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儿难养》 一、谁认识幼儿园 一个电话,就一个电话,让简宁期待了一周的这个下午一下子变成了冰窖。本来,这天简宁约了赵小柔、蓝芸两个闺蜜,在阳光明媚、不冷不热的这个周二下午去逛街。这个街逛的并不容易,需要金钱、时间和心情的三合一才行,而且要三个人都得三合一。三三见九,这本来概率就不大的事在三个女人身上就显得更麻烦。简宁要忙着做电视节目;赵小柔有个作者,说好了6月份见稿出书,可人在5月份突然住院,生死未卜,撇下赵小柔这个出版社的编辑只有急死的分;蓝芸倒是一直稳稳当当相安无事,在大学里教教新闻写作,有的是可以打发的时间,可系里突然要推荐一个去加州的访问学者,蓝芸“怎能不是我”的自尊被激发了,在全然没有头绪的状况中用自己的方式去争取,牺牲了自己的时间,苦了自己的学生——蓝老师一周里安排的作业是半个学期的量。用蓝芸自己的话说:努力总是没错的。 三个人就在各自的环境中努力着,已经有4个月没有聚首了。就在6月初,忙碌的简宁在喘口气的时候发现了一大喜讯。她所熟知的商场要打折。此打折可不是门口写着“拆迁跳楼甩卖”的彼打折。这个打折的地点在简宁家门口的“outlies”。这家专卖欧美大牌的商场里,有N多的时尚品牌等着人们光顾。一件米色的D·G五分袖风衣,已经让简宁倾慕很久了,可标牌上一万多的价格又只能让她仰天长叹。虽说简宁也是个白领,也在号称内地最大的影视公司里做小头目,虽说每月也能挣个七八千,可一个月的钱还是不够一件衣服钱啊。算了算了,每每看见那件衣服挂在那招摇,简宁心里就悲喜交加。喜的是到目前它还没主,悲的是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成不了它的主。 发明“打折”这个行为的商人肯定是女人的上帝。简宁周周去、月月去,不仅和风衣神交已久,还和风衣的丫鬟们处出了感情。上周有位长期服侍风衣的服务员告诉简宁,这周二开始,商场要“低调”打折。之所以“低调”是因为这里都是奢侈品啊,奢侈品怎么能在祖国大陆明目张胆地掉价呢!可“折”是一定要打的,因为要赶紧清仓,好给在欧美大陆那些过气的衣服腾地。又一波欧美消费者消费过了的奢侈品要来了! 简宁本来还保持着白领的矜持听着人家说,可是后来明确地听到了“一折起”的字眼就把持不住了。她更明确的是她单恋了很久的D·G风衣将在一周后调整为2000元,简宁好像就看见了一个交际花走下了一万元的神坛,摇身一变成了2000元的小妞,这个价格,简宁还是泡的起的。她不失时机地把好消息告诉给赵小柔和蓝芸,两个人当时就表示,去他的作者和美国吧,周二一起去血拼。 可就在三个人从城市的三个方向赶到的时候,就在赵小柔和蓝芸听着简宁两眼放光地介绍她的目标的时候,简宁的手机响了。蓝芸和小柔看着简宁听电话的脸色从笑变苦,最后就要哭出来了。电话是简宁小区的幼儿园园长打来的,她客气又肯定地告诉简宁,因为名额有限,简宁的儿子帅帅不能在这里入园了。这年头大学都在扩招,可幼儿园却越来越少。简宁家门口的幼儿园,前年招了四个小班,去年招三个,今年招两个。说是师资有限,孩子也比去年少了,所以就缩编了。简宁在电话这头无法发作,试探地哀求又被生生拒绝了。看着简宁在商场大门口走绺儿,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小柔忍不住发脾气替她骂:“这是什么破幼儿园,名都报了,说不要就不要,这不是明摆着涮人吗?” 蓝芸小心地提醒简宁:“是不是要交点钱啊?你问问,不行就交两万算了。我表哥那孩子上幼儿园,赞助费两万,明码标价。” 简宁带着哭腔说:“我总不能拿着两万块钱去找园长吧。再说年初就让我们报名,考试都通过了,怎么忽然就不行了呢?都六月份了,别的幼儿园早都招满了,这让我到哪想辙去呀?” 简宁说的是实话,如今的幼儿园,提前一年下手都不算早。简宁打小在这个城市长大,看着爸妈是怎么忙活自己的,如今也怎么忙活儿子。简宁妈就是个急性子的实干家,总说是自己如何如何把急着在前面,为简宁策划好了一切教育问题,才让简宁平平安安地上大学、当白领。这话简宁听着服气。的确是从三岁开始,妈妈就舍近求远地给自己找好幼儿园上,上了小学,简宁妈更是把附近的中学摸了一个遍。那时候教育改革风生水起,每天的消息都不一样,简宁妈为了稳妥,生生在简宁四年级的时候给她转了学。简宁当时可不高兴了,简宁爸爸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好好的,干嘛要换环境?而且新换的这个学校还离家远,每天简宁都要少睡半个小时,被妈妈从被窝里拎起来上学。刚去的那一个月,简宁又孤单,又有点跟不上新学校的节奏,还病了一场。为这事,简宁爸爸、简宁的奶奶没少唠叨,可简宁妈一副宁死不屈的样:“你们说吧。闺女是我生的,我能不为她好吗?就那个学校,挨着的都是三流中学,万一以后划片了,宁宁就得上个破中学。你看看那些学校出来的孩子,有考上大学的吗?没上高中就勾肩搭背,我可不能让宁宁到那去。一个女孩子,学好不容易,学坏可快着呢!” 简宁适应了半个学期,后来交了新朋友,老师也很好,爸爸奶奶也就不说什么了。结果到了六年级,果然如简宁妈估计地那样,要分片入学了,考试只是个参考。简宁不怕考试,打小学习好,可这一分片,就要看天命了。简宁从那一刻起,就开始由衷地佩服妈妈,自己现在的这个小学正好被划分到市重点中学。这所中学可是方圆20公里内,最好的学校。简宁只参加了该中学的一次考试,就顺利入学了。那年的六月份,简宁和爸爸妈妈一起,每天听的都是邻居们的后悔、叹气,被分到“破中学”的有不少都是简宁以前学校的同学,孩子们此时不免埋怨爸妈,你们怎么不学学简宁妈妈,你们怎么就不给我转学呢…… 简宁享受着妈妈给自己安排的每一步好棋,自己也争气,顺利上大学、找工作。如今简宁自己也做妈了,当然要把妈妈那一套完整地传承下来。自己就是受益者,没道理让儿子吃亏吧。自己妈还是在小学上开始动脑子的,如今什么年代?简宁可是从亲子班就下功夫的。就说这个幼儿园,简宁买房时就打听好了,小区的配套幼儿园是著名的幼教品牌,就是为了这个,简宁才狠心买的房。帅帅两岁时,简宁就早早去幼儿园报了名,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打击来的,猛了点。 太阳底下,简宁是没心思逛街了,一门心思地在手机里翻通讯录,看看有没有什么救命稻草。赵小柔和蓝芸也陪着她一块着急,两个人也都在各自脑海里翻旧账,看看有没有什么教育局、老师之类的人才可供利用。赵小柔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烦了,跟简宁说:“我就说嘛,没事结什么婚?结就结吧,还非得要孩子。你看看,有个孩子多麻烦!” 简宁低头找人名,回她:“你说这没用的干嘛?赶紧想想你们家七大姑八大姨有没有能帮我忙的是正经。” 小柔用左半脑帮她想人,用右半脑组织语言说简宁:“怎么就你一个人急啊?你老公呢?这会不用,留着什么时候使啊?” 简宁抬头看着小柔,半质问半恳求地说:“大姐,你觉得一个成都人能在北京有什么关系吗?他昨天还说自己就从来没上过幼儿园,可不也上大学、留北京了?你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他能帮上忙吗?” 赵小柔无语。可不是,一个外地人是不可能了解北京的教育环境的,如果他再拿着自己城市的理念来北京试运行的话,一定会头破血流。 忽然,赵小柔看着蓝芸,蓝芸很费解:“看我干嘛?你想着什么了?”赵小柔说:“你是大学老师啊。你们大学有幼儿园啊,你能不能给去说说,让帅帅去你们那个幼儿园行不行?” 蓝芸楞了足足20秒钟,是啊,自己的大学里就有幼儿园,怎么自己都没想到呢?可是,自己是教大学生的,没和教幼儿园的小老师们打过交道。再说,附属幼儿园、附属小学、附属中学都是归校行政部门负责,自己除了和系里的行政部门有接触,和学校的高级管理部门还真没什么来往。这个……不好办啊。 可是蓝芸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简宁的眼睛都亮了,用那种极度求助的眼光看着她。蓝芸无法拒绝。 二、爸妈是这么当上的 简宁一路愁眉不展地回到了家里。在路上,老公江心仍然是很体贴地打来电话问在哪,什么时候到家什么的。简宁也不顾在出租车上的形象了,急赤白脸地把坏消息告诉了江心。跟简宁预料地一样,江心无计可施,只能反过来安慰简宁:“咱们干嘛非要上那个幼儿园?不就是有点名吗?有什么了不起?咱不上了,上别的还不行吗?” 简宁气得跟他在电话里嚷嚷:“都这会了,上别的,别的早都招满了。不信你现在挨家幼儿园去问,要是还有名额的,我把名字倒着写!” 江心听见老婆火了,赶紧哄,说自己马上就到家了,咱们回来再想办法,先别着急。简宁心说,我倒是想不着急呢! 回到家,简宁看见江心在网上查幼儿园的资料。本来江心预备了一大堆话,结果自己也没说出来。他在教育系统的官方网站上看了全市幼儿园的情况,他们小区的这个幼儿园还真是名列前茅。百度上这家幼儿园的父母还建了贴吧,上去一看,嚯,人家园里的孩子,三岁学轮滑,三岁半学钢琴,四岁学游泳,五岁学书法。有家长感激涕零地说,孩子放在这真是省钱啊,花一样钱,学三样,比单请钢琴老师、轮滑教练便宜多了。 江心越看心越虚,以前看着简宁为帅帅忙活上幼儿园的事,他觉得不可思议。要说他自己也算是半个北京人,爸爸是北京人,妈妈是成都人,从小在成都长大,接受的教育信息南北都有。他自诩从来没上过幼儿园,就是在姥姥的锅台边长大的。鲜姜、红辣椒,打小就是江心的零食,没经历营养配餐、没享受学龄前教育,这也不妨碍他上北大呀。江心觉得自己的成长对儿子有参考价值,帅帅完全可以也这么长大嘛。可在简宁这,这套理论根本行不通。每每提及这个,简宁就一脸鄙夷,说:“你那是没赶上好时候,你能有今天,一半是天份,一半是运气。我可不要帅帅以后靠运气活着,我要让帅帅享受最好的教育。” 要孩子之前,江心的哥们就告诉他,一旦有了孩子,老婆就不再是你的了。她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关于孩子的事,一定要让老婆说了算。这是维持家里长治久安的法则。江心把忠告牢牢记在心里,他发现,简宁正是这样操作的,而且,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规律的好处,自己是多么省心啊。从出了满月开始,简宁就自己找了保姆,还断然拒绝了他要把自己妈接来带孩子的美意。简宁没别的意思,孩子还是要自己管理,一旦隔辈人常驻在家里,对孩子的影响就是全天的。奶奶带孙子,不惯才怪。 开始江心心里很别扭,他认为简宁是不想和婆婆相处才这么做。后来他释然了,因为他知道简宁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想什么说什么,不会藏着掖着,有一一定不会说二。而且,他丈母娘、简宁自己的妈也被女儿拒绝了,这更加坚定了江心的判断。简宁不是讨厌婆婆,而是就想自己带孩子。 这个念头是在简宁怀孕的时候就树立起来的。简宁22岁大学毕业,进入影视公司当编导。不到半年就被委以重任,在全国发行的一档栏目里当主力编导,然后是主编,制片人。24岁,简宁在当主编的时候认识了江心。一次没心没肺的邂逅,一拨是影视公司的人,一拨是电视台的人。因为常年和电视台合作,栏目组请相关部门的人吃饭。江心是北大毕业的,分到电视台做过两年节目,然后就去总编室了,负责台里频道的宏观编排。因为江心分管这个频道,而这个频道又是简宁节目的“房东”,于是两个人就见面了。 开始就是很庸俗地吃饭,吃着吃着就拼起酒来。起因是简宁组里都是小姑娘,一个大点的主编姑娘带着一堆叽叽喳喳的编导小姑娘。电视台这拨男的多,江心的同事董力想挑挑气氛,就主动逗人家,看着简宁说:“简老师,合作都一年多了,难得简老师请我们吃饭,怎么也得喝一杯吧!”一帮人就开始起哄。简宁很困惑地说:“啊!还要喝酒啊?” 董力说:“那可不!听说简老师请我们吃饭,我们连车都没开,就为了喝几杯。就算您今天来的都是美女,也得意思意思啊!”简宁说:“行。那就陪老师们喝几口吧。不过我今天是开车来的,一会还得送我们组里的姑娘呢。这还有住通县的呢。让我们这的美女陪老师们喝吧。不过不许欺负我们啊!” 电视台的男人们开始坏笑,说:“那不能那不能。” 董力说:“这么着,你们一个我两个。行不?” 话音刚落,简宁身边一个美女就站起来了,倒了一杯啤酒,满的,双手捧着、怯怯地跟董力说:“那,董老师,我先干了。”然后,咚咚咚,喝完了。面不改色地看着董力。 董力楞了一下,旁边有人笑,说,董力赶紧,人家小姑娘都干了。你两个,别赖。 董力也咚咚咚,干了;又咚咚咚,干了。 又站起来一个美女,扑闪着眼睛,冲着董力笑:“董老师,我也敬您一杯。不过我不太会喝,咱们拿小杯吧。”江心看着乐,这回人家端的是白酒。 董力没辙,又干了两杯白的。然后又起来一个,又起来一个。幸好简宁组里就五个人,除了简宁,每个姑娘都和电视台的人喝了一圈。按照1:2的原则,没等这圈轮完,电视台这拨就有人倒下了。董力舌头都大了,出门上厕所就去了三回,最后一回还是服务生给掺回来的。江心趁自己还清醒的时候递给了简宁一张名片,要了简宁的电话存在了自己手机里。做完这些,江心基本上也糊涂了。 当天晚上,哥几个怎么回的家基本上已经不记得了,好在大家都平安。第二天,赴饭局的男人们齐刷刷地都睡到中午才在台里出现,碰面后就彼此笑话,谁谁谁喝到第二轮就不行了,谁谁出门以后抱着大树吐了半天,谁谁坐在饭店门口不走了……反正都是只记得别人的,不记着自己的。最后董力说了一句:“哥几个,这回咱们现大了。”是啊,江心努力回想,人家那些姑娘们似乎各个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在他们趴下以后,还相约去K歌了。真是年轻啊,不服不行啊。不过,江心清楚地记得,从头到尾,简宁一口酒都没喝,好像女孩们说去唱歌的时候简宁也说自己不去了。这个美女,有点意思。 饭局过去一周以后,江心下决心追简宁。之所以犹豫了一周,是因为,董力无意中议论过简宁,说“这孩子道挺深的,这么能干,一看就是有背景有城府。”江心回想那天饭局的情景,也觉得简宁不简单。带着几个小丫头把大伙都胡虏了,自己还一脸无辜。可是放弃呢,江心又心有不甘,行不行,总要试一试。 简宁接到江心的电话是在机房,简宁正给编导看片子,正苦口婆心地告诉编导如何才能把片子剪的有节奏。江心在电话里听着一片噪杂的背景声,就知道是在机房一类的地方,只好提高八度跟简宁自报家门。简宁听见“江心”两个字,一时没想起来,只好很礼貌地回说:“对不起,我有点忘,您是江……心……。” 江心这个气啊,这人什么记性啊?才过几天,不认识了。没辙,他只好自我介绍:“我是电视台总编室的江心……”简宁如梦初醒,又诚惶诚恐:“啊!江老师,是不是我们片子出问题了?”江心这个急啊:“没有没有,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按照江心的想法,一般女同志听到这个问题,首先会问:您什么事呢?听到什么事之后再做判断。如果对方不讨厌自己,听到约会的邀请有可能答应;如果没好感,或者名花有主,听到这个就会婉言拒绝。那样的话,江心也就不费心了。可简宁同志的回答是:“今晚?我没空。”江心一下子就楞了,这是堂而皇之地拒绝呀!她很烦自己么?可听刚才那口气,分明脑子里就没有他这个人,那就是有男朋友?好在简宁自己又补了一句:“我晚上要去电影学院上课。” 江心始终没有说自己想约简宁干什么,因为简宁根本就没问。江心只问了问上什么课,就礼貌地说再见了。下班以后,江心心里放不下了,不知道简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听不出自己的意思。上课?是个拒绝人的好借口,听上去还冠冕堂皇的。江心跟自己说,豁出去了,不就被耍吗?千古一次,就是她了。江心出门就去了电影学院。 傍晚6点多钟的电影学院,学表演的美女们都往出走,走进来的都是渴求知识可又真不太美的女同志们。当然,男的也有。江心没太费劲就进来了,他并不急着找简宁,在他想来,简宁十有八九根本就不在这。也许简宁是有时到这来上课,可她今晚一定是拿洁净的校园给自己做借口。那他来干嘛?江心骨子里就想拆穿这个小丫头,告诉他,自己就在电影学院教学楼下,看看这丫头如何收场。 想好步骤,江心给简宁发了短信,很简单,有事找你,我在电影学院—号楼下。发完,江心想着简宁看短信时目瞪口呆、组织语言的样子,乐了。 简宁看见短信,很疑惑,有什么事呢?非要追到学校来?电话里干嘛不问清楚?好在是音乐欣赏的大课,简宁偷偷蹭出教室,她看见江心就更疑惑了,因为江心张着大嘴、呈呆傻装地说:“你怎么真在这啊?” 简宁很生气,说:“江老师,你大老远跑来,把我从课堂上叫出来,就为了看我在不在这呀?我不是上午就跟你说了吗?我要上课!” 这回轮到江心目瞪口呆、组织语言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自己以为简宁在骗他呢。简宁更生气了,说,我为什么要骗你啊?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江心赶紧捂嘴,说,不是不是,我以为你随便找了个借口不想见我呢?简宁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想见你不用找借口。对啊,你干嘛非要见我?” 若干年后,这个段子依然是蓝芸和赵小柔用来打击江心的好材料。当简宁把这段说给两个闺蜜的时候,赵小柔指着她哈哈大笑,蓝芸也乐着说:“简宁,你傻啊,他这是追你呢!”简宁委屈地说:“他又没说,谁知道啊。我理想的男人出现的时候,应该是捧着一束花,站在我面前,然后轻轻跟我说,从见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你了,做我女朋友好吗?根本就不是他这样的。”赵小柔说:“你要是不喜欢,就把他踹了,断了他那念想。”蓝芸说:“还没接触,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呢?他要是真喜欢你,没准那天就来个大浪漫,让你想都想不到呢!” 简宁就抱着等个“大浪漫”的心思开始和江心交往。江心一开始觉得简宁有心机,经过第一次“约会”,又觉得这丫头实在是没心没肺,再后来,他了解了简宁,不是没心眼,而是心里想的一定要表达,嘴和心是一致的。她可以不说,但只要说的就一定是这么想的。看惯了电视台里人争马斗,江心由衷地认为,自己找着宝了。 但就是这个宝,在结婚以后还没什么异样,除了节目上的事,简宁在组里一言九鼎,回到家,江心安排什么简宁都高兴。从吃什么到看什么电影,买哪的房子,简宁觉得,只要自己把意见表达出来就行了,江心一定会考虑、兼顾。自己不一定非要当什么“家长”。蓝芸告诉过她别轻易放权,可简宁说:“我没有你那么细致,会过日子。江心有南方血统,我看比我强多了。我们家就人尽其才,就让江心安排吧。反正他在电视台也是负责宏观调配的。”江心的宏观调配调到帅帅这,就没用了。从孩子生下来那一天起,简宁的母性被彻底激发出来,母亲要是任性起来,那就是霸道了。简宁制定了孩子的一系列成长计划,说给江心听的时候,江心头都大了。他苦口婆心地劝简宁:“孩子应该自由成长,要让他感到舒适、自在。他高兴最重要,别让他还没上学就被栓住,你看我,打小成都青石地上野跑出来的,不也上北大了?不也遇见你了?不也……”简宁打住了江心的“不也”理论,蛮横地表示:“咱们家,两个男人,我一个女人。让我高兴才是最重要的,帅帅是我生的,就得听我的。” 江心哭笑不得,他一度认为,女人生了孩子,有很长一段时间就又回到童年了,任性、蛮横、不讲理。他想过制止,可董力跟他说:“兄弟,最好就听人家的吧。我媳妇生完孩子就因为跟我呕了点气,得了半年的抑郁症。差点扔下孩子离家出走。听说这女人生完孩子都多多少少有点抑郁,可别招她。” 事儿就那么寸,正赶上第二天一个妇女抱着孩子跳地铁了。虽说是被地铁职工给救上来了,可还是把她老公、她父母公婆都给吓了半死,婆婆的心脏病都犯了。报纸上登出来,该妇女生产后3个月,患上了产后抑郁症。这条新闻让江心彻底闭了嘴。他自我安慰地说,求同存异吧。 三、想当妈 和简宁、赵小柔分手以后,蓝芸一路上都在琢磨幼儿园的事。蓝芸不是不想帮忙,她和简宁、小柔大学同班,偏巧他们班里就她们三个北京籍女孩。入学后,三个人一盘道,东城、西城、海淀各一个,都是重点校出来的,你的高中同学原来就是我的初中同学,她的小学同桌原来就在你隔壁班,越说越近,仨人关系越来越好。四年里,三个人住在三个宿舍,可上课的时候仨人永远挤在一张桌子上。毕业以后,简宁坚定地去实现她的纪录片理想去了,赵小柔更喜欢玩文字,提起王朔来就五迷三道,一心进了出版社,要当一辈子文学女青年。蓝芸喜欢学校的氛围,觉得自己选择新闻这个专业并不太适合,她骨子里并不愿意去跟陌生人打交道。于是,她考研了。读研、留校、当老师。稳稳当当,蓝芸自己很满意。<bdo>http://www?99lib?net</bdo> 在学校里,蓝芸教的是“新闻写作”。可她自己知道,她是学校里学出来的,什么是“导语”定义她知道,可具体到一个新闻事件应该怎么写,她其实不知道,没写过也没干过。蓝芸读研的时候就对这个事情困惑过,问导师,导师也是纯学院派,说不出真正的所以然,对蓝芸最大的帮助,只能是安排她到真正的新闻单位去实习。蓝芸去了导师介绍的一家报社,第一天就被叫着跟热线记着跑了一个车祸现场。到了事发地,120来过了,警察也处理的差不多了,该抬走的抬走了,蓝芸替那个小记者着急,要图片没图片,要人物没人物,这稿子怎么写呀?可人家小记者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去了问了警察几句,就径直跑到路口的小卖部,拉着看店的小伙子在那聊。蓝芸没过去听,她满脑子都盘算着要是自己是这个热线记着应该怎么写这篇稿子。 回去后小记者不到一个小时就交稿了,蓝芸好奇地拜读,惊异地发现这个只有杂牌大专学历的小记者,写回的稿子是如此的生动。他只用寥寥几笔交代了事故的发生、结果,更多的笔墨都是在说这个路口这个月以来已经发生了多少起车祸,其中又几起是见血的,有几起是车与车之间刮蹭的。这些数据都来自与小卖部小伙子和他同伴的观察,而且小记者还询问了附近的居民,大家一致说,事故多发是由于路口的盲点造成的。大家还建议有关部门如何整改,把哪个违章建筑只要拆了,就会大有好转等等。 蓝芸后来和简宁、赵小柔感慨:“我这七年是白学了!”留校当上老师以后,为了不让自己的学生也“白学”,蓝芸分批分拨地请当年的同学们回来讲课。按说这是大学里不允许的,可蓝芸直接跟系主任交涉:“都是咱们学校咱们系毕业的学生,如今都工作在新闻一线,这么宝贵的资源咱们不能利用吗?我每周5结课,拿出一节课来让学生们听听课本以外的学问,不也是为他们好吗?” 蓝芸在系里一直以“肯干、低调”著称,漂漂亮亮的北京女孩子,很少能有蓝芸这样呆在一个岗位上不寻思别的。而且蓝芸平常说话都不大声,只有上课的时候才出现,没事根本不往系里跑,这种低调的形式作分很受系里领导欣赏。这回,是系主任第一次被蓝芸堵在办公室里讨论工作,有点惊讶,有点感慨,最后还有点欣慰——蓝老师还是很有想法和追求的嘛。系主任点头了,简宁、赵小柔和其他同学们就都能来大学里过老师瘾了。蓝芸给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谁讲什么,讲多少内容,要不要布置作业。大家很快发现这真不是一个容易活。简宁就跟蓝芸说:“一个片子怎么拍,我只有拍的时候才知道。拍之前你让我讲,我说什么?”蓝芸说:“那你就讲讲那些拍过的。拍之前你怎么想的,拍摄中间因为什么你又怎么改变思路的,最后剪辑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做的?” 在蓝芸的指导和督促下,简宁不敢马虎,详细地分析了一个自己拍摄的片子,重新写了分镜头脚本,还特认真地写了导演阐述,还召集全组的姑娘们帮她一起回忆,当时拍之前怎样、拍之中怎样、最后又怎样。拿着这摞厚厚的教案走上讲台,简宁的感觉好极了,一堂课根本不够用啊。下课了,学生们还围着简宁问这问那,还有人直接说:“简老师,我能到您那去实习吗?”简宁为人师表的满足感一下子就涌现出来,拉着蓝芸说,以后这事我还来,太过瘾了。蓝芸也笑着说:“那你以后回回都得这么备课才行。你以为当老师容易啊。” 后来,蓝芸不断介绍学生到简宁那去实习,简宁不仅来者不拒,还接待地特热情。分派业务最好的编导带学生,每天中午自己掏钱管他们一顿饭,亲自带着他们去机房剪片子,真是手把手地教。有几个跟着简宁老师实习的学生后来一毕业就进电视台了,进门就上手,一点不发怵,回学校看蓝芸的时候,还不忘念蓝芸和简宁的好呢。 蓝芸和简宁,再加上一个赵小柔,基本上三个人之间不用说什么“感谢”之类肉麻的话,每个人都可以把困难、问题拿出来供大家分享。有时候,男人之间的仗义是假的,它有很多具体的细节影响着仗义的程度。比如,如果都是一个行业的,都在一个级别上,都挣着差不多的钱,那这样的朋友之间就很难互相帮助了。男人的仗义一般都体现在“救急不救穷”上,有点居高临下的小施舍,那感觉最好。别的,还真不好说。 但是女人不一样。女人的友谊要么脆弱的不值一提,要么坚不可摧。蓝芸从一开始就认定自己必须帮这个忙。她犹豫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去帮这个忙。想来想去,她只能去问系主任。当了3年老师,她没有为私人的事跟系主任开过一会口。反正现在也不分房了,还有什么事值当地去找领导呢。 系主任是个50出头的老头,教中国新闻史。课教的好不好不知道,反正现在也不带本科生了,带几个博士、硕士,都是小范围上课。不过人很和善,见到很多年轻的小老师都是一脸笑容、慈眉善目的。这两天老头有点发愁,就一个加州大学访问学者的名额,校党委书记来了电话,推荐自己的学生、如今在系里教广播电视新闻理论的副教授张力;副校长来电话,很含蓄地推荐了都53了、可还没评上教授的王仁之。系主任自己呢,比较倾向于年轻老师蓝芸。虽然她年轻没资历,可教学有想法,为人低调肯干。最重要的是,蓝芸去交流一年,回来能给学生带来更新鲜的知识。让王仁之去,回来就该退了,去也是白去。张力呢,系主任一直觉得他太过活跃,过多地参加电视台、电台的策划班子。按理说,让老师们去开拓一下视野这无可厚非,尤其还是在本专业内,但是为了这个把学生丢在一边就不妥了。有学生反映,张老师经常无故缺课,大家都到教室了才发现,这堂课改由张力的研究生上了。研究生给本科生上课,那能压得住吗? 系主任也从侧面打听过,张力在外面“策划”的电视栏目达到8个之多。这每个栏目每周开一次策划会,就得有8个半天出去了。张力哪还有时间给学生讲课?不过据说电视台还是很肯定张力的智慧的,由他详细策划的节目收视大多还不错,所以这两年张力的策划费也是水涨船高,已经不屑于出席个节目研讨拿那几千块钱的车马费了。张力现在基本上就是电视台不在编的职工,据说,在一两个节目里,他拿的是主编的钱。简宁跟蓝芸说过,现在电视台主编的平均的月薪是6000元,张力一个月当俩主编,一万二,还有那6个栏目呢,简宁给蓝芸算过,张力每月从电视台挣3万。有这3万,傻子还去上课。 现在,张力联排别墅住着,奥迪A4开着,挡风玻璃上有电视台和大学两个车证。据说,现在又跟《天下讲坛》密切上了,正筹划着上《讲坛》讲课呢,题目好像是《墨家的救世理想与儒家的心灵鸡汤》。 对于这样一个财富和名誉的先行者,蓝芸心态的平和是赵小柔不能理解的。蓝芸说,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出席策划会这种场合,除了对着学生和自己特别熟悉的人,蓝芸基本上不讲话,她觉得侃侃而谈是件很累心的事,不喜欢。对钱,蓝芸说自己现在过的也挺好,张力有联排别墅,指不定谁还有独栋呢,眼红不过来。再说人家是男的,自己是女的,他挣钱天经地义,自己实在没有这个必要。蓝芸说这话的时候,并只知道张力是访问学者的备选之一,她要是知道了,心态就不会那么平和了。 蓝芸这个时候找系主任,把老头吓了一跳。他以为蓝芸也是为了这事来的,自己虽然有倾向,可平时并没有表露过呀。如果这会蓝芸来探听消息或者表忠心什么的,还真挺难办。蓝芸开门见山,说有件事想麻烦系主任给问一下。老头更紧张了,不过脸上笑容依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自己也是欣赏蓝芸的,她说什么就先接着吧。蓝芸说,自己和校行政领导实在不熟,这件事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老头心说,你以为我就能说上话吗?那也得看什么事啊!蓝芸说,您看,我来系里三年了,没为自己的事跟领导张过嘴,这事我还真不好意思。老头想,不好意思,就别说了吧。蓝芸说,但是这事对我挺重要的,我还是得求您……系主任只能想怎么办了。最后蓝芸说了,简宁您知道吧,也是咱们学生,跟我同班的。这几年尽给学生们义务讲课了,还收了好多实习生,给我们的帮助特别大。现在她有点困难,孩子今年上幼儿园,联系好的突然不行了,想问问咱们学校的幼儿园。我实在不认识人,您能不能帮我问问? 系主任长出一口气。看着蓝芸有点疑惑、有点期待的眼光,老头很释然地说,“没问题,我帮你问问。不过,我跟管幼儿园的行政部门也没接触过,不是咱们老师的孩子,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操作。我先打个电话咨询咨询,完了给你信。”蓝芸很感激地看看老领导,出门了。系主任缓了一下神,忽然小小地谴责了一下自己,小人之心了啊。 蓝芸晚上到家就接到了系主任的电话。老头很认真地咨询了有关部门,人家的答复是这样的:原则上,附属幼儿园优先考虑教职工的子女。目前这个时候,招生都已经结束了,如果要插班进来,也只能是教师的第一代子女。也就是说,如果帅帅是蓝芸的儿子,那这个问题就可以开口子;如果不是,就不行。当然了,原则上每个老师只有一个进附属幼儿园、附属小学、附属中学的名额,你蓝芸要是自己用不着,这个名额可以让给别人,那样的话就要交两万块钱。钱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个待遇了。 蓝芸放下电话楞了半晌,系主任在电话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蓝芸啊,把情况跟简宁说一下吧。不是你不帮,你这刚结婚,万一哪天要了孩子,自己的问题也得解决啊!简宁不会不明白的。”蓝芸挂了电话,就拿定了主意。这个忙自己真是无能为力了,蓝芸以后也要有自己的孩子啊?到时候自己的孩子还得用这个可怜的名额呢。她有点生学校的气,一个老师就给一个名额。不知道现在好多独生子女都可以生两个吗?怎么这么不人道呢? 蓝芸一个人坐在那生闷气,结婚半年,她老公严道明已经习惯了老婆一个人安静的样子。每次看到她沉默,自己只会问一句:“有事吗?”回答是“没事”就完了,有事,蓝芸会说。今天看见这样,严道明又问了一句:“有事吗?”蓝芸说:“啊,是简宁儿子上幼儿园的事。” 严道明坐在床边上听完老婆的叙述,沉默了一会,跟蓝芸说:“要不,就把这名额给简宁吧!”蓝芸很诧异地看着他,说:“那以后咱们怎么办?咱的孩子上哪啊?你知道我们学校的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全市最好的吗?”严道明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说,咱们一定要孩子吗?……”蓝芸更诧异了,问:“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想要孩子吗?结婚的时候你怎么没提过?”严道明赶紧用玩笑找补:“不会吧。我说不想要孩子你就跟我离婚?”蓝芸生气了,说:“我就是想要孩子。只不过我觉得现在有点早,但是我迟早会要。你不能剥夺我当母亲的权利!”严道明赶紧哄,他比蓝芸大10岁,当初看上的是蓝芸有一种同龄姑娘不具备的稳便和沉静,但是后来处着处着才知道,蓝芸也是有脾气的,而且很犟,属于那种要不不往心里去,去了就出不来的。 严道明好歹哄着蓝芸去吃饭了,说这事以后再议。蓝芸心里可跟搁了块石头似的,吃了一顿索然无味的饭。第二天,蓝芸迫不及待地给简宁打电话,她无需和简宁隐瞒什么,她实话实说就对了。果然,简宁在电话里一口否定了严道明的方案,很坚定地说不行。简宁说:“不能为了帅帅把你的路给堵死了。你以后有孩子怎么办?我不能冒这个险。反正我也想开了,大不了让帅帅在家再多呆一年好了,反正给月嫂和交幼儿园的钱都差不多。”简宁这句话又像是说给蓝芸的,又像是安慰自己的。蓝芸说:“真是的简宁,没帮上忙。”简宁说:“我这是有病乱投医,帮不上是正常的,谁那么巧就能认识幼儿园的人啊?没事,我自己再想辙吧!” 四、死马当活马医 江心看着简宁闹心,自己也跟着闹心。问问周围同事,凡是有孩子的都是从幼儿园就开始打算,上的都是示范园、区重点一类。他那套“散养”理论已经不行了。看来简宁是对的,可自己实在帮不上忙啊。自己做过两年节目,但是是生活类的,没和教育系统打过交道,一个跟“师”沾边的都不认识。问自己同事吧,能说上话的幼儿园都太远,关键是,现在都6月份了,找谁都不大好使,除非直接能和园长套磁。这事难度太大了。简宁嘴上说,大不了让帅帅明年再上。可江心知道,不到九月一号,简宁是不会死心的。 果然,在帅帅姥姥家,简宁把父母都动员起来了,让大伙帮忙想有什么人能在这时候脱颖而出、力挽狂澜。帅帅的姥爷退休前在报社工作,认识过一些人,可是如今人走茶凉,有些线索也不肯定。姥姥是没有啥社会关系的,这么多年都是靠对社会信息的时尚嗅觉,来确定家庭发展大方向的。老两口听简宁发完牢骚,就都赶紧翻电话本去了。10多年前采访的教育专家、七八年前吃过一顿饭的教委处长,这会全想起来了。一个一个电话打过去,要么停机了,要么不是这个号了,折腾到晚上9点多,俩人除了安慰简宁也没别的招。老太太又开始拿出当年的敞亮劲头,安慰闺女:“没事。明天我再去幼儿园问问,怎么就不行呢?别人家孩子都收,就不收我们?不就是想要点钱吗?妈给你出,再说了,大不了,我给你看一年。有什么可着急的?” 简宁苦笑了一把,从娘家出来,刚要打车回家,组里的小姑娘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说这周市里要开什么峰会,咱们送到电视台备播的那期节目让暂缓播出,因为嘉宾是领导不喜欢的一个娱乐明星。说他嘴巴太大,什么都说,还公然对抗过央视,这会播出会捅娄子,让咱们赶紧撤换节目。简宁一听头都大了,什么世道吗!倒霉事都排着队来!简宁说我就回公司,你们谁也别走,把采好的几集片子,编的没编的都给我调出来,能用哪期用哪期,连夜编! 简宁在车上给江心打了电话,告诉他来龙去脉。江心说你赶紧去吧,今晚我带着帅帅睡觉。家里白天有月嫂,从帅帅出生就被简宁找来带孩子,一直到三岁。就等着帅帅顺利入托,月嫂也能光荣隐退。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要无限期推迟了。 简宁赶到公司,看见三层的小楼里灯火通明,她们组的办公室更是热闹。编导小徐拽着技术小伙子不让走,好说歹说让人家留下来给加班。可干什么呢?大伙又定不了。正急得火上房的时候,简宁迈进来了。她一面伸手拉椅子扔包,一面大声嚷嚷:“都把手里的活放放。一个一个说,现在粗编出来的有什么片子?”简宁这个组做的是有点娱乐、又有点生活调查类的节目。说娱乐,是因为每期都得有个三流四流的小明星,跟着参与一下;说生活调查,是因为节目的内容又跟老百姓生活相关。什么怎么切洋葱能不流眼泪;怎么给冰箱化霜最节约时间什么的。开始公司给节目做定位,一心想娱乐化,所有的策划案都是在明星身上下功夫。简宁提出了不同想法,电视节目只有贴近老百姓才会有收视。明星才有多少?老百姓过日子的问题又有多少?明显是走百姓线路才有可能让节目维持下去。这个思路得到了公司总监的认可,但是为了试水,也为了保险——毕竟节目是要卖给电视台的,是要有卖点的,老总要求每期节目都要设置相关的明星参与环节,加强娱乐性,于是节目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这期被毙的是教大家怎么分辨新茶旧茶,节目内容没问题,出镜的嘉宾领导不喜欢。从头到尾都是他串的,改都没得该。 简宁拿着这一个月的选题单,大家你一个我一个地介绍手里正做着的活。小徐说,自己手里正做着一个牙膏的妙用,可还差一个采访。简宁问:“采访约定什么时候?”小徐说,本来是明天,可是那个专家出差了,最少也要三天以后。简宁叹口气,说:“下一个。”小何说,自己刚做了一个指导家庭垃圾分类的片子,倒是都拍完了,可是联系的那个街道有点麻烦,非得让我们采访街道主任,一个垃圾分类,他又不是特别清楚,可就得他说,我这还没剪他的采访呢!简宁问:“别的都拍完了?”小何说:“拍完了。”简宁伸手把文案要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大伙都不吭气,等着她的最后判决。两分钟,简宁看完了,把稿子给小何说:“赶紧配音吧,就是他了。那采访在线上吗?我去剪。小何、技术留下,其他人下班吧。小李,你明天一早7点赶到办公室,8点半之前把带子送电视台审、播出,知道了吗?”大伙各自领命,干活去了。 简宁自己到机房,在制作线上调出了小何采访的素材,果然,别的都还好,就是这位领导说的不太专业。不过,这位领导怎么那么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简宁稍微回忆录一下,立刻想起来了,这位领导在前年简宁刚做片子的时候也采访过,那时候他是另外一个街道的主任。哦,现在调单位了。因为认识,简宁就多了几分耐心,一句一句地记主任的采访场记,琢磨着怎么排列组合一下,就能让他的语言更顺。说实话,简宁对这位主任的印象不错,他没有架子,对他们这种影视公司的采访都很热情。当时简宁说要到基层的一个居委会去,主任还派了办公室的同志陪着;看见简宁他们是打车来到,主任还给派了辆车。就冲这些,简宁也得把这采访给剪好了,还得让领导多出几回镜。电视的好处就是这样,无论你说的多么颠三倒四,在非线上,用鼠标挪一挪,就顺理成章了。 简宁三下五除二把采访剪好了,就是有点地方声音接好了,可画面不连贯。简宁把小何喊过来,问:“还有画面?找几个给贴上,采访声音我剪完了。”小编导早就熟悉了简宁的快手作风,赶紧调出素材,鼠标一点,简宁眼睛都亮了。 小何拍的垃圾分类不仅有民居,还有学校、幼儿园。最最关键的是,小何拍的就是把帅帅拒之门外的幼儿园。在画面上,简宁看见那天在电话里冷冷拒绝了自己的园长,正满脸笑容、慈眉善目地手把手地教小朋友们“把电池要放在这个黄色的桶桶里;把你们的糖纸、冰淇淋盒放在绿色的桶桶里……”简宁抓着小何问:“这幼儿园你是怎么联系的?”小何一头雾水地说:“是我们采访这个主任给联系的。我们先去他那个街道,完了我说想拍个学校幼儿园什么的,您不是说多拍点孩子能让咱们片子更生动吗?”简宁点头不断,说:“是是是。我是说,那个主任怎么认识这个幼儿园的?”小何说:“这个幼儿园就在这个街道地面上啊。那主任当着我的面给园长打的电话,听着他们老熟了。”简宁由仔细地看了看素材,才发现小何拍的正是她们家所属的街道。天不绝我啊!简宁在机房的椅背上仰天长叹,吧小何和技术吓了好大一跳。 简宁从小何那要来了主任的电话,她自己也曾经有过,但是中间丢过两个手机,好多号码都跟着电话一起烟消云散了。简宁拿着这个电话号码,手直发抖,现在已经快晚上12点了,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打电话是不好的;可是这事在简宁看来,分分钟都是命啊。简宁豁出去了,给主任发了一条短信: 吕主任,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瀛海影视公司简宁。前年,我去您的街道采访过您,您给我提供了很多帮助,一直很想感谢您。今天去您那里采访垃圾分类的小何,是我现在的部下,看到您到我们街道当主任了,我特别高兴。这么长时间没见,有件事想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儿子今年三岁,已经在梦佳幼儿园报名了,结果昨天突然告诉我不行了。听说是名额有限,您能帮帮我么?交钱也可以,我都准备好了。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我知道,现在已经6月份了,您一定也很为难。不管怎么说,先谢谢您了。简宁 这是简宁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求人。短信发出去,简宁就蜷在沙发里了。她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可不管是什么样,她也要试一试。简宁突然觉得好累啊,想给江心打个电话,一看已经12点了,江心一定搂着帅帅睡觉了,别打扰他们了。简宁自己也想躺一会,采访剪好了,小何正在指挥技术铺画面、配解说,三十分钟一个节目,都完成下来怎么也得到凌晨了。可是简宁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吵得她自己都睡不着。 五、大师 如果没有临时的片子要赶,简宁是标准的“宅女”。下了班是一定要回家的,即使儿子不在家,她也会定点回家,赖在屋子里不出门。蓝芸就更别说了,天生好静,除了跟简宁、赵小柔吃饭逛街,别的爱好基本没有。偶尔看看电影,还专门挑那些人少的电影院。赵小柔不行,天生玩不够。和简宁、蓝芸聚会,这只是她娱乐的极小部分。赵小柔有不同的圈子,k歌一帮人,打牌一帮人,泡夜店一帮人,游泳一帮人,一周七天,赵小柔保证天天有项目。说来也是家在北京,可赵小柔她妈想见她一次,比去美国还难。 此时的夜里12点,简宁在机房窝着,蓝芸在家沉着,赵小柔被罗阳约出来,在夜店里泡着。罗阳和赵小柔、简宁、蓝芸是大学同学,现在在电台主持旅游节目,声音极具磁性,上学的时候大伙都问他,干嘛不考广院播音系。罗阳把嘴角撇的巨高,说:“那是念书的地方吗?我又不想当话筒架子。”男生们啧啧称叹,说罗阳有理想。女生们不言声,只有赵小柔大声地鄙夷:“切!你倒是想当!初试就得被唰下来,也不看看,就这模样,还播音系呢!” 这是赵小柔和罗阳的第一次交锋,罗阳被说中心事,败下阵来。罗阳家是东北的,可很难得是罗阳没有东北口音。这要得益于罗阳他妈。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沈阳铁西区著名的业余主持人,工厂、街道逢年过节搞个联欢团拜,都是罗阳他妈登台报幕。罗阳小时候,他妈坚决不让他爸在家说东北话,罗阳的每一个发音都是老妈亲自教、亲自纠正的,一点大茬子味都没有。再后来,罗阳他妈也教不了了,就让罗阳拜新闻联播的罗京为师,在罗阳上小学的时候,老妈就逼着他每天都得看新闻联播,还蒙他说,罗京是他二大爷,你得学说你二大爷那样的话。上学一天,尽跟同学老师说东北话,下学会来就得清清耳朵、换换口儿。罗阳就每天跟着他二大爷学发音,看他二大爷播新闻,一方面,普通话说的贼溜;一方面也爱上了新闻事业。高考那年,罗阳他妈一心想让他报广院播音系,以后也能进CCtV播新闻联播多好啊,那样就能跟二大爷当同事了。罗阳也想。广院在沈阳设考区,他还真去了。可惜呀,声音纵然不错,普通话也达标,就是一样,罗阳的长相和他二大爷是相去万里。不能说难看,可也谈不上好看,反正长成这样要是去播新闻联播,估计全国观众能把央视的热线打爆了。最重要的,是罗阳长的有点坏,这种坏不像李咏那种,能登台;罗阳这种坏,是在生活中很吸引小女生的坏,登台说话,就差点。所以,一面试,罗阳就被刷下来了。不过,罗阳并没有太沮丧,因为他除了说话,还有另外一项二大爷带给他的兴趣:新闻。他一门心思报考了新闻专业,当然了,为了表达一下对广院不识货的愤慨,他没有报考广院的新闻系,而是考上了蓝芸、简宁她们学校,和赵小柔等分在了一个班。 大一第一学期,大伙还没太混熟,说话彼此都留个余地。尤其是男女生之间,还没建立起什么共同语言。可是罗阳和赵小柔,却是从开学第一个月就互相掐,一直掐了四年。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就是罗阳在男生堆里吹牛,赵小柔听见了,不忿;赵小柔跟简宁她们正说着什么,罗阳也过来搅和。开始两个人拌嘴,还有人给岔开;后来干脆就听着;再后来只要他们开说,听众就越来越多。用简宁的话说:“不要钱的相声,不听白不听。” 大学毕业以后,罗阳去了电台。因为普通话达到了一级甲等水平,专业又对口,就在电台当上了编辑兼主持人。这个工作和罗阳太般配了,每天拉着各路嘉宾在播音间里海聊。电台不用露脸,长什么样谁也看不见,只有罗阳颇具穿透力的声音传到千家万户。据说,有好多痴情美女每天都守在电台门口,就为了看一眼传说中的罗阳;罗阳的博客上也挤满了女网友的肉麻之词。罗阳得意洋洋地给赵小柔看,又招来了一顿奚落:“都是你自己写的吧。” 大学四年,每天不听赵小柔损自己几句,罗阳就觉得日子过得不完整。转眼大学毕业了,因为都在北京,两个人工作的大厦又相距不远,罗阳还经常找机会约赵小柔出来坐坐。蓝芸一度很怀疑两个人的关系,追问赵小柔,是不是罗阳在追她。赵小柔立马杏眼圆睁,说:“你骂谁呢!”“那怎么你们俩还老见面呢?”蓝芸问。赵小柔说:“闲着也是闲着。跟他逗几句嘴,还挺开心的。” 今天在夜店,就是罗阳下了节目以后闲得慌了,给赵小柔打电话,那头还在为住院的作者发愁呢。罗阳说:“你出来吧。听听音乐,喝点东西,这种事愁有什么用?”赵小柔没好气地说:“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有什么好处?”罗阳笑嘻嘻地说:“算我倒霉。我刚发了点钱,请你吃芒果西米露。”赵小柔就来了。 罗阳先到,找了个能看见门口的位子一坐,点好了东西,说人来了就上。不用看菜单,罗阳都知道点什么。第一次和赵小柔来这儿,她就爱上了这里的芒果西米露,回回吃,吃不够。赶上心情不好、饿了、渴了,还得再来一份芒果布丁,芒果糯米糍。最郁闷的是冬天,芒果过季,赵小柔就失去了泡店的热情,大喊着:“我的芒果季过去了!”幸好这会儿是夏天,无论多么不顺心,还有芒果顶着呢。罗阳看见赵小柔蓬着头发走进来,左肩膀上背着一个奇大的包,穿着白色大衬衫,牛仔裤。衬衫本来是塞在仔裤里面的,可是已经膨出了不少,堆在了腰上,可是远远走来,还是能看见赵小柔那一掐小腰。此时的夜店,里面坐满了美女,各种造型的,但有一样,全部都是画了妆的,浓浓地涂在脸上,帮助她们写好了各种表情。罗阳每每看到身边香气扑鼻的美女,就不自主地想起赵小柔,他总觉得那些浓墨重彩的脸上表达的东西是她们自己都不清楚的;而赵小柔的脸上写的都是真情实感。 可能坐在夜店里的人有和罗阳一样的想法。赵小柔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引来了很多人的回眸。女人的眼神里是惊讶,惊讶在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地点的女人居然不饰妆容。男人的眼神里是惊喜,终于看到了一个真的、原装的美女。赵小柔坐下就说:“渴了渴了。你大晚上不睡觉,又闲得吧!”罗阳就笑,说:“我好心好意请你吃芒果,不能这么狗咬吕洞宾吧。”赵小柔自顾自地抱怨,说:“还是你的工作好。这个嘉宾不来,随便换一个就行。都不来,你自己在那胡说也没人管,还有人夸你是脱口秀呢。你说我这个祖宗作者,眼见出书了,这人进医院了。包装、发行、宣传全做好了,这让我咋弄啊?”罗阳亲自从服务员的托盘上把芒果西米露端下来,放在赵小柔跟前。赵小柔低头猛吃,罗阳自顾自地说:“我认识一个大师。怎么样,我让他给你算算,看你这位大作者能不能这两天出院?”赵小柔头都不抬,呵斥:“封建迷信!”罗阳又开始山呼海啸,说:“真的真的,这大师可灵了。