状:“于果!” 听到声音于果猛地抬头,就跟刚见到珊珊似的:“什么?” “你管不管他啊,他嘲笑我。” “是吗?你对珊珊阿姨做什么了?” “是姐姐!姐姐!” 夏天重新做了一遍鬼脸给于果看。 “这也没什么啊。” 选择无视夏天得意吐舌头的样子,珊珊又转向于果:“刚才我跟你说了那么半天,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于果拿着宣传册做扇子摇着冷风,有气无力地应着:“不好意思,没太听全。” “你都想什么呢?”珊珊撕着手里的纸巾,这算哪门子的约会啊。 “我想起刚才在医院遇到的一个男的,给人家做了八年爸爸,然后一验DNA,发现根本不是他儿子,哭得那叫一个惨,用了我半包纸巾。太悲剧了。” “这也不算悲剧啊,总比一辈子都被瞒着不知道真相强吧?” “你说是不是人跟人待在一块儿,不管刚开始怎么样,只要时间长了都会动感情?比如说咱俩?” “咱俩不是一见钟情吗?” 于果眨眨眼睛,想到夏天还在旁边,换了个话题,“儿子,你想不想吃那边那个棉花糖?” 夏天看着休息区对面的棉花糖摊位,只见小贩舀了些砂糖到棉花糖机里,拿起一根小木棍在机器里转动着,不一会儿,就见小木棍上缠上了一团像是棉花一样的糖丝。 “想。”咽着口水点点头,夏天满眼的期待。 支开夏天,等夏天跑远听不到自己和珊珊的对话了,于果才特别认真地转向珊珊:“是这样啊,珊,你替我分析分析,我之前知道有夏天这个孩子的时候吧,就觉得晴天一霹雳,一下子把我的世界给劈开了,我就好像看清楚我那个世界了,我那世界里有朋友,有家人,有同事,有你……有好的也有坏的……但是我的世界里是没有这道雷的,你懂吗?夏天就是那个雷,他来自外宇宙空间……我就觉得这个雷吧,下雨的时候才有,只要雨过天晴,他就不在了,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嗯……然后呢?”珊珊叼着吸管明显很茫然。 “但他没一下子就走,他就劈劈劈,他劈时我的世界就亮下,他不劈时,我的世界就又都黑了,有时黑有时亮,亮时我就想起他,黑下来时我又忘了他……总之他跟我没关系,他早晚是要跟着雨离开我的。但是呢,泰勒突然提到要验DNA……你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之前完全不知道有这个儿子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验DNA吗,珊?” “为什么呢?”尽量提起精神听着,珊珊随意问道。 “我好像就打心里不觉得我是个爸爸……爸爸……你知道这词离我多远吗?其实我很羡慕那个在医院里养了人家八年儿子的某某人他爸,起码他知道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我不知道有个女人为我怀孕了,我没见过他出生,我没看见他一厘米一厘米地长大,我没给他换过尿不湿也没给他喂过婴儿食品,我不知道他第一颗牙什么时候掉的,也不知道他小时候生过几次病,我没陪他去看过电影给他开过家长会跟他一起踢过球更没动手打过他……我怎么可能是他爸爸呢?但我今天去做DNA……你知道后来抽完血我看见什么了吗,我看见那个鉴定师把我那管血和夏天那管血放在了一起,装在了一个密闭的真空大容器里,那两管血就在那个大玻璃瓶里并排放着,一大一小……你知道我突然有什么感觉吗?我突然特别想哭,真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想哭……” 于果还没说完,被珊珊的动作打断了,他奇怪地看着珊珊递过来一张纸巾。“我说我当时特别想哭,我没说我现在想哭。” “没有啊,你现在就在哭。” 接过纸巾于果凝了凝神,擦掉了眼泪,看着不远处的夏天正挥舞着两只特别大的棉花糖,召唤自己。 于果赶紧揉了揉脸,挤出一副笑容,跳起来:“好小子!有良心,没忘记他还有个爸爸!” 珊珊拉住于果:“诶,你说了半天乱七八糟我根本听不懂的话,那我的大事儿呢!” “我没意见,随你便吧!” “随什么便啊!于果,你不要后悔!”珊珊怨恨地看着已经冲过去和夏天分享棉花糖的于果,一把抓起包包气冲冲地走了。 不远处,泰勒和三妹目睹了事件发展全过程。“平日看于果和珊珊很是亲密,每次在一起都是搂在一起好像连体婴似的。今天倒是一反常态哦,你说是不是因为夏天的关系啊。你有没有觉得于果与以前相比比较像个爸爸了?”三妹喝着冷饮,看着亲密无间的两父子,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答,转头一看,就发现泰勒正阴郁地盯着于果和夏天的方向,从没见过泰勒这种情绪,三妹一时间觉得有些怕他。 于果和夏天回到休息区,发现珊珊已经不见了。 “她是被我气走的么?” “是被我。” “那你要打电话给她么?” 于果拿起电话又放下:“女人吧,不能太惯着。” “舅舅!” “什么舅舅?”顺着夏天的小手指的方向,发现泰勒和三妹就在不远处。 “爸爸,爸爸,我们也去坐那个好不好,好不好?”夏天拉着于果跑到舅舅身边,很是兴奋地大声喊。 泰勒看了看于果,没有说话。三妹看了看阴着脸的泰勒,也没说话。哎,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来一次二人世界,这下,泡汤鸟。 于果抬头遥望了下被架的高高的轨道,耳边还传来遥远的天际传来的惊呼声。咽了口吐沫,于果有些晕。“……好高……” “爸爸……”夏天可怜兮兮地摇摇于果的手臂。 排在泰勒和三妹后面的游客以为于果和夏天要插队,不高兴地指责他们:“喂,要坐就到队伍后面去,不要插队啊!” “谁说我们要坐了,你吼什么!”对于果来说,这种时候当然是吼回去。 “爸爸,我们不坐么?” “今天已经玩了好几个,你让我休息会儿好不好,再玩儿下去,我就要吐了。” 三妹不忍心看夏天那么失望:“夏天,不如我们换,反正我也已经玩儿得很累了,正好休息一下。”夏天欢呼一声冲上去。 重新买了两杯冷饮,于果和三妹坐在休息区聊天。 “没想到你也会来游乐园这种小女生喜欢的地方啊。” “什么,我很不像个女人么?” 感觉到三妹又有炸毛倾向,于果赶紧闭嘴:“行行行,当我没问啊!”“不过……你们旅行社不用带团的么?你怎么会有时间出来玩儿?” 叹了口气,三妹无奈了:“别提了,那天的旅行团是朋友帮忙介绍的,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生意了。我和大胜每天待在办公室里也收不到一个电话或者咨询。碰巧今天泰勒无事,大胜就放了我假,让我出来喽。” “什么,没活儿?是不是宣传力度不够啊?” “大胜也这样说,但是我们哪儿有钱宣传啊,我俩那老底光保险滞纳金、租房和装修这三项就几乎全都出去了。” “我说宣传你脑子里转的一定是那些生烧钱但基本都打了水漂的灯箱、平面、电台、广场LED这些吧?” “那你说还有什么又不用花钱又能一石激起千层浪的高招?” “网络啊!你们得建个公司的主页先!” “那也得花钱请人给我们制作啊。” 于果不再说话,叼起吸管,还抚弄了一下本不存在的刘海。 “你?” “不相信啊。不相信我可以不用我。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么积极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大胜,我兄弟!” “谢你!我也不觉得自己能让你这么积极!” 两人对视一眼:“哼!” 第九章 从游乐场回来,于果扛着夏天回到车库。 将夏天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安顿好,于果打开电脑开始制作网页。在查看了大胜和三妹发来的旅行社主页的初步布局和公司资料后,于果拨通了大胜的电话。“喂,我正看你们公司的网站呢,这网页是你们自己做的?基本上是一个三没产品啊,没构图没层次没布局……对了,你发给我的资料里,怎么没有你们的照片呢?” “要我们照片干吗?” “多新鲜啊,你们旅行社的网页,怎么也得有个你们的形象吧。就跟航空公司宣传册上都印一个360度美女似的。” “你觉得范冰冰怎么样?我就喜欢她,要是我选旅行社,一点开网页,蹦出一个一寸来长的冰冰的头像,我立刻就关注了。” “是选旅行社,不是让你选梦中情人。所有不利于家庭内部安定团结的脸,我们都不考虑。” “你说应该用什么标准来找代言呢?” “你们是服务行业,必须找那种透着淳朴善良,一看就想跟她聊天,老婆觉得特没危险,孩子见了就想往怀里钻那种……” “……那……三妹?” “还行吧!” 反复看着三妹的照片,于果不住地摇头,皱眉,比画了几下,又接着摇头。浏览了几个别的网页,于果顿悟了。坏笑着打开Poshop,开始PS三妹的照片:“我说呢……就让果爷来给你丰富丰富。”几番修修改改,终于在凌晨时完成了设计。伸了一个懒腰,于果拿起手机发出短信:“搞定!查收!” 正在洗脸的三妹收到于果的短信,随即向卫生间外喊。“弟,帮我上网看一眼我们公司的网页,昨晚上给你那个网址!”三弟开机,打开网页后,直愣愣地发呆。三妹急匆匆洗漱完,冲进房间:“怎么样?做得好么?” 三弟一言不发,扭头看着三妹的……胸部。 下意识地挡住了胸,三妹戳戳三弟脑袋:“你干吗?我让你看我们公司网页不是看我胸,这种事儿你六岁以后可就不好意思干了啊……” 三弟把电脑转向了三妹。公司网页上,对旅行社的介绍之类的部分都很正常,唯独是作为形象大使的三妹,赫然一对高耸的大胸。 泰勒来接三妹上班,三妹刚上车,就发现泰勒放在车前的手机上显示着自己公司的网页。 “你看了?” “当然,你给我网址让我替你把把关的。” “那个是……” “是什么?” “可能开玩笑吧,你也知道于果这个人不靠谱的……” “知道他不靠谱为什么还要求他。你本可以找我的……” “我是想夏天的事儿已经够你烦了,我这些事儿都是小事儿,大胜又把他找来了,所以……” “不用跟我解释……我只是觉得如果照你所说,你和他也不是很熟,他就没有资格跟你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就像他既然没有养过夏天,就没有资格做他的爸爸一样。这玩笑不无聊吗?” 三妹看着泰勒面无表情的脸,很是无奈:“很无聊。” 车库里,于果睡得正香,手机响了。于果迷迷糊糊地抓起电话。三妹站在公司楼下,气急败坏地对着电话喊。“于果!你无聊不无聊啊!” “我……怎么了?”于果还没完全清醒。 “我跟你熟吗?” 还没完全清醒的于果模糊地回答:“还行吧,开始不熟后来不是因为夏天就熟了吗……” 但是三妹很是斩钉截铁:“我跟你不熟!因为我跟你不熟,你就没有资格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就像你既然没有养过夏天,就没有资格做他的爸爸一样。你这玩笑不无聊吗?” “我……” “无聊极了!”三妹气愤至极地挂了电话。 于果像烫手一样把手机扔开了:“神经病啊,这女的这是抽哪门子风啊!”嘟囔了几句后,于果继续倒头蒙着被子睡大觉。夏天从外面走进屋,轻手轻脚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那台车载电脑的价钱。搜索出来一个带着N个零的惊人数字。夏天看了看在床上打呼的于果,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将本想发出的惊呼声咽了下去。 老于一本本地检查着夏天的作业。夏天拿着笔,老于在每本作业本填写名字处一点,夏天就用笔在夏天的前面加写一个“于”。夏天每写一个“于”,老于就点一张十块钱。夏天像个小财迷似的点那些钱。夏天刚刚把一叠十块钱宝贝似的收进书包里,屋里就陆续进来了一群老人家。 “夏天,你看,这些都是爷爷的老战友。” 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的夏天听爷爷一个接一个的介绍各位战友爷爷。每介绍一位爷爷,夏天就会收到一个红包。夏天揣着红包躲在洗手间里一个个的拆开,惊呼不断。开心地将红包收好,夏天咧着嘴想象着车载电脑飞向自己的怀抱。 于果从鉴定中心领到了最终的鉴定书,盯了鉴定书上那个99.96%的数据好久,于果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泰勒的电话。 来到一家律师事务所,于果进门走到四处张望。 前台看到于果,上前询问:“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 泰勒在一侧的会议室里看见于果,示意前台秘书让于果进去。 将一份文件推到于果的面前:“因为夏天是美国国籍,我们主要的法律流程都是要在美国法律的框架内执行的,所以我们签署的这份文件是以英文的形式呈现的。但是我找人翻译了一份中英文对照的文本,可以帮助你更好地了解我们要签署的这个文件的细节。” 泰勒说完不见于果说话,继续道:“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开始了?” “好的。” “如果有任何疑问,你可以随时提出来,我们一起来讨论。” “好。” 泰勒示意助手,助手开始念文件。于果一边听了文件,一边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对于文件的内容充耳不闻,似乎在想别的问题。 “于先生,刚才第一部分的内容,有什么疑义么?” “啊?第一部分……对不起我没听清。” 泰勒点点头,示意助手再讲解一遍。于果出声打断:“对不起,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我有几句话想先跟你聊聊。” 泰勒向助手点头示意,助手便放下文件,走出会议室。整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于果和泰勒两人。 “法律方面你是专家,不用跟我说这么细,你要想玩什么花样说真的我也听不出来,我其实只关心一个问题。我就想知道你怎么跟夏天解释这事。” “你是指他要回美国这事?” “对,我就想知道你会怎么跟他说,他会不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他分开,他会不会知道我……” “这点请你放心,首先,在协议上我们只体现你放弃了夏天的监护权和抚养权,至于放弃的原因,我向你保证,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夏天永远都不会知道。况且,这只是一个法律手续,你和夏天的父子关系并没有任何变化。” “那你怎么跟他说要回美国的事情呢?他要是问起我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你怎么解释?” “很简单,他的签证就要到期了,回美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至于你,你申请赴美的手续正在办理,但是会有很多问题,时间上也许会很久。” “那他要是还想回来呢?” 话一说完,泰勒盯着于果,目光犀利了起来。被这样的目光死盯着,于果有些紧张:“我是说假设……万一……”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也会结婚,再生孩子。我想对于这些,夏天会理解并充分尊重。” 于果微微点点头,表情却很复杂。一支笔被摆在眼前,文件又被推了过来:“夏天回到美国以后的问题,我会妥善处理,就不需要你费心了。”于果望着眼前的文件,犹豫片刻,一把抓起笔,在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发生了之前的争执后,本来大飞是想把于果轰走的,但是所有的车主都选择让于果修理车辆,大飞只能重新让于果住回了修理厂二楼的房间。 于果独自把自己和夏天的行李搬上了二楼,一点点地收拾好后,看着还算整齐的屋子,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少了什么呢。楼下屁哥和其他人打牌摸鱼的声音传上来,于果侧耳听了听,什么时候楼下的声音可以传到楼上来了?是楼上太安静了么? 安静……于果跳起来翻找出电话,反复拨打着珊珊的手机。但是不论怎么打,珊珊的电话都是无法接通。于果放弃了,刚准备离开,电话响起。拿起电话一看,一连串未知的国际区号在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接起来一听,竟然是珊珊。 “哎哟我的亲妈呀,您总算是回电话了。咱不是说过么,不带这么玩失踪的。你跟哪儿呢?” “马赛。” “马……马赛……在哪个区啊?” “法国。” “你怎么跑那儿去了?干吗去了?跟谁啊?” “公司组织我们到这里集训,公司的几个模特和经纪人一起来的。” “跑那么远的地方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我要跟你说啦,可是你不听啊。跟你说什么你都是夏天这个夏天那个,根本就听不进去我要说什么。” “可是你这么大的事……要去多久啊?” “看情况吧,三到六个月不一定。” “这么久?那中间你还回来么?” “不知道,也许吧……不跟你说了,我要上课了,有事情微信我吧。” 嘟嘟嘟的忙音传来,于果生气地将电话扔在桌上。 闲来无事的于果不知不觉晃到了三胜旅行社。没有生意的大胜正浏览着网页,三妹正巧要出门买饮料。于果自来熟地和大胜、三妹打了个招呼之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一面还扭头对三妹说:“给我带瓶可乐吧,要冰的。” “你倒真不客气。” “都是自己人,你们找我帮忙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客气过啊。” 三妹来到街边的一家商店买可乐,泰勒打来电话。“在工作么?说话方便么?” “方便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但又怕你在忙,打扰你工作。” 三妹笑而不语。 “不会打扰到你吧?” “当然不会了。” “那,这两天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好啊,看你的时间吧。”收了电话,三妹一路笑眯眯地回到了办公室,于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一个关于寻亲的社会类节目。三妹拿出一听可乐放到于果面前:“您的冰可乐。”注意力全都在电视上的于果充耳不闻,对可乐完全视而不见。 “您不会还要我给您亲手打开吧。” 于果还是一动不动,三妹摇摇头,拿起可乐打开,递到于果的面前。“您喝着!” 于果下意识地接过可乐,三妹坐回自己的办公桌,看着公司的网页。 “这孩子得恨死他爸爸了吧?” “啊?”三妹吃惊,但是看于果好像不是对自己说话,看向大胜,用眼神儿询问:于果这是怎么了?大胜摊摊手,表示木鸡。 “这孩子生下来他爸妈就离婚了,离婚的时候法院把他判给他妈妈了,他妈妈一个人带着他搬到外地去过了十几年,跟他爸爸一点联系都没有。眼瞅着就要上大学了,他妈妈得了尿毒症,他妈怕自己以后没法再照顾儿子了,带着他去找他爸爸。他爸爸又结婚了,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他爸爸没跟他现在的老婆说他以前结过婚,死活不认这儿子,他们母子俩没办法,只好申请去做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儿子就是他亲生的……你说他就这样把他儿子往外推,他儿子以后得多恨他爸爸呀……何苦呢……何必呢……”于果貌似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三妹明白了什么,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于果正在电脑上浏览改车的零件,夏天站在旁边。“爸爸,学校要举办足球赛。亲子足球赛,上半场学生踢,下半场家长们踢……我已经报名了,你有时间吧?” “最近生意多啊,忙得厉害,我考虑考虑。” “毛多多和篮板他们也报名了……” 于果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拿起一罐饮料,看看夏天:“他们也报名了?” 夏天点点头。 “那他们的爸爸也会参加?” 夏天又点点头。 “不就是场球赛么,能用多少时间,陪你去了!” 夏天双眼放光,很是开心:“真的?” “当然是真的。” “还得训练呢。” “训练,没问题。我得替我儿子长长脸,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老于家也不是吃素的!” “太棒了,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啊?” “我……不会踢足球。”夏天很认真地说。“噗……”于果一口饮料喷到了屏幕上。 于果用轮胎和拆下来的汽车座椅等零件堆出一个球门。一边领着夏天活动身体一边说:“你说你一个好好的男爷们四肢健全,怎么就不会踢足球呢?” “我在美国都是打篮球,我们那里没有人踢足球的。” “要么说你们落后呢!来,看着,足球这玩意是咱们老祖宗发明的,古时候就有,那时候不叫足球,叫蹴鞠,《水浒》里的高俅高太尉踢的就是这个……《水浒》你知道么?” 夏天摇摇头。 “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 夏天还是摇头。 “没文化害死人啊……总之,足球这东西没什么难的,规则很简单,不能用手,把球踢进对方的门里,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你来试试。” 将球放在地上,于果自己走到球门口,做出守门员防守的样子。夏天飞起一脚,球射偏了,飞出门外。再次射门,球还是从球门上飞了出去。于果无奈地捂住脸,不忍再看。 于果带着球,在空地上跑来跑去向夏天示范如何带球。“看见了么,这就是带球。用你的两只脚,带着球在场地内移动。你想去哪儿,就带着球一起,让球紧紧跟着你,在你能控制的范围之内。这个简单吧。” 于果将球传给夏天,夏天接住,开始带球,但带着带着就歪了。夏天着急,想要控制球,一脚踩在球上,摔了一个跟头。于果赶忙上前去把夏天扶了起来:“带个球你也不会?怎么这么笨啊!运动天赋这块你肯定不是继承的我的。”夏天有些丧气,一脚将足球踢开,转身走开。 “嘿,还耍脾气,你当你是国家队的呢!” 于果拎着一袋冰棍走进车间,将冰棍发给大家。“大伙吃着啊,我有个事请大家帮个忙……” “我就知道,这冰棍不是这么好吃的。”大飞咬了一大口雪糕。 “你先听我说完了啊。夏天在学校报了个足球赛,还是个亲子的,也就是家长要和孩子一块踢比赛。孩子先比上半场,然后是家长们比下半场。夏天呢,已经报了名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夏天他们的水平实在是有点那什么……你们都懂啊。所以我就想找大家帮个忙,跟我一块组个队去比赛。” “帮你踢球是吧?” “是帮夏天……另外呢,对方那家长,就是上次跟我动手那个。球场上么,可以合理冲撞一下嘛。” “夏天他们水平怎么样啊?有戏能赢么?实话实说,孩子们就别指望了,就让他们跑动跑动,玩一开心就完了,只要上半场别输得太过分,咱们下半场能扳的回来就成。” “有那么差么?”屁哥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是我亲儿子,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啊……哎,我说的这些你们可不能告诉夏天啊……” 于果等人一边吃着冰棍一边聊着,车间外,夏天听到了全部的对话。 放学后的夏天和于建国爷孙俩一前一后行走在路上,中间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一辆豪华轿车疾驶而来,车窗摇下,毛多多探出头来:“超级英雄的儿子,你们准备好让我们踢屁股了吗,哈哈哈哈……” 老于生气地对着疾驰而去的汽车:“哪里来的小屁孩儿。”看到夏天无所谓的样子,不解地问:“他刚才说什么……要踢谁的屁股,怎么回事?” “学校要举行足球赛,我报名参加了。” “好事啊。” “可是我不会踢足球。” “不会没关系,让你爸爸教你,他小时候足球踢得还不错。” “他觉得我太笨了,不愿意教我。” “不可能,我们老于家的人别的不敢说,运动神经那绝对发达。你别听他那个,你没问题,肯定行!他不训练你,我来训练你。” “你?”夏天不敢相信地盯着自家爷爷。 “他踢足球都是我训练出来的,我还训练不了个你。” 老于家,于果坐在老于对面,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一颗牙和旁边嘴里含着一块棉花的夏天。“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说不用你去接他了么?接走就接走了,怎么还把牙弄掉了呢?”夏天反倒挺兴奋地让于果找个盒子把牙齿收起来。 “回去再说……老于,你这什么路子啊?” “我什么路子?我就是训练了他一下……” “训练什么?” “踢足球!你又不管他,他还要比赛,我怎么就不能训练他一下了。” “就这结果?牙都掉了!” “这是意外,再说了,医生都说他现在是换牙的年纪,掉牙是正常的……” “什么正常?什么正常?跟着你就没正常的!我告诉你啊,以后没我允许,不许你再把他从学校带走。”说完,于果一把拉上夏天,大步离开。 盯着桌子上的牙齿坐了一会儿,老于柜橱顶上拿下一个纸箱,打开,取出一个饼干盒。饼干盒里面放着一些照片和小纸袋。一个小纸袋上写着于果的名字,还有一个日期,1990年10月23日。于建国打开纸袋,倒出一颗小孩的牙齿。于建国望着牙齿笑了,又打开一个写着于实名字的纸袋,里面也是一颗牙齿。于建国拿出一个小纸袋,写上“夏天2013”等日期字样,将桌上夏天的牙齿放进小纸袋。 酒店办公室内,瑟琳娜把一份文件放在泰勒面前。“两件事,一是回国的日期已经确定,这是我们回去后的行程安排,您看下有什么需要更改。”泰勒接过行程表:“好,我看下稍后告诉你,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您让我提醒您,要去给李三妹小姐选一份礼物。” “哦,好的。” “真的不需要我代劳吗?” “谢谢,不需要。”泰勒说着拿起手机给三妹打电话:“喂,今天晚上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吃饭,我有点事儿要跟你说……” 三妹站在镜子前,周云清正企图帮她把一条蓝色的礼服裙的拉链拉上。三妹看着桌子上的一个包装仔细的礼品盒,微微出神。 “你真打算送他这个啊,土不土啊,别人家再看不上。”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适合的礼物了。” “你打算怎么跟他说啊?” “还没想好。到时候看情况吧……妈,我有点紧张。” 周云清停下来看着镜子里的李三妹:“条件是差了点,年岁也大了点……但是我闺女是最好的,他不要,是他损失。”三妹诧异地看从来没表扬过自己的周云清:“妈……”“吸气!我要拉了啊!”三妹赶紧吸气,周云清果断把拉链拉了上去。 装修精良的日本料理店里,泰勒告诉三妹自己已经订好了回美国的日期。听了这话,三妹心里觉得有丝苦涩荡开。思考半天,三妹把那个礼品盒放在了泰勒面前,泰勒奇怪地盯着礼品盒,收回了口袋里想要拿丝绒小礼盒的手。诧异地打开礼品盒,泰勒发现里面是一件男士的老款衬衫。 “这是我送给你的,但其实是当年我想送给我爸的生日礼物,那年我高三,暑假和同学勤工俭学去礼品店打工赚了钱,我就给我爸去百货大楼买了一件白衬衫。我爸只有两件白衬衫,换着穿了好多年都穿成黄色的了,我就一直想给他买一件新的。我记得当时买时钱还不够,还跟我同学借了十几块钱……我记得那天天气特别好,我书包里放着那件白衬衫就兴冲冲回家了,可是一到家门口就看见好多叔叔阿姨都在我们家呢,都是我爸同事,我妈当时已经哭昏过去了……我爸就是那天出的事儿,第二天就是他48岁的生日了……本来打算给他穿上我买的这件白衬衫的,可是我妈一定要他穿那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衣服,我妈觉得那样特浪漫……这件白衬衫就留给我当纪念了,我妈说要是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好男人,适合结婚那种,我想嫁的那种,这件衬衫就送给他……” 三妹看着泰勒,泰勒非常认真地听她说,无意打断,但这样一来反而让三妹更加紧张了:“我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 泰勒想了想自己口袋里躺着的那枚戒指,笑了:“你如果说想嫁给我才算直白。” 受到鼓励的三妹一鼓作气地接着往下说道:“我想跟你结婚。从见你第一面就这么想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我和你,特别对!”一口气说完,三妹自己也有点傻了,发现泰勒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别不说话啊,要不显得我也太那……那什么了……” 泰勒:“其实我……”泰勒又一次把手伸向了衣兜。电话响,泰勒看了一眼后随即挂断。继续对三妹说:“其实我已经给你……”电话继续响。 “先接电话吧,接完再说。” 泰勒只好接起了电话。 泰勒的车停在李三妹家门口,三妹没有立即下车。 “对不起,本来想在走之前请你吃顿饭,好好谈一下的,谁知道后来又要处理急事,而且我也准备了……”泰勒又一次想从兜里拿出那个丝绒的小盒子,三妹却拉住了他。“今天都累了,什么都别说了。其实我是怕你这么一走,我们就完了,所以就冒失送了你衬衫,想跟你要一个答案……但是转念一想……是我冒失了,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答案……我先回去了。” 三妹说完就像逃似的开车门下车。泰勒紧随着下车喊住了三妹:“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的礼物,今天本来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儿的,但是……大家都累了,改天我们再谈,很正式地谈。” “嗯。” “睡个好觉。” “晚安。” 三妹转身进去,泰勒一直看着她离去,从兜里拿出了那个丝绒盒子,盒子里,一枚戒指在汽车灯光里闪闪发亮。 帮洗澡的夏天整理书包,于果不经意从书堆里发现了几个红包。“儿子,这是什么?” 擦着头发的夏天看到于果手里的红包:“这是那天爷爷带我回家的时候,介绍的一群爷爷们给的红包。” “那为什么没告诉我?” “没来得及。” “以后爷爷那边发生的任何事都要告诉我,知道么?” “知道。” 于果看看夏天:“你有踢球的鞋么?” 夏天摇摇头:“没有,我不知道会要踢球。” “没鞋怎么行呢,明天不是不上课么,爸爸带你去买球鞋。” 体育用品店内,于果带着夏天挑选比赛穿的球鞋。 于果对夏天说:“去挑一双吧,爸爸送给你。” “我想要两双一样的,一双你穿,一双我穿。” 导购小姐说:“我们这还真有一款亲子套装,男款女款儿童款都有,您要试试么?”于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夏天却很兴奋:“试一试!试一试!试一试!试一试!” 两双同款不同尺码的球鞋放在二人面前,夏天和于果将鞋穿好,在鞋镜前比画。 “这款鞋使用了目前最先进的人体工程学设计和最先进的材料学工艺。”导购小姐在旁边介绍着这款球鞋,“碳纤维侧帮轻便又不失强度,可以对您的脚踝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撑;硅胶内衬,更好地保护您的脚掌;还有三段式气囊,在您剧烈运动的时候减缓巨大的冲击力对膝盖造成的影响;鞋面上的鞋带孔使用钛合金材料制成,永不锈蚀,鞋带更是选用的凯夫拉材料,凯夫拉您知道吧,就是制作防弹衣的材料……”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就想知道,买两双能便宜点么?” “如果您购买亲子套装,一家三口购买只需付两双的钱。” 重新在电脑上查看了下,导购无奈地说:“如果您只要两双的话,我的权限最多可以给跟您打到九八折。” “98折那不跟没打折一样么。这鞋原价多少?” “两千四百九十八块。” 穿着新鞋的夏天和依旧穿着旧鞋的于果走在街上。 “爸爸,你为什么没买那双鞋呢?这鞋穿着很舒服哦!” “那是按照你们美国人的脚设计的,你们美国人穿着当然舒服了,我不行,难受,夹脚,脚趾头都伸不直。” “爸爸,你是不是没钱啊?” “这跟钱没关系……” “我有钱啊,我可以给你买。那天在爷爷家,那几个爷爷给我的红包,里面有好多钱,买鞋一定够的。” “那都是爷爷们给你的钱,爸爸怎么能用呢!不行。” “可是你总需要一双踢球的鞋啊!没关系的,那是我的钱,我愿意给你买东西。” “鞋不满街都是吗,哪儿都有卖的。” 二人说着走上了一架过街天桥,桥边有卖鞋的地摊儿。于果带着夏天走过去,挑了一双,问摊主:“这球鞋怎么卖的?” “一百二。” “太贵了。” “那你说多少?” “六十。” “大哥你还价别用青龙偃月刀好么,你看看这做工,这质量,一双鞋我才赚十块钱,没那么大的利儿。诚心要的话八十拿走。” 于果试穿了一双在夏天面前得瑟:“舒服!这穿着才合适呢,怎么样,不错吧!” 夏天撇撇嘴:“难看死了!” “你懂什么,好看不好看那是别人看,舒服不舒服这是自己穿,光好看有什么用啊,再说了,我觉着这也挺好看的么。七十卖么?卖我就要了。” “八十。” “七十五吧,也不差那五块钱……” “行行行,就七十五吧。” 掏出钱包,于果里外看了一遍,也只有三十九块钱。于果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写着夏天名字的红包。夏天看看红包,看看于果。 “上街忘带钱了,先借用一下。” 夏天推门走进房间,将书包扔上沙发,于果拎着俩鞋盒子跟在后面。“怎么了这是,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刚才不是挺高兴的嘛,要买新鞋也给你买了。”夏天没有说话,只是闷坐在那里,好像在生闷气。 “不许瞎闹啊,看会动画片吧,晚上想吃上什么?” 没有反应。 “吃面怎么样?打卤的?炸酱的?西红柿鸡蛋的?” “我带你出去吃汉堡怎么样?汉堡王?” “我要我的钱!”夏天突然爆发,倒是把于果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小小年纪的整天就知道钱,掉钱眼里了!” “那些钱是我的。” “是你的没错,小孩的钱就应该由大人给收着,那我小时候逢年过节收的压岁钱,不都交给你爷爷奶奶了。” “在美国小孩的钱就是小孩的!那些钱我是有用的!” “你一小屁孩你要钱有什么用啊?还有,这里是中国!我家!你就得按着我的规矩来!” “你是不是把钱都花了?把我的钱还给我!” 于果生气地掏出几个红包,摔在夏天面前:“都在这呢,拿走!全拿走!” 夏天拿起红包,打开检查里面的钱。 “我是借用了一些,差多少到时候我给你补上。你个小财迷你是认钱不认人啊,就你这样的养大了也是个白眼狼,趁早你给我滚蛋,滚回你们美国去吧!” 比赛日,学生和家长们都来到学校的操场上。 小艾、大胜和三妹带着饮料和急救包来到了赛场边上,大飞、屁哥和车场的小兄弟们也全都来了。于果和夏天走到赛场边上,对面的毛多多等人和家长也到了场边,双方相互对看着。 