人家不是专业玩易经行骗的,人家是我一个哥们,报社的编辑,业余爱好这个。我见他算的最准的,就是生孩子。”赵小柔都快喷了,说:“生孩子他算的准?算什么时候生还是什么时候怀啊?”罗阳一愣,说:“算这个干嘛?不是算的这个。”赵小柔说:“我看也是。这要是算的准,那孩儿他爸就得想想了,这孩子是他的还是那大师的呀!”罗阳也喷了,赶紧说:“别乱说啊,这是对大师不敬。人家算的是性别,让他一算,男的女的就知道了,倍儿准!”赵小柔直翻愣罗阳,说:“你有点文化没有。B超一看就全知道了,用他算?”罗阳说:“那不得几个月才能看嘛!人家这是刚知道怀孕就找他算的。听说是只要把坐胎的时间告诉他,最好是准确时间,还有地点,据说最好把有没有太阳,有的话在什么位置都告诉他,他就能算准。”赵小柔嘴里的芒果都要喷出来了,说:“谁这么变态找他算,暴露隐私啊。什么时候坐胎这种事也能宣传啊?还时间地点都说,你认识的人都是神经病吧!” 罗阳自己也乐了,说:“管他呢,让他算算,你不就踏实点吗?要不也是干着急。”赵小柔说:“他要是这么有本事,你让他给算算简宁她们家儿子上幼儿园的事吧。这个算准了,再算我的。”罗阳说:“简宁儿子都该上幼儿园啦?真快!出啥问题了?”赵小柔把大概经过跟罗阳讲了,一边讲一边替简宁生气,说:“你说这算什么事啊?这会儿说不要人家了,早干嘛去了?从来没见简宁这么着急过,我都替她上火。”罗阳说:“她老公没办法吗?”赵小柔说:“别提她们家江心。刚结婚的时候吧,简宁什么都听江心的,我们也觉得,找这么一个大哥挺好,把生活都给安排了,自己享受就完了。嘿,这一生孩子,全家大小的事怎么都成了简宁的了?明明生了一个儿子,这回好,养了俩!”罗阳越听越乐。赵小柔还在那自顾自地说:“你每天做节目,认识那么多人。有没有啥教育口的?能给帮上忙的?都是老同学,能帮帮一把,别在旁边看风景儿!”罗阳赶紧表态,说:“我哪有!我倒是天天做节目采访,可我做的是旅游节目,尽跟导游旅行社打交道,哪认识幼儿园的呀?要不问问简宁看上哪个幼儿园了,我这就去出卖色相,泡一个美女老师回来,把简宁这事给办了。泡不回来,我一辈子不见你们!”赵小柔要不是念在公共场合,早就把手里的杯子碗都扔罗阳身上了。她气的冲他嚷嚷:“就你那模样,还美女老师,看门大妈都不要你!” 跟赵小柔分手以后,罗阳按耐不住地给他那位大师朋友打电话。简单说了一下赵小柔目前的困境,问大师能不能给算算。大师虽说是大师,可正经还算是罗阳的哥们,很痛快地答应了。他跟罗阳说,你让你那朋友找三枚五角钱的硬币,扔六次,把每次那面冲上记下来告诉我,我这就给你算。罗阳赶紧给赵小柔打电话,嘿!人家关机了。罗阳这个急啊。又给大师打电话,大师说,其实你扔也行。不过,第一你要真信。这东西,信才灵;第二,你得跟你那朋友连心,那样你帮他算才有用。罗阳赶紧找硬币,找来找去,还差一枚五角的。赶紧换鞋下楼,跑到对面小超市里跟人家换钱。人家给您5个一角度行吗。罗阳说不行,我就要五角的。要不是天天见面,和店主混了脸熟,人家真不侍候他。翻了半天给找出个五角硬币,罗阳揣着跑回家,很虔诚地把三个硬币都洗干净、擦干净,这才开始抛,抛掉时候,手还微微发抖呢。 按照大师说的,哪面是阴,哪面是阳,罗阳很仔细地给记在一张纸上。完事给大师打电话,说了一遍还觉得不稳妥,又给人家详细地发了短信。大师回信:收到,算好后明日告知。罗阳这才踏实,一头倒在床上仰望天花板。大师说,要和小柔连心,才能帮她算的准。自己和小柔,连着心吗? 六、这年头还有人相亲 虽然简宁很理解蓝芸,明确地说要自己想辙,可蓝芸在通话的那天晚上还是失眠了。她翻来覆去地想老公严道明的态度和眼神,他是什么意思呢?如此大方地想把名额让出去,显然是不打算留着自己用啊。连简宁都说,不能断了蓝芸自己的后路,怎么严道明就敢断呢?当初结婚的时候,你情我愿,从来没想过要讨论这个问题;如今,是不是要正式地谈一谈了?蓝芸回想着第一次见严道明的情景,很老土的,是自己父母的朋友周阿姨给介绍的,说小芸研究生毕业了,得考虑个人问题了。蓝芸的父母也替女儿着急,25了,常在一起玩的简宁都结婚了,蓝芸也该考虑考虑了。这么多年除了念书,女儿的情感生活一片空白。上大学以前,没男朋友对女孩子来说是件好事;可大学毕业以后,这样的女孩就成稀有动物了。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这闺女有啥毛病呢! 蓝芸就是听了爸妈的动员以后去见的面。之前周阿姨说了,严道明是一家高新技术企业的老总,公司规模虽然不大,可注册在中关村,又是做It的,很有前途。严道明自己也是硕士出身,西安交大毕业,本来毕业后是可以留校的,可是自己不甘心,想出来闯一闯,就只身到北京闯天下了。现在,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公司运转正常,虽说不上是多大的款,可也能保证丰衣足食。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终于有时间、有条件考虑自己的事了。周阿姨的老伴是他们公司聘请的专家之一,严道明常去他们家做客。女人的天性就是好做媒,自从知道了严道明还是单身,周阿姨立刻在脑子里把认识的女孩过了一遍筛子。最后,她觉得蓝芸是最理想的人选。学历相当、男才女貌,就是严道明比蓝芸大了整整十岁,可这有什么关系?人家是老总啊!就这一条,甭说大十岁,就是二十岁也不是问题。 严道明看见周阿姨这么热心,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周阿姨问他自己的情况,他就交代说自己是西安人,西安交大的研究生,今年35,独身,有房有车。周阿姨又问他的要求。严道明想来想去,很认真地说:“不要太漂亮的,不要太年轻的,要懂事、沉稳,有正当职业。”周阿姨听见这几条真是心花怒放。此时的蓝芸正好留校当老师,大学教师,这职业够正当吧!懂事、沉稳,周阿姨是看着蓝芸长大的,从小就夸这姑娘真是文静,说话都不大声,从来不到处疯跑。不年轻不漂亮,这事可不能听男人的,这话嘴上说说可以,真见了面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要真给介绍一个年老色衰的,他敢扭头就走。蓝芸可是既年轻又漂亮,而且是让人看着放心的漂亮,跟“轻浮”俩字不沾边。周阿姨心想,我就不信严总瞧不上。 还真如周阿姨所料,见第一面,严道明就看上蓝芸了。蓝芸呢,对严道明看着也挺顺眼。但是她不知道,她的感受和严道明是完全不一样的。对她来说,这是人生的第一次相亲。这个经历她甚至不好意思和简宁、小柔讲。她从心底觉得这种方式很落伍。她眼见着简宁享受着江心的追求,赵小柔浸泡在自己的单身情歌里,没有固定男友,可身边的追求者也没断过顿,自己却没有被异性追求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上大学的时候也反思过自己:要说不够开朗?其实也没到自闭的程度。是自己太孤傲了?她自问比赵小柔可是谦逊多了。其实,她们三个都是漂亮女孩,简宁的性格大大咧咧,有一点中性、有一点硬朗,很容易被男人从哥们过渡成女友;赵小柔凌厉拔份,很容易挑逗男人的征服欲。蓝芸则有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文静,在还没长熟的大学校园里,这种气质不会被毛头小子接受,蓝芸能吸引的,正是严道明这种有经历的男人。 严道明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在生意场上摸爬多年,虽然自诩是搞技术出身,但是场面上的功夫也是要做的,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是不是冲钱来的,经他三两句话一试就能露底。初次见面,蓝芸给他的印象很好。这是他以相亲的身份见过的、唯一一个没化妆的女孩。他当面说出自己的赞赏,蓝芸居然脸红了,她很认真地解释因为自己实在不善于这个,而且已经当老师了,站在讲台上上课,还是素面朝天的好。严道明看出来蓝芸的紧张,赶忙解释,说自己欣赏的正是这种素面朝天。严道明说完就发现,蓝芸的脸更红了。 傍晚分手的时候,严道明试探地想送蓝芸回家,蓝芸礼貌地拒绝了,说时间还早,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可以了。把蓝芸目送进地铁站,严道明很坚决地给周阿姨打电话,说自己很欣赏蓝芸,想进一步交往,拜托周阿姨问问蓝芸的想法。严道明熟知相亲的每个步骤,他甚至有点急切地想知道蓝芸对自己的看法。他不敢说,一次见面就能锁定自己要找的人,但是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蓝芸距离他的目标很近很近。 蓝芸还没到家,周阿姨的电话就来了。周阿姨兴奋地告诉蓝芸妈,自己的眼光有多么精准,严总对小芸的印象有多么之好,现在,成不成,就听小芸一句话了。蓝芸回到家,气还没喘匀,爸爸妈妈就围上来问东问西。老爸关心这人工作情况,性格如何,家庭怎么样;老妈问的是高矮胖瘦,显不显老——毕竟比闺女大十岁呢。蓝芸一一解答,实话实说。最后老妈转达了周阿姨的意思,问蓝芸的决定。蓝芸犹豫不决地说:“就是不讨厌。长的还行,说话也还行,别的没有了,没什么感觉。”老妈着急说:“这倒是行还是不行啊?”老爸说:“当然是可以交往了,刚见一面,你让姑娘说什么呀?有这个印象就不错了。” 后来蓝芸跟简宁说起这次见面,简宁也没相过亲,实在无法和蓝芸感同身受。不过简宁可以去打听,身边还有好多热衷相亲的人呐。打探了一圈,简宁向蓝芸汇报:“这个结果已经是相亲里的上上签了。99%的人相亲,都不想再见下一面。你这边‘不讨厌’,他那边‘很满意’简直就是上天作美!”有了简宁的鼓励,蓝芸才排除了心理的别扭,应邀赴了第二次、第三次约……到结婚那天蓝芸还想,要是当时问的是赵小柔,估计俩人早吹了。她都能想到赵小柔会说什么:“没感觉还处什么?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吗?”蓝芸想这大概就是命吧,自己潜意识里说给简宁听,大概就想寻求一种支持,也许,自己早在另一个时空里就看上了严道明,只不过在这个时空的身体还不知道。所以冥冥中她把倾诉的对象选择了简宁而不是小柔。 两个人的婚姻属于水到渠成那种。严道明从一开始,就把蓝芸作为结婚对象来交往。他不承认这是功利心,他只是认为,自己的年龄不小了,已经不想再风花雪月地追女孩,他就想尽快稳定。之所以一开始就拒绝年轻漂亮的姑娘,是觉得自己肯定无法满足人家。没有精力玩浪漫,没有心思献殷勤,他有时候也觉得蓝芸跟自己是委屈了一点。不管怎么说,自己是蓝芸交往的第一个异性,她全然没有恋爱的经验,所有都要靠自己的引领,她在内心深处一定也是向往浪漫爱情的。他们连婚都结的是那么低调。严道明去西安把自己的父母接来,和蓝芸的爸妈一起吃了顿饭,之后两个人选了一天去登记。这婚就算结了。之后,严道明给自己公司发了点喜糖,蓝芸给系里发了糖。简宁和赵小柔是作为特别嘉宾被邀请的,蓝芸、严道明请她们吃了顿饭。简宁嘟囔着怎么也应该穿一回婚纱,照个婚纱照什么的。赵小柔更不吝,拉过蓝芸的手就说:“我说严总,我以为你得送一多大的钻戒呢?怎么连个圈儿都没买呀?怎么说我们蓝芸也嫁了一个老总,不能让我们这么寒酸吧!”严道明赶紧笑:“不敢不敢。我这叫什么总啊?再说不是我不买啊,是蓝芸不要!”蓝芸也说是,她觉得那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不重要。小柔说:“你这老公真够实诚的。老婆说不要,你就不给买。还是舍不得吧!”简宁笑着说:“新婚燕尔,这些东西就不重要。就怕过几年,蓝芸想起来了,你严总就得补上。”小柔说:“就是就是。本来一个半克拉的就行了,到那会儿就得一克拉。蓝芸,咱还不要什么周大福周生生啊,咱就帝梵内,少于十万不行。”那天的饭桌上,严道明脸上在笑,可心里有点颤。多多少少,他也觉得蓝芸嫁的有点委屈,自己做的太低调了。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真是蓝芸第一个男人的时候,他更紧张了。他清楚地记得,登记之后,蓝芸第一次住进他家的晚上,他一直能感受到蓝芸异常紧张的心速。在他的环境里,他的控制下,蓝芸完全是无助的。他让蓝芸了解了女人的另外一个身体,看到蓝芸的慌乱、紧张,他甚至有点埋怨自己,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小女人。 第二天一早,严道明拉着蓝芸去房地局做了一件事,把房子的名字改到了蓝芸名下。蓝芸还没从女性角色的转变中醒来,思维仍然处在紧张之中。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房子明明是严道明的婚前财产,是属于他自己的财物。严道明把房本交到蓝芸手里,说:“从今天起,我,还有房子就都是你的了。你是我们共同的主人。”蓝芸热泪盈盈地看着严道明,回想着简宁说的婚纱、小柔要的钻戒,让它们都统统见鬼去吧。 七、峰回路转 早上8:30,简宁的手机响了。简宁反射似的从沙发里弹起来,第一反应是节目又出问题了。拿起电话顾不上看号码,简宁气喘吁吁地就“喂”上了。那头是个微笑的声音:“简宁啊,我是老吕。”简宁的心速加快了,结结巴巴说:“吕、吕主任您好,我给您添麻烦了。”吕主任笑呵呵地说:“我昨天很晚才看见你的短信,干嘛那么客气啊!我一会就去给你问问,不过呢……”简宁赶紧说:“吕主任,您千万别为难,是在不行就算了。”吕主任又笑了,说:“为难到不为难。就是时间确实晚了点。这样,如果这家幼儿园不行我再给你问问别的。我们这好几家幼儿园都还不错嘛!”简宁赶紧哈腰称谢,连声说:“那更好了。您说那家都行。这会儿了,只能是人家挑我们,我们不挑人家。”吕主任跟简宁要了帅帅的名字、性别、年龄,就挂了电话。简宁眼睛都湿了,自己对自己说,人家能打来这个电话已经是意料之外了。如果以后没有回音,也不能再去问了,实在太冒失了。 早上9:00,罗阳的电话也响了。大师朋友经过小半宿的观天象、掐指算,终于算出了个“爻”。罗阳说:“兄弟,你就别跟我拽了。什么‘要不要’的,你就直接说,这到底什么意思。这书能不能顺利出,这老头能不能两天出院?”大师直叹气:“跟你们这帮没文化的真没法沟通。你这是把我当算命的了。”罗阳乐了:“您不就是算命的嘛?”大师又叹了一口气:“我们这是传统文化。用谋事,古来有之;我们有掐算的能力,可我们不是测字的骗子。”罗阳说:“是是是。您老身上扛的是继承传统文化的大旗,您做的是特深的学问。可我无知啊!麻烦您就别用术语了,您麻利地赶紧把结果告诉我就行了。”大师这才娓娓道来。总之呢,这人,一时半会是出不了院了。但是!但是赵小柔不会因为这事有什么影响。因为,她将要立刻面对下一个重要的任务。而且,这个活,对小柔来说,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罗阳听的是云里雾里,大师说的是云山雾罩,基本上和说评书用的是一套语言系统,已然忘记了身上扛的传统文化的大旗,自由发挥了不少内容。罗阳放下电话,想给赵小柔打,转达一下大师的主要意思。可转而一想,自己这不是找骂嘛。如果真如大师所说,这个作者的书黄了,那赵小柔肯定得急着忙着找下一本。至于是不是天上掉馅饼,那得看怎么说。就算是,赵小柔自己不承认,这是也不是;如果大师根本就是糊弄事,自己刚打完电话,人家那边出院了,书如期出版,那自己在赵小柔这儿可是栽大了。思忖来思忖去,罗阳想干脆不说了,本来小柔也不信,自己这么上赶,真不是买卖。 罗阳幸好没打这个电话。赵小柔从早上一起来就开始上火。作者家属打来电话,老头肯定是一时半会不能出院了,书稿呢,其实只差了一个结尾。但是老头是大学者,这个结尾只能自己来,让学生捉刀,他不齿。和出版社毁约,又不忍。老伴颤巍巍地给赵小柔打电话,说:“赵编辑,您看这事……”赵小柔能说什么?老头是出版社揽了好几年才给揽过来的一个作者。虽然老头的前几本书都不是太畅销,但老头在学界的名字响。每次出书,都有好多粉丝前去所要签名,每次签售会都挺好看。以前老头的出版社还动不动就给组织个讲座什么的,老头坐在那,俨然就是国学泰斗,讲什么都有人喊好。出什么书,都有媒体追着报。虽然老头那套东西并不大众,可如今什么年代?好什么的没有?甭管书卖的怎么样,反正每次出来的内容天涯上都有人讨论,夸的是真夸,骂的是真骂。热闹啊。要不是那个出版社换了总编辑,没太把老头当回事,老头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换场子,被赵小柔两次登门就给搞定。当然了,赵小柔的功夫也没少下,知道老头的老伴腰椎不好,儿女又都在国外,是她跟闺女似的陪着去医院,找大夫。那些日子,老太太每周要做两次牵引,都是赵小柔陪伴护理。自己当了大半年的使唤丫头,就是为了把老头笼好,把这本正写着的书揽过来。谁知道啊,人算不如天算,本来社里领导都已经乐出了泡泡,大会小会都夸过赵小柔一遍又一遍了,这时候,老头住院了。赵小柔一边又开始扮演使唤丫头,一边还不能露出一点焦急情绪,真是苦啊。 放下电话,赵小柔做了几个深呼吸,给社长打电话,汇报情况。让小柔有点惊讶的是,社长今天情绪不错,还没听完小柔说的情况,就急急打断她说:“小柔啊,别着急了。我看这个事先放一放吧,反正老头已经答应把书给咱们了。咱们就把君子当到底,人家什么时候完全康复了,什么时候再说吧!”赵小柔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往动不动就骂人的社长今天好和蔼啊。小柔刚接了一句:“那咱们的宣传、设计方案就都推迟了?”社长忙忙叨叨地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你现在赶紧到社里来找我,昨天我刚拿到一个好项目。绩优股啊。咱们社里就你业务能力强,会笼络作者,你赶紧来,这活就交给你了。所有的宣传、设计,改头换面。推这本书就行了。赶紧来啊,我这就到!” 赵小柔不敢耽搁,赶紧换衣服下楼打车,跑着就进社长办公室了。社长一看见她,笑靥如花,说:“小赵啊,我这次拉来的可真是个宝啊。你知道《天下讲坛》马上要上的是个什么人?”小柔用眼神问:“什么人?”社长自顾自地说:“一个帅哥教授,张力。他这周三就开奖了,讲的是什么‘墨家儒家’的。不管他讲什么了,反正我很看好这个人。昨天我跟他见了个面,他已经同意把他的讲稿给咱们社,出书了。”赵小柔说:“他那稿子您看了么?”社长说:“这还用看。你不知道《天下讲坛》讲什么都有一帮人追么?以前那几个,书都出的火火的。我是一直盯着这块肥肉啊,可以前那几个教授都有自己大学的出版社,人家不正眼看咱们啊。现在这个张力,是不正眼看他们学校的出版社,聊了几次,就给咱们了。来来,这是他联系方式,你赶紧跟他联系。听说他是录一次节目讲四期。人家是拿着所有成稿才敢上电视,他是现上现写。年少轻狂嘛,你督着点,争取让他赶赶进度,最好在电视没播完的时候,咱们就能出书。” 赵小柔接过名片一看,自己学校自己系的,和蓝芸应该是同事。只是自己上学的时候没听说过这个人,想必不是师兄,可能是别的学校上学、分到这里的。赵小柔答应着出来了,不管怎么说,自己这边可以先喘口气了。听社长说,这教授年轻轻的,不至于也写着写着就住院了吧,那自己可真是背到家了。 下午四点半,江心给简宁打电话,怎么打打不通。江心这才想起来,简宁这个时候一般都在机房,机房是有屏蔽的,手机经常没信号。江心又给简宁办公室打,有小编导接了,果然简宁在机房。江心说:“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她,我有事找她。”一会,听着简宁喘着气来接电话了,江心急急忙忙兴高采烈地说:“简宁,幼儿园园长给我来电话了。说有一个孩子因为爷爷奶奶不同意他上寄宿,退园了。她觉得咱们帅帅素质不错,就通知咱们去了。你听见了吗,咱们帅帅可以上幼儿园了。”简宁楞了几秒钟,忽然反应过来,是吕主任的电话起了作用。她在电话里跟江心半撒娇半抱怨地说:“你真以为是掉馅饼啊。是我找了人!看来人家真给帮忙了!”江心说:“我说呢!还是我老婆厉害!晚上我得好好慰劳慰劳老婆,想吃什么?”简宁忿忿地说:“这个园长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这报喜的都找你,不好的才给我打!”江心乐了,知道老婆有功,开始翘小尾巴,开玩笑说:“你登记的是咱们两个人的号码。人家一看我是电视台的,以为是我使得神通呢,所以就给我打电话了,还特客气呢。她哪知道,我们家最厉害的是我老婆啊!” 简宁喜滋滋地挂了电话。回想这三天,自己如冰火两重,心大起大落,这回终于回到原地了。狂喜过后,简宁想着应该给吕主任打个电话表示感谢,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又给去了个短信。极具感谢之词,发自内心。吕主任很快回了一条短信,很简单,就是个手机里的“笑脸”,还有“言重了”。 八、才子 谁也扛不住 赵小柔联系上了张力。本以为张力会约她在学校里见面,结果张力把地点定在了距离cctv最近的一家星巴克。张力解释是自己要在电视台开策划会,从中午一直开到下午三点半左右,保险起见,咱们四点见吧。赵小柔对全北京的星巴克都了如指掌,她爱死了榛果拿铁,一听这个地方就油然对这位还没谋面的教授有了一丝好感。她提前到了,把咖啡放在桌子上后给张力发短信,说自己就在靠门西边的第三张桌子边上,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很好找。 四点零五,张力出现在了赵小柔的桌旁。他站着冲小柔微笑,伸出手来自我介绍,很简洁地说:“小柔吧,我是张力。”小柔坐着,仰望着他,心速渐渐渐渐快起来。她也伸出手握了一下,自己的手因为刚刚握着咖啡杯而暖融融的,可是刚一伸进张力大手的瞬间,小柔就感觉到,他比自己更暖。 一落座,张力就笑吟吟地说:“本来应该我先到,这样就可以请你喝东西了,没想到让你占了先。”赵小柔说:“是我约的您,当然我不能迟到。您想喝点什么?”张力说:“我刚刚点过了。一会服务员会送过来。我是这的常客,他们对我有优待。”小柔当然知道星巴克是自助服务,客人要自己点自己端。看着服务生笑眯眯地把咖啡端过来、和张力打着招呼,赵小柔相信,他来这的密度绝对不小。 张力呷一口咖啡说:“一般女孩子约地方,都是说左边右边。我一看你的短信,写着‘西边’,我就知道,今天要见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了;不过我还挺失落的,聪明的女孩可不漂亮。没想到,是一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子。我今天一定不能去买彩票了。”赵小柔固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什么样的赞美没听过?什么样的贫嘴没斗过?可是今天听见张力这番从“方向”切入的赞美,真有点“标新立异”的意思,有点扛不住了。赵小柔泛着微红的粉颊笑了,用咖啡杯掩饰这自己的害羞,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问道:“这和买彩票有什么关系?”张力笑着说:“我已经中奖了,再买什么也不稀罕了。” 在星巴克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赵小柔才把话题扯到张力的书上。赵小柔一边回敬着赞美之词,一边把社长派她来的意图婉转道出。张力是何等聪明,马上听出了出版社的不安。他笑着说:“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如期交稿呢?”赵小柔赶紧否定,她很真诚地说:“是怕您太忙了。我们社长知道您要上《讲坛》,还要给电视台当顾问,还要回学校上课,是怕时间上太紧。”张力笑着说:“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总有精力充沛的人。比如爱迪生,比如达芬奇,比如鲁迅。我可能就是这种人。所以鲁迅说,时间就像是海绵里的水。这句话,我可以与他共勉。我答应你们社长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小柔,你可以现在就给你们社长打电话,让他说一个最后期限,我一定如期交稿。告诉他,我可以马上签合同。”赵小柔此时的胃里充满了甜甜的榛果拿铁,脑子里充斥着软绵绵的赞美之词,在张力这番话里,她居然感受不到任何狂妄。如果这几句话是出自罗阳之口,赵小柔一定有一百一千句话等着回敬他。今天,在这个地点,面对这个人,赵小柔没有,不仅是嘴上没有,心里也没有。不仅没有,赵小柔还乖乖地按照张力的话去做,真的拿出手机给社长打了电话。社长听到能立刻签合同、立刻定交稿日期,简直乐坏了,说:“小赵我没真看错你,你赶紧盯住他,赶紧签合同。”小柔看见张力示意她把电话交给他,就在电话里说:“社长您稍等,张教授要跟您说话。”张力拿过电话,笑着冲话筒说:“李社长,我够朋友吧!不过我可有条件啊,我这本书的编辑就是赵小柔了。我这一半是冲你,一半是冲她。把书交给她我才放心呢!”赵小柔没想到张力会这样对社长说,没有思想准备,脸有点红。她听到了电话里社长的笑声,听见社长说“没问题没问题,小赵是我们社的才女,你们好好切磋吧”。声音好大,好像就为了让赵小柔听到。张力一面嘴上作答,一面冲着小柔微笑。在赵小柔看来,这笑容里充满了内容。 和张力告别之后,赵小柔做上回家的出租车,才想起来,这位张教授跟自己一个学校、一个系,社长让自己来可能也因为多这层关系,能跟他拉拢一下感情。可是坐在这一个多小时,赵小柔居然忘了把这层关系说出来。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这里最大的原因是张力从一开始就掌握了话语权。赵小柔从张力说的第一句话起,就在跟着他的思路走。这在从前是不可能发生在赵小柔身上的。想到这,赵小柔忽然有点气恼,恼自己今天有点白痴,居然没有把握住风向。但是她又有点沉迷,沉迷在张力的每一句话里。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第一次享受着这个城市拥堵的交通。她闭着眼,回忆着张力的每一个细节。她想起来,今天张力穿的是登喜路的西装上衣,里面的白衬衫似乎是阿玛尼的。他放在桌上的手机是苹果。在和自己说了20分钟以后,他忽然关掉了手机,他说不想被打扰,他非常愿意专心致志地跟小柔交谈。 赵小柔一直认定自己不是一个物化虚荣的女子。以前也有过身穿名牌、油头粉面的男人在她面前献过殷勤,她连正眼都没看过。她喜欢自然、干净的男孩子,从大学到现在,这个审美取向没有变过。但是在其他方面,她没想过。应该找个什么职业、什么性格、什么高度的男友。她甚至没想过要结婚。从心底,她拒绝过简宁和蓝芸那样的生活。蓝芸的日子太平淡,简宁一结婚就失去了自我。每天除了老公、孩子,她的生活里还有什么呢?以前面对简宁和蓝芸的热心,赵小柔的回答总是:我还没玩够呢。可是今天,当出租车停在搂下,她钻出车门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了自家那扇没有亮光的窗户,赵小柔忽然有点难过,如果扇窗是亮着得该多好。 上楼的电梯里,赵小柔的手机响了。是罗阳。他还是按耐不住地来问候小柔了。小柔一边打开书包找钥匙,一边夹着手机听他说大师算的结果。开门、换鞋,就在赵小柔用脚寻找着拖鞋的时候,她听见罗阳,不,是罗阳在替大师说,她会因祸得福,得到一个更好的作者和更好的项目。小柔接下来就光脚站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电话那边罗阳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脑子里只冒出了一个词“注定”。 第一次,赵小柔没有任何夜生活地愿望;第一次,赵小柔没吃晚饭地躺在床上;第一次,她睡不着了。赵小柔想打个电话,第一个冒出来的人是罗阳。但是她扼杀了这个念头,因为刚刚和罗阳通过电话。而且就算打给罗阳,她又能跟他说什么呢?然后她想打给蓝芸。赵小柔又充分的理由支持自己怎么做。就算是了解一个作者吧,蓝芸现在和张力共事,总能有一些接触,总能给自己一些建议吧。 蓝芸对赵小柔忽然打电话来问张力的事感到奇怪。一听说张力要出书,蓝芸就更奇怪了。他出书不用自己大学的出版社么?作为副教授,出书当然是天经地义,以后评教授看的是什么?然家理工科的教授要看科研成果,他们这些文科教授就只能靠出书和出知名度了吧。要出就找学校出呗,怎么找到小柔的出版社了呢!小柔解释说,出的不是新闻专业的书,而是上《天下讲坛》的讲稿。蓝芸明白了,问小柔,你想了解什么呢?赵小柔尽量用和以往一样的语言风格说:“问问这人怎么样呗?靠谱不靠谱?学问过关不过关?身体怎么样?别再跟我这回这老先生似的,还没怎么着,先把自己撂医院里了。”蓝芸笑着说:“人呢,我没怎么接触过,是在不好判断。学问呢,听说他现在没什么时间给本科生上课,系里对他意见挺大,我也没法说。不过从来没听说他研究过孔子,他也没在学校开过这门选修课。”对这个答案,赵小柔实在不满意。她嘟囔了一句:“肚子里没有货他就敢去央视给全国人民讲课吗?是你们系里没给他表现机会吧!”蓝芸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说他一直是《天下讲坛》顾问策划什么的,可能跟这个有关吧。”“他结婚了吗?”赵小柔愣头愣脑地问了一句,自己都吓了一跳。蓝芸说:“好像没有。没听说他有老婆。他不住在学校,就是有也看不见。” 九、他不能生? 蓝芸本来正要和严道明谈一谈要孩子的事,赵小柔的电话打乱了她的计划。听着赵小柔头一次关心起一个异性的私生活,蓝芸有点诧异。继而又想到小柔也应该关心关心异性了,也就释然了。但是这个人为什么是张力?蓝芸和张力接触不多,只感觉张力平时衣冠整齐、名牌加身,有一些傲气,和系里那些一辈子谦卑的老教授不一样。但是具体这个人有什么不好,蓝芸说不出来,只是想到如果小柔今后和张力交往了,那对她们三个人的友谊来说,有点考验。蓝芸会别扭,简宁呢,可能会无所谓,但是蓝芸知道,简宁从骨子里是不接受张力这样的人的。她不喜欢。 赵小柔很详细地问蓝芸张力的情况,问怎么她们上学的时候对张力一无所知?他既然这么优秀,怎么系里的老师从来没提起过有这样一个师兄呢?蓝芸说张力的本科不是在咱们学校读的,他是师大的本科生,在咱们学校读的研究生,后来留的校。听说读研的时候,一边读一边已经在央视干活了,所以对媒体很了解。如果不是分配那年被央视虚晃了一枪,他是不屑于留校任教的,志不在此。当年接收他实习的主任一直许诺他可以进台,可到最后却没消息了。张力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央视的人了,根本就不屑于去别的地方找工作。最后这件事黄了,张力在7月份的时候灰头土脸地回到系里。那个时候,他的同学们都已经各奔前程。听说那段时间张力每天晚上在宿舍楼下砸酒瓶子。最后还是张力的导师,惜才心切,为张力跑下了留校的身份。这段往事在看不惯张力作风的老师嘴里口口相传,蓝芸听到过不止一次,也听到过不止一个版本。最离谱的是传说张力为了能有留校这最后一条船,还给导师跪下过;还献过身——当时主管研究生留校的是一个年过四十的老大姐,一直未婚,正闹更年期,很不好打交道。云云。最后这个版本,蓝芸听了,就当一个恶毒的段子,从来没相信过,当然也就没跟赵小柔说。她对小柔的介绍,只限于“师大本科,咱们的研究生,然后留校”。她觉得自己从来不可能扮演长舌的角色,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同事。挂上电话,严道明有点讨好地过来问是赵小柔吗?蓝芸说是,可能小柔看上了我们系里的一个老师。严道明笑了笑,说,“赵小柔也该找人嫁了。就是能找着一个扛得住她的人,也不容易。”蓝芸叹了口气,眼睛看着别处,貌似不经意地说:“我们三个,如今小柔都要嫁了,简宁的儿子都上幼儿园了。我什么时候当妈呢?”严道明知道今天自己是躲不开了,坐在床边上,对蓝芸说:“你不是说要考博士么?咱们在大学里当老师,如今怎么也得弄个博士当当啊。你现在条件这么好,好几个博导都说很欣赏你,咱们先把博士念了好不好?”蓝芸对严道明说:“这两件事不冲突。我只是想计划一下。念博士,需要两年,我可以在第二年的时候怀孕啊。我今年已经28了,30岁怀孕已经算晚了,博士一念完,孩子也就该生了。在休养三四个月,我又可以去带学生了。国家都允许博士生可以结婚生子,我们系里又不是没有先例。”严道明没想到蓝芸早就计划出了时间表,有点着急,忙着问:“那访问学者呢?你不争取了?”蓝芸这两天几乎把这个茬忘了,严道明一提醒,她楞了两秒钟,很坚决地说:“这个以后有的是机会。如果你同意要孩子,我就放弃出国。本来也没说就是我,我明天就可以去找系主任表态。”严道明这回是无话可说了,他不明白,生孩子,对蓝芸就那么重要么?蓝芸也不明白,严道明为什么就这么不想要孩子? 蓝芸想,反正今天已经把话题开到这了,干脆就要个说法吧。她问严道明:“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严道明有点紧张,继而说:“我是没做好思想准备。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然后有了你。我觉得突然来个孩子,会把咱们所有生活都打乱。你看,很现实的,谁给咱们带?躲一个孩子,家里要多出好多人。保姆啦,老人啊,上幼儿园之前就没个消停。还有,一旦要了孩子,咱们这房子是不是就不够用了?咱们是不是还得换个地方?买个再大些的房子?我一想起来就紧张,太麻烦了。” 蓝芸诧异,严道明说自己没有思想准备,可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她回想起简宁刚结婚不久就怀孕的情景。简宁邀请蓝芸和赵小柔去她们家吃饭,江心在厨房里一通忙活。蓝芸不过意地说,要不要进去帮忙啊。简宁坏笑着表示不用。江心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乐呵呵地说:“你们谁也别进来啊,就把我老婆陪好就行了。老婆,告诉她们吧。”简宁一脸骄傲地宣布:“我怀孕了。你们就要当姨了,回去准备红包吧!”赵小柔尖叫了一声,说:“刚结婚就要孩子?你有没有搞错?”蓝芸也说:“你们这计划的早点吧?”简宁一副大大咧咧地样子说:“谁计划了。他自己来的。上帝什么时候给,我就什么时候要。有什么不好?”赵小柔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江心预谋的,让你一结婚就生孩子,栓上你,这回啥都别想了。”简宁还是大咧咧地说:“我觉得挺好。我问医生了,人家说母亲越年轻对孩子越好。我早点生,和他一块成长,多有意思啊。”蓝芸说,那到时候谁给你带啊。简宁器宇轩昂地表示:“自己带!” 蓝芸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简宁24岁,刚结婚。蓝芸自己还没研究生毕业,赵小柔还在每天疯玩。简宁时不时就告诉她们她孕期的幸福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江心做的一手好菜,把四川菜、北京菜南北兼容,做的爱吃辣的简宁心花怒放。江心还去保健医生那里抄来一份菜谱,贴在他们家最醒目的位置,大大地写着标题:宁宁怀孕的幸福生活。尽管赵小柔老说江心这是居心不良——江心是家中独子,从小就被封建观点洗了脑,一心要传宗接代。赵小柔还很恶毒地说:“简宁,我看你们家江心一心让你生儿子。这要是生出个闺女,他保证翻脸。”简宁来了一句:“他敢!”蓝芸问:“你想要什么呢?”简宁说:“什么都好。如果是女儿我更开心。我就可以天天给她买漂亮衣服,把她打扮成小妖精。要是儿子,我就让他三岁学扫地,四岁学刷碗,五岁学做饭。我们家两个男人侍候我,多美啊!”赵小柔鄙夷地说简宁这是做白日梦,而且一口咬定江心有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怀孕6个月的时候,蓝芸问简宁要不要找人照B超给看看,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简宁很坚定地说:“不用!江心说肯定是儿子!”蓝芸惊诧地认为简宁怀孕后智商都低了,江心又没长着透视眼,他怎么那么肯定说就是男孩呢!赵小柔迫不及待地说:“你看!狼子野心吧。我说简宁你真得做好思想准备,这要是闺女你可怎么办呐?” 简宁说不往心里去,却还是忍不住要问江心。自从远在四川的公公婆婆知道简宁怀孕了,就两天一个电话地打来问候。这份关心不免让大大咧咧的简宁也心生紧张。她很认真地对江心说:“你要是敢重男轻女,我就抱着孩子跟你离婚!”江心赶紧说:“谁说谁说!我哪有那么老封建。我就是感觉一定是儿子。父子连心嘛,我经常都能梦见他,一个白胖胖的小男孩,跟我贴脸。你说,这能不准吗?”简宁说,那明天我就去照B超,看看到底是男是女。江心说:“不要!不管是什么都是我的!” 蓝芸和赵小柔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医院的。她们俩先后接到了简宁的喜讯,是简宁自己打的电话。让蓝芸很惊讶的是简宁声如洪钟、一如既往,根本没有产妇应有的虚弱、无力。简宁很高兴地跟蓝芸说:“亲爱的!我生了,男孩!”然后,蓝芸和小柔就齐刷刷地赶到了。看见躺在简宁怀里那个红扑扑的小柔团,蓝芸立刻心生爱意。赵小柔乐个不停,说:“真是个小老头哎!”简宁也笑,说:“这会还好点了呢。刚生下来的时候,一脑门褶子,可逗了!”江心嘴都合不拢,忙着接各路的贺电。远在成都的爷爷奶奶接到电话就立即动身了,要买最近一班的机票往北京赶,奶奶听见得了个大孙子,当时就哭的稀里哗啦。赵小柔说简宁:“你命不错。这回没后顾之忧了。”蓝芸说:“是江心命不错!刚结婚就怀孕,一生就生了个儿子。”赵小柔说:“江心,你说实话,要是个闺女你是不是就疯了?”江心笑嘻嘻地说:“那就再生一个呗!反正我们都是独生子女,可以要俩!”小柔说:“怎么样简宁,你老公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简宁说:“他就是这会说说,刚才都吓傻了。还有功夫想是男是女呢!” 这话没错。简宁的预产期提前了。好像生男孩的都提前,生女孩的都错后。本来今天应该是检查的日子,简宁每一周一检,每次都是自己去,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这是皮实惯了。这一次,两个人一块下楼,江心本来是要去上班的,结果在电梯里看见了邻居。邻居大姐看着简宁的肚子,很关系地问了一句:“要生了吧?”简宁笑着说还有两周吧,今天是去检查。大姐说,这要不查啊还没事,一查就得给你鼓捣出来。江心听着心里一动,觉得不踏实,就跟简宁说,还是我陪你去吧。 到了医院,别的都查完了,到了胎动这块,医生听了半天,说孩子怎么不动啊?简宁说,他都是晚上动,一道夜里就踢我,白天是不怎么动。医生就开始对着简宁的肚子敲,现实用剪子敲门,然后是敲金属盘子,敲的屋里都待不住人了,还是没动静。医生说,住院观察吧,得看看到底怎么了。 简宁当时就进来观察室,监测胎动。江心在外面焦急地等,不知道简宁什么时候能出来。病房里一会来一个大夫一会来一个大夫,最后一个大夫跟江心说:“孩子的胎动不是很正常,我们想进行人工干预。”江心吓了一打跳,连忙说:“您怎么干预呀?是要剖腹吗?”医生说:“我们先上催产素试试,如果不行,再考虑剖腹。”江心问:“上来催产素就管用吗?”医生说:“那要看个人情况了。有人管用,有人打三天都没动静。先试试吧。” 上午九点半,简宁被打上了催产素。因为是在观察室,江心不能进来。简宁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手边有手机,对面就是一个大时钟。不到半个小时,简宁开始疼,她看着表,十五分钟一次,十分钟一次,五分钟一次。简宁给江心打电话,说老公我可能要生了,你叫大夫吧。自己话音未落,简宁就听见江心在楼道里大喊“大夫大夫,我老婆要生了,您快给看看吧”。大夫进来看摸了摸,冲着门口就喊:“家属!家属!赶紧进来!帮我把她架产房去!”江心蹬蹬蹬跑进来,看见简宁正咬着自己的胳膊,胳膊上满是血痕,简宁已经疼的失去意识。江心上来就抢胳膊,伸着自己的手臂往简宁跟前送,说,宁宁你咬我!你咬我!大夫气急败坏地吼:“赶紧赶紧,帮我把她架下来,送产房!”江心这才醒过味来,急急忙忙上来架简宁,简宁的意识都有点模糊了,从床上下来下意识地就跪到地上,裸露的膝盖“砰”的一声磕在水泥地里。 江心帮着大夫把简宁架到产房,医生一面消毒一面说:“使劲啊,使劲!”一面冲楼道大嚷:“赶紧赶紧,一个急茬要生了!”简宁迷迷糊糊中听见金属器械在金属盘子里摔摔打打的声音,又听见江心怯声声地问:“我能在这吗?”最后听见大夫大声斥责:“出去出去!你不能在这!” 忙活了不到半一个小时,帅帅就生出来了。守在外面的江心给岳父岳母打了电话,给自己爸妈打了电话,给单位打了电话——请假。电话刚打完,简宁就被推出来了。江心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儿子,躺在简宁的臂弯里,胎毛竖着,一副愤世嫉俗地样子。江心的眼泪下来了。那一刻,他已经想不到这个生命是男是女对自己有什么重要了。能看见平安的老婆,平安的孩子,才是万金不换的。 生完孩子的简宁很快就恢复了神采奕奕的往常模样。一个病房里住了4个产妇,就简宁年纪最小。当天下午医生来查房,说只要不是剖腹产,生完了半天最好能下地活动一下。简宁听见之后就下了地,虽然还很软,但是已经可以慢慢行走了。她把江心的紧张样子当笑话讲给蓝芸和赵小柔听,说自己疼的已经迷糊了,江心吓得更迷糊。看着简宁那条伤痕累累的胳膊,赵小柔咬牙切齿地说:“打死我也不要生!”蓝芸嘴上没说,可是心里却和小柔正相反,她充满了向往,想什么时候才能和简宁一样,自己也能化蛹成蝶,从女孩子蜕变成女人;什么时候在自己的臂弯里也能躺着一个完美的小生命。 那个时候蓝芸还没结婚,还不认识严道明,生孩子还八字没一撇。现在不同了,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老公,她想当母亲。她今晚和严道明的讨论无疾而终,严道明既不说同意要孩子,也不说不同意。蓝芸从严道明闪烁的言辞里品察觉了一点异样,她注意到讨论孩子的时候,严道明的眼睛总是看着别处的。难道他有难言之隐吗?在那一刻,蓝芸的心里有一点不好的预兆:难道严道明不能生? 十、从小套牢 为了慰劳老婆,江心做了好几个好菜,看着简宁和儿子帅帅狼吞虎咽地吃。说出来也是白领,可是一吃上江心做的饭,简宁就不顾及形象了。太好吃了。最简单的一个香辣排骨,可以让简宁干掉两碗白饭。好在简宁从不要求自己骨感,江心也经常灌输“女人要丰满”之类的言论,简宁吃起东西来可以无拘无束。就是有一点,简宁生来脾胃弱,这顿吃饱了,下一顿就得空空,不然会出毛病。所以,也吃不太胖。就是每次看见简宁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江心就跟老婆开玩笑:“人家都说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先要留住男人胃。我们家倒好,彻底反过来了。把老婆的胃算是真留住了,赶都赶不走了。”简宁嘴里啃着排骨,没工夫接话。江心又叹气,说:“唉!我的胃谁留啊?我就自己挽留吧!”简宁笑死了。 吃完饭简宁跟江心商量,九月份帅帅就要上幼儿园了。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应该让帅帅学点东西了。不然,现在幼儿园里的孩子都多才多艺,恨不能刚6岁就能考托福,咱们儿子啥都不会,过集体生活会自卑的。江心说,咱们早点吧!等上了中班再学也不迟呀。简宁说,中班就晚了。我打听了一下,现在什么都是从小班学起,少年宫各种班的招生都是从三岁开始。6月份帅帅已经满三岁了,改开始学了。你只管在思想上支持一下就可以了,具体工作我来。江心说那我就不发言了,老婆你定吧。到时候别叫苦啊! 有了孩子以后,江心才发现自己娶了一个行动能力极强的老婆,深得老丈母娘的身传。晚上讨论的,第二天简宁就去了少年宫咨询,当天下午就报名了。当然,简宁行动迅速可并不武断。之前江宁问过帅帅:“最喜欢玩什么呢?”帅帅很认真地说:“画小人儿!”简宁就去少年宫给帅帅报了儿童画班。老师说,三岁的孩子,首先要训练感官,要对色彩有感觉,能做到住,能专注。所以先不急着学别的,儿童画有简单构图,色彩艳丽,是入门的好方法。简宁听从了老师的建议,给帅帅报了名。 周六第一次上课,简宁给帅帅带好了铅笔、橡皮、蜡笔,领着帅帅进来班。来之前,简宁已经和帅帅说好了,今天要来学画画,会有很多小朋友一起和你学,看谁画的漂亮。要听老师的话,上课的时候不能乱动,说话等等。本来一切都嘱咐了,结果一进班还是出状况。帅帅胆子小,从来没见过课堂,看见妈妈要出去,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就哭了。帅帅哭的声音不大,可是足够影响到课堂秩序。别的小朋友很疑惑地看着帅帅,老师怎么哄都不行,把简宁急得真想动手打。最后没辙,简宁央求老师让自己留在班里,保证不影响课堂教学。老师犹豫了一下,也只能如此了。简宁得到允许,一屁股坐在帅帅脚边的地板上。帅帅还真不哭了,开始听老师讲课。老师说小朋友们,今天咱们要画一个小动物,要画一个特别特别乖蛋小动物。小朋友们说,什么小动物最乖呢?小朋友们纷纷举手,简宁捅了一下帅帅,帅帅也把小手举起来。小孩子们有说小羊的,又说小猫的,老师问帅帅,帅帅怯生生地回答:“小鸡!”简宁差点就笑出来。帅帅说:“因为小鸡很小,所以它很乖。”最后老师带着小朋友画的是小兔。简宁看着帅帅握着铅笔,认真地跟着老师一笔一画地涂抹,看着那张雪白的画纸被蹭的黑了吧唧,心里直打鼓。 下课的时候,简宁看见很多家长都拿着孩子的画找老师去点评,简宁也带着帅帅挤进去,虔诚地等着老师批评。出乎意料地是老师格外地和蔼,拿着画对简宁说:“帅帅第一次画成这样还是很不错的。你看,构图很大气,画的很干净,回去之后让他练习钩边、涂色。这是练习他的专注力和耐心。第一次,家长可以陪着他一起完成,让他逐渐有兴趣。”简宁连连点头,又仔细地看了看帅帅的画、看了看别的小朋友的画,好像帅帅真的画的算不错的。别的小兔子要么很小,要么靠边,帅帅这个画的很大,在画纸的中间,旁边还自己创作了一些花花草草。确实还不错嘛。简宁即可带帅帅回家,看着帅帅立刻就开始钩边。 帅帅第一次拿碳素笔,姿势还不掌握,哆哆嗦嗦,把边描的像狗牙。简宁耐住性子,握住帅帅的小手一点一点教他。到涂颜色的时候帅帅很高兴,看着新买的蜡笔,每个都想试试。简宁告诉帅帅要先选好颜色,小兔子涂什么,小草涂什么,底色涂什么。简宁庆幸自己坐在地上旁听了一节课,不然还真不好辅导他。帅帅七七八八挑出一大堆颜色,简宁谨记老师说的,让孩子充分发挥想象,不要管他。于是,帅帅问妈妈,小兔子是什么颜色的?简宁就回答:“你想它是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帅帅就自由地涂抹,给小兔子涂上了红色,小草涂上了绿色,给云彩涂上了蓝色…… 江心一回家,就看见儿子拿着自己的大作来显摆。江心很惊讶地欣赏着眼前这幅作品,颜色撞到厉害,可是鲜艳的可爱。太阳是鲜红的,周边闪着金黄的光晕,太阳的红脸膛上还有黑色的眼睛和嘴巴,一副笑脸的模样。小兔子的脖子上还有黄色的蝴蝶结,嘴巴上左边有三根胡须,右边有四根。小兔子头上有个硕大的东西,帅帅说这是蝴蝶。简宁看着江心,眼睛里都是得意和笑容,江心抱起帅帅亲了一口,说:“儿子你真棒!画的真好看!” 有了这番鼓励,再加上简宁苦口婆心的威胁和劝慰,帅帅终于能不哭着去上课了。从嚎啕大哭,到低声啜泣,到眼含热泪,到红眼圈,到郁闷,到平静地和简宁说再见、一会接我啊……这个过程,用了五周。简宁第一次如此深地了解了自己儿子的个性,胆子小,惧怕陌生环境。简宁庆幸自己的决定,让帅帅在过正式的幼儿园生活前提前体会到了“集体”、“老师”的概念。也正是因为帅帅有这个弱项,简宁又做了一项决定。 周末,简宁跟江心说了自己的想法,江心一听就急了,说:“让帅帅上寄宿?不行!”简宁说:“为什么不行?”江心说:“幼儿园离咱们家就一站地,每天接送完全可行。为什么要寄宿?”简宁说:“帅帅现在就习惯跟爸爸妈妈的生活,一点改变都受不了。这以后怎么行?他是男孩子。你见过男孩子有胆子这么小的吗?你看看他现在在小区里,不敢和别的小孩玩,不愿意和新的小朋友接触。这都是在家独的。只有过集体生活才能扳扳他这毛病。”江心说:“每天接送不也得过集体生活吗?干嘛非要住在那?”简宁说:“只有和同龄人朝夕相处,他才能学会融入。他以前没学过,现在就要补课。无论出什么问题,他都要学着自己去解决。”江心不得不承认简宁说的有道理,但是还是不放心地说:“帅帅本来就胆子小,住在那里被欺负了怎么办?”简宁说:“不住也会被欺负。一个男孩子,无论是欺负别人还是被别人欺负,都要学会去解决。这是他的命!” 这次讨论再次以江心的妥协告终。这是自帅帅上幼儿园以来江心的再次妥协,确切地说是江心再次被简宁说服。但是,只有江心被简宁说服了。帅帅的姥姥姥爷、奶奶爷爷一听到这个消息都不干了。远在成都的奶奶爷爷因为没能亲自带孙子,觉得无法遥控儿子儿媳,只能隔三岔五地给儿子打电话,表达自己的担心。姥姥可不管这些,亲自跑到简宁家来说闺女心太狠,你们没时间接送可以找我嘛。我帮你们接送。你们下班没时间带可以找我嘛。我可以带。简宁说,不是这个问题,妈您别掺乎,您别以为是我们不想负责任,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帅帅好。江心也说,经过考虑,他也觉得简宁的做法是对的。姥姥泪光闪闪地说,儿大不由娘,你们自己的孩子自己看着办吧。 江心没想到一个幼儿园问题弄得众叛亲离,连周围同事都说他,心够狠的啊。蓝芸也婉转地跟简宁说:“这样做对孩子好不好啊?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简宁跟江心说,儿子是咱们的,只有你我才知道他有什么问题,需要如何去修正。别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就当没听见。 九月份入园的时候,江心不肯去送帅帅。他受不了。如果当天送当天接,帅帅哭,他还能承受。但是一想到送进去就要周五才见,他真得很难受。简宁撇着嘴说:“我算知道帅帅是遗传谁了。你不去我去!” 看见陌生的幼儿园,陌生的老师和小朋友,帅帅当然会哭。简宁心平气和地把嚎啕大哭的帅帅送到老师手里,转身走了。出大门的时候,简宁看见大门口聚集着大拨泪眼婆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她暗自好笑。想起蓝芸跟她说的:“母亲越年轻,与孩子的分离焦虑就越小。”她庆幸,自己生孩子生的早,没成为“心太软”爸妈族的一员。 江心魂不守舍地过了一周。他暗自观察简宁,真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从来也不说去幼儿园看看,给老师打给电话什么的。江心自己去过幼儿园,大门紧闭,不让见。看门的保安说,有什么事得先跟老师联系。江心回来提醒简宁给老师发个短信问问情况,简宁说:“问什么?有事老师会给我打电话的。”江心说:“最毒妇人心。这句话送你真合适!”简宁笑,说;“那‘妇人之仁’又是什么意思?啊?那北大的,问你呢!” 好不容易盼到周五,江心一路小跑地进班去接帅帅。用简宁的话说,好人让你做,你去接吧。帅帅看见爸爸,抿嘴一笑,叫:“爸爸!”江心心都软了。老师过来夸帅帅,心细,爱帮助小朋友,喜欢帮助老师干活,爱画画。江心问老师:“他每天不哭吗?”老师笑着说:“第一天都哭。家长一走就好了,马上就跟老师玩了。小孩子适应能力可快了。”江心带着帅帅出来,走过大滑梯旁边,帅帅突然不走了,说:“爸爸你回去吧。”江心很奇怪,问帅帅怎么了。帅帅自豪地说:“幼儿园是我家。我爱我家。我不走了。”江心笑死了。 十一、一见钟情了 赵小柔说不出来自己对张力是一种什么感觉。她喜欢听他说话。和他在一起,没有针锋相对,赵小柔乐得深藏起自己的伶牙俐齿。当面对一个比自己还要思维敏捷的男人的时候,女人甘愿就闭上了嘴巴。赵小柔从来没有这么高频地联系一个作者,她第一次觉得这工作也是一种享受。每次见张力,不是在咖啡厅、就是在酒吧,时间总是选在夕阳之前的午后。张力说,这个季节的暑气还没消,早上太忙乱,不适合静下心来谈书稿;中午太炎热,不忍心让小柔冒着太阳来赴约。下午刚刚好,四点钟的时候,在酒吧长廊的竹椅上谈天说地。赵小柔很惬意地享受着这样的安排。如果每次见一个小时,那么说书稿的时间就不到15分钟,剩下的,就是张力的个人演讲。不管是国际政治还是文学艺术,抑或是哲学经济,媒介出版……张力总是能充分发挥自己当老师的特长,把讲台搬到赵小柔面前,为她这一个学生授课。赵小柔对这位老师的虔诚超过了他的任何一个研究生。张力在给研究生上课的时候是不需要把对对方的赞美也嵌进讲稿的,但是对赵小柔他这么做了,做的行云流水、自然不留痕迹。让赵小柔听在耳朵里,甜在心里。 张力赶在进棚录《天下讲坛》的前一天,把一半文稿交给了赵小柔。 他说:“我说过,一定言而有信。今天算我表达了诚意。请小柔编辑好好把关吧!” 赵小柔接过书稿,说:“回去一定好好看,争取把稿子校一校。” 然后,她也表达了自己的诚意:“张教授,我请你吃顿饭吧,为了感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 张力莞尔一笑,说:“你能不再对我说感谢吗?吃饭就不用了,我就有两个要求,你看,能不能答应?” 赵小柔赶紧说:“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做主的就马上敲定,不能做主的,我马上请示。” 张力哈哈笑了,说:“哪有那么严重!你一定能做主。第一,以后不要在喊我张教授。就叫我的名字。我喜欢听。”赵小柔的脸微微泛红。 “第二,明天你能不能赏光?”张力说着递给赵小柔一张央视的入场券,说:“我一直跟《天下讲坛》的人讲,怎么能在我们讲课的时候,底下的观众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呢?我们开的是国学讲坛,不是老年大学。这样的画面信息传递出去,我们成了什么了?教授的档次掉下来了不说,也给公众造成歧义——国学就只有老头老太太才感兴趣吗?我们这么多青年人、八零后讨论、,我们不能视而不见。我要开这个头,把年轻人带进我的讲堂。怎么样,小柔,愿意来捧场吗?” 赵小柔赶紧点头,说:“荣幸之至。张教……张力。” 张力又笑了,说:“明天还有一些是我的学生。你的座位是第一排的正中间。当然,我也有私心。我特别愿意看着你的眼睛,给你讲。我觉得,如果我的学说能赢得你的肯定,我会非常非常高兴的。”赵小柔的心速、血压,在瞬间都不正常了。 第二天的《讲坛》上,赵小柔的确看见了不少帅哥美女。他们有张力的学生,有央视特别为了满足张力的要求,邀请来的年轻观众。导演在录像开始前反复要求大家关掉手机。这在前几场老年观众的专场里是无需提醒的。第一是因为大家自觉,第二是因为到这来当观众的老人,也没几个是带手机的。 《讲坛》开始。赵小柔看见张力身着一身黑色的阿玛尼西装,神采奕奕地走上讲台。正式开讲之前,张力用眼神和赵小柔打了一个招呼。很显然,这个招呼是有指向性的,但是赵小柔却心虚地觉得大家都在看自己,仿佛自己和讲台上这个衣冠楚楚、口若悬河的青年才俊有着什么暧昧的关系。因为有了这一个眼神,赵小柔的心思很难集中在讲堂上了。昨晚,她已经彻夜拜读了张力的书稿,说实话,对着这一摞打印在A4纸上的宋体字,她的心思也是无法凝结。每看到一行什么话,就想到如果是张力亲口说出来,这句话会是什么意思,会对自己有哪些触动。看着看着,她的思绪就远去了,不在书上了,此时此刻,也是如此。她看着张力,全神贯注,耳朵里充满的却不是他正在讲述的,而是镶嵌在“子曰”里的对自己的赞美。 赵小柔的遐想被一阵刺耳的彩铃打破了。她后面一排的一个小伙子,任凭自己的手机肆无忌惮地唱了一遍《老婆老婆我爱你》才恍过神来,赶紧低头手忙脚乱地找手机。偏巧他又穿了件牛仔裤,裤腿紧绷绷地绑在他的腿上。手机被塞在了裤腿上面的口袋里。夹在牛仔裤和大腿之间的手机铃高声唱着他自己对老婆真挚的爱意,全场的观众怒视他,后边的导演跑上来怒骂他:“你给我出去出去滚出去!让你们关手机关手机!我这场全完了!”小伙子脸憋的通红,张力被打断在讲台上,赵小柔没工夫怒视闯祸者,她满眼爱怜地看向张力,不知道他怎么继续。张力用笑容和小柔的爱怜相碰,这一次是用眼神安慰了她。 张力拦住了怒不可遏的编导,说:“没关系没关系。导播,我们刚才是什么场景结束的?”空旷的棚里传来导播的声音:“大全!张老师。” 张力对着观众席上方的空气说:“那咱们下一个镜头就从他切。”张力一指红脸的小伙,示意他坐下。小伙子不明就里,狐疑地坐下来,还不忘掏出这个闯祸的手机,低头赶紧去做关机的动作。这一切,都被摄像机记在眼里。 张力说话了:“刚才我们被打断了。不过没关系,打断的正好。我们今天说的是孔子的经典妙句,我正要讲的就是这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伙子,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是在电影院里,你和你的女友正在卿卿我我地看着《魂断蓝桥》,而你的邻座手机响了。你会怎么样?” 小伙子有些慌张地站起来,囫囵说了一句什么。张力笑着说:“他没有话筒。我来帮他转达,他说,生气!对吗?”全体观众都看着小伙子,赵小柔也回头看着他。小伙子很尴尬地点点头。 张力说:“这就对了。你自己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带给别人。这是我们生活中最简单、最朴素的道理,在孔子口中,就是这八个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相信今天这个小插曲会让在座的各位很好地领悟到这句话的真谛。那么这句话是在什么语境下诞生的呢?此语出于《论语·卫灵公篇》,是孔子经典妙句之一,亦是儒家文化精华之处。中国的就如同西方的《圣经》一般,是对一个民族或一个区域文化的概括和统领。分二十篇,其中的《颜渊篇》主要讲述了孔子对‘仁’和‘恕’的解释。这句话所揭晓的是处理人际关系的重要原则。孔子所言是指人应当以对待自身的行为为参照物来对待他人。人应该有宽广的胸怀,待人处事之时切勿心胸狭窄,而应宽宏大量,宽恕待人。倘若自己所讨厌的事物,硬推给他人,不仅会破坏与他人的关系,也会将事情弄得僵持而不可收拾。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确实应该坚持这种原则,这是尊重他人,平等待人的体现。人生在世除了关注自身的存在以外,还得关注他人的存在,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切勿将己所不欲施于人。‘恕’是一种美德,今天,我们也把‘宽恕’带给他吧!”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片掌声。张力带着自信的微笑给大家鞠了一个半躬。本来被气的暴跳如雷的现场导演又一次蹦出来,拉着张力的双手说“牛叉!”张力叮嘱他,刚才那段被铃声打断的镜头不要剪,一定要原生态地播出去。 张力自信满满地说:“你就等着收视飘红吧!对了,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宣传,等播出的时候就会有卖点。”导演一个劲地哈腰点头。赵小柔注意到身后观众席上一阵人流涌动,大家纷纷跑上前去要签名、要合影。张力面带微笑地一一满足,一边和观众说着话,一边用眼睛寻找人群中的赵小柔。在杂乱的录制现场里,两个人的眼神再次相碰。这本来也不难解释,赵小柔从一开始就没把眼睛移到过别处。这一次,赵小柔先给了张力一个微笑。带着钦佩和欣赏,这个笑容,被张力笑纳了。 第二天,报纸上登出了《天下讲坛》录制的花絮。不同报社的记者都好像身临其境一样写出了栩栩如生的稿子。但对于细节,有的报纸说是小伙子的手机响了,有的说是姑娘的。有的说是张力现场抓哏,现身说法地为大家解释何为“己所不欲”;有的说张力引用了吕秀才的“子曾经曰过”……最不可思议地是网上有人热炒,说那小伙子是张力的托,此举就是为了吸引眼球,以博收视。看见这些,赵小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想起当天张力的风度与涵养,想起他的睿智,她觉得当下的这些东西好俗啊。她还想起社长看见这些报纸后笑容满面的样子,说:“小赵啊,你这回的作者可得笼好啊,这是只绩优股!今年咱们社能不能提前创新高,就看他的了!他这是要火啊!” 社长的预言马上成真。为了和先期的宣传对上位,《天下讲坛》第一次打乱播出顺序,叫停了还差10集才播完的《论三国》,急着忙着上了张力和他的“儒家鸡汤”。反响空前、万人空巷啊。张力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心灵捕手,成了全民的道德导师,成了孔子的代言人。如果孔夫子地下有知,一定会站出来说:“我讲得没他好!” 当赵小柔看见电视里张力充满了内容的眼神时,当想到两个人的眼神交汇时,小柔肯定,两个人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语言。第一集的结尾处,张力应邀和观众合影的镜头也被剪进了片尾。一面是张力和崇拜者的相互簇拥,一面是屏幕上走着的编导摄人员的字幕。当一连串的名字从张力的脸上划过的时候,赵小柔清楚地看见了他那天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眼神。再一次与这个眼神相遇,赵小柔肯定地对自己说:你爱上他了! 十二、我鄙视你 蓝芸从图书馆出来,已经是傍晚了。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情侣结伴走向小花园,花园的石桌石椅已经被占据的差不多了。情侣们在花园里很安静,大部分是在看书,英语最多。一个石桌旁有两张石凳,这似乎天生就是为了二人世界定做的。蓝芸看见有一张石桌的配套已经不完整了,只有一张尚还能坐的石凳,另一张,倒在了草坪上。两个学生,进来的时候,别的地方都已经占满了,男孩子毫不犹豫地把女孩子按在石凳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女孩脚下的草地上。女孩子娇羞地抗议了一下,无效,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杂志,体贴地塞在男孩子身下。男孩半倚着女孩的腿,女孩的腿靠着石凳,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就在夕阳的余辉里读起书来。蓝芸看见这个场景,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小花园北面200多米处就是新建成的教工食堂。说是“教工食堂”,实际上是对所有人开放的。从图书馆出来的学生们,一般都就近来这里就餐。蓝芸想不出回家吃什么,也想到食堂来解决。这两天,严道明经常加班,回家的晚。因为有了孩子问题的欲言又止,即使晚上两个人一起吃饭,桌上的气氛也是怪怪的。蓝芸总觉得严道明在没话找话。其实她想说,如果严道明想晚几年再要孩子,自己这里是没问题的。他说的对,趁年轻先把博士攻下来,评上副教授,再生孩子,这个步骤比较稳妥,对孩子对自己都有好处。但是几次蓝芸想把这个想法和严道明交换的时候,严道明总是把话给岔开了。蓝芸觉得,严道明并没有纠缠在“什么时候生孩子”的问题里,而是干脆在回避“孩子”这个话题。前几天蓝芸还在瞎想,是不是严道明有什么身体问题,不能生?后来她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他们结婚的时候已经不强制婚检了,可是严道明笑着说要对蓝芸负责,两个人去正规的医院做了正规的体检。蓝芸相信科学的判断,也为自己的疑神疑鬼好笑。 新建的食堂果然宽敞气派,蓝芸还是第一次来这吃饭。因为已经过了就餐高峰,食堂里吃饭的人并不多。有一些蓝芸认识的老师,拿着饭盒在打饭,要带回去吃。蓝芸端着托盘,走到一个大理石柱子的背后,坐了下来。她习惯在大环境中找一个角落,这样能避免和其他人的不期而遇,省下了打招呼的麻烦。坐下来蓝芸才发现,自己不远处就是新装的观光电梯。食堂只有两层高,可是居然安装了一个从意大利纯进口的观光梯。从教工食堂修建开始,老师学生们就在议论这个传说中的电梯,据说,光这个电梯就花费了200多万,负责修建食堂的基建部门领导还专门去了一趟意大利。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认识,蓝芸免不了多看了这电梯几眼。她甚至想,等吃完饭,自己是不是也去乘坐一下这个金贵的电梯,看看站在200万上上下两层楼,是个什么感觉。 蓝芸的思绪很快就被一伙人打乱了。观光梯前聚过来三四个人,走在前头的小伙子蓝芸认识,是她教过的学生,现在读大四的林飞。他旁边还有两男一女,这三个人明显是记者。其中一个男的肩上扛着摄像机,机器上cctv的台标非常醒目。女孩手里拿着一个话筒,话筒上有“深度调查”节目的标志。蓝芸听见林飞在跟央视的记者介绍:“就是这个电梯!”扛摄像机的小伙子对着观光梯一通猛拍,拿话筒的女记者在搜寻食堂里的人,看样子是打算做采访。 蓝芸并不奇怪他们是怎么进来的。现在所有单位都“防火防盗防记者”,可是大学的门永远是开放的。不管是谁,只要开着车,进门的时候交了费,就能顺利地进来。蓝芸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也对这个豪华电梯感兴趣,而且林飞怎么成了他们的向导。在记者们拍摄了10多分钟之后,蓝芸看见一个半谢顶的中年人,带着五六个保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边跑边冲他们大喊:“你们是哪的?谁让你们在这拍的?你们有介绍信吗?” 摄像师根本像没听见一样,该干嘛还干嘛。拿话筒的女记者和另一个男记者迎了上去。女记者从包里掏出一个胸卡,谢顶的中年男人只扫了一眼,就把手一挥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调查的。你们和我们校办、党委宣传部联系了吗?没联系你们怎么能乱拍呢?出去出去!”女记者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拿着话筒对着中年男人的嘴就说:“请问您是食堂的负责人吗?”谢顶说:“我是行政部的副主任。你们未经许可不能在这拍!”女记者又问:“我们听说咱们食堂这个观光电梯耗资200多万,是这样吗?”谢顶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听谁说的?出去出去!”说着,谢顶已经开始伸手去拉女记者的胳膊了,旁边本来还在观望的保安,一看领导都上手了,自己也没有闲着的道理。有的去拉摄像,有的去推另外一个男记者。林飞在旁边看着,有点不知所措。 女记者挣扎着抽出自己的胳膊,还不依不饶地问:“有人反映为了这个电梯,学校领导还专门去了一趟欧洲?你是不是也去了?”谢顶终于扛不住爆发了,他才意识到,摄像师的机器一直是对着自己开着的,那个刺眼的红灯一直亮着。自己的仪态表情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录在案了,自己中了人家的圈套。谢顶粗暴地推开女记者的话筒,转身向食堂操作间跑去。保安们不明就里,还在半推半就地搡着这些不速之客。女记者跟保安力争:“我们是来采访的,不是打架的。你们再这样不礼貌,我报警了!”保安刚刚被“报警”两个字唬住,就看见谢顶又一次跑出来。蓝芸看见他手里多了个工具,可是具体是什么没看清。就见他迅速跑到摄像师身前,大伙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说:“让你拍!”然后用手里的工具栏腰斩断了摄像机连着的话筒线。蓝芸这才看清楚,他拿得是把大剪刀。 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料到谢顶来了这一手。保安都楞在那了。谢顶继续大声指挥保安:“让他们把带子交出来,不交出来不许走!”女记者气的脸都白了,说:“你们这是非法拘禁知道吗?这是犯法知道吗?”谢顶根本不理会这一套,指挥保安围住了记者。女记者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110。谢顶摆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说:“你以为这是在你们台啊?你报警!我还想报呢!” 食堂里,除了蓝芸,剩下为数不多的人都站起来看热闹了。蓝芸因为离着近,看的清楚听的也清楚。她看见看客中仿佛有人认识这位谢顶,走过来说:“算了,老穆。别弄得太僵了,你还是先给值班副校长和宣传部打个电话吧。”电话始终没打,警车却到了。警车到了,校保卫部就知道了。保卫部知道了,值班的校领导也就知道了。食堂里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人,连刚才在小花园里看书的那对情侣都被吸引过来看热闹。警察看见了被剪断的话筒线,女记者伸出胳膊送到警察眼前,几道连拉带拽的红印子赫然在目,似乎还有一点点血痕。警察说:“先跟我回派出所一趟吧,做个笔录,看看怎么处理。”保卫部的头头似乎还能跟警察说上话,一边送警察往外走,一边在人家耳朵边嘀嘀咕咕。副校长怒视着谢顶,党办和校办的值班领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三个记者,有两个上了警车。摄像师迅速把机器中的带子取出来,开着电视台的车跑了。林飞楞在那不知道何去何从,女记者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小林你回去吧,没事。”党办的人听见了,看着林飞说:“你不是咱们学生吗?你在这掺乎什么?”林飞脸都红了,嘟囔了一句什么,赶紧离开了。 第二天蓝芸就整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缘由。在《深度调查》的策划会上,该栏目的编导得到了这样一个线索,蓝芸所在的大学修建了豪华食堂,食堂里还配置了豪华电梯。栏目打算以此做一期节目,想说说扩招以后高校都前呼后拥地圈地、建楼,可师资水平却还在原地,学生就业出路则越来越小。林飞是栏目组的实习生,编导自然选择了他当向导,并且还联系了一些采访。在蓝芸看到他们之前,这些记者已经在校园里采访过一些师生了。什么200万啦、去欧洲啦,都是这些受访者爆的料。让蓝芸奇怪的是,整件事出了以后,学校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处理林飞。宣传部、行政部都跑来向系里施压,非要给这个学生处分。蓝芸当然知道在即将毕业的时候背上一个处分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无处表达自己的意见,只能把满腔的愤懑发泄给简宁和赵小柔听。 赵小柔气的大骂学校太孙子,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却找学生顶缸。简宁说这件事要想有转机恐怕只能央视出面。如果他们许诺学校,不播出这期节目,可能还能救救林飞。但是如果硬碰硬,林飞只能是牺牲品。走出校园这么多年,经历了职场、情场的历练,三个女孩子早已经不是单纯、风发的少年了。赵小柔的脾气、蓝芸的沉默、简宁的豁达,都已经不如以往了。蓝芸和朋友们说一说,也只限于说一说上,大家都知道,说也没用,骂也没用,电话里,只能依次叹气。 因为有了一层同情,蓝芸免不了要关注一下林飞的情况。熟知他的同学说他这两天情绪很不好,已经听到了风声,不怎么出来见人。上课很少到,实习也很少去。蓝芸嘱咐和林飞同宿舍的几个男生,经常陪陪他,别让他做什么傻事。这年头,大学生的神经极为脆弱,动不动就抑郁,搞不好就玩自杀。蓝芸所在的学校,每年都有跳楼的,让蓝芸真怕了这些孩子。嘱咐完学生,蓝芸的手机震上了。在学校里,不管有课没课,蓝芸都把手机调成振动,她是怕走过草坪、花园乃至教室的时候,突然响起的铃声会吓到身边聚精会神的学生们。 是系主任,让蓝芸到他办公室一趟。系主任略带愧疚地迎进蓝芸,甚至是走过来亲自给她开的门。蓝芸入座后,系主任轻轻把门关上了,并没关死。蓝芸有点奇怪这个动作。以往,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有女教师来访,系主任的门都是开着的。任何一个路过的人都能看到里面的情景。蓝芸为数不多地几次来找主任,都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谈的话。这让蓝芸感到豁达和舒服。今天关门这个动作,蓝芸感到了紧张。不是担心什么,是看到了系主任自己的紧张。老头略带着些歉疚,对蓝芸说:“蓝老师,你知道咱们系林飞的事了吧?” 蓝芸说:“我知道了。一定要给他处分吗?” 系主任说:“我正为这事愁呢。学校党委宣传部、行政部都在给我施压。可是马上就要毕业了,这孩子也不错,成绩各方面都挺好,这个时候为这事给他处分,我做不来。” 蓝芸在心里点了一下头。 系主任说:“关键是央视。只要跟他们沟通好了,节目不播,我这怎么都好办。批评教育一下,走个形式,就交代过去了。可是央视这……你知道电梯这个事是谁给央视报道题?” 蓝芸摇头。 系主任说:“是张力。他是《深度调查》的总策划之一。他点的题。” 蓝芸想了想,这是在意料之中的吧,“那张力不能在中间沟通一下吗?” 系主任叹口气说:“我知道以后,第一时间找了张力。他告诉我,如果他去跟《深度调查》制片人协调,这期节目不播了,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有一个条件……” 蓝芸脱口而出:“他要去美国!” 系主任惊讶地看着冰雪聪明的蓝芸,说:“是。你猜到了?” 蓝芸说:“主任,这事您叫我来,能帮上什么忙呢?” 主任说:“蓝老师!我说实话,这次去美国的访问学者只有一个名额。这件事,也有不少领导暗示我了一些人选。但是我们上周刚开过系领导碰头会,大家都认为,你去最合适。我已经把报告都拟好了,但是,张力这么一来,让我很为难。我不好说他是趁人之危,可是,你看,关系到一个学生的命运。蓝老师,本来这件事我可以不跟你说,但是,我心里过意不去。而且,我相信你也应该听到去美国的一些消息了。” 蓝芸说:“主任。我谢谢您告诉我,也谢谢您对我的信任。让张力去吧,只要对学生好,谁去都一样。” 系主任如释重负地说:“蓝老师,你相信我,这样的机会还有,你还年轻,下次我一定会优先考虑你——本来你的业务员水平就在这摆着嘛!” 蓝芸笑笑,她第一次觉得系主任这老头好可爱,好真实。她又想起张力,想起赵小柔的口头语:“我鄙视你!” 十三、必须得买房子 简宁这几天又开始折腾卖房买房的事了。帅帅刚上幼儿园,简宁就已经超前到去琢磨小学的问题了。现在简宁家住的这个地方,属于CBD辐射区,白领扎堆,交通方便。但是教育资源严重匮乏,好的幼儿园有,好的小学好的中学,没有。帅帅的户口跟着简宁一起在海淀区,这是个天时地利都难得的好条件。但是问题也来了,帅帅一旦要上学,按照就近入学的原则就得去海淀,现在他们住城东,海淀在城西,这一来一去就是70多公里。简宁要是不上班成了,可以陪着折腾;可简宁是个职业女性啊,这一早一晚的怎么办?上寄宿?简宁打听了,全市就那么几所好的公立寄宿小学,要想削尖脑袋挤进去,不仅要有强大的财力,还要有精准的人脉。这个,简宁完全拿不准。眼下最稳妥最保险的方式就是就近入学,说出大天来,只要户口属于这片,学校就得收,没有什么可商量的。简宁已经委托帅帅姥姥问清楚了,自己户口所属的小学还真不错,还是个区重点。学校还是市里的体育特色校,还有游泳、书法等素质班,简宁可不想浪费这么好的资源。 确定了学校,就得考虑孩子如何“就近”了。江心的想法是买车,本来现在一辆车也没多少钱,以江心和简宁的收入,两个人供一辆10多万的车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简宁说这个想法不现实。 “就算有了车,学校每天7:40就上早自习。帅帅从咱们家走,每天6:00就要起床,6:30就要出门,这才能保证7:30到班上。孩子起这么早,太影响睡眠。赶上个刮风下雨下雪,帅帅就更受罪。下午,他四点钟就放学,咱俩谁能保证每天下午四点就能去接他?” 江心听着简宁这么分析,心说,要个孩子真麻烦呐!怎么生之前就没想好这些事呢?要是早知道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真没准就不要孩子了。当个丁克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说这些马后炮也没用了。江心又提议,现在上了一个多月的寄宿幼儿园,帅帅的适应能力、集体融入能力都挺好。要不,咱们让帅帅小学接着上寄宿? 简宁说:“我也想!可上一个幼儿园你都看见了,我什么急都着了。这要是再跑学校,我可是没有这么大能量。如果你行,咱就办!”江心哪行啊!简宁说:“那就听我的。买房吧!” 简宁的计划很明确,在距离帅帅学校最近的地方买个房子。如果可能,就把现在的房子卖了,整体平移到海淀区帅帅未来的学校附近。如果不可行,就买一处小的,先将就着带帅帅上学用,等到小学毕业再把房子出手。江心听着这个宏大的计划直心跳,他骨子里带着四川男人的安逸,实在不想折腾。可是简宁把问题一一摆在这了,看上去,买房也似乎好像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简宁说:“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开始就去看房。反正还有两年到三年的时间,够咱们折腾的。” 都说北京的布局是“东富西贵”,从朝阳和海淀两个地方看,还真差不多。以前有钱人都愿意住西边,上风上水;自从弄出个CBD,年轻人又都被忽悠到东边去了。可是两个地方又都有点局限。简宁住在东边很多年,已经习惯了交通便利、商业发达的生活环境。出门就是大商场,银行,晚上10:00想吃夜宵就能迅速找到夜店。海淀这边简宁很少来,就是上学的时候在这边,后来有时过来找蓝芸,想找个吃饭的好地方都很难。但是住起来是真安静,尤其是万柳这边,挨着昆玉河,红花绿柳,摇曳生姿,看着就舒服。可是,这住的方便吧,没有学校;这好学校扎堆的地方吧,又太静了。简宁想着,什么都不能求全责备,为了孩子,就图一样吧! 简宁又跑到帅帅未来的小学校这儿,特意进门向教务处打听清楚了,自己户口的所在地的确属于小学校的招生范围。人家老师说了,一般我们会在头一年的春节左右进行摸底,居委会、物业会在楼门里贴出通知,告诉适龄孩子的家长去登记。然后我们会在5月份左右就贴出名单,只要户口合格、年龄合格,我们肯定收! 简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就开始留意中介、网络的售房信息。这片早就没有开新盘的地方了,齐刷刷的楼群错落成趣,各种色调交相辉映,一个一个起的名字那叫好听。这个叫“水郡”,那个叫“倾城”。什么“花园”、“广场”之类的俗名在这根本找不到。仅是从中介的玻璃窗上看来的价格就把简宁吓得一跳一跳的。在东边,东三环到东四环之间的二手房价应该在15000左右,可在西边,就在简宁相中的万柳地区,单价已经超过了20000。人家中介说了,西边也有便宜的,但是万柳地区的房价一贯坚挺,别处落的再狠,这也跌不下20000去。谁让全北京就一个海淀,海淀就一个昆玉河,昆玉河边上就这一个重点小学呢。要是想买到还带着重点小学名额的房子,那价格就更高了。简宁说我不要名额,要间房就行。中介说,那您也得看是什么项目什么户型。简宁原来想着,社区环境要好一点。过来一看,这里大部分社区的环境都还不错,都是纯住宅,就蜂鸟太差了,虽然都是小户型,可住的人鱼龙混杂,租户居多,对孩子成长太不利了。简宁把这个项目从本子上PASS了。 那别的项目呢?别的项目就要贵一些。一分钱一分货。简宁第一眼相中的社区是“水墨风景”,小区里就3、4栋高层板楼,内部环境很好。车位都在地下,地面上全是绿地,又安静又安全。可是一问价钱,也是“好”的出奇。每平米单价接近3万了。简宁想,我就是把房子卖了,不吃不喝地攒,也攒不出一套三居来呀!一居呢,这里又没有。一水儿的二居、三居、四居,人家说,这是有讲头的。如果社区里都是小户型,那这算“投资型社区”,买了就是要租出去的,那这里面住的人可就复杂了。但是如果都是100平米以上的大户型,那买来的就会以自住为主,这样社区的整体素质都会有保证。简宁心说:“话是这么个理,可要想买个好素质,这银子也花的太多了吧!” 连着看了一个星期,简宁的看房积极性就一点一点消退下来。江心看着简宁每天回到家都是一副垂头丧气地样子,就知道今天肯定又被房价打击了。江心安慰老婆:“没关系,时间还有,我不信房价不降!”简宁说:“咱们买房的时候就说房价已经快封顶了,可是你看看,幸亏咱们那时候下手的早,不然现在更买不起了!”想想也是,当时简宁江心要结婚,结婚就得买房,简宁就想住南北通透的板楼,这是北京人骨子里的生活习惯。江心就和着简宁的要求,在东四环边上一带找房。三环边上都是塔楼,不符合要求;四环边上板楼多,而且离两个人的单位都不远。最重要的一点,江心喜欢住在东边,方便又热闹,所以两个人一心在东边扎下来。当时,看上的房子,都符合要求的,小区环境又很不错的,才4000一平米。但即便这样,也让当时的简宁和江心狠咬了咬牙,当时两个人就觉得,自己肯定是在房价最高的时候买房子,亏了。可房子刚买完,装修还没好,这一片的房价就开始气吹似的往上涨。简宁江心买的是一期,他们买的时候是4000,一个月以后涨到5000多,等到二期开盘的时候是6000多,三期开盘的时候起价7500,均价12500。卖7500的时候两个人领教了,一群又一群的有为青年挤在售楼处里照着图纸抢房子,据说不到一个星期就售罄了。等到四期开盘的时候,嚯!均价已经20000了,当然,这回房子也由毛坯变成了精装修。 简宁就是想,反正房价也涨成这样了,趁在高点,出手还能平移到西边。可是她忘了,就算这房子出手在高点,自己要买的房子点位也不低啊,甚至比自己的还要高,等于自己还是在高点上买房。这老百姓想要沾点便宜那真是门也没有! 江心也觉得,指望着房价降下来有点不现实。毕竟北京不同于其他城市,架不住需求大啊。每年有那么多毕业生留在北京就业,有那么多人要租房买房;全国的富人也都来北京买房,山西的煤老板,温州的商人,东北的大款,谁不在北京置个三处五处的。有需求就有市场,这么多需求供着,房价能下来才怪。尤其是简宁看中的这个地方,上风上水,还有难得的教育资源,楼盘品质又不错,这样的二手房要是贱卖,那一定是出状况了。 简宁一边对自己说“再等等”,一边寻寻觅觅。她还广而告之,跟蓝芸说,跟赵小柔说,只要听见是万柳那一片的房子,什么“水郡”、“倾城”,只要便宜一些,都告诉她。蓝芸给简宁算账,说你要就是为了帅帅上学,干脆到时候租房算了。你把现在住的房子租出去,在这边再租住,没准还能本儿平,不用大项投资。简宁算了算,也靠谱,回来跟江心商量,江心很明确地反对。他觉得自己的房子就是自己的,租给别人以后他个样,心里不舒服。简宁知道江心身体里的“成都基因”又冒出来了,轻易不想降低生活品质,也没再坚持。其实简宁是自己也觉得别扭,不管是住别人的房子还是把自己的房子让给别人住,都不爽。 赵小柔开玩笑说简宁,你干脆把帅帅过继给蓝芸算了,这样什么小学中学就都解决了。人家老师还能分房,省得你这么闹心。一句话点到了蓝芸的穴位,简宁哈哈一笑,蓝芸却笑得无法自然。赵小柔又说,要不你也回学校当个老师什么的,这样也行!简宁顿时来了精神,拉着蓝芸说:“蓝老师,你可赶紧把博士上了啊。读完博士您才能评副教授,评上副教授,您才能带研究生。您当硕导,我才能考您的研究生,这样我毕业之后才能留校……”蓝芸打断她说:“等你把这些事都干下来,帅帅中学都快毕业了。你还是买房吧,我看当老师这事是不赶趟了。”赵小柔大声说:“怎么不赶趟!就算中学毕业了还有大学呢,当个老师那是受益终生啊!” 蓝芸抓住话头说:“那你抓紧吧。现在就考,考上就结婚生孩子。等孩子生下来你也奔个留校当老师,比简宁这个时间精准!”简宁说是啊是啊,小柔你在学校在搞个师生恋什么的,搞定个老师当老公,就算你不留校,这事也解决了。 一句玩笑,触动了赵小柔的心事,她脸红了。简宁只顾着琢磨“买房”和“留校”,没注意到赵小柔的局促。蓝芸看见了,没说话。 十四、就是不说那句话 罗阳这些日子联系不到赵小柔了。发短信不怎么回,电话打过去,要么很久才接,要么接通了也是赵小柔敷衍两句就挂了。约她出来喝咖啡也不来了,说是很忙的,要见作者出书什么的。罗阳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大师算的准不准?赵小柔在电话那头楞了几秒,含糊地笑了一笑,说:“还行吧。”罗阳想“还行”是什么意思?看来算的八九不离十,赵小柔又投入到火红的战斗中去了?而且,这个新任务还很不错? 赵小柔的确是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热情和努力投入到了张力的新书里。一个封面设计,和一个腰封,赵小柔来来回回跑了一周,每天到设计室她都带着新想法,把画图的设计师弄得苦不堪言。每次更改、调色之后,赵小柔都迫不及待地要和张力通电话,还用手机拍下来给他看,让他提意见。张力每次都像欣赏艺术作品似的认真发表意见,细致地和赵小柔讨论。但是每次讨论的结尾,张力都不忘说一句:“我还是愿意听你的。”张力说,书稿的内容他负责,书的外部包装,他完全信任赵小柔。因为“小柔你有天生的审美眼光,这些你其实不用跟我商量。我完成了一部作品,把它交给你,如何打扮它,当然要听你这个高手的。”张力越说不用和他商量,赵小柔就越紧张越努力。把封面一点点弄好之后,书就付梓了。出版社为了造势,要搞签售。赵小柔又开始兴奋了。联系场地,联系媒体,所有这些都居然不用别人插手,赵小柔在一个星期之内竟然全部搞定。 签售日选在一个周末。九点钟开始在书店签售,八点之前赵小柔和工作人员来到会场,被门口的情景惊呆了。等在书店门口的各色人等排着一字长龙,蜿蜒几百米。人群中,还有穿戴时髦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举着不知从哪下载来的张力的照片,有说有笑地站在那。小柔的同事捅她说:“你今天要火啊!赶紧给社里打电话,看看再拉点书过来吧,估计不够卖的!”赵小柔缓过神来给社长打电话,急着忙着又往这儿调书。 九点钟准时开始,张力又换了一身登喜路的西装,翩翩地出现在人群前。人群开始骚动,一股股地往前涌。书店派出了所有的保安在现场维持秩序,赵小柔和同事被人群挤得无处藏身,只能站在签售台的后面。张力拿着一只万宝龙的签字笔,对每一个虔诚的买书人都头也不抬,只顾接过来就签名。每个买书者又都是《讲坛》的观众,走到跟前都要不忘说点什么。但是不管说了多么发自肺腑的敬仰之词,张力的脑袋都没有抬起来过。那几个举着照片的小女孩,还互相拿数码相机拍照。每个都蹲在张力的脑袋下面,试图拍到张力的脸,可是怎么拍,画面上都是半个大脑袋,加一个女孩摆好的笑容。 张力签着签着速度就开始放慢。赵小柔注意到了细节,很体贴地趴到他耳朵边上问“怎么了”。张力抱怨说“太累了,胳膊都要断了”。赵小柔赶紧展开纤纤十指,给张力的肩膀做上了按摩。大庭广众之下,赵小柔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张力也很享受地继续着他的面子工程。一个上午,到底签了多少本书,谁也没有统计,但是在第二天的报纸电视上,媒体用尽了山呼海啸之词。有说一万本的,有说两万本的,有说五万本的。现场还有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更是谋杀了媒体不少眼球。有一个据说是某高校的博士生,身着一个白t恤出现在现场,前面写着“孔子笑死了”后面写着“墨子气疯了”。该男士挤在人群中,突然脱掉了外套,露出了标语,让很多人没反应过来。他带着自己的观点很迅速地在张力的签售台前晃了一圈,然后被保安很迅速地架了出去。人群因此有了小小的骚动,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秩序。该博士甚至没有时间说上一句话。赵小柔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被架起来了。赵小柔的注意力都在张力的肩膀胳膊上,根本也无暇顾及到别处。 事后有追出来的好事媒体采访了该博士,他面对镜头很激动地表示,张力这是把国学当讲,这是对公众的误导,是对学术的亵渎。他还随身带了几张纸,上面列举了张力的种种硬伤。好事点媒体围着博士一顿猛拍。这个画面登上了当天很多报纸和电视新闻的画面。 罗阳是在这条热闹的新闻里看见赵小柔的身影的。他在混乱的画面中一眼看见了赵小柔正在不遗余力地按摩着张力的肩膀。罗阳不接受电视新闻给出的“张力签售签到手残”的解释,他看见了赵小柔在做按摩时候脸上的欣喜和享受。他看出来了赵小柔和这个男人之间的暧昧。罗阳心里哇凉哇凉的。他说不清是为什么。自己从没有追求过赵小柔,赵小柔更是没有对自己表示过一丝一毫地好感。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说成是“友谊”都比较勉强,说成是“损友”还比较恰当。见面就掐,打起嘴仗来都不含糊,这样关系的两个人怎么能心生好感呢?可是罗阳发现自己就是这么贱,听不见赵小柔损自己就不舒服。他最不接受的就是女孩子娇滴滴、小鸟依人的样子,受不了。他想给赵小柔打电话质问她一下,到底和张力是什么关系?别拉着拉着作者把自己给拉进去了。可是赵小柔会怎么说呢?她会回敬:“关你屁事!”就是,关自己什么事啊? 蓝芸也看见了这条新闻。她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张力坐在镜头前高傲地对待着他的崇拜者。她还看见自己的好朋友在张力的身后尽心尽力地在服侍他。从赵小柔满是爱心的眼神里蓝芸读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和小柔同学四年,赵小柔看男生的眼神永远是挑剔的、凌厉的,她的下巴从来没有放下来过。有男生背地里叫她“天鹅”,实在是傲。可是在今天的画面里,蓝芸看见的是一个温柔的甚至有点低三下四的赵小柔。蓝芸惊诧爱情带给一个人的变化,变得让熟悉的人都认不出来了。 赵小柔自己都没看见这条热闹的新闻。节目播出的时候,赵小柔被邀请着坐上了张力的奥迪A4,她受邀去吃饭。张力为了感谢赵小柔在自己身后一直都忙碌,要很正式地请小柔吃顿饭。其实这个时候,赵小柔的手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从签售现场出来,张力只是甩了甩腕子,赵小柔的双手倒都举不起来了。 饭吃了不长时间。张力好像一点都没有被那几万个签名累着,他一直在说话。说目前的课程,下一步的计划,下一本书。赵小柔又一次做起了听众。饭后,张力情意绵绵地邀请小柔:“去我家坐坐吧。作为我的图书编辑,每次谈书都是在外面,我实在太失礼了。今天给我一次补偿的机会,让我正式邀请你一次。请赵小柔小姐光临寒舍!”赵小柔居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了。对于其他作者,赵小柔这个编辑是动不动就得登门的,很多老先生只蜗居在家写作,别的地方一般不去,来了客人也只能让到家里。对于张力,赵小柔在电视台附近约过他,在学校附近约过他,在什么影视基地附近也约过他。没办法,谁让他忙呢,忙得没时间在家。 听到这个邀请,赵小柔没有犹豫地上了张力的车。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张力的别墅在大兴,赵小柔在路上根本没意识到这个地点出现在这个时间有没有不妥,她甚至忘了自己是路痴,到时候怎么回来都是问题。她只是感觉到自己等待这个邀请好像已经很久了,似乎从认识张力的那一刻起,就在期待着这个时候。 张力住的别墅着实是富人区,车进大门,社区里安静地可怕。偶尔有院子里的狗叫传来,听上去势大力沉,想必是大型犬。家家户户都有车库,张力很熟练地把A4停进库里,为赵小柔绅士地开门。在赵小柔进门的一刹那,挑空的客厅自动开启了照明。灯光晕染,张力一面放下包,一面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占满了一面墙面积的落地窗两边的窗帘缓缓拉上了。张力又换了一个遥控器,冲着墙边的一组音箱按了一下,低柔的乐曲轻轻地响起。赵小柔刚走到客厅的半中间位置,眼睛还没有从窗帘出移出来,张力就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把赵小柔弄得像是闯进了道明寺家里的杉菜,在好奇中享受着眼前的一切。 张力恰到好处地走到小柔的身后,从后面环抱住了她。赵小柔听到自己突突的心跳,一时竟不知应该如何回应这个动作。一个28岁的职业女性,面对这样的场景和这样的人,用羞涩来表达纯情,显然是做作的。但是如果就范,就把自己搞成情场老手了。推开他,做个“浪里白挑”,这种风骚又不是人人能拿捏得——毕竟没有做小姐的素质。赵小柔楞在那儿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暂时性无动于衷让张力有了大胆地行进,他知道,至少对方是不拒绝的。这种暗示强过欲擒故纵的一切手段,比什么都好使。张力扳过赵小柔的身体,使之面对着他,赵小柔真实地脸红了。她嗫嚅了一句:“张力……”就又停顿了。张力笑了,揽她入怀,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赵小柔是成年人,当然明白夤夜应异性之邀造访别墅是什么后果。赵小柔很自然地献身了。第二天,张力把她载回市区,送到家里的时候,她依然没有完全醒来。她一直在努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知道看见她熟悉的小区、熟悉的楼门。张力在她下车前笑着亲了她一下,和她说“电话联系”,赵小柔才走回了自己的家门。 这一天,赵小柔什么都没做,就是躺在床上回想着昨天的每个情景。她在想自己现在算是恋爱吗?自己和张力把关系营造到这一步,是冲着哪个方面在发展呢?会不会让张力觉得自己过于随便了?想到“一夜情”这三个字,赵小柔激灵一下,条件反射般地坐了起来。她反复地告诫自己,自己是认真的,这种认真地态度一定会传递给张力;她又安慰自己,张力也一定是认真的,不然,他大可以早这么做,不必拖到出书以后。赵小柔见过的色迷迷的流氓学者多了去了,尤其是对上门约稿的女编辑,话里话外都带着挑逗。头发白了的,老想摸摸手;身体尚可的,就恨不能立马上床。干了六七年出版,赵小柔对这类人见到也不少。她从第一面见张力起,就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这个夜晚过的实在不寻常。