于果看了看夏天找来的几位同学,胖墩、大眼镜和豆芽菜,无奈地摇摇头。一抬头,几个孩子的爸爸也和几人的孩子一样,胖子、眼镜、豆芽菜。于果瞬间有点蒙。转过身面向自己这方的队员:“创可贴好得快碘酒纱布三角绷带都准备好了么?”“放心吧,全备齐了!”大胜热情地回应,“我们旅行社今天停业一天,全力支持!这不,我把我们老总都带来了,拉拉队兼救护队!” 夏天走过来站在于果旁边:“爸爸。” 于果低头看看夏天:“怎么还不换鞋?” “换好了。” 于果看看夏天脚上与自己一样的地摊货。 “我给你买的新鞋呢?” “退掉了。” “退掉了!你干嘛给退了呀?” “因为我要穿跟你一样的鞋来比赛,不管是什么样的鞋,只要是一样的就好。” 心底被什么东西碰撞了一下,于果有那么一点点分神。 一声哨音,两边参赛的大小队员们起身走向中场。毛多多那一队,不论大人小孩穿的都是整齐划一的统一队服,脚上穿的全是夏天退掉的那款昂贵球鞋。 于果夏天这一队,穿什么的都有,一副草台班子样。夏天和于果看看对方的鞋,相对一笑。“幸亏没买,要不就跟他们撞鞋了。” 学校球场上的比赛热火朝天,而泰勒独自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手里把玩着那个装着戒指的盒子,若有所思。敲门声响起,泰勒拉开抽屉,将戒指盒放进抽屉。 瑟琳娜走进办公室,将一摞东西放在泰勒的面前:“您和夏天回美国的行程单都已经确认过了,这是您要的现金支票,收款人是于果,您看一下金额对么?另外,这里有两份文件需要您签个字,新加坡的温先生想约您一起吃午餐,不知道你的时间是否方便。” “跟温先生改约晚餐吧,帮我准备下车,我想出去一趟。”泰勒将支票插入支票夹,放进口袋,拉开抽屉,拿出那个戒指盒,一边起身走出办公室一边打电话给三妹。但是因为球场上比赛正酣,三妹没有听到放在包里的手机在响。泰勒驱车去了旅行社,看到大门紧锁的旅行社。于是调转车头,往三妹家开去。 于果正在进行赛前动员,一扭头,突然在场边的人群里发现了于建国的身影。 于建国看到于果发现自己,急忙掩饰。于果起身走向于建国,于建国一个劲往人群里躲。躲来躲去,于建国躲到一个拐角,看了看刚才于果所在的方向,发现没有于果的身影,自以为万无一失,结果一回头发现于果就在身后看着他。 “你非来不可是吧!” “是!我孙子跟人踢球,我非来不可!” “行,我给你找个地儿待着。”于果将于建国带到场边,“你就跟这儿待着吧,顺便帮我们看着点衣服。” 于建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看于果,于果被盯得不自在,扭过头去关注比赛进程。夏天等人被人围攻,球在脚上却传不出去。 衣服堆旁,老于急得冲着场内大喊:“远调!远调啊!把球传出来!” “你别这么嚷嚷,他那已经够乱的了,还在那瞎出主意。” 夏天带着球跑得飞快,眼瞅着就到对方球门了,于果和于建国、三妹、大胜等人大声地为夏天加油,于果更是在场边一路陪着夏天跑向球门,同时为夏天加油。守门的拉布拉多露出惊恐的神情,毛多多突然从侧面杀了出来,使劲推了夏天一把。夏天失去平衡,冲着球门的钢柱就摔了过去,于果猛扑上去,保住了夏天,但自己失去了平衡,后背重重摔在了钢柱上。 于果一方都被气得冲到场边冲着裁判抗议对方犯规。 三妹和小艾赶紧拎着急救包冲了过来。于果上下反复查看夏天的身体,确认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夏天有些懵。于果将夏天扶起来站好,身后的三妹看到于果的衣服里微微渗出了一丝血迹。 泰勒来到三妹家门口,按下门铃。开门的是三弟:“美国舅舅?找我姐是吧,她没在。” “你知道她在哪么,或者怎么样可以联系上她,我一直在打她的电话,可是……” “她去看球赛去了,你不知道啊?” “球赛?” “就是你们家外甥那球赛啊!得得得,你等我一会儿,我带你去。” 因为夏天被撞,两方人马差点发生互殴,裁判带着几人上场将两拨人分开。裁判吹哨:“比赛继续!禁区点球!” 夏天站在足球前面,前方的拉布拉多呼吸急促,神色紧张地准备扑球。 夏天回头看看,于建国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于果点点头表示没问题,三妹大胜等人都期待地看着他。夏天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球门,飞起一脚。 拉布拉多一个鱼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拉布拉多落地,两手空空,回头看看,球门里什么都没有。 夏天望着远处,这一脚又射歪了。对方球队一阵大笑,夏天回头看看,己方也有人无奈地摇头,于建国和于果有些失望,但还是鼓着劲给夏天打气,夏天郁闷地低下头。 于果活动下后背,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看看四周无人,悄悄躲到一个角落里。远处三妹看见于果的举动,拿起医疗包走了过去。 于果轻轻地拉起上衣,想看看后背的情况,却怎么也看不见。三妹出现,于果赶紧将衣服放下。 “那什么,一会儿你们……” “转过去。” “啊?我没事。” “转过去。” 于果转过身,三妹掀起于果的上衣,后背上一道长长的擦伤,渗出了不少血。三妹拿出药品为于果消毒,处理伤口。 “疼疼疼!”药水沾到伤口上,疼得于果扭着身体直躲。 “知道疼刚才飞出去的时候怎么不会悠着点。”三妹说着,手下却没闲着,先是消毒,然后上药。 “别闹了,我悠着点?我悠着点夏天就撞那柱子上了,他那小胳膊小腿的还不定摔成什么样呢。” “心疼了。” “不是心疼,我……我是怕麻烦,要不还得送他去医院,还得花钱……” “你还别说,就你刚挨那一下……” “特帅是吧!” “特狼狈特难看,但是特像一爸爸的样子。” 于果愣了一下,回头去看三妹,三妹却把他的头转回去,继续处理伤口。 跟着三弟来到学校的泰勒,远远地就看到三妹在给撩开上衣的于果处理伤口。三妹给于果处理好伤口,于果刚放下衣服,泰勒已经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注意到泰勒有些生气的表情,三妹有些不自然。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夏天要参加球赛?” “多新鲜啊,你也没问啊。”于果活动着胳膊扭着腰,准备着等下上场。 “那现在是什么状况,夏天比完了么?” “他已经踢完了,下面该看我们的了。” “比分如何?” 于果指了指比分牌,可怜的比分让泰勒微微摇了摇头。 三弟聚到大家身边,一眼看到了大胜,竟然靠近过去。“你好,请问你是?”大胜和小艾奇怪地看着靠近过来的三弟。 三妹及时出现:“这是我弟弟。这是我的合伙人。” 三弟还是瞄着大胜:“你……你有多重啊?” 大胜一愣,和小艾对视一眼。“不……不到220,有点超重,正准备减肥呢。” “不重不重,别瞎减,那些卖减肥药的都是骗子,没一个真的。”三弟笑嘻嘻地看着大胜,一旁的小艾有些尴尬。 一声哨音,下半场比赛开始。于果等人斗志昂扬地走上场,对方毛多多的爸爸坐在场下,篮板爸爸带着几个精壮小伙子上了场。 “等会!等会!”于果问裁判,“不是亲子足球赛么?这一个个的都谁啊?” “家长啊。” “别逗了,他们几个家长我都认识,那不都在下面坐着呢么!喂,小孩,你爸爸呢?” 于果指着毛多多问,毛多多一指自己的爸爸。 “那场上这是你什么人啊?” “干爹!” “啊,这也行?” 比赛开始没多久,于果等人已经明显不是对方的对手,只能勉强招架,很快的时间里又让对方进了一球。比分牌上已经5比0了。 大胜气喘吁吁地拽住于果。“果儿,没戏,你看那干爹了么。那是原来国奥队退役下来的,人家是专业出身,咱没戏。” “那也不能认输啊,想办法,造他们犯规。” 大胜跟在对方以球员身后争抢,眼看到了禁区,对方球员一转身,大胜借着跟对方身体接触之际,一个假摔倒地。裁判迅速跑过来,看了看,掏出一张黄牌:“假摔!” “唉,怎么是假摔,他真撞着我了……” 于果走过来拍拍大胜:“弟,你的确摔得太假了。”大胜无奈,想要起身,哎呦一声。得,自个把自个真摔着了……于果把大胜扶到场边。裁判跑了过来:“要不要换人?”于果看看场下,大飞等人一个劲摇头,表示都不愿上场。反倒是一边的老于开始脱外套,一副准备上场的样子。于果赶忙拦住:“你就别添乱了,人家那小伙子撞你一下你还不直接进医院了。” “那也不能缺一个人啊。” 于果嘬着牙花子皱着眉头,无计可施。泰勒:“我来吧。” “你行么?” “试试看吧,为了夏天。” 泰勒脱去西装皮鞋,三妹一眼看出泰勒穿的是自己送的衬衫。换上短裤球鞋的泰勒露出了一身健硕的肌肉。三妹看到泰勒的身材,把头歪向一边抿着嘴偷乐。 泰勒上场后,形势开始扭转,夏天队进球了,于果这边观战的人们重新燃起了斗志。三妹看到泰勒在场上飞奔的样子,眼中充满了爱意。 于果对泰勒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全力配合。夏天大声喊着,为于果和泰勒加油助威。渐渐地,于果队将比分追平,但大家都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了。场上显示伤停补时两分钟。 “想赢,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泰勒喘着粗气看着于果。 “你想怎么着?” “他们的体力消耗也很大,趁最后的时间,彻底打乱他们的节奏,突破防线。我带球从右路攻,你们从中线掩护我,钉死他们的后防,给我制造突破的空隙……” 但是于果一个劲地摇头。 “哪不对?” “都对,就一点,把球给我,我从左路突破,你们掩护。” “你确定你没问题?” “我百分之一万的没问题。” “好,我们配合你。” 比赛继续,泰勒将球传给于果,于果带球突破,对方的队员都压向了于果,中线空了,泰勒快速突进,很快就到了对方门前。于果被对方球员围攻,左右闭塞,无法突围。泰勒大声喊着,让于果将球传给自己。于果强撑着突围,就是不传球,终于球被对方球员断走。泰勒再回头去争抢,一两个回合后,终场哨音响起。于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两边球队的观战者跑上了球场,夏天飞快地跑到于果身边:“我们没输!我们没输!”三妹拿着衬衫跑到泰勒面前,看着泰勒笑。满身汗水的泰勒看着三妹的笑脸:“我……那件衬衣穿着很舒服。”三妹突然一把抱住泰勒,泰勒一愣,随即回抱住三妹。另一边,被夏天拉着又蹦又笑的于果看着两个抱在一起的人,撇了撇嘴。 泰勒在更衣室里等大家都离开了,才走过来对于果说:“于果,我已经确定好了回美国的日期。你答应过我会告诉夏天回美国的事情。希望你没有忘记。” “啊……哦……” “夏天这段时间已经耽误了一些日子,我希望我们能尽快赶回美国,让他回到从前的生活轨迹上去。对于这些,我相信你能了解,并且会很支持的,对么?” 于果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没有回答。 “回美国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就在下周。我想这个时间对于你来说,应该够了吧?” 于果点点头。 “那就好,等你消息。”泰勒转身走出更衣室,于果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发呆。一旁的拐角处,夏天偷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泰勒和三妹坐在泰勒的车上,一路无语。车开到三妹家门口,三妹首先打破尴尬的沉默:“今天夏天比赛的事情,我也是刚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希望,如果以后再有……” “我知道……” “原本想约你一起吃个午饭,但是没想到……其实是想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啊?” 泰勒伸出手,手中拿着那个戒指盒子。 梳妆台前,台子上放着泰勒给的戒指盒。三妹打开戒指盒,盒子里装着一枚钻戒。望着盒子里的钻戒,一语不发的三妹突然一下笑了。发了花痴一般的三妹在屋里跑啊跳啊,甚至还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 三妹趴在床上,戒指戴在她的毛绒玩偶手上,三妹甜蜜地盯着戒指。甜蜜的三妹听到敲门声,跑去开门,三弟神神秘秘的钻了进来。 “你要干吗?”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呢,老妈很不对劲?” 三妹回忆了一下这段日子自己妈妈的行为举止:“她不一直那样吗,你有什么新发现么?”“老妈最近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门,还经常不回家吃饭……除此之外,老妈还经常坐在那里写什么东西,什么风呀雨呀的。哦,对了,前两天老妈还取了五万块钱!” “取钱?五万?你确定么?” “确定,我看到取款条了。” “一次性取那么多,老妈身体不太好么?”三妹询问地看着三弟,三弟迷茫地看着三妹。老妈这段日子是怎么了? 第十章 修理厂的厨房里,于果看着手中支票上的高额数字发呆。夏天在屋外上网,搜索栏里输入的是:“什么样的病不能乘坐飞机。”夏天在众多页面中浏览自己所需的信息。于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夏天快速地关闭了页面。 “夏天,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于果犹豫着开口。 “好的。” “你是美国人对吧?” “是的。” “从美国到中国,需要护照和签证你知道吧?” “知道。” “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你的这个签证啊是有期限的。所以呢,你现在需要回一趟美国,重新去办理你的签证,这样你才能继续和我住在一起,明白吗?” “明白。” 异常顺利。夏天非常镇定的听着于果地解释,丝毫没有怀疑地望着于果。于果不敢细想,若是夏天回到美国后发现自己再也回不来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我需要什么时候回去?” “下周吧。” “那没几天了。” 看着夏天很认真的算日子,于果压下心里那股酸酸的感觉:“对啊,没几天了。” “那你要帮我收拾行李,我自己一个人收拾不好的。” 父子二人相互看着。 “还有什么问题么?”夏天问。 “没了。” 点了点头,夏天转过身去继续上网。 转过去往厨房走了两步,于果回头看看正在认真上网的夏天,“晚上想吃什么?要不我们出去吃吧,披萨,汉堡,想吃什么都行,我请你!” 设计成欧洲传统小镇的购物中心,于果领着夏天在众多的商店和餐厅中穿梭。夏天手中拿着各种各式各样的零食、手里拎着几个袋子里都是玩具。今天凡是夏天指到的玩具,于果都会给他买下。 买了两大盒冰淇淋,于果端给守着一堆玩具的夏天。 “哇,是我最喜欢的哈密瓜味道的!谢谢爸爸!” “爸爸。” “什么?” “我走了以后,你会不会想我啊。” 于果笑了笑:“会吧。” “我也会想你的。”夏天特别认真地说,“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办完签证就回来了。” “没错,你很快就会回来的。”舀了一大勺冰淇淋,于果一口吞下去。太过冰凉,于果被冰得有些难受,但是碍于在夏天面前,强忍着没吐出来。 “对,很快就回来了。” 于果有些怅然若失,突然一块冰淇淋飞到他脸上,于果一看,夏天手里拿着勺正在坏笑。于果立刻也挖了一块冰淇淋弹向夏天,父子二人开始冰淇淋大战。父子二人用各式建筑和行人作掩护,旁若无人的打冰淇淋大战,直到一个穿制服的保安站在两人面前,父子二人这才停了下来。 二人笑嘻嘻的看着保安,一人一口吃掉最后的冰淇淋,拉着手一起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于果突然站住了。夏天不解地看着于果,于果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夏天顺着于果的视线看过去,广场的另一端,珊珊正挎着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帅哥,二人正分吃着一块棉花糖,开心地向着于果和夏天的方向走了过来。 就在珊珊即将走到于果面前的时候,于果一把拉过夏天的气球遮住自己的脸。珊珊和洋帅哥从于果身边径直走过,没有发现于果。 愣了一下神儿,于果拿出手机拨的电话。夏天从气球后面探出头来,看到珊珊拿出手机,看到是于果来电,将电话铃声静音,放回包里。 回头发现于果发怒的样子,夏天有些有些担心,伸手拉住他。正气在当头的于果甩开夏天的手,继续拨打珊珊的手机。 珊珊无可奈何地接了电话,口气很是不好:“喂?你干嘛呀,我这正忙着呢,等会我给你回过去。” “你在哪儿呢?”于果冷冰冰地盯着珊珊接电话的背影。那个金发碧眼的帅哥将手中的零食递到珊珊嘴边,珊珊笑嘻嘻地咬了一小口,然后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那帅哥不要说话。 “马赛啊,不是跟你说了么。” “那边现在几点啊?” “你问这个干嘛,行了,国际长途挺贵的,你先挂了吧,我晚点给你回……” “你身边那老外怎么回事?” “什么……什么老外?”珊珊镇定不在,惊慌失措的转身四处看。 一回身,珊珊发现于果拿着电话正站在她身后,怒视着自己和身旁的帅哥。 “合着马赛离北京不远啊,你坐什么回来的?300还是960啊?”电话里传来于果的声音,珊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没有放下手机,看着于果说:“于果你听我解释……不像你想的那样……” “解释什么呀?有什么好解释的!咱别弄得跟烂俗电视剧那样成么?你们俩大活人都当着我的面这么招摇过市了,我能怎么想啊?我还需要听什么解释么?”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谁啊?” “他……他是我表哥。” 一声嗤笑。“虽然我知道你不是很聪明,但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我,你不觉得就太愚蠢了么?” 洋帅哥看于果和珊珊说话情绪激动,在一旁不断地问珊珊,珊珊用英语向他解释。看着那洋帅哥胳膊环上珊珊的肩膀,珊珊也没有反抗,于果更是火大:“你跟他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的……” “他问你是谁,她说你是她的一个朋友。”夏天指着俩人告诉于果,于果看看夏天,又看看珊珊,深吸了一口气。 珊珊急忙跑过来拉住于果的手:“于果,你……你别误会。咱们都冷静下,你听我慢慢说。” “松手!”于果使劲将珊珊甩开,珊珊一个趔趄差些摔倒,洋帅哥扶住珊珊,一个箭步向前挡在了于果和珊珊的中间。 洋帅哥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夏天从旁帮于果翻译:“他问你为什么要对女士动手,为什么要大声对她喊,他说你应该道歉。” “道歉?我道歉?该道歉的那个人不是我吧!” 于果和洋帅哥互相推搡,各自说着自己的语言,大声吵起来,珊珊在旁边拉这个拉不住,拽那个又被推开,急得快哭出来。直到洋帅哥喊出一个单词,大家全静下来了。 “他说什么?” “他说你是Rogue。” “什么意思?” “妈妈不让我说这个词。”夏天咬咬手指,很是犹豫。“那你小声告诉我。”于果俯下身子,把耳朵探到夏天的嘴边。 “Rogue就是臭流氓的意思。” 于果停了一下,平复下情绪,转身看着洋帅哥:“我?Rogue是吧?你们俩男盗女娼的,我倒臭流氓是吧?我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Rogue!”说完,于果一拳打在了洋帅哥的脸上,洋帅哥惨叫一声,捂脸倒地。珊珊惊呼一声,赶紧蹲下身查看洋帅哥的情况。洋帅哥松开手,两条鼻血从鼻子里流出来。 酒店健身房里,泰勒带着蓝牙耳机,在跑步机上一边跑步,一边给三妹打电话。“还没有睡?” “没呢……你干嘛呢,气喘吁吁的。” “我在健身房。” “这么晚了还运动。”在床上翻了个身,三妹手里抱着那只带着闪亮戒指的毛绒玩偶,嘴角一直上翘,笑得很幸福。 “没办法,只能挤出这点时间,再晚也得练啊,健身是不能间断的。” 想起白天看到的泰勒的好身材,三妹不自觉笑出了声。一扭头,却看到三弟正在房门口看着自己窃笑。三妹对三弟举起手刀,好像就真的能砍到三弟似的。 “你明后两天有什么安排么?” “啊?哦,上班啊,有几个业务要跟人沟通一下。” “休息两天吧,我印象里,你已经连续工作很长时间了,老这样可不行。我在郊区租了一套别墅,环境还不错。” “郊区啊……” “对,要走九十多公里的山路,大概需要两个半小时左右的车程。住一晚,第二天返回。” “还要住一晚……”三妹有些犹豫,旁边的三弟一个劲地做手势,让三妹答应泰勒。 “怎么样?” “那好,我知道了。”挂上电话,三弟对三妹竖起大拇指。 “行啊姐,这么快就有这么重大的进展。这么好的一个深入了解对方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我怎么觉得你有种不把我推进火坑誓不罢休的意思呢!”三妹双手抓着玩偶举在面前,依然有些犹豫。 “不能够,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一张机票,我立马飞美国替你出头,敢欺负我老姐,也不看看我是谁……” 派出所的走廊里,空空荡荡。夏天拿着气球,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 斜对面的办公室里,于果和一个警察面对面坐着。夏天伸着脑袋看着屋内,于果半低着头,好像在接受思想教育。夏天无奈地坐回长椅上,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要睡在警察局呢? 三妹的床上堆了一堆的衣服,三妹一件件地拿起来,对着镜子在身上比划。三弟敲门走了进来。 “又怎么了?” “你知道于果进派出所了么。” “啊!为什么呀?” “不知道,但是好像夏天也跟他在一块呢。”对上三妹询问的眼光,三弟解释道,“我刚才给大胜打电话,大胜告诉我的。” 于果和夏天坐在派出所的走廊上。 夏天:“爸爸我想回家了。” “别着急啊,等一会儿大胜叔叔过来接你。你今天先到大胜叔叔那里去住一晚上,好么?” “那你呢?你也来么?” “我今天就不去了,我跟警察叔叔这还有些事得处理一下,处理完了我就去接你。” “他们会不会把你关起来啊?” 于果看看夏天,摸了摸他的头:“不会,坏人才会被关起来,我又不是坏人。” 小艾和三妹两人前后脚赶到派出所。 大胜拉肚子在医院打点滴,小艾要在医院陪着大胜,不知道晚上得到几点,没法带夏天回去,三妹便提出让夏天去自己家住。于果将三妹喊道一边:“我知道你跟他舅舅挺熟的,我这事……就没必要让大家都知道了。”三妹看着于果,点点头。 三妹带着夏天回到家里,周云清一手拿着诗稿一手拿着红酒坐在客厅里发呆。“妈,还没睡啊?” 周云清看看三妹,没反应。 “我把夏天先带回来住一晚,他爸爸有点事……” 周云清点点头,却并不说话。 “夏天,你先进房间看电视好么,我一会儿就过来。” 夏天点点头,听话地走进三妹的房间。 自己走到周云清身边坐下,三妹耐心地问:“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有回答,周云清只是摇摇头,又喝了一口红酒。 “要有什么事您就跟我说,别憋在心里,再憋出病来。”继续劝解周云清的三妹见母亲转过头来,以为说动了她,立时做出一副准备倾听的样子。但是周云清却是将酒杯递给三妹:“刷干净点,别留印。”说完,周云清站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关上。三妹拿着酒杯,独自坐在沙发上不论如何也琢磨不明白。 三妹家门口,泰勒的汽车就停在外面。 睡过头的三妹连蹦带跳地跑到院门口,大致整理了一下仪容才推开门,看到一身休闲装的泰勒正倚靠在汽车边。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昨晚睡得晚了一点,忘了定闹钟了。” “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你慢慢收拾,不着急。” 三妹点点头,刚一转身,又回过头来:“那什么,忘了跟你说了,我可能去不成了。” “怎么了?” “夏天在我这儿,我得看着他。” “夏天?在你这儿?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三妹吞吞吐吐:“他……那个……什么……总之是于果有点事,这两天不能看着夏天了,所有就让我临时照看他一下。” 泰勒看着三妹,点点头:“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去呢?尝试一下三个人相处。” “可以么?” “当然可以。”泰勒笑得很灿烂。 泰勒神闲气定地开着车,三妹坐在副驾驶上,不断用手机拍摄沿路风景,心情大好。夏天坐在后座上,戴着棒球帽,帽檐压着脸。 “夏天,你看那边的山,美不美?”百无聊赖的夏天敷衍地看了一眼窗外:“还行吧。” “干嘛啊,一路臭着脸,舅舅带你出来玩不高兴吗?” “你懂什么啊,这个表情叫‘冷静’。我爸说一听出来玩就特兴奋那叫幼稚。” 前排坐着的泰勒和三妹面面相觑。 于果跟着警察到门口。警察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后续要是再有什么情况,还会再传唤你。既然人家都不追究你了,你也别那么倔了。出去后好好反省反省,以后遇事,三思后行,别那么冲动。” 于果点头:“知道了。” “赶紧走吧,人家姑娘等你半天了。” 于果一回头,看见珊珊正在门外面眼巴巴地等着呢。“于果?” 于果转过身去,却并不看珊珊:“谢谢你啊。把我挺费劲地给弄出来了。” “Piero说不追究你了。”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啊?” “你都把人家给打成那样了,脸都肿了。” 于果终于看着珊珊了,珊珊把后面话咽下去,一看于果也挂彩了:“你也伤得挺厉害的,我陪你去医院吧。”珊珊想拉于果,于果瞬间躲开了:“被碰我,我嫌脏!”珊珊愣住了,松了手。看着于果往前走了几步,珊珊突然喊住他:“于果!我想跟你谈谈!” 泰勒将车停在一处山路旁,三妹第一个冲进了山路旁的白桦林:“这儿太美了!” 笑看着三妹在林子里乱跑就差满地打滚的样子,泰勒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一篮子食物:“咱们中午就在这儿野餐。再往里走还有一条山上的小溪,吃完饭我带你去那边转转。” 转过身,发现夏天还坐在车里,全神贯注地打着游戏。 “夏天?怎么还不下车?我们要在这儿吃午餐。” 三妹也跟了过来,探头往车里看:“夏天,快出来吧,你舅舅选的这个地方可漂亮了,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咱们吃完饭还可以去小溪里抓小鱼和小虾,快下来!” “你们别烦我,我这就打通关了。” 泰勒加重了语气:“夏天!你不饿可以不吃,但是我和阿姨还要吃东西!下车!”三妹赶紧拉住他,把野餐篮子塞给他:“你先把东西摆出来,我来跟他说,去吧!”支走了泰勒,三妹看着夏天,夏天依然是很专注地打着游戏。 “夏天,你不高兴啊?” “没有。” “还说没有,脸那么臭,一路上都不说话……是不是担心你爸了?” 提到于果,夏天便没有那么嘴硬了,一脸担忧的神色看着三妹又低下头去:“嗯。” “你爸刚才来电话了。” 夏天瞬间抬头:“他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问咱们玩得好不好。” 夏天有点怀疑:“真的?他没事儿了?” “当然没事儿了,他都那么大的人了……” 夏天不相信地摇摇头:“你不知道,他刚被珊珊甩了。他现在保证特难受,但是我还跟你们出来玩。” “这你都知道啊。”三妹摸摸夏天的头,笑着说,“那也没办法,大人之间感情的事儿,不仅是你,连我也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解决。” “三妹阿姨,那可以把手机借我么?我想给爸爸打个电话。” 三妹掏出手机:“可是咱们在山里,这里没信号啊。” 接过手机,夏天沮丧地发现手机真的没有信号。 三妹又摸摸夏天的小脑袋:“其实,这种时候就得让他一个人静静,把事情想清楚。你呢,让他放心,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帮他忙了。等咱们吃完饭,到了住的地方,就有电话了,你再给他打电话。” “那咱们赶紧吃饭赶紧走吧。”夏天恢复了活力,期待着时间早点过去。 夏天瞬间跳下车,向着泰勒跑去。三妹回身,对着泰勒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面前摆着两块蛋糕,于果一口又一口地吃着。珊珊看着好似饿了几百年的于果,犹豫着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么?”于果看了珊珊一眼,重新低下头去吃蛋糕,不答话。 “我就是跟你在一起,太寂寞了。”珊珊固执地继续说,带着点儿委屈,“我就像你的手机链。” “真会比喻,我竟然不知道你语文学得这么好啊。” 珊珊红着眼圈:“我就像你的手机链,纯装饰,好看,但是没什么用。来电的时候,我就亮下,电话挂了,我就灭了。有没有我这个手机链,其实都一样。” 于果没说话,继续埋头吃蛋糕。 “我和你好两年了,其实一直都是这种感觉,我身边好多人也谈恋爱,有谈得特水深火热的,也有谈得特家长里短老夫老妻的,我跟你吧,始终就是有一搭没一搭。我其实这两年一直都问我自己一问题,就是你到底爱我吗?” “你是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那你当我干吗呢?跟你耍流氓还是逗你玩呢?” “夏天没来之前,我是这么安慰我自己的,我觉得吧,你就是那种人,什么都不在乎,有点玩世不恭,你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对什么人什么事儿特上心,一这么想我就安心了,觉得也没什么,这大概就是你爱人的方式了……但是夏天来了……我发现你其实对他特上心特在乎,我才知道原来你根本就是会爱人的……” “你说什么夏天啊,这事儿跟夏天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有儿子,你不愿意当这个后妈你直说啊,我要拦着你走我不姓于,问题你别弄一个什么皮艾欧恶心我啊。”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和Piero……” 于果突然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千万别再说了,什么都别说了,说多了就不好了……我只想问一句话……” “什么?” “爱了吗?” 珊珊眼圈更红了,眼眶里蓄了点儿泪,看着于果,先点头,后摇头。 “明白了。”于果咽下一口蛋糕,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哽咽。 珊珊听着就留下了眼泪:“叔叔,你要是留我,我还想回到你身边,真的……” 于果把整块蛋糕塞进了嘴里,眼圈也红了:“都爱了,叔叔就撤了吧……以后跟你表哥好好过……对了,我跟你借的那些钱,一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不过你得容我些日子,我的情况你也知道……” “不用着急。” “着急!你不着急我着急啊,现在关系不一样的,哪能老欠着你钱啊。要不我给你写个欠条吧。” “不要,不用的。” “那也行,咱不弄那形式主义的事,总之你放心,我于果虽说手头不富裕,但也不是那种心安理得欠别人的人。” 听着于果说着这样生分的话,珊珊刚刚才干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别这样啊,咱好聚好散,都高高兴兴的。来,喝个分手可乐!”于果一仰头,一罐可乐全喝了下去,把空罐放在了桌上:“走了!” 身后,珊珊看着于果头也不回地离开,阳光照在于果身上,拉扯出一个细长的影子…… 桦树林旁的草地上,三妹看着丰富的食物,被惊艳到了。“这也太丰盛了,我也带了火腿肠和面包,都不好意思往外拿了。” “那我算没白费工夫,昨天晚上做到三点钟。” “你做的?”三妹惊讶万分,看着泰勒将千岛酱和切好的蔬菜拌在一起,“行不行啊,这个太意外了!说真的,我以为是买的呢。” “千万别那么惊讶,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晚上再给你们真的露一手儿。” 三妹拎起一块披萨:“嗯……太好吃了……好幸福的味道啊!” 夏天也抓起一块披萨就往嘴里塞,被三妹手疾眼快地拦住:“等下,没洗手呢,我带着消毒纸巾呢,用这个擦下。” 夏天不耐烦地接过了纸巾:“真麻烦,我和我爸吃东西从来不洗手。” “吃东西之前一定要洗手,否则会生病的。” 敷衍地擦擦手,把纸巾仍在野餐布上,夏天说:“我爸说那叫‘事儿妈’!” 泰勒皱起眉头。 “夏天你才来了北京几天啊,就会说那么多北京话了,那我现在考考你们啊。”三妹一副雅思考官的模样,“你们知道北京话‘歇菜’是什么意思吗?” 泰勒显得很茫然,“是一种蔬菜吗?” “什么啊,不是菜,是没戏的意思!”夏天略带鄙视地看着自己舅舅。 “没戏?”想了半天也想不通没戏是什么意思,泰勒说了一句英文求证。 “什么啊,舅舅你懂不懂啊,没戏就是没戏唱了,完蛋了,只能回家睡觉的意思,我爸经常跟人家说,您这车歇菜了,就是彻底坏了,不能开了,懂了吗?” 三妹看着泰勒和夏天特别正经地讨论,不禁大笑。 于果来到三妹家门口,按下门铃。 过了许久,门慢慢打开,面容憔悴的周云清出现在于果面前。 “那个,您是三妹妈妈吧。打扰了,阿姨,我是夏天的爸爸,我叫于果。”于果说完,周云清只是看着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昨晚上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谢谢你们帮我照看夏天,太谢谢了……” 周云清还是没反应,于果有点发虚。“那……我是来接夏天的,他没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吧?” “夏天不在。” “他哪去了?” “三妹带着他,跟他舅舅一起去郊区了。今天不回来。”说完,全程面无表情的周云清便将院门关上了。 于果盯着院门停了一会儿,又冲着门内说:“阿姨……那他们回来您让三妹给我去个电话,我来接孩子。” 于果在三妹家门口吃闭门羹的时候,三妹和夏天正吃惊地看着面前隐藏在树林深处的高级别墅。 三妹带着夏天在别墅里楼上楼下地绕了一圈,发现别墅内一应俱全。“哇,什么都有,连洗发液沐浴露什么的都是现成的。” “我的臭毛病之一就是做任何事都有备而来。” “这个臭毛病我喜欢,以后要保持下去。” “遵命。”泰勒很难得和三妹互相开玩笑,说完后和三妹相视而笑。 泰勒系着围裙,手起刀落地收拾着满桌的蔬菜和鱼肉。旁边的桌案上,所有的调料都准备充分,摆放得非常整齐。