赵小柔独自回想,一面是在享受这个夜晚的体验;一面是有些寻找细节。她觉得,一定是缺少了些什么,让她感到不安。她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了,是两个人的交流。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张力始终没有说那句“我爱你”。 这三个字在很多男人看来很可笑,认为没有任何意义,说与不说没有本质的不同。很多夫妻过来一辈子,男人都没有说过这句话,似乎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但是对于女人,这句话有千百斤的分量,这就等同于一辈子的承诺。有了这句话,别说是上床献身,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但是很不幸,面子上很开放可骨子里依然传统的赵小柔,没有听到这句传统的话。这让她很困惑。自己是认真的,可张力是吗? 十五、注意,有情况 蓝芸这些天明显看出了严道明的不自然。以前一进家门,手机总是随手就放在鞋柜上,现在,严道明会把手机当宝贝似的揣在身上,走到哪带到哪。蓝芸还注意到严道明把手机的铃声也调成振动了,在家里呆多久都听不见他手机响,可是进厕所、去厨房的次数明显多了。以蓝芸的细致和敏感,当然能察觉到出了问题,可是问题出在哪,并不确定。蓝芸首先就排除了严道明有外遇的想法。他以前还经常晚上有个会、有个应酬什么的,现在经常按点回家。蓝芸有课的时候,严道明会去买菜做饭,等着蓝芸回来。这一切做的又很自然,让蓝芸看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只是在吃饭的时候,两个人目光相对,严道明的眼神常常不敢停留太久,旋即就要躲开。蓝芸想是不是还是要孩子这件事在两个人中存下了芥蒂,但是提了几次话头,严道明又欲言又止,闪烁其词。蓝芸心里渐渐有了焦虑。 事情的暴露就是个偶然。蓝芸在周四这天临时调了课,一同给大二上课的另一个老师早上有事,过不来,头一天跟蓝芸商量好,让蓝芸先上一早的课,她再过来上中午的课。蓝芸答应了,一早出门,10:30就回来了。蓝芸刚进小区的门,就看见严道明在花园里一边踱步一边接手机。他手里还拿着书包,显然要去上班,就在下楼路上接的电话。 严道明接电话的表情很烦躁、很无奈,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蓝芸慢慢走近他,他居然没有察觉。蓝芸听见他很暴躁地对着电话那头嚷嚷:“没错,他是你的也是我的。可是这么久,你突然说不要就不要,你让我怎么办?我现在在北京,已经成家了,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蓝芸站在3米开外,愣住了。严道明背对着她继续跟电话掰扯:“当初是你逼我的,非要和我在一起。分开也是你提出来的,要乐乐也是你,现在又不要了!对,我是没说!这是我的事……与欺骗无关……我不许你这么说她!”严道明愤然挂了电话,扭身去车位,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面前的蓝芸。严道明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蓝芸在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中,已经预感到了暴风雨的来临。 严道明楞了两秒钟,拉着蓝芸往家走,他只说了一句:“小芸,我们回家说。”蓝芸机械地被严道明拉着,机械地进家门,坐在客厅里,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严道明扔下包,给秘书打电话,说自己今天不过去了,然后坐在蓝芸身边,拉着她的手,垂头说:“小芸,我接过婚。” 蓝芸顿时像被打了一下,脑子里闪出了一系列和“欺骗”相关的词。她真想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抬手给严道明一记耳光,大声斥责他是个骗子。可是她做不到,她只是呆呆地坐着,眼睛望着窗口,眼圈红了。严道明紧紧拉着蓝芸的手说:“小芸,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我只是太想逃避那段婚姻。那段婚姻太短暂,而且全是痛苦,我就是因为逃避才到北京的。我想找一个地方从新开始,我想来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小芸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要故意骗你。我只身到北京,我对所有人说都是未婚,因为在我心里我根本不想承认那段婚姻。小芸,你给我一个机会,原谅我的糊涂好吗?我真的很爱你,我真的很想和你一生一世……” 蓝芸的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滴流下来。 严道明,一个比蓝芸大十岁,走南闯北,开着公司办着企业的总经理,看着蓝芸的泪水手足无措。他拿着纸巾,替蓝芸擦眼泪,泪水无声,湿在他的手上,他的泪水也要夺眶而出了。 蓝芸终于开口了,说:“你一定还有别的事!” 严道明当初最喜欢的是蓝芸的沉稳和聪明,今天却巴不得蓝芸是个不开窍的傻女人。听到蓝芸搅拌在泪水中这句冷静的判断,严道明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轰然倒塌,自己这个人,在妻子面前,被清零了。他颓丧地说:“是。我有个儿子。判给我前妻,现在她不要了,马上就要送到北京来。” 蓝芸默默站起来,拿起书包,开门要出去。严道明拉着她不肯放手,半责问半祈求:“你要去哪?你不能走!”蓝芸坚决地拿开他的手,说:“让我静一静。” 蓝芸走在楼道里,泪飞顿作倾盆雨,哭的声音也一点点被释放出来。蓝芸告诉自己,我有权利哭,我有权利愤怒,我有权利伤心!可是,我应该怎么办?蓝芸红肿着眼睛,带着满脸的泪水,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了一个多小时。中午了,太阳渐渐到了头顶,蓝芸抬头看看天空,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除了自己的心情是灰色的,天上的一切都是蓝的。在这一刹那,蓝芸忽然有了短暂的轻生念头。带着冥冥之中的这种指引,蓝芸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昆玉河边。河水碧绿,波光荡漾,蓝芸站在汉白玉栏杆的后面,死死盯着河水看。河道上,有观景油轮时不时地驶过。一艘船开过来,里面很清脆地传来了孩子的笑声,和妈妈大声地斥责:“在船上不许乱跑!危险!” 蓝芸蓦然醒了。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就这样一跳,父母怎么办?自己还没当过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傻?大不了离开严道明就是了,就算一切都无法挽回还可以离婚,为什么要离世?蓝芸被这个念头鼓舞了一些士气,她现在迫切地想找人诉说,她不愿意再一个人承受了。蓝芸给简宁打电话,刚说了一句:“你现在有时间吗?”就泣不成声。简宁在电话那头焦急万分,一个劲问:“蓝芸你怎么了?你在哪呢?”蓝芸抽噎着说:“简宁我想去找你!”简宁说:“你马上过来,我就在公司。要不我去找你也行,你在哪?”蓝芸说不用了,我现在就去你那。 简宁放下电话,心慌的不得了。她从来没听见蓝芸哭成过这样,一定是出什么事了。放下电话简宁甚至后怕,自己应该先稳住蓝芸,知道她的确切位置,立刻去找她。简宁安慰自己,说蓝芸是个理智的人,不会做傻事。简宁心神不定地又给赵小柔打电话,不在服务区;简宁又给江心打电话,说怎么办怎么办?江心安慰简宁,蓝芸不会有事,你安排好手里的活下午陪陪她吧,不行就把她带咱们家来。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四十分钟以后,站在公司门口,急得跳脚的简宁看见蓝芸从车租车里走出来都傻了,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面前的蓝芸还是让简宁心碎不已。眼睛已经哭肿了,脸色通红,显然是充血了,目光呆滞,像极了是被什么人欺负了。简宁揽着蓝芸快步走进大厦的咖啡屋,急急忙忙攥住了蓝芸的手,问:“出什么事了?” 蓝芸眼泪又夺眶而出,拉着简宁说:“简宁,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严道明他骗了我,他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他有孩子!”简宁一下子惊住了,转而非常愤怒:“他怎么能这样!这是赤裸裸地欺骗!蓝芸,你跟他……”“离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简宁嘎然止住了自己的话。她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蓝芸出现在这里,是来求助的,不是来让她帮忙下决心的。如果蓝芸想好了,想离婚,以蓝芸的理智和聪明,是不需要来找简宁寻求帮助的。她是委屈,但是在这委屈里,充满了蓝芸对把日子过下去的渴望。哪有上来就劝人离婚的?更何况,严道明在简宁印象里还是不错的,她就是不理解,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过去。这年头,有婚史怎么了?尤其是还有一个孩子,这瞒得住吗? 简宁先冷静了一下自己,再回过头来劝蓝芸,说:“蓝芸,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蓝芸说:“刚刚。” 简宁说:“他有没有解释,为什么要隐瞒你?” 蓝芸说:“他说那段婚姻带给他的全是痛苦,他想逃避。” 简宁说:“那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蓝芸说:“他说判给他前妻了,可是马上就要送到北京来,跟他生活在一起!” 简宁屏住了呼吸,这是最麻烦的事。她又问:“他有没有解释这是为什么?他还有没有其他选择?他愿意把孩子接过来吗?” 蓝芸停止了啜泣,静下来,仔细想着简宁的问题。是啊,自己完全懵了,根本没想过要问清楚严道明这些事,根本没机会让严道明说说自己的想法和办法。严道明把时间都用在了道歉和解释上,自己则用在了哭上。这太不理智了。 简宁说:“蓝芸,今天跟我回家去。听我的,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就哭,但是一定一定要想清楚,还过不过?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解决,你想清楚这个,其他的我们都能帮你。跟系里请几天假,别去上课了,我陪你!” 江心回到家的时候,蓝芸已经不再哭了。眼睛的肿也褪去了一些。江心小心地问候了蓝芸,发现那个理智聪明的人又回来了,就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好,勉强支应。江心替严道明说了几句话,他对蓝芸说,有时候男人会有一些不得已的苦衷,你一定给他个机会让他表达,别自己瞎猜。我感觉,严道明是非常非常爱你的。说完这些,江心就到帅帅的小屋去了,把卧室让给两个女人。简宁把一杯热柠檬水送到蓝芸手里,让她两手捂着,今天一整天,蓝芸双手冰凉,一点血色都没有。 简宁说:“你有什么话不方便问严道明我去替你说。但是江心说的是,你得先听他说,他骗你肯定是他不对,但是他一定有缘故。你们结婚也有两年了,除了这件事,我一直觉得严道明是个挺厚道的人。尤其你说,结婚第二天他把房子过户给你,我觉得他是真心实意要和你厮守的。可能他就是怕说了自己的过去,你会嫌弃他,会离开他,可能他一直在找恰当的时机跟你说,但是一直都没敢。蓝芸,我觉得你是爱他的,有一个家,有个相爱的男人是运气,别轻易放手。可是孩子这事你也得想清楚,毕竟后妈不好当,如果严道明选择了以后和孩子长期生活在一起,你就真得考虑考虑。” 蓝芸蜷缩在简宁的大床上,反复掂量着简宁说的每句话。夜深人静,简宁躺在旁边深深地睡去了,蓝芸闭上眼睛就是严道明垂着头不敢直视她眼睛的神情。回想起严道明说的暂时不要孩子,他神秘地接电话,他对蓝芸的讨好,所有这些一点一点串起来,严道明所有的行为语言都找到了根据。 当早晨的阳光照在大床上的时候,蓝芸决定要回家了。不管将要发生什么,这都是自己的生活,一定要自己去面对。 十六、他不学,你有辙吗? 送走蓝芸,简宁终于能腾出空间跟时间来和江心说句话。帅帅的幼儿园入学后不久就成立了家长委员会,每个班都有。因为帅帅是通过“特殊关系”,且是最后一个入园的,老师就很有眼力见地邀请了简宁做家长委员。在老师眼里,简宁一定有很过硬的关系,否则,怎么能如此的不慌不忙,直到一切都截止了还能入园?老师不知道,简宁是费了多大劲、折腾了多大一圈才进来的。 家长委员会刚刚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会议。来参加的家长委员,用老师的话说,“都是自身素质很高,对教育孩子又很有心得”的一群人。简宁听这话的时候有点犹豫,不知道这群人里包括不包括自己。不过既然自己也在受邀之列,就心安理得地加入吧。老师开门见山说,咱们这些家长的素质比较高,对孩子的要求也比较高,把大家邀请来成立家长委员会,是为了让我们的教育更加透明,让我们的老师更利于被监督,也为了让家长的意见能更好地传达给幼儿园。大伙赶紧鼓掌,对老师的一篇坦诚表示感谢。 老师又说,因为幼儿教育是孩子离开父母后接受的第一个正规教育,直接影响到孩子良好习惯、正确人生观的建立,所以我们就有些问题要提前和父母沟通好。 简宁看见已经有家长拿出了笔记本,仔细认真地记录着老师说的每一句话。简宁也不敢怠慢,赶紧在包里摸,摸了半天,找出一打子导演交给自己的脚本,A4纸,一面有字,一面白纸。简宁赶紧把白纸面反过来,又去摸笔。旁边一个爸爸体谅地递过来一支笔,简宁赶紧用表情表示感谢,接过来就奋笔疾书,生怕老师觉得自己不认真,而给帅帅造成啥坏影响。 老师这次召集家长的目的很简单,一,是征求大家意见。目前幼儿园的教育就是简单的学前教育,但是本着和小学接轨的原则,仅凭着这些内容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幼儿园决定扩充素质教育,有钢琴、珠心算、武术、绘画、英语和汉语拼音等等。但是这些内容都需要聘请相关的专业老师来园进行教育,幼儿园负责开辟专门的时间和课程,专业老师来授课。比如钢琴,幼儿园进几年就斥重资打造了多见钢琴教室,每天都有钢琴老师来授课,孩子们可以根据自愿的原则来选择上课时间。英语、珠心算等等也是。但是这些是需要额外收费的,上几门课,上什么课都需要单独收费。这些是要提前告知家长的。 简宁算了算,光上幼儿园不贵,每月800多,但是再加上这些课程的话,每月就得1500了。简宁正合计着是不是建议一下可以对课程进行必要的精简,就听见旁边一个打扮入时的妈妈用很夸张的口气对老师无限尊敬地说:“哎呀,这太好了。我们家妞妞一直在学习钢琴,原来还想着上了寄宿幼儿园,每周还得接她三次出来练琴,这回可太好了,幼儿园真是为我们家长着想!” 别的爸爸妈妈也都随声附和,表示幼儿园的素质教育做的好,为家长想的多,为孩子负责。简宁一看这架势,也赶紧举手表示同意。 家长委员会的第一项议程就这么顺利通过了。不通过怎么办呢?老师说了,如果有家长不愿意孩子上这些课也没关系,别的孩子上课的时候,我们也保证有老师带着不上课的孩子。拿这些孩子做什么呢?玩玩具,晒太阳! 简宁心想幸亏是自己来开的会,要是江心来的,肯定得跟老师说,晒太阳玩玩具就挺好,还是晒太阳吧!这要是别的孩子都去上课了,帅帅一个人在晒太阳,那不得孤独死?简宁想,不就是多交了一倍的钱吗?就只当是交赞助费了。自己削尖脑袋来这家幼儿园不就是为了让帅帅有好的教育环境吗?这钱花得值。 接下来,老师又说了第二项内容。幼儿园开学是在九月份,十月份就是国庆节,又是园庆日。按照惯例,每年这个时候幼儿园都要搞一系列的庆祝活动,孩子们要进行节目汇演。诸位家长能不能提供一些帮助? 简宁想,这要什么帮助呢? 老师发话了:“我们看了一下家长的名单和单位,咱们班好像有家长是电视台的吧?” 简宁赶紧抬头,环顾了一下周围,别的家长脸上的标枪分明是“不是我”,那就是自己呗。她急忙举手,说:“我是做电视的,有什么能帮忙的?” 老师和蔼可亲又极度客气地问:“您看,每次我们搞节目汇演,都有好多家长带DV机来拍摄,弄的现场特别混乱,别的家长又有意见。还有家长提议说,由咱们幼儿园自己拍摄,家长就不要拍了,完了之后,给家长门刻成DVD,大家可以交钱。这样现场又安静,又有专门拍摄。不过我们幼儿园的技术水平有限,您看您能不能给我们提供这些帮助?” 简宁怎么拒绝呀!赶紧表态:“没问题,什么时候汇演您提前告诉我,我带人来拍。” 老师很善解人意地说:“您到时候给我刻一张盘就行,哪个家长想要,到我这来拿盘出去刻。” 简宁心想,刻一张和刻10张的成本是一样的,干脆多刻几张吧。她对老师说:“我给您刻10张,家长要的多,可以多拿走几张出去刻。”老师表示感谢,简宁肉麻地说:“应该的应该的。” 简宁回来跟江心如实汇报,果然江心说简宁:“干嘛非要上那么多班?都学会了,还要小学干什么?男孩子,学个武术就行了,以后打架不吃亏。我看什么钢琴珠心算之类的,就算了吧!” 简宁说:“你知道帅帅他们班的小孩都多厉害吗?有学钢琴的,有画画拿过大奖的,还有个小孩有个外国爹!” 江心笑着说:“你干嘛?也要给帅帅换个外国爹?” 简宁抬手打了江心一下,说:“呸!我是说人家那孩子从小就有双语环境,英文溜着呢!你要是个外国爹我才不发愁帅帅呢!考一百分就能上北大,人家那叫留学生。帅帅行吗?不把这些都学好了,以后怎么办?我打听了,人家这幼儿园,教英语的是新东方的老师,教珠心算的是北大的数学硕士,教钢琴的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别的幼儿园的孩子家长羡慕都羡慕不过来,你还泼冷水。我决定了,英语、珠心算、钢琴都得学。武术、绘画帅帅自选。” 江心说:“帅帅刚三岁,你把他累死算了。钢琴就算了吧,一个男孩子,你还指望他当郎朗啊?咱两家八辈子都没出过干音乐的,这东西没有遗传没有天赋的,练不出来。” 简宁义正言辞地反驳:“谁说要当郎朗了?老师说了,练习钢琴是为了培养孩子的专注力。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老师和孩子一对一教学,有助于帮助孩子精神集中。以后上了学,孩子容易坐不住,上课走神。早点练钢琴,能杜绝这些坏毛病。” 江心被说的理屈词穷,但又心有不甘。他做着最后的努力,继续说服简宁:“那珠心算是不是可以考虑放弃?小孩子上学之前都学会了,上课可就不好好听讲了。” 简宁撇了撇嘴,说:“我考你一道题。小朋友排队,你前面有7个人,后面有8个人,一共多少人?” 江心想了10秒钟,还真有点发愣,最后反应过来:“14个人吧。这是什么?” 简宁说:“这是小学入学的考试问题。我们同事的孩子今年6月份去考试的时候就考的这道。不知道的,得零分。知道7+8=15的,得60分。算出14个人的,得100分。我们同事的孩子就没答出来,他自己都没答出来。一问人家知道的孩子,说在珠心算课上学过,我们同事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当初就是你这想法,孩子嘛,上学之前一定要可劲玩,怎么舒服怎么来。你看看结果,还不是得想法儿找补回来?听说这上了学更劳神,人家孩子都会的,他们家孩子就不会。认字不行,数学不行,就会写自己名字,什么都跟不上。老师尽请家长了。你怎么着?也让帅帅跟他看齐?” 江心彻底偃旗息鼓。他知道,自从有了帅帅,简宁就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几乎成了儿童教育的专家。尤其是应对教育理念方面,简宁颇有心得,这不是吹出来的。江心想干脆自己就别发言了,现在简宁是帅帅的主要负责人,自己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干脆就口头行使一下权利算了,别的就不多说了。就是苦了帅帅,小小年纪,倒霉催的,要学这么多玩意。 周末简宁接帅帅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和帅帅谈话,告诉他从下周开始要学习很多新的课程了。帅帅刚刚适应了幼儿园的寄宿生活,过的有滋有味,但是仍然抑制不住地想爸爸妈妈。看到妈妈说要学更多内容,帅帅似懂不懂。简宁扼要地告诉帅帅,从下周开始,帅帅要和小朋友一起学习英语、数学还有钢琴。帅帅点点头。简宁又问帅帅,还有画画和武术,你想学哪个?江心在一旁盼着帅帅说“武术”,帅帅问简宁:“画画就是画小人儿吗?”简宁说:“对呀!还会有别的,比如说小兔子,小老虎什么的。你想画什么,老师就会教你画什么。”帅帅坚定地说:“我要学画画。”简宁问:“那武术呢?还学不学?”帅帅摇摇头,不学。江心这个失望啊。 天算不如人算。简宁把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可是在星期一的早上10点多钟,简宁把帅帅送到幼儿园也就一个多小时后,老师就打来电话了,说帅帅死活不去练钢琴。刚一走进钢琴室,看见一个陌生的老师,就他们两个人在一个密闭空间,帅帅就害怕了,开始大哭。钢琴老师怎么说都不行,只好把帅帅送会班里来了。回到班里,帅帅倒是不哭了,一切如常,可是这样不行啊。 简宁放下电话,二话不说就又返回幼儿园。老师把帅帅带出来,跟简宁说,现在还是钢琴课时间,您亲自带着去试试,也许能好点。简宁领着帅帅就往钢琴房走。帅帅乍一看见妈妈,还以为是来接自己的,挺高兴,可一看见钢琴房,帅帅又开始哭。简宁怎么说都没用,所有的好脾气都消失殆尽了,帅帅的哭声还是止不住。简宁把帅帅拉到一个角落里,自己也气得鼓鼓地,对帅帅说:“妈妈说什么你都不听,那你就哭吧,哭个够。”然后,简宁就在一旁看着,帅帅继续哭自己的。 简宁掐着表,二十分,三十分钟,四十分钟,帅帅哭的差不多了,渐渐偃旗息鼓。简宁过来问:“还哭不哭了?”帅帅摇头。简宁说:“现在咱们去参观一下琴房。不是让你练,是让你看。我保证不离开你。”说完,简宁拉着帅帅的手就走。帅帅有点不知所措,可是看看妈妈气呼呼地样子也有点害怕,很机械地跟着妈妈走,小手牢牢攥着简宁的手,都攥出汗了。 琴房里,叮叮咚咚声音一片。简宁抱起帅帅,从门上方的小玻璃窗往里看。每个琴房里都有一个老师和一个小朋友。在一个窗口外,帅帅看见了屋里坐着的小女孩,帅帅喊她:“妞妞!妞妞!”简宁知道了,这是帅帅最喜欢的妞妞。她赶紧见机教育,你看,妞妞每天都来练琴,你和她一起来好不好?老师说了,如果练的好,还有小贴画给你做奖励。你要是再哭的话,妞妞就不理你了,会笑话你胆小,不敢和老师说话。 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之下,简宁终于把帅帅领进了琴房。简宁告诉帅帅,妞妞就是自己练琴的,妈妈只能站在门外,还要关上门,你要是有事,就到外边来找我。但是如果不找我,老师就会给你奖励。老师赶紧说,没错没错,帅帅要是表现好的话,老师就给你一张最大的贴画。 帅帅乖乖地坐在了琴凳上,简宁跟老师使了个眼色就退到了门外。隔着门,简宁听见老师和帅帅有问有答,帅帅还在老师的引领下第一次碰到了钢琴键…… 帅帅的第一节钢琴课上了40分钟,简宁在门外站了40分钟。一个周一的整个上午,简宁就这么奉献给儿子了。不过,看见帅帅从钢琴房里高高兴兴地出来,看见他对自己保证“以后不哭了”,听见老师对帅帅的表扬,简宁想,就这样吧。反正这一辈子都得为他辛苦为他忙了,还在乎这一个上午吗? 十七、只有上床 自从和张力有了亲密接触,赵小柔觉得自己和张力之间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以前两个人独处,赵小柔更像是一个听众,听着张力滔滔不绝地谈天说地。现在的赵小柔找到了平等的感觉,她一下子觉得这个男人不再高大到遥不可及。他是真实的,是有感觉的,不是飘飘在上的。而且现在的赵小柔更有话说了。男女之间从陌生到熟悉,如果仅仅凭借语言的沟通交流,这个时间可能是无限量的。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更长。但是如果先有了肉体的接触,语言和思想的隔阂就能在瞬间瓦解。两个人都不会再去遮遮掩掩的相互试探,可说敢说的都多了,尤其是对于女性,一旦把身体放开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赵小柔很享受这种感觉。她忽然间明白了《色戒》里的王佳芝。一个怀揣着懵懂信仰的女孩子,稀里糊涂地献了身,但是怎么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汉奸呢?赵小柔看了两遍《色戒》,第一遍,是删节版。赵小柔不理解,觉得他们俩所有的爱情因果都是无厘头的,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那就是因为这个汉奸是梁朝伟。赵小柔相信如今中国的知识女性没人能拒绝梁朝伟。第二遍她看的是全版,看完整了两个人床上的因果,赵小柔也跟着王佳芝一起经历了心灵的煎熬。从被迫到平等再到征服,王佳芝和易先生是灵肉相融了,赵小柔也相信了“性爱”是有道理的。可是,这又是个悖论。就算是动物交配,还得你情我愿呢。不是看见哪个异性都能有上床的冲动的,还是要先有情感的交流。赵小柔并不保守,可她始终没有遇见自己能让自己献身的人。张力的到来让她把自己彻底打开了。 但这只是赵小柔自己一方的想法。对于张力来说,上床就是上床,只是两个人的情之所至,什么也不代表,只是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跟自己曾经有过关系的女人。他对于赵小柔还和以前一样,甚至联系还不如从前那么密切了,因为书已经出了,签售也做了,宣传也完成了,自己没必要再高频次地见这位女编辑了。当然了,如果女人硬往上贴,自己也没有不笑纳的理由。赵小柔还是很漂亮的,感觉也很好,闷的时候见见,不错。 两个人的想法相距十万八千里,但是并没有就这个事沟通过。赵小柔还一厢情愿地认定自己已经是张力的女朋友了。她喜欢玩不假,可她并不豪放。没有哪个女人不在意自己身体的归属,赵小柔骨子里认定了张力是自己的男朋友,并且是迈向婚姻的那个对象。从张力的别墅回来,赵小柔沉了一天,等待张力打来电话问候她。可是张力没有。又沉了一天,还是没有。第三天,赵小柔沉不住了。这三天她推掉了一切社交活动,打球逛街进夜店,全免了,生怕在噪杂的环境里漏掉了张力的电话。除了上班,就是回家,赵小柔一下子变成了宅女。宅女到了第三天忍不住给张力打了电话,电话里的张力一切如常,还是像往常那样和赵小柔说话。 张力说:“小柔?你好。有事吗?” 赵小柔卡壳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地说:“晚上,晚上你有时间吗?想跟你吃饭。” 张力笑着说:“好啊,你等等,我看一下……嗯,今晚可以,你想吃什么?” 赵小柔觉得张力真是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他应该有啊,怎么能没有呢?他和她的关系不一样了啊。赵小柔说:“吃什么都好,主要是想见见你。” 赵小柔听见了电话那头张力的笑意,几乎没出声,可赵小柔还是感受到了。她敏感地觉得这里面有得意,但是她又不肯相信。她安慰自己,如果张力就是想骗她上床的话大不用费那么多口舌,一定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女孩上赶着往他身上贴呢。 两个人当晚的那顿饭吃的貌合神离。赵小柔又恢复了沉默,主要是在想心事。但是当张力表达了晚上去他家的邀请之后,赵小柔又毫不犹豫地上车了。她拿不准,是不是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拉紧这个男人,才能明确她想要的关系。张力可以不用声张,毕竟,自从《天下讲坛》以后,张力已经成了全国的名人,这个时候走进他,会让人说自己目的不纯的。但是张力一定要明白她的想法,她什么也不要,要的是他的人。 这个晚上又是情景再现。唯一不同的是赵小柔在激情中保持着清醒。在张力完成工作量之后,略带疲惫地趴在她身上的时候,赵小柔不失时机地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张力,现在我是你女朋友吗?” 张力闭着眼睛,还没从刚才的激情中享受完,听见这个问题,脸上呈现出了笑意,这个笑意里有点轻视,被黑暗中的赵小柔察觉到了。张力说:“小柔,咱们都是成年人,能不能自然一些?” 赵小柔不明白,都这样了,还怎么“自然”啊? 赵小柔说:“我只是想弄清楚,咱们俩的关系是什么?” 张力很肯定地回答:“当然是朋友了!” 赵小柔翻身坐起,自然地把被子加到腋下,很认真地问:“什么朋友?” 张力睁开眼睛看着她:“小柔,你想说什么?” 赵小柔说:“我想问。张力你是我男朋友吗?” 张力抑制不住地笑起来,说:“小柔,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一定要当谁的女朋友吗?我们这样很开心。你寂寞了可以找我,我寂寞了可以找你。你和那些恨嫁的女人不一样,你自立,你独立,你干嘛要依附在男人身上?就因为我们做了爱?” 赵小柔无法回答张力的问题,面对这个男人,她完全失掉了往日的泼辣,她甚至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哭。她呢喃地说:“我们这样又算什么呢?” 张力把手放在赵小柔的肩上,享受着她滑嫩的肌肤,很抒情地告诉她:“张小娴写过一篇文章,叫做《可以拥抱的朋友》。我们就是这样不好吗?” 赵小柔破釜沉舟地说:“那要是以后我嫁人了呢?” 张力的手更加放肆地在赵小柔身上游移:“那是你的自由。你如果有一天不再想见我,我肯定不反对;但是如果你想一直和我保持,我会很乐意!小柔,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朋友,等算你白发苍苍、子孙满堂,我也愿意。” 如果这句话说在两个人上床前,赵小柔一定又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了。可惜,这句话是说在了上床后,时间地点都不对,赵小柔真是欲哭无泪。更让她愤怒的是,张力又找补了一句:“小柔,有些女孩子就想拿上床当要挟,以为一旦上了床,就要别人为她负责。我相信你不会这样,要不,我要看轻你了。” 赵小柔心想,为了不让你看轻我,我还是走吧。她没再说什么,利索地穿上衣服下床。张力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臂,问:“这么晚了,你要回去吗?” 赵小柔已经恢复了理智,她悄悄擦去了涌出的眼泪,很常态地说:“明天一早还有会,我早点走比较好。” 张力没有下床的意思,说:“那你走到大门口,可以找保安帮你叫车。他们那有叫车电话。” 赵小柔说:“谢了。我自己搞的定。” 秋天的夜晚,天已经很凉了。为了和张力今天的见面,赵小柔特地穿了一件轻薄的真丝裙子。如今走在清冷的夜里,那层真丝仿佛无物,身上几乎有一丝不挂的感觉。赵小柔觉得自己和这件裙子一样轻薄,无来由地投怀送抱,完事之后还要像怨妇一样讨要名分。她越想越委屈,觉得自己真的很像张力说的那样,想以上床做要挟。自己什么时候沦落成这样了呢? 她形单影只地走出大门。别墅区里繁花似锦,出了门,荒芜一片。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能叫车的保安,她也不想。她踩着5厘米的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高速路的方向走。她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受到的惩罚。她甚至想,如果现在突然窜出什么坏人把自己怎么样了,也是活该,谁让长到这么大,还看不清人呢!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赵小柔彻底迷失在黑暗里了。她基本上已经辨认不出方向,她也不想打电话求助,偶尔感受到身边电掣的过车给自己带来的轰鸣声和风速,她甚至鄙视地对自己说:“还活着干嘛?”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小柔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以为是张力,但是一瞬间又把自己否定了,还骂自己不长脑子,不要再对这个人有幻想,自己就是他的性伙伴而已。赵小柔看了看手机,是一条短信:“这两天过的好吗?怎么一直没动静?”罗阳发来的。 赵小柔给罗阳把电话拨过去:“这么晚了还发短信?” 罗阳的背景音很安静,一听就是在家,他说:“突然间想起你了,有点不放心,打电话问问你。干嘛呢?” 赵小柔控制不住地大哭:“罗阳,我不知道我在哪,我迷路了。” 罗阳在电话里也慌乱了,问清楚了赵小柔是从大兴出来的,问她身边的建筑,路口,村子,甚至什么字牌……赵小柔听见罗阳在那边慌慌张张地制造出了一系列声音,他在穿衣服、换鞋、锁门,一边走在空荡的楼道里还一边问赵小柔的位置…… 等到罗阳找到赵小柔的时候,天都亮了。赵小柔灰头土脸地坐在马路牙子上,鞋跟已经崴短了一根,腿上的丝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看见罗阳的车,看见罗阳从车里跑出来拉车门,看着他抱自己上车,赵小柔的神情都恍惚了。当车开上京开高速,直奔玉泉营的时候,赵小柔突然抱着罗阳的肩膀大哭起来。罗阳不知所措地把车停在紧急停车带里,搂着赵小柔的肩,看着她,听着她,让她哭。 十八、在另一个男人家 赵小柔被罗阳带到了他自己家。进门后,赵小柔被罗阳按在沙发里,给她盖上了自己的风衣。然后罗阳走进洗手间,赵小柔听见水流哗哗地冲击在浴缸里的声音,眼泪又条件反射地流出来。罗阳把水放好,又去找了一双拖鞋,一件自己的长袖t恤,这衣服是朋友从美国回来带给他的,因为又肥又大,只能在家穿。刚好洗完了,刚收进衣柜,就给赵小柔拿出来了。罗阳做完这些,就来到客厅,蹲下身子给赵小柔脱掉高跟鞋,拉着她的胳膊说:“去洗个澡吧,你需要休息。” 赵小柔顺从地走进浴室,她居然连门都忘了锁。甩掉身上满是尘土的连衣裙和跑了丝的长袜,赵小柔把自己完全浸泡在温热的水里。她一点一点地从浴缸的内壁上往下滑,肩膀、脖子、头,在水里,赵小柔屏住呼吸,睁开眼睛,从水中看罗阳浴室的天花板。那是洁白的颜色,因为蓝色浴帘的折射,水中的天花板泛出了一抹天空的碧蓝。那抹颜色让赵小柔逐渐平静下来,她在水中渐渐闭上了眼睛。 一阵敲门声咚咚响起,罗阳在外边关心地询问:“小柔,你怎么样?需要什么吗?没事吧?” 赵小柔猛然坐出水面,鼻息里进了水,止不住一阵咳嗽。罗阳在外面着急了:“小柔,你怎么样,没事吧?我能进去吗?” 赵小柔大口大口喘着气,有些虚弱地说:“我没事,没事。你……不用进来。” 罗阳犹疑地说:“那我就在外边,你有需要就叫我。” 赵小柔听见罗阳脚步的声响,随即又听到了厨房里锅碗的声音。 等到赵小柔出来的时候,罗阳已经把烤好的面包、煎蛋、牛奶整齐齐地摆在了桌子上。赵小柔的头发滴着水,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罗阳的长衫,她自己掩着领口,肩膀止不住地从宽大的圆领里要溜出来。罗阳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赵小柔,一时竟然紧张了,内心深处的感觉有惊艳,有惶恐,赵小柔的嘴唇干干的,很缺水的样子,她对罗阳说:“我没找到吹风机。” 罗阳缓过神,急急忙忙跑进浴室一通翻腾,拿出来一个小吹风机。他试着恢复往常的嬉皮笑脸的状态,说:“我都没找着。自从买回来就没用过。”赵小柔伸出抓着领口的手去接吹风机,肩膀又滑出来了。罗阳觉得自己很该死,给这件衣服让赵小柔穿,自己的内心实在不怎么样。可这确实是自己没料到的效果,谁知道女孩子穿自己的衣服是个什么样?赵小柔的手刚伸出去又撤回来掩护肩膀,罗阳的手也在半空中迟疑着,两个人楞了几秒钟,还是罗阳说:“好了,好了,你笨手笨脚的,坐下我帮你吧。” 赵小柔又被罗阳按坐在椅子上,罗阳插上吹风机嗡嗡地为赵小柔服务。一缕一缕滴水的头发在罗阳的手中渐渐透干、温暖起来。赵小柔刚刚出浴的肩膀也由冰凉变的温暖,只有在罗阳的手不经意间碰到赵小柔的肌肤,两个人才会共同颤抖一下。 吹干头发,罗阳对赵小柔说:“吃东西吧。你有口服,我这都是私房早餐,对我自己都舍不得做。你尝尝我做的煎蛋,不必凯宾斯基差。”赵小柔的确饿了,折腾了一宿,头天晚上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真是饥肠辘辘了。热腾腾的面包,泛着黄油的香气,罗阳的煎蛋品相真是好,焦黄的边,白如玉的蛋清,隐隐透出里面蛋心的柠檬黄,实在是漂亮。面对美食,赵小柔恢复了一些常态,放开胃口大吃起来。罗阳看着赵小柔开始吃东西,悬在上面的心慢慢放下来了。他有一肚子的问题,但是在赵小柔的饥饿和疲惫面前,他坚定地闭上了嘴巴。 赵小柔咽下最后一口牛奶,罗阳适时地递过一张纸巾。赵小柔拿过来擦了擦嘴,看着罗阳的眼睛问:“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那眼神、那语气,让罗阳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位置错乱了。问题应该由自己提出来,被刨根问底的也应该是赵小柔,怎么现在自己倒挨上审问了? 罗阳反问:“你想让我问什么?” 赵小柔说:“为什么那么晚了我还在外边?为什么我那么狼狈?为什么我情绪这么糟糕?为什么我会神秘半夜地在郊区迷路?” 罗阳说:“是啊,为什么?” 赵小柔说:“我懒得说。” 罗阳哭笑不得,说:“那你还让我问!” 赵小柔说:“我就是想看看你好奇不好奇。” 罗阳说:“对你所有的事我都好奇,从上大学第一天你跟我干架开始,我就已经好奇了。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前提是你得愿意,你不想说,我多好奇也没用,肯定撬不开你的嘴。” 赵小柔楞了一下,所答非所问地说:“你怎么想起来给我发短信?” 罗阳也楞了,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晚上正在看球,突然间心里动了一下,就觉得应该问问你在哪儿,在干嘛。没有具体的因果,是下意识的。” 赵小柔的眼睛又湿润了,目光迷离在窗口,对罗阳也像是对自己说:“我以为我谈恋爱了,结果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罗阳诚心做出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咋着,失恋了?” 赵小柔说:“算不上失恋。是我单恋比较好。不,单恋也不是,是我犯贱。” 罗阳听到这话,忽然凶巴巴地冲赵小柔吼:“不许这么说,乱讲!” 赵小柔吓了一跳,怒视罗阳说:“你干嘛!我又没说你!” 罗阳把声音放低,沉下语气说:“你说我没事,不能这么说自己。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决不能说自己贱。” 赵小柔的眼泪又流下来了,罗阳走过来,揽住赵小柔的肩膀,赵小柔把上身倚靠在罗阳身上,慢慢地、轻轻地流泪。罗阳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不就是为了一个男人吗?不值得。就算是你爱他,他不爱你,又怎么样?那么晚了在大野地里,就为了一个男的,犯不上。” 赵小柔有些哽咽地说:“我真傻。我以为我和他是真心的,我以为我是认真的他也是,我以为我们有了肌肤之亲能更相爱。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从来都没有。对他来说,我跟其他女人一样,就是想用上床做要挟,以和他上床为荣!” 罗阳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混蛋是谁?” 赵小柔无语,在罗阳的怀里摇摇头。她说:“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我自己太傻了。” 罗阳说:“小柔,一切都不晚。你离开他是明智的,别再想他了,你只当被只狗咬了,现在打了狂犬疫苗,什么事都没有了。以后想起来,他就是你生活中经历过的一个人,仅此而已。多为他掉一滴眼泪都是抬举他。” 赵小柔抬头看看罗阳,还挂着眼泪,眼睛里还有点模糊。仰头看罗阳的脸,那些曾经被自己讥笑为有棱角的地方都圆润了,变得很亲切,很安全。罗阳也看着赵小柔,此时的他觉得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动作安慰一下怀中的女人,他没有迟疑,捧起小柔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赵小柔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个温暖的时刻。 十九、后妈? 蓝芸从简宁家里出来,径直回了家。在路上,她一直在想怎么办。面对严道明的孩子怎么办,面对突然出现的前妻怎么办,面对今后的生活怎么办。想来想去,所有的问题都在一个选择项上僵持下来:过,还是不过。蓝芸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如果选择和严道明分手,那所有的问题也都迎刃而解,蓝芸可以找律师,找出充分的证据证明严道明隐瞒了曾经的婚史,她可以在财产分割上、在道义上获取更多的支持。但是显而易见,这个结果并不是蓝芸最终想要的。尽管蓝芸和严道明两个人不属于一见钟情的类型,但是两个人在平淡中也已经经营出了一份感情。蓝芸一直觉得她没有享受过江心之于简宁的追求,她相信,这种被追求的感觉一定很美好。但是她也不遗憾,因为她在婚姻中很快感受到了亲人的血浓于水。严道明对她的关爱来得非常自然,不留痕迹又能让她感到真诚和感动。蓝芸一直觉得女人的聪明与否只体现在一个方面,那就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蓝芸明白,这种生活就是最适合自己的。 在经历了愤怒、彷徨和伤心之后,蓝芸忽然心疼起严道明来。尽管他对自己的欺骗和隐瞒还历历在目,还让她的心在痛,但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怜悯着严道明。这个时候,严道明一定是世界上最灰头土脸的人,一定是最绝望的人,自己的一走了之只能加深他的绝望。自己还能跑,严道明又能往哪跑呢?那个是他的儿子,只要他有良知,他就跑不脱。自己是不是应该留下来和他一起去面对呢?可自己该怎么样当这个后妈? 想到“后妈”两个字,蓝芸的后背都凉了。 蓝芸回到家里,出乎她意料的是家里一尘不染。蓝芸不是有洁癖的人,但是因为经常在家的缘故,她喜欢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虽然才离家一天,但是蓝芸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恐怕要看见一个灰尘满地的家了。结果打开门发现,地板是刚刚擦过的,桌子上也没有杂物,她离开时桌上的书本、笔记本电脑都原封不动地摆放在那儿,椅子被插进桌子下面放整齐了。厨房里显然没有动过火,不仅如此,严道明还把瓷砖、灶台又都擦拭过了,上面还残留着洗涤溶液的香气。蓝芸看见自己常用的橡胶手套还在原地挂着,保持着几天前的样子。她在心里暗暗埋怨严道明,一定没戴手套,就这么擦的,不知道洗涤溶液对皮肤不好吗? 蓝芸又来到卧室,下意识地打开衣柜。她担心严道明会把衣服带走,逃离她。但是没有,严道明和自己的衣物都还在,整齐地码放着。蓝芸看了一下,就知道严道明今天穿的是自己刚刚给他烫好的那件灰色衬衫。蓝芸转身去开窗户,让外面清新的空气透进房间。蓝芸看了一眼他们的大床,那上面似乎没有躺过的痕迹。蓝芸猜不出严道明这一夜是怎么度过的,她只是深深地感受到,这是她和他的家,她不想失去它。 手机响了,是简宁发来了一条短信: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蓝芸看了看这14个字,给严道明发了短信:“晚上想吃什么?”过了两分钟左右,严道明的电话就来了,声音诚惶诚恐:“老婆,你回来了?昨天急死我了,又不敢给你们家打电话……”蓝芸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声音,说:“下班早点回来吧,你想吃什么?” 严道明说:“吃什么?吃什么都行……我想吃你烧的排骨豆角,行吗?” 严道明下午回到家的时候,在门外就闻到了浓浓的香气。香味和热腾腾的蒸汽从门缝里挤出来,让严道明的心里痒痒的。他不知道蓝芸的心里想的是什么,这顿饭是和解还是散伙。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腔,是和往常一样还是进门就主动承认错误。蓝芸离开家以后,严道明想到去蓝芸父母那里找她,可是转念一想,依照蓝芸的个性,她是不会去找父母求助的。蓝芸可能去了简宁或赵小柔那里,那自己就更不方便去找了。去了就是挨骂,肯定会被那两个闺蜜骂的狗血喷头。严道明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地等蓝芸回来。严道明趴在地上擦地板的时候想,没结婚的时候,家务都是找物业的小时工做;结婚以后,蓝芸总是能在落灰之前就把屋子收拾整洁了。现在,只能自己来做了,也许,这是目前能够表达自己愧疚的唯一方法。 严道明站在问外迟疑了足足五分钟,才鼓起勇气拿钥匙开门。门没有反锁,锁头也没有换,严道明顺利地打开门。他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鼓励自己说,还没有被蓝芸赶出家门,自己还能顺利回家,这应该是个好兆头。 蓝芸正在热火朝天地翻炒着排骨和豆角。对于做饭,蓝芸是现在女孩里为数不多的大厨。她好像对味觉有天赋,什么好吃的东西吃过了,回来就能照葫芦画瓢地做出来。她也没有什么独门秘籍的拿手当家菜,但是平平常常的排骨啦、鱼啦、青菜啦、牛羊肉啦都能做的有滋有味。严道明结婚以后胖了10多斤,还自觉自愿地戒掉了晚上的应酬和饭局。这全是蓝芸一手好菜的功劳。 电饭煲里吱吱地冒着热气,排骨和豆角已经翻炒完,在炖排骨的汤里咕嘟着。声音和味道充斥了整个厨房,蓝芸根本没听见严道明已经进门了。严道明看见厨房里蓝芸的侧影,拿着锅铲,正挑起一点汤汁尝味,严道明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回到家就能看到老婆的日子,他习惯了每天都有可口的饭菜端上来,亲人陪在身边共享的生活。他放下包,悄悄地走进厨房,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蓝芸,把整张脸都埋在蓝芸的头发里。蓝芸被吓了一跳,当严道明熟悉的味道包围过来,她才反应出身后的这个人。她静静地,就由着严道明的身体环绕着自己。她感觉到了严道明的眼泪,透过自己的头发,流到她的肩膀上。是热的。蓝芸轻轻地说:“洗手吃饭吧。菜已经好了。” 严道明看着蓝芸把排骨炖豆角端上来,还有白菜豆腐汤,还有水果沙拉。蓝芸给他盛好饭,端到他面前,说:“吃吧,看看咸不咸。”严道明不太敢看蓝芸的眼睛,低着头刚想说话,蓝芸说:“先吃饭,一切都吃完再说。” 严道明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顿饭。蓝芸没怎么吃,也不怎么说话,就是在严道明埋头大吃的时候,给他夹夹菜。严道明咽下最后一口米饭,蓝芸又适时地为他盛了碗汤。吃饱喝足,蓝芸习惯地起身去收拾碗碟,严道明坐不住了,急着忙着拉住蓝芸,说:“明天我收拾。老婆,你和我说说话好吗?骂我几句也可以,你……有什么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蓝芸听见这话就坐回了椅子上,看着严道明,严道明觉得自己被审判的时候到了。用葛优的话说,就剩下个好态度了。蓝芸问:“关于孩子,你怎么打算?” 严道明期待赶快进入正题,不要让自己再纠结揣度。可是没想到蓝芸的进入是这样直接迅速,问的他直发愣。严道明结结巴巴地说:“恐怕,恐怕孩子得和我一起生活。” 蓝芸说:“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要接受当继母的现实了?” 严道明更结巴了,说:“是……是,小芸,我知道,让你受……受委屈了。这都是我……我的错,我不应该……” 蓝芸打断严道明说:“我只想知道,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隐瞒的?” 严道明的尊严被彻底击垮,他沮丧到极点,说:“没有了。小芸,我知道你今后不可能再信任我,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没有了,我再也没有隐瞒的事情了。” 蓝芸说:“那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个事实?有孩子很可耻吗?你到底怕什么?” 严道明的思维在大脑里混乱成了一团,他告诉蓝芸,那段婚姻是他一辈子都抹不掉的一个痕迹,那段往事让他抑郁,但是也让他成长。如果没有那一段经历,严道明一辈子也不会来北京,不会了解自己内心的需要,不会想和蓝芸这样一个女人走到一起。 严道明说:“我和我前妻是大学同学。一个班的。我是西安人,她是镇坪县的。很漂亮,很聪明。当时班上追求她的男生有几个,说实话,我不算最显眼的,但是她偏偏就选择了我。我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很优秀,战胜了其他几个追求者,这种骄傲一直延续到我们毕业。那个时候,我考上了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她要找工作。她跟我说,让我家里帮忙,把她留在西安。说实话,我对这个心里没底,我劝她先去找找看,我们那个时候找工作并不难,尤其是我们这种名校,又是热门的专业。可是她不。她说之所以跟我,就是因为我爸妈都是西安的干部,家庭条件好,比其他那几个农村孩子强,肯定能把她弄成西安户口。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图的是什么。 我很厌恶,不想帮她,她就堂而皇之地搬到我们家去住了。没办法,从我们谈恋爱那天起,我就是认真的,我带她去见我的父母,她也很会讨好他们,关系处的不错。后来我想分手了,可她和我们家已经处的像一家人。她看我不帮忙,就自己去找我爸妈磨,他们认定她就是儿媳妇了,就把她办进了西安市一个很好的单位。然后,她就一直住在我们家。然后,她怀孕了,我爸妈逼着我们结婚。再然后,她想出国,可是孩子还没断奶,我不同意。她就跟我闹,闹的不成,家里都住不下了,我就躲在研究生宿舍不回家。她就把孩子扔给我爸妈,一个人搬出去住。再后来,她跟了一个法国人。突然有一天回来找我离婚,说我没本事让她出国,她自己办到了。我父母因为孩子小,不同意我们离婚。她就说,孩子她要,不用我们管。我们只用了三天就办好了离婚,她就走了,带着孩子跟那个法国人去了法国。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把孩子带走,后来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她找的那个法国人是个50多岁的老头,估计生不了孩子了,她一定得要儿子。 我觉得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阴谋。我不相信她是因为爱我才选择我。我研究生毕业以后,因为三年里和她不断地折腾这些事,心灰意懒,觉得一定要逃离西安。认识你以后,我跟我父母说,别对你谈以前的那些事,会不开心,会影响我们的关系。他们真的什么也没说。小芸,他们不是我的帮凶,他们只是按照我说的去做,他们也是希望我们好。 上个月,我前妻给我打电话,说孩子她不打算带了。因为她跟那个法国老头分手了,现在又找了个厨师,这回这个年轻,40多岁,可以生孩子,她必须把儿子给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父母说,把孩子送回西安,他们带。可是小芸,不管我怎么想这段婚姻,孩子是最可怜的。自从她把儿子带走,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我们结婚一年多,我失去孩子已经三年多了。我儿子今年都已经4岁了,我真的很想他。当时没有跟你说他,是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太可能再见到他。你说你想要个孩子,我不敢,我甚至不太想要,是因为我总觉的我亏欠儿子的太多了,我实在不应该再要一个孩子。” 蓝芸静静地听完严道明的讲述,只吐出两个字:“造孽!” 严道明觉得蓝芸的点评一针见血,自己无话可说。他已经在内心深处后悔了无数次,为什么同意前妻把孩子带走。他现在还记的儿子离开爷爷奶奶时声嘶力竭地哭,他还记的自从孩子出生以后,就是爷爷奶奶在充当着监护人的角色。自己的前妻,那个一心想要出国的女人,只是把孩子作为砝码。结婚的砝码、离婚的砝码,现在她不需要了,就甩回给自己了。 蓝芸说:“她打算什么时候把孩子送回来?” 严道明说:“她当然希望越快越好。孩子到现在也没有法国身份,没有保险,她说要花她很多钱。我怀疑到现在,孩子连幼儿园都没上过。” 蓝芸说:“你现在就跟她联系,让她尽快把孩子送回来。我去找律师,更改孩子的监护权,你跟她说让她在那边把授权书签好,赶紧让孩子来北京。” 严道明愣愣地看着蓝芸,他相信,这是自己老婆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是他还是不大相信蓝芸做出的这个决定,她不会后悔吗?而且这个决定做的也太坚决、太迅速了。 严道明说:“蓝芸,我们可以再想想,孩子可以先回西安一段时间。” 蓝芸说:“你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他是你的儿子,你必须要负这个责任。我一天是你妻子,就要承担一天。你娶我,不就是因为我和她不一样吗!” 二十、小红花 简宁这些日子尽往幼儿园跑了。刚帮助帅帅克服了学习钢琴的心理障碍,又要给他们国庆汇演进行拍摄。不过简宁很乐在其中,因为她发现,当自己以工作的状态出现在帅帅和小朋友面前的时候,帅帅的自豪和骄傲是无以言表的。帅帅是个偏内向的孩子,这一直是简宁发愁的问题。但是老师告诉她,性格这个东西无法改变,只能改变气质。简宁就想方设法融入帅帅的小心灵,用各种手段进行干预,希望儿子能打开一些心扉。 因为在两周里频繁出入幼儿园,帅帅班里好多小朋友都认识简宁了。看见简宁来接帅帅,就会大叫:“帅帅妈!”简宁很享受这种称呼,也很及时地利用这种现场,不时地请帅帅介绍一下这些小朋友。他们都叫什么,喜欢什么,谁和帅帅是好朋友什么的。帅帅在简宁的引导下明显话多了,简宁还适时地给帅帅留作业:“那个小朋友真可爱!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帅帅说:“叫小樱。” 简宁又问:“那你和她说过话吗?” 帅帅说:“没有。” 简宁说:“那你现在去问问她家住哪里,一会儿告诉我好吗?” 帅帅真就去问了,不一会颠颠儿地跑过来,乐呵呵地告诉简宁他问到的结果。老师夸简宁会想办法,这样能促进帅帅多说话、多交流、不认生。这边简宁使劲,那边老师也使劲,动不动就奖励个小红花什么的,帅帅每周末都能顶着个小红花回家,很美。 简宁回来跟江心显摆自己的教育成果,江心心里不屑,嘴上没敢说。晚上给帅帅洗澡,江心趁机和帅帅谈心,问儿子这一周又得了几朵小红花,都是怎么得的。帅帅很认真地想了想,告诉爸爸:“得了三朵。” 江心问:“第一朵为什么得呀?” 帅帅说:“因为我举手,跟老师说要‘小便’。” 江心说:“这样就能得朵花啊。那别的小朋友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啊?” 帅帅说:“我说要‘小便’才有,他们说要‘尿尿’就没有。” 江心扑哧就乐了,说:“噢,原来帅帅得的是‘文明之花’。那第二朵呢?” 帅帅说:“我吃饭吃的好。” 江心又在那总结说:“嗯,这是健康之花。第三朵呢?” 帅帅说:“我大便是自己大的。” 江心又乐了。上寄宿幼儿园之前,帅帅一直有个不太好的毛病,大便需要让人把,自己不愿意坐盆。因为月嫂、姥姥都疼他,这个坏毛病就一直被惯下来。上了幼儿园没几天,这个毛病看来是被治过来了。江心说:“好好。那帅帅下周能不能再多得一朵小红花呢?” 帅帅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干嘛多得一朵呀?我再得六朵吧!” 江心很夸张地说:“行吗?帅帅有这么棒吗?” 帅帅说:“我多吃点饭,多拉点屎,不就得了吗?” 简宁在外边听着,都快喷了。江心还在那谆谆教导:“儿子,咱们除了吃饭拉屎,还能不能再得个别的小红花。比如学习好,上课好,体育好什么的?” 帅帅很不屑的样子,说:“吃饭拉屎的小红花好得。” 晚上帅帅睡了,江心由衷地跟简宁感慨,说儿子进步很大嘛。以前不自己坐马桶,一洗澡就哭,见了人不叫,不爱说话不爱动,现在看看,这些毛病都见少,有要改观的趋势啊。简宁把得意挂在脸上,说:“你说,这是谁的功劳?”江心夸张地表示:“当然是我老婆啦。全天下最无敌的妈,非你莫属!” 多无敌的妈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过了一周又接帅帅的时候,简宁发现帅帅的胳膊上、腿上多了两块淤青,不大,但是在帅帅白白嫩嫩的皮肤上很显眼。简宁立刻带着帅帅去问老师,老师的表情也很惊讶,一个劲对简宁说:“帅帅没有摔跤啊,肯定不是磕的碰的,您别着急。”然后老师低下身子问帅帅:“帅帅,这是怎么怎么回事啊?是小朋友弄的吗?疼不疼?” 帅帅显然没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问题有啥了不起,他对老师说:“不疼。” 老师跟着问:“那是怎么弄的呢?是帅帅摔倒了吗?” 帅帅说:“是棒棒推我。” 老师问:“那然后呢?” 帅帅说:“他把我推桌子上了。他也没跟我说对不起。” 老师说:“那帅帅怎么没跟老师说呢?” 帅帅说:“我爸爸说,不能向老师告状,告状的不是男孩子。” 老师笑着说:“小朋友犯了错误,别的小朋友来告诉老师,这不叫告状。老师知道了,才能提醒大家,不要再犯错误,这是帮助小朋友,对不对?” 帅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师又安慰简宁,说:“孩子之间的问题其实很简单,都不是有意的。您千万别着急。棒棒是我们班最淘气的一个孩子,平常老看奥特曼,见着小朋友就说是怪兽,老打怪兽。我们这周肯定好好看着他,您放心吧。您回家也再跟帅帅说说,下次再有老师没看见的时候出了这种事,一定来跟老师说。” 简宁有些生气地带着帅帅回家了。她不是生老师的气,一个班25个孩子,难免有老师照顾不到的地方。她生江心的气,怎么能这样跟帅帅说呢?孩子在幼儿园,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老师,受了委屈不告诉老师,难道忍了? 下午江心回来,刚抱着帅帅要亲,简宁就绷着脸过来,说江心:“你怎么回事?尽跟帅帅说什么不许告状的话,你看看吧,儿子在班里被推倒了都不敢去告诉老师,说是你教的,不让告状。你看看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江心赶紧检查,发现了帅帅身上的两块淤青。的确很明显,可是也的确不大,估计过两天也就没事了。江心说简宁:“哪有青一块紫一块,你一个新闻从业者,搞的这么夸张。小男孩在幼儿园打打闹闹都是常事,我们小时候那天不得带点伤回来?咱们什么事都找老师多不好啊!会让人瞧不起的。” 简宁很生气,说:“他一个3岁的孩子,遇到问题不找老师找谁?被别人推倒了,疼的是自己,你连一个让他伸张正义的机会都不给!” 江心也有点火儿,声音提高了几度:“你知道不知道一个男孩子,身上青一块不重要,他去找老师打小报告,被同学瞧不起才会郁闷。我们小时候,最看不起动不动就找老师告状的孩子。那是女孩子才爱干的事。” 一句话触动了简宁的神经,她小时候就是班长,坏孩子的状没少告。简宁的声音都提了八度,说:“那你说,别的孩子做了坏事,你除了告诉老师让他受到批评以外,还能有什么惩罚办法?你怎么让他受到惩罚?难道做了坏事还有理了?难道就这么姑息养奸?看着他以后继续坏下去,直到恶贯满盈,成为国家公害?” 江心哭笑不得地说:“小孩子淘气一次两次,怎么就成国家公害了?就算这次是帅帅吃亏了,不代表帅帅和那个孩子就不是朋友。再说一个男孩子,吃点亏怎么了,你能保证他一辈子不打架,不吃亏?” 简宁拿出前所未有的蛮横劲头,说:“以后我管不了,现在我能管就得管!”然后,简宁拉过一旁已经听晕了的帅帅,说:“儿子,你记住了,如果再有这种事发生,再有小朋友推你、打你、踢你,你要么去找老师,要么就推他、打他、踢他。狠狠地打,直到把他打哭为止。” 江心看着简宁咬牙切齿的样子感到好笑,但是又不得不认真地去面对。他无法体谅一个母亲心疼孩子的心情,他只习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从男人的角度看,帅帅身上那两块青实在不算什么;可从父亲的角度想,也确实有点心疼。毕竟一个星期没看到儿子了,这两块青紫能让做父母的产生无限遐想,能自己编造出很多孩子在幼儿园受了欺负的场景,能自己吓唬自己好半天。一想到这些,江心对简宁有了一些理解,算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就这一个,当妈的怎么心疼儿子都不为过。 可是帅帅哪能体会到妈妈的一片苦心呢。才刚看见爸爸妈妈两个人唇枪舌剑地一番对峙,帅帅早就有点害怕了,还没听见过爸爸妈妈这么大声地说过话呢。再听见妈妈这么声色俱厉地跟自己说话,帅帅可怜兮兮地摇摇头,对妈妈的意见表示了坚决地否定。 简宁看见帅帅摇头,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说:“为什么要摇头,帅帅不想那么做吗?” 帅帅小声说:“妈妈有暴力倾向。” 简宁气死了,江心笑死了。 二十一、还得上班 赵小柔在罗阳家里住了两天。罗阳请假调班,赵小柔不让,说自己没事,不用荒废工作陪她。赵小柔还说罗阳:“我就是觉得在你们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得太滋润了,一时半会不想走。” 罗阳说:“不想走就多住几天,不过不能白住啊,得有点眼力见,给我擦擦桌子扫扫地什么的,当当小时工,这样我就不收你房钱。” 赵小柔杏眼一蹬,说:“我住这儿是因为你能给我当小时工。还想我侍候你,美死!” 罗阳乐着说:“那你就不能象征性地干点什么,总闲着也不好。对了,我那卧室可不能进啊,丢点东西算谁的?” 赵小柔气势不减地说:“赶紧消失。中午不带饭回来我就‘卷包会’,让你没地哭去。” 罗阳很放心地出了门,他知道赵小柔没事了。赵小柔看着罗阳出门,自己呆在他的房间里,是那么自然、舒服。平静下来的赵小柔,很快给自己上起了精神慰藉课:张力就是一页书,今天开始这篇儿就翻过去了。不过是有了几夜情,说不清楚谁占了谁的便宜,要是他今后发达了,自己是不是也能像木子美那样,写点什么露底的文字,发在网上?想着这些,赵小柔笑了,自己把自己逗了,乐过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女人啊,只要把底线丢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赵小柔蜷缩在罗阳书房的打窗台上,宽大的窗台对赵小柔来说乐可以当躺椅。阳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照在她的穿的白t恤上,照在她手里捧的书上。两处的阳光又折射回来,映在赵小柔的脸上,赵小柔突然有了家居的享受。如果就这样生活,有个勤劳的老公外出上班,自己留在家里,写写文章、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这种生活是自己从前没有想过的,但是却是此时此刻自己所向往的。人就是这样怪,从来都觉得自己没玩够的赵小柔,在罗阳的家里,在阳光的沐浴下,突然之间找到了生活的归属。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让赵小柔脑子里那只没线的风筝不得不飞回到现实。电话是办公室打来的,主任貌似关心、实是查岗地打来电话,问小柔,为什么三天都没出现,而且连个电话都没打。赵小柔恍惚了一下,都过了三天了吗?真是“山中三四日,世上几千年”啊。赵小柔赶紧个自己找台阶:“主任,我感冒了,还有点发烧,身上没劲,今天刚好点。我明天再去行吗?” 主任在电话里很关心:“那你好好休息吧。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咱们社长和《天下讲坛》的制片人刚刚碰过面,打算趁着‘讲坛’正火,把他们请的专家全包了。他们这些学者要出书,只能和咱们签。怎么样?大单把!” 赵小柔赶紧说:“领导太有魄力了。” 主任说:“我可是费了不少劲头,才把这个大活争取到咱们编辑部的。说这个还得谢谢你,社长说,张力那本书赵小柔做的很好,他的意思还是让你牵头,我一看,就坡下驴,就把这一系列的书都给揽过来了。” 赵小柔顿时没了什么情绪,有点懒懒地说:“您的意思是让我赶快上岗?” 主任说:“明天吧,今天你再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上班找我,咱们先谈谈想法、思路,然后再分分工。对了,昨天听电视台那边说,张力讲的反响很好,咱们的书抢的也是时候,他们马上还要推张力的一期节目,好像又要讲庄子。你怎么样,先跟张力碰碰,看看他的想法是什么?” 赵小柔也忘了自己还在“生病”期间了,声音提高了八度说:“主任,您要是想让我干这个活,我就一个条件,不做张力。别人谁爱做谁做,反正我不做!” 主任在电话里愣神儿了,缓了几秒钟,主任笑了,声音有点不自然,说:“怎么了?你不是跟张力很熟吗?” 赵小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熟,不代表认可。我觉得他人品有问题。” 主任笑呵呵地说:“才子加流氓嘛。可以理解。他又没招你,你管他人品干什么。现在他正在浪尖上,咱们得上赶着点,你就别在意那么多了。” 赵小柔就差说“他招我”了。放下电话,赵小柔连生气的兴致都没有,也没心情晒日光浴了,翻出罗阳家里的电熨斗,把自己的真丝裙子简单烫了烫,胡乱梳梳头,收拾停当,准备回家。 罗阳回来的时候果真带了午饭,很香的港式炒饭,还有清炒的西蓝花,还有两杯热热的奶茶。赵小柔闻到饭香,才想起来这一上午自己还没有吃过东西,连水都没喝上一口。罗阳一回家就摆桌,把饭菜一一放在赵小柔跟前。赵小柔顿时就赖在桌子边不动了,等着吃。罗阳说:“嗨嗨,说你呢,你也象征性地干点活,拿个餐巾纸什么的。哪有这么好吃懒做的。” 赵小柔掰开一次性筷子就扒拉饭,低着头说:“又不用拿碗,又不用摆碟,就俩人还穷讲究。有什么可干的,赶紧吃吧。饿死我了!” 罗阳说:“穿戴整齐这是要走吧!没事了?” 赵小柔说:“再有事我就得抑郁症了。再说想有事也不行啊,头儿来催命了,得回去干活。” 罗阳一边喝奶茶一边摇头,说:“工作就是最好的疗伤药。你啊,就是干活的命。你看看现在,听见要工作精神头都好了吧!” 赵小柔说:“好个大头鬼。眼下第一单活就是又要捧臭脚,还是这破讲坛。烦谁来谁!” 罗阳说:“不带你这么卸磨杀驴的啊。全中国都著名的张力老师不就是《天下讲坛》给捧红的吗?你不还上赶着给人家出书呢吗?对了,那天签售我可在电视里看见了,你还在哪给人家又揉又捏的,全市观众为证啊,全看见了。现在又说人家不好。” 赵小柔愤怒地嚷嚷:“你要再跟我提这个人我干你绝交!” 罗阳本来是玩笑话,可看着赵小柔极度气愤的样子忽然有所顿悟。他小心翼翼地说:“别生气、别动怒。我不说了。” 赵小柔恢复了平静,说:“算了,没事。我就是恶心,明知道这人流氓,还要上赶着找他。我又不贱!回去跟头说,别人的书可以做,这人,死也不做。” 罗阳看见赵小柔这架势,想起了老电影里“卖艺不卖身”的名妓,想笑又不敢,生生憋回去了。赵小柔自顾自地发完牢骚,吃饱喝足,端着还剩下半杯的奶茶走了。临走前倒是不错,说骚扰了两天,把穿过的罗阳的两件衣服拿走了,洗完了再给他。罗阳目送赵小柔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再想想那个夜晚、赵小柔无助地在自己怀里痛哭的样子,他都恍惚了:这分明是两个人嘛!真是美女和野兽的混合体!罗阳越发觉得赵小柔的神经质让他迷恋,但是他又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可能就是一种单纯的吸引,纯粹是两性之间的;但也可能是情感的积累,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没有察觉。但是不管怎么说,罗阳还是敏感地觉出了赵小柔和张力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罗阳问自己:是不是让赵小柔难过的就是张力?如果是,那么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罗阳无法想象,确切地说是不想去想象。一男一女,最可能发生什么,这还用问吗?罗阳安慰自己,如果有一天赵小柔想说,会告诉他;她不说,自己也不想知道。毕竟他罗阳和赵小柔什么关系也不是,至少到现在为止。 赵小柔回家换了件,简单梳洗一下就到单位了。她径直走进主任办公室,这回她聪明了,确切地说是想明白了。张力和她的事是私事,现在她要谈的是公事,本来就是两回事。张力再恶心,跟出版社无关。赵小柔打定了这个主意,就直接跟领导掏心窝子,说:“《天下讲坛》今年要推好几个教授,我现在知道的,又讲《三国》的,有讲的,有讲清史的,张力的火爆是个个案,他们自己都没料到。还推张力是可能是他们临时起意,至少前几次我们谈的时候还没有规划。如果是这样,那效果很难讲。我建议,张力要盯,别的教授也要下下功夫,很有可能别人也火,这就要看咱们的判断了。” 主任觉得赵小柔说的有理。可是出版社就这么几个人,平常没书出的时候嫌人多,有事没事办公室里都综着一堆人,现在拉开膀子要干大活了,人手又不够了。赵小柔说:“这好办,我多负责几个,您把张力分给别人就行了。我保证数量,让他们保证张力。” 主任觉得可以,方案就这么定了。赵小柔该干什么干什么,回到座位上去联系《天下讲坛》。她手里倒是有几个《讲坛》的教授名单,可是不确定。她要尽快把这些人敲定下来,必要的话还要搞到电视台的播出计划,这样她才能主动出击。说是和电视台已经谈好,书的出版给他们出版社,可是夜长梦多,这种事情,一天不签合同一天就有变数。不过话说回来了,赵小柔巴不得这事黄了,自己现在不但对“张力”恶心,对《天下讲坛》也过敏,实在不想沾他们。 二十二、世上最可怕的前妻 严道明没想到蓝芸的行动能力如此之强。不到两周,蓝芸就已经咨询了相关律师,打听好了改变抚养权的所有手续。蓝芸还请了一个中学同学到家里,人家现在是家装公司的设计师。蓝芸请设计师同学把朝阳的一间客房重新规划了一下,改装成了儿童房。蓝芸拿着那张效果图给严道明看,严道明除了傻乐,没有别的表情。但是严道明也仔细观察到了蓝芸的变化,这些天来,她很少有笑容。除了上课,就是忙活这些事情。严道明小心翼翼地看着蓝芸的脸色,不知道哪天老婆就会反悔或者爆发。 蓝芸也力图让自己全身心地忙活起来。她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在和设计师商讨儿童房的设计的时候,蓝芸忽然非常非常有热情。她发现自己在心底有一个关于孩子成长的梦想,在她想要孩子的那些日子,她仔细盘算过,如果生了男孩,他的房间应该是天蓝色的,房间的墙壁上应该挂满了小丑鱼。如果是女孩,她的房间应该是紫罗兰色的,床和柜子应该是淡粉色的,床上摆着各种娃娃,要有绿野仙踪的味道。她很认真地和设计师讨论着,一个想法接着一个想法,滔滔不绝。设计师就笑,说蓝芸你童心未泯啊。别教大学生了,该教幼儿园吧。 蓝芸几乎是霸道地制定了方案,根本没有征求严道明的意见,仅仅是效果图出来的时候,拿给严道明看了一下。严道明在心里并不十分认可这个充满了童真的房间,但是他读出了画面里面蓝芸作为小女人的全部梦想。他带着满脸笑容接纳了这个设计,他替自己的儿子好好感谢了一下蓝芸。 这边蓝芸忙着布置房间,那边严道明也抓紧时间和远在法国的前妻联系。蓝芸这边已经没有问题了,剩下的就是能早些接回儿子。但是严道明的前妻又提出了新的要求,让严道明做梦也没想到。 严道明结婚的时候,父母给了他们一处房子。但是因为当时严道明还在读研究生,前妻又不会做饭,所以两个人始终住在严道明的父母家。老实说,在这套4居室里,老两口把这小两口侍候得很舒服,有了孩子以后,这小两口更不想走了。老头老太太又是给带孩子,又是管吃管住,这日子过得太滋润了。现在一想起这些,严道明还对父母充满愧疚。要不是前妻闹着要出国、离婚,也许这会自己可以反过来孝敬孝敬父母,给他们请个保姆,照顾他们的生活。 现在前妻在电话里提出,当初离婚的时候,自己是净身出户,现在要把孩子的抚养权转给严道明也可以,但是自己要得到赔偿,比如,在西安的那套房子。严道明气地青筋爆裂,他在客厅里拿着电话嚷嚷:“你无耻!那套房子是我父母的,自始至终都是。你现在还有脸要房子!” 蓝芸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她只看见严道明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摔出去了。蓝芸走到客厅的角落里捡回无绳电话,严道明的脸都青了,他说:“她居然跟我要房子。那是我父母的房子。她说不然就让我给她钱,她把孩子当东西卖吗!” 蓝芸明白了,一开始,孩子只是想甩出的包袱;现在,当一个父亲表现出了迫切的时候,孩子就成了筹码。如果蓝芸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她会告诉严道明,跟你的前妻说,孩子我不要了,你自己接着养吧。这样的话,还能找回主动。但是现在,她不能说这样的话,严道明更是说不出这句话。蓝芸只能静静地问:“她要多少钱?” 严道明说:“不是钱的问题。她开口要二十万,说这个价码比房子便宜多了。但是小芸,这是讹诈,是赤裸裸地敲诈。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当初没看出这个女人的蛇蝎心肠!” 蓝芸说:“你给了她二十万,她还会要四十万。你这一辈子都要活在她的阴谋里,你打算怎么办?” 严道明一时语塞。多聪明的人,遇到自己的问题都会犯糊涂。他等待蓝芸的答案。 蓝芸说:“你告诉她,她这种做法正中我意。反正我也不想接纳这个孩子,让她自己养着吧!” 严道明彻底愣在那。他不知道蓝芸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帮他还是在毁他。这以后严道明和前妻的联系一度中断了,不是联系不上,而是不想。严道明还把MSN、QQ通通都关掉,他不知道怎么办,甚至一度绝望。自己刚刚燃起的带着孩子和蓝芸一起生活的勇气又被浇灭了。说实话,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儿子的思念与日俱增。他甚至不知道孩子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那一年去电影院里看,看到葛优演的严守一偷偷跑到前大舅子那里看了一眼儿子的照片,葛优哭了,严道明也哭了。严守一还能看看照片,自己连张照片都看不到。更甭说远在西安的父母,一手把孩子抱那么大,转眼间就再也看不见了,这种痛楚只有养过孩子的人才能体会到。 严道明在恍恍惚惚中过了一个多星期,周五在办公室刚开完会,蓝芸的电话就进来了,通知严道明,下午四点到机场,接孩子。严道明下意识地掐了一下大腿,生疼的感觉直接反馈到大脑,让他确定,没有在做梦。蓝芸在电话里平静地说:“我都办好了,下午四点,孩子就要坐飞机过来。你中午就出来吧,回来带上我,一起去机场。” 严道明几乎是飞奔着回家的,蓝芸正在家里准备晚上的吃的。她包好了一堆三鲜馅的小馄饨,还有从超市买来了各种小点心,咸的甜的都有。看见他回家,蓝芸问:“乐乐喜欢吃粥还是吃馄饨?” 严道明有点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知道叫……叫乐乐?” 蓝芸放下手里的活,拉着严道明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她调出了这几天在MSN上的聊天记录。严道明这才发现,连续一周来蓝芸都在用自己的名字和前妻说话。他的MSN一直是在桌面上的,密码和邮箱密码一样都是家里的电话号码。蓝芸的也是。两个人之间没有隐私。于是蓝芸就以严道明的身份和她前妻斗智斗勇了将近一个星期。 其实很简单,就是蓝芸用严道明的身份告诉前妻,钱不会给她,孩子也不要了,反正现在的老婆也不同意,正要自己生一个。你看着办吧,别在找我了。如果想要抚养费,就回国打官司。 严道明的前妻现在和她的法国男友还没有正式结婚。人家法国人讲浪漫,谈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前妻在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不敢回国的,她太清楚法国男人的性子了。回来一趟至少几个星期,再回去,恐怕自己连铺盖卷都被扔出去了,指不定又有哪个女人睡了她的床。所以,她没这个精力、也没这个实力回来打官司。现在她可是无业人员啊。 官司打不起,再看到蓝芸这边的强硬态度,本来萌生的给自己要点生活费的想法也告吹了。她在那边说,算了算了,孩子跟你吧,我没精力带了。 蓝芸不动声色地没理她,空了15分钟。那边着急了,一个劲问“还在吗”。蓝芸慢悠悠地说,我刚才接电话去了。你看着办吧。不过这两天别打我电话,我要出差,打我也不接。 又过了两天,那边又跳出来了,说周五的飞机,下午四点就到。你去接啊,孩子是一个人上的飞机,只能托给空姐了。 蓝芸在心里骂她不负责任。再一看航班,分明是国内的呀,而且是从陕西飞过来的。蓝芸追问孩子到底在哪,那边才半遮半掩地说,原来孩子一直在镇坪县她娘家。从始至终,她都没管过孩子! 蓝芸气的骂她无耻,觉得自己多跟这种人说一句话都恶心。她迅速追问了一下前妻的改变抚养权的签字授权,那边说已经寄出了,大概还要几天就到。蓝芸就下线了。 严道明看见这些都想撞墙,自己的第一段婚姻已经不是噩梦了,而是觉得自己掉进了粪坑里,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恶臭和恶心的味道笼罩,现在才见了天日。 蓝芸不想再多谈论这个人一句。她拉着严道明赶紧上车去机场。严道明上车后第一个动作是抓住了蓝芸的手,诚惶诚恐地对自己的老婆说:“小芸,你真好。我还以为你……” 蓝芸看着严道明,说:“关心则乱。我现在知道你是怎么一步一步上圈套的了。” 严道明感叹:“幸好我现在遇见了你。我知道,你一辈子都不会对我那样,我真的转运了。” 蓝芸不再说话,而是有点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一个小男孩,她向严道明也问不出来。严道明记忆里的儿子还停留在牙牙学语的时候,现在,孩子应该5岁了。5岁的孩子是什么样?自己这个后妈该怎么当啊? 二十三、找房?找房! 简宁相中了一处房子,在万柳学区。这里的环境真是没的说,出了小区门就是碧波荡漾的昆玉河,小区里面的环境也很好。安静、绿地多,还有一个社区的游泳池,简宁几乎是对这个社区一见钟情。 但是具体到简宁看上的这处房子就有点问题了。首先是朝向不好,朝西,只有中午以后才能见到阳光。其次是小,只是一个50平米的开间。但是房子是装修好的,厨房、洗手间都是新的。这本来是一对小两口买的婚房,装修完了预备结婚用。可是两个人的工作突然出现了调动,要去天津,这处房子就得考虑卖了。简宁通过中介找到这处房子,自己来看了一次,又拉着江心来看了一次。中介是干什么的?两次接触下来就抓准了简宁的心思,第二次看完房后,每天一个电话打过来问候,旁敲侧击地让简宁赶紧定主意。简宁就催江心,问这房子到底怎么样。江心问简宁:“干嘛非要买这房子?” 简宁说:“第一,这小区是重点小学的划片。现在把帅帅的户口签进来,帅帅以后可以上这个市重点。第二,环境好,你看见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咱们只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这价钱我能接受。” 江心说:“这么小的房子你买了也没法住。咱们三个人呢,怎么挤呀?要是就为了帅帅上学,咱们把这房子卖了,在万柳买个大的呗!” 简宁说:“你说的容易。这房子卖了,咱们都搬西边去,咱俩上班多远啊!路上一来一回都得折腾2个小时,你不累吗?咱们买个小房子,就为了有户口,完了还可以租出去。等帅帅长大了,房子还能卖。就算是投资也不错啊。” 江心说:“就咱俩!股票基金一律不懂,还投资呐!现在房价这么高,以后只能降不能涨,买了就得砸手里!” 简宁有点生气,说:“你忘了咱们买这个房子的时候啦?4000多一平米你还说到头了,还安慰我说是咱们自己住,不打算再出手,所以贵就贵了,砸手里就砸手里了。现在怎么样?涨到12000了。谁也没长前后眼,你怎么知道就不会升值?” 江心没办法,简宁说的都在理。可是照着江心的性子,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思忖半天,说:“那咱们证明这套房子里就有小学名额呢?” 一句话把简宁说楞了,是啊,这个问题自己还真是没有想过。这个小区到底是不是划片,就算是划片,好多小学都要求每个房子里只能用一个名额,这套房子以前有没有人用过?这些问题,自己都太想当然了。一想到这些,简宁的口气顿时软了,跟江心说:“老公,还是你想的周到。这事我得调查调查。” 江心说这话的目的是想让简宁知难而退,把买房这事给放弃了。但是简宁现在这么说,江心知道,自己是把老婆的斗志给鼓舞起来了。看来,简宁就是想买这房子,接下来,会更加不消停。 俩人结束了讨论江心就回屋看球去了。简宁立刻上网,去海淀区教委的网站上查找,看看这个小学的划片到底有哪些。她找出来了一堆电话,小学的,小区物业的,万柳居委会的。简宁一一记录在本上。查完这些电话挺晚的了,简宁估计打哪都找不着人了,干脆,她又上了百度贴吧。这些重点小学都在百度上有自己的贴吧,她上去一通找,还发帖子问问题。别说,还真有人回应她,说了几个划片小区的名字,的确有她看上的这个小区。简宁还不放心,又上了这个小区的论坛,又在那提问,又有人回答她,这个小区能上重点小学。简宁又警惕了,是不是中介公司的人在乱说呢?网上的信息只能做参考,不足信,最后还是得问学校去。 江心迷迷糊糊地觉得简宁这一晚上在辗转反侧,就知道老婆这心里存不住事的毛病又犯了。睡不好觉的简宁顿时在脸上挂了像,从里面往外透着憔悴。江心说:“没睡好吧!就为这房子闹的?” 简宁自我振作地说:“今天我非得把这事整清楚!”江心乐着说:“别喊口号了,赶紧上班去吧,一会迟到了。在班上别心猿意马啊,给人家好好做节目!” 简宁说:“知道了!婆婆妈妈!” 作为职业女性很多年,简宁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家务事耽误工作。但是简宁也是很会见缝插针、抓紧时间的。一上午,简宁打出去了三个电话,但是每个都没让她得到满意的答复。第一个电话当然是打给学校。网上查到的是学校传达室的电话,简宁打过去问教务处的电话。人家很客气地问她有什么事,她如实说了。传达室告诉她,关于哪个小区是不是划片的问题,物业最清楚,只要问物业就可以了。 “小鬼难缠!”简宁嘟囔着又拨打了第二个电话。这是打给物业的。物业倒是很客气,因为简宁冒充自己是业主,孩子即将上学,要把这个问题问清楚。物业的工作人员说,这个小区肯定是划片的,因为每年五一过后,都要通知业主,入学报名开始了,适龄孩子要到物业来报名。报名的时候要拿着户口本和房产证。 简宁问,那我买的是二手房的怎么办?我不知道这个房子以前有没有人报过名。 物业说,那您最好问问居委会,我们不能透露这个房子以前业主的信息。确切地说,这个房子以前的业主已经不再我们这里登记了,现在房产证是谁,就又谁的信息,以前的,查不到了。 完了物业还热情地问简宁的房间号和名字,简宁赶紧心虚地挂了电话。然后,她又给居委会拨了第三个电话。居委会说,我们查不到这个房子以前是不是有人报名,这个问题只有小学才能查到,他们那里有备案。 简宁想,这不是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吗?小学要是给查,我还问你们干什么呢?她又上百度上发帖子问,这一下,招来的答案真不少。有点说,如果以前有人用过名额,两年之内不能用,过了两年就可以了。还有人说三年的,还有说六年的。简宁都泄气了,六年,帅帅可等不了,这可怎么办啊。 还有人在网上给简宁提醒,让她去调查前任业主的情况,干脆直接问。简宁理所当然地给中介打了电话,想让中介去给问问。中介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姐!他们这房主是小两口,还没结婚呐,哪来的孩子?” 简宁心想,他们没孩子可不证明这房子里没有别的孩子的户口,她又刨根问底的问:“那他们的户口在没在房子里?” 中介没料到还有人关心这个问题,一时卡壳了,说:“没有吧!要不我给您问问?” 简宁又问:“他们这房子买的是一手房吗?” 中介说:“不是,好像也是二手房,不过装修是他们自己新装的。” 简宁说:“那是啊!前一任房主有没有用过户口和名额呢?你不给我调查清楚,我可不买!”把包袱卸给中介,简宁踏实了一点。可是转念又想,就算不买这套房子,买别的,一而又这个问题呀?怎么能调查出来这房子的名额有没有用过呢? 简宁冥思苦想,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个小学同学是警察,去年还见过,一起去看过老师。简宁急着忙着在手机里找,终于把这人给搜出来了。一个电话打过去,同学在那边很惊讶:“简宁?找我又什么事吗?” 简宁把情况一说,说:“你们警察有办法,是不是能在你们自己的网上看到这房子里有没有户口什么的?谁住在这?姓名电话都能看见?” 同学笑着说:“你这是查人家隐私啊!” 简宁说:“我不想探听人家隐私,我这不是为了孩子上学吗!你要是能查着,不用给我,你帮我问问,他们有没有孩子,用过没用过这个名额就成。” 同学说:“算了算了,我相信你。我查查看,一会给你发过去。” 简宁心说:“这是什么事啊!就问个上学的事怎么这么难?你小学校告诉我不就行了吗?还得让我找警察!” 简宁等着短信等得心里都发毛了,快下班了,同学才发过来。原来,简宁给人家打电话的时候人家在外面公干,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回到派出所。人家告诉她,房子里面有一家三口的户口,孩子10岁了,正是这个小学的学生。 简宁想了又想,10岁,网上有说2年的,有说3年的,有说6年的。如果说六年以后可以再用户口,那应该两年以后就行了,这样的话,帅帅还赶得上,毕竟帅帅上学是三年以后。简宁亟不可待地给江心打电话汇报,江心看着简宁这么热衷地想着这套房子,有点动摇了,但是还是跟简宁说:“网上的信息没谱,咱们还得问学校。既然是为了帅帅,就要把这件事凿实。” 简宁放下电话又开始到处搜索自己有没有海淀教委的朋友。答案是沮丧的,简宁没有教育圈的朋友,而且简宁笑话自己傻,要是都认识海淀教委的人了,还用的着买房解决孩子上学吗?直接找人不得了?真够笨的! 江心放下电话有点后悔。他上午也跟同事谈论了一下房子孩子的事。同事都赞同简宁的做法,买处房子跟存钱一样,甚至比攒钱还划算了一些,长期短期都能投资。要是这房子还能解决孩子上学就更好了。江心倒是没有太多的投资理念,他一向认为钱够花就行了,多少算够啊?孩子呢,刚三岁,现在就为他置房子置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况且他又他的人生,做父母的不能太刻意了。 但是他心疼简宁。可怜天下父母心,做妈妈的一心为孩子筹划未来,想让他受到好的教育,这无可厚非。而且看的出,简宁喜欢那个房子,不行就买了吧!干嘛还要让简宁为这个事费神呢! 晚上回来,江心跟简宁说:“要不咱们就买了吧。我也上网看了,人家万柳社区的网上都说了,住在着、落了户,还有上这个小学的可能,大不了就是到时候交2万块钱;但是你不在这,那就连交钱的可能都没有。” 简宁叹口气说:“可不是。我原来以为,我妈那楼下的学校就相当好了,所以就没想过要给帅帅迁户口。现在才发现,人家这个学校是北京市前十名的,要想上这个学校,还就得住在这。我妈那个社区离这个学校不到一里地,可就是划片划不到这。老公你说,都让我看见更好的了,我能不给帅帅努力吗?” 江心拍了拍简宁的头,说:“咱买!” 二十四、网络直播丑闻事件 赵小柔觉得自己应该去雍和宫烧烧香了。这些日子真是烦什么来什么。本来是恨屋及乌,一个张力让赵小柔对什么“论坛”什么“学者”都倒了胃口,可是偏偏出版社抓住了这个大宝贝,以赵小柔为首的一干编辑今年看来是干不了别的,每天都得围着这帮人转。 要是搁以前,赵小柔对这些教授啊专家啊什么的,还是蛮接受的。就算是看不惯某个人的做派,但因为有那层“学者”的光环,还是可以在面子上做支应的。但是因为有了和张力这段过节,赵小柔眼睛里已经容不下这些人了。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情绪来的毫无道理,一个和尚是色鬼,不能代表所有和尚都不守清规戒律呀。可是没办法。赵小柔就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更不幸的是,她会时时刻刻把自己的情绪挂在脸上。爱谁恨谁,看一眼就得,全世界都能知道。赵小柔也不掩饰,她觉得没什么可掩饰的,就烦你怎么了?难不成烦你还得哈着你吧!上学的时候,班主任评价过赵小柔、简宁和蓝芸三个北京女孩,说她们性格各异。蓝芸是知道也不说,简宁是忍不住才说,赵小柔是从来不忍,一定要说。 赵小柔这眼里不揉砂子的毛病这回给带到工作上来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出书之前,编辑肯定要和作者们谈一谈,了解一下情况。赵小柔本来也没什么思想准备,她刻意挑了几个年纪大的、目前名声还不是太响的、在《天下论坛》里讲的内容还比较有意思的教授,作为自己的作者。结果她刚挑完,其中一个讲“中国神话”的老头就在《论坛》上开讲了,而且持续一个星期下来,热度还不低,又假么假势地有人追捧了。老头长的不怎么样,可嘴头极好使,不远千里地从河南赶到北京,一直以自己是本学校唯一一个上讲坛的教授感到无比荣幸和自豪。 赵小柔每次见面,都要可以回避“论坛”这回事,省得老头动不动就把这个挂在嘴边。一口一个“论坛”怎么着,“央视”怎么着,简直就是“兄弟当年在英国的时候”。赵小柔觉得,时代变迁这么多年了,怎么一堆知识分子的臭毛病还是没改,能不能有点心胸啊。 今天更逗,一个报社的记者,本来是配合出版社做宣传的,是社里外宣给联系的,要在一套书出版之前把这些作者都专访一下,等书出来的时候,就可以一一配合刊登了。赵小柔今天本来也要去见这个作者,就陪着记者一起来了。一见面,赵小柔简要地把自己的工作跟老头沟通完,就陪着记者做采访。记者是跑图书口的老江湖了,上来就把录音笔打开了,听老头山呼海啸的聊。 记者问:“您能给说说这次是怎么上的《天下论坛》吗?” 这个问题可是问到老头心坎上了。赵小柔立刻想把耳朵闭上,因为她听得都腻味了。老头顿时眉飞色舞,开说:“我们学校在河南那是最好的大学了,央视可是慕名前往啊。本来呢,央视编导到我们学校的时候,我是不在的,正在外地出差。编导在学校里听了几个老师的试讲,都不太满意。我们学校领导给我打电话,非让我立刻回来,说只有我能做这件事。前脚下飞机,后脚就到学校开讲。那真是连口气都没喘匀。我连讲义都没写,这么多年了,天天月月讲,都在我脑子里呢,根本不用整理。讲了45分钟,一堂课,讲完之后,编导和听课的老师都给我鼓掌。当时就定了,让我来北京!临出来的时候我们校长还说,这是为我们学校长脸啊,这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啊,是我们学校上了央视啊……” 赵小柔心说:“您大小也是个教授,怎么这么贱啊!” 记者满脸笑容,听着,认真地记着。赵小柔又心说:“您就吹吧!这种话,好说不好听,能白纸黑字写在报纸上,就热闹了。只要你看的时候脸不红就行!” 出门以后,记者很感慨地跟赵小柔聊天:“你看现在这学者,怎么一点清高劲头都没有呢?上个‘论坛’还得选秀,个个都把自己往‘超女’那靠,至于吗?上了电视,以后出场费能涨多少?还有时间给大学生上课么?” 赵小柔说:“那也拦不住一个一个自我感觉超级良好啊!其实就是说评书的,还不如田连元说的好。要我说,以后央视就请评书演员上‘论坛’得了,比这帮人强。” 记者说:“明天张力还要搞个发布会,你去不去?” 赵小柔说:“我去那儿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记者跟赵小柔认识一年多了,已经习惯了她的语言方式,不然,乍一听这么一句,非得生气不可。记者说:“你们出版社肯定得去人。就是他要讲的新课题的事,央视还挺能整,蛮挺他的,给他开新闻发布会。你们要出今年‘论坛’系列,他这肯定是重头啊。凑数也得去啊!” 赵小柔说:“我不负责他这块。应该是别的编辑去,我才懒得管。” 分手以后,赵小柔想着明天张力新闻发布会的事,知道人家记者说的没错。现在出版社正哈着他,这种事肯定往前冲。负责的编辑一定会去,她这个项目负责人估计也跑不了。其实她头几天就听说这事了,可是为了躲远远的,她故意不在办公室多出现,没事就跑出来联系别的作者。