三妹看着他,由衷地钦佩:“真看不出来,你还这么会做饭。” “小时候爸爸妈妈出去创业,家里只有我和妹妹,她嘴刁,倒逼得我学会了烧菜。”袖子落下来,泰勒放下手中的菜刀想卷袖子,被三妹抢先:“我来吧,你还要再擦手。”三妹帮泰勒挽袖子,泰勒近距离地注视着三妹,搞得三妹很不好意思:“干吗那么看着我?” “觉得咱俩这样,有点像老夫老妻。” “要想成老夫老妻要磨合的东西多着呢……真不需要我帮你做饭么?” “不需要,你去叫夏天吧。” 来到夏天房门前,三妹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夏天回答。于是直接推开门进屋:“夏天,下楼准备吃饭了。” 夏天坐在桌下的地毯上,满脸沮丧:“我爸不接电话。” “也许他真的想一个人静静。” 夏天微微皱眉:“真叫人担心。” “明天就回家了,你爸那么厉害,一定没事儿的,来,我们下楼吃饭吧!” 拎着啤酒的于果回到修理厂,摇摇晃晃地走进放着自制汽车的仓库。于果打开灯,掀开盖着汽车的帆布,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没改完的汽车。喝完最后一口酒,将易拉罐捏扁,于果拿出手机找到大飞的电话,拨了出去:“大飞,你上次说有个人对我那辆车感兴趣,还记得么……我想知道他现在还有兴趣么……他能出多少钱……那你帮我再问问别人吧,整车出拆件出都行,价钱好商量……对,快点就行,我等钱用……” 于果打完电话,将手机一扔,一头扎到了床上。 餐桌上,泰勒和三妹一直在尽力活跃气氛,可是夏天就是提不起情绪来。泰勒有些不高兴,但是又不能搞得都不开心,只能忍着。 起身取来一瓶酒,泰勒打开给三妹和自己倒了一杯,又拿起一瓶饮料。 “夏天不能喝酒,就用饮料代替一下吧。”“我能喝酒,我在家都跟我爸一起喝啤酒。” 泰勒皱眉:“他给你酒喝吗?” “那怎么了,我爸说男人不喝酒不算爷们儿。” 泰勒更加不高兴了,三妹看到泰勒黑下来的脸色,赶紧从自己酒杯里给夏天倒了一点:“小孩儿确实不应该喝酒,但是今天例外,喝一点没事的,咱俩一起举杯,谢谢你舅舅给咱们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三妹和夏天一起端起了酒杯,泰勒只好也举杯。“谢谢你,带我们出来玩,给我们快乐,夏天?”夏天只好跟着三妹嘟囔了一句:“谢谢舅舅。” 泰勒心情好了些:“咱们开动吧!” 夏天和三妹立刻伸筷子夹菜,但是泰勒没动筷子,只是享受地看着他们吃。 “太香了,怎么这么好吃啊,我以后要跟你学几招。” “不用,以后我做给你吃就行了。” “那你要是回国了呢……” “要回早就回了。” 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夏天抬头看着含情脉脉对视着两人。“你们俩是在谈恋爱吗?” 话一出口,三妹的脸唰的红了,只好用替夏天布菜来掩饰:“夏天,你要多吃鱼,多吃鱼的小孩儿特别聪明,你舅舅做的红烧鱼实在太好吃了,是不是?” “好吃,但是我爷爷做的炸酱面更好吃。” 楼上电话铃响,夏天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就往楼上跑去:“肯定是爸爸来的电话!” 目送夏天消失在楼梯上,泰勒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一个人站起身,向厨房走去。三妹看着阴着脸离开的泰勒,又看跑上楼的夏天,无奈。 厨房里泰勒重新坐上一锅水,又打散两只鸡蛋倒进锅里。三妹从身后问道:“不高兴了?” “有点吧,还好。” “你也要理解夏天,他从小就没有爸爸,突然失而复得,当然觉得特别宝贵。” “我怎么会不懂这个,只是我真的不希望他们父子走得太近,你也了解他爸爸那个人……我对夏天还是寄予很大希望的,我真的不希望他因为受到于果的影响走上歪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刚开始我也有这个担心,但是后来跟于果接触多了,觉得其实他这个人也不坏,就是毛病多点。” “就怕这些毛病,夏天现在正在成长期,特别容易被影响。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了。”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你可能不理解,对于一个过早失去父亲的人来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泰勒看向三妹,而三妹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你知道自从我爸去世后,我就经常在梦里梦到他,梦到他像往常那样推开我的门走进来,坐在我的床头……好多次我都哭着对他说,爸,这次别走了,然后就哭醒了,看见我爸梦里坐过的地方空着,就觉得特别孤独特别失落……泰勒,我知道你是为了夏天好,但是你也应该从夏天的角度想想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泰勒看着三妹,犹豫了一下,关上了火:“我去看看夏天。” 泰勒推开虚掩的门,夏天已经背对着门躺在床上。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泰勒问:“接到你爸爸电话了吗?” “他喝多了。” “汤做好了,再去喝点汤?” “我困了,想睡觉了。” “好吧,那你睡吧。” 夏天转过身来喊住正要关灯离开的泰勒:“舅舅,别关灯行吗?” “害怕啊?” “嗯。” 重新走回床边坐下,泰勒说:“那我在这儿陪着你睡着,等你睡了再离开。” “嗯。舅舅,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在家睡不着觉的时候爷爷和我爸就给我讲故事。” “你爷爷和你爸给你讲什么故事?” “我爷爷给我讲打仗的故事,我爸给我讲他修车的故事。” “这些故事我都不会讲啊……这样吧,舅舅给你讲一个小时候,舅舅和你妈妈的故事!” 夏天眼睛一亮:“好!” “你躺好,闭着眼睛听我讲啊……你妈妈小时候呢,才四五岁吧,就像一个小跟屁虫似的整天跟在我身后,每个月呢你外公外婆就给我们一毛钱的零花钱。那时正好流行喝可口可乐,你妈妈特别想喝,我就攒了好几个月,用那零花钱买了一罐可乐。可是那是我们第一次喝可乐啊,也不知道怎么喝,就觉得那可乐放久了一定味道都沉到罐底了,我就跟你妈妈提议说喝前得使劲摇一下……你妈妈就使劲摇使劲摇,然后我们俩一拉那拉环……你猜怎么样?” “砰!”夏天两手一挥,学着爆炸声。 “对啊,那可乐砰的一声,全都变成气喷了出来,最后一看那罐里都不剩多少了,你妈哇的一声就哭了……现在想起来,那是我最对不起她的一件事……”门外,三妹看着讲故事的泰勒和夏天,悄悄关上了门。 哄完夏天睡觉,三妹已经把碗都洗好了。“你怎么都洗了,放在那儿我来洗就行了。” 三妹将手擦干,递给他一杯酒:“顺手的事儿,我喜欢洗碗。” “那太合适了,我喜欢做饭,你喜欢洗碗。”泰勒接过酒的同时,拉住了三妹的手。“咱俩从在机场见面就一直在说夏天的事儿,就连今天也是……总算有个时间,能跟你说说咱俩的事儿了。” “咱俩什么事儿啊?” 泰勒忍笑:“跟我装糊涂?” “不糊涂,但也没想清楚。”三妹也歪着头笑着说。 “那说说,不糊涂在哪儿?没想清楚又在哪儿?” “我对你是什么感觉,不糊涂。但是未来会怎么样,又不清楚。” “对我什么感觉?” “喜欢。” “既然喜欢,怎么看不清楚未来?” “有点害怕。” “怕什么?” “美国太远了,我不喜欢离我太远的东西,把握不住,心会慌。” “如果跟我一起走呢?我可以帮你安排一切。” “我……我不知道。”虽然很想和泰勒多多相处,但是想到去美国要离开朋友和家人,三妹不禁还是有些犹豫。 “不着急知道,慢慢想,我有耐心。” “嗯……那你对我呢,糊涂吗?清楚吗?” “不糊涂,很清楚。” “是什么呢?”话一出口,三妹有些后悔,但更多的却是期待,想到等会儿泰勒的回答,三妹心怦怦砰跳得很快。 泰勒看着她并没有说话,放下了酒杯,双手环上三妹的腰,三妹被拉进泰勒怀里,有些手足无措。灯光很柔和地洒在二人头顶,三妹因为身高差只能抬头才能看到泰勒,但是这样暧昧的距离又让她不敢抬头。纠结了几下,三妹只觉得脸颊烧了起来。 泰勒看着怀中的女子欲语还休的害羞情状,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不受控制地嘴角上翘。现在他满心满眼的,只有眼前这个抛开平时的伶俐恢复小女人本色、害羞地窝在自己怀里的,李三妹。 三妹按捺住心里的狂跳,一抬头,赫然发现泰勒的脸就在零点几毫米处。 阴影投下……越来……越近…… “舅舅!” 早起头一件事,夏天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于果,但是一直无人接听。夏天想了想,估计于果昨晚喝多了现在不知道正躺在什么地方睡大觉。“失恋的人”,夏天脑海里反复闪过四个大字。扔下电话跑下楼,泰勒已经给三妹和夏天精心准备了早餐。 “起来了,昨晚睡得怎么样?过来吃早餐,吃完早餐我们一起去爬山……” “我想回去。” “……你知道么,早上我在后面的山坡上发现了什么?你猜不到吧,一窝松鼠,一窝真正的松鼠,就像是迪士尼世界里的松鼠一家人一样……” “我想回去。” 将早餐推到夏天面前,泰勒说:“吃完早餐我们再讨论这件事。” 夏天看看泰勒,拿起勺子大口吃起来,很快便将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光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么?” “我只是说吃完饭我们可以讨论这件事,并没有说一定要走。” “可是你说……” “夏天,你应该懂得,大家一起出来玩,要会照顾到每个人。现在只是你想要回去,有没有考虑到别人是否也想回去呢?” “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话,太冒犯人了。” 夏天不理泰勒,一边喊着“你这个骗子”,一边将空盘子推到了地上。 听到吵架声的三妹,一边刷着牙一边从楼上跑了下来。可是泰勒和夏天两个人都已经没了理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想让。 “捡起来。” “我不!” “你必须捡起来!” “你答应马上回去,我就捡起来。” 泰勒一拍桌:“什么时候你开始学会要挟别人了!这都是跟那个于果学的么?”话一出口,效果立显,夏天不说话了,只是用眼睛狠狠地瞪着泰勒。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泰勒话音未落,夏天抓起盘子里的一块食物向泰勒扔了过去,泰勒一躲,食物砸在了三妹的身上!一副漂亮的“油画”就这样诞生了。 收拾好屋内的残局,三妹换了件衣服出来,看到泰勒正一人站在别墅外的空地上,虽然只是背影,但也看得出来他在生气。 “还在生气呢?夏天只是个孩子呢。” “夏天以前不是这样的,环境对人的影响太大了,尤其是对一个孩子来说。我现在,很后悔。后悔当时没有第一时间将夏天带回美国,后悔因为我的犹豫,造成他现在这个样子。” 看看泰勒,三妹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让他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一点好处都没有。”有些沮丧的泰勒双手扳过三妹的肩膀,“但同时我又很庆幸。” “为什么?” “因为要不是因为夏天跑到中国来,我也不会认识你。知道原来在世界另一边的你,对我很重要。” 听到泰勒的这句话,三妹笑了。 身后别墅的窗户推开,夏天探出头来,看到相依相偎的两个人。这个温柔甜蜜的场景再一次刺激了他,舅舅把三妹和自己带出来玩儿,可是,失恋了的爸爸却是一个人,我要回去陪爸爸!心里这样想着,夏天便冲着两人大喊:“我要回去!回去!马上!” 刚刚平复下来的泰勒眼看又要炸毛,三妹及时拉住他:“算了算了,他那么想回去,就回去吧,何必跟孩子生气呢。再说,他可能真的有重要的事。”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个酒鬼父亲?” “别这么说,毕竟那是他爸爸。” “我会让你知道,一个合格的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子。” 泰勒开车带着三妹和夏天行驶在返程的路上,归心似箭的夏天一个人坐在后座上。车里的气氛很尴尬,面对生气的泰勒和闹别扭的夏天,三妹觉得自己就是汉堡里的那片肉。正当三妹想应该怎么样缓解一下这种尴尬的氛围的时候,电话响了,是于果。 看了看泰勒,泰勒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三妹下意识地侧了下身体,接通了电话:“喂,啊,我们已经在往回走的路上了……大概……大概还有两个小时,要是不堵车的话……夏天挺好的……” 夏天一下子扑到副驾驶的座椅上:“是我爸爸吗?”三妹点点头,夏天一把从三妹手中抢过电话:“爸爸,你还好吧……我们马上就回去了,很快……” 一个刹车,泰勒将车停下,从后视镜里看着夏天命令道:“把电话还给阿姨。” 夏天完全无视泰勒,只是继续跟于果讲电话:“我玩得一点都不开心,我想回家……”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无视继续:“爸爸,你以后不要把我交给别人了,可以么……” 泰勒从夏天的手中夺过电话交给三妹。 三妹不敢多说,只好赶紧说了一句“我们马上回来”后就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的三妹看看泰勒,泰勒通过后视镜盯着夏天。“夏天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等回到美国以后,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你需要对这段时间的表现作出反省。” 听到这话,夏天抬起头,从后视镜中狠狠地瞪着泰勒。 另一边,等在三妹门口的于果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上的蚂蚁搬家。突然,院门后面咣当一声响,于果吓了一跳,趴在门缝上往里看。透过门缝,于果看到周云清仰面倒在地上,院里的桌椅也被碰倒了,于果急忙拍门:“阿姨!阿姨你怎么了?没事吧?阿姨!”但里面的周云清一点反应都没有。 往后退了几步,于果铆足了劲往院门上撞了过去,结果被门弹了回来,摔了一个大跟头。龇牙咧嘴地站起身,顾不上疼痛,于果再次看看周围,找到一个能蹬脚的地方,爬上了墙头。 于果翻过墙头,摔进院里,赶紧起身来到周云清身边。但是不论于果怎么喊,怎么叫,周云清都是没有反应。从厨房接了杯水,于果含了一大口,然后一口气全喷在周云清脸上,好在总算有用,周云清呛了口气,微微睁开了眼睛。 于果大喜,掏出手机,拨打120,周云清眼神散漫地幽幽说了一句:“你……你……你……你这个骗子……” 由于胡同太窄,救护车拐不进去,于果只好背上周云清在胡同里飞奔,赶到胡同口,一辆急救车等在那里,众人将周云清抬上了担架。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车内,夏天赌气坐在汽车后座上看着窗外,泰勒面色很差,一声不吭地开车。 三妹手机响,因为是于果打来的,三妹不敢接,直接将电话挂断,并且将手机调成了静音。但是于果很是执着地不停打电话。三妹只好给于果发了条短信:“别打了,很快就到,再等一会儿。” 不一会儿,于果也回复了一条短信:“速到医院,你妈晕倒了。” 三妹急匆匆奔跑在医院的走廊上,泰勒带着夏天,紧紧地跟在她后面。于果看到他们,赶紧迎上去。 “我妈呢?” “放心吧,没事了,医生给她打了一针,现在睡着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昏倒了呢?” “医生说是血压太低,又有点贫血,问这段时间吃饭睡觉怎么样。可能是没休息好,加上吃的太少了,就这样了。” 推开病房的门,三妹走到周云清的病床旁坐下,看着躺在病床上睡着了的周云清那憔悴的模样,三妹心疼地哭了。 于果和泰勒站在走廊里,夏天从泰勒身边站到于果的身边。“爸爸,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我有什么事?我好着呢。” 夏天拿出一罐啤酒递给于果:“喝多了第二天用酒撞一下,就没事啦。” 于果看看夏天,又看看泰勒,一把接过啤酒。“这孩子,懂得还不少。” “这是你告诉我的,我都记住了。” 于果瞄了眼面色不善的泰勒:“是……么?” “于先生,我想跟你私下里说句话。” 于果跟着泰勒一起向旁边走了几步,确保夏天听不到后,泰勒才再次开口:“我必须马上带夏天回去,马上!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跟夏天解释他必须要回美国这件事,我只能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的时间一到,不论你有没有跟夏天说好,我都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我不能再忍受他现在在中国的这个状态了,必须要让他马上离开这个环境,你明白么?” 于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态度强硬的泰勒又看看旁边的夏天:“怎么了,不都挺好的么?我没觉得夏天有什么问题啊?” “他的问题还不够严重么?他……他现在都会买酒了!” “这真不是我让他买的,真的,我向钱保证,真不是我……” “我不想知道原因,也不想听任何借口,总之夏天的现状是我无法容忍的,他必须要尽快离开。” “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这都跟我有关系。”于果懒得和泰勒继续纠缠,于是不管泰勒说什么都答应。 “是的。” “明白,我尽量跟他谈。” 三妹擦着眼睛从病房里出来,泰勒迎上去问:“阿姨怎么样?” “还好,睡着了。于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太谢谢你了,幸亏有你在。” “没事,我这不也就正好赶上了么。谁碰上了不都得管啊,何况这不还是阿姨么……对了,有个事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你说。” “刚才你妈一路上一直念叨什么钱啊,什么一个姓席的,还有什么谁谁谁是骗子啊什么的……阿姨不会是上了谁的当了吧?” “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你妈刚才就是这么说的,我告诉你一下。” 但是三妹却对这个事情很敏感地立马炸毛反击:“我妈没事,谢谢你关心。还有,我妈是单身一个人,请你别乱说什么关于她的事情。” 于果还想解释什么,泰勒插到于果和三妹中间:“于先生,这是人家家里的私事,请你尊重一下她们的隐私。” “我不尊重?嘿,合着我这倒出了不是了?行!我不说了,今儿我算知道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这年头好人真做不得。”说完,于果叫上夏天离开了医院。 周云清缓缓睁开眼睛,三妹就坐在她身旁,看到三妹,周云清眼泪流了下来:“把你吓坏了吧。” 三妹听到这话,眼泪也流了出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周云清眼神闪躲,不敢看三妹。 “都这会儿了你还想瞒着我!是不是跟那个人有关系?” “哪个人啊……哪有什么人啊……” “你忘了,上次在餐厅,我从厕所出来碰到你,你说是什么什么编辑,还说他是你男朋友。” 周云清被三妹一提醒才想起来,但是依然嘴硬:“你想多了,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能有什么事啊。”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取了五万块钱?” 被三妹说中了的周云清不吭声了。 “是不是啊?这钱哪儿去了?” “那钱是我的,跟你没关系,我怎么处理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现在都被人骗成这样了,就别再硬撑了成么!” 周云清看着三妹,眼圈渐渐红了起来。三妹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周云清,周云清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三妹靠过去,抱着自己妈妈:“没事了,没事了,都会好的。” 安抚好周云清,等她心情平复下来,三妹才走出急诊室的病房。泰勒从长椅上起身迎上,三妹身心俱疲地靠在泰勒肩膀上:“医生说没什么事,输完液就可以回去了。” “那就好。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么?”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说。” “我妈妈借了一笔钱给别人,那个人拿到钱以后就消失了,再也联系不上了。其实,倒不是只有一笔钱那么简单的事,关键还是那个人……这事跟感情有关系你知道吧?现在我妈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你想听我的意见?”感觉到依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三妹点头,泰勒继续说道,“在美国,出现这样的问题,一定会找律师,用法律的方式解决是有效的方法。” “除了打官司呢?这里是中国,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比如面子啊,名声啊……我妈毕竟是一个人这么多年了,要真闹到打官司上法庭的地步,那别人会怎么想啊。” “别人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她自己的感受,否则这件事在她心里,可能很久都出不去。”泰勒标准的美国解决方式却并不是三妹心中想要的答案,叹了口气:“那让我再好好想想吧,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第十一章 于果带着夏天回到修理厂,一辆收废品的卡车停在修理厂门口。大飞一看见于果就又开始嚷嚷:“你咋才回来呢!人都等你半天了。” 于果指着仓库画了个圈,刚要跟收废品的人说哪些是需要收的废铁,突然发现夏天正在旁边看着自己。“你,上楼去。” 夏天看看于果,充满疑惑地向着楼上走去。等夏天进了房间,于果才带着收废品的走进仓库,掀开帆布,指着那堆东西对收废品的说:“这堆都是。” 收废品的看了看:“那都按废铁啊?” 看着曾经让于果花费很多心血的东西被于果卖废品处理掉,大飞反倒有些心疼,于是他凑上前来跟收废品的人讨价还价:“琢磨什么呢,这好多件收拾收拾还能用呢,多给点。” 相对于大飞的心疼,于果往旁边一坐,挥了挥手特别无所谓地说道:“无所谓,赶紧拉走就成,看着闹心。” 夏天在楼梯上绕了个圈,悄悄走到仓库门口,看到被砸烂的车,大惊:“车!车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让你上楼么,到这儿来干什么,回去!” “车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要了,行么!不喜欢了,我就给砸了,卖了,懂么?”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我不许你把车卖掉!” 于果生气地跑上来抓夏天,夏天一低头,从于果腋下钻过去,跑到那一堆残骸前,拦住众人。 “你给我上去听见没有。” “唉!到底卖还是不卖啊?别耽误我工夫。”收废品的人看着父子俩老鹰抓小鸡,很是无语。 大飞赶紧将夏天拉倒一旁:“谁也不许动这里的东西!”夏天急得直跳脚,甩开大飞的手,扑上去一把抱住收废品那人的胳膊,张大了嘴狠狠咬了上去。 “哎呀!这咋还咬人呢!” 于果冲上前一把拉开夏天,夏天一脚踢在于果的迎面骨上,于果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夏天又跑回残骸前拦住大家。 “反了你了!”于果上前去抓夏天,夏天使劲踭蹦,于果一把将他扛了起来,使劲打夏天的屁股,夏天在于果肩头嚎啕大哭。 于果抱着夏天快步上楼梯,拉开门就将夏天扔进房间里,然后重重地反锁了大门。屋内,夏天使劲拍门,不停地哀求于果不要买车:“不要把车卖掉!不要把车卖掉!求求你了!不要把车卖掉!”于果坐在门口低头沉默了一下,起身走下楼梯。 夏天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来到窗户旁边,看着下面收废品的一点点将汽车的残骸扔上卡车,然后点钱给于果。趴在窗户上的夏天泪如雨下地看着楼下的于果接过钱,于果抬头看到夏天在窗户后面伤心的哭泣。 夏天看到于果发现自己,抹着眼泪转身离开窗边。 于果拿着外卖的饭盒,走进房间。夏天背对着于果,和衣倒在床上。 “吃饭了。” 夏天一动不动,不理会于果。 “给你放桌上了,饿了自己吃吧。” 夏天还是没反应,于果将盒饭放在桌上,打开冰箱,拿出啤酒,坐在沙发上喝了起来。 夏天背对着于果,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一直等到身后响起于果的呼噜声,夏天才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于果身边。确定于果已经睡着,夏天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仓库的门开着,灯亮了,夏天站在门口看着原来堆放着汽车但是现在空空如也的角落,伤心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夏天擦擦眼睛,开始捡拾地上残存的零件。将所有的零件搜集到一起,放在原本放车的位置。夏天又捡起脚下一个被油污弄脏的铭牌,铭牌上刻着“YX'S SUPER CAR”(“于果和夏天的超级跑车”)。 夏天将铭牌擦拭干净,用胶条缠在一把扳手上,做成了一个十字架,再将十字架插在零件堆的上面。夏天找到一支粉笔,用粉笔围着零件堆画了几个圆圈,将零件堆围在圆圈里面。取出一根蜡烛,点着后放在零件堆的旁边。后退了几步,夏天坐在蜡烛旁,看着那对残破的零件流眼泪。 歪在沙发上打着呼噜的于果翻了个身,溜到了沙发边缘,眼看就要掉下沙发,失去平衡的于果突然一下子惊醒,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四下看看,没有发现夏天的身影。 于果走下楼梯,四处查看,突然发现仓库里有亮光。于果走到仓库门口,向里一看。夏天坐在蜡烛旁,身边是一堆残破的零件。于果走进仓库,夏天感觉到于果走了进来,但没有回头。 于果走到夏天身边,“你在……干什么?” “参加葬礼。” “谁的?” “它的。”夏天指着那堆散件。 于果看着那堆散件,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想了想,捡起地上的粉笔,在零件前写上了自己开始造车的日期和今天的日期。 夏天递给于果一支蜡烛。于果将蜡烛点燃,放在那堆零件前,自己坐在了夏天的身边。 “说点什么吧。” “别生我气了夏天,我知道是我不好,我……” “别跟我说,跟它说。”夏天指着那堆零件。 于果看着零件,想了想。“对不起,是我的错。谢谢你陪伴了我这么多年,谢谢你给我带来的所有欢乐,很遗憾我们没能一起走到最后,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的……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的零件,都希望你能遇到一个好的主人,一个比我更好的主人……再见……” 于果说完,夏天慢慢地靠在了于果的身上。于果揽着夏天,父子二人在烛光下静静地坐着。 于果抱着熟睡的夏天回到房间里,将夏天轻轻地放在床上。于果拿着一块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夏天油乎乎的小脏手,发现夏天的手上有一个小伤口。于果起身在屋里翻找创可贴,找到一个创可贴的盒子,但里面已经空了。于果穿上外套,回身看看已经熟睡的夏天,轻轻地关上门。 于果在货架上比较两款创可贴,想了想,拿了卡通人物的那一盒创可贴。走到收款处交钱,突然看到周云清站在旁边的柜台前。 “您就再给我一盒吧。” “对不起,我们有规定,安定类的药物一次只能卖一盒,您吃完了再来吧,还有,这种药您最好别长时间吃,对身体不好。” 周云清点点头,转身离开。于果躲在收款台旁边,等周云清走后,才闪身出来。 周云清面无表情地游荡在街头,身后,于果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周云清从另一家药店走出来,于果闪身,走进药店。 “麻烦您,请问刚才那个女同志买的是什么药啊?” “安定啊,怎么了?” “没事没事,随便问问。”于果急匆匆走出药店。 周云清又来到一家药店,依然还是要安定。售货员刚转身,于果出现在了周云清身边:“不用了不用了,谢谢您,不用拿了。” 于果拉着愣住的周云清往外走。“你干什么,我要买药。” 于果指着周云清手里的纸袋:“您都买了这么多了……您想干吗呀?” 公园里,于果和周云清坐在条凳上,周云清旁边放着一个装满安定的纸袋。 “我和他是在英语培训班里认识的,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觉得他是很有文艺气息的人,很是欣赏他。他谈吐得体,娱乐方式就是饮茶或者喝咖啡,总之,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很志同道合。后来他说要出书,但是资金有问题,我就借了一笔钱给他。他当时还打了借条的。但是给了他钱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我按照他说的编辑部去找他,结果发现他连名字都是假的,门房说叫席慕云的人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于果听周云清讲完,气得直骂:“这就是个人渣啊!阿姨,您怎么会……那都不说了,我最恨的就是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利用人的感情,简直就是禽兽,不,禽兽都不如!” “谢谢你小于,能跟你说说,我心里舒坦多了。三妹拿着借条去找他,但是他死不认账。不瞒你说,为了这事,我们家里闹得还挺别扭的。” “不应该啊,按说这事他们都得站在您的立场上啊,是您被坏人骗了,您一点错都没有,真的。”于果掏出纸巾递给周云清。“那您接下来准备怎么着啊?” “还能怎么着,只怪我遇人不淑,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了,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吧。” “别啊,不能就这么算了吧。这种人,就得好好教训教训他,要不让他承担点后果,以后他还得祸害别人。再说了,您是不是还有钱在他那呢?” “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送您去医院的时候,听到您念叨了几句……我跟谁都没说啊,就跟三妹提了一嘴,结果还让她给我数落一顿。” “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这常有的事。这我本不该问啊,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提过。他拿走您多少钱啊?” “五万块。” 于果倒吸了一口气:“那这事绝对不能完!绝对不能这么算了!您放心,阿姨,这事我不是知道了么,打现在开始,这事您就交给我了,您回去踏踏实实地等着,我一准儿把钱给您追回来。” 周云清不放心地嘱咐:“小于,你可别冲动。” “您放心,我向来是以冷静著称的,冲动是魔鬼,这方面我比谁都清楚。您什么都甭管了,踏踏实实回家等我的消息。另外,您也要冷静,冲动是魔鬼,这话对您也一样适用。”于果一边说着,一边将周云清手中装有安定的纸袋接了过来,“这个,您用不上,我替您收着。” 于果在一处公园门口吃着冰棍,一旁大胜穿着黑西服。 大胜从怀里掏出一根甩棍,一甩,摆出一个英俊潇洒的姿势:“怎么样?够专业吧!” “早知道就不该叫你一起来,还不够你折腾的。一会儿你少说话,站边上壮胆就行了,说话的事交给我。” “放心吧……唉,这东西怎么收回去啊?” 大胜琢磨着甩棍的用法,于果远远地看到席慕云和一个老太太一起走了过来。大胜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敲着甩棍,终于将甩棍收了回去,然后戴上了墨镜。 两人在原地站着等着席慕云走了过来。于果出声喊住了他:“席慕云!”席慕云下意识的回了下头。 “席慕云是吧!” 席慕云看看于果,又看看旁边黑煞神一样的大胜:“……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席慕云拉着老太太转身要走,大胜上前一步,拦在俩人面前。 席慕云看看带着墨镜面无表情的大胜,大胜抬起手夸张地摸着下巴,显摆手背上的纹身贴纸。 “放心吧,没错,找的就是你。” “可我不认识你们啊。” “你认不认识我们没关系,你认识周云清吧。” “你们是……” “我们是谁不重要,我就问你认不认识周云清。”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样就不好了吧,啊!”于果话音未落,大胜掏出甩棍在席慕云面前甩开。跟席慕云一起的老太太发出一声惊叫。 “阿姨,这没您的事,您还是先走吧。我们找的是他,拳脚无眼,一会儿要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伤到您就不好了。” 老太太惊恐地看着席慕云。席慕云拉着老太太不松手:“你不能走,你就在这待着。” “这就没意思了啊,大老爷们的,别让女同志在前面当挡箭牌啊。阿姨,您走您的。”大胜将席慕云的手从老太太身上拿开,将老太太拉到一边。“阿姨,您慢走。”老太太犹犹豫豫地走开,于果和大胜向着席慕云面前逼近。 “说说吧,认不认识周云清啊?” 席慕云点头:“认识。” “这就对了嘛,你是叫席慕云么?” “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 “笔名!笔名!这是我用的笔名。” “就你?认识几个字啊,你还笔名笔名的!”大胜又甩了甩手中的棒子,席慕云紧张地连连摆手:“唉唉唉,先说好了啊,别打脸。” “你还知道要脸啊,信口开河胡说八道骗人的时候,你这脸哪儿去了?” “都是出来混的,给个面子吧。” “我认识你是谁啊!给你面子!赶紧的,你先把骗人家那五万块钱还了。” “什么五万块钱?” “装傻!”