那几天,主任社长是没找她,但是今天就保不齐了。赵小柔打定主意就给主任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天已经把该办的事都办了,今天不太舒服,明天就不来了。主任果然说了明天还有张力发布会的事,说本来想让她也去听听。赵小柔耍赖说,有那么多人都去就行了,自己就不用滥竽充数了。主任说那行吧,网上还直播呢,整的动静挺大,你有时间可以上网看看。赵小柔嘴上答应了,心里说,我有病啊,看他干嘛! 第二天,赵小柔理直气壮地在家睡懒觉。头天晚上淘宝抢货,秒杀了好几件衣服,完事之后又意犹未尽地看了几集《越狱》,快2点了才睡。早上10点,赵小柔朦朦胧胧醒了,可身子还懒在床上。她正寻思着是继续这么赖着,还是打开电视看看有什么新闻、电视剧。手机这时候响了,是罗阳。赵小柔清清嗓子,接电话。罗阳在那头说:“还睡呐!” 赵小柔很奇怪,不管自己这边怎么调整,罗阳总是能听出自己的状态。刚睡醒、没睡醒、正困着,他都能听出来。赵小柔说:“醒了,被你叫的。干嘛?” 罗阳说:“别睡了,赶紧起来上网,有重大消息!” 赵小柔不屑地说:“你别告诉我911又来了;禽流感的事我也知道了;这几天没矿难;华南虎是假的……怎么着,拉登抓住了?” 罗阳笑,说:“什么跟什么啊!你赶紧上视频网,一看就知道了,头条!” 赵小柔刚要起床,手机上又来了一条短信,是昨天那个记者朋友,一看就是群发的:“请速看视频网头条。重大现场直播。” 赵小柔赶紧打开电脑,脸都没洗就坐在前面。她同时打开了电视,迅速搜索了一遍各个电视台,天下一片太平,没出啥大乱子。这时候网上上了,赵小柔迅速通过谷歌找到了视频网。这个网站她平时不来,没有看乱七八糟视频的爱好,这会顾不上了。打开页面,首页上赫然有大标题:“大闹张力新闻发布会,不明身份女子称教授道德败坏,骗多名女性上床!” 赵小柔头“嗡”的一下,她第一反应是自己也名列“多名”之列。点击该视频,赵小柔看见这是一段用手机完整记录的画面。张力正在话筒前言之凿凿、意气风发地做着表演,突然一个短发女子冲上来,张力瞬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女子一把推开张力,抢过话筒就嚷:“各位朋友,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张力,根本不配当人民教师、大学教授。他以学术做引诱,骗我跟他上床。现在,我怀孕了,他又遗弃了我。而且,我做了调查,他在跟我交往期间,还跟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关系。这是我拍到的照片!” 然后,该女子把手里一大把照片像天女散花一样洒向记者席。场面顿时混乱了,很多记者拿着长枪短炮对着女子一顿拍。还有很多记者跑过去抢照片。张力拼命地往台下拖这个女子,女子奋力挣扎,冲着话筒喊:“你们好好看看,这些照片都是强有力的证据!”说完女子抽出双手来,拿着自己手里的照片给大伙看,她手里的看不清楚,但是拍摄视频的人已经从别人手里拿到几张照片,一张一张拍。赵小柔看见照片里的女子不是自己,长出了一口气。可是她分明已经看出,不同照片上的是不同的人。不是被张力搂着就是被抱着,还有近乎舌吻的。不过舌吻的这张似乎是在夜店里拍的,当事女子穿着相当暴露,好像是性工作者。赵小柔顿时想吐! 视频在混乱中结束,临结束时的画外音是“请帮帮忙,不要拍了,不要拍了”。赵小柔给自己的同事打电话,这会,他们应该刚从发布会上回来。电话里乱糟糟的,同事说:“乱套了乱套了。那女的据说是张力以前的研究生,一直跟他同居,现在怀孕了。张力要跟她分手,她找了私家侦探拍的。张力已经疯掉了,刚才一个劲说‘大家不要听她信口雌黄,她是疯子!’” 赵小柔问:“那她是不是啊?” 同事说:“肯定是被张力刺激了,可是肯定是正常人!人家就是摸着今天来的,就是来臭他的。这回张力可演砸了!” 赵小柔又给罗阳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看见视频了。罗阳说:“怎么样,还伤心吗?”赵小柔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是往我伤口上撒盐!”罗阳说:“撒盐的是张力!你趁早看清楚他,趁早清醒。这种流氓有什么可稀罕的!”赵小柔问:“你怎么知道他跟我有关系?你也找私家侦探了?”罗阳沉默了一会,说:“这么多年了,你想什么我还看不出来!” 赵小柔放下电话,想了想,职业的要求让她决定去办公室一趟。出了这样的事,张力的书还做不做?她这个项目负责人要拿个主意。而且,有了这么一乱,张力还能不能上“论坛”接着讲他的“老子孔子和庄子”就不敢说了。这样一来,全部计划都得调整。还得跟央视赶紧沟通,如果张力不上,下一个上谁,那书的事就更得抓紧。赵小柔想着就赶紧洗漱、换衣服。在洗手间里,赵小柔一边对着镜子胡噜头发一边端详审视自己一边对自己说:“张力就是一张纸,加在人生的书里有点脏,有点恶心,但是他被翻过去了。从现在开始,这个人不在了。赵小柔,你要该干嘛干嘛了!” 二十五、家里多个孩子 蓝芸接到系里电话的时候,自己正在机场。系主任的秘书着急大家明天到办公室开紧急会,蓝芸答应了。她没有问是什么事,因为她看见严道明领着孩子冲她走过来。她在电话里答应地很机械,眼睛和脑子齐刷刷地都在注视着一点一点走进的孩子。10米、8米,一个瘦小的、各自矮矮的,眼睛里充斥着惊恐和不安的孩子就这样走到她身边。蓝芸还没等那边说“再见”,就挂掉了电话。小男孩被爸爸领着走进蓝芸,仰头看着她。蓝芸下意识地锻炼下来,小男孩和她的视线基本持平了。她相信缘分,第一眼看到小男孩,那种惊恐不安的眼神让她顿时瓦解了所有的防线。从前心里怀揣着的对严道明的一点点怨,对严道明前妻的不满和鄙视,都瓦解了。小男孩被爸爸轻轻推着,让他叫“阿姨”。小男孩怯怯地不敢张口,蓝芸把一条腿跪在地上,拉着小男孩的一只手,说:“没关系。我叫蓝芸。蓝色的蓝。你叫我什么都可以。你叫什么呢?” 小男孩说:“严乐。” 蓝芸说:“乐乐好久没见着爸爸了吧?” 乐乐点头。蓝芸说:“飞机上的饭好吃吗?乐乐饿不饿?” 小男孩还带着微微的口音,问蓝芸:“我妈妈呢?” 严道明的脸色有点不好,蓝芸继续耐心地说:“妈妈在另外一个国家,叫法国。她现在回不来,你先和爸爸在一起好吗?这里是北京,北京有很大的动物园、海洋馆,还有好多游乐场。乐乐愿意去玩吗?” 乐乐很坚定地点头了。蓝芸领着乐乐跟着严道明去停车场取车。一路上,蓝芸问乐乐,上没上过幼儿园,认识字吗?会数数吗?乐乐一一茫然地摇头。严道明不说话,但是已经愤怒满膛。前妻居然没有让孩子受任何学前的教育,5岁了,乐乐现在连名字都不会写。现在在北京,一个快上学的孩子居然什么都不会,这太不可思议了。蓝芸问乐乐,想不想去幼儿园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乐乐有点向往的样子,在家里,只有姥姥姥爷和他在一起,但是还要忙活家务活,乐乐没什么可玩的,只有看电视。蓝芸一路上用乐乐可能听懂的语言给乐乐描述幼儿园里有很多玩具,很多小朋友的生活。乐乐有点想去了。 蓝芸回到家里,给乐乐煮了小馄饨,还摆上了小点心。乐乐像刚被领进家的小狗一样,带着好奇的、警惕的眼光审视了一下陌生环境。怀疑地看看眼前的食物,继而又被香气吸引了,小心翼翼地吃了一个馄饨以后,麻黄素那个就狼吞虎咽地吃了第二个第三个。看着孩子不抬头地吃,蓝芸一度担心自己的馄饨做少了,严道明看着孩子的恶狼样,突然间很心酸。他进进出出好几次,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蓝芸不时地提醒孩子,慢点吃,别烫着,还有呢。 到了晚上,乐乐的睡觉成了大问题。这么长时间,乐乐都是跟着姥姥睡的。姥姥家房间少,乐乐一直没有自己的房间。严道明带着乐乐看蓝芸为他精心准备的屋子,乐乐的眼睛里闪出了意思好奇和喜欢,但是乐乐很快退了出来,紧紧拉着严道明的手。蓝芸读出了乐乐的肢体语言,她知道乐乐害怕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严道明很想第一天就给乐乐扳过来这个毛病,他的意思是乐乐折腾一天了,肯定累了,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入睡。严道明有点固执地跟乐乐说,让他自己睡在房间里。蓝芸看见乐乐的眼圈红了,一对小泪花静悄悄地流下来。乐乐赶紧用双手去揉眼睛,没有哭出声。 蓝芸惊讶乐乐这种表现。一个5岁的小男孩,如果哭,应该是放声大哭吧!怎么会这么压抑?蓝芸走过来把严道明赶走了,自己拉过乐乐的手说:“那今天乐乐跟阿姨睡好吗?阿姨给乐乐讲‘小王子’的故事。”乐乐挂着泪珠的小脸用力点了点,严道明说蓝芸:“你不能惯着他!” 蓝芸回敬他:“他长这么大,你惯过他吗?” 严道明无语。蓝芸说:“第一天见你,连亲情还没有你就急着立规矩,让孩子怎么想?他从前从来没有自己睡过,从来没有跟爸爸妈妈亲近过,从来没有离开过他那个镇子。他要面对那么多新的东西,总要一点一点让他适应吧!” 严道明只好听从蓝芸的吩咐,带着乐乐洗了澡。乐乐可能从来没洗过淋浴,对着从头顶上方冲下来的水柱又本能的惧怕。但是又因为对眼前这个爸爸也有些怕,所以只好忍耐着。水流冲在脸上,顿时眼睛睁不开了,乐乐害怕地叫起来,带着哭腔说:“眼睛……眼睛……”严道明手忙脚乱地拿着毛巾给乐乐擦,乐乐抓住毛巾堆在眼睛上,往水柱崴躲。严道明一阵心酸,乐乐的一系列动作和反应像极了受惊的小猫小狗。 蓝芸拿着浴巾站在洗手间门外,等着乐乐出来。好半天,严道明才把洗澡的事搞定,在里面喊蓝芸。蓝芸推开门,湿漉漉的乐乐有些惊魂未定地站在那,浑身都是水珠,瑟瑟发抖。蓝芸气地说严道明:“你怎么不给孩子把水擦干了呀?”严道明自己也是一身水,手忙脚乱。蓝芸赶紧把浴巾包裹在乐乐身上,抱着乐乐就往床上跑。严道明第一次看见瘦弱的蓝芸有这么大力气。 蓝芸迅速拉开被子给乐乐盖上,用浴巾把乐乐头上身上的水擦干。乐乐在有点凉的被子里还在抖,蓝芸就紧紧抱着他。蓝芸还急着忙着打开电视,调到了“喜羊羊”。看见红太狼用平底锅狠打灰太狼,乐乐“咯咯”笑起来。 动画片,蓝芸只让乐乐看了一集。蓝芸告诉乐乐,小朋友看电视时间长了对眼睛不好。乐乐很懂事地同意了。蓝芸让严道明关了大灯,乐乐下意识地靠在蓝芸身边,蓝芸赶紧打开台灯,拿起给乐乐讲故事。乐乐在故事中入睡了,睡前小手还搭在蓝芸的胳膊上。蓝芸心底涌上一丝悲凉,乐乐实在太可怜了。 严道明听见卧室里没有声音了,悄悄溜进来。台灯还开着,蓝芸静静地注视着乐乐的小脸。严道明趴到老婆身边,小声说:“睡了?”蓝芸的目光没有动,说:“睡着了像天使。乐乐还是很像你的。” 严道明说:“在生物学上,第一个孩子都是像父亲的。这是生存法则,意思是告诉雄性动物,这是你的,你得养。” 蓝芸说:“所以你连生物学上父亲都不是。我说你什么好!” 在严道明听来,这种话已经不是斥责了,听在他的耳朵里,是安慰。严道明此时认定,对于乐乐来说,蓝芸比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做他的母亲。这个女人身上,母性是天然的,是与生俱来的。 严道明问蓝芸:“咱们是找保姆呢?还是怎么样?” 蓝芸说:“我明天就去幼儿园。前几天已经跟系里打招呼了,主任给我开了介绍信。乐乐应该上中班了,得插班。我明天带乐乐去看看。” 严道明担心地说:“行不行啊?乐乐在他们家连数数都没学,认字也不会。我听说你们学校的幼儿园小班就开始学认字了,中班就学钢琴了,乐乐不会跟不上吧!” 蓝芸说:“没你说的那么邪乎。有的孩子是抓的超前,有的也没学什么。我问过老师了,可以跟的上。咱们慢慢来,一点一点学。” 第二天蓝芸就领着乐乐来幼儿园了。系里的行政秘书已经跟幼儿园打过招呼,给蓝芸开了介绍信。蓝芸带着乐乐径直就来到了园长办公室。园长是个微胖的中年女性,皮肤很好,可能是长期跟孩子们在一起的缘故,脸上的表情在蓝芸看来有点夸张。眼睛睁得很大,即使是在眼镜的后面也亮闪闪的。笑容是职业的,总是挂在脸上,即使是在跟蓝芸抱怨现在孩子多多,师资有限的时候,也是笑着说的。蓝芸看见这张笑脸,心里多少有了一丝暖意。她对自己笑不笑没什么关系,但是对于孩子,关系就大了。 园长打电话让别的老师先把乐乐领去参观幼儿园,然后自己跟蓝芸说:“按理说呢,我们是不愿意接收插班的孩子的。您看我们的幼儿园里,孩子都是从亲子班就一步一步上来的。现在教育资源这么紧缺,班里的设施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摆一张小床都困难。但是因为跟咱们系里领导都是老关系了,您又是咱们学校老师,我们这回真实是勉为其难了。” 蓝芸赶紧道谢,不停地说给园长添麻烦了。 园长看着乐乐的情况,说:“孩子以前生活在陕西是吧?我看这上面好像没有什么接受学前教育的经历。这样的话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插到中班头几个月可能是不适应的。现在中班的老师要教孩子很多内容,除了音乐、形体、体育、美术、手工,还要教孩子正确地使用铅笔、毛笔,孩子要上文化课,学习简单的汉字和数字。恐怕这些您的孩子都得从头学起。” 蓝芸说:“您能不能和老师托付一下,我们家严乐这方面恐怕要滞后一些,您看……” 园长说:“这些事情我都会和主管老师沟通。但是你们也要多做工作。一个是回家以后要观察孩子的心理动向,他有可能会有自卑和挫败感;还有一个要多用功,尽量赶一赶,这样有助于他在幼儿园的生活。要不,他感觉到事事不如人的时候,就不想来了。” 园长还嘱咐,头两周,哭是一定的。尤其是像乐乐这种从来没过过集体生活的孩子。而且还有可能生病。4岁多的孩子,从母体带来的免疫力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免疫系统还不发达,现在有时换季的时候,一定要多注意,呼吸道感染、腹泻都是常见病。蓝芸赶紧记下来。末了,园长让蓝芸带孩子到制定医院做个体检,完了把体检报告交回来。孩子今天就先留下吧,晚上五点半来接,我们也观察观察孩子的情况。 蓝芸忐忑不安地走了,出门后第一时间就给严道明打电话。严道明听着电话里的蓝芸的声音明显带着紧张,他反过来安慰蓝芸,说不要紧,乐乐没问题的。你为乐乐做了这么多,乐乐会明白,他会乖乖的。 蓝芸忽然惊呼:“我忘了嘱咐老师,乐乐胆子小,他不会被别的小朋友欺负吧?” 严道明说:“不会的不会的,乐乐从来不主动欺负别人,别人干嘛欺负他呢?” 蓝芸心神不定地想把这段时间度过去,想来想去就跑去找简宁了。简宁带着蓝芸在公司附近吃中午饭,听着蓝芸描述这几天的生活。简宁直呼:“I服了YOU!你真准备当后妈了?” 蓝芸说:“你没看见孩子那双眼睛,太可怜了。这三年了吧,见不着爸爸奶奶,有个妈还跟没有一样。摊上这种事,要是你能怎么办?” 简宁问:“这么说,你原谅严道明了?你们没事了?” 蓝芸说:“本来还是有怨气的,可是这些日子我可是领教了他那前妻。现在想想,他能再婚都需要勇气,要是我的话,肯定已经得婚姻恐惧症了。”蓝芸把前段时间和严道明前妻斗智斗勇的过程简要讲了一遍,简宁听得都入神了,简直就是演电影嘛!简宁说:“那就是一切顺利。行,这我就放心了。” 蓝芸说:“可是今天乐乐第一次去幼儿园,我特别不踏实。人家别的孩子都跟你们家帅帅似的,学这学那的,乐乐这两年就在镇坪县山沟里呆着,什么都不会,还有陕西口音,你说别的孩子会不会瞧不起他、欺负他呀!” 简宁说:“蓝芸,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变换角色了,你是‘妈’了。以后孩子遇到的任何问题就都是你的问题。你躲不开、逃不掉,你得有应对一切的心理准备。像你儿子这样的小男孩,一直不在父母身边,心理肯定特脆弱。初来乍到,闹不好还要病几次。你都得做好准备。” 蓝芸说:“你说‘你儿子’我怎么这么不适应啊?” 简宁说:“你得适应。你必须适应。既然你选择了承担,他就是你儿子。不管他什么时候开口叫你‘妈妈’,你的身份角色都已经确定了。” 二十六、潜规则 江心刚一上班就接到通知,马上开会。会是总编室负责召集的,但是原计划是在后天开。今天台里各大脑袋都在,说明天领导又要出差,只能今天开。江心急急忙忙拿着记录本往会议室跑,进去后发现自己还是晚了。一溜大脑袋已经就坐了,江心赶紧溜边坐在后排的角落里。总编室主任征用眼睛踅摸江心呢,看见他进来赶紧招呼他,坐在自己后面。江心弯着腰,跟进电影院似的,悄悄绕到主任后面,找把椅子坐下来。 今天开会的议题是“下节目”。电视台酝酿的“节目能上能下”机制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一直推行不下去。各个节目中心频道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节目下可以,还得原地再上一个。不然,预算消减了,部门的钱少了,人员也没地方安排。可是台领导也搓火,明眼一看,哪个节目好哪个节目差,分外清楚。可差的节目就是拿不下去,要不是人家自己拉来钱了吧;要么是制片人有背景吧;要么是上头有人说话保这个节目吧……反正一到开刀的时候,问题就来了。总编室负责对各个节目进行调研,收视率、广告收入、知名度、美誉度进行四合一评定,每年、每个季度都有对节目的大排行榜单。美名曰连续两次排在倒数前三名的,一定拿下。可这张榜单对于中心和节目来说,如同放屁。江心每月跟随总编室主任上一次编前会,每次把报表递给各位参会主任。客气点的,节目素质好的中心主任,一般点头,说声“谢谢”;时常有节目上榜的中心主任,连正眼都不看江心,顶多了说一声“搁那儿吧”。一般情况下,江心这时候就得赶紧走,不然,马上人家就会有话说,经常是跟身边的任何一个主任嘟囔:“你说这个破榜,做它干嘛!总编室的职能是干什么的?人多了没事干吧!” 江心听这话耳朵都起茧子了。他脾气好,听见了装没听见。主要是他以前就做节目,太知道做一档节目要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了。收视率就是挂在头上的一把刀,每天早上都能被这把刀激灵醒。周播节目还好,每周着一次急。周一播出的节目,周二一大早就得赶到台里上网看收视。那阵子江心把日常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在周二中午以后,连惯例是在周一开的节目例会都改在周二下午开。原因就是收视率,一切工作都得以它为核心。不然会出乱子。 曾经有一次,江心出差回来。就一期的节目没审,交给主编了。按理说,编导做完了主编看,主编看完了,还有主任看。就算少了他制片人一道关,问题也应该不大。可是江心回来一看这片子就怒了,原则上的大问题没有,可是小错一堆。首先是画面编辑太粗糙了,居然出现了“跳轴”的情况。字幕上还出现了两个错别字,这让学中文的江心不能原谅。他一贯认为,作为公众媒体要在这些基础文化的领域里对观众负责。那么多小孩子在看,因为电视上的字错了,他也跟着错,没准就会错一辈子。 江心当即找来主编和编导,说了两个人一顿。一个错别字罚款100,这是台里的规矩,两个人各被扣了200元。主编还有把关不严的罪过,又多扣了200。江心正准备在例会上说这件事,让大家引以为戒,可是收视率下来了,这期在江心看来惨不忍睹的节目居然拿到了栏目开播以来的最高收视,上了“3”。江心给自己憋了个大红脸,虽然会上他还在强调要奖罚分明,可是编导和主编诡异的表情却让他说不下去了。按照栏目组的规定,达到收视标准,奖励500,达到“2”奖励1000,达到“3”奖励2000。编导被罚了200,可被奖励了2000,在这一个“0”面前,江心觉得“收视率”这种东西真他妈是弱智。看着自己有生以来最烂的一期作品居然得到了最高的收视,江心对电视工作的审视标准轰然倒塌。他一度对同事说:“如果收视是唯一标准,电视台干脆放毛片好了,什么也没有这个收视高!” 后来江心就下决心不再做节目了。因为他搞不清楚自己是为谁在做节目。为观众吗?收视调查公司只在市里安装了500个机顶盒,而且安装的过程十分滑稽搞笑。据说是在上午10点多钟的时候工作人员到随机抽选的小区里敲门,遇到有人在家就征求意见,看能否在人家家里安装机顶盒。江心对这样子安上的500个机顶盒嗤之以鼻。他跟简宁说:“你想,什么人家上午10点还有人?不去上班上学?绝大部分是老头老太太。什么人能随便给人开门,还能同意他们在自己家里安装这个破玩意?肯定是善良的、容易上当的、甚至是素质文化低、不怎么和社会接触的老头老太太。这些人管你画面拍成什么样?管你有没有错别字?管你艺术思想性高不高?我们的电视节目就是为了这500户人做的。节目好不好,他们说了算。可笑的是你们还每天认真研究收视率,这有什么好研究的?你问问菜市场里天天买菜的大妈,一定要问60岁以上的,她们爱看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保证收视率高!” 江心调到总编室以后负责节目管理。他到岗的第一件事就是说服主任把节目的评价体系科学化。他费了好大口舌才说服领导,收视率只是一个单一的标准,不足以用来衡量评价整个节目体系。一个节目的好坏,不仅要看从那500户家里弄来的小数点,还要看他的知名度和美誉度,以及连带的经济效益。当时央视的《天下论坛》正火,街头巷尾大家都在谈论。江心就拿着《论坛》的数据说事,这么上下称赞的一个节目,收视也就是0.5嘛,人家广告不也纷沓至来?最终领导就是被这个案例说服的。江心说服了自己的领导,还要把想法形成文字,以说服更大的领导。 前前后后,江心忙活了一年,才让大领导们至少在面子上认可了这件事。于是,江心又开始组织专家讨论、开观众看片会,制定出了一个节目评价体系。在这个体系里,收视率成了其中一个标准,绝不唯一。但是问题又来了,被评定为知名度和美誉度差,或者文化内涵差的节目又蹦出来了,说你这个标准很含混嘛,我们怎么就差了?你说差就差啊?我们是做给老百姓看的,又不是做给假学究看的。 江心焦头烂额。但是领导却很高兴。因为江心的体系评价出来的一系列节目和领导心目中的节目排行基本吻合,也就是说,江心的这一摞数字给了领导一个大大的台阶——一直想撤的节目,这回可有借口了。江心按照一个季度一次的评定频次给各层领导按时送去了报表。现在已经进入第四个季度了,领导说,这会非开不可了,今天就定,就拿前三个季度的报表数字说事,哪些节目成绩差必须要撤。明年元旦开始,这些节目就要从电视屏幕里消失! 江心趁开会前又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统计报表。他发现,经过了领导审阅之后,他的报表发生了微调。有的节目在他的原始统计里是不在后三名之列的,但是在会前他拿到的最终表格上,赫然在列。有的节目,明明两次都在后三名里,可在他手里的表格上却消失了。在总编室待了三年多,江心早就习惯了上班只带耳朵不带嘴巴,尤其是这种场面的会,他必须得跟里的邱掌柜似的,恨不能当着领导的面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以示自己绝不会乱说话。 会议开始,总编室领导主持。无非是先介绍一下各位领导手里拿到的这个表格是怎么回事。其实这些都是废话,这样的表格,所有的领导都在年初开始就已经领教了。什么数据怎么回事,早就调查清楚了。今天坐到这里,头头们也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最差就是撤节目呗。这么多节目中心的领导,牵涉撤节目的也就两三个。这两三个人,还怀着不同的想法。 总编室领导讲完,总编辑讲。原则上就是新的节目评价体系已经例行快一年了,经过我们多次考核讨论,认为这个体系很科学。推行新体系的目的就是为了推进节目的“能上能下”,为了让明年的荧屏增添更多亮点,现有的节目必然要做出调整。按照表格上统计的,连续两次在后三名的节目就要拿下。没的说! 虽然是一手打造了这个评价体系,看到领导今天要动真格的,江心还是有点紧张。不为别的,江心就是怕自己从今以后就成了电视台的靶子,人家好节目当然不怕他,可要是个把中心、节目老瞄着他、看他不顺眼,他的日子可也不好过。刚开始做这个工作的时候,是因为自己对收视率的恨之入骨,渴望能有一个更加科学的评价体系出台,拯救一把被数字折腾的五迷三道的电视同仁。可是江心忽略了一点,甭管什么评价,都是有前有后,有第一就有老末。谁当了老末谁开心呀?尤其是看到这张表格和自己的数据有出入,江心就更不踏实了。他知道,最后更改表格数据的只能是最大的总编辑,但是他为什么要改?是依据什么改的呢? 会议没有讨论,基本上是按照议程进行。总编辑说完还是总编室主任说,介绍了一下后三名三个节目的样态、收视数字和其他考核的标准。江心注意到三个节目隶属于三个节目中心,他仔细观察了一下三个主任的脸色。城市中心的主任脸色最为轻松,其实在这三个节目里,他们的节目是最差的。江心很奇怪,在他的表格里,城市中心至少有两档节目上榜,今天念的是一档周播的节目,还有一档日播节目,居然从表格上消失了,估计是被领导“微调”了。经济中心的领导脸色不好,这让江心觉得心里不安。因为经济中心的这档节目也是被领导“微调”上去的,在他原来的表格里是没有的。另外一个中心领导的脸色是多少年如一日地平静,这位领导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江心根本无法从他脸上获取到什么信息。 宣布完三个要撤的节目后,不出所料地是经济中心的领导开炮了。人家带来了前两个季度的统计表格,高声说前两次我们的节目都没有在后三名,怎么一下子就车道我们头上来了。几句话引发其他部门的主任纷纷窃窃私语,还有几位主任把头扭向江心,用眼神示意他应该给出解释。江心实在无话可说,但是又不能沉默。好在坐在他前面的总编室主任及时开腔:“是这样。我们所做的这个表格在前三个季度只是对节目内容和节目样态上做出了评价。这次因为台领导要我们再综合一下经济效益,我们又到广告部拿来了所有节目广告收入的数字,根据这个做了大排行。其实大家也看到了,收视高、知名度高的栏目,绝大多大数也是咱们台的创收大户,这和我们的评价是成正比的。但是也有个别节目,内容样态评价没有垫底,但是广告收入是零,这样就拖了后腿。这个的具体评定方法还是让广告部领导来介绍吧!” 总编室主任很圆滑地把球踢给了广告部。江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表格是因为广告部的介入被“微调”了。他长舒一口气,这回全台的靶子终于明确了。他正想会后谢谢主任给自己解围,转而一想,有什么可谢的,主任这是给自己解围呢。他小小一个江心能招多少骂?就算当靶子,也是主任啊!他这是给自己解围呢! 广告部主任有点不情愿地开始介绍广告收入如何与节目评定体系挂钩。基本上就是1:1:1:2。也就是说,收视率是“1”,知名度是“1”,美誉度是“1”,广告收入是“2”。经济中心的节目就是这么被“2”下去的。经济中心主任脸色铁青,一句话不说。 总编辑接着说,明年这些节目就要拿下。今年把节目做完后,所有签了一年劳动合同的人员就要解聘,人事部门、保卫部门都要协同做好工作。另外,各节目中心还要做好准备,明年有什么新节目的打算要尽快上报,过时不候。 会议开了半天,散了。出门的时候江心下意识地觉得主任可能跟自己有话要说,就在门口等了一下。经济中心主任出来的时候,江心由衷地把歉意挂在了脸上,但又不好上去打招呼,只能含糊地点了一下头。经济中心的领导迅速离开了会议室。江心看着城市中心主任、自己的主任陪着总编辑走了出来,两个主任俯首听着总编辑说着什么。总编室主任帮他们按了电梯按钮,看着两个人上了电梯。其他主任识趣地走楼梯去了。总编室主任回过头找江心,示意他回办公室,在路上,主任对江心说:“领导对你的评价体系很满意。你找的专家提供的数据、评价方法都不错。城市中心马上要上一档新栏目,总编辑说你手里有这么多资源,要多帮忙。我已经替你答应了,这一两天城市中心就会跟你联络,你负责帮忙找咱们评价节目的这些专家给出出主意。他们看的欧美的先进节目比较多,让他们给出点建设性的意见。” 江心问:“是明年的新节目吗?什么人做?” 主任说:“就是撤的这档节目,原班人马做。还是周播,明年黄金档要上!” 江心说:“还是这些人!那……成吗?”江心心想,这档节目就是这帮人给做毁的,换一个节目做,换汤不换药,好看才怪! 主任说:“这个咱们就不操心了。让咱们帮咱们就帮呗!你没看见最终撤换的节目和你统计的有出入吗?” 江心立刻做出俯首聆听状。主任低声说:“是大领导亲自改的。昨天已经跟我们亲自说了,其实所有数据都不重要,广告收入是重要甚至是唯一考核标准。城市中心那个日播节目为什么不在榜上?人家是和工商局合办的,每年有1000万的资金注入,好多市里的企业都得到工商部门暗示,必须要在这个节目里投广告。他做的再差,有钱就行。撤他一个周播节目,马上还要批准他再上一个,要不,人家就敢说这1000万明年不签了。明白了吧!” 江心嘴上说:“明白了。”心里说:“彻底明白了。原先干活是为了收视率,为了那几个虚无缥缈、毫无科学可言的数字;现在干活是为了钱。”江心安慰自己,反正不是为了“电视事业”,为什么都不重要了。 二十七、天上掉下个狗妹妹 赵小柔从办公室回来,一路都在想着书的事。办公室的意见分两派,一拍力挺张力,要维持计划,继续出他的书。一派是呼吁赶紧放弃,别让这种人砸了出版社的牌子。力挺张力的也不是挺他的人,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人已经臭掉了,现场那么多照片可不是能PS出来的,有明眼的女同胞已经清楚地看到了短发女子的孕相,怀孕是装不来的。人家穿的衣衫轻薄,显然不可能塞枕头。只是挺张力的人认为,“臭”也是一种宣传,借势咱们的书没准能发的更好。但是另一派不同意,说没准书会好卖,可是社会舆论咱们怎么办啊?总不能一出门就被人骂咱们是“无良出版社”吧!赵小柔无法评判双方论点,从私心里,她当然支持“打虎派”,对于张力这种烂人,当然要痛打落水狗,自己没跳出来揭发他就不错了,还给他出书!可是职业上她又不能这么武断,不能拿私事当借口啊。最终她去请示社长主任,俩人也正为这事挠头呢,他们决定,看央视的,如果央视继续让他上《论坛》,书就照出,毕竟是签了合同的,不能出法律纠纷;如果央视放弃他,那当然书也就不在了。 赵小柔奉命去联系央视,那边也正乱作一团。央视跟赵小柔熟悉的编导说,这是得等一等,我们领导现在也乱了,怎么也得明后天才能定。但是也会很快有结果,因为节目不等人,必须马上定。一出消息我就通知你。 赵小柔跟领导汇报了情况,通知其他几组编辑赶紧忙活手里的活,一旦张力不行了,肯定就要从其他几个人里挑,反正都要出,就是个先后,大家都抓紧肯定是没错的。忙活了一天,赵小柔看看天阴了,赶紧往家走。这些日子,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出去玩的心情了。逛街、夜店、健身、美容全免了。自从有了在罗阳家里懒洋洋晒太阳的经历,赵小柔觉得窝在家里当是无比幸福的。尤其是大白天,能在自家的阳台上享受日光浴,实在是惬意。 赵小柔走到自家楼下,天已经阴上来了,正要上楼,一团黑乎乎的小东西跑了过来,吓了赵小柔一跳。小东西不动了,过来看着赵小柔,发出“呜呜”的求助声,赵小柔才发现,是一只黑色的小狗,通体遍黑,小小的、毛茸茸的,看着赵小柔。仔细看了半天,赵小柔才找着小狗的眼睛,很无助的样子,可怜死了。赵小柔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站起来提高声音喊:“谁家的小狗没栓啊?”喊了两声,没人回答。赵小柔看着小狗的眼睛,听着它“呜呜呜”的声音,不忍走开。陪着它在原地等,希望能有人跑过来找它。 天色越来越阴沉,隐隐的都有雷声了。小狗看着赵小柔没有帮助它的举动,夹着尾巴,摇摇摆摆地走了。赵小柔看着小狗走两步就停下来,回头看她,顿时心软了。小狗走走停停,来来回回,始终没离开赵小柔的视线。时而有路人经过,小狗就紧赶两步跑过去跟着,可人家一旦进楼或者走远了,它就又停下来,依然回过头去看赵小柔。赵小柔一咬牙,心里想“这都是缘分呐!”就跑过去,把小狗抱在怀里,回家了。 小狗居然也很乖,卧在赵小柔怀里安静得很。赵小柔回到家,翻出一个装书的大纸盒子,拿了几件旧衣服垫在里面,给小狗做了一个简易窝。然后赵小柔又翻冰箱,找出几个馒头,撕了几块放在一个塑料饭盒里,小狗看见食物就跑过来,闻了闻,显然不太顺口,可是一看又饿坏了,到底扛不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了,小狗就用警惕的眼睛看着赵小柔,赵小柔摸摸它,发现它在发抖,还抖得很厉害。赵小柔害怕了,不知道它是生病还是害怕。再一看它身上,显然是已经在外面流浪了一段时间了,浑身脏兮兮的,都是土,四个小爪子上全是泥沙。吃完饭的小狗开始在屋里转圈、溜达,赵小柔正在奇怪小狗的举动,就看见小狗在门旮旯的角落里蹲下身子,起身后就是一泡尿。赵小柔赶紧手忙脚乱地拿报纸,找抹布。这边刚擦完,没到五分钟,又一泡。一会,有一泡。赵小柔拿着报纸、抹布跟在小狗后面,试图看见它蹲下就赶紧塞报纸,结果,小狗一蹲下,看见赵小柔急火火跑过来,就又起身走了。几次三番下来,小狗都害怕了,快尿不出来了。 赵小柔筋疲力尽地瘫倒在沙发上,刚楞了五秒钟神,小狗又逃出了她的视线。她跳起来找小狗,发现正在厨房里溜达,而她的餐桌下面赫然有两节黑色的大便!赵小柔呲牙咧嘴地用报纸把狗粪捏起来、包严了,扔到垃圾袋里,还头一次把垃圾袋放在了大门外。估计小狗不会再拉了,可是再一看屋里,全是小狗的泥脚印。赵小柔顿时崩溃了,一骨碌起来又去擦地板。擦完地板才想起来,不把小狗弄干净,地板不是白擦吗?她又翻出一块新抹布,把小狗的爪子给擦干净。擦完了又觉得应该给它洗个澡。赵小柔又找出个塑料盆,倒好了水,不由分说地把小狗按在盆里。 洗完的小狗抖得更厉害了,赵小柔慌慌乱乱中把自己的浴衣给翻出来,急急忙忙把小狗裹好了,抱在怀里,里三层外三层,紧紧抱着。俩人一句语言的交流都没有。赵小柔不说话,她不知道应该跟小狗说什么;小狗也不叫,就用小眼睛眼巴巴地瞧着赵小柔,从浴衣里伸出个小脑袋。俩人对视,赵小柔心想,我可拿你怎么办呢? 沉默了片刻,赵小柔迅速想了一下,自己每天上班,家里无人,小狗在家还不饿死?她迅速给简宁打电话,动员她给儿子养只小狗,培养帅帅的爱心。简宁说:“你是不是弄了条狗啊?养烦了?想给我?” 赵小柔说:“哪啊?是刚才我捡的,我天天上班怎么养啊?太可怜了。” 简宁说:“我更没法样了。孩子还养不好呢,再来一条狗,我们俩就疯了。” 赵小柔看看怀里的小狗,说:“那我问问蓝芸吧。她应该有爱心。” 简宁说:“你还是别问了,她这两天够忙的了。”说完,简宁把蓝芸和严道明和乐乐的事带大概给赵小柔叙述了一遍。赵小柔杏眼圆睁,替蓝芸生气,说:“严道明怎么这样啊?有孩子这种事还带瞒着的!蓝芸怎么着?这就完了?开始给人当后妈了?” 简宁说:“前两天蓝芸已经把孩子接过来了,现在正逐渐进入角色,听说孩子很乖。你就别鸣不平了。” 赵小柔说:“蓝芸可真够爱心泛滥的。要是我,说什么也得跟严道明说的说的。” 简宁说:“说什么?说到最后就别过了。蓝芸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了,严道明还是挺爱她的,这种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咱们就别掺和了。我看蓝芸现在挺好,就是还不太适应当妈。” 赵小柔叹了口气说:“算了。还是让蓝芸给孩子当妈吧。我再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赵小柔想了想,没办法,给罗阳打电话。罗阳一听说赵小柔捡了条流浪狗,声音高了八度:“你给我啊!我最喜欢养狗了。以前在家我就养过,吃喝拉撒全是我管,要不是因为考学我妈不让我养了,我非得给弄北京来不可。给我给我,我来!” 赵小柔没想到罗阳这么热情,有点喜出望外。罗阳甚至等不及明天,说他这就过来。赵小柔耍赖地说,自己尽弄狗了,还没吃东西呢。罗阳说:“我给你带饭!谁让你送狗给我呢!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罗阳真是很迅速地到了赵小柔家里。进门后顾不上寒暄就赶紧看狗。看见赵小柔给小狗洗了澡,罗阳狠狠批评她:“小狗,尤其是流浪狗,不能一上来就给洗澡。人家不就是脏点吗?怎么了?洗澡感冒了怎么办啊?” 赵小柔气短,只有听着。 罗阳接着说:“你给喂什么了?” 赵小柔怯生生地说:“馒头。” 罗阳说:“还好!没给牛奶什么的吧?” 赵小柔说:“有牛奶我还喝呢。我们家就剩下馒头了。” 罗阳把小狗抱过来,翻过去,仔细看。赵小柔问:“你找什么呢?” 罗阳说:“还是个小女孩呢!” 赵小柔也凑过来看,稀里马虎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罗阳又好气又好笑,说:“大姐,人家没长小鸡鸡。这还看不出来?” 赵小柔仔细摸了摸小狗平坦的小腹,说了声“噢”。罗阳问赵小柔:“起名字了吗?”赵小柔说:“没有。我就叫它‘狗’不行吗?”罗阳斥责她:“太不负责任了。叫‘小熊’吧!你看它长得跟泰迪熊似的。” 赵小柔问:“这是一只什么狗啊?” 罗阳仔细看了看,说:“应该是个串儿。它掉毛吗?” 赵小柔看看裹着小狗的浴巾,上面蛮干净,没有毛,说:“没有吧。好像不掉。”罗阳说:“你抄上了。应该是个‘梗’类。这种狗不掉毛,祖上还是小猎犬,活动敏捷,还能抓老鼠呢!” 赵小柔说:“我不用它捕鼠。我就是发愁,天天上班,我怎么养它呀?在我这不是受虐待吗?” 罗阳说:“我带走了。你这种没有责任心没有爱心、自己还过得邋遢混乱的女同志还能养狗?跟着你就是受虐!” 赵小柔不服地说:“我怎么没有爱心没有责任心了?我怎么混乱邋遢了?”罗阳说:“不服!不服你养!” 赵小柔顿时败下阵来,奔着罗阳带来的盒饭就去了,一边吃一边说:“我服。你领走吧。它跟着我真没准得饿死!” 罗阳问赵小柔找出吹风机,对着小熊一个劲吹。小熊还在瑟瑟发抖,罗阳的声音在吹风机的干扰下还异常清楚,他说赵小柔:“你看看,这要是给冻病了,你罪过就大了。” 赵小柔手忙脚乱地帮着用毛巾胡虏,嘴里还在嘟囔:“它可脏了,你那是没看见。”罗阳还没说话,小狗突然“汪”了一声,声音洪亮,吓了赵小柔一跳,手里的毛巾都掉了。罗阳乐着说:“让你说人家,不乐意了吧!” 赵小柔气愤愤地说:“没听说狗还听得懂人说话。你以为是你啊!” 罗阳鄙夷地说:“你懂不懂啊!小狗的智商相当于三岁的孩子,人家不比你笨!”罗阳忙活完了,抱着小熊,小熊还真乖,在他怀里老老实实地卧着,一双小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赵小柔看。赵小柔放下盒饭,突然间有点依依不舍了。她过来摸着小熊的头,跟它说:“要是这个家伙对你不好,你就还回来找我。过两天我就看你去。”罗阳说:“舍不得了吧!给还是不给?”赵小柔一咬牙:“你要好好待它。敢饿着冻着我跟你没完!” 二十八、为爱跳楼 蓝芸这两天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乐乐身上。第一天,在幼儿园里乐乐过得还好。老师说他很乖,服从性很好,听话。但是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班里有外向的活泼的小朋友过来和他打招呼,给他玩具,他都反应不太大,对集体的融入比较慢。 蓝芸问老师,他哭了没有。老师说,你走以后,他悄悄掉了几滴眼泪,居然趁老师不注意地时候自己擦掉了。那个样子分明是不想让老师知道。分管生活的老师悄悄问他,他说:“我心里不好受。”老师听见这话都乐了,但是也提醒蓝芸,这孩子心事重,你们得多交流。老师不知道蓝芸跟孩子的关系,话里话外还对蓝芸有些许埋怨,说其实孩子不应该那么小就离开父母、被扔到外地姥姥家,这对他的成长相当不利。不过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就是你要比别的妈妈更上心才是。 蓝芸聆听了一堆教诲,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这几天,她都没好好做饭,基本上有时间就陪着乐乐玩积木、讲故事。乐乐不太喜欢户外的运动,蓝芸不想现在就强迫他,只想先顺着他的意思,捡他喜欢的来。严道明每天也都尽早回家,陪着儿子到小区里踢球、滑滑梯,让蓝芸腾出功夫做饭。严道明觉得,三口人已经越来越像一家人了。 蓝芸的平静生活刚刚进入情况,学校里就出状况了。张力被人在公开场合揭发生活糜烂,系里还专门开了会,讨论如何应对。那两天乐乐刚来,蓝芸就请假没去参会。她那几天两耳不闻窗外事,对系里的工作都不多问,更何况是张力的绯闻。但是这回不行了,她想不知道都不行了,出人命了。 还是和张力有关。一个女孩,现在还在读研究生,就是张力的研究生,突然间跳楼自杀了。女生选在了一个寂静的中午,选在学生们都在宿舍午休的时候,一个人从楼顶上跳了下来。她跳的是那么干脆,以至于跳之前都没有人注意到楼顶上有人。一般情况下,有自杀企图的人、特别是选择跳楼的人,都会在居高临下的时候产生些许犹豫,有的还会退缩。但是这个女孩选择了决绝,她甚至没有坐下来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住在一层宿舍的女生说,大家都在休息,突然听见窗外一声闷响,大家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跳起来,跑到窗口去看。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楼上的花盆掉下来了,都还说,太危险了,这砸着人怎么办!等到看清楚窗外的水泥地上趴着的是一个女孩,身下缓缓涌出一滩鲜血,屋里的几个女孩子都愣住了。据说,过了好几秒钟,才有人喊出来,还有人捂着自己的嘴巴,哭了出来。别的宿舍的女孩听见哭喊声音跑进来,看见眼前的这一幕,有人赶紧报警,有人去叫了舍监。 一切的发生都只有几分钟,但是这短短的几分钟已经足够让人窒息和崩溃。在警察到来之前,保卫处的人已经带着保安把现场围了起来,围观的学生们有的不忍再看,有的和同伴窃窃私语,偶尔有人出声,说:“是她啊!”还有人问,到底是为什么。很快,警察来了,在现场拍照,救护车带走了女孩的遗体。保卫处和女孩的班主任去了女孩子的宿舍整理遗物,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班上的同学都在说,女孩子很漂亮,明年就要毕业了,现在还在央视实习,是张力介绍去的。一切都很好,没有任何理由去死。 蓝芸听到女孩的死讯吃惊到了极点。她认识那个女孩,在她看来,这个女孩子是系里研究生中最漂亮的一个。好像平常不太爱说话,也没有男朋友,很难得地就是读书和实习。蓝芸和女孩接触不多,但是她深深地可惜,一个20出头的女孩子,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就自己结束了。 系里开紧急会,所有老师都到了,唯独没有张力。系主任在会上暴怒,蓝芸从没看见过老头发这么大脾气。50几岁的人了,居然生起气来声如洪钟。他冲着系秘书大喊:“电话没人接?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研究生自杀了,他不出现。他躲谁呢?人家学生家长今天就往学校赶,明天就到了。他这个当导师的打算藏一辈子吗?他做没做亏心事?” 大家面面相觑,蓝芸听出了系主任的话外之音。这里面肯定有事,是不是老头已经听说了什么。大家都是知识分子,没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声喧哗、落井下石,但是在心里,小算盘已经扒拉开了。对张力早就看不顺眼的老教师们,一个一个摆足了姿势,有闭目养神的,有微微撇着嘴角的。和张力年纪相当的,基本上都在翻书、看手机、发短信。蓝芸觉得自己也应该干点什么,免得与系领导的眼神不期而遇,自己尴尬。她正犹豫着,系办的另一个老师跑进来,在系主任耳朵边上说了几句,系主任已经暴怒的表情更加狰狞了。蓝芸看在眼里都觉得有些害怕。老头的身子已经有点颤抖,右手握紧了拳头,一下子砸在墙上。蓝芸跟着拳头撞墙一起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拳头砸在墙上的声音是不大的,但是一个动作让全体老师都鸦雀无声。撇着嘴的、看手机的都不由得严肃了表情,看来事态严重。 老头叹了口气,看了看在座的老师们,长叹一声:“家门不幸啊!” 会议无疾而终。蓝芸刚回到家里,就接到了学生的短信:“请上校园网,点击‘死亡博客’。”蓝芸打开电脑,按图索骥找到了网上的博客,是自杀的女孩开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篇文字。写的忧伤凄美,句句求死。 “因为喜欢你,克制不住对你的崇拜和倾倒,我苦读两年,考上了你的研究生。第一次与你对视,我注意到你的眼睛,那里面,有我。 我紧张、无语,而你在笑。你说我是你收的最漂亮的研究生,你说这么美的女孩子研究学问太残忍了,你说我应该享受生活。去爱和被爱。 我从前对你是‘崇拜’,那一天开始对你是‘迷恋’。第一次被你找去写文章,是在办公室,你为我泡了一杯红茶,加了一块黄糖。你说我应该喜欢甜,那是柔美的味道,适合我的。没有甜味的茶,后味是硬朗的苦涩,咽下去,会让人忍不住皱眉。你说,我坐在你面前皱眉,你会心软的。 现在我才知道,你不会心软,但是那一天,我的心软了。于是,第二次相约是在西餐厅,第三次,就是在你家。我至今还记的你载着我进了你的车库,卷帘门徐徐放下了,在黑暗中我依然能清楚地看见你的眼睛。那里面全是欲望,但是在那一刻,我愚蠢地认为这就是‘爱情’。 我很佩服你,越来越佩服你。你可以在缠绵后迅速走上课堂,依然对着我教授知识。我无法对自己的身份产生剥离,我不知道是自己是以一个情人的身份在听课,还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在和你做爱。 我告诉你,我怀孕了。你斥责我不小心。你说这是为我好,我还要读书,我还要将来。你把我安排去实习是为了避开我吧?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能坐下来还像以前那样对我。但是我等来了另一个女人。我看见了,那个女人我不认识,是师姐吧?她在你的新闻发布会上洒出的那些照片里是不是也有我呢?我不想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了。因为我明白,你还有别人,不止一个。你对我说过的、做过的,对别人也在说、也在做。 我不怨任何人。两年了,我无怨无悔地爱着你,偷偷摸摸地爱着你,不求回报地爱着你,换来的是今天的清醒。我去医院了,徘徊在产科外面很久,我不想用这种方法杀死我们的孩子。既然你不再接我的电话、不再见我,那么没关系,反正你想让孩子死,我就陪他一起吧。早晚有一天,你也要来到那个世界,那个时侯,你会亲亲我们的孩子吗?你会把在这个世界说过的话,再对我说一次吗?只对我,行吗张力?” 蓝芸读后一行眼泪掉在键盘上,她失声叫着:“你这个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呢?”严道明听见声音,不知道怎么回事,急急跑进来。乐乐迷迷糊糊地跟在后面也进来了。严道明拍着蓝芸的肩膀,问:“老婆,你怎么了?” 蓝芸指着屏幕,不忍说。严道明迅速扫了一眼,问:“这是谁写的?不想活了吗?” 蓝芸哽咽着说:“张力的学生。已经跳楼了,就在今天中午。和张力……怀孕了,想不开。” 严道明说:“那张力呢?他得负责任啊,他不出来说话吗?” 蓝芸摇头:“系里联系不上他。” 二十九、血债血偿 江心一直有个原则,不把工作上的事带回家里。以前做节目,他就天天一脑门官司,好在那会还没结婚,有点什么和哥们出去吃吃饭、喝喝酒就过去了。