大胜拿起甩棍,在手心里不停地敲着。 “不是不是不是,你听我解释啊,这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还敢在这儿嘴硬,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害怕是吧!” “别别别!” 于果和大胜将席慕云逼到一个角落里。不远处,跟席慕云一起的老太太拿着手机,拨打电话。“喂,110么?我们遇到黑社会了……” 三妹从银行取了五万块钱,仔细包好,回到家后,交给正在浇花的周云清。 “你的五万块钱。” “哪儿来的?” “我帮你要回来的。” 周云清看看信封,诧异地看着三妹。 “那个人知道错了,他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追究他的责任,从你这拿走的钱也还回来了。要我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这钱……是于果给你的?” “于果?!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不对,肯定有事!你告诉我,这怎么跟他又扯上关系了?”正在逼问周云清的时候,三妹的电话响了。大胜在电话里向三妹哀嚎:“李老板,你赶紧想办法捞我们吧!于果出事儿了,让人给扣住了!” 三妹和周云清急匆匆地出门。周云清连声问:“打听出来哪儿个派出所了吗?”三妹把头盔交给周云清:“您就跟我走吧。” 周云清戴头盔,上三妹的车。三妹回头再次问道:“妈,你真想好了要报案吗?” “不能委屈了于果那孩子,想好了,出发!” 三妹点点头,也带上了头盔,发动了车子直奔警察局而去。 警察局里,于果正跟做笔录的小警察求情,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小警察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被于果拦住。 于果特真诚地看着警察说:“真的,警察小同志,这事儿既不是谁授意我干的,我也没有同谋。齐大胜是被我生拉硬拽地拉来的,他都不知道来干吗的。”小警察要说话,却再次被于果制止。“就恨感情骗子!刚失恋,看见这种用爱情小刀子往人家心口暗捅的主儿就不能忍,纯属拔刀相助,伸张正义,要打要骂要关要罚,跟别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哦,还有一个就是你们这儿管饭吗?” “你先别忙着进来吃饭。我刚才其实想跟你说,我们盯着这个席慕云挺久了。” “什么?那你们还渗着什么啊,赶紧抓人啊!” “我们不想抓人吗?但是受害者大都是中老年妇女,碍于社会舆论不敢报案,我们也苦于没有证据啊。所以啊,虽然知道你是打抱不平,但是我们也不能放你,先签个字吧。” 于果被警察带出询问室,一眼就看见周云清和三妹都来了。于果着急地说:“你们怎么都来了?跟你们没关系知道吗?” “人家来帮你做证来了,而且阿姨正式报警了,有了阿姨说的那些证据,我们就能对席慕云这个人立案侦查了。”正说着,席慕云灰头土脸地被警察带了进来。 周云清把脸扭向了一边,三妹揽住了周云清的肩膀,安慰地拍拍她。 三妹问警察:“那于果呢?他怎么处理啊?” “考虑他也是伸张正义,何况也没造成什么人身损害,我们就不追究了,不过还希望你们相信我们,依法办事。” “是,是,保证保证。”于果知道自己不会被处罚,很开心。 警察呵斥席慕云:“那边蹲着!” 周云清看着席慕云找了个角落,背对着众人蹲在那里,像一条丧家之犬,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难受。于果看了一眼周云清,向警察敬礼。“警察同志,我能跟他说两句话吗?” 警察点头。于果走了过去,从后面拍了拍席慕云的肩膀。席慕云扭过脸,回头看了他一眼。 “有两句话想给您留个临别赠言。”席慕云苦着脸看着于果。“作为男人,有两大忌讳。第一,不能骗女人的钱,那叫吃软饭,否则就是不要脸。第二,不能骗女人的感情,伤什么不能伤灵魂,骗什么不能骗感情,否则就是臭不要脸。叔叔,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得要脸。我阿姨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为什么能被您骗呢,因为善良。一个,我阿姨懂真爱,而且敢真爱。第二个,宽容,虽然被你骗了,还是希望你好。所以,叔叔,在里面好好改造,以后出来争取当个男人。” 于果又拍了拍席慕云的肩膀,转身对着周云清伸出了胳膊:“阿姨,咱们走吧。”周云清扬眉吐气地站起身,优雅地挽住了于果的手臂,两人潇洒地向外走去。三妹笑着看着他俩,拿上头盔跟上。 没什么活做的大飞正领着一班兄弟在打扑克,就看到珊珊开着她的豪车风驰电掣地来了。珊珊把车停住,和皮埃尔先后走了下来。 屁哥先开口:“这不是果爷那女朋友吗?” 大飞不待见地瞥了珊珊一眼:“她来干吗?” “还带了个老外……” “长得跟鸡毛掸子似的!” 珊珊看见大飞他们,示意皮埃尔原地等她,自己走了上来。珊珊讨好地问:“大飞哥哥,于果在吗?” “不知道。” 珊珊看大家,大家都一脸嫌恶的表情。珊珊看见了一旁观战的夏天,又问夏天:“夏天,你爸爸在吗?我跟他说好了,来拿我放在他这儿东西的。” “他不在,你的东西都放那儿了。”夏天用手指车库。 珊珊无奈地走向车库,皮埃尔本想跟过来,但是看到众人一模一样的仇恨表情死盯着他,屁哥还带着几个壮小伙儿站了起来,吓得他迅速钻回了车里。 夏天领着珊珊进了车库,指着工作台说:“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看看空空的角落:“你爸做的车呢?” 夏天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空地:“砸了。” 珊珊看着那块空出来的地方,叹了口气:“他和我好的时候,我想送他一辆车,他不要,他说男人开女人买的车太丢面儿。他还说什么奔驰宝马悍马路虎都太俗了,要开就开独一无二的,他自己造的。你知道你爸为什么跟我好吗?” 夏天听着珊珊说话,没有回答。 “就因为我是唯一相信他可以造出那辆车的人。” “我也相信。” 叹了口气,珊珊说:“好吧,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珊珊抱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突然停在了夏天的面前,蹲下来,看着夏天:“夏天,以后你一定要对你爸好。自从你来以后,他经受的事儿太多了,你知道因为你给他带来了多少大麻烦吗?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俩现在还在一起呢,他也不会众叛亲离,也不会欠那么多钱,也不会砸车……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懂吗?你要是再不对他好,就太对不起他了。” 夏天看着珊珊,似懂非懂。 周云清一直紧紧地拉着于果的手,于果试图抽几次,都没抽出来。三妹上来帮于果说话:“妈,咱们回家吧,耽误人家于果半天了。” “不行。去阿姨那吃饭,阿姨给你煲鲫鱼汤,给你补补。” “鲫鱼汤那是下奶的吧,阿姨。” “不管什么汤,反正阿姨给你煲,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告诉我,让我们三妹买去。” “阿姨,真别跟我客气,我也没真帮上忙。” “你让阿姨痛快了,这口恶气顺下去了,不像吃了苍蝇那么恶心了,就是帮了阿姨大忙,不许说不,乖,跟阿姨回去。” 三妹无奈地转过头对于果说:“于果,你就别推辞了,去吃个便饭吧,家里也都是现成的。” “不是,家里还有孩子呢!” “那带来一块吃啊,省得你们爷俩做饭去,三妹,你去接孩子!” “别别,那行吧,阿姨,还是我去接孩子,我也回去换身衣服,您看我穿这样也太不像话了。” “你穿什么都帅,我告诉你,要是我年轻点,一准儿追你!” 三妹实在听不下去了,把周云清从于果手里接过来:“妈,咱们一会儿再接着聊,还得去菜市场呢……那,于果,一会儿在我们家见?” “好,两个小时!”于果和三妹和三妹妈道别,直接回了车厂。 周云清让三妹带着自己去了趟菜市场,三妹拎着大包小袋。周云清却意犹未尽地不停选购:“鱼,鱼!我忘买鱼了。” “买了,妈,买的最好的。” “那螃蟹呢?” “也买了!” “要不再来点海参!” “打住,妈,您对泰勒可都没有这么上心啊!”三妹有些吃醋,泰勒才是你正经的准女婿好吧。 “那能一样吗?一个是你男朋友,一个是我恩人……对了,说到泰勒,你把他也叫来吃饭吧,买了这么多呢,别浪费。” 三妹不高兴了:“怎么到了我们泰勒这儿,跟蹭饭似的,你是不是我亲妈啊?”周云清没听见似的往前面的摊子走去:“再买两斤虾!” 回到家后,周云清在厨房指挥着李三妹,又是炒又是蒸。“不知道小于口重还是口淡?你那酱油少放!”三妹一头大汗地轰老妈:“行了,妈,差不多得了,你出去待会,别给我添乱了。” 碰巧这会儿有人敲门,周云清兴奋地跑去开门:“呦!真快,来了!” 可是来的人不是于果,而是捧着一瓶上等好红酒的泰勒。 于果赶回车厂后,和大飞等人打了个招呼便四处找寻找夏天。车库,没有;洗手间,没有;忽然,于果意识到夏天的书包和箱子不见了。于果猛地打开衣柜,夏天的衣服都不见了!于果发动大飞带着众兄弟在车厂里找,但是哪儿都没有夏天的影儿。 “找着了吗?” 于果着急地说:“没有。你们呢?” 大飞也着急了:“没有啊,会不会去同学那儿玩了?” “那也不用带着行李去啊?” “要不说呢!你别着急,我让屁股他们再去附近找找?” “行,我去他同学家和爷爷家找找。” 不敢再耽误,于果说完话就往外跑,边跑边接起电话,电话里,三妹略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们到哪儿了,大家都等着你们吃饭呢。” “哦……我们可能过不去了。” “怎么回事啊?我跟我妈忙活了半天,做了好多夏天爱吃的东西……” “夏天……有点不舒服。” “夏天不舒服?怎么了?严重吗?” 泰勒听到这句话,立刻站了起来,满脸都写着担心:“怎么回事?” 三妹对泰勒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哪儿不舒服啊,去医院了吗?”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不好意思啊,我们过不去了,改日我再去看阿姨……那就先这样,我挂了……” “喂!喂喂!”但是于果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到底怎么回事?” “就说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来不了了。” 泰勒皱眉:“不行,我不放心,我过去看看。”说完,泰勒拿上外套就往外走。 三妹解下围裙跟上:“我跟你一块去!” 周云清着急地跟在两人身后:“那这饭怎么办啊?” “妈,不用等我们,您先自己吃吧!” 于果到老于家寻找,老于莫名其妙,想拉住他问清楚,于果摆脱跑走。夏天要好的同学家、于果去常去的串摊儿,但是不管哪里都没有夏天的身影。于果越来越着急,不停地打电话。天色黑了下来,于果着急地跑进了车厂,一把抓住在门口等的大飞:“回来了吗?” “夏天没回来,那俩来了!”大飞往里指了指,于果顺着往里看,看到三妹和泰勒脸色阴沉地看着他。 泰勒仔细看了一遍于果的房间:“怎么突然就离开了?” “不知道。” “我把孩子留给你,现在孩子不见了,你说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离开他时还好好的呢。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是,昨天他情绪是有点不好,可是后来睡着了还睡得挺香的呢……怎么知道他今天就跑了……” “为什么情绪不好?” “我把车砸了,他就不高兴了。我说了他两句,就吵起来了。” “你用什么砸的车?” “榔头,锤子……不是,这跟这件事有关吗?” “就是说你在一个八岁的孩子面前公然使用暴力,你知道这种暴力可能会使孩子产生恐惧、紧张、焦虑等一切负面情绪,并且使他产生逃离这个环境的念头吗?” “你有必要说得这么邪乎吗?” “我在找线索!如果我不知道夏天因为什么离开这儿,怎么知道去哪儿找他?今天都谁与夏天有过接触?” “今天没有啊,就是车厂里的大飞他们……哦,还有珊珊来了一趟……” “谁是珊珊?” 三妹低声对泰勒说:“他以前的女朋友。” “她对夏天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吗?” 于果急了:“我是犯人吗?你现在是在审问我吗?你算老几啊,你凭什么啊?” 泰勒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要是夏天出了任何事儿,我不会放过你,到时候自然有人审你!” “你放开我!我让你放开我呢!” 三妹赶紧上前扯开了他俩:“你两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夏天。泰勒,你没看出来他也真着急吗?你放手!”三妹对着泰勒大吼,泰勒松开了手,狠狠地推了一把于果。 三妹拦住泰勒,扭头问于果:“于果,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 于果被泰勒一推,坐在了床上,他懊丧地抱住了头:“该找的地方我都找了,他刚来根本不熟,能去哪儿啊,马上天就黑了,他身上又没钱……” 李三妹看着抱着头的于果,叹了口气,转向泰勒:“要不报警吧。” 小艾正在学校办公室里批改着学生作业,旁边一个老师走进来对小艾说:“对了,刚才体育室王老师说看见一个男孩儿一直在那儿晃悠,好象是你们班夏天。” “怎么可能,他们低年级早就放学了。” “那也许看错了。”同事走开,小艾继续批改作业,但很快停住,想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向体育室走去。 体育室里乌黑一片。 小艾打开了门,用手电筒往里照,手电筒的光转了一圈,停在了鞍马的下面,夏天正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感觉到光,一抬头,就看到小艾正在旁边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 于果、三妹、泰勒三个人从泰勒的车上跳下来,一刻没有停留的就往学校的体育室冲。 三人挤在鞍马下面,看着躲在一堆器材后面低着头不语的夏天。“夏天,你听见了吗,我们找了你半天了,你先出来好吗?”三妹柔声劝夏天出来。夏天不看他们,也不说话。小艾对三妹说:“我喊他半天,就是不肯出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泰勒推开于果,冲着夏天说:“夏天,我是舅舅!你别害怕,你出来,我们谈谈,如果你不想跟你爸爸住在一块了,我可以带你回酒店,或者我们干脆回美国。”夏天依旧沉默。 于果不忍,钻进鞍马,想爬到夏天那儿去,却被泰勒一把抓住了他:“他不想见你!”说着,泰勒自己也企图钻进去。两个男人卡在了鞍马底下,互相拉扯。夏天突然起身,迅速爬到了高高的沙包上面。 三妹和小艾上前来拉开两个大男人:“你们别这样,赶紧出来,你们吓着孩子了!”两人都抬头看夏天,夏天爬到了摇摇欲坠的沙包最上面,很是危险。 于果和泰勒赶紧齐齐后退。“夏天!你别动!危险!你听着,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砸那个车让你伤心,现在跟爸爸回家好不好,我给你做炸酱面。”于果踮着脚尖企图离夏天更近一些。 泰勒顶开了于果:“夏天,是舅舅的错,舅舅不该把你留在这儿,让你害怕了,舅舅来接你了,带你回酒店,舅舅立刻订机票,带你回美国,咱们一起去看杨基队的比赛。” 夏天在高高的沙包山上看着他们,不论于果和泰勒说什么,都只是一言不发。 于果推开泰勒:“他根本不喜欢杨基队好吗,他现在喜欢看国安。” 泰勒也撞开他:“你知道他喜欢什么,你跟他不过才生活了几个礼拜!” “那我也是他爸爸!” 三妹看他俩又要打起来,赶紧上去按住了他们。“冷静!让我跟他谈谈好吗?让我试试!你们都先出去。” 体育教室内,三妹盘腿坐在了沙包下面,仰头看着夏天。“夏天,现在他们都出去了,你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吗?”夏天低着头不说话。 “是因为你讨厌你爸爸了,不想再跟他一块生活了吗?”夏天摇头。 “那就是你想跟舅舅回家回美国了?”夏天还是摇头。 “那一会儿你从那上面下来,准备去哪儿呢?”夏天沉默。 “其实我挺理解你的难处的,千里迢迢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见朝思暮想的爸爸,结果爸爸却跟你想的不一样,还净做一些让你伤心的事儿……想跟爸爸在一起,但是舅舅却总是想把你带回美国……是这样吗,夏天?”夏天仍然沉默。 “好吧,你不愿意跟我说话,我也没办法了,那我要走喽?你就好好在你的沙包上待着吧,但是如果你困了累了饿了可千万要忍住别下来,要不你就必须做一个选择,要么跟爸爸回家去,要么跟舅舅回家去……做这样的选择一定特别痛苦吧,实在太可怜了,不过没办法,你也不跟说话,我也没法帮你,我是真的饿了,我要回家去了……”三妹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夏天突然抬起了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三妹阿姨……” 三妹试探性地问:“要不,你先跟我回我家?” 三妹一手牵着夏天,一手拎着夏天的行李和一行人走出学校,在校门口停下了。三妹看着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于果和泰勒说:“就让夏天先住我那儿去吧。” 相较于别的方法,显然泰勒最放心的还是让夏天跟着三妹:“那……也好,我送你们吧。”说完泰勒掏出车钥匙,匆忙去开车。 于果也很积极地拦车:“我打车送你们。” 一辆的士停下,三妹拉着夏天上了车。于果把行李装进了后备箱,刚想上车,三妹拦住了他:“公平起见,你们谁都别送,我带夏天回去就行。你们也折腾了一天,好好休息,明天再通电话。” 于果看着计程车载着三妹和夏天扬长而去,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看了急匆匆开车过来的泰勒一眼,没再停留,转身回家去了。 三妹家里,周云清正在给夏天洗头。三妹穿着睡衣拿着夏天的衣服,来到浴室门口。“妈,我来吧。” “你别沾手了,我们这就洗完了。” “也没跟您商量就把他带回来了……”“多大点事儿,家里多个小人儿,我高兴,以后接送他上学下学我都包了,你踏实上班。”周云清给夏天擦头,看着夏天的脸:“呵,长的跟你爸一样帅!”夏天终于露出了笑容。 三妹和夏天躺在床上。“夏天,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你知道你爸爸和舅舅多着急吗。” “嗯。” “你能告诉阿姨到底怎么回事吗?” “我是爸爸的大麻烦,因为我,爸爸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三妹皱眉:“这是谁说的啊?” “珊珊。” 三妹叹了口气:“她说的不对,你爸爸不是还有你呢吗,你要是跑了,跑丢了,他才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呢。” “可是他也不喜欢我。”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爸爸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呢,别乱想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夏天闭上了眼睛又睁开,问三妹:“你是要嫁给我舅舅了吗?” “还没定呢,怎么了?” “要是你嫁给我舅舅,能让他也留在中国吗?这样我就不用回美国了。就算我不能跟爸爸生活在一起,我也能经常看到他。”夏天说完,闭上了眼睛。三妹看着她,若有所思。 学校门口,老于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跑出来的孩子们,在人群中寻找着夏天。远远地看着夏天跑出来,老于赶紧迎了上去。谁知道周云清横插上来,在老于前面拉住了夏天。老于赶忙跑上去:“夏天!” “爷爷!”周云清打量跑过来的老于。“你是谁?” “我来接夏天的,我是他爷爷。” 周云清不客气地回绝了老于:“不好意思,夏天现在住在我家。” “住你家?夏天,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爸怎么把你送外人家住了?” “外人?谁说我们是外人啊?我是……夏天舅妈的妈。” “夏天,你有个舅妈吗?” “就是那个打破你头那个……” “哦!”恍然大悟的老于过去拉夏天的手:“跟奶奶再见,咱们回家!” “再什么见啊,他得跟我回家。” 老于大吼道:“胡闹!谁同意我孙子住你那儿了?” 周云清更大声地说:“孩子他舅舅!孩子他爸!你松开夏天的手,你不松我喊人了!”老于被周云清的大叫震慑住了,松开了手,眼见着周云清带着夏天上了出租车,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于果!你现在到我那儿去一趟,给你20分钟!” 于果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门,看见老于一脸怒气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夏天怎么住到外人那去了?” “就这事儿啊!大老远的你让我赶过来?等我没事再跟你解释,我正忙着活呢。”于果转身要走,却被老于喊住,“我再问你一遍,夏天,我孙子,怎么住到外人家去了?” 于果无奈转身:“是我同意的。他不想跟我住一块。” “那跟我住,我养我孙子!” “我劝你也省省,他就快回美国去了,他舅舅早就安排好了,在一块多一天就多一天的牵绊,没念想挺好的。”老于不说话了。于果抬头看老于,老于脸发紫,直哆嗦。于果有些担心:“老于,你没事吧?”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舅舅的主意?” “主要是他舅舅的,但是我也同意……我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儿子。” 老于颤巍巍地掏出一个本,放在了茶几上。“你帮我一个忙,把他舅舅的住址电话写在这上面。”于果看他样子觉得很可怕,没办法只得上前在本子上写上了地址。老于不再看于果,收起本子就将于果撵了出去。 第十二章 老地方的烤串摊子,于果和大胜两人喝得满脸通红。 “装,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我能不知道你吗?你这就是想孩子了。” “我想过谁啊?” “所以史无前例,所以百爪挠心。你啊,想孩子就别绷着了。果儿,你这次是动了真情了,包括对你爸对珊珊你都没这样过……” 于果不吭声了。大胜见他有些出神,接着说:“想孩子呢,就去看,看一回少一回,起码现在还能看,以后回了美国,就连见得机会都没有了。你自己想想吧。”大胜碰了于果的杯子一下。于果愣愣地看着杯子,没说话。 被大胜连着劝导了两个小时后,于果发现自己正在菜市场里。走到卖面食的摊位前,看着里面一张张的烙饼发呆。“老板,给我来三张。别切,来整张的。” 拎着三张烙饼和一兜子蔬菜火腿之类的东西回到修理厂,于果套上围裙就进了厨房。 洗洗切切一通忙活,又将大饼平铺在桌子上,将各种蔬菜、肉丁一股脑堆在了饼上,抓了一把起司扔到饼上,拿起喷枪,点上火,冲着饼喷了过去。 于果端着喷枪披萨,闻了闻,没敢下口。 转身端着披萨下楼,盯着众伙计把披萨吃光。 吃光还不算完,于果挨个问大家改进意见,然后很认真用笔做了记录,返回自己的小厨房,继续捣鼓他的喷枪披萨。 于果端着新披萨下楼,众人纷纷逃窜,大飞脚程慢了点儿,被于果抓个正着。 大飞勉强凑过去闻了闻于果送到鼻子底下的大饼:“这是什么呀?闻着味儿怎么这么怪?”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又不是毒药。夏天不是喜欢吃披萨么,我试试自己做看,赶紧来一块。”说着,于果拿起一角饼塞进大飞的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于果期待着看着大飞生吞下那角饼。 “怎么有股煤油味啊!” 于果听完,不再理会大飞吐舌头挤眼睛想要呕吐的表情,自顾自地端着披萨上楼去了,边走还边说:“哦,那是得改进一下,下次用烧气的喷枪试试。” 几天后,于果来到三妹家,按下门铃。周云清打开门,见是于果,非常热情地招呼于果进屋,还冲着屋里喊:“夏天,你看谁来了。” 夏天从屋里跑出来,看见于果,站住不动了。“你来干什么?” “你这话说的,我来当然是看你啊。你看这是什么?”于果扬了扬手里拿的东西,“你不是最爱吃披萨饼么?我今就让你尝尝爸爸亲手做的披萨,怎么样,想吃鸡肉的、牛肉的还是海鲜的?” 夏天没说话,转身回到房间。于果有些失落地放下手中的袋子,周云清拍拍他:“还没过别扭劲呢吧?” 于果苦笑一下:“阿姨,能借用下厨房么?我给他做点吃的。” 三妹家厨房里,于果全副武装,头顶三妹的浴帽,身穿周云清的围裙,戴着手套拿着喷枪,在厨房里制作披萨。周云清在厨房门口看着于果干活,夏天好奇地走出房间,躲在周云清的身后,看着忙碌的于果。 于果看到夏天在周云清的身后探头探脑,放下手里的喷枪。“夏天,帮爸爸拿一个盘子好么?” 夏天看了一圈厨房,没有找到盘子,周云清指着碗柜最上面一排的柜门:“盘子在那上面呢。”夏天摇摇头:“太高了,我够不着。” “没事,我帮你。”于果将夏天举起,夏天打开柜门,取出两个盘子递给于果。周云清看着父子二人一起做饭,笑着走出厨房。 三妹和泰勒走进屋里,餐桌上放着一张热气腾腾的烙饼披萨,周云清和夏天正摆放着碗筷。 于果一身头顶浴帽,披挂围裙的夸张造型,脚上还穿着三弟的毛绒拖鞋。 三妹和泰勒看到于果,一愣。 夏天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两把刀:“爸爸,这两把刀用哪个?” “你说用哪个就用哪个。” “那能让我来切么?” “没问题。” 偷偷看了一眼刚刚还笑眯眯但是现在就阴云密布的泰勒,三妹无奈地问于果:“你怎么在这儿呢?” “那什么……我给夏天做了点吃的,要不洗洗手一起尝尝,反正也到饭点了。” 三妹看看泰勒,泰勒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不了,我还有事。” “夏天。”泰勒对夏天想说什么,但是于果和夏天一起看着他,他只能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没事,拿刀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跑来跑去的。” “你舅舅说得对,用刀得留神,要不容易伤着自己。” 夏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拿刀将披萨切开。于果指着披萨对泰勒说:“吃一口再走吧,这是我跟夏天一起做的。” “谢谢,真的不用了,我后面还有安排。” “哦,那就带回去吃吧。夏天,给你舅舅找一饭盒去。就在最下面一排左边第三个抽屉里,我刚才看见了。” 夏天将饭盒交给于果,于果铲起一块披萨放进饭盒,盖上盖,递到泰勒面前。泰勒看看饭盒,又看看三妹,不情愿地接过饭盒。 “好不好吃都说一声,我继续改进。” 泰勒开车回到酒店,停车熄火,正要下车,看到副驾驶位置上的饭盒。泰勒看着饭盒想了想,拿起饭盒下了车走进酒店,随手扔进了垃圾箱。 泰勒穿过大堂,准备上电梯,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泰勒一转身,于建国站在他身后。“你是?” “我是夏天的爷爷……于果的爸爸。” “哦,有什么事么?” “我想跟你谈一谈。” “关于什么?” “我听说你要把夏天带回美国去?” 泰勒点头:“是这样的。” 于建国摇摇头:“恐怕不行。” “不行?” “对,夏天……于夏天,是我孙子,我是他爷爷。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能把他带走。” “于先生,您是长辈,所以我对您说话会很客气,但这并不代表在夏天的问题上我会有任何的让步。从情理上说,你没有和他一起生活过,从法理上讲,你不是夏天的监护人,况且,夏天是美国国籍,他回到美国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跟你说这些,夏天的身上流着我们老于家的血,这个事实不容改变。” 完美的修养被怒气摧垮,泰勒加重了语气:“夏天的身上也流着跟我一样的血,这也是事实。我不追究于果对我妹妹的所作所为,并允许夏天和于果相认,乃至于让他们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以德报怨了。我做到了仁至义尽,问心无愧。你们不要以为在夏天的问题上你们有任何的资格可以跟我讨价还价,你们没有。现在你们想要夏天留在身边,可是于果让我妹妹怀孕,却离她而去音信全无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我妹妹独自一人辛苦抚养夏天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她去世后夏天一个人孤苦无助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不要跟我说什么血浓于水血脉亲情,你们不配!”泰勒说完,身边的电梯门打开,泰勒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 于建国站在电梯门口回想着泰勒的话,哑口无言。 餐桌上的披萨被吃掉了大半,于果和夏天同一个姿势拍着肚子。“味道怎么样?” “还行吧。” “这就才还行啊?你这嘴也太刁了。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会做蛋糕么?”夏天期待地看着于果。 “蛋糕?会吧……” “那明天你能给我做个蛋糕么?” “明天就要?” “对,就明天。” “那……我试试吧。” 小艾面色铁青坐在床上,脚腕子肿得像馒头。于果凑上前看,一边看一边啧啧的摇头。 走出了卧室,于果摸着下巴问:“你们俩怎么回事?小艾怎么伤成这样了?” “哎,甭提了。”大胜摸了摸鼻子,“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李三弟的事儿么?” “记得。”于果点点头,“他怎么了?” 大胜往卧室方向探了探头,回过身来神神秘秘地的跟于果说,“我答应三弟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大胜的神秘在于果看来就是鬼鬼祟祟,“你……答应他什么了?” “当模特!” “什么?” “模特!”大胜有些骄傲地的说,“其实三弟是服装设计师,他设计了一些衣服,打算参加设计比赛。然后他就看中了我,希望我做他的模特。原来他设计的衣服都是给胖子们穿的,你说这种利同伴利世人的好事儿哥们儿怎么能推辞呢。所以我就从家里把相机顺出去了,又怕小艾笑话我,就没跟她说,骗她在公司加班。结果小艾去公司给我送饭,就穿了帮了。” “那小艾的伤呢?” “小艾在楼下摔倒了,扭伤的。” “你先把人家照顾好再说,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又受了伤,说什么都没用。等过了这几天,身体恢复一点,心情也好一些的时候你再负荆请罪吧。记住,态度一定要诚恳。” 大胜点点头。“也就只能先这样了……你怎么样?见着儿子了么?” “那当然,那小子吃了我做的披萨,你是不知道啊,那眼神里,全是钦佩,全是崇拜。” “为口吃的这没出息的样儿,像你儿子。” “你说吧,说什么我也不生气。他吃我做的东西那叫一个香,还跟我说想吃蛋糕,让我给他做个蛋糕。” “蛋糕?他为什么要吃蛋糕啊?” “吃蛋糕还需要什么理由么!想吃就吃呗。” “不是,我是说……无缘无故的,没点别的事?他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刚过完。” “那是为什么呢?” 二人低头不语,于果突然一下抬起头:“明天……是夏小白的生日。” 三妹家的卧室里,夏天在桌上点了一支蜡烛,拿出夏小白的照片,放在蜡烛前。“妈妈,生日快乐!” 夏天在照片上亲了一下。 这时,周云清在外间喊夏天:“夏天啊,该洗澡了啊。” “来了。”夏天起身走出房间,关上了门,轻微的震动,桌子上的蜡烛没有立稳,突然倒了。 回到家里,于果扔下钥匙,直接躺在床上。瞪了半天天花板,突然蹿起,从床下拉出一个旧箱子。把里面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在里面着急地找着什么,终于,他翻出了一盘老旧的DV带。 于果打开电视,插入DV。电视上播放视频,里面是当年在美国时夏小白生日party的镜头,时间显示是2004年9月3日,画面里,于果给夏小白庆生,各种温馨的画面。DV带播放到结尾,画面消失了。于果长长叹了口气,想关闭电视,突然,画面又重新出现了,于果一愣。画面是夏小白的自拍,夏小白调式好了机器,自己坐到了DV的面前。 夏小白:今天是2004年9月3日,我的生日。今天是我特别高兴的一天,因为有一个人替我庆祝了我的生日,我发现我已经很深很深地喜欢上了这个人。对,就是你,于果。我喜欢你。我这么说,你又要损我了对不对,可我就是喜欢你。嗯,喜欢你,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很想控制住自己,让自己不这么傻,你只是一个过客嘛,我认识你只有短短的一个礼拜嘛,你很快就会回中国,那么远的距离咱们真的没有结果啊……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跟你犯傻,于果,我爱上你了,我想跟你在一起……唉,自己说得都难为情了,为什么突然脑子里出现了很多年以后咱们俩都是老头老太太了却坐在沙发上看这段DV的画面呢……放首歌给你听吧,我最喜欢的歌,不管你能不能看到这段视频,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记住我爱过你,我想嫁给你,生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孩子,叫他什么呢……叫于夏天吧,因为我认识你就在夏天,一个我生命里最美的夏天……夏小白转身放音乐,音乐里,于果已是泪流满面。 于果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搜索蛋糕的做法。屁哥敲门:“果爷!你要的东西大飞哥给你整来了。”车厂的一众小兄弟围着一个破烤箱看着。“我跟我二姐她嫂子借的,果儿,你确定你会使吗?我可还得还人家呢!” 于果贴着那烤箱看:“嗯……其他东西呢?” 