后来去了办公室,每天研究这研究那,回到家里要是还研究,就甭活了。所以,他和简宁有不用说出来的约定,两个人都不把工作上的烦心事拿回家讨论。简宁也是,如果太烦了,就找小柔蓝芸或者组里的其他女孩逛逛街。两个人都不是扭结在心的性格,所以问题都不大。 但是这一回,江心克制不住地回家和简宁发起了牢骚。他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于男人来说实在是太糟了。他跟简宁说:“我一心觉得,收视率这个东西会对电视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它不科学,它太功利。可是我干了整整一年,拿出了自认为是目前电视界最科学、最客观的评价体系,又有什么用呢?最终还是不能客观科学地去执行。电视行真是没法混了。” 简宁很久没见过江心这么义愤填膺了。她知道江心这一年都在忙活什么,同样是干电视的,可是在制作公司的简宁对收视的敏感要更大。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唯一饭碗。他们的节目能否卖给电视台、能否在多个城市发行,全靠这一个指标。她没告诉过江心,他们公司还在做江心根本看不上的“三俗”节目,那都是卖给外地的有线台的。只要不上星,只要国家相关管理部门看不见,地方台就什么都敢播。简宁安慰江心:“任何一个标准都是人制定的,只要是人制定的,就会被利用,就会被主观意识所驱使。电视台要生存,只有靠广告,现在用钱衡量一个节目的好坏,也不尽然就是错。” 江心说:“那他们何必让我做这个评价体系呢。一开始做的时候,头头们就应该告诉我,一切都是扯淡,只有广告收入才是真理。那样我也就不费这个劲了,他们的考核也就简单了。” 简宁说:“这种事情是心照不宣的。你不能让领导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撕掉吧。有的节目不挣钱,可收视率并不低,他实在没有理由去撤啊,你不能让他去改数字吧!现在,你给他们提供了最好的平台和借口,这就是你工作的最大价值。” 江心更生气了,说:“价值!我认为这是羞辱,我被利用了!” 简宁继续心平气和地劝老公:“这不是被利用,这是咱们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如果这么想的话,我们上班不就是被剥削剩余价值吗?每天不都是在被各种各样的人利用吗?我求人家帮忙给帅帅跑幼儿园,人家也是被咱们利用吗?真的不能这么想。” 江心叹气说:“真是混乱江湖。真想找地方隐居!” 简宁笑了,说:“你没听说过,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人就是江湖,你往哪跑?” 江心苦笑了几下,拉着简宁进厨房,说:“不管了,给我老婆最顿好的,别人不心疼咱们,咱自己补补。” 简宁也笑了,她知道,这件事可以慢慢过去了。 江心剖鱼,简宁剥蒜。帅帅不在家,两个人反倒有时间好好做顿饭。江心老笑说这样对不起帅帅,可是有什么办法,儿子一回家,就要有一个人陪着他学习、玩,做的饭也就马马虎虎了。江心熟练地把鱼收拾妥当,现在热油锅里“刺啦”一声炸着,然后再炖。香气慢慢溢满了厨房,简宁还没吃饭,就先享受到了扑鼻的香气。客厅里的手机发出了短息提示音,简宁出去看了一下,是组里的女孩子发来的,让她上网看视频。她没在意,先忙着用电饭锅蒸上饭,然后又帮江心洗干净青菜,这才跟江心说,同事发了短信,让她上网看段东西。 江心也好奇。看着鱼在汤里咕嘟着,把火苗调笑,两个人一起到电脑前坐下来。简宁把手机给江心,江心输入网址,两个人看见了跳楼女孩的死亡博客。好事的网站还做了编辑,文章后面就是张力被揭发乱搞男女关系的那段视频,还有,女孩的简介和张力的简介。 江心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今天大家都说上网看呢,原来是这事。我尽顾着生气了,没理会。” 简宁说:“这女孩子是我们学校的!天啊,怎么这么想不开。这张力什么人啊,简直是禽兽!” 江心提醒简宁给蓝芸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简宁打了,占线。过了一会,蓝芸打过来,告诉简宁:“刚才是小柔,我在和她通话。” 简宁问:“那女孩真怀孕了吗?学校不处理张力吗?” 蓝芸说:“听说是怀孕了,被张力遗弃。但是得验尸才知道。现在系里联系不上张力,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简宁说:“小柔也是关心这事呐?” 蓝芸说:“是啊。她刚才特冲动,声音都颤抖了。我隐约觉得小柔有点不对。” 简宁说:“有什么不对呢?” 蓝芸说:“她没说,我也不好问。她问我女孩跳楼是不是真的,张力现在什么态度。其实真是很可惜,你看那女孩子的博客了吧,实在太年轻、太单纯了,张力真是造孽。欠了一堆情债,上次那个女的也是他学生,只不过现在毕业了,也是怀孕了他就不认了。这回遇到了个心实的傻姑娘。你不知道,女孩可漂亮了。” 简宁说:“他不知道‘血债血偿’吗?就算他不是凶手,他这也是间接杀人啊!” 简宁的话很有预见性。尽管多数报纸、电视接到通知,不能再报这件事,可是网络可不管这些。网上开始了人肉搜索,把张力的相关资料抖了个底儿掉。家庭住址、年龄、身高、体重、电话,连他老家的父母姓名住址、电话都被公布了。事态朝着不可扭转的方向发展,第二天,张力的别墅外面就有人示威了,据说围观了几十人,有女孩的同学、亲友,还有一些人就是网友。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衣服,举着标语“衣冠禽兽”静坐在张力居住的别墅门口。保安几次劝阻无效,其他业主的出入也受到影响,物业只得报警了。 警察到了之后一直在劝说大家离开,但是很多人情绪激动,要求张力出来道歉、解释。还有人居然翻墙进了别墅区,找到张力家,冲着大门泼了一桶油漆。当天晚上,别墅区的业主论坛上就出现了“张力滚出去”的言论。还有外地的网友居然跑到张力在外地的老家,去骚扰他的父母。网上登出了网友贴在张力父母家楼道里的大字报。短短几天,事情完全失控。 三十、拔了萝卜带出泥 赵小柔想不关注事态都不行。这段时间,网上网下、办公室、社区,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张力这回成了名副其实的“名人”。现在赵小柔和编辑部也不用再为出不出他的书犹豫了,这个人都不见了。央视迫不及待地发出声明,在一切没有结论之前,张力的《论坛》之“老子孔子和庄子”先暂不录制。赵小柔负责的那位经过海选、PK上来的老教授荣幸地顶上,老头乐的皱纹都笑开了。逢人就说自己这是“救场如救火”,言外之意要不是他临危受命、伸出援手,张力和央视都会摔得更惨。 赵小柔没工夫听老头讲述自己的侠肝义胆,她这两天一直不太舒服,能懒就懒了。她窝在家里整理书稿,吃的马马虎虎,过的也乱糟糟。赵小柔少女时代一直有痛经的毛病,上大学的时候一度很疼。受了凉,吃了冷饮都会疼。有时候没有任何原因、莫名其妙地也要疼。其他女孩子也偶有痛经的问题,但是赵小柔是属于比较邪乎的那一种。疼起来脸色煞白、手心冰凉,有几次几乎晕倒在课堂上,都是简宁蓝芸帮忙给架回宿舍的。家里带着她看过中医,在校医院里也看过大夫,但是人家都说没有太好的办法,只有等到成年了、结婚生子了,这毛病才能自愈。 从女孩子变成女人,赵小柔最大的获益就是痛经的问题大大解决了,也有时候会疼,但是没有那么频繁、也不会疼的那么厉害了。但是这几天,赵小柔又开始疼了,她自己一杯一杯地喝开水,喝热奶茶,喝的肚子里咣当当的,可还是疼。隐隐作痛,没有以前那样来势凶猛,但是也能疼到手心出汗。赵小柔算了一下时间,的确是应该来月经的日子。以往都是来之前开始疼,到来的第三天疼痛才能稍稍缓解、消失。她的月经期长,一般要来个5天6天,所以,赵小柔的罪也糟的大些。 但是成年以后,赵小柔的生理期经常紊乱。她去咨询过中医,人家说职业女性受工作压力、情绪的影响,经期不稳定的情况会经常发生。吃中药调理只能是下策,最主要的是要保持健康的饮食、生活习惯和乐观的心情。赵小柔心说,这哪保证的了啊!这不,上个月就没来,赵小柔都把这事给忘了,没来更好,省的麻烦。但是这月来了,赵小柔仔细观察自己,怎么来的不痛快呢?而且疼痛的感觉也有些怪异。 她蜷缩在沙发里,前面的茶几上摊着一摞稿纸,她不停地变换着姿势,用拳头按、用枕头顶,想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坐姿。还想看几页书稿呢,根本没有这个精神,疼痛持续袭来,让她真的很难受。 罗阳又适时地打电话来骚扰她。其实真不是骚扰,罗阳比任何一个人都关注张力事态的发展。他知道,张力既然有手段搞定赵小柔,就有手段搞定更多的女人。关键是,爆出的张力的女人越多,赵小柔就会越难受。虽然赵小柔始终没有跟罗阳挑明自己和张力的这段关系,但是聪明如罗阳,怎么能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赵小柔不明说,罗阳也不明问,只是每天借着汇报小熊的机会和赵小柔扯闲篇,问问在哪呢?干什么呢?晚上吃什么?有什么安排?啥啥的。赵小柔从心底感谢罗阳的关心,可是嘴上全是嫌弃的话,“啰嗦”、“絮叨”、“没话找话”全都说了。今天,罗阳又是那出儿,可是赵小柔没精神说他了,她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有多差,但是疼痛感和微微发热的身体让她的声音都虚弱了。 罗阳觉察到了赵小柔的不对劲,一个劲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感冒了还是发烧了,还是怎么了。赵小柔只想尽快挂了电话,一口咬定自己没事。但是说的内容是坚决的,可是语气却是含混的,在电话那头的罗阳听来,赵小柔简直是气若游丝啊。罗阳知道赵小柔拧,而且听出了她的烦躁不安,只好顺着她意挂了电话。然后,出门就奔她家来了。 罗阳敲了半天才听见赵小柔缓慢地脚步声和虚弱的“谁呀”。罗阳说:“小柔是我,罗阳,赶紧开门。” 赵小柔缓缓打开门,嘴上说:“你真烦!”可身体却软的一塌糊涂。罗阳看见赵小柔都傻了,脸色苍白,头发蓬乱,嘴唇干裂,一双手冰凉,没有一点血色。罗阳扶住赵小柔问:“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啊?咱去医院吧!” 赵小柔较劲地说:“女人的事上什么医院!你有毛病啊!” 罗阳被一句话堵了回来,可又实在不放心。他说:“那我给你倒杯热水,你怎么样能舒服点?” 赵小柔已经没精神说话,摇摇手,捂着肚子朝沙发走去。罗阳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她瘫倒,自己赶紧出手去搀扶。赵小柔被平躺着放在沙发上,罗阳看见她的情况越来越不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了120。赵小柔已经没有了阻拦他的力气,只好看着他打电话,自己疼的汗珠都下来了。 罗阳跟着救护车一起到了医院。他这才想起来,赵小柔说自己这是妇科病。他这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在这实在不合适,况且医生问他什么他又说不出,他只好又给简宁打电话、给蓝芸打电话,两个人都赶紧放下手里的事匆匆赶来了。 到了医院,简宁先问蓝芸孩子给谁了,蓝芸说让他爸爸去接了。简宁又问罗阳什么情况,罗阳含含混混地说不太清楚,说就是觉得赵小柔肚子特疼,可她又说是妇科病。蓝芸皱着眉头问简宁:“还是以前那毛病吗?这几年小柔没犯呐?” 简宁也说:“没准就是呢。她以前疼起来可是很厉害的,要命的时候差点休克,你记的吗?” 蓝芸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罗阳,罗阳识趣地把头扭过去,意思是“你们说吧,我没听见。”简宁笑笑,说:“都是成年人了,他又不傻!” 蓝芸笑着说:“人家还没结婚呢!”简宁刚要说话,就听见里面的大夫叫陪着赵小柔来的人。三个人都过去了,大夫大量了他们一眼,说:“是病人朋友吧?有家属吗?”简宁和蓝芸对视了一下,跟大夫说:“您就跟我们说吧。”大夫说:“我们问病人了,她说有痛经史。我们检查了,怀疑是宫外孕,现在要做B超,赶紧去缴费检查吧。那有轮椅,你们推着她去吧,她现在很疼。” 简宁和蓝芸都楞了,蓝芸追问了一句:“大夫,您肯定吗?是宫外孕?”大夫说:“得看了B超才能知道,但是瞧这情况很像。这样,你们先扶着她做个尿检,我给你们开单子,先确认是不是怀孕。如果是,宫外孕的可能就比较大。” 听见“怀孕”,罗阳立刻呆住了。简宁和蓝芸顾不上罗阳,赶紧进去推着赵小柔出来,蓝芸跑去拿了一个尿杯,简宁跑去缴费,两个人驾着赵小柔去了厕所。出来以后的赵小柔瘫坐在轮椅上,试图和蓝芸说话,蓝芸赶紧说:“歇会吧,是罗阳给我们打电话,吓了我们一跳,简宁去等化验结果了。你想喝热水吗?” 赵小柔摇摇头。罗阳的脸色渐渐青了。10分钟以后,简宁拿着化验单跑过来,用眼神和蓝芸招呼了一下,蓝芸赶紧起身过去。简宁给蓝芸看了大大的“+”,蓝芸楞了,低声说:“真的怀孕了?” 简宁点点头,赶紧进去找大夫。蓝芸走过来看着赵小柔,不知道说什么好。赵小柔睁开眼,看蓝芸,问:“怎么了?检查出什么了?” 蓝芸看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罗阳,把赵小柔往墙角推了推,轻声说:“小柔,你怀孕了。”赵小柔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继而马上眼神里布满了羞耻的神情,她带着哭腔说:“不可能!”声音大的,似乎不是从这个气若游丝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蓝芸赶紧低声说:“你别着急小柔,也许是搞错了,医生一会要给你照B超。但是你要有心里准备,可能是宫外孕。” 赵小柔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下来。蓝芸赶紧拿出纸巾给她擦。罗阳青着脸过来,蹲下身体,仰望赵小柔,问:“是那个混蛋吗?” 赵小柔只有哽咽,无法回音。罗阳冲动地大喊:“张力!我操你姥姥!” 蓝芸吓得赶紧往外拉罗阳,幸好中午时间的医院里人不太多,只有走廊里的护士向这边投来厌恶的目光。蓝芸把罗阳拉到门诊门口,说他:“不管什么事,你也别这样啊!怎么回事啊?” 罗阳气地直哆嗦,说:“你去问小柔吧。我觉得是张力干的!”兰蓝芸和简宁都知道赵小柔前一段时间给张力出书的事,都知道他们一度走的很密,但是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更何况,现在“张力”这个名字是提不得的,简直就是老鼠蟑螂,是女人的四害。蓝芸赶紧跑回去看赵小柔,简宁已经在她身边轻声安慰着。蓝芸过来以后,两个人推着她去做检查,罗阳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楼道的椅子上等。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大夫出来跟简宁蓝芸说:“可以肯定是宫外孕。需要赶紧做手术,不然病人有危险。你们需要拿着医保手册去办手续,肯定要住院了,去交押金。赶紧办吧。” 简宁恳求地说:“大夫,我们这就去。但是,她还没生过孩子,您可一定要保住她的生育能力。她还年轻。” 大夫说:“这个我们会尽力。你们赶紧吧。” 简宁问赵小柔要了钥匙、问了医保手册的位置就去她家了。蓝芸在里面陪着赵小柔,不停地开解着。罗阳在外面听到了赵小柔断断续续地抽泣,他的心都碎掉了。说不清楚是为自己还是为赵小柔。一个护士拿着病例夹子走过来,对罗阳说:“你是病人家属吗?一会就要推进去备皮了,手术得家属签字,你看一下,在这签个字吧!” 罗阳低头看了看那张写满了各种风险可能的纸,接过笔,写下了“罗阳”。 三十一、妈! 蓝芸打电话说了,今晚可能会回来的很晚,赵小柔生病住院了,她要多陪陪她。严道明自己去幼儿园把乐乐接回来,父子两个人回到家里,严道明忽然觉得空空的。家里很整洁,但是蓝芸不在,厨房里没有饭菜的香气,房间里也没有暖人的生气。乐乐在幼儿园吃晚饭了,平常回到家里以后,蓝芸一般会在八点钟左右给乐乐加一杯牛奶、几块小饼干。严道明干起这些事情来很不熟练,想热牛奶,一看时间又还早,冰箱的门开开又关上了。乐乐站在严道明的身后,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严道明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职。自从乐乐来到身边,接送都是蓝芸,回到家,也是蓝芸陪他玩。自己经常回来的晚,根本不知道乐乐都应该干点什么。他问乐乐:“平常阿姨带你玩什么?” 乐乐说:“出去踢球。” 严道明回头去找足球,乐乐颠颠地跑过去,从鞋柜里拿出足球,抱在怀里。严道明说:“好,乐乐,咱们也去踢球。” 乐乐指着他身上的衣服说:“踢球要换衣服。”严道明低头看看自己的衬衫西裤,笑着说:“对,乐乐等爸爸一下,爸爸去换衣服。” 换好了运动服,严道明拉着乐乐的手出门。小区中心有一块很大的空场,是橡胶地的,旁边有滑梯、秋千和各种运动器材。乐乐每天就在这踢球,蓝芸当守门员,乐乐当前锋,每次都要把球踢进蓝芸把守的大门里。还有院里别的小朋友也会加入,蓝芸就会陪着一群小孩子玩。今天乐乐一下楼,就有别的小朋友过来打招呼,还有别的家长冲严道明点头,说:“今天妈妈没来?” 严道明还不太习惯这种招呼,笑的有点僵硬,机械点头,说:“是,今天有事。”有个小男孩跑过来和乐乐玩,两个人迅速踢起球来。严道明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只好看着他们踢。乐乐冲爸爸大喊:“爸爸,你当守门员!” 严道明看看四周,哪有门啊?守什么呢? 那个小男孩跑过来,冲着严道明说:“你后面就是门。你可真笨!”乐乐生气地跑过来,重重地推了那个小男孩一下,一边推一边喊:“不许说我爸爸!”小男孩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声音还挺大。严道明赶紧跑过去把小男孩扶起来,给他掸土。小男孩的妈妈也跑过来,说乐乐:“干嘛推他呀?” 乐乐生着气,撅着嘴,一言不发。严道明推乐乐:“乐乐,赶紧跟小朋友说对不起!快点!” 乐乐还是不说话。小男孩还在哭,他的妈妈拍拍他的头,哄着他,说:“好了好了,乐乐也应该不是故意的。你别哭了。乐乐干嘛要推你呀?” 小男孩哭着、囫囵着说了什么,严道明也听不清楚。他站在那,无奈地看着乐乐,乐乐大声说:“他说我爸爸笨,我爸爸才不笨!” 小男孩哭声渐渐低了下来,他妈妈笑着说:“谁让你乱说?这么没礼貌!不许说叔叔笨,乐乐要是说你爸爸,你高兴吗?乐乐推你不对,你说叔叔也不对呀!” 严道明长舒一口气,他就怕人家不依不饶,带孩子他不行,吵架就更不是个了。他一个劲说:“嗨,小孩嘛!是我们严乐不对,怎么着也不应该推小朋友。你们没事吧?” 孩子妈拉着孩子笑着说:“没事没事。坐个屁堆儿能有什么事?今天他妈妈没来?他们能玩到一块。你太太看着文文静静的,还挺能跟孩子疯的,这儿这几个小孩都喜欢她。” 严道明紧紧拉着乐乐,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动作,嘴上跟人家应酬着:“是,我这业务不熟悉,平常回家晚,都是他……妈妈……陪他玩。”严道明觉得,把蓝芸说成“妈妈”自己都有点不适应。孩子的情绪变化是很快的,小男孩擦干眼泪,已经没事了。他妈妈拉着他对乐乐说:“好了,两个人都有不对的地方,以后都不要这样了。还是好朋友,还去踢球吧。今天我给你们守门。”俩小人儿抱着球跑了。严道明觉得自己汗都下来了。 晚上蓝芸回来,面带疲惫。严道明简单问了几句情况,就赶紧见缝插针地汇报今天乐乐的故事。蓝芸听见乐乐把小朋友推了一跤,乐了,说:“是炎炎吧?炎炎每次说话都特楞,可是孩子很好,乐乐跟他玩就爱着急。不过,你应该欣慰啊,乐乐多向着你!” 严道明说:“我还欣慰呢!我生怕人家家长不干了。我小时候一闯祸就怕人家找上门来。你不知道陕西人,尤其是陕西女人,个个都跟老虎似的,领着孩子堵在你们家门口骂街,那真是骂一个小时都不带重样的。我就干过一回,把一个小孩鼻子打破了,回来我爸我妈被堵在门口半个多小时。气的我爸狠狠揍了我一顿!” 蓝芸一边洗脸一边说:“有阴影了吧?”严道明说:“可不是!” 俩人在洗手间门口聊着,没注意乐乐从床上下来,跑到他们房间。严道明一回身看见乐乐,吓了一跳,说:“乐乐,你不是睡觉了吗?怎么出来了?赶快回去睡吧,明天还得上幼儿园呢!” 蓝芸赶紧擦干净脸,回身蹲下来,摸着乐乐的头说:“乐乐怎么了?睡不着吗?”乐乐点点头。蓝芸说:“那,阿姨给乐乐讲故事吧!乐乐想听什么故事?”严道明插话说:“你累了一天了。明天不是还得去医院吗?你先睡吧,我带他。来,乐乐,爸爸给你讲故事!” 严道明伸手拉乐乐回房间,乐乐扭了一下身体,没动,回身还看着蓝芸。蓝芸说:“好了好了,还是我讲吧。我猜乐乐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呢!”严道明说:“哪有这么任性的。我讲还不是一样。你不能惯着他,说怎样就怎样,一个男孩子,以后怎么管?” 乐乐的眼圈红了,蓝芸看在眼里,说严道明:“乐乐在幼儿园里一定碰到了很多状况。你没问吧?今天他过的怎么样?有什么事没有?开心不开心……你都没问吧?”严道明无语。 乐乐插话说:“今天我画的小兔子老师夸我了,说我画的好。老师让我明天带橡皮泥去幼儿园,要教我捏小兔子。” 严道明说:“你怎么不告诉爸爸呀?这么晚了上哪买橡皮泥去?” 蓝芸说:“好了,明天咱们早点走,社区的超市就有卖。乐乐,还有什么事吗?” 乐乐看看严道明,又看看蓝芸,说:“我想跟妈妈睡。” 严道明楞了,蓝芸也楞了,蓝芸拉着乐乐说:“乐乐,你再说一遍?”乐乐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跟妈妈睡。”说完,上前拉住了蓝芸的手。蓝芸的眼圈红了,严道明转过身子,长长吸了一口气,生生挤住了要出来的眼泪。 三十二、给你机会说出爱 江心接到简宁通知,到医院给简宁和罗阳送饭。简宁特别叮嘱,要是有时间,就回家给赵小柔煲个汤。江心这两天正有个分析要做,借故就跑回家了。做了几个菜,煲了个鸡汤,带到医院来。 罗阳下了直播就到医院来坐着,他也不着急进病房,每次都先到走廊里面对着窗户站一会。每次都是大脑一片空白,但是每天都得来。没人要求他,可是不来他心里不踏实,来了,心里又难过。江心提着一兜子乐扣饭盒走进来,一眼看见罗阳在窗户那站着,满脸落寞。江心没去打扰他,直接进病房,把饭、汤给简宁放下。赵小柔睡着,简宁示意江心先出去,自己轻手轻脚地把饭盒摆好。江心一点一点退出来,走到罗阳身后拍了拍他肩膀。 罗阳回头看见是江心,赶紧调整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江心揽着罗阳肩膀往外走,俩人径直走出住院楼,溜达到室外的空场,江心说:“兄弟,难受就说出来,别憋着。” 罗阳努力做出一贯的不屑样,说:“咳,我有什么可难受的。” 江心说:“都是男人,就别藏着掖着了。第一次看见你和赵小柔在一起逗贫,我就看出来了,你喜欢人家。没说错吧?” 罗阳摇摇头。 江心说:“我又没跟简宁说过,你就别死硬了。” 罗阳叹口气,说:“说实话,我一直都没搞清楚我自己是怎么想的,乱!” 江心说:“这有什么可乱的!患难见真情,不出事的时候、和平年代,有些事就是看不出来。现在出了波折,不就看出来了?关键是,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能不能接受她这样?” 罗阳说:“我翻来覆去想了两天,我现在最大的感受是心疼。我觉得这孩子太傻了,这不就是被人骗了吗?你说被谁骗不好?非得上张力那王八蛋的套!那孙子一看就是个流氓嘛!挂着像呢!” 江心说:“你不觉得这事你也有责任吗?这么多年了,你就一直没弄明白自己喜欢不喜欢人家?你肯定明白啊!明白了你还不说!你不说还不许别人说?你不追别人就会去追。咱们都是男人,你觉得赵小柔个人条件怎么样?身材模样都有吧!工作不错吧!也算知性美女吧!性格又爽朗。你说,这样的女孩能闲着吗?你要是说了,表达了,人家不同意是一回事,你也就死心了。可万一人家答应了呢?现在不就没这出了吗?你说,有没有你的责任?” 罗阳低着头,说:“我是真怕她不同意还打击我啊!” 江心说:“简宁这几个同学,我也算见多了。这仨人哪个都是实心眼,只不过赵小柔嘴上跋扈点,可人仗义啊。我就敢打赌,你当时要是说了,就算当时她没答应,可一定不会对你怎么样,闹不好,她连简宁蓝芸都不会告诉,你们几个人还跟以前一样。你呀!对女人太不了解!” 江心接着说:“不过也好。现在出了这种事,女人的心理肯定极度脆弱,你抓紧吧。这是给你机会呢!” 罗阳说:“她现在的情绪一定糟透了,我怎么说啊!” 江心说:“你是真没谈过恋爱是吧?谁让你现在就求婚了?这两天,你多去送送温暖,用你的特长给人家散散心、解解闷,多沟通,这会她需要人关心啊。” 罗阳做了个深呼吸,江心拍拍他肩膀,给他一些肢体上的鼓励。罗阳的手机响了,是简宁发来的短信,让他过去吃饭,说赵小柔醒了,简宁自己已经吃过了。江心对罗阳说:“一会我和简宁离开,你抓紧机会。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能不能接受现实,毕竟赵小柔有了这么一段经历,是男人都会放在心上,一点不往心里去也不可能。你得问问自己,有没有海的胸怀。如果以后会别扭,就放弃;如果还是心疼她,就冲!” 罗阳没说话,江心也不再发表意见了。男人之间的话不需太多,点到为止。江心只是从心底替赵小柔和罗阳惋惜。江心跟他们第一次聚会的时候就发现罗阳对赵小柔不一般,那会江心就奇怪,罗阳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心思冲赵小柔表明了。其实,一旦表明,赵小柔未必不接受。通过这几年的接触,江心知道简宁和她的这两个闺蜜都不是势利的女人,对她们来说,适合自己的男人只有一种,就是情投意合。与金钱和地位无关。简宁要的是体贴,蓝芸要的是踏实,赵小柔要的是征服。她需要一个能征服自己的男人,从语言到行动。偏偏张力具备这个素质,赵小柔就不可救药地上套了。其实,罗阳同样也具备这种素质,只不过他舍不得、不忍心,每当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时候,罗阳不自主地就后退了。这是对心爱的人的一种本能的忍让,是宽容,这个,没有结婚的赵小柔还不会明白。但是江心相信,有了这一次惨痛经历,赵小柔会改变自己的爱情观,尤其是对男人的判断。凭赵小柔的聪明,不应该在原地再摔第二个跟头。 下午,江心招呼简宁走了。简宁还不太放心,江心一语双关地说:“有罗阳在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罗阳听懂了,赵小柔不太懂,只以为两个人有事,就也催简宁走,说自己已经没事了,反正过两天就出院,大家都别过来了。江心说:“你好好养两天,别着急。我们明天就过来。” 说完,给了罗阳一个眼色,就拉着简宁走了。 送他们出门后,罗阳忽然局促起来,面对赵小柔竟一时失语。赵小柔也感觉到了罗阳的无措,自己也稍感不适,她想找个借口让罗阳也离开,但是突然间,她说不出来。做手术住院这几天,面对简宁和蓝芸,她是放松的;见到罗阳,她想哭。所有的委屈好像都只有在罗阳面前才能释放干净,每天罗阳都会来,每天见到他,都有安全感,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罗阳拿起一个苹果,对小柔说:“我给你削苹果吃吧。”然后自顾自地就削,赵小柔呆呆地看着,苹果皮一圈一圈地绕下来,罗阳的手艺娴熟,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断。削完了,罗阳又拿过来一个简宁洗干净的乐扣盒,把苹果一片一片削好放在盒里。赵小柔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一股暖流涌上来。她伸手就拿,罗阳说:“你没洗手吧!” 赵小柔听话地又把手缩回来,其实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没洗手,可赵小柔居然没有反驳。罗阳环顾四周,看看赵小柔的床边小柜子,没有叉子牙签什么的。罗阳说:“我洗了手了,喂你吧!” 罗阳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苹果递到赵小柔嘴前,赵小柔看着他,张开嘴接住了苹果。可是苹果迟到嘴里,居然变成了咸的,是泪水流下来,和苹果一起滚到了嘴巴里。 罗阳好像有准备赵小柔要哭,伸手从纸巾盒里拿出一张纸巾,给赵小柔擦眼泪。他问对赵小柔说:“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难受?” 赵小柔含着苹果和眼泪,摇摇头。 罗阳说:“你要是还难受,我找俩民工揍张力一顿得了!卸他胳膊还是卸他腿,你说吧!” 赵小柔泪水流的更厉害了。她含混着说:“不是。” 罗阳说:“已经把他忘了?” 赵小柔眼泪巴巴地说:“他不配!” 罗阳拍拍赵小柔的头说:“这就对了嘛!他就是一臭流氓,你这回是白璧微瑕,可是瑕不掩瑜,你还是好同志。” 赵小柔差点就笑了,嘴里的苹果终于咽下去了。罗阳说:“没什么可伤心的了。咱要过的好好的,让那孙子撞墙去!” 赵小柔说:“我不是为这个。”罗阳问:“那还为什么?” 赵小柔眼圈又红了,说:“为什么是宫外孕呢?干嘛不让我怀孕呢?” 罗阳有点惊讶,问:“怀孕了你也得做呀!你想干嘛?当单亲妈妈?” 赵小柔小声说:“你不明白。蓝芸跟我说我怀孕了的时候,我好想要啊!我舍不得!” 罗阳叹了口气,说:“你什么时候想要孩子了?不是不婚不生育吗?”赵小柔又现出了跋扈劲头,说:“我变想法了不行啊!我人生观改了不行啊!” 罗阳说:“行行行!这对于广大妇女来说真是好消息。你都回归传统,这么贤惠了,什么丁克啊、剩女啊真该反思反思了。我哪天得跟我们那帮不安定的女同事们好好夸夸你,瞧瞧人家,多与时俱进!” 赵小柔哭笑不得!罗阳接着说:“你有这个想法就好,来日方长。这么年轻轻的,今年先养好身子,明年就要!” 赵小柔眼泪又下来了,稀里哗啦地说:“我还能生吗?” 罗阳说:“哎呦姐姐,咱就做了个小手术,什么都不影响。人家大夫说了,出院以后该吃吃该喝喝,结婚生孩子都没事。你吓唬自己干什么?” 赵小柔孩还在执拗,说:“大夫当然说我没事了,有事他也不负责啊。说到最后还赖我自己,什么洒脱、什么不在意,全是胡说。我觉得这就是报应!” 罗阳气愤愤地把纸巾摔在病床上,说:“胡说什么!就算遭报应也应该是张力。他得被雷劈多少回!你想想跳楼的女孩,她惨不惨?你再想想那疯了的散照片的,人家惨不惨?我再跟你说一遍,你没事!想生孩子,明年咱就生!” 赵小柔楞了一下,说:“你说什么?” 罗阳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唐突,可是他意气上来了,并没有改口的打算,接着说:“我说,明年咱就生!你没问题吧!我也没问题!不就想要孩子吗?你这事我负责到底了!”赵小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怯生生地说:“你说……我生孩子……跟你……?” 罗阳抬腿坐到床边,望穿秋水地看着赵小柔,同时死死拉住了她的手,双眼紧紧盯着这个已经认识了7年的女人,说:“跟我!你、跟、我,行不行?” 三十三、狠狠踢他! 简宁回到家里就接到老妈打来的电话,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你们到哪去了?家里没人、手机不接。找江心也找不着,手机不在服务区!” 简宁赶紧问:“您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 老妈说:“家里没事。是帅帅在幼儿园打来的,孩子找老师给你们打电话,找谁谁不在。幸亏孩子还记的姥姥家电话,要不怎么办?” 简宁着急了,说老妈:“您能不能说重点的,帅帅在幼儿园怎么了?” 老妈说:“怎么了?被别的小孩给欺负了!我就说不让你送什么寄宿,你就不听!咱们家帅帅那么老实,天天住在幼儿园里,那班上什么混蛋孩子没有啊?你也真放心……” 简宁迫不得已打断老妈,说:“那人家老师有没有说什么呀?是不是让我去接呀!” 老妈说:“老师当然说没事了。说帅帅就是情绪不好,想和爸爸妈妈说说话!什么呀!你赶紧去把帅帅接回来,别让他受罪了!我打听了,我们楼下这边就有个新幼儿园要开,就在这上吧!我每天都能接送!” 简宁赶紧说:“好好好!我先去趟幼儿园行不行。转园的事咱们回头再说!”放下电话简宁就往外走,江心听了半天一头雾水,怎么连转园都说出来了?赶紧问,怎么了,出设备那么事了。简宁语速倍儿快地说:“帅帅在幼儿园被其他小孩欺负哭了,非要给咱们打电话。我手机静音了,没接到;你手机不在服务区。就把电话打到我妈那儿了,可能在电话里哭来着,我妈都急了,让我这就去接他!” 江心说:“老师不在旁边吗?老师说什么?” 简宁说:“我妈没说清楚。据她说老师说没事,就是为了安抚一下帅帅,让帅帅诉诉委屈。我先去吧。” 江心说:“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去!先问清楚情况再说!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要是真有大事,老师就得直接找咱们了!” 简宁有点急,说:“这还不算事!咱们这儿子忒窝囊了,上次我就说,被人推了也不敢告诉老师。这回好了,变本加厉地被人欺负哭了吧!不行我就真给他转园。我非得看看,什么倒霉孩子这么坏!” 江心知道简宁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再说,简宁的自责溢于言表,帅帅最委屈的时候肯定要给父母诉苦,可这个时候自己居然不在孩子身边,江心这个爸爸算是冷静的,心里也很难受,更何况性情中人简宁了。 两个人赶到幼儿园,一路上都没说话,简宁气鼓鼓地,不想说;江心在盘算见到帅帅以后怎么说,才能让帅帅觉得这不是一件天大的事,但是又要让他发泄出来,别积在心里。到了幼儿园,简宁在传达室打了一圈电话,才找着老师。人家带班的老师是不能接电话的,手机座机都不可以。电话只能打到办公室,办公室再派人去叫,老师才能过来接电话。帅帅的老师知道帅帅家长来了,就径直来到传达室,面见了两人。 老师开门见山地致歉,说让他们着急了,还跑一趟。江心赶在简宁之前开口,他生怕简宁情急之下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江心带着笑脸问老师,帅帅发生了什么情况。 老师说,其实很简单,就是帅帅被旁边的小女孩给掐了一下。起因就是那个小女孩拿出两张彩色纸,让帅帅给保管。帅帅不想帮这个忙,不同意,小女孩一生气,就掐了帅帅一下,把帅帅掐哭了。老师听见帅帅哭,就过来问了情况,已经批评了那个女孩子。老师说,现在的小女孩都很会演戏,当着老师一套、背着老师一套。小男孩在幼儿园、甚至是小学阶段,都会不可避免地被女孩欺负、排挤。因为咱们幼儿园的孩子和家长素质都比较高,很少有家长教育孩子要“以牙还牙”,所以,受了欺负的孩子一般都不知所措。 简宁实在忍不住了,说:“我从现在开始就教育他要‘以牙还牙’,3、4岁就掐人,这孩子长大以后还了得啊!” 江心拉着简宁往后褪,自己赶紧跟老师解释:“我们今天都没接到电话,是姥姥转达给我们的。她特着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老师笑着说:“我们理解。其实真的没太大事。我们仔细检查了,她掐的是帅帅的胳膊,当时确实有点红,但是几分钟后就没事了。我们还让医务室的大夫过来看了,问要不要冷敷处理一下,大夫说不要紧,一会就好。帅帅当时也是情绪比较激动,哭的挺伤心。我们专门派了一个老师陪着他,小女孩去跟他道歉,他也不理。他说想跟爸爸妈妈说,我们就带他到办公室给你们打电话。电话没接,他还是伤心。最后他又说想给姥姥打,打完电话他情绪好多了。我们分析,孩子就是想诉说一下,排解一下,说完了,情绪就释放了。您看,现在他正在我们游戏区和小朋友搭积木呢。” 江心一个劲说:“让老师费心了。您看,我们要不要把他接走?” 老师嘴上回答江心,眼睛却看着简宁,说:“我真的不建议你们接他。如果今天把他接走,帅帅就会觉得,以后遇到困难家长就会出现,就会把他接回家。这样长此以往,他就会认定,只有父母才能给自己解决困难,他就会逃避,就不会去想自己如何面对、如何解决。而且他会认定,只有回家是唯一的办法,那样的话,他会从心里抗拒幼儿园。” 江心由衷地赞同老师的说法。当局者迷、关心则乱,当家长的平时再理智再客观,在遇到自己孩子的问题上也会乱了方寸。他跟老师说,我们商量一下。就把简宁往后拉了拉,低声说:“人家老师说的有道理。你说呢?” 简宁看了江心一眼,她心里清楚,当然老师说的没错,可是她现在就是想看看帅帅,到底怎么样了。老师说掐的没事,有事没事当然要自己看到才放心。简宁说:“那就不接走。可是总要看看帅帅吧。要不我不踏实。” 老师过来说:“你们悄悄进园,别让别的孩子受干扰。我把帅帅领出来,你们就说接到姥姥电话,来问问帅帅怎么了,就可以了。” 江心说:“那他要是想跟我回家怎么办?” 老师说:“我建议你们这会一定要狠狠心。咱们这么想,即使是日托,孩子也有可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就算是不上幼儿园,他以后总要上学吧!他总要接触社会吧!我们不可能保护他一辈子,尤其是男孩,以后什么大风大浪没准都要经历呢。今天咱们心软了,以后他可能受更大的伤。得让他坚强。” 简宁没说话,江心说:“行。我们听您的,我们悄悄去看看他。”老师说:“你们主要是听他说什么、怎么说。孩子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 两个人在大滑梯旁边等着,老师去领帅帅。江心一边等,一边对简宁说:“一会你先别说话,我来问,咱们争取让帅帅自己把事情表达清楚。”简宁赌气说:“你把我嘴缝上吧!” 江心笑着拍拍老婆的头,忽然觉得她自己还没长大呢。 老师领着帅帅过来了,给帅帅指了简宁他们,老师就站住了,让帅帅自己过来。简宁以为帅帅会跑过来扑在自己怀里大哭,没料到帅帅一幅处变不惊的样子,简直是迈着方步过来的,和姥姥在电话里叙述的判若两人。 帅帅看见两个人,叫了一声“爸爸妈妈”。江心问帅帅:“今天给爸爸打电话来着?爸爸没接着是吧?” 帅帅说:“嗯。你干嘛去了?” 江心说:“你记的赵阿姨吗?她生病了,爸爸和妈妈都到医院去了。对不起啊,儿子,没接到你电话。所以我们就来了,你能告诉爸爸有什么事吗?” 帅帅说:“庆庆掐我。把我掐疼了。我想让妈妈给她妈妈打电话,告诉她妈妈她掐我。” 江心说:“我知道了。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告诉老师好吗?老师就能直接告诉她妈妈了。老师还能直接批评她呢。” 帅帅说:“她是我们班最厉害的女生。上次她把我们班小小也掐哭了。” 江心笑着问:“小小是女孩吧?” 帅帅说:“嗯!” 江心说:“女孩都怕疼,胆子小。你可是男孩子,咱们一个男孩子被女孩掐哭了,不好吧?”帅帅不说话。江心接着说:“你越哭,那个庆庆就越高兴,下次她就还掐你。因为你不反抗啊!她为什么掐你啊?” 帅帅说:“她自己的东西自己不收好,让我保管。我不同意她就掐我。” 江心说:“就是!她这是无理要求,一定不能同意。下次她再提这种要求,你就跟她说,‘连自己东西都管不好,你还上幼儿园!’我保证,你一说这句话,她就该哭了。”然后,江心又伏在帅帅耳边说了几句,简宁也听不见,不知道爷俩说了什么。 等江心说完了,简宁过来摸摸帅帅的头,抱了抱他。江心问帅帅:“用不用我去跟庆庆谈谈?” 帅帅摇头,说“不用”。江心说:“那你想让我们接你回家吗?”简宁有点着急,心想你又不打算接他,招他干嘛? 没想到帅帅很坚定地说:“不用。我不疼了。” 江心用眼神和简宁会师,有点得意。然后,简宁就领着帅帅去找老师了,老师一直在旁边看着,看到帅帅走过来,过去领着帅帅的手,对帅帅也是对简宁说:“帅帅是非常听话的孩子,但是以后遇到情况要学会和老师说,找老师。在幼儿园里,老师就是妈妈呀!对不对?” 简宁点头致谢,帅帅跟简宁江心挥手再见,回班继续搭积木去了。简宁和江心往家走,路上简宁问江心,最后跟儿子说了什么,弄得神神秘秘的。江心得意地说:“我告诉儿子,以后谁再敢掐你,你就狠狠踢他!千万别手软!” 三十四、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张力回来了。蓝芸到系里开会,在楼道里和张力走了个脸对脸。在那一刹那,蓝芸的心跳加速了,她竟然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和张力擦肩而过的时候,蓝芸的眼神都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蓝芸在余光里看到张力走过去,心里暗暗笑话自己,你紧张什么,人家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你还替人家难堪。 张力是回来办访问学者的。他和往常一样,带着自满和傲气走在校园里,根本无视所有学生老师看待他的眼光。走进系办公室,他甚至还笑着和坐班的老师打招呼。他的自然给别人带来的是尴尬,别人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的笑容,每个人都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正大光明的是他张力。 最无法接受张力这种态度的人是系主任。老头从教多年,从未见过心里素质这样好的人。以前说人脸皮厚,是“城墙拐弯”,现在面对张力,站了一辈子讲台的老头居然词穷。老头深受儒家文化影响,自诩即使面对土匪强盗也要“礼”为先。看见张力不请自到,老头紧紧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以不变应万变。但是当张力提出现在要系里履行上半年那个“访问学者”诺言的时候,系主任终于失掉了涵养,声音提高了八度,既大声又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不行”。 张力一定是有备而来,很镇定地拿出一系列完备的资料和手续,那上面哪条要求张力都满足。年龄、学历、学术成就、知名度,简直是就为他量身打造的。但是系主任没工夫理会这些,他就像贫苦农民在大庭广众之下勇敢揭发土豪劣绅一样,一样一样地历数张力的恶行。“作风败坏是怎么回事?女学生跳楼是怎么回事?人家家长现在在跟你打官司是怎么回事?” 张力笑笑,说:“主任,现在我说的是访问学者的事,这里面没有一条要求关乎生活作风。就算那些事是真的,我也合格啊!” 系主任的血压都高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老头说:“这些资料里没有这条要求,但是我要告诉你,张力,只要我在一天,从咱们系里走出去访问学者就要要求这一条!而且,人品永远是第一条要求。资料上没写,是因为这根本不用写!是基本常识!如果你认为,一个流氓都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国访问、交流,你就大错特错了!” 张力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说:“主任,我劝你在世上不清楚之前先不要下结论。流氓?谁是?我吗?不过是我出色,有不少女人愿意贴过来。如此而已。我要是流氓,郭沫若是什么?徐志摩是什么?还有人为成龙自杀呢?成龙也是流氓吗?一个女学生向我求爱不成,自杀堕楼,这是我的错?一个疯女人,想跟我结婚不成,就到处搞我?这是我的错?如果您认为我的行为有失检点,那您正好放了我嘛!系里一切言论都可以平息,什么官司、什么帖子,我拿点钱就能搞定!” 老头都快疯了,全楼道都能听到老头的怒吼:“你有本事先搞定我!我就两个字送个你:休想!” 张力冷笑了一下,嘴角一撇,拿起桌上的资料就要走。老头大声喝住他:“你站住!你以为这样就完了!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学校开除了。限你三天之内退回所有的证件,你的执教资格也终止了。明天来办手续吧!” 张力愣住了。不仅张力,连系秘书都傻了。秘书一直在外屋的套间里,听见两个人唇枪舌剑,一直不敢进去。听见老头扔出这么一句话,秘书迅速琢磨,这事没上会啊!没听说啊!要想开除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得先上系里办公会,再上学校办公会,还得通知工会、人事、财务一大堆部门,闹不好,还得职工代表表决,哪是系主任一句话就定的了的?但是显然老头已经被气的七窍生烟了,显然说话已经不经大脑了。秘书听见老头在里屋喊他,赶紧快步跑进去,老头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扔给秘书,说:“这是系里党组会做出的决定,从今天开始执行。该上报学校、上报教育部,你去办。但是,开除的决定必须从明天生效!” 秘书颤巍巍地说:“主任,如果学校不批……” 老头怒吼:“不批就开除我。现在我就去找校长,你现在就叫保安,扣他所有证件。告诉会计,工资这月叫停,不许再发!” 老头怒气哼哼地甩门而去,秘书看着张力,说实话,有点幸灾乐祸,有点想痛打落水狗,但是在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呆久了,谁的脸上都练就了宠辱不惊的表情。他挤出一点为难的样子看着张力,嗫嚅道:“张老师,您……” 张力的脸上已经失去了来时的自信和洒脱。他也摔门出去了。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想到最管用的人,打通关节,第一要保住位子,第二要争取出国。不然,这么多年来自己在国内的积累就全完了。 事情发生在上午,没到中午,系里、全校,所有的老师都知道了。感谢现代化的通讯设备,尤其要感谢QQ和MSN,很多不方便用声音交流的小道消息和花边,都一切尽在不言中了。以往的消息差不多都是各方意见的综合汇集,但是这一次,大家出奇地选择了正义。因为张力的跋扈和嚣张,因为他亵渎了生命,因为他触犯了人们最低道德底线。如果说陈冠希该死的话,他就应该死上一千回。陈冠希娱乐了大众,他触犯了生命。 蓝芸的手机上很快有了系里职工代表发来的短信,召集大家开会。蓝芸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一定和系主任有关。果然,有老师发起了支持系主任的联名行动,要求学校开除败类,把张力坚决清除出人民教师队伍。秘书给大家讲解了事情的经过,同时也汇报了一下,系主任在这件事上哟啊承担的风险。毕竟是先斩后奏啊,还有《劳动法》管着呢,就算要接触合同也得提前30天啊。但是系里有了解法律的老师很快发言,说这件事不是普通地解除劳动合同,而是开除,很明显张力是过错的一方,更明显的是他锁犯下的错误已经不适合继续在教师的岗位上工作。只要我们拿出证据,张力到哪都打不赢这个官司。 于是大家行动了。这些为职称、分房、出国曾经不止一次明争暗斗的老师们这回异常团结。