屁哥拎来两塑料袋东西:“都给你买来了,黄油、面粉、奶油,奶油没有你说的那种淡奶油,我买的甜的行吗?”于果拎出奶油看,皱眉不确定地说:“甜的?也差……不多吧?” “我说果儿,你真要自己烤蛋糕啊,咱们门口那多美味买一送一,你买一个现成的不就行了吗,费这劲呢!” 于果光顾着看蛋糕材料,没说话。屁哥替于果回答:“我们果爷这就是一心意,是吧,果爷?” 大飞叹了口气:“真麻烦,还是单着好,这有老婆孩子就是麻烦!” 于果不理他们,把电源插上,回身,指着那修车的台子:“把那台子给我收拾出来!” 车厂的一帮兄弟穿着工作服,在收拾出来的车台上故弄着那些面粉、黄油、鸡蛋。一群大老爷们儿开玩笑似的打着鸡蛋,搞得蛋液横飞。大家正闹着呢,于果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三妹家着火了。于果挂了电话,顶着满头满脸满身的面粉一路狂奔赶往三妹家。 泰勒的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开来,一个急刹车,喊于果:“上车!” 泰勒的车停在三妹家门口,于果和泰勒停下车。三妹家门口停着一辆消防车。消防员正在跑进跑出。泰勒和于果冲了进去。 三妹家的火已扑灭,烧得其实并不严重,但消防队救火的水将整个院子浇透了。看于果和泰勒冲了进来,三妹穿着睡衣迎了上来。 “这儿呢!你们俩都来了?” 泰勒和于果异口同声。 泰勒:“你怎么样?” 于果:“夏天呢?” “夏天没事,大家都没事。” 三妹领着于果和泰勒进屋。于果一眼看见周云清怀里的夏天。 于果:“夏天!”夏天一看于果,挣脱了周云清,就朝他扑来。 夏天:“爸爸!” 夏天扑进了于果的怀里。 于果紧紧地抱着他:“不害怕不害怕,爸爸在呢,怎么回事啊,伤着没有?让我看看!” 于果看夏天,夏天满脸泪痕,一脸黑,但是没有伤。“身上哪儿疼?有地方疼吗?” “没有!” “夏天,你舅舅也来了。” “夏天,你怎么样?” 于果二话不说,一把抱起了夏天:“他说没事,但是我得带他去医院一趟,做个检查,要不不放心。” “你先别急,应该没事,火刚起来就被我妈发现了,我第一个带着夏天先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应该没事,就是吓着了。” 于果紧紧地抱着夏天,反复确认。 “真的没事?没有疼的地方?” 夏天再次摇摇头:“真的没事。” 泰勒插不上手,只好转向三妹:“到底怎么回事?”三妹看了一眼夏天,欲言又止。把泰勒拉到一边,三妹说:“起火原因是夏天在屋内点了根蜡烛,但是蜡烛倒了,点燃了桌子上的东西,最后就……”瞅了眼泰勒,三妹继续说:“其实夏天也是无心的。” 泰勒皱着眉走上前去问夏天:“夏天你为什么要点蜡烛?” “因为明天是他妈生日。” “我说呢。”三妹恍然大悟,“今天他哄着我给他买蛋糕,原来是想12点点蜡烛,第一个给妈妈过生日。” 泰勒想说什么,看于果护着夏天的样子欲言又止,突然转头发现李三妹胳膊上有伤。“你胳膊怎么了?” “没事,我带夏天往外跑的时候,烟起来看不见路,夏天摔倒了。我怕他碰着就去抱他,结果自己绊倒了,没事,皮外伤。” 泰勒看着三妹胳膊上的伤,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又看着周云清和三弟忙碌狼狈运东西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转身向夏天:“夏天,你过来!” 大家都一愣,于果抬头看着泰勒:“你干嘛?” “我没跟你说话,夏天,你过来!” 夏天趴在于果怀里,害怕地看着泰勒。 “你能不对孩子那么大声吼吗?他刚受完惊吓。” 泰勒压了一下自己情绪,尽量和颜悦色:“夏天,你听舅舅说,刚刚因为你的过失,导致了一场火灾,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但是你看看,因为你,三妹阿姨受了伤,三妹阿姨的家现在变成了这样,舅舅希望你过来跟大家道个歉。” 夏天看着舅舅,想要过去,却被于果紧紧地抱住了:“你有病吧你!” 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于果。 “你脑子进水了是吗?多大点事儿啊,道什么歉啊?你以为我儿子故意放火玩是吗?不说了吗,点蜡烛想给他妈过个生日,不小心行吗?孩子没伤着就是万幸,你装什么装啊!” 泰勒要急,三妹一把拉住:“对对对,泰勒,真没必要,什么道歉不道歉的,一个孩子,不小心嘛!大家都没事,我这点伤不算什么,贴个创可贴的事儿,于果说的对,孩子没伤着就是万幸!听我的,听我的……妈,你刚才不是想搬你那箱子吗?泰勒,你帮我妈一下……”三妹将泰勒拉走。 于果抱住了夏天:“有病!儿子,咱不怕!” “妈,泰勒给咱们订了酒店的房间,说今天晚上先去那儿住,一会儿车就来接了。” “别破费了,屋子也没大事儿,就是有点味,后半夜就散了。” 泰勒坚持让大家去酒店住:“不行阿姨,这件事因为夏天而起,我必须负责。你们今天都受惊了,一会儿去酒店好好休息,家里交给我吧,我会安排人来收拾的,我保证一定给您恢复到火灾前的样子。” 周云清看三妹直冲她使眼色:“那……行吧,就麻烦你了。”正说着,泰勒看见于果抱着夏天就往外走,泰勒赶紧跑了过去。“你带他去哪儿?” “回家啊!” “他家在美国!” “sorry,口误,回我那儿,行了吗?” “不行!我订好酒店了,一会儿三妹全家和夏天都跟着我回酒店!” “周家跟你回去没问题,毕竟给人烧成这样了,这样……多少钱,我买单。” “不必,我会付这笔钱的。” “那我就不跟你争了。反正你是舅舅。但夏天就不跟你们去了,我这就带他回去了,明天起来再带他去做个检查,真的没事,也好放心。” 于果要走,泰勒一把拉住了他:“不行!夏天刚刚受到惊吓,需要一个好的环境恢复!” “没有什么比跟亲生父亲在一起更好的环境了。” “亲生父亲?你现在承认是他亲生父亲了?” 于果脸阴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如果没有你这个亲生父亲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夏天必须跟我回去!”泰勒动手抢夏天,于果不肯松手。夏天大叫,喊叫声将三妹召唤过来:“你们别这样!再吓着孩子!你们问夏天,看他愿意去哪儿!”两个男人都停住了手,气喘吁吁地看着夏天。 夏天委屈地看着于果,又看泰勒……于果满脸委屈的目送泰勒把周云清和夏天送上了车。三妹返身,看着失魂落魄站在院门口的于果,走了过去。“其实夏天还是挺想跟你回去的,我估计是他觉得自己闯了一个大祸,不好就这么一个人走了,其实夏天挺懂事儿的,你别多想。” 于果苦笑一下:“没事儿。那……我帮你们收拾收拾吧。” “别了,有……泰勒呢,你赶紧回吧,有什么事儿,我再给你打电话。” 于果感激地握住三妹的手:“那行,万一夏天有什么事儿,一定给我电话。” 三妹尴尬地抽回双手:“行了,行了,你快回吧。” 于果点头,插着兜孤单地离开。三妹看着于果的背影,叹了口气。 回到家,于果看着工作台上凌乱的半成品,吐出口气,振作了一下,开亮了全部的灯,拿出了那张他下载的制作流程:“三分之一袋面粉,四个鸡蛋,两勺黄油……这也没说这勺是多大勺……” 清晨一缕阳光照在车台上,熟睡的于果蜷成个半圈,而那个半圈中间,摆着一个看起来类似于“蛋糕”的东西。阳光慢慢地移到于果脸上,红嘟嘟的,将于果粉饰成了苹果。苹果的脸上带着笑容,还在说着梦话:“夏天……” 于果拎着自己制作的蛋糕来到泰勒等人住的酒店,他不知道泰勒和夏天的房间号,酒店服务生也不肯提供泰勒他们的信息。“我知道你们有规定,不能随便泄露客人的信息。我跟你说我是这孩子他爸爸也没用对吧,所以这样行不行,你跟我一起上去,开了门孩子看我一眼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 酒店大堂经理微笑地看着于果,将前台的电话推到于果面前:“对不起先生,这恐怕和我们酒店的要求不符,您还是给您的家人打一个电话吧。” 于果看着大堂经理,看了半天,没好气地推开电话,掏出自己的手机给泰勒打电话。“那泰先生,我是于果。” “我知道,有什么事?”“我现在在酒店大堂呢,那个,你把夏天的房间号告诉我一下。”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给他送点东西。” “夏天在这里什么都不缺,如果他有什么需要,我会让我的助理去帮他买的。” 于果声音突然高了八度:“我是夏天的爸爸,我给他送点东西,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啊!赶紧的,把房间号告诉……” 没等于果说完,泰勒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没一分钟,电话又响起来了,泰勒接听电话。 于果语气更加不善:“我靠!你这人怎么这儿样啊,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挂我电话……” 泰勒又将电话挂断。 电话又响,泰勒再接。 “孙子!你丫……”于果气得快要爆炸,另一头泰勒又将电话挂断。 这次等了一会儿,电话才响起,泰勒等了一会儿,拿起电话。 于果声音很平淡:“他舅舅,咱们都别激动,都冷静,好好商量行么!你看,我人也到了,东西也带来了,你是不是就让我看看夏天?” “夏天还在休息,昨天他也受到了惊吓,今天他需要好好休息。” “这我知道,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把东西给他我就走。” “你把电话交给酒店的人,我跟他们说。” “唉,这就对了么……”于果将电话交给大堂经理,大堂经理接过电话,“你好……是……好的……好的……明白了……不客气……祝您愉快。” 大堂经理把电话还给于果,于果重新拿起蛋糕,准备跟着大堂经理上楼。 “泰勒先生交待,请您把东西留在前台。” “什么?” “请您把东西留在前台。” “那不行,这东西我要带上去的……等会儿,你的意思是,把东西留在这儿,然后我就可以走了是么?” “是的,泰勒先生就是这么交待的……” “靠!凭什么呀!他凭什么交待!交待什么交待……我是孩子的爸爸,他凭什么交待我啊,凭什么不让我看孩子啊,他才来中国几天啊,有俩糟钱就装得人模狗样的!哪根葱啊!还有你们,太势利眼了吧!” “对不起先生,保护客人的隐私是我们必须要做到。”于果气得要摔手机,刚把手机举起来,想了想还是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突然大声地喊起夏天的名字。酒店里的人都被于果的喊声惊动了,纷纷看着他。大堂经理只好找来两个保安将于果架出酒店大门,自己拿着于果的东西跟在后面。大堂经理和保安放下蛋糕和于果转身进了酒店,留下于果无奈地看看四周,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夏天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突然一道光斑在房顶上划过。夏天一愣,紧接着又一道光斑从天花板上划过。夏天起身看着窗户,发现光斑是从窗户外投射进来的。夏天从床上爬起,来到窗户前,发现于果站在酒店外,拿着手机的屏幕反光到处去晃酒店的每一个房间。夏天站在窗户里向着于果挥手。于果也发现了夏天,向着夏天挥挥手,并做了一个让他出来的手势。 夏天跑出酒店,冲着于果跑了过去。“爸爸你怎么来了?”“不是你要吃蛋糕么!你爹我一宿没睡,费了牛劲才做出来的,赶紧给你送来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 于果拉开手里的塑料袋,夏天探头往里看。 “走,找个地方咱们把它给消灭了去!” 二人来到一个街心公园旁,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二人中间放着那个奇形怪状的蛋糕。 “看起来好奇怪的样子。” “看着奇怪,吃起来好吃就行。来,尝一口。”于果将一块蛋糕塞进夏天的嘴里。夏天嚼了两下,皱起眉头。“好硬啊。” “硬?不应该啊,我试试。”于果也拿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也皱起了眉头。夏天看着于果的样子,笑了起来。 “真的是有点……硬了。” “不是有点硬,是太硬了,嚼不动。” “对啊,这才能证明是爸爸亲手做的啊,要是外面卖的,肯定比这个好吃。” “行了,尝也尝了,吃不了就扔了吧。” “不行!” “你不是说嚼不动么?那怎么吃啊!” “那就慢慢吃呗,这是爸爸亲手给我做的蛋糕,不能扔。” 夏天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夏小白的照片,放到蛋糕旁边。“而且我要妈妈看着我们一起吃,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们要和妈妈一起过。”于果看看夏小白的照片,点点头。 于果拿出手机,搂着夏天凑上前,举起夏小白的照片。“咱们合张影,第一次三个人一起给你过生日。” “不是啊。” “什么不是啊?” “每次我生日都是我们三个一起过的。每次都是我和妈妈,还有你的照片一起啊。” “我听着怎么觉得怪怪的。” “不会啊……对啊,还有你写给我的信……”说到这,夏天抬头看看于果。“现在我知道那些信其实不是你写给我的……” 说到这里,父子二人都沉默了。 泰勒和三妹出现在二人面前。“三妹,麻烦你把夏天先带回酒店,我有几句话想跟于果单独沟通一下。” 于果和泰勒走到一旁。“你想说什么?” “于果,你给我听好了,因为我只说一遍。我已经受够你了,对于你一切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夏天的份上没有跟你计较,但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 “闭嘴!我还没有说完。你已经签署了放弃夏天抚养权和监护权的文件,从法律角度上来说,你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之所以给你们这段时间,是为了让你跟夏天有一个交待,他刚刚失去了母亲,我不希望再给他造成被父亲遗弃的感觉,虽然事实比这残酷,因为你把他卖了。” “你小点声!” 泰勒并不理睬,继续说道:“我一直不希望把这件事说破,但是你不要逼我。你在文件上签了字,而且你也收了我的钱。我不想在夏天的生命中留下什么不好的东西,但如果你再企图干扰夏天正常的生活,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会考虑把这一切都告诉夏天,你应该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于果看着泰勒,点点头。 “夏天也许会恨我,但是他最恨的那个人不是我。而且我保证,如果走到了那一步,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让你再见到他,也不会让你知道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他现在还小,我有大把的时间让他忘记你,或者让他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让他知道你是怎么对待他的妈妈的,又是怎样把他卖掉的。” “别这样!求你了!” “知道害怕了么?” 于果点点头。 “知道了就好,现在过去告诉夏天,他要回酒店,他应该听从我的安排,明白么?” 于果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垂头丧气地走到夏天面前:“夏天,你先跟三妹阿姨回酒店去吧。” “为什么?你不是要带我回去么?”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这几天特别忙,有好多需要加班的事情,暂时照顾不了你……” 夏天拉住于果的手央求道:“我不用你照顾,我可以照顾好自己,需要的话我还可以照顾你。” “真乖!那什么……我真的特别忙,你先回酒店住几天,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不,我不要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要跟你在一起……”夏天一把拉住于果的手。见夏天固执的不肯听话,于果只好装着生气板起脸来:“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我都说了我特别忙,没时间看着你……” 于果一把手,将夏天的手甩开,夏天扁着嘴委屈的看着于果。 “你看什么呀!本来就是这样的,就为给你做这破蛋糕,我耽误了多少时间,耽误了多少工作你知道么,你还这么不听话!赶紧回酒店去!” 夏天一脸的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于果最后补上了一刀:“还傻愣着干什么呀!走啊!”夏天一转身,哭着跑开了。 “你疯了?怎么这么跟孩子说话啊!”三妹不可置信地看了于果一眼,赶紧追了上去。泰勒以成功者的姿态拍了拍于果的肩,也随着三妹和夏天离开。于果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旁边还有一根刚才和夏天一起点起的蜡烛。 夏天回到酒店就不停地闹,在三妹的建议下,泰勒同意让夏天继续上学。 学校门口,老于千等万盼终于等到了夏天,但是泰勒的助手瑟琳娜一直拦着老于不让其接近夏天。老于无奈只好打扮成清洁工的模样,偷偷潜入学校。 夏天又失踪了,泰勒和于果从学校老师和门卫口中得知夏天被一个清洁工打扮的人带走了,因为夏天表现得和那人相熟,所以没有人阻止他们。从大家的描述中,于果确定是老于带走了夏天。大家分头去老于家和老于平时会带夏天去玩儿的地方找,可是都找不到夏天的身影。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于果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我知道老于带着夏天去哪里了。” 疗养院的走廊里飘荡着夏天的歌声。夏天站在于实的床头唱着歌,身后,于建国坐在旁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于实。夏天唱完,走到窗前看看于实。“姑姑能听到我唱歌么?” “能,一定能。” 夏天拉着于实的手说:“姑姑你要好好的休息,等你把病养好了,就可以和爸爸一起到美国来看我啦。”于建国听到夏天的话,将夏天拉到身边。“夏天,你真的要走了么?”夏天看看于建国,点点头。 “你想走么?” “我想和爸爸在一起……”夏天看向于建国,“还有爷爷……可是爸爸好像不想让我再留在这里了。” “他敢!” “舅舅说当年爸爸离开妈妈的时候没有想过会回去,所以他现在也没想要跟我生活在一起。他说于果不是一个会负责人的人,是这样的么?” “你爸爸这个人啊,毛病是不少,但这件事,不能怨他。”于建国看看床上的于实,摸摸夏天的脑袋叹了口气:“你爸爸之所以没有回去找你和妈妈,都是因为爷爷不好,要怪,就怪爷爷吧。” 泰勒和于果驱车赶到康复中心的时候,正好看到老于牵着夏天走出来。 “这是最后一次,对于你们这样的行为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如果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会采取一切有必要的措施和手段,来保证夏天的安全。” “你跟谁说话呢?我是夏天的爷爷,孩子跟我在一起怎么就不安全了!再说了,你只是孩子的舅舅,这是他亲爹,你凭什么就把孩子从我们身边带走!” 泰勒伸手指着于果:“详细的情况你可以问他,总之夏天的监护权现在在我这里,我有权去安排夏天的生活,包括他应该或不应该见谁。你们不要让我做出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OK?我想大家还是多少相互留点面子比较好。” 泰勒说完,不再做流连,拉开车门载着夏天离开。于果和老于吃了满嘴的汽车尾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天趴在车窗上的小脸渐渐走远。 于建国去酒店找泰勒,却遇到了三妹。酒店咖啡厅里,三妹一脸抱歉地对老于说:“于叔叔,泰勒现在有点事情,估计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要不您看改天怎么样?或者等他有时间的时候,我让他给您打电话,有什么事你们电话沟通您看可以么?” 于建国叹了口气:“这个事,憋在我心里也好久了,也不知道应该跟谁说。于果离开夏天和他妈妈这件事,真的不能怪于果,要怪,就怪我吧。” 三妹有些惊异地看着于建国。 “于果还有个妹妹,叫于实,比他小两岁。我爱人去世得早,他们俩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就走了。于果这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不听话,整天的惹事,但是他妹妹不一样,于实从小就听话乖巧,从来不让我操心。他们妈妈走的时候,我还在部队上,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感情好得很。我这人一辈子都在部队上,总觉得家里怎么着也得再有个当兵的。打小我就培养于果,想把这小子培养成一个好兵苗子,可是他就是跟你想的不一样。这小子脑子活,聪明得很,对什么都感兴趣,就是不能提当兵。考大学的时候这小子自作主张,也没跟我商量,就报了一个什么汽车工业设计的专业,为了这事,我们还吵了一架。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因为这事不开心,我那闺女全都看在眼里了。等她高考的时候,直接就报了一个军校,为的就是圆我这个心愿。” “这不也挺好的么?” “是啊,按理说挺好的,都挺好的。于果毕业那年跟着学校一个什么交流项目去了趟美国,回来就跟我说他要去美国继续上学,还说在那遇到一个姑娘,谈上恋爱了,要跟人家姑娘结婚。这我都没反对啊,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于建国情绪有些激动,停了一下才继续道:“于实参加实习演习的时候出了事故……于实为了救两个同学,受了伤,伤在颅骨,抢救了一百三十多个小时这才把命保下来。但是医生说,脑死亡,抢救和治疗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知道那整个过程中我一滴眼泪都没掉,不是我心狠,我是个军人,于实也是个军人,军人的眼泪,不能轻易流的……”说到这里,老于已是泪流满面。 “我当时想,人已经这样了,大家也都尽力了,就不要再给国家添负担了。既然已经确定了脑死亡,那就放弃吧。于果知道了我的想法,直接跑到医院去守在于实的病床边上,谁都不让靠近。我让他回家,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于实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而我现在还想放弃她……这小子就这样把他妹妹给接走了。为了照顾他妹妹,他放弃了去美国,放弃了去汽车设计院工作,找了一份修车的工作,就是为了能维持于实的一口气……” 于建国说不下去了,低头用纸巾捂住了眼睛。眼圈红红的三妹看着于建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位伤心的老人家。 三妹从于果手中接过纸袋看了眼购物袋里的羽绒服,不禁吃惊道:“这牌子很贵啊。你哪来的钱?” “单位发的购物券,要不我也买不起。” “哦……那个,你要不要上去看看?或者,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么?” “没有了。”于果摇摇头,却又突然喊住了三妹。三妹错愕地回头,看到于果给自己鞠了一躬:“谢谢你,真的,特别谢谢你。” “你看你,这是干吗啊,我这也是举手之劳,夏天是你儿子嘛,我懂的。” 于果拼命点头:“真的,谢谢你懂……那……那什么……我撤了,回去就舍不得打的了,得赶最后一班公交车。再见!” 三妹拎着购物袋站在了门口。泰勒敏感地看了一眼购物袋。 “怎么了?不欢迎?” 泰勒赶紧将三妹让进屋。 三妹晃晃手上的购物袋:“我不想瞒你,刚才于果过来了一趟,他给夏天买了一件羽绒服,托我带给夏天。”泰勒伸手要接,三妹并没有给他的意思。“我能亲自交给夏天吗?”泰勒看了看三妹,停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夏天的房间门口,三妹敲开门看到夏天已经躺在了床上。 “三妹阿姨,你怎么来了?” “我是替某个人来看你的,他给你买了样东西。” 夏天眼睛一亮:“我爸爸?” 三妹把购物袋交给他:“看看喜欢不喜欢?” 夏天一下坐起来,一把抢过了购物袋,可是又突然停住,没有打开,而是放在了一边。 “怎么了?不想看看是什么吗?” 夏天沉默。 “是你爸爸给你买的羽绒服,天冷了,他怕你没有厚衣服,这个牌子的羽绒服很贵的,你爸爸一定是特别喜欢夏天才给夏天买的。” 夏天把脸扭到了一边。 “怎么了,小夏天?还生爸爸的气呢?” 夏天仍然不说话。 “你看阿姨家着火那天,你爸爸多担心你啊,你怎么还在生他气呢?” 夏天突然大声地爆发:“他根本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他当年抛弃了我和妈妈,要不妈妈也不会死!” 三妹看着夏天,皱眉:“这是谁说的?” “舅舅!” 三妹走出夏天的房间,看到泰勒坐在沙发上正在喝红酒。“你怎么对夏天那么说呢?” “关于什么?” “你说是于果抛弃了他和他妈妈,才导致了他妈妈的死。”“你这么说太残酷了,他才八岁……” “我只是陈述事实。” “这不是事实。事实是当时于果的妹妹出了事儿……” 泰勒盯着三妹:“所以你现在同情他了?那我妹妹呢!我的妹妹死了!” “可是……可是夏小白的死并不能怪在于果的身上,你也不应该诱导夏天去仇恨他的爸爸。” 泰勒忧伤地看着她:“我没有诱导谁。如果我妹妹没有认识他,她现在还是斯坦福大学的毕业生,她会过着光辉灿烂的人生,而不是怀孕后辍学!是于果那个混蛋玩弄她又抛弃她毁了她的一生!” “那只是你的判断,也许你妹妹并不是那么想的呢,也许她还爱着于果呢,也许她希望夏天和于果在一起呢?” 泰勒大吼:“不可能!我不允许!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我不会让夏天再被他毁掉!” 三妹被泰勒的愤怒吓住了,看着他,不敢动。 “对不起啊,不应该对你发火,我……” “你累了,休息吧。”三妹开门离去,留下泰勒一人懊恼地跌坐在沙发里。 第十三章 在大胜的帮助下,李三弟的设计顺利的通过了服装设计大赛的初赛进入了决赛。 三妹为了自己弟弟的设计能最大限度地冲刺成功,向泰勒借来了夏天,最终就呈现出了三妹、大胜和夏天的“家庭模特队”,而于果自觉地来端茶送水,一副“小跟班儿”的模样。 比赛前一天,三弟看着台上的三妹、夏天和大胜:“今天是最后一次彩排了,拜托三位一定要记住步子和自己位置好吗?咱们来一遍。” 三人退到台口,三妹看看大胜:“大胜,你脸色特不好。” “有么?”大胜摸摸自己脸,并不太当回事儿,“估计是灯光的问题,没啥大事!” 音乐响起,三人按照排练的动作姿势一块儿走了出去,十几步之后,又分开向着各自的方向走开。突然,大胜腿一软,倒在了台上。 齐大胜突然昏倒,需要住院观察,明天的比赛无法参加了! 三弟三妹正愁着,于果托着煎饼拎着保温瓶冲进来,“趁热吃,趁热吃,别着急,我刚才给珊珊打过电话了,她认识的模特多,正帮着找呢。” 夏天突然大喊一声:“让爸爸当爸爸!” 第二天,比赛场。泰勒和周云清边耳语边期待着三弟一组出现。 主持人:“下面出场的是第十一号参赛选手李三弟的作品,作品名称是《未来之家》……” 音乐声中,于果拉着夏天走上了舞台,泰勒愣住了,但是周云清却在一旁使劲鼓掌。泰勒强忍着继续,看见夏天跑到台口拉出了李三妹,然后把三妹的手放在了于果的手中,一家三口拉着手亮相。 泰勒突然站起身,把身边的周云清吓了一跳:“你干吗去,这还没演完呢!”泰勒随意答道:“我上卫生间!” 决赛现场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小发布台。三弟捧着一个奖杯,很酷地对着镜头摆着各种POSE。一旁作为模特的于果、三妹和夏天三人被记者要求摆出很亲密的姿势拍照。 三妹尴尬地看见远处,泰勒阴着脸盯着他们,把手里的那捧花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 泰勒阴着脸抱着夏天进了房间,把夏天一下子放到了床上。三妹跟在后面追进来:“泰勒,不关夏天的事儿,你听我解释。” 泰勒关上了夏天的房门,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三妹。“你可以解释了。” “是这样的泰勒,大胜昨天突然晕倒了,留在医院观察,我弟找了一圈的临时模特都没找着,当时都快急死了,正好于果在……所以就用了于果,不信你可以问我弟,还可以……” “我会去医院核实的。” 三妹听了这话,有一丝不快。泰勒没有看出三妹的不妥,又问:“为什么于果会在?你们每次排练他都到场?” 三妹看见泰勒咄咄逼人,更加不高兴了,有些赌气地点点头:“嗯。” “而你却一直都没告诉我,包括今天于果会替大胜上场,和你,我的女朋友,和夏天,我的外甥,演一家三口?”泰勒突然爆发,手一挥,撞翻了桌子上一个咖啡杯。三妹被泰勒吓了一跳,反倒镇定了:“是。我没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于果是夏天的爸爸,我看得出夏天爱他的爸爸,而于果也很担心他的儿子,他们父子俩很想在一起……” 泰勒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们很想在一起?这就是你看出来的?”“那我很不想他们在一起,我不允许他们在一起,你看出来了吗?” 三妹吸了口气,看着愤怒的泰勒:“看出来了,但是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 担心情况发展打车冲到酒店的于果刚要往酒店里跑,就看见三妹从里面往外走。 三妹表示夏天不会有事,但是如果他再见夏天的话,反倒会让事情更麻烦。 “你们吵架了?”于果试探着问。三妹故作轻松:“没事儿,那什么,今天你帮我弟这么大忙,我好好犒劳你一顿,你选儿地吧!”“那必须是大餐吧,环境五星级,看遍人间沧桑能豁然开朗的一雅地!” 三妹豪爽的答应了:“只要有这么一地,多少钱我都请了!” 于果带着三妹上了修车厂的顶楼平台,两人边喝啤酒边聊天,身边摆了好多鸭头。三妹边啃着鸭头,边称赞道:“这鸭头真好吃。没想到那么偏僻小胡同里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知道卖鸭头这儿地的?”“我妈在的时候,老自己卤,我和我妹就抢,她老抢不过我,每次都哭。后来我妈没了,就没人卤了,我妹老馋这口儿,我们家俩大老爷们,都不知道体贴人,从来没给她买过,后来……我妹成了植物人,想吃也吃不成了。我满北京去找鸭脖子,竟然就找着这么一家,跟我妈卤的味道一模一样,我就每星期都去买一次,然后带到医院去,给医生护士们一分,就算我们家于实请大家吃得了。” 于果看三妹有点发愣地看他:“干吗那么看我,我可不习惯煽情哈。” “你这个人吧,里外不一。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什么?” “毛鸡蛋。外表看起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闭着眼一吃,还不错。” “那你也是里外不一。” “我怎么里外不一了?” “你看,不带急得。” “那我不急,你说说我怎么里外不一了,我还真的特别想知道我在男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 于果停了一下:“矫情。” “什么?我怎么矫情了……”三妹急了,但是看到于果的眼神儿,只好说,“好吧,你继续,我听着。” “刚开始吧,觉得你特别矫情,看人那眼神吧,基本心里就给人定性了,不着调,不靠谱,一社会混子……你当时是这么看我的吧?” “那不是事实吗?” “显然不是。然后也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不是自己的事儿忒上心,特热情,我当时都奇怪了,我说这女的没事吧,是不是精力太旺盛没处发泄啊。真的我一度怀疑你是甲亢!” 三妹猛地站起,佯装生气道:“走了!” 于果笑着拉住她:“你看,没耐心,马上就峰回路转了,听不听吧?”三妹也笑了,重新坐下。 “后来发现不是甲亢……你别踢我啊……发现你这个人吧,就是特实诚,觉得谁好呢就一门心思对人好,当然了你这个立场也是有点盲目,经常性站错队……诶,你看你又踢我,不带用暴力的……但是吧,站错队是站错队,到了最后却能拨乱反正,及时补救,就是一个心地美好、善良、还向往真善美的大龄女青年……” 三妹笑着用鸭头丢他:“你才大龄呢!”于果拦着她,笑成一团。于果突然特别正色的对三妹说:“唯一缺点吧,就是谈恋爱谈得有点犯傻。” “我怎么犯傻了?” 于果喝了一口啤酒:“他吧……配不上你。” 三妹也喝了一口啤酒:“我哪儿那么好啊。”两人各自喝啤酒,初升起来的月亮非常美。 于果坐在修理车厂的二楼房间里,和酒店房间里的夏天打着电话。 “舅舅说他已经订好了机票,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我会想你的,爸爸。” “想我就打电话呗,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还能上网聊天,还能视频,多方便啊。对了,回去以后要听你舅舅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跟你舅舅闹什么不愉快的事,他也没少为你操心,是吧?” “你会来看我么?” “这个……我想想啊……这个,我争取吧,不一定啊,这不算跟你说死了。你想,北京到旧金山,机票挺贵的……” “我也有一些钱,你要是想来美国的话,要是钱不够就告诉我,我想办法帮你买机票。” “也不光是钱的事,你看我这工作这么忙,每天那么多的事,不一定走得开。我要是走了,那北京这么多车,万一都坏在路上了,那整个北京城不全都得堵起来,我这真怕走不开……等我有空的时候吧,我琢磨琢磨。” “那你会来看我么?” 于果拿着电话,沉默了。夏天拿着电话期待着于果的答复。 “看缘分吧……那什么,先这样,我那又有事了,急事,先不聊了啊,挂了挂了。”于果一边说着,一边挂断了电话,讲电话扔到一旁,一头扎上床。 又到了康复中心的结款日,于果站在一台街头取款机前,看着屏幕。屏幕上的余额显示,泰勒的钱已经到账了。 康复中心里,付完款后,工作人员对于果说:“医者父母心,只要有希望,就不能放弃,这些年你们不也一直坚持着么。其实好多类似情况的病人家属,大部分都放弃了,没想到你们还能坚持到今天。正好你父亲也在,一会儿我让负责治疗的医生找你们一趟,有些具体细节还得跟你们商量一下。” “他也来了?” “一早就来了,一直在于实病房里呢。” 于建国坐在于实的窗前,握着于实的手。于实安详地躺在床上。“闺女,别怪爸爸。爸爸知道自己错了……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等你好了,爸爸带你一起去云南,陪着你一起去画画……你一定要好起来……”病房外,于果靠在墙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大胜将检查报告又看了一遍,红色C+在白色的单子上显得更加的刺眼。大胜抬眼看看同样刺眼的阳光,耳边回想着医生的话:“确诊了,发展的太快,到了这个阶段,情况不是很乐观,医院建议你需要尽快做治疗,越快越好。” 大胜带着小艾玩着游乐场内的各种项目,过山车、疯狂老鼠、激流勇进、垂直极限,二人大呼小叫,兴奋不已。大胜和小艾走出蹦极的地方,小艾走路有点摇晃。“你太讨厌了!哎呀不行……我头晕,晕的厉害,胃也不舒服,眼睛也不舒服……” 大胜特认真地看着小艾:“咱们分手吧。”小艾快走几步,跑到一旁的空地上吐了起来。小艾吐完,大胜还站在原地。 “你刚才说什么?” “咱们分手吧。” 小艾打了大胜一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发现齐大胜并没有跟上,回身一看,大胜还站在原地。 “你再说一遍。” “咱们分手吧。”说完,大胜转身便走。小艾冲着大胜背影大喊:“齐大胜!你哪去?” 大胜头也不回:“死去!” 天色将晚,于果等人依旧在街头寻找。四处找寻,却始终不见大胜的身影。 于果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什么,带着小艾和三妹来到与大胜常去的串摊,远远地看见大胜正在吃着烤串,旁边已经放了好几个空的酒瓶。 小艾走到大胜面前,铁青着脸看着大胜。 “你要跟我分手是吧?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还能为什么呀……我有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这……几天。” “这人我认识么?是爱情么?”小艾带着最后一丝的期盼,以及更多的痛苦,咬着牙问。 “你不认识。是爱情,我觉得是。”大胜没有被酒精完全刺激到头脑,依然坚定。 “是爱情就好,齐大胜,我谢谢你没瞒着我。其实今天一开始我挺懵的,没想到你这还真是真的……我以为我会挺难受的,但其实吧……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难受……”小艾一边说着,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再见,祝你幸福。”说完,小艾喝了一大口,放下酒瓶转身就走。 于果见状,也不再管喝的烂醉的大胜,起身跟了上去。三妹看着大胜,似乎不认识他。大胜冲三妹笑笑。 “齐大胜,你怎么能……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 三妹摇摇头,起身离开。 酒店里,夏天盯着电脑屏幕,查找着跟感冒发烧等疾病有关的信息。 夏天起身走进浴室,打开淋浴的水龙头,将水温调解到凉水的位置。只见他脱掉身上的衣服,哆哆嗦嗦地走进浴盆。凉水打在夏天的身上,夏天一个激灵跳出浴盆,停了十几秒,却猛吸了一口气,咬咬牙再次走了进去。凉水浇在夏天的身上,夏天不住地哆嗦。 全身湿嗒嗒的夏天走出浴室,哆哆嗦嗦地站到空调底下,打开空调,将模式调到制冷,将风速开到最大,空调冷风下的夏天环抱着肩膀,不住地打着哆嗦。 经过了一夜又是冷水又是冷风的洗礼,夏天成功地晕倒在学校。泰勒接上三妹奔到夏天所在的医院,刚好看到穿着工作服的于果拿着病历和化验单,正要穿过医院的问诊大厅。看到泰勒和三妹,于果迎着走了过来。 于果劈头就骂:“夏天病成这样你都不知道,你怎么照看他的。高烧三十九度五,烫得像烤地瓜一样。刚刚抽了血化验,血项特别高。” 三妹拉开神情激动的于果,让于果先带自己和泰勒去病房看夏天。急诊病房里,夏天躺在病床上,嘴唇发白,双目紧闭,脸被高温烧得红扑扑的。 医生将三人叫去办公室,看着检查报告说:“由呼吸道引起的急性支气管肺炎,一般来说三岁以下的孩子比较容易得这样的病,这么大的孩子……不是特别多见。” “会不会有危险?”于果一听,急得满头大汗。 “危险倒不太会有,但是需要住院治疗。” “住院?除了住院以外还有别的办法么?因为马上我们要带他去美国,有没有可能先在这边做一些基础的治疗,然后等他到了美国再去住院呢?” 泰勒话一出口,引得医生不太高兴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孩子的什么人?” “我是他舅舅。” “他父母来了么?” 于果忙回答道:“我我我,我是他爸爸。” “他现在的情况,必须要住院,否则我们不能对他的病情负责。至于你说的情况,我建议你们慎重考虑,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坐飞机长途旅行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是说,美国的医疗条件会更好一些,我们……” 医生更加不高兴了:“急性支气管肺炎在哪儿都一样,在美国用的药和治疗手段和这里没有区别,孩子现在的情况是需要休息,长途跋涉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对他来说不现实,而且万一在途中发生一些紧急状况,没有办法处理的。” “医生您不用说了,我们住院。”于果无视泰勒的存在,在医生递过来的住院通知上签了字。 尽管泰勒不情不愿,但考虑到夏天的身体,他还是登上了回美的飞机。高烧不退的夏天开始喃喃自语,于果凑近看看,发现夏天还是紧闭着眼睛。 “夏天,爸爸在这呢,怎么了?” “妈妈……妈妈……” 于果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条连衣裙和一顶假发,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捯饬自己,甚至还在胸前垫了两团卫生纸团。 烧得迷迷糊糊的夏天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女装的于果,身手拽住于果的衣服:“妈妈,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啊。” “妈妈去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过得很开心的,你不用担心妈妈。” 夏天挣扎着起身,抱住于果:“妈妈,你不要走了好么?我不想让你走……” “好,妈妈不走,妈妈陪着你。”于果拍拍夏天瘦小的脊背,将他放回到床上,夏天没有气力的地闭上了眼睛:“舅舅要带我回美国,可我舍不得爸爸,但是爸爸好像并不想让我留在北京。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傻孩子,你爸爸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他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就是夏天。” “我洗了冷水澡,水特别冷,但是我咬着牙坚持下来了,我还吹了空调,我知道要是我生病了,就坐不了飞机了,这样就可以留在爸爸身边了……” 听着夏天的话,于果的眼泪流了出来。 “妈妈,你别走了,跟我和爸爸在一起,好么?我参加了学校的足球赛,但是没有赢。赢的人可以得到奖励,去云南旅行。妈妈,你知道云南在哪么?” “知道啊,云南就在彩云之南,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地方。” “我想去云南,你能带我去么?” “那得等你把病养好了,等你身体恢复了,让爸爸带你去云南,好么?” 三妹拿着背包来到病房门口,看到身着女装的于果在夏天的床头,一边抚慰着夏天,一边为夏天唱歌。 大胜戴着大墨镜,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地来到旅行社,和三妹商量将旅行社盘出去的事情,然后又一路哼着歌,开车去了墓地。 和卖墓地的年轻人谈定了价钱签好了字,大胜喝着啤酒坐在自己的那一小块儿墓地边儿上,看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老于听说夏天想吃炸酱面,立刻在自家厨房忙活起来,分别装好一盒面条,一盒炸酱卤和一盒扁豆卤,用毛巾包裹住,放进手提袋,随后小心地提着手提袋,一路快赶到医院。 于果给夏天盛了一小碗炸酱面,看到老于又端出一盆扁豆焖面递给于果。 “干嘛还弄两样啊?” “不费事儿。” 于果接过饭盒筷子,刚要吃,看看身边的于建国:“你呢?” 于建国摆摆手:“你们甭管我,我家里还留着呢,多得很,回去再吃。” 于果拿过饭盒盖,拨出一半,递给于建国:“一块吧。” 爷儿仨一块吃面,一模一样的动作吸面条,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画面很是温馨。 吃晚饭后,刚恢复一些的夏天体力不支地睡着了。 于建国看着于果。 医院天台,于果递给老于一根烟。“嗯,我想带夏天去一趟云南。之前学校组织冬令营,夏天特别想去,因为生病没去成,我想……别让他有什么遗憾……在咱们家。” “机票多少钱?” “我准备开车带他去,正好大飞这几天收了一辆二手越野车,我好好收拾收拾,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路费由我出。” 没想到老于会这样说,于果不可思议地看着老于。于建国吐出一口烟:“就像你说的,如果一定要走,别有什么遗憾……在咱们家。”于果也没接话,打着火儿,给于建国点上,北京干冷的冬天里,父子俩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抽着烟。 手里拎着一个装满了各种治嗓子药的塑料袋,三妹来到医院,看到于果正站在走廊上。三妹指指病房,低声问:“夏天怎么样?” 于果比画着一个大碗的形状说:“好多了,中午还吃了这么大一碗面呢。” 放心些的三妹掏出润喉糖塞给了于果:“我听你嗓子都哑了,给你带了点药。” “泰勒刚打电话问夏天,我跟他说好多了。他说他下周有个案子开庭,等处理完就来接夏天。”于果拿着药的手一哆嗦,问:“那大概还有多久?”“十多天吧。”“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于果一边说着,一边拉住了三妹的手,双眼深情款款的望着三妹,惊得三妹倒吸了一口凉气。 “夏天想去云南,我答应他了。请你,别告诉泰勒,他要是问起的话,你就帮我们打打埋伏。十天,只要能帮我们争取到十天的时间,我们这趟就能走完,就看你了。” 于果好说歹说才把三妹从震惊中拉回来,“你得让我好好想想,不管怎样,总之我不想骗泰勒,你知道的,我和泰勒……” “我懂,我懂……那你再想想,其实你跟不跟他说不重要,反正我这也都准备好了,箭在弦上的事儿,就等夏天再恢复一点,我们就出发。” “我觉得你也再好好考虑考虑吧,真的。” “行,我答应你。” “噢,对了,小艾辞职了,准备去美国,这事儿是今天我和她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的,我看她的心情……反正你看吧,这事儿告不告诉大胜,你定。” 于果现在一想大胜和小艾的事就闹心。这大胜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思前想后,于是还是给大胜打了个电话,把小艾辞职去美国的事说了。 墓地里,大胜站在自己墓地前,摩挲着还没有刻字的墓碑:“你别怪我,不是我这人见异思迁,的确是现在赶着了需要用钱。我看上你那是真心实意的,但人家小艾跟我这么些年,虽说有名无实吧,但我心里那也是把她当媳妇了。现在她要去美国,你也知道,美国那地方,坏人多多啊,她一个姑娘家,手头再没点钱,万一让坏人给骗了呢……天底下像我这样的不多了,可是老天爷你还就是不让我多活几年,这不叫天妒英才叫什么呀……为了让我媳妇能过得好点,我就只能把你卖了换点银子了,反正也是作贡献,给我,给我媳妇不是一样吗……” 天色渐渐暗下去,墓地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大胜自己还在低声的念叨着……于果和小艾对坐在咖啡厅的一张桌子两边,桌上,大胜交给于果的银行卡放在二人中间。 “听说你要去美国了,这是大家伙凑的一点意思,没多少,你带上,多少能管点用。” 小艾看看于果,拿起银行卡:“密码呢?” “密码?你等一下……” 于果拿起手机,要给大胜打电话,小艾伸手拦住他,问:“有多少钱你总知道吧?” “我……忘了。”于果被咄咄逼人的小艾质问得哑口无言。 “齐大胜他就不敢亲自送过来么?还得找你!” “不是,小艾,是,这是大胜让我给你的,他知道你要出国了,估摸着你需要用钱,所以……” “他心里不安是吧?所以就想用钱来补偿一下,他当我是什么?” 小艾跟服务员要了把剪子,拿起桌上的银行卡,一下剪成两半。“这钱我不要,回去告诉齐大胜一声。”说完,小艾拿起包,转身要走。 于果:“小艾!我知道你和大胜这件事上,大胜做得挺伤人的。从朋友的角度上来说,我绝对谴责他,真的。不管怎样,大胜知道你要走,凑了这么一笔钱……他没多少钱积蓄,这应该就是他所有的钱了,你恨他也好,骂他也罢,但你一定要相信,其实大胜他是个深情的人,真的……” 小艾背对着于果,听着于果说的话,一行眼泪流了下来。 三妹走进车间来到大飞买的二手越野车旁,于果刚好从车底滑出来。 “你来了,来,我这车也弄得差不多了,你听听这声音。” 三妹坐在旁边,看着于果和他的车:“看来你已经全准备好了,而且是势在必行啊!行,我帮你这个忙。但我有个条件。” 出乎意料的好消息让于果很是兴奋,但是听三妹有个条件,又有些担心。三妹看着于果笑出声:“你放心,这个条件你一定能做到……就是,带上我一起去!”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于果、三妹和夏天的云南之行开始了。 一路南下,三人在各处留下合照,每一张照片里,夏天都在开心地笑,或大笑,或微笑。当然,除了笑声,还有雷声和雨声,三人充分了解到了什么叫“天有不测风云”。 暴雨倾盆,越野车慢悠悠的在一条泥泞的道路上行驶着,终于陷进了泥坑。 车外一片漆黑,瓢泼大雨。车内的三个人又饿又累,无计可施,只能等着雨停,渐渐都昏昏睡去。 一缕阳光出现在地平线,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夏天的脸上。夏天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车窗外的世界。 经历了一夜的暴风雨后,夏天发现昨夜漆黑一片的四周竟然是一块开满了鲜花的草地。他下车走在鲜花丛中,花草上的露珠打湿了夏天的鞋面。远远的望去,远处的天边出现一道彩虹。 夏天被美景惊呆了,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跑回车上,拉扯着睡得迷迷糊糊的于果和三妹下了车,指着远边的彩虹让他们看。 清晨的气温让三妹有些发抖,于果用自己身上的毯子同时裹住了三妹。夏天见状也钻了过来,三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一起望着远处天边的日出和天上的一道彩虹。在迷蒙的雾气中,对面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座村寨。 村寨时的人帮于果他们把车拉出了泥坑,还请他们进寨子参加了一个婚礼。热烈的氛围感染了三人,于果被新郎拉住斗酒,渐渐喝得不分东南西北了。跑去和孩子们踢足球夏天突然跑回来,拉住于果说:“爸爸,我想帮他们建一个足球场。” 喝大了的于果卷着舌头边打酒嗝边说:“足球场……足球场好啊……不过……不过还不够好……建个足球场算什么,要建,咱们就给他建个学校。” 夏天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了……来,接着斗酒!” 夏天起身跑到那几个孩子面前,比比划划兴高采烈地冲他们说了些什么。 几个孩子分头跑开,又对几个大人说了些什么。参加婚宴的人渐渐都安静了下来。 一位老者站到高处,用当地话大声的说了几句什么。老者的话一说完,众人欢呼,纷纷起身端着酒碗来到于果面前。 三妹听到于果要建学校的事情,赶过来拉住于果:“于果,你喝多了吧?”红脸的于果摆摆手:“没有……我现在特别清醒!” 众人递过来的酒碗让于果应接不暇,三妹无奈的摇摇头。 半夜的医院走廊里传来大胜难受的呕吐声。特护在他身边替他捶背。吐完的大胜鼻涕眼泪一把,躺回床上,一转头又看见特护递上小药杯。大胜面色难看地皱着眉头:“不吃,太难受了!”特护却坚持着把药塞到大胜手中:“不行,医生嘱咐过,这个必须按时按量吃。” 突然一股无名的恼火,大胜一把掀翻了特护手里的药大喊:“我说了我不吃!这样活着还不如一条狗!” 大胜家门口,小艾拿着一串钥匙盯着那扇门,犹豫了很久,想要敲门,却又停下,脑海里交替着回放着大胜对自己的疼爱,还有提出分手时的绝情。 想了想,小艾掏出手机拨通了大胜的电话。 病房里静悄悄的,大胜眼圈泛红,正在翻看着手机相册里和小艾拍的合照。 不知道小艾此时在做什么,是在准备去美国的行李,还是在和朋友聚会,又或者……会不会在想自己。大胜苦笑着摇摇头,想要将这些想法都赶出自己的脑袋,这是,手机突然响起。大胜犹豫一下,起身走出病房来到走廊上,看着手机,深吸了一口气,提起精神接通电话。 “我要走了,想起你钥匙还在我这儿,给你送钥匙来了。你在家么?” “我在外面呢……要不你就把钥匙放在老地方吧。” 小艾:“……好啊,老地方。那就这样,拜拜。” “小艾,小艾!”大胜突然出声喊道。 存着一分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期待的小艾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嗯?还有事儿么?” 齐大胜眼圈红了:“你……好好的。” 小艾眼泪流出来,强装着没事儿似的:“那必须的!再见!” 挂上电话,大胜扶着墙慢慢回到病房那张属于自己的病床上,继续看小艾的照片,一滴眼泪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三妹和夏天扶着烂醉如泥的于果来到一间小屋,两人费力地将于果放在一张床上。这边于果还没躺好,那边累了一天的夏天已经顾不得脱衣服,一头扎在了床上。 于果干呕了一下,伸手四处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想吐啊?等一下啊,等一下……” 三妹手忙脚乱地走到床前想把于果扶起来,却被于果一把抓住了手。于果睁开眼看着三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然后一把将三妹拉进怀里,抱住了她。三妹刚开始还挣扎了两下,听到于果的话后就安静了下来。 于果在三妹耳边说的是:“你别到处乱跑了,要是找不到你的话,我该着急了……”抱着三妹的于果流出一行眼泪。 “好,我不走。” 第二天早上,宿醉后醒来的于果走出小屋。发现周边经过的人都看着自己笑,于果也跟大家笑笑当作打招呼。一个小孩跑过来,将一个石榴塞到于果手中,另一个老太太经过,也塞给于果两个鸡蛋。纳闷于村民的热情的于果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醉酒时说过的豪言壮语。 夏天看见于果,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问于果什么时候开始修建新学校。 于果问三妹:“我当真说过要建学校?什么时候说的?”三妹伸出胳膊,沿着村寨的范围画了一个大圈:“那天晚上,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要帮他们重新建一个新学校。”于果听完,脸都绿了。三妹同情却也无情地说:“反正是你答应人家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越野车行驶在公路上。车内,于果和三妹都不说话。夏天看看四周,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啊?” 于果和三妹相互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爸爸,我们去哪儿啊?” “我们去下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啊。” “那我们什么时候盖学校呢?” 对于夏天的问题,于果避而不答:“你想不想看大象,咱们去西双版纳看大象怎么样?” “那盖学校的事怎么办呢?”夏天不放弃地追问。 “你怎么老是学校学校的,还没完没了了。” “可是那是你答应别人的。” “我答应了么?答应了么?”于果边驾车边看了眼三妹,一旁的三妹看着于果,点点头。于果不高兴了:“你怎么也跟着添乱。” “我那是喝高了以后说的,喝了酒以后说的话怎么能算数呢……” 夏天不相信地看着于果,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就这样出尔反尔了?“我要回去盖学校,停车!” 于果不得已把车停下,夏天打开车门就跳下车,转过身沿着路向着村寨的方向走去。 于果坐在驾驶室里,透过后视镜看着夏天走远。“嘿,这小子还真走了……你还不赶紧给他拽回来……” 三妹看看于果,下车,打开后备箱,背上自己的背包,没说话也没转身,冲着于果做了一个鄙视的动作。 三妹追上夏天,对着夏天伸出手,夏天拉着三妹的手,俩人一起行走在公路上。 身后远处,一辆拖拉机开了过来,三妹拦住拖拉机,将夏天抱了上去,随后自己也跳上拖拉机。 回到寨子,一群小伙伴们正在用木头模具翻泥胚,拖拉机驶来,夏天和三妹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加入打泥胚的队伍。 夏天笨手笨脚,第一个泥胚就打烂了,泥点飞溅,弄得到处都是。孩子们看着夏天,笑了起来。一个小孩儿走到夏天面前,手把手的教他。夏天终于打出第一个像样的完整泥胚。 天色越来越晚,空场上打泥胚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三妹和夏天还在。 三妹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转身看去,一支拖拉机的队伍由远处驶来。 队伍越来越近,三妹看见于果坐在第一辆拖拉机上,所有的拖拉机上都拉满了砖头、水泥、沙子等建材。 拖拉机停下,于果跳了下来,来到三妹面前。 “你回来干什么?” “别闹了,没砖没水泥没沙子,你这学校准备盖到什么时候啊?” “你车呢?” “都换成这些了。”于果指了指拖拉机上的水泥砖头。“你以为我孙悟空呢,这些东西拔根毫毛吹口仙气就变出来了。” “那你回去怎么跟大飞说啊?” “管他那么多呢,回去再说,就当是帮他做善事了。这事,要多少咱也得出啊,要不这儿子都不认我了,是不是儿子!” 于果走过去指挥大家卸车。三妹看着于果的背影,笑了。 正在卸车,于果的手机再次响起,显示小艾的来电。“喂!小艾啊……没错,我们在云南呢……你是不是已经到美国了……啊……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于果拿着电话,表情和语气越来越沉。 北京机场,于果拉着夏天、三妹跟着冲出飞机大厅。 三妹提醒他:你要不要先给小艾打个电话?于果赶紧掏手机,拨电话:“喂?小艾吗?我们到了!” 第十四章 大胜做完治疗,步履蹒跚地从治疗室走了出来,扶着墙走回病房。回到病房里,大胜瘫倒在病床上,一副痛苦的表情,眉头紧皱。 枕边的手机闪烁着未接来电的信号。大胜拿过手机一看,上面有十二个未接电话,全是小艾的来电。大胜见状,立刻起身,靠在床上拨通了小艾的电话。电话里,小艾邀大胜出来吃分手饭,顺便见见给自己的新男友。大胜犹豫着答应了下来。 大胜身心俱疲,步履蹒跚的走到了广场外的停车场。和小艾这顿饭大概是大胜这辈子吃得最艰难的饭,看着小艾与新男友一副甜蜜状,大胜心里五味杂陈。吃完饭。一阵不适袭来,大胜顺手扶住了旁边的一辆汽车,一屁股靠在了汽车的发动机盖上。 广场上嘈杂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大胜看看左右,不知怎么回事。音乐响起。大胜身边的几个人开始随着音乐舞蹈。舞蹈的几人围住了大胜,将他逼向广场中央。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跳舞的行列,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大胜一脸茫然的地看着大家。舞蹈逐渐进入高潮,所有人都加入了舞蹈。高潮点,突然所有人都定住了。 广场上的喷泉喷出,音乐一变,奏响了大胜经常唱的《第一夫人》。 歌声中,大胜惊讶的看见于果和三妹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果走到大胜面前,一拳捅在他肩膀上,大胜一个趔趄。于果眼圈通红一把抱住大胜。 “你不是在云南么?” “今儿是你的大日子,我怎么能不在呢!” “什么大日子?” 刚说完,大胜突然发现,三弟、周云清、大飞和车场的小兄弟们纷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大胜傻了,一只小手拽了拽大胜的衣服,大胜低头一看,夏天手捧着一束鲜花,笑嘻嘻地站在自己身边。 “你们这是……” 人群渐渐闪出一条路,身着婚纱的小艾出现在大胜的面前。大胜看着小艾,先是惊愕,然后后知后觉的笑了起来。小艾一步步的走向大胜,大胜看着小艾,笑容中流出一行眼泪。小艾的脸上也挂着一行热泪。 “我差一点就被你骗了。” 大胜点头,再狡猾的猎人,也斗不过好狐狸。 小艾看着大胜,突然单腿跪在了地上,拿出一个戒指盒,打开递到大胜的面前,戒指盒内是一枚男士婚戒。“齐大胜,你愿意娶我么?” 大胜看着小艾,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于果在旁边提醒他:“笨蛋,说愿意啊。” 周围的人们齐声喊着“愿意!愿意!愿意!”眼泪突然再次流下来,大胜高声说:“我愿意!” 夜晚的街头,于果抱着已经睡着的夏天,和手捧花球的三妹缓缓走在街头。 三妹把玩着手中的花球,若有所思。于果看着三妹手中的花球,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三妹走到一个果皮箱前,将花球放到了果皮箱上,继续往前走。于果拿上花球,跟上三妹:“拿上啊,好好的东西,别糟蹋了。反正你也要准备结婚了不是么,这是好兆头。” 三妹接过于果手里的花球。“你相信这个么?” “信则灵呗。” 三妹转过身走了几步,向后扔出花球,于果下意识地接住。三妹笑嘻嘻地说:“恭喜你啊。” “瞎闹什么呀,你又不是新娘子。” 到了三妹家所在的胡同里,三妹和于果一路说笑着往前走,前方一辆车的大灯突然亮了起来,灯光晃得三妹和于果睁不开眼。 一个人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向着二人走过来。于果遮挡着灯光,试图看清对方的长相。人影走到三妹和于果的面前,正是泰勒。 三妹愣住了。 泰勒看看三妹,又看看于果,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显示着他现在的情绪很糟糕。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三妹小心翼翼的问。 “刚刚到,比你们从云南回来的航班晚了几个小时。” 听到泰勒这么说,三妹不说话了。 “三妹,带夏天回去休息。” “夏天住我那儿。”于果抗议道。 泰勒像没听见一样:“三妹,带夏天回去休息。” 三妹看看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泰勒转过头对于果很不客气地说:“我受够你了,不想容忍你了。从现在开始,夏天和你不再有任何关系。”说完,泰勒上手便要把夏天抱走。 于果和泰勒争抢孩子,过程中夏天睁开了眼睛。三妹上来劝架,却被泰勒一把推开,三妹砰的一下撞到了自家的门上。 于果见状,急了,放下夏天,一把拎住泰勒。三妹赶紧起身去劝,周云清和三弟等人听见声音,打开门出来,却正好看到于果和泰勒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夏天一把抱住了于果:“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泰勒看看夏天和于果,又看看三妹,再看看周云清、三弟等人,意识到自己处在不利的局面下。 “于果,我不想当着夏天的面跟你搞得这么僵,毕竟你是他父亲。但是我们有过协议,你有责任履行协议中你的义务。也不用等到明天了吧,今天大家都在,咱们就把事情都摊开来,说清楚。” 于果听到泰勒的话,心里很慌乱:“别了吧……” 泰勒却并不理会于果的示弱,继续向大家宣布:“于果和我就夏天的抚养权以及监护权达成了一项协议,协议中于果明确表示放弃夏天的抚养权和监护权,作为交换条件,我一次性支付给于果一笔钱,相当可观的一笔费用。” 于果一把拉过夏天:“夏天,不管你听到什么,那些都不重要,你只要记住,爸爸永远都爱你,是真的,爸爸永远都爱你。” 夏天仰着头,在泰勒和于果之间互相看了看,眼神很是迷茫:“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爸爸收了我一笔钱,答应放弃你的监护权,也就是说,他把你卖了。” 夏天惊讶地望着于果:“是这样么爸爸?”于果望着夏天,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三妹等人听到泰勒这么说,也都惊讶地望着于果。 夏天带着哭腔喊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爸爸!你说话呀,你跟他说你没有把我卖掉,没有!” 于果抓着夏天的手,说:“夏天,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这件事确确实实发生了。”泰勒轻声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夏天甩开于果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三妹拼命把自己的衣服塞进行李箱,怎么也塞不进去。周云清在旁边拦住三妹的动作:“要走也不用这么急吧?” 三妹沉着脸:“反正要走的。” “你这么痛快答应泰勒,是不是跟于果赌气啊?” “谁跟他赌气了,我跟他又没关系。” “你以为你能骗过我的眼睛啊,一看见你们仨从云南回来那样子,我就知道了,你说,在云南的时候,你有没有……” “妈,我求求你了,我明天就要去美国了,你让我安点心行不行?” “安心!你这样去美国我才不安心。三妹,你不要骗自己,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泰勒?泰勒哪点儿不好?” “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他哪点儿好?” “反正他不会卖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看,那你还是在跟于果赌气啊,你为什么不听他解释呢,万一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不必了。他就是不负责任!” 在大胜的病房里,泰勒把一只小鱼缸放在了大胜病床旁的床头柜上:“夏天一定要我带他来看看你。” 大胜很是感动:“谢谢你啊,夏天。” “大胜叔叔,你一定要好起来,这是我送给你的小鱼,它的名字叫夏天,它会一直陪着你的。” 大胜和小艾都动容:“真的要带夏天走啊?” “是,我们等下就去飞机场了。” 泰勒给三妹和夏天办理登机,回头看,三妹和夏天情绪都很落寞。和周云清挥手告别,泰勒、三妹和夏天一步一回头地走进了国际出发的通道。 夏天不住地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泰勒拍了拍夏天的肩膀,让他走快一点。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好多人都朝着入关口围过去。周云清听到于果的声音,“夏天!儿子!爸爸在这儿!回头看爸爸一眼!” 身着超人衣服的于果出现在机场大厅里,引起了机场内众人的围观,围观者纷纷拿出手机、相机拍摄。 “爸爸!”夏天看到于果不由自主地想要跑过去,却被泰勒一把拉住。于果见状,摆出超人飞行的姿势,在国际出发的入口前来回的跑着。 三妹看到于果的举动,十分动容,于果看着三妹,努力地冲她笑笑。 泰勒走到三妹身边,握住她的手,看着三妹,摇摇头:“我们该走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超人的。就算有,也不会是他。” 夏天一直回着头看着于果:“爸爸!爸爸!” “夏天!原谅爸爸!”于果热泪盈眶,却始终保持着笑容,不断地来回跑着,直到夏天等人消失在远处的人群中。 美国的泰勒豪华别墅里,夏天、泰勒、三妹围着餐桌吃饭。 “I'm done.”夏天推开了自己的盘子,头也不回地上楼了。泰勒皱眉:“夏天?你都没怎么吃,夏天?你回来!” 三妹拉住了泰勒:“别叫他了,你没发现吗?他从进这个家以后就不说中文了。” “那说明什么?” “说明他有情绪,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说英文,特别顽固,后来我才发现,他有情绪的时候就说英文。” 泰勒对此很是不满:“他有什么情绪?谁让他有情绪的?我吗?” “也不是,他是小孩儿啊,忽然让他离开爸爸……” 泰勒当啷一声扔掉了勺子:“在我的家里,别提那个人。” 三妹也不悦了,推开了盘子随着夏天上了楼:“我去看看夏天。” 转眼间,夏天离开已经两周于果也消失了两周。 大飞领着屁哥等人分散在北京的各个角落里寻找着于果,老于在小艾的陪同下找遍了大胜发来的所有地址,但是都一无所获。 无计可施之下,大飞突然想起来一个办法,“发微博啊,现在不都用微博找人吗,一个艾特十个,十个艾特一百个,比警察速度还快,这个叫人肉,咱们人肉于果得了。” 小艾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拿出手机,开始编辑微博内容。 大飞看完小艾发的微博,提出了新的想法,“你这微博写的不行啊。” “怎么了?” “得加一条,就说同时丢的还有一只狗,这年头寻狗比寻人转发率高……” 网友的力量真是强大。在微博发出去的当晚,小艾他们就收到了回复。一个小旅馆的打扫阿姨,看完小艾那条寻人微博,往一个房间送了一暖壶水,确认了一下房间号,你们要找那人,在我这儿呢。 小艾搀着老于冲进于果所在的房间,看到于果蜷缩在旅馆床上,胡子拉碴,眼睛通红,但还是全神贯注地打着手里的游戏机,那游戏机是夏天留下的。 老于气极,冲了上去,一把抢过了于果手里的游戏机,于果发呆地看着老于。老于气得脸都扭曲了:“说话!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半天,于果声音梗塞、可怜巴巴地说了一句话:“我在家睡不着,我一躺下,就听见夏天喊,爸爸,爸爸……” 大使馆的签证处,于果拎着矿泉水白面包排队等着办签证。老于拎着一盒扁豆焖面出现在于果面前。看着于果大口吃着还冒热气的面条,老于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你张叔叔的儿子不是在美国那边当大律师么,我问了一下,人就在洛杉矶。张叔叔当着我面给他儿子拨了个电话,人家也答应给你帮这个忙,而且只收你一个最低的价钱。至于价钱,我也没问,这是他联系方式,你们自己聊吧。” 于果坐在大胜病床旁边削苹果,边和大胜聊天:“人家说的是10万美刀起,60个还得往上,这还是托了熟人。这还只是打官司的钱,加上机票、在美国吃饭住宿,唉……真是要了亲命了。要命也得付啊,谁让那是我儿子呢。” “钱的事儿甭着急,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我现在倒是喜欢花钱有用呢……” “光说我了,你怎么样?我看你气色好多了。” “爱情是力量啊。见天有个如花似玉大姑娘跟你生磕,你舍得死吗?” “你小子福气忒大了,真的,人生得一小艾这样的姑娘,你该知足了。” “不知足!还得一大胖小子我才知足。” 两人哈哈笑着击掌,这时,小艾喘着气跑了进来,递给大胜一个包。 大胜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了于果面前:“这笔钱不是我的,是我留给小艾的,我那会儿忽悠她的时候说带她去周游世界。昨天我们听说你要去美国的事儿,就知道你需要钱。小艾人家特主动就把这笔钱拿出来了,人家说了,不忙着周游世界,先让你把儿子带回家。” 于果拿起卡,摩挲了几下,又递给了大胜,用从来没有过的沉静语气对大胜说,“这卡都是烫的,摸着真暖和,也真舒心,心里也暖呵呵的。你这情,这心意,我都领了,也都懂了,我也不说什么矫情话,我在那边实在挺不住了,一定跟你们两开口,放心,我肯定不会跟你们客气。” 于果转身要走,看见了大胜床头柜上那个小金鱼缸。 大胜也把头转了过去,盯着鱼缸说,“这是夏天走之前来看我的时候,送给我的,他说让那只小金鱼陪着我。” “这条鱼有名字吗?”于果问。 “有,叫夏天。” 于果听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大胜,转身走出了病房。 回到车厂里,于果继续埋头修车,屁哥拍了拍他肩膀。于果看身后,几个小兄弟都看着他,呼啦一下围上来,于果有点儿懵。 几个小兄弟一人拿出了一张卡,屁股一一收上来,递给了于果:“果爷,我们一点小心意,也帮不了你大忙,这卡上有我们每人的一个月工资,这张是我的,俩月工资。你拿着,就当我们请你吃美国热狗喝美国啤酒了。你要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哥几个。”于果拿着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儿道谢。 大飞来到于果身后看着于果手里这些卡,不屑地哼了一声:“感动中国啊!” 于果把卡收起来:“飞哥,我正要跟你请假呢,我马上要去美国了。大概几个月吧……不过我也不知道官司要打多久,也许更久。” “哦……也许更久……不限期的请假不叫请假,叫度假……那我给你一个建议怎么样?你干脆辞职得了。之前你去云南耽误我那么多活儿就算了,我也不差钱,照样给你结钱结到今天的,我厚道吧?” 于果一愣:“厚道。” “那行,一会儿你把手上这活弄完了,就上楼收拾收拾东西吧。” “那个……飞哥,我能在这儿再凑合两天吗?” “我想让你凑合,人家不干啊,人家是付房租的。” “哦……那我懂了。” 大飞转身离开,屁股从于果身后冲过去,一把被于果抓住。 “就没见过他这么财迷的,果爷你给他赚了多少钱他自己心里最明白,这会儿过河拆桥,我今天非削他不可……” “冷静!我不干了你也不想干了,帮我上楼收拾东西去,快点!听话!” 于果把屁股推上了楼,回头看大飞,大飞插着腰,端着太空杯喝茶,神情自若。 抱着一堆行李来到老于家,于果掏出一把卡来扔在茶几上:“这么多加起来,才八千。” 老于带上花镜,一张张看那些卡:“你自己还有多少?” 于果又拿出一张卡:“去云南全花光了,剩下能凑个一万吧,连飞机票都不够。” “飞机票你不用管,我都给你买好了。” 于果一下子坐了起来:“你上次不是给了我一万让我去云南吗?你还有钱?” 老于一笑,转身从书柜上摸出一张存折,放在于果面前了:“十五万,我棺材本。” “我不能动你棺材本。真的,这钱你收好,我不要。” “为什么?” “我怕雷劈我。” “你干的那些事儿够劈你好几回了。”老于恨铁不成钢地说着。 “真的,这钱你收好,我不要。”于果继续拒绝。 “你不要我的钱,你哪儿弄钱去?” 于果咽了口吐沫:“我想过了……既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但我又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吧……就剩身上这些零件了……” 老于一听就急了,“你给我打住!想什么呢!这不是万恶的旧社会,想要回儿子还得卖个肾!你听我说,于果,我这钱一时半会也用不上,再说了,只要我孙子能回来,我打死也不能进棺材啊,我得好好地多活几年照顾我孙子。所以你踏踏实实拿着这钱……你别那么看我,不是白给你,我这纸笔都准备好了,你得给我打借条,以后还我……” 老于说着,于果的眼圈就红了。 “我能分期还吗?” 老于看着于果,也笑了出来。 从老于家出来,再次回到车厂,于果从楼上提着大包小包下来,看见大飞也在往车上搬自己的东西。 大飞看见于果,走过来,提起他的箱子。“走吧,你去哪儿,我捎你过去。” “你怎么也搬东西?” “跟你差不多,我也辞职了。” 于果糊涂:“什么?你也辞职,你辞什么职啊?你不是老板吗?你不开车厂了?”于果回头看,屁股他们还在工作。 “车厂还得开,他们一个不落还在这儿接着干,就咱俩滚蛋了,明白了吗?” 屁股走了上来有点扭捏地说,“果爷,昨天咱们冤枉飞哥了,飞哥把厂给卖了。” 于果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就惊呆了:“什么?把车厂卖了?你疯了?你还过不过了啊!” 大飞没有理会于果的惊讶,从车上拎下一个皮箱,放在了于果的脚下:“人家刚给我的,还没捂热呢,就出手了。这钱算我借你的,什么时候还,你看着办。如果一两万的,我绝对逼着你写借条,按手印,借一百万,就凭一个信字。你们都说我爱钱小气,现在傻眼了吧,我是没到大方的时候,我大方起来,吓死你们!” 这话一出,整个修车厂里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看着大飞,都在看着于果。大飞看着发呆的于果和一众兄弟,透漏出了很不满的神色,“行不行啊你们,老子给了你们这么大的惊喜,此处不应该有掌声响起来吗?”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都拼命地鼓掌,于果上去搂着大飞的肩膀,眼眶微红的说:“我一定还你。” 大飞重重地拍了拍于果肩头:“果儿,是爷们,就把儿子带回来!” 从车厂出来,于果手里捧着一个小塑料袋,急匆匆地跑进大胜病房。他把塑料袋往鱼缸里一倒,一条大金鱼游进了水里。 “对不住,兄弟,按说你这个时候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但是我现在必须去美国找我儿子,这条鱼是替我陪着你的。我给他取名就叫于果。” “什么都不说了,有他们俩在,我就当看见你们爷俩了。” “等我们回来。” “必须的!” 两兄弟互相凝视了对方一会儿,很默契地同时一笑。 于果转身离开,边挥手边带上墨镜:“走了!” “死等你们!”大胜在病床上大声地喊。 小艾端着水进来,看见大胜也戴上了墨镜。于是很奇怪地问他,“大白天的你戴什么墨镜啊?007看多了啊?” “切,没见识,没见过爷们戴着墨镜哭啊?” 小艾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大胜。 第十五章 经过漫长的飞行之后,飞机降落在了美国旧金山机场。 走出机场,于果四下看了看,为了给自己鼓劲,他张开双臂对着天空喊:“美国!我来了!来了我就不会空着手收回去,我……” 正大声励志的于果面前突然停下了一辆车。于果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发现是出租车,赶紧拉开车门。 于果上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于果。“o go?” “啊……稍等啊。”于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司机。 司机看看纸条,点点头。 出租车驶离机场。 于果紧盯着计价器,上面的数字跳得飞快,当计价器跳到一个整数的时候,于果大喊着“stop!”让司机停车:“你这也太贵了谁坐得起啊……怎么就没有物价局管管你们呢!你这价钱太贵了,我坐不起。”于果一边指着出租车的计价器,一边掏出钱付给司机,然后拎着行李走上那个大街。 于果拿着纸条一路打听,费了九牛二虎这力,终于找到了比利张律师事务所。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又客套了一番,比利张拿出一个计时器,放在了桌子上。“我会向你详细介绍我的事务所以及我本人的情况,如果你确定聘请我,我们再谈具体费用的问题。可以么?” “这个……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张叔叔说了,没有问题的。” “首先,我的从业资格请你放心,完全没有问题。另外你这个案子的基本情况我大致的了解了一下。客观的说,有难度。难度主要在于你已经签署了放弃你儿子监护权和抚养权的文件……” “这个案子的关键,是你签署的那些文件,是在你自愿的基础上签署的么?有没有受到胁迫或是引诱?” 于果看着比利张,猛地一拍大腿:“有有有,有引诱,他当时用钱引诱的我。” “OK,这就有突破口了。当然因为难度比较高,所以代理的费用也会相应的高一些。这一两天我会先核算出一个大概的范围,具体的得等到我们推进的过程中才能知道。不过请你放心,毕竟咱们都是熟人,能优惠的地方,我一定给你最大的折扣。另外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的规模是很精简的,目的就是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开支,把钱用在刀刃上。” 于果听比利张说完,才放心地说:“对对对,说的太对了。” 于果跟着比利张住进一个小旅馆,草草地收拾了一下,便向比利张询问了一个能做公共汽车的路线,拿着写有学校地址的纸条来到夏天所在的学校外围。 于果站在学校围墙外,看着学校里面。一群学生正在学校的操场上上体育课。于果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孩子,突然发现了夏天的身影。 于果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夏天的名字,但是太远,夏天完全没有听到。 “夏天!夏天!”于果提高音量,大声地叫着夏天,同时挥舞着手臂,拍打围墙。 监控室内,一个校警正喝着咖啡,突然发现一个监视器画面内的于果。 毫不知情的于果继续大声的叫着夏天。操场上,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将上体育课的孩子们带进了学校的建筑里。 于果见夏天走进建筑里,四下看看,没有人,又看看围墙,开始攀爬,于果正在翻越围墙,刚刚爬上墙头,一个彪悍的黑人校警出现在旁边。 于果试图向校警解释,但发现校警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于果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夏天的照片,递给校警。 “这是我的儿子……我的son,你的明白?” 校警充满疑惑地看着于果。 “我儿子在这里面上学……我,从北京来的……坐飞机,十三个小时……我就是想看看我儿子……”于果一边比划着,一边跟校警解释。 校警看着于果疯疯癫癫的样子,又看看夏天的照片,疑惑更深了。 校警拿过对讲机,呼叫支援,顺手把夏天的照片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你干嘛呀,那是我儿子的照片,你拿走算怎么回事啊!还给我!” 于果伸手指了指校警放照片的口袋。校警下意识地退了一小步。 于果伸手要从校警的口袋里拿回照片,校警又退了一步,拔出了腰间的泰瑟枪。 学校放学的铃声响起,校门被蜂拥而出的学生们推开,一群孩子们涌了出来。夏天也在这群孩子中一起走出。 一辆警车闪着警笛驶来,停在学校门口。孩子们好奇地看着校警将一个东方男子塞进警车。 于果挣扎着回头看,发现了人群中的夏天。夏天也看到了于果,不相信地望着于果被塞进了警车。 警车驶离学校,于果在警车的后座回头看去。 夏天这时候也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用他矮小的身体,从人群中挤出来,拼命地跟着警车跑着,喊着,父子二人隔着玻璃四目相对,随着警车的加速,在于果眼里,夏天的身影越来越小……警察打开铁门,向于果招手示意,于果赶紧走了出去。跟着警察走到警察局前厅的于果看到泰勒坐在一条长椅上。 看到于果走出来,泰勒站起身:“夏天看到你被警察带走,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我。” “那他……都看见了?” 泰勒点点头。 “这是个误会……” “在美国,任何接触执法人员身体的行为都是违法的。按照加州的法律,是可以指控你袭警罪名的,而且一旦进入法律程序,罪名成立的可能性会相当大。我向他们解释,因为你是外国人,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所以这一次不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但这次事件会被记录在案,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政府会对你提起诉讼,最乐观的处罚,你会被要求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强制离境。” “别拿美国法律吓唬我,我懂。我现在也有我自己的律师了,我刚刚给他打过电话,他这就过来。” 泰勒无所谓的耸耸肩。 二人正说着,比利张拎着公文包,搭着一件外套气喘吁吁地走进警察局。 “你来得正好!”于果得意地向泰勒介绍自己的律师,“这就是我的律师,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跟你的这场官司我是打定了。” 泰勒和比利张掏出各自的名片,相互交换。比利张接过泰勒的名片看了一眼,愣了一下。泰勒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但是未动声色:“那我们保持联络,关于这个案子,我们应该会有许多需要沟通的问题。” “好的好的。” 于果对两人的神情变化浑然不觉:“你们慢慢沟通,不着急。不拿回夏天的监护权,我是不会离开美国的。” 泰勒带于果来到一个足球场,夏天正在独自练球。泰勒找了个长椅远远坐下。 于果溜达到球场内,站在夏天的身边,夏天回头看了于果一眼。 于果:“夏天……” 看夏天没有理他,于果犹豫着应该怎么跟夏天继续说,但半天也张不开嘴。 夏天独自练球,二人就这样站在那里,彼此无语。于果又试了几次想要开口打破僵局,但都无法说出口。最后竟然只憋出来一句,“那……那个,我先走了……” 刚走了几步,一个足球踢到了于果的腿上。于果回头一看,夏天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于果用脚控住了球,将球回传给了夏天。夏天接过球,又将球传给了于果。父子二人在球场上你来我往地相互传球,彼此无语。 泰勒走到球场边,示意夏天时间到了。夏天看看泰勒,弯腰捡起足球,拿起自己的背包,低着头向场外走去。 “夏天!”于果大喊了一声! 夏天停下脚步。 “原谅爸爸……”于果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夏天扔下背包和足球,转身扑向于果,父子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于果用有生以来最坚定、最诚恳、最严肃的语气对夏天说,“夏天,爸爸向你保证,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爸爸都要和你在一起。爸爸绝对不会再跟你分开了,相信爸爸,好么?” 夏天在于果怀里,哭着,不停地,使劲地点头。 泰勒拉开车门,夏天坐进车里,泰勒驾车缓缓驶离球场。夏天望向车外,突然发现于果做着超人飞行的动作,在球场上跑来跑去。夏天望着于果,笑了。 第十六章 于果倒在床上,正在睡觉。床头柜上老旧的电话声大作,于果迷迷糊糊地拿起电话。“喂……比利啊……什么?”于果猛地一下惊醒,坐起身来。 来不及洗漱和收拾,于果用他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旅馆,一路跑着到了比利的事务所。 “为什么会这样?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你为什么不能再做我的律师了?” “我只能说,万分的抱歉。” “不是不是……你先等会,怎么一夜不见天翻地覆了,昨天咱们不是还说,等等,是不是钱的事?” “这跟钱没关系……” “那是怎么了?跟钱没关系的话,我就更不懂了。” 比利张沉吟了一下,“这么说吧,现在我的律师事务所,已经被别的事务所并购了。” “并购?” “就是被别人买了,连同我在内,现在都属于另一家事务所。” “等一下,我能问问是谁把你并购了么?”于果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个……实不相瞒,是泰勒先生的事务所。” 于果愣愣的看着比利。 “你也知道,我到美国快二十年了,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我的现状……你都看到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泰勒先生的事务所在西海岸地区排名非常靠前,不夸张地说,能够加入他的团队,我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他开出来的条件,我真的无法拒绝……” 从事务所出来,于果无助地游荡在街头。 满街的英文和老外,一句话,一个字都看不懂,听不懂。于果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人行通道旁,面对着大街却不知何去何从。 忽然,电话响了起来,把于果惊醒,是老于打来的。 “于果,是我。” “啊,什么事儿?” “我都知道了。” “啊……你知道什么?” “你不要责怪老张和比利张。” 老于沉默了一下,重新振奋,鼓励着于果,“事已如此,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我有点懵。”于果信心不足地对老于说。 “不许懵!你跑了那么远,不是去美国发懵的!当初美帝国主义向我们开炮的时候,我们如果懵了就没有今天了!于果,记住了,你是我于建国的儿子!老子送你八个字!不怕牺牲!勇往直前!你要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夏天带回来!有没有信心!” 于果还在懵着:“有、有吧!” 老于大喊:“听不见,大点声!” 于果站了起来着大喊,“有信心!” 泰勒的家里,他还在打字,三妹推门进来。 “马上就好,我正在处理一份结案陈词。” “他来美国了是吗?”三妹问。 泰勒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夏天告诉我的。” “他一点希望都没有,想把夏天带走是个妄想。他太愚蠢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一点都不了解美国。” “听说他也请了律师。我想他这次是下了决心的。”三妹看着他。那种表情很犹豫,很质疑,激起了泰勒的不满。 “他的律师已经被我们解决掉了,他现在在三藩市已然寸步难行。” 三妹听了这话,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泰勒?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也许于果真的很想要夏天,而且夏天也真的很想和于果生活在一起?” “我没有必要做这种无聊的假设。” “无聊?” “是的。我知道什么是对的。” 三妹吸了口气,看了一眼泰勒,留下一句话,“你认为是对的事情,对于夏天,对于于果,不见得是对的。” 三妹头也没回地走了,泰勒气得一下把桌上的电脑掀翻在地。 于果找了每一个他能够进入的华人律师事务所,不断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希望能有人能帮他做上诉律师。但是对方不是开出的价码太高,于果支付不起,就是在听到对方是泰勒律师事务所的泰勒之后,便打了退堂鼓。 碰了一脑袋钉子的于果郁闷地回到夏天的学校门口,远远地躲在一棵树后,在放学的孩子中寻找夏天的身影。不多时,就看到了和两个外国小男生一起走出教学楼的夏天。 夏天和朋友挥手告别后,没有立即上车,而是左右环顾,好像在寻找什么。 夏天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简单地团了几下,就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扭头看向于果这边,眨巴了几下眼睛。 等夏天坐上车离开了学校,于果才从树后走出来,来到夏天扔纸团的垃圾桶旁边,不确定地看着里面躺着的那个纸团。 于果一憋气,伸手快速地从垃圾桶里拣出了那个纸团,展开来看。只这一眼,于果的眼泪就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纸上面是一幅画,一个穿着超人衣服的大人样子的小人儿牵着一个小孩儿样子的小人儿,他们手腕上系着彩色的气球,手里还拿着一个冰淇淋,远处,有一个穿着机车服、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看着父子俩在笑。 三人都在笑着,好像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发生了一般。 图画旁边,还有夏天写的几行字:“爸爸和我。我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爸爸在一起的日子。我的爸爸在我心里,就是最厉害的英雄。爸爸,我想和你回家。” 心情复杂的于果回到旅馆,却发现自己住的那间破旧的小旅店遭人洗劫了,于果检查自己的房间,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最要命的是带来的现金汇票也消失不见了。 没有钱交房租的于果,无论怎么说,怎么求都没用,最后被操着广东口音的老板赶出了旅店。 怀抱着最后一点儿行李的于果漫无目的地走在夜色中的美国大街上。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累得实在撑不住的于果躺在路边的休息椅上,想睡又睡不着,身上的疲惫,心里的苦累,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他拿起手机,翻出的第一个是三妹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没有拨出去。然后是大胜的号码…… 地球的另一端,大胜的手机铃铃铃地响起,小艾拿过手机:“好像不是国内的号。” “于果!快!”大胜着急地催小艾接电话。 小艾举着手机来到大胜旁边。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个电话啊!你到底爱不爱我啊?做兄弟要不要这样啊?” 于果犹豫了一下:“遇到好多事儿,一言难尽。” “你怎么样啊?” “还行。” 大胜沉默了一下:“说实话!” “特别不好,不能再惨了。我的律师被泰勒抢走了,钱让人卷没了,现在又被旅馆给轰了出来,我不知道去哪儿。” “确实不能再惨了……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放心吧,我没事。” “一会你给我一个卡号,我让小艾给你打钱过去。” “跟你丫说了我没事,我就想找人说说话。” “找对人了,我就擅长说话。” 于果惨笑:“哥们儿,你说,我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 “人品不好。” 于果大声苦笑。 “果儿,你丫不会是想回来了吧?我跟你说啊,缺多少钱跟哥们儿知会一声,有多少给你掏多少,但你要是想往回跑,对不起!这张飞机票钱我还真没有,你懂吗?” “孙子才往回跑呢!我必须要回我儿子。放心吧。” “还有你媳妇。” “这个……就算了吧,人家本来也没跟我怎么样。” “三妹对你有情、有义。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她跟泰勒走,我们明眼看着是你伤了人家的心,人家跟你赌气。” 于果一笑,长长舒了口气。“你怎么样?” 大胜一往情深地看着小艾:“不是故意跟你显摆,我好得不得了,这是我人生的巅峰。” “你好我就安心一半,你的好,是小艾给你的,你小子要珍惜就给我好好活着,后半辈子做牛做马……”于果说着说着,话费用完了,电话自动挂断。 “喂!果儿?果儿?”大胜笑着挂了手机。 “他说什么?” “他让我后半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就你啊,这么胖,做猪吧。” 一大早,于果就被各种声响吵醒。坐起身看了看,路边一辆汽车冒着蒸汽,一个华人车主手足无措地看着汽车。 一看是中国人,于果过去搭话,并且对车主说,自己就是干修车的,车主很是开心,连忙拉着于果让他帮忙看看自己的车。 于果俯下身看了看汽车,伸手进去摆弄了几下,拉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近跑过高速吧。” “是啊。” “应该是撞到小鸟了,把散热风扇卡住了,没事了,等水温降下来你再试试。” 车主将信将疑地看看于果,坐回到驾驶室里,转动钥匙。汽车发动了起来,车主欣喜不已,掏出一张20美元的钞票递给于果,于果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于果拿着那张20美元的钞票,回到了街边的长椅上。已经走远的车主开着汽车又倒了回来,于果见状,急忙起身。 “又怎么了?” 车主摇下车窗,看看于果。“从哪里来?” “北京。” “要不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看着于果有些怀疑和不敢置信的神色,车主切了一声,“都是中国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能帮的,就都帮一把。”一句话,把于果说得心里暖洋洋的,拿起了行李上了车。 车主姓黄,开着一家中餐馆,他让于果白天在后厨帮忙,晚上可以睡在储藏室里。 有了落脚点,又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于果重新变得斗志昂扬。 白天在后厨帮手,晚上就窝在自己的那间小屋子里给当地的媒体、政要写信,修修改改,每天都有信件寄出。可是,却一直没能等到回信。 一日,还是没有收到回信的于果有些失落地坐在后厨发呆,有个伙计过来告诉自己有电话找他。 “于果,我是小艾。” 听到小艾风平浪静的语调,于果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于果,大胜走了。” 于果腿一软,用手撑着,才没有倒下,从嘴里艰难的冒出几个字,“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今天送他走,我觉得必须告诉你一声。” 于果眼泪已经流出:“他……没受什么……罪吧?” “没有,走得挺平静的,走的时候一直都在听歌,都是他平时在KtV里常唱的,第一夫人,因为爱情,你的背包……” 小艾听到话筒里传来于果很大的抽涕声。 “于果?你还好吧?” “……他留什么话了吗?”“看我微博吧。”于果奔赴电脑前,进入微博,找到小艾的微博。 小艾的最后一条微博是一段视频,大胜躺在病床上,对着镜头一笑: 现在是我看下……凌晨一点零五分,我在朝阳医院的临终病房,手机是小艾之前帮我摆好的,她按下录像的按键后就出去了,所以现在这儿一个人都没有,真他妈安静啊,安静得跟世界末日似的,看见我戴的耳机了吗?那是小艾帮我存的歌,都是我平时特爱唱的……果儿,我为什么要带着耳机给你录这段话呢?因为我不想听到我说什么,我怕太煽情,你从美国跑回来抽我!哥们,我要死了。 大胜看着镜头足足有半分钟没有说话。 嗨!其实也没什么,又自己可怜了自己一下,真的,没什么,该交的朋友交了,该赚的钱赚完了,该爱的爱了,该换的真心换了,我要走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特此录像,给你留个纪念……别臭美啊,其实不是给你留的,是给我大侄子留的,下面这段话务必啊,必须啊,在我大侄子结婚典礼上给他看。 必须啊,现在开始……我录了啊,大侄子,夏天,大胜叔叔先对你表示无限的祝福,因为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你给你们家老头儿于果找了一个靠谱的儿媳妇,以后要为你们家老头开枝散叶,你们家老头儿那嘴基本乐得合不上了吧?臭德行。咱宽容他,他没见过大世面,一见漂亮姑娘就腿软,要不就没你了。 不过你要听你大胜叔叔的话,你们家老头儿不容易,虽然刚开头对你不靠谱,但是后来他改正了,及时改正错误就是好同志,你们家老头儿为你做的一切,都让我为他骄傲……大胜严肃地看着镜头。 夏天,我为有你爸这样一个朋友,感到骄傲。所以答应叔儿,和你媳妇好好孝敬他,直到他来找你叔儿。 大胜看着镜头又笑了。 得了,我太贫,就这些。果儿,和你儿子好好过,我先走了,在那边等你,别太早来,我嫌你烦。晚安。 大胜在最后用手指了指了头旁的鱼缸,最后的最后,艰难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满面泪痕的于果在街上拼命地跑。 于果跑过了很多条街,跑到了广场上,筋疲力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丫怎么说走就走了,不是说好等我带着儿子回去咱们还得一起聚呢么……是兄弟的话,给我出个主意,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于果正说着,旁边街道上一个店铺的霓虹灯闪烁了一下。于果看过去,灯光的闪烁,照应出橱窗里东西。一比一大的超人模特。 于果望着橱窗里的超人,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星空。“齐大胜,你在上边看着,哥们言出必行,等着我,我给你把夏天带回去!” 旧金山街头,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人流中,一身超人打扮的于果突然出现,手里还拎着一个巨大的广告牌。 牌子上写着:I'm from to come my son o me.I need your .(我从大洋彼岸的中国来到这里,为的是让我的儿子可以回到我的身边。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谢谢你们。)于果拿出一摞印好的传单,上面是他和夏天的合影以及基本的情况介绍,向每一个过路的路人散发。许多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于果。几个路人拿出手机,将于果的举动拍摄下来。 于果装扮成超人的样子在街头散发传单、寻求帮助的视频被人上传到了Youtube上,咖啡馆内、公司里的电脑上人们都在观看于果化装成超人在街头求助的视频: 于果将牌子举到自己胸前,“我来美国的目的是为了找回我的儿子,不论怎样,不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和我的儿子生活在一起。这是一个承诺,我为了这个目标,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需要大家的帮助,谢谢你们,谢谢每一个关注这件事情的人,我需要大家的支持!” 泰勒的办公室里,电视上播放着有关于果的新闻画面。泰勒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起身走到窗户前,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三妹也看到了这些采访和视频,听着于果的话和主持人带着一些煽情的话,三妹心里的一些坚持和想法,产生了动摇。想了想于果在美国面对的困境和之前泰勒说过于果毫无胜算的话,再看见夏天对于果的感情,三妹突然觉得,这一切事情,不该是这样一个结局,她应该去做点什么,去帮于果做些什么。 黄老板的饭馆里,于果正在拖地。 “于果,有人找你,在外面。” 于果走出中餐馆,三妹正站在门外。“你怎么来了?我是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三妹晃了晃手上的手机:“你现在可是网上的红人,想找你,一点都不费劲。” 于果笑了:“我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这可不算是下策,现在泰勒的压力很大啊。” “等会儿,你不会是来为他说情的吧?” “当然不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什么都干,洗碗刷盘子扫地倒垃圾,总之有什么杂活就干什么呗。” “可惜了你修车的手艺了。” “不可惜,现在这挺好的,有个落脚的地方,大家还都挺帮忙的。再说了,我跟你不一样,我又不准备在美国待一辈子。” 说到这里,三妹和于果都觉得有点小尴尬。 “几天不见,你变化还挺大的。你……成熟了。” “你来这,不会就想跟我说这些吧。” “我其实就是想来看看你,看你需要不需要什么帮助,现在看来,我多虑了。”于果摇摇头,突然发现三妹手上的戒指。三妹注意到于果的视线,下意识的将手向身后回避过去。 “那你和泰勒……你们也快了吧。” “是的,我们的婚期已经定了。” 三妹回到泰勒家,事务所的一批律师刚刚结束会议陆续离开。看到泰勒庞大的律师团队,再想想于果一个人孤军奋战,三妹心里很不好受。泰勒看出三妹的情绪不对,却装作没有看见似的,没有主动开口。 在饭桌上,斟酌再三的三妹终于下定了决心。“泰勒,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于果他一定要和你打官司,但是你也知道他的情况,没有律师,没有钱,还不懂英文,虽然有网友的支持,但是这些在法庭上对他来说肯定是不够的,我想……我想担任他的翻译。你……怎么看?” “没有问题。”泰勒爽快地答应了,“我也不希望被人说成是以强欺弱的坏人。不过,我同时也要提醒你,于果没有任何可能胜诉的机会,而且婚期将至,我希望你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婚礼的筹备上。” 三妹听完泰勒的话,思考了许久,还是坚持地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在给于果通电话说明了情况后,于果也觉得十分开心。三妹对他说,虽然不见得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也总是好的。于果对此很感激,很欣喜,已经放下的一些情绪,又开始浮现上来。 通过一段时间的周旋和询问,于果还是没有请到律师,而且由于他不是美国公民,连政府提供的法律援助也没法申请。但一个善良的律师跟于果说,没有律师的话,也可以自我辩护,在美国的法律上,这是许可的,只是胜诉的几率很小。 于果没有多想,他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专业律师,但相信能用自己的言行打动陪审团。 看着充满信心和勇气的于果,三妹心里一些可能会打击他士气的话,没有说出口,她被于果所感染,支持他自辩。于果和三妹,黄老板商量好,由三妹来为于果充当翻译,黄先生作为于果的参谋官,替于果从辩论词上寻找有利的新方向。时间紧迫,大家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对战官司。 由于三妹长时间待在于果这边为官司的事情出谋划策,虽然有婚约在身,泰勒还是觉得很不安。云南一行的阴影,让泰勒心里更是有些烦躁。这天,三妹和夏天在厨房里清洗晚餐的餐具,从公司加班回家的泰勒看到三妹和夏天在一起的画面觉得很是温馨,正想走过去就听到他们的谈话。 “三妹阿姨,你这些天和爸爸他们商量官司,有了什么成果么?我好久没见到爸爸了,我好想他。”夏天抬着头期盼地说道。 “你爸爸也很想你啊。夏天,其实,你爸爸他特别不希望你担心这场官司的事情。一边是舅舅,一边是爸爸,你爸爸担心你为了选择而难过。而且你爸爸最近也过得很苦,在一家餐馆给人打工,还每天都坚持着看法律条文,找证据,琢磨辩论词。看到他这么努力,我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假如官司输了,不知道他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夏天低着头没有说话。三妹叹了口气,重新开始洗碗,就听旁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夏天幽幽地说道:“……但,我还是想和爸爸在一起。为什么舅舅就是不同意呢?” “你舅舅也是为了你好,于果,他这次来美国,已经欠了好多的账,就算他胜诉了,也不见得能还得起这些钱。” “可是钱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啊,舅舅就很有钱,但是我跟他在一起,就从来没有跟爸爸在一起的那种快乐。他教我擒拿术,带我去吃羊肉串,喝啤酒,去游乐场痛快的玩,他为了我,被人打得浑身是伤,给我做很难吃的炒饭,这些其实都是很快乐,很幸福的事情。三妹阿姨,你不也是吗,我看得出来的,你没有在北京的时候开心了。”夏天用很成熟的语气和三妹说着。 三妹对夏天的话,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又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对夏天说,“你还真是个小大人,什么都懂似的。” 夏天却没有笑,很是落寞的说,“三妹阿姨,其实,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妈妈,而不是舅妈……” 三妹听到夏天的话,心里颤了一下,不过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把夏天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三妹和夏天的对话被站在厨房外的泰勒一字不漏地都听到了,那本来就装满了情绪的眼睛变得更加阴郁了。 闷热的后厨里,于果搬着一箱要清洗的餐具跨过厨房地上的重重障碍来到水池边,一边放滚烫的热水,一边是温水,再一边是凉水。 于果手脚麻利地将污浊的碗盘浸入第一个池子里去油,再在第二个池子里冲掉洗洁剂泡沫,最后用第三个池子里的水再冲洗一次就将干净的盘子杯子摆进消毒柜消毒。 一切都好似平常一样,于果一边干活,一边在脑海里回想着官司的突破点。突然想起夏天画给自己的那幅画,心底被什么东西柔柔地撞了一下,于果咧着嘴笑得好开心:回去和老于同志得瑟得瑟,他肯定会吃醋得直跳脚,然后大喊着我是我孙子的爷爷……爷爷……夏天……夏小白……于果突然想到了什么,来不及擦手,随便甩了甩手上的泡沫就冲了出去,正好看到黄先生在和三妹准备上庭用的资料。于果兴奋地手舞足蹈:“我想到了,如果说这个官司并不只是我和泰勒两个人的抚养权之争而是两个家庭呢?” 三妹和黄先生面面相觑地看着于果。于果继续解释自己的想法:“我们有句话,叫隔辈儿亲。祖父辈的人都会对孙子们很宠爱,而且从亲情关系上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与孙子们的关系会比叔叔舅舅一类的关系更亲密,在人们的意识里,也会更容易接受祖父辈们对孙子们的事情的决定。” 看着还是不太明白自己意思的三妹和黄先生,于果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简单点儿说就是,如果我们能得到夏天的妈妈夏小白的父母也就是夏天的外公外婆的支持,应该会对我们争取到夏天的抚养权大大有利!” 三妹听完于果的想法,有些犹豫。而黄先生却是被于果提醒,抱起一本简易版的法律条文查看起来,边看还边自言自语:“我记得我好像看到过一条类似的条款,在哪里呢……啊……找到了!” 三人凑过去看,不太懂英语的于果问三妹和黄先生:“真的么?这条法律竟然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是你的想法和法律条款不谋而合。”三妹笑着说。 “那么就是说,我的方法是行得通了?” 三妹和黄先生也很高兴地点点头。 不过,一个新的难题摆在他们的面前。去哪里找夏小白的父母呢?经过商量,三人决定兵分两路。黄先生和于果负责去政府办公室负责人口记录的部分查询两位老人的情况;而三妹则回家去以结婚是等着老人家来还是亲自去看望老人家为理由打探泰勒的口风。说做就做,三个人抱着或许是不同的心思,但目标一致地行动了起来。 两天后,市政厅门口。三妹和于果与黄先生汇合,两方人马各交出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黄于:“夏小白和泰勒的父亲还在世,但早年与妻子离婚后搬家,现在住址不详!” 三妹:“老人家这些年很少与家里人联系,现在自己住在另外一个城市的一家老人院里。住址是……”三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一个英文的地址,这个地址距离旧金山有大概几百公里远。 于果管黄老板借了车,在三妹的陪同下,踏上了寻找夏小白父亲的旅程。一路上,美洲大陆保存良好的自然风景感染了埋头在复杂官司中甚久的两人。 三妹从加油站的便利店里买来几罐饮料和两包泡面,递给坐在驾驶室里的于果。于果打量着手里的泡面,很是郁闷:“在家穷得吃泡面,现在来了美国,怎么还是吃泡面。” “就是因为在家里穷,所以在美国才更加只有泡面可以吃。” 两人默不作声地吃着泡面,突然天边飘过来一块黑云彩,不一会儿,原本的万里晴空变作了倾盆大雨。 于果和三妹躲进车里,看着外面的大雨。“你看,这像不像我们去云南玩儿的那次。” “嗯。” “三妹,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你帮我照顾夏天,帮我和夏天和好,陪着我和夏天旅游。现在为了我的官司,你还和我一起在这里淋雨,其实你现在完全可以坐在豪华的别墅里安心做你的甩手少奶奶的。”于果说着,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三妹的手。三妹本想挣脱,但是心里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挣脱。 三妹迷茫了。 雨过天晴,于果和三妹休息好了重新上路,终于在第三天清晨,到达了夏爸爸所在的老人院。于果鼓足勇气面见这位老人。 但不论于果如何诉说自己对夏小白的内疚和对夏天的不舍,这位已经中风三次的老人更多的只是沉默。最后,在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于果单独和老人说出了自己最后的一番话:“我知道我给夏小白的人生带来了出乎想象的改变,可命运使然,或许再有机会一切都会不同。但现在我唯有希望做到最好,让我和夏天的人生都不留遗憾……曾经在我和小白身上的悲剧,我不想再在我和夏天身上重复一遍。” 从老人院出来后,三妹看着于果,发现现在的于果有些陌生。在北京时候的那种不靠谱、不着调已经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做责任、叫做承担的东西。而这些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三妹不得而知。 没能说服夏爸爸,于果等人都有些失落,但是看到社会各界都对自己伸出援手与支持,就连中国领事馆代表也前往声援,又让于果重新燃起了斗智。于果重新斗志昂扬地准备英语的法庭陈词,生怕自己的表现出现纰漏,三妹看在眼里,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 泰勒看着三妹和于果越走越近,心里十分愤怒和不甘,在开庭前的一段时间,他对夏天采取了禁足的方式。学校里他也给夏天办了停课,这让好几次在学校门口蹲守的于果无功而返,夏天也变得闷闷不乐。三妹看到这种情况,去找泰勒理论,泰勒用三妹没见过的阴沉脸色面对着她说,“李三妹女士,请别忘记你和谁有婚约!”说完,泰勒甩手离开房间,三妹听完这话如遭雷击一般,呆呆地坐下……快开庭了,于果烦躁不安。三妹把夏天画的画带给于果还偷偷带着夏天去了之前的足球场,让于果再一次见到了夏天。 夏天开心地跟于果诉说这段日子自己的心事,还告诉于果自己画了很多图画,都是于果带着自己做过的事情:在游乐场里吃棉花糖、坐云霄飞车,在车库里造跑车,于果教自己防身术,于果给自己缝书包;还有和三妹阿姨一起在云南看到的那个大彩虹。 于果也告诉夏天,自己已经找到了很多有利的证据和很多支持自己人。“夏天,我知道,其实你不想看到我和你舅舅对簿公堂,但是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无法扭转,爸爸知道你夹在舅舅和我之间很难做选择,但是,我还希望你能给爸爸鼓励。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因为,我是你爸爸!” 夏天扑到于果怀里,“爸爸,你是我的英雄,是我的超人……” 开庭前一日,泰勒约于果见面,泰勒跟于果说,“于果先生,如果你此时放弃,我可以选择让你每年都见到夏天一次,同时还会给你足够的钱,让你还清那些债务。” “孩子他舅,我不知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在之前,我被你的诱惑打动过,可是我后来发现,我心里最需要的,最在乎的,不是你给的机会,也不是钱,更不是你所说的麻烦,我最在乎的,还是这个孩子,还是那种不可能割裂的血脉亲情。” “请你叫我泰勒,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代表你不愿意放弃是吗?那好,丑话说在前面,你有非常大的可能会败诉,你败诉之后,我会向法庭申请禁令,在夏天成年之前,不会让你看见他。” “你说的这些对我没用,我来到这儿,唯一的目的和意义,就是带着夏天,带着我于果的儿子回去,回到我们的家去。所以我不可能会失败。”于果无比坚决地对着泰勒说。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拭目以待。”泰勒对于果的态度和想法嗤之以鼻。两人不欢而散,都在等着明天的开庭。 第十七章 终于到了开庭的当天,于果在黄老板和三妹的陪同下,换了一身正式的衣服进入法庭。在等待出庭的等候室中,于果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三妹见状,本想递给他纸巾让他自己擦擦,却不料于果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攥着。感受着于果湿润的掌心,三妹心里叹了口气,放弃了把手抽出的想法,任由于果攥着。 法警拉开法庭大门,请于果等人进去的时候,三妹突然开口问于果,“如果你败诉了,你打算怎么办?” 于果低头想了下,说:“我也不清楚,但是大胜在天上看着我,保佑着我,老于,你,黄老板,以及那些不认识的人,在我身后支持着我,帮助着我,我想,我应该是不会输的。” 开庭伊始,火药味便愈发浓重。法庭辩论双方唇枪舌战互不相让,泰勒一方不断地有证物出现。泰勒举着证据说,“法官大人您好,我方提交的证据包括在北京拍摄的有关于果的生活环境、生活质量的照片,这充分说明于果先生在中国的生活是多么的窘迫不堪,其中还有于果的前任老板和原首都机场航站楼值班员李三妹摄录的视频。里面种种信息都在提示着在场的各位,于果先生在这次官司中所扮演的角色是多么尴尬。他一方面是这次抢夺抚养权的原告,一方面又是众多证物中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孩子爸爸还拒绝照顾孩子的不靠谱青年,真不知道于果先生是不是一向就喜欢这种变换身份的游戏。 “于果对夏天没有感情,完全是为了钱而留下夏天,导致夏天生病,而且致使夏天染上很多恶习,脱离了原来的生活轨道。夏天在美国,有安全舒适的生活环境,可以健康地成长,而跟着于果,就是过着风餐露宿一样的简陋生活。在此之前,于果对夏天妈妈夏小白的抛弃与负心,致使一个生活轨迹一向都很正常的高材生不得不辍学,并且因此与家人关系破裂。这也说明于果不是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人。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于果的出现而导致的,于果就是今天这场官司的始作俑者。今天的种种,都是他在多年前埋下的这颗种子,也是他自己耕耘出的结果。 “中国有句古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于果在十年前就是不负责任的人,十年后也一样不负责任,否则也不会有那样的一笔交易。也许他现在表现得对儿子很关心,但是谁能保证他的这份热情能保持多久。等到他热情散尽的那一天,夏天,作为这个官司的重要当事人,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这样一位不负责任也没有经济实力的人,如何能够给夏天一个足够舒适和正常的生活环境呢?”讲完陈述词,泰勒冲法官示意后,胸有成竹地坐下。 该于果陈述了,于果和三妹起身,于果一边说,三妹一边为他翻译。 “泰勒先生提到我在最开始收留夏天的时候,是为了钱。而我想说的是,这只是泰勒先生单方面的理解。我愿意留下夏天,是因为几天的相处,我已经对夏天产生了感情,舍不得他离开,而泰勒先生只不过是因为知道我家里有一个很沉重的经济负担,知道我很需要那笔钱,所以才以此为引诱。难道这还看不出泰勒先生的缜密心思么?” “对于夏小白的怀孕和夏天的出生,我真的完全不知情。” “当年我作为交换生来到美国,认识夏小白,真的想过要和她长久地在一起,也曾经答应她会回来美国,我爱夏小白。” “但是回到中国后,我和我的家庭遇到些事情,使我不能兑现自己的诺言。不怕大家笑话,我也曾经抱着夏小白的照片哭过,就因为自己要食言了。没能给夏小白一个解释,也是希望夏小白从此恨自己,忘掉自己,重新过她自己的生活。” “时间过了十年,我以为一切早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什么和这件事有关的事情发生。结果夏天来了,那个时候,我有了自己的女友,甚至已经打算结婚。突然蹦出来一个小孩儿说是自己儿子,搁谁谁都得掂量掂量吧。我最开始的确很不适应夏天的出现,他的出现完全打乱了我当时的生活,而且没有一起生活的基础,当时的我怎么会对他有父爱亲情呢?但是当我和他一起过了这么段日子,我明白了什么叫做骨肉亲情,哪怕中间有近十年的空白,我们也能在最短的日子里建立起二十年的感情,同样用一句中国老话来解释,这叫做血浓于水。” “我的生活环境的确不够好,没有豪华的别墅,没有天价的跑车,没有女仆也没有高收入,但是我愿意将我挣来的每一分钱,用我心里的每一份爱去疼爱夏天。我不得不说,夏天的出现的确改变了我的生活,他帮我缓解了我和我父亲间的隔阂,他是我们家亲情的黏合剂。我爱他,不仅仅因为刚才提到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我是他爸爸。” 于果的陈述词讲完,法官在征求了陪审团意见后,宣布暂时休庭,等待第二轮庭审。 第一天的庭审结束后,双方基本打平,第二天将有三个关键因素决定于果能否胜诉:1、于果是否能证明他有能力给夏天不低于现在的生活水平以及教育水平的生活;2、夏天的外祖父母支持哪一方;3、于果本人的法庭陈述。 其中第一条对于于果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实现的,第二条,于果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在于果、黄老板以及三妹来看,最最需要重视的还是第三条,而且陈述的时候,必须要真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和欺骗,这样才有可能打动陪审团,从而让法官作出有利于于果的判决。 经过了前一天的激烈对决,第二天的辩论主要就是再次用已经提出的证据理论去抨击对方的理论与证据。 而在语言上处于弱势的于果,只能艰难的用英语做陈述。后来于果实在受不了,他改用中文:“法官先生,昨天退庭后,我的团队告诉我,我需要证明我自己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抚育夏天。我不瞒各位,我是个穷光蛋,就是个破修车的,我没什么钱,就连来美国的经费都是朋友借给我的,现在还被人偷走了,我现在就是个负资产!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把夏天的抚养权断给我,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期望,同时也是夏天自己的心愿。” “我们不够富裕,我们每个月都算着钱过日子,但是我和他依然生活得很快乐。我们可以一起去买几块钱的小吃,因为我们吃不起饭店里的大餐;我们可以一起去做手工的玩具,因为我们买不起橱窗里,有着高昂价格的玩具;我们可以一起骑自行车去上学,去游玩,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的汽车;我们还可以挤在狭小的家里,用电脑看着网上下载的盗版动画片、电影,因为我们不愿意承担电影票的费用,买不起正版的光盘。但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我和夏天是在一起做这些事的,我给不了他像别的孩子一样,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童年,我也给不了他富足的生活,甚至给不了他优秀的教育环境,我只能用我所有的心,所有的精力去陪伴他成长,让他在失去母亲的情况下,也能得到足够的关爱,足够的呵护和陪伴。我不知道在美国,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最看重的是什么,但我从我的父亲,一个参加过战争的退伍军人身上,学到了一件事,就是不要让孩子在你所设置的,在你看来优越的环境里,违背他内心希望地成长。我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我的父亲很严厉、很固执,从小对我条条框框规定得很严格,这让我产生了非常强的逆反心理,总是觉得他对我不够关爱,不够温暖,这也造成了我和我父亲十多年来的紧张关系。不过,这一切,随着夏天的到来,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我逐渐体会和理解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和心理,我们总是希望孩子变得更好,比自己还要好,但往往忽略了孩子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不希望在夏天身上再次发生这一切,我希望,他能快乐地成长,当然,是在我的陪伴下成长。” “法官先生,这是夏天画给我的图画,图里面是我和他一起时他最开心的事情。他说,他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爸爸一起。您看,这幅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茫然失措,夏天满脸幸福;这幅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睡觉,我手忙脚乱,夏天在床上装睡着看我;这幅是我第一次给他做饭,夏天很嫌弃;这幅是我们一起打架;这幅是我们一起旅游,这幅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日出……” 于果一张张展示着夏天亲手画的画,回想着那段日子里,自己和夏天的开心时光,早已泪如雨下。三妹也禁不住泪流满面,边哭,边在努力帮于果进行翻译,用她能用的最深情、最动人的词语,将于果的话讲述给法庭的所有人。 “我不知道美国的法律是如何规定的,也不知道在美国的社会中,对一个没有亲生父亲在身边的孩子,会有怎样的态度,会不会受到歧视,但在中国,没有了母亲,父亲也不在身边的孩子,会被同龄的孩子欺负,会被叫成很难听的‘野种’,会被视为没人要的、被抛弃的孩子。当夏天有可能面对这种侮辱和欺负的时候,我不想他在心里问自己,我的爸爸在哪儿,为什么我的爸爸不能出来帮我,为什么我的爸爸不能来安慰我。”于果哽咽着继续陈述。 “我承认,自己之前是非常的不靠谱,非常的没有责任感,但我想,人都是会变的,没经历过这一切,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好在有夏天在,夏天让我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变成了一个为了他敢于承担一切的爸爸,我想,这世界上,没有再比这两个字更沉重、更能让人觉得生命有所依托、有所延续的词汇了。我没经历过他的出生,没有体会过一些父亲在医院等待孩子出生时的那种心情,也没经过教他说话,教他走路,给他洗尿布,教他穿衣,喂奶等等的一切,这些我都没经历过,所以对于夏天,我感到很愧疚,很抱歉。现在,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有机会,我也希望,我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把我没和他一起经历过的事情,都补偿给他,也补偿给我自己。而父爱这种情感,是任何一种情感都代替不了的,你们真的忍心将一个渴望和爸爸一起生活的孩子和深爱着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爸爸生生地拆散吗?钱,地位,教育,玩具,这一切哪里比得上心心相印的亲情呢?” 随着于果的话语,三妹已经泣不成声,翻译工作由一个旁听的华人自发地接替过去,于果看着三妹说,“李三妹女士,是我的朋友,同时也是夏天的朋友,更有可能成为夏天的舅妈,她站在我这里,不是因为她有多看好我,不是因为她跟我有多好的关系,仅仅是因为她也关爱着夏天,她也知道夏天心里最深刻的,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的心愿。” 泰勒听到这话后,站起来对法官说,“法官先生,我抗议,我抗议于果先生把与本案不相关的人士扯进陈述中来,这会影响陪审团对本案的理解和判断。” “抗议有效,于果先生,请你不要在违背她个人意愿的情况下将李三妹女士牵扯进本案。” “不,法官先生,于果没有说错。”从开庭到现在,一直哭泣的三妹,用手抹了把脸,擦了下眼泪,对法官说,“虽然没满成年,但是夏天这个孩子因为一些环境的原因,比起同龄的孩子更加成熟。我和他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夏天的想法,也全部告诉过我。他从小和他的妈妈一起生活,他的母亲用一些自己编造的信件给他看,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强大、正义、勇敢的人。当他看到于果的时候,他对自己母亲说过的话,已经产生了很大的怀疑,因为他看到的于果一点也不强大,反而市侩、贪财、没有责任感,但是,夏天却没有觉得失望,因为这样一个有着大多数人性格的爸爸,比一个高高在上、光明万丈的父亲形象,更加让他觉得亲近,觉得真实。” “而且于果为他做的一些事,夏天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在于果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父爱,这是他在失去母亲后,再也没有体会过的亲情。他心里最深的想法,就是和他的父亲,也就是于果,一直生活在一起。虽然于果也让夏天伤心过,失望过,但在夏天的心里……” “法官先生,我抗议,李三妹女士不是本案的当事人,也不是本案的证人,所以没有权利在法庭上进行陈述,她所说的话不能够当做证言。”泰勒还没听完三妹的话,就一脸铁青和阴郁地站起来再次进行抗议。 “抗议有效,李三妹女士,你并不是当事人,也不是证人,所以请你不要再进行如上陈述。” 李三妹看了眼泰勒,看了眼法官,退回到于果身边对他说,“对不起,我只能帮你这么一点,其他的,我也没办法了,不论结果如何,我该做的都已经尽力了。泰勒已经对我很不满了……他之前跟我说,要是我再帮你,我们的婚约就取消……” 于果看着三妹,由衷地露出笑容,“谢谢,你能站出来说些话,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 三妹脸红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夏天,我不想让他再次失望。” “嗯,你真的很爱夏天,夏天应该也很爱你。”于果诚恳地说。 “请肃静,下面本法庭将进行正式宣判前的陪审团讨论,讨论完毕,本法庭将对此案进行最终宣判。”法官敲了下木槌,对着所有人说道。 法官带着陪审团从侧面的门进入后厅,听着不时传出来的激烈讨论声,于果异常紧张。他下意识地再次去抓三妹的手,三妹被吓了一跳,但跟之前一样,她依然没有抽出手躲开。一旁的泰勒看到这一幕,脸色如乌云一般黑了下来,三妹看了他一眼,迅速地把头低了下去,而于果却没有发觉这一切,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支持,需要力量,需要慰藉,而这些都只能在三妹身上得到……过了一会儿,法官和陪审团从后厅回来,一一入座,三妹感觉到于果的手攥得越来越紧,手上的汗越来越多,她也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于果的手。 最重要的时刻来临了,法官对所有人宣布:“本庭同时参考了原告与被告两方的证物与供词,鉴于于果先生的经济能力,以及被告泰勒先生对夏天一直以来的养育,本庭裁决如下……”于果紧张地看着法官举起法锤,心也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脑子发蒙,完全听不到法官的声音,还有法庭上传来的惊呼声,议论声……就在这时,法庭的大门被推开,一个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是夏小白的父亲,也是夏天的外祖父,我有些话要讲!” 一个月后,北京,于果带着夏天去奥林匹克公园玩,于果看着美丽的景色,把夏天叫到身边。“儿子,爸爸之前从没和你、和你妈妈一起合影过,今天我们一起合影,好吗?” “可是,妈妈不在这里啊……” “你看这是什么,嘿嘿。”于果如同魔术一般,从包里拿出一张夏小白的五寸照片,一把拉过夏天,摆好姿势,按下了快门,他和夏小白充满了笑容的脸,看上去重合成了夏天的模样……回家路上,夏天骑在于果的脖子上一个劲儿地跟他念叨,千万别让老于再做炸酱面了,自从他和于果搬回来与老于一起住之后,已经吃了不下十顿炸酱面了,他已经快吃吐了。于果深表赞同,但是又说夏天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自己说爱吃,老于才如此上心,连于果自己都没这待遇。 夏天这时候不知道想起来什么,非让于果带他去三妹家附近转转,于果看时间还早,欣然同意。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在三妹家的路口遇到了正要出门的三妹,三人都愣住了……夏天看见三妹,高兴地大喊大叫,这让于果也少了一丝尴尬,上去跟三妹打招呼,“那个……没想到能在这看见你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探亲啊?”于果强挤出笑容说。 “呃,这,对,啊,那个,不是探亲,不是探亲,这不我弟弟要结婚了吗,呵呵,呵呵。”三妹貌似对这种情况完全没心理准备,有点语无伦次。 “你和泰勒也结了吧,还没恭喜你呢,之前跟泰勒闹的有点不愉快,所以我们也没打听,这正好碰见你,跟你说声恭喜,回头份子钱给你补上。不过说好了,你得请我们吃好的,哈哈。”于果试图打破这种奇怪和略显生疏的气氛。 三妹听于果提到泰勒,神情微动,右手不自主地躲在了身后,粗心的于果没有注意到这幕,于果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儿子,你还没叫人呢,快叫三妹阿姨,呃,不对,这现在应该叫舅妈了是吧,嘿嘿。” 不料今天一直很开心很听话的夏天嘟起了嘴,对于果说,“不要,我的旧妈是夏小白,三妹阿姨不是我的旧妈妈,我只想让她当我的新妈妈!” 夏天的话让于果和三妹更加的窘迫,于果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拉过夏天有点急眼的喊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呢,让你喊舅妈你就喊,这不是新旧的旧,是舅舅的舅!” “我就不,于果你脸红了!”夏天抗争道,“嘿,你这熊孩子,反了你了还,我让你叫,你就得叫,少跟我说别的。” “凭什么!” “凭我是你爸爸!” 三妹看着父子俩闹成这样,也有些烦躁,于果一副急赤白脸的样子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于果,你有病吧你,有你这么跟孩子说话的吗!我告诉你,我还就不当他舅妈了,我跟泰勒开庭完就吹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这跟我这演上了,还拿孩子当挡箭牌,算什么本事啊!” 于果听三妹说完,出奇地没有反驳,瞪大了眼睛,看着三妹问,“你和泰勒玩完儿了?” “废话,在法庭上你跟我那样……泰勒……都因为你,我告诉你于果,这事我跟你没完!”三妹想起开庭完泰勒对她的态度,对她说的话,心里的委屈、愤怒,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哈,哈哈,这敢情好,哈哈,哈哈。”于果却一点都没有被人记恨的觉悟。 “好?于果,你什么意思啊你,我还就跟你说了,我这次没嫁出去,你得对我负责。我这一回来,我妈,我弟弟,天天看着我就叹气,我憋了一肚子火,这回可逮着你了!” “负责,行,行,我肯定负责,您说怎么着咱就怎么着,行吧?”于果笑得更加灿烂。 “别我说,你打算怎么负责啊,我告诉你,不让我踏实了,我也让你踏实不了,别以为仗着我疼夏天,你就可以想怎么着怎么着,这事没完。”看着于果的笑,三妹心里的愤怒突然消失了,但她还是不想就这么放过于果。 “我觉着吧,其实就按夏天说的办法,这样其实最好。你看,夏天是我儿子,然后你又很疼夏天,他也想让你当他的新妈妈,这样咱俩一凑合,这事儿就成了,我也对你负责了,你看多好啊,是吧。我这趟美国去得可是真值了,不光把儿子带回来了,还顺带拐回来一孩儿他妈,嘿嘿。” 于果贱兮兮地贼笑,三妹拿起手里的包扔向于果,大喊,“你别臭美了你,整天想什么美事儿呢!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凑合了,我……”于果被三妹的包吓了一跳,赶紧躲得远远的,脸上依然是一副贼兮兮的笑容。 三妹手插着腰,大喘着气,也不说话,就这么离着一段距离瞪着于果。 这时,夏天用他的小手拉着了三妹的手,看着三妹说,“你之前答应过我,要当我妈妈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你可真是于果的好儿子,别的没学会,给人下套倒是学的精通,怎么转手就把我卖了。” 夏天一本正经地对三妹说,“我现在不叫夏天了,我姓于,叫于夏天。”说完还从自己身上的小包里拿出红色的户口本,上面工工整整地印着“于夏天”三个字。 三妹看着户口本,想起于果和夏天之间的波折,以及在天上看着这些的大胜,还有出庭时声泪俱下、描述骨肉亲情的夏爸爸,眼眶红了……夏天举着户口本对三妹说,“听警察说,爸爸如果结婚了,妈妈也会加进这个户口本里,三妹阿姨,你也加进来好不好?” 三妹泪眼婆娑的看着夏天,看着那双充满了期待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