因为愤怒和起码的道德。 蓝芸理所当然地在联名信上签了名。她并不热衷参与任何一个群体活动,她更不会去组织发起什么,但是这一次她很坚决。如果张力这样的人还能在大学校园里混饭吃,还能顶着“学者”、“国学大师”的头牌招摇撞骗的话,那我们的道德就真的沦丧了。蓝芸选择当老师,最初的目的是喜欢校园里的书卷气,喜欢隔着社会的那一道围墙。蓝芸认为围墙里的世界是干净的、是安全的,她决定呆在学校里是根本不想离开。刚当老师的那几年,她甚至还没能熟悉自己的角色,“教书育人”这个名号太响亮了、太高尚了,好像和自己很遥远。她就是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而已。自从出了张力的事,蓝芸当教师的责任感一点点清晰起来。她觉得自己干的这摊事和医生差不多,也许别的职业可以马虎一点,可以放任一点,但是老师和医生不行,自己的放纵就是对生命和思想的亵渎。 签名之后,蓝芸就不再关注张力这个人了。听说系里其他老师还去系主任家里看望了一下老头——老头的血压升高了,凭着一股愤怒,向学校相关部门反映完情况之后就躺倒了。老师们带去了慰问和声援,蓝芸没有去,她固执地认为,内心的支持不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支持一个人,看行动就好了,不用非得写在脸上,让别人感动和感谢。 但是老头一直惦记着蓝芸。从根本上说,学校是支持老头的,张力的为所欲为已经从很大程度上触犯了学校的名誉,玷污了名声。尽管上面也有人放过话,说对张力这种知识分子兼名人学者,能否网开一面呢?可是学校大头儿找出了一大堆理由罗列在这:学校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家跳楼女生的家长不干!已经找了律师,进入诉讼程序了。如果学校拿不出处理意见,人家连带学校一块告!就算你学校有权有势,可以和报社电视台电台打招呼,不让大众媒体介入炒作,还有网络呢?你管的了吗?现在跳楼女生所在班的学生,每天都在看着学校,你处理不好,就会有大片遗留问题,闹不好还得有个校园内部的抬棺游行!这年头的孩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而且,自从出事之后,学校经过多方努力都联系不到张力本人,连派上门去找的人都吃了闭门羹。两个月,张力失踪,不和学校联系,没有任何请假手续,仅凭这一条,他就可以被除名了。 但是原则归原则,这些东西都是要呈文上报的,上报是要等待批示的。你系主任的脾气也太急了一些,就算是批示都下来了,已经决定开除张力了,也要走组织程序,找人和他谈话嘛!怎么能拍桌子当众大吵呢!心情可以理解,方式还有待改进! 系主任是教书出身,一辈子只懂教书,让他搞管理有点赶鸭子上架。他没有学校大头儿那么有城府懂程序,他听出来了自己做的没错,没错就行。他关心的就两件事:第一,开除张力能否尽快落实;第二,访问学者的名单现在能不能定? 大领导明确表态,张力的事只是时间问题。随着事态发展的严重程度,刚开始给张力说话的人,现在也有点不爱管了。出访的事,决定权就给系里吧,现在学校上层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回就不参与意见了。但是记住,不管推谁,都要走严格的组织程序,不能让群众有流言蜚语。 有了这句话,老头就开始惦记“蓝芸”了。 三十五、老妈来视察 赵小柔出院以后,借机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她快出院的时候跟主任说自己得了子宫肌瘤,要做个小手术。这个借口是简宁帮她想的,反正都是女人的事,八九不离十,也不算骗人。而且,单位领导都是男的,听见下属生病入院,没有不来看的道理。可是生病的是个女的,又得的是妇女病,这样男领导来就不方便了。赵小柔正不想让太多人来自己病房走形式,就在电话里理直气壮地告诉领导自己长了个肌瘤,要开个小刀。领导在电话里顿显尴尬,一时嗯嗯啊啊,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能说那你好好休息,别急着上班,再小也是个手术,要好好养着什么的。赵小柔很乖巧地感谢了领导的关心。领导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下住在什么医院,赵小柔赶紧说,就是个小手术,您千万别过来。再说同病房住的都是女同志,您来也不方便。领导赶紧就坡下驴了。 回了家的赵小柔就开始计划,领导给了半个月的假,自己能在这段时间里干点什么。简宁劝她多休息,说不管怎么样也是个小产,应该做个小月子,至少应该在家里卧床一周。赵小柔很不屑地表示,什么小月子大月子的,人家美国妇女生完孩子就游泳,咱们怎么就那么娇嫩呢。简宁和蓝芸拗不过她,帮她把东西带回家就撤了。罗阳干脆就没出现,是赵小柔没通知他,回到家才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出院了,没事了,回家了,一切都好。 罗阳这两天也确实有点顾不上。自己老妈要来北京,要住在他家里。罗阳正为这事挠头。本来,自己老妈来没啥可说的,自从儿子在北京上大学、工作、买房,老妈还没来享受过一次胜利果实呢。要不是当年逼着儿子认真练习普通话,罗阳怎么能当上今天的电台DJ呢。老妈这么想,罗阳自己也这么想。从这个道理上说,老妈在自己这享两天福,自己休个年假,陪着老妈到处逛逛也是应该。 可是老妈此次出现是另有所图。罗阳毕业多年,每年年三十回家老妈都要逼问,有女朋友了吗?这个架势颇像里面许彦成他妈,每每来信只有一个内容“新妇有孕否”。许彦成逼急了就回信说“新妇已有孕”,回信多了,已经记不得自己老婆“孕”了几回,可老太太心里却明镜似的记着。罗阳也如此,被逼急了,就嘴上说“有了有了”。有了就要见到活人,老太太说那你带回来呀。罗阳说人家也有工作,哪那么好请假的。老太太说,人回不来给个相片看看也行。罗阳就说,没带着,下次回家给你看。 春节拖五一、五一拖中秋、中秋再拖到来年春节。老太太不傻,知道儿子给自己打马虎眼,就开始利用各种八竿子能打着的在京关系给罗阳介绍女朋友。罗阳一接到区号是沈阳的电话就肝颤,百分之百是让他相亲。罗阳很奇怪自己的老妈,对那些拐弯抹角知道的女性本没有任何了解,可就能听信其实也并不熟悉的媒人,对着罗阳能把那些没见过面的姑娘跨成一朵朵花。头三次,罗阳还真去了,一边是扛不住老妈在长途电话里的狂轰乱炸;一边也确实是老妈托了人,多少要给这些个受托的叔叔阿姨一个面子。这年头,这帮老头老太太还真爱干这事。 可是到了第四回,罗阳说什么也不去了。倒不是介绍来的姑娘们都是恐龙,而是罗阳从心底惧怕了相亲这种模式。从来不认识的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作为男士的罗阳得挖空心思地想话题。话少了吧,现场气氛不对,空气凝结,俩人都尴尬;话多了吧,人家姑娘事后会甩给介绍人一句:这人怎么这么贫!再说到了后来,罗阳大小也是个DJ,节目密度慢慢也大起来,听众粉丝也有一堆,尤其是女粉丝,迷罗阳声音的不在少数。有这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帽子带着,罗阳更不能动辄就去相亲了,多丢面子啊。所以干脆罗阳就给他妈打电话,说自己有女朋友了。老妈不相信,说你有你带回来啊!罗阳说,我们俩都得有时间才行。老妈说那你拿照片给我看看。罗阳想了半天,又不能随便从网上下载一个美女照片发过去,又不能拿张曼玉舒淇的,干脆就把大学毕业照扫了一下,发给了在沈阳的表弟。两家住的近,老妈当天就去人家,在人家电脑上看了。 那张照片上,罗阳就站在赵小柔后面,他就在赵小柔的脑袋上画了个圈,说就是她,我大学同学,毕业后工作上常来往,一来二去就好上了。他妈问现在女孩做什么工作,罗阳说在出版社,是图书编辑。老妈很满意,说女孩子长的不错,挺喜兴的。罗阳惊讶自己老妈的眼神,本来集体照上人头就小,再加上自己扫描的时候诚心给弄的模模糊糊,就没打算让老妈看清楚了。再说,罗阳想的是几年之内俩人也见不了面,就拿赵小柔给自己编个瞎话呗。所以,这个谎话一直维持了一年多,按照罗阳老妈的先算盘,这会两个人应该要谈婚论嫁了。罗阳扯完这个谎,就把它扔到脑后了,也从来没跟赵小柔提起过,反正这两个人也没有交集,绝没有相交的可能。 可这回惨了。老妈和老爸报了一个夕阳红旅行团,来了一个海南7日游。游完了俩人都特高兴,老太太一高兴就容易临时做决定。在回沈阳之前,老太太临时决定要来北京。老头不同意,说再不回家花都得干死了。老太太说你自己先回吧,我要去北京看看罗阳,再看看儿媳妇。老头一个人回了东北,老太太上飞机前给罗阳打了电话,说下午就到北京。 罗阳已经习惯了老妈的想起一出是一出。可这回有麻烦了。老妈明确说要见赵小柔,要见自己的准儿媳妇。罗阳听了下巴都要掉了。且不说这事赵小柔根本不知情,就是赵小柔真的已经是自己女朋友了,面对这样的准婆婆,也够罗阳喝一壶的。根据罗阳对自己老妈和赵小柔的分别了解,这两个人碰在一起无异于是火星撞地球。 罗阳心慌意乱之际给江心打了个电话。自从江心跟他在医院里恳谈过后,俩人已然成了哥们。江心在电话里笑罗阳:“好啊!这回你终于有机会表白了,捡日不如撞日,就趁今天赶紧跟赵小柔说了吧!没准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罗阳说:“兄弟你别逗了!赵小柔肯定说我,怎么能私底下把她当工具呢,糊弄我妈!她听了非得疯了不可。你还是帮我想想怎么跟我妈说吧!你对付老妈有经验吗?” 江心说:“你怎么知道赵小柔就一定怒呢!当初你拿她骗你妈,根据心理学的理论,那就是你潜意识在作怪,表明你私底下、内心深处已经认定她就是你的心仪对象,你才这么干的。你那个圈怎么不画在别人脑袋上啊?” 几句话问的罗阳哑口无言。时间紧任务重,一切迫在眉睫。江心劝罗阳尽快去找赵小柔坦白,别的不说,江心认定赵小柔是个性情中人,很讲义气,朋友有难一定相帮。就算她对罗阳无意,可这么多事情发生以来,罗阳对她的情分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江心跟罗阳打赌:“你就去吧。我保证她会拉你一把!”罗阳决定去找赵小柔了。 罗阳的电话再晚来几分钟,赵小柔就报团了。赵小柔想来想去,这个假期不利用实在是浪费了。她也想学学言情小说里的女主人公,独自出门旅旅行,权当疗伤。她知道,自己已经强迫自己放下一切,说实话,这会自己心里已经没什么了。可是形式还是要走的,尤其是这么好的形式,不走可惜。她在网上研究了几条自助游的路线,国内,首选云南。如果去丽江大理的话,她就打算当背包族了。在网上订好机票,在当地订个青年旅社,带上东西就可以出发了。可是想了想,觉得还不过瘾。那就香港吧,可是一个香港也不用呆上两个星期啊,再说现在哪儿也不打折……折腾了半天,她决定去北欧。找个旅行团订个自助游,机票、酒店有人管,其他自己来。 都要打电话咨询了,罗阳的电话来了,声音特急,就三句:“你在哪呢?在家别动。我马上来!” 赵小柔都没来得及问罗阳什么事,罗阳就把电话挂了。挂上电话赵小柔就觉得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加快了。她有点着急,也有点担心。人一担心就不往好处想,脑子里全是稀奇古怪的“可能”,每一个是好的“可能”。她想罗阳可能是出什么事了。能出什么事呢?那就是罗阳要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他不会是看见了张力,朝他去了吧?他不会是动刀见血了吧?我要不要劝他自首保释他去呀…… 赵小柔胡思乱想了半个小时,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害怕。最后想的自己都要崩溃了,罗阳也来敲门了。门一打开,赵小柔看见罗阳完完整整地站在门口,虽然一脸着急,可胳膊腿都好好的,她的一颗心才算放在肚子里。但是随即她就狠锤了一把罗阳的肩膀,大声喊:“你这个死人!你也不说清楚出什么事了,你要吓死我啊!” 罗阳被赵小柔吓了一跳,看见赵小柔眼圈都红了,赶紧说:“赖我赖我。我没说清楚,什么事也没有。就是……就是我有事求你,你无论如何得帮我一个忙。求你了!” 赵小柔耐心地听完了罗阳的叙述,她的脸上没有罗阳所担心的那种盛怒的表情,反而随着罗阳对事件表述的推进,一丝调皮的笑意出现在她的眼睛里。罗阳看见了、也捕捉到了,但是他的心理负担没有随着赵小柔隐含的笑容和减少,反而搞得他结巴了。赵小柔先是在眼睛里控制着好笑的情绪,继而在脸上,最后不得不用手捂着嘴巴。罗阳很狼狈地把事实叙述完,很无奈地看着赵小柔说:“你能不笑话我吗?” 赵小柔习惯性地反唇相讥:“是你办的这事可笑!你怨我!” 罗阳说:“是是是。是我错了,那你也别笑了。我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这晚上我妈就到了,您赶紧拉我一把呀!救场如救火,好歹咱们都这么熟……你怎么也得看在小熊的面子上吧!” 听见罗阳把小熊都搬出来了,赵小柔笑得更开花了。罗阳也不说话了,反正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可笑。赵小柔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克制下来,问罗阳,很认真地问:“为什么是我?” 罗阳有点发木,傻愣愣地问:“什么是你?” 赵小柔有点嗔怪,加重语气问:“我说,你扯谎就扯谎吧,干嘛拉上我?咱们那个毕业照上有那么多美女,你干嘛非在我脑袋上画圈?你干嘛不画简宁?不画蓝芸?不画别人?” 罗阳回答不出,他只能在心里说:“因为我喜欢你。” 赵小柔说:“你妈什么时候到?在北京住几天?” 罗阳说:“今晚6点落地,住多久?她没说,一个星期吧。” 赵小柔说:“你等会我。”随即赵小柔就把罗阳扔在客厅里,自己转身进屋了。罗阳听见屋子里面柜子门开开关关的声音,过了10多分钟,赵小柔穿戴整齐地走出来。一件暖色的开衫,一条白色棉麻的裤子,垂垂的,很淑女。赵小柔站在罗阳面前有点得意问:“怎么样?你妈喜欢这种造型吗?” 罗阳有点犯傻,看着从来没有这么淑女装扮的赵小柔,很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他含糊地说:“喜欢吧。反正,我看着挺好。” 赵小柔小跑着在门口换上了带跟的皮鞋,拿上包,喊罗阳:“你还楞什么呀?赶紧上机场吧。再耗着就迟到了!” 罗阳这才醒过味来,他很是感激赵小柔,急急忙忙地上了车。他看见赵小柔非常自然地坐在他的副驾驶位上,他借着系安全带的机会偷偷瞅了一眼赵小柔,看见她一幅喜气洋洋的样子。罗阳不知道赵小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太相信赵小柔就这么肯帮自己了。赵小柔看着他,推了他一把,说:“干嘛?你不去机场?去不去呀?” 罗阳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是打算帮我吧?不会见了我妈就把我卖了吧?她可有高血压!” 赵小柔做怒装:“我是那样人吗?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帮你!我告诉你啊,疑人勿用!在这短暂的一周时间呢,能不能哄你妈高兴,除了要看本姑娘的演技,最重要的是要靠你我的默契。默契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你要是到现在还不信任我,就趁早换张,找别人!” 罗阳脚已经踩在离合器上,档也挂上了,他耳朵被赵小柔呵斥着,心里乐成一团,嘴上还得讨饶:“我信我信!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就是你赵小柔同志。我向我的偶像阿尔帕西诺保证!” 三十六、三陪 机场里,赵小柔一声甜甜的“阿姨”叫的老太太腿都软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她向罗阳打听过,知道儿子这女朋友是纯粹的北京原住民。老太太就使劲板着自己的东北口音,用当年在沈阳报幕时候的“标普”跟赵小柔有说有笑。老太太乐着说:“哟,我没想到你也来了。工作忙就不用来接我了,我是闲人,没事,来北京看看你们。” 赵小柔关心备至地嘘寒问暖:“阿姨,您从海南过来,冷不冷啊?那边暖和,咱们这边可冷呢。您等会啊!” 罗阳看见赵小柔不知什么时候从包里变出一条大披肩,在出港口那给老太太披在了肩上。老太太乐得更颤悠了,一个劲说:“看这姑娘这心细。我不冷不冷。我这儿子就是白养,啥啥都不惦记。” 赵小柔也接着下茬儿说:“可不是嘛!我们俩在一起他也这样。我们办公室别的小姑娘,一到刮风下雨人家男朋友就来电话,让打车回家啊,或者有人接什么的。罗阳从来都没这出!” 老太太左手边走着赵小柔,俩人亲亲热热地挎着胳膊。右手边是罗阳这个苦力,给老太太拖着箱子。老太太一边随声附和赵小柔,说着儿子的不是,一边右手在披肩的掩护下给了罗阳一下子,掐的罗阳直咧嘴,当时胳膊上就见青。老太太私底下的小动作是罗阳非常熟悉的,小时候就经常被老妈这样暗算,如今好久没被这么掐过,突然一下子,还挺亲切。 老太太以为小动作没被别人发现,赵小柔其实早就看在眼里。她由衷地笑了,给了罗阳一个很得意的眼神。罗阳真是惊诧,几句话,一个披肩,赵小柔就把老太太给搞定了。俩人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罗阳的步子渐渐有点落后,出机场的时候,身着粉色开衫的赵小柔给了罗阳一个很温暖的背影,机场外边,深蓝的灯光打下来,看着照在光晕里的老妈和小柔,罗阳被莫名地感动了。两个女人给了他完整家的感觉。十分良好。 罗阳想的特简单,直接把老妈拉回自己家就算完事。可是赵小柔坚持说飞机上的饭不好吃,应该先带阿姨去吃点东西。老太太正想趁机会对准儿媳妇加强了解,就一口赞成。赵小柔指点罗阳把车停在他们附近的一个粥店,很贴心地给老太太点了虾饺和南瓜粥。罗阳为老妈来京视察的事把中午饭都耽误了,跟着头也不抬地干掉了一盘子焖面。老太太吃着港式小点心,很受用。赵小柔适时地表示:“阿姨,您老在东北,尝尝南方的小吃。今天吃完了,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想去哪转转就跟我说。罗阳上午上节目,一般下午能腾出空来,现在北京还不太冷,我带着您出去逛逛。” 吃饱喝足以后,赵小柔陪着老太太回罗阳家。帮着老太太把东西收收拾好,赵小柔起身告辞。老太太很惊讶,赵小柔看出来了,说:“阿姨,我先回家了,您好好休息,您有什么安排就告诉罗阳,他会给我打电话,明天我再过来。” 老太太拉着赵小柔的手送到门口,目送赵小柔上电梯,回身就冲罗阳嚷嚷:“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是都住一块吗?我来就走了?” 罗阳往回家拉老妈,说:“您小点声。谁都住一块啊?人家也有妈,也得回家。再说我们都买了房,人家不住我这!” 老太太念叨:“都要结婚了还买两处房。我说你们是钱多烧的吗?真不会过日子。早点搬一块多好。” 罗阳嬉皮笑脸地说:“行啊老妈,你比我们还开通啊!”老太太伸手吓唬罗阳,说:“找我勒你!我是瞧人家姑娘真顺溜,你不瞅紧了,明儿跑了我看你咋整。” 罗阳鼓着胸脯说:“跑?我不跑就不错了。她瞅紧我还差不多,您还怕我找不着媳妇。”老太太一边铺床一边数落儿子:“你就得瑟吧。我告诉你,这姑娘我相中了,你再得瑟不对我脾气我也不答应。你瞧着办!” 罗阳已经自顾自地把电视打开,准备看体育新闻了。老太太又神叨叨地过来,一屁股坐在罗阳旁边,挤得罗阳赶紧往边上腾地儿。老太太一脸笑容说儿子:“儿啊,要不趁我在这几天,你们把婚定了吧!你户口就在北京,去把结婚证扯了吧!现在结婚不是不用开介绍信吗?拿着户口本身份证就登记。你赶紧去得了!” 罗阳手里的遥控器差点掉下去,他赶紧拦着:“我说妈,结婚这么大的事,你得容我们想好了呀!我们这还没做好准备呢!” 老太太不乐意了,说:“你们上大学就同学,都处了这么多年了,还没准备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准备啊?我在这,帮你们操持操持,把结婚证扯了,我就回去给你们准备婚礼,等春节的时候在回家办呗。” 罗阳头都大了。晚上等老太太畅想累了,睡了,罗阳给他爸打电话求助,恳求老头来个电话把老太太叫回去。老头在遥远的沈阳对儿子充满了同情,可又实在无能为力。爷儿两个在同一个女人的统治下生活多年,都已经习惯了俯首帖耳、言听计从,谁也都没敢想过要反抗。后来罗阳到北京念大学,这才由衷地感到了“自由”对于一个男人的意义。所以,他说什么也不能再回沈阳了,虽然和老妈感情好,可是毕竟自己也是个东北汉子,也到了该给自己做主的时候了。没想到,老妈虽然不在身边,可隔空遥控的愿望依然很大,而且老了老了,行动能力还日渐强,说来就来。罗阳和老爸,两个男人只能在电话里叹息,相互安慰。老头劝儿子:“你就听你妈的吧。要不她在你那待着不走,你咋弄啊!就算她拗不过你回来了,还得跟我三天两头闹腾,到时候一天一个电话打给你,你又咋办?我说儿啊,既然你都有女朋友了,你妈看着又高兴,你们就把结婚证领了呗!” 罗阳含糊着说:“那不得让您也过目才成吗?” 老爸抢着说:“得了!你娶老婆,你看着好就好。你妈也看好那是好上加好。我没意见。你妈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罗阳实在没话了。就目前这个形式,罗阳肯定不能把真相告诉老爸,那样第二天老妈就能接到汇报。老爸可没胆子帮他顶这个雷。那样的话他在北京可就没有安生日子了,指不定老妈还要整出什么花样来。罗阳长这么大,头一回失眠了。 赵小柔回到家里很认真地制定了几个一日游计划。故宫是一定要去的,再不去就更冷了;北海可以PASS了,这会在水面上划船已经没什么意思了;颐和园可以考虑。如果老太太喜欢,可以去湖广会馆听听戏,不然就去天桥听德云社的相声。对,还是相声吧,雅俗共赏,东北人对京剧没什么感情,一整出听下来还挺累,还是相声轻松。中午可以去后海,吃点东西喝喝茶。看来老太太对南方的茶点比较感兴趣,那明早就带老太太去唐宫吃个早茶吧!晚上回来让罗阳做饭吃,正好自己也想吃他的东北大酸菜了。赵小柔想着想着,美滋滋地洗洗睡了。 第二天早上,赵小柔七点半出门的时候给罗阳发了短信,告诉他不要准备早饭,她马上就到。罗阳看着短信很是诧异,自己上节目是在10点,马上就要出门,本来也没想着得给老妈准备早饭。家里有牛奶面包,老妈也不用他照顾。没想到赵小柔风风火火地进门以后就开始安排,老太太还在洗手间洗漱,还早小柔就用最快的语速跟罗阳交代:“一会我们去唐宫吃早茶,完了之后我带老太太去逛逛故宫。她去过故宫吗?没有?那最好。中午我们去后海吃饭,喝喝茶,如果天气不冷我们就划个船,冷就算了。去九门小吃那喝碗茶汤,吃个卷面糕。你下午回来就给我们做饭,我想吃了酸菜了。还有,下午我们去天桥听德云社,回来可能要晚。你自己估量时间吧!” 罗阳一时半会地根本没反应过来。老妈洗漱完毕出来,看见赵小柔正在跟罗阳做当天规划,乐的不行。老太太拉着赵小柔的说:“瞧这孩子,多麻利。我不用太麻烦,你们都上班去吧!我自己在家呆着就行。告诉我哪有菜市场,我这就买菜去,下午家吃饭啊!” 赵小柔抢着说:“阿姨,正好我今天有假。我领您到处逛逛。我都跟罗阳安排好了,让他上班去吧!他上午有节目。晚上让罗阳做饭,阿姨您不知道,罗阳做的东北菜可好了。我就爱吃他做的酸菜。” 老太太更来劲了,说:“爱吃酸菜好啊!春节放假就回家,我给你做。东北的酸菜比这儿的好吃。” 罗阳听着两个人一唱一和自己也插不上嘴,就赶紧收拾收拾要出门了。临出门,他把自家的钥匙拿了一把给赵小柔,赵小柔问也不问就揣包里了。两个人一系列动作俨然已经是相处了很久的夫妻。 三十七、买房,为了上学 简宁和江心终于把房子买了。就是个一居,但是精装修带家电,房向不好,朝西,可是社区非常安静,紧邻简宁相中的小学。以后帅帅上学,出小区门进学校门,步行两分钟,连马路都不用过,非常便利。江心拢共只看了这房子一眼,就定下来,跟简宁说:“买吧!反正咱也不住,不就是为了帅帅上学吗?这房子挺好,买了咱就租出去,只当是投资了。” 简宁先前已经看了这片学区里所有的小区,看了不下30套房子,看到最后,还是江心拿了大主意。简宁一咬牙,买了。 房子过户之后,简宁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上户口。买房不就是为了给孩子上学用吗?得赶早把孩子的户口上到房子里去。也是凑巧,不买房的时候吧,媒体上没什么关于孩子上学与房产之间的讨论,如今买了房,简宁就看见报纸上铺天盖地的说法。有现身说法的业主,说就得买重点学区的房子,孩子上学有保证,房子升值空间还大;有专家说,这样不靠谱。学校的政策是会变的,万一你提前买了,就为了孩子上学,而最后这个目的又没达到,这不是人财两空吗?还有学校和教委也站出来起哄,说原则上不支持“买房上学”,但是肯定有这种现象,所以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土政策。 简宁又是上网又是查询,发现这些学校的土政策真是千奇百怪。有的学校只认户主的第一代子女。比如说,要是买了世纪城,想上人大附小,那必须就得符合这个标准。业主是爷爷奶奶的,不行。还有的学校光看房本户口还不行,还要看你是不是真的住在这。网上就有一个帖子,是住在东城区的一个业主发的。这位大哥的家在东城一个重点小学的片区里,他自己的孩子还小,他的哥们就想把自家的孩子转移到他的户口本上。结果,哥们、连同哥们的孩子都一同落了进来。本想这样高枕无忧了吧,可是万万没想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概有12点了,这位仁兄的全家本已入睡,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仁兄披着衣服问是谁,回答是片区重点小学的老师来摸底,猫眼外面人家还举着工作证。进门后人家的第一句话就问,户口本上的哥们和哥们的孩子都住在这吗?仁兄睡梦之中哪里反应的过来,只得实话实说,再说即便是编瞎话也编不圆啊,深更半夜的人也不在啊。所以,他的哥们苦心经营了一年之久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孩子还是没能上这学校。 简宁看完这个帖子后脖颈子都直冒凉气。她跟江心念叨,帅帅那个学校不会也来这出吧!江心说简宁听风就是雨,就是着急也得等到调查研究之后啊。简宁可不管这些,过户完的第一宿都没怎么睡,第二天就请假去给全家转户口。可是到了派出所简宁就傻眼了,这房子里已经有户主了,简宁要想落,还真不好办。简宁急的给江心打电话,江心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江心让简宁先回来吧,别在派出所里干着急。江心知道,简宁一着急就血冲大脑,说话做事经常就冲动,他担心简宁再跟警察吵起来。 简宁哪回的来啊。她出了派出所的门就坐在外面的马路牙子上,一点白领的样儿都没了。她急急火火地给卖她房的前任房主打电话,前任房主也很惊讶,说我的户口没落在里面呀!简宁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着急了,也没问问警察,落户的人的名字是什么! 电话里,前房主指天发誓,自己全家的户口不在里面。简宁也确实知道,人家的孩子已经上三年级了,确实不在片区的那个小学。这个简宁是做过调查的。可这个户口又是怎么回事呢?简宁又返回来找警察,再问。人家女户籍警态度还挺好,一脸笑容地告诉简宁:“对不起,这涉及到人家的隐私,实在不能告诉您。我们有规定。”简宁所有的表情都僵持在了脸上,她想勉强挤个笑容都不行了。简宁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没辙没辙地又给前房主打电话,前房主也跟着她着急,说这样吧,您给咱们那物业打个电话,问问他们那有没有登记! 简宁如同捞了一根救命稻草,问了物业电话就要打。前房主还挺好,说物业可能不认识你。我先给他们打个电话,我认识他们,看看他们能不能告诉我。 简宁在马路边上来回走溜,返过来走过去,焦急地等着人家回电。简宁一会儿一看表,头一次觉得一秒一秒怎么走的这么慢。其实也就过了10来分钟,前房主就来电话了,他说因为自己买的也是二手房,究竟这房子经历了几任业主自己也不清楚。他问了物业,现在物业那里登记的还有第一任业主的电话,要不你问问? 简宁急急忙忙掏出笔,在自己手背上写下了那个电话号码和人名。写完了,简宁突然很紧张。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打电话过去?如果户主也不是人家?自己怎么办?如果是自己又怎么办?逼人家迁走?自己在迁进去?她左右为难,只得又给江心打电话求助。江心也觉出了简宁一个人在派出所外面的孤立无援,他力劝简宁先回来,他们两个人想办法,别一个人在街边站着了。外面已经开入冬,寒风已经刮起来了,江心担心简宁急火攻心,再冻病了。 简宁听了江心的话,回来了。她先去单位上了一天班,也上的魂不守舍。好在当天班上没有太多的事,简宁坚持到下班就回家了。简宁进门看见江心眼圈就红了,江心赶紧揽过简宁的肩膀轻轻拍,说没事没事,大不了咱们就当投资了,明儿把房子租出去,没准还能挣钱呢。简宁委屈地说:“那帅帅上学怎么办啊?” 江心说:“你一定要相信咱们的命。你看帅帅上幼儿园不就是吉人天相吗?都以为走投无路了,结果柳暗花明。我相信我老婆,到时候就有别的办法了。现在着急也没用。” 话是这么说,两个人的晚饭谁也没心思好好吃,随便胡噜了两口。江心主动去洗碗收拾,简宁一个人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走了10分钟,简宁说:“不行。怎么样我都要试一试,我要给那个人打电话。”江心当然知道简宁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所有事情在简宁这里是不能隔夜的,不然简宁会睡不着觉。为了让简宁今天晚上不失眠,江心就说:“那就打吧!跟人家好好商量商量。不行也别着急。” 简宁颤巍巍地把电话打过去了。那边是位先生,声音浑厚,简宁紧张都有点结巴了,她吞吞吐吐地把自己介绍清楚,说明白自己是您以前房子的现任业主。那位先生乐了,说,噢,您有什么事? 简宁叙说了自己买这个房子的本意:“就是为孩子能上学。但是孩子上学就要看户口,现在房子买了,我的户口迁不进去。派出所的警察告诉我这房子里有别人的户口。我想问您一下,这户口是您的吗?” 先生说:“对,我们全家三口人的户口都在里面。” 简宁听了有喜有忧,喜的是终于找着本主了;忧的是下面的话该怎么讲。简宁又有点口吃了,她犹犹豫豫地说:“那您看能不能您给帮个忙?我想我们孩子这户口……” 那位先生倒是出人意料地爽快,他说:“是不是想把户口迁进来啊?行。我配合。你哪天有时间咱们可以去办。” 简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提高八度地问:“真的吗?那您看明天行吗?” 那边很果真很配合,说:“明天?下午吧。下午两点,咱们派出所门口见。” 简宁都快乐疯了。可是人家先生又说了两句话,让简宁一下子又掉进了冰窖。人家说:“我们孩子也是在那个学校上学,今年5年级了。当时上学报名的时候好像学校提了一句,说只要第一代业主的孩子。您当时打听了吗?” 简宁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含混地说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不过,还是先把户口办了吧,总之谢谢您了。 江心在一边一直支愣着耳朵听着,听到最后听见了简宁的哭音。江心实在无法安慰简宁,只好打开了电脑,在网上查询,看看相关教委有没有什么关于“第一代”、“第二代”的规定。简宁挂上电话,只差一点,眼泪就要喷薄而出。江心拉着简宁坐在自己腿上,胡噜着她的后背安慰她,说真的没事的,我都听见了,我现在就查,看看是不是谣传。 查了一个小时,没查出个所以然。江心和简宁都是辗转反侧。第二天,简宁赴约去跟人家办户口,江心特地跟单位请假,去了一趟小学。他想问问学校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要求,结果学校的大门都没进去。人家传达室说,你去问所在的小区就行了。他们都知道。江心又去问了居委会,人家说,好像还真有这个规定,要不你去教委问问?江心又去了教委,又是连门都没进去,只让在传达室给相关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得到的答复是:教委不出台这么细的规定,一切都取决于小学自身。 一个圈子兜回来,发现居然是个死胡同。江心安慰自己别着急别着急,只得又顺着原路走回来。江心已经有点没有头绪,眼看着小学的大门觉得再进去也没什么意义,他看见了自己新买的房子,看见了这个安静漂亮的社区。他想了想,干脆去问问物业吧。 江心进到物业办公室就后悔了,他没带着房产证,买房的一切都是简宁办的,简宁过户完了就记着上户口去了,还没来得及到物业这登记。这里的工作人员很有可能还不承认他们的业主身份。江心转念一想,就说自己是将要买房的,前来咨询,人家没准也能告诉我吧。 江心给自己打气还挺管用。他看见前台有个小姑娘,就自报家门说自己为了孩子上学想买这里的房子。但是担心,当第二代业主孩子上学会不会有影响。小姑娘挺热情,在桌子上面的文件夹里翻了一遍,找出一张纸,拿给江心看,说:“您看,这是学校给我们的通知。上面说如果是第二代业主的直系子女,且第一代业主的子女已经上了本小学的,必须要经过6年以后,第二代业主的子女才能上。否则,就要示当年的招生情况缴纳一定的赞助费。6000-15000不等。” 江心看着那张盖了学校大红印章的情况说明,乐的差点去拥抱小姑娘。他一连说了5个“太感谢了”转身就跑出办公室。他急火火地给简宁打电话,简宁那边已经顺利办完了户口,接到江心的报喜电话,高兴的声音都岔了。简宁都不相信这是真的,江心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老公一出手,就是不一样吧!大不了咱们到时候教点赞助费就是了。昨晚上我在百度贴吧上看的也是这样,人家说了,你有这里的房子,户口在这,就有希望能上;你没有这的房子,户口不在这,就永远没有上的希望。你看老婆,我说咱们不用着急吧!” 简宁接电话的时候,前前任业主还没走,听见了简宁两口子听电话,也替简宁高兴。人家说,要是按照这个规定你们不用交赞助费。我女儿今年都5年级了,明年这个名额就满6年了,明年你们就可以用了。简宁乐的合不拢嘴说:“明年?明年我们还不用呢。我儿子刚三岁半,等他上学的时候早就过6年了。” 俩人终于把倒腾了几天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晚上,简宁坐在镜子前面的凳子上一遍一遍地看着房本和户口本,想起这两天来着的急,止不住想乐又想哭。江心从后面走过来,刚想拍拍老婆的肩膀,忽然发现简宁的头顶上长出了一根白发。雪白雪白的,在灯光的照射下,很是显眼。 三十八、曾经有一个机会在你面前 蓝芸接到系主任的口头通知,准备让她接替张力去美国做访问学者,为期一年。蓝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态度之干脆让系主任都不能相信。 系主任说:“蓝芸,你再好好想想。我知道你在准备考博士,可是这一年实在不能算是耽误,机会难得啊。博士可以等回来再考嘛,再说,有这一年的经历,你可以选择的面会更大。” 蓝芸笑笑,说:“主任,我知道自己有点浪费机会,可是我真的去不了。您把这个机会给别的老师吧!我真是谢谢您了。” 系主任有点奇怪:“去不了?我为什么?” 蓝芸大大方方地说:“家里孩子太小。我一走一年,我爱人一个人弄不了。” 老头叹息了一声,说:“蓝芸呀,你上次找我帮忙问咱们幼儿园,我就提醒过你,这个孩子毕竟不是你的,我以为你给联系个幼儿园,就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你还真想为这个非亲非故的孩子牺牲啊?你就不能趁这个机会给他放在奶奶家一年?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蓝芸平静地说:“主任,找您上咱们学校幼儿园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这个孩子我得养。现在孩子广我叫妈,我就得承担母亲的责任。孩子这半年刚刚熟悉了北京的环境,明年就要上小学。他这个时候真的不能离开我。” 系主任觉得自己再说就有干涉人家私生活的意思了。但是他还是从心底为蓝芸可惜,他为她想了最后一个办法:“你看,你父母那能不能帮一年忙呢?” 蓝芸的脸上稍有苦涩,说:“主任,我不瞒您。自从我父母知道了我爱人以前的事,到现在心里还别扭着。这半年了,他们知道孩子在我们家,但是从来不主动提。平常去看他们也是我一个人去,我知道,要想让他们接受这件事还需要时间。我不勉强。我不能要求别人像我一样接受这件事,更何况是我父母。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找他们求助。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我走这一年,我的父母肯定是站出来支持我,帮我带孩子;但是现在不行,我不能向他们提这种要求。我于心不忍。” 系主任只好又叹了口气,说:“那好吧。即然这样,我就在别的老师里再做选拔。不过也没关系,这样的机会基本上年年都会有。等到孩子上了学,我希望你就可以考虑这件事了。” 蓝芸笑笑,说:“谢谢系主任。等我读完了博士,孩子也大些,我会来主动找您争取的。” 离开系主任的办公室,蓝芸准备去食堂吃饭。在食堂和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块宣传栏。这个宣传栏是属于老师的,学校有什么通知、要求,除了在各级会议上传达之外,还会子这里张贴。学生的宣传栏都在他们的宿舍楼下,一般贴的都是各种转让、租房、招聘之类的信息;老师这里贴的就比较严肃,什么该报销医药费啦,住在宿舍楼的教职员工该交物业供暖费啦等等。现在快到年底了,宣传栏上又贴出了附属小学的招生启事。蓝芸每次走到这里都只是用眼睛迅速扫一下,基本上没有什么与自己有关的。但是这次不一样,蓝芸一看见小学招生的启事,赶紧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就抄。 因为现在的大学附小名声在外,师资力量又确实强大,所以学校每年都是不堪重负,一再扩招。去年一年级招了8个班,今年就得招12个,就这还不能满足要求呢。蓝芸在论坛里看到过附小老师发的帖子,说“每年暑假先凿墙”。没到暑假学校都得在现有地盘上想方设法地扩大教室面积,实在没地方扩大了,就得缩减老师办公室的面积。恨不得应该坐10个人的办公室现在都坐了20个人。 以前这些消息都和蓝芸无关,现在蓝芸想不关心都不行。学校招生压力大,但是首先还是要保证自己老师的子弟,但是有一点,现在即使是面对教师子弟,条件也是越来越苛刻。头两年,只要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甚至什么叔叔大爷的,家里有一个人是大学里的教职员工,这家的孩子就能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如今可不行了,听说第三代都不行,只能是现任的大学教师的直系子女。蓝芸对这些要求早有耳闻,但是今天白纸黑字地贴出来了,还真得仔细看看,不然,万一走了眼,可就耽误乐乐了。 蓝芸距离宣传栏还算近,拿着小本一行一行抄。抄一行,蓝芸在心里迅速核实一遍乐乐的标准。北京户口,没问题,已经进来了;出生日期,没问题,符合明年上学的规定;直系子女?蓝芸想想,应该算的;每户只能上一个?蓝芸想,这也没问题,今年可不就上一个吗!可是,还有一条,是“永久性单一名额”。这是什么意思?蓝芸仔细研究了20多分钟,终于搞明白了,原来,如果你家里今年上了一个,可是过了两年你又生了二胎,那两个孩子也只有这一个名额。二胎,对不起,哪怕是符合政策的,本学校也不收! 蓝芸写完这句话,自己就愣在那了。自己可以为乐乐牺牲不去美国,可是,如果蓝芸自己也生了孩子,这孩子的上学问题就是个大问题。一想起当年简宁为帅帅上个幼儿园都焦头烂额的样子,一想起幼儿园也是这个规定,蓝芸的心里哇凉。 严道明回到家,持续了半年之久的小心翼翼已经放松了。他现在回到家已经很自然很自然,那种儿子曝光之初的愧疚感基本上已经消失了。晚上回来,他又恢复了以前的享受:向老婆点个菜,舒舒服服地吃一顿。偶尔早回家是因为蓝芸有晚课,他要去幼儿园接乐乐。即便是这样,蓝芸下午离开的时候也会把饭做好,电饭煲放在保温档,菜都在锅里盖着盖子,爷俩一回家,还是吃现成的。 但是今天晚上回来,严道明走在楼道里就没有闻到摄人心脾的菜香。进了家门,他心里立刻一紧,屋里特别安静,那种消失了半年的紧张感忽然一下子又回来了。他刚要喊“老婆我回来了”,就看见乐乐听见门响跑出来,有点怯怯地看着他,叫他“爸爸”。严道明把招呼声咽了回去,换做小声地问乐乐:“妈妈呢?”乐乐指指他们的卧室,说:“妈妈让我自己看电视。” 严道明有点奇怪,第一个反应是蓝芸生病了。他赶紧换鞋进屋,把手包随手扔在客厅的沙发上,三步两步推门进了卧室。蓝芸正在学校的内部网站上孜孜不倦地查找着什么,她一定要看看,以往的老师们有没有她这样的情况,如果有,是怎么解决的。现在正是小学招生开始的时间,网上讨论的热点也都是关于孩子的。蓝芸认真地看着家长们的帖子,根本没注意到严道明已经进来了。她接乐乐回来,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敏感的乐乐一看见蓝芸脸色凝重,也一言不发,只是小心翼翼地偷看着蓝芸的表情。回到家,蓝芸让乐乐自己看会电视。说妈妈有事要做,你乖乖的,不要吵。乐乐就去看《喜羊羊》了,幸好在幼儿园已经吃了晚饭,乐乐不饿了。 严道明进屋后有点着急地问:“怎么了老婆?不舒服吗?” 蓝芸没有精神准备,不知道严道明进来了,再加上严道明的声音又比正常时高了两度,蓝芸被惊了一下,打了个寒噤。严道明看见了,赶紧用手胡噜老婆的后背,说:“吓一跳是吧!没事吧?” 蓝芸这才回过头来,看着严道明,心里那一惊在这个男人面前瞬间就转化成了气愤,她从来没有那样大声地讨伐严道明:“你干什么?进屋不用打招呼么?知道我在屋里还这么大声?” 严道明被蓝芸的气势汹汹吓到了。结婚好几年,蓝芸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应该说,蓝芸从来没有这样跟任何人说过话。严道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迅速在脑子里寻找了一下可能的原因。自己做了什么?乐乐做了什么?蓝芸在发作了两秒钟之后,也立刻觉察了自己的失态。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说:“对不起。不过你真的吓到我了。” 严道明一边扶着蓝芸的肩膀说“没事”,一边说:“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了?” 蓝芸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觉得自己心烦意乱,她把眼神从严道明的注视下转移,摆头的瞬间瞥见了挂在墙上的表,蓝芸顿时站起来,说:“都6点多了!我还没做饭呢!” 严道明赶紧往下按住蓝芸,说:“算了算了,今天咱们不做了吧。乐乐也不吃,你想吃什么,我去楼下的馆子要几个菜。” 蓝芸又坐回在椅子上,说:“那你随意吧。今天我确实也没胃口。” 晚上严道明看见蓝芸迟迟不肯睡,一直不错眼珠地在网上看帖子。严道明一直等着,等到快11点了,实在等不及了,忍不住问蓝芸:“是有什么事吗?有事就说,别一个人扛着。”蓝芸眼圈有点红,严道明看了更着急;严道明越问,蓝芸越委屈,问到最后严道明都快急了,蓝芸这才说:“我们小学开始报名了,乐乐明年上学,这周就得去报名。” 严道明不明白这件事和蓝芸的情绪有什么关系,说:“啊!好,那咱报啊。” 蓝芸说:“我们附小出规定了,一个教师家里只能上一个孩子,还必须是直系子女。” 严道明有点明白了,他的乐乐好像不能算是蓝芸的“直系”。蓝芸接着说:“我上网查了,一家有两个小孩的,只能上一个,双胞胎除外。如果乐乐上了,那我以后……” 严道明什么都明白了,乐乐的到来不仅剥夺了蓝芸想今年做母亲的权利,还剥夺了今后蓝芸和自己的孩子享受优质教育资源的权利。在这一瞬间,严道明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被前妻弄的就范,是自己的决定把无辜的蓝芸搞的更加无辜。严道明觉得此时是必须要做决定的时候,他想了想,对蓝芸说:“老婆,咱们有两个办法。一是上别的小学,哪怕交点钱也行;而是我把乐乐送回西安,让他在西安上学。西安虽然不比北京,可也是大城市,我不就从西安出来的吗?在西安上中学读大学,也都不错。你觉得这两个办法哪个好?”蓝芸有点吃惊,她没想到严道明能这么说。 严道明继续说:“老婆,这一辈子,我都欠你的了。我知道你善良、爱我,但是这半年你还是让我惊着了。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对乐乐这么好,对我这么宽容,这些不是你故意做出来讨好谁,是你真心实意的。就冲这个,这一辈子我都对你好。我知道,你想要孩子。以前因为我藏着乐乐,一直不敢跟你提这事;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还什么都为我做了,我肯定要让你实现愿望。老婆你相信我,咱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你已经为乐乐牺牲了这么多,现在是乐乐和我应该做点事的时候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其实把乐乐送回去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万一你近期怀孕了,还能让你妈过来照顾照顾你。等咱们有了孩子,我和你爸妈的关系也能缓和一些。我知道,这多半年让你受委屈了,夹在你爸妈和我们之间,是我们对不住你。” 蓝芸看着电脑钱摆着的乐乐的照片,听着严道明的话,眼泪霹雳巴拉地往下掉。 三十九、火车站的求婚 罗阳的妈在赵小柔的全程陪同下完成了一次北京七日游,过的那是相当的愉快。罗阳怀疑老妈已经把让他们俩人领结婚证订婚的企图透露给了赵小柔,但是他没有证实。这种事赵小柔不说,他也不敢问啊。万一自己老妈没说,他给捅出来了,被动。等晚上回家问老妈吧,嘿,老妈竟然也一改咋咋呼呼的老样子,就是坏笑,也不说,还给罗阳上小话儿:“你个小子,也有怕的了。” 罗阳着急地说:“不是。我怕什么。我是怕您跟人家说什么结婚证啊、订婚的,这让我多下不来台啊!” 老妈说:“你胡咧咧个啥!你没胆子说还不兴我说!我就说了,人家姑娘也没咋地。” 罗阳有点急了:“您真去说了?她说什么啦?” 老妈开始坏笑。小时候每次看见老妈这个表情,罗阳心里就打冷战,知道自己肯定是又着了老妈的道儿了。老妈笑着说:“人家姑娘说了,她心里有数,让我甭着急。人家还说了,都是你不想结,还说什么条件不具备吧,结了婚以后不想生孩子吧,生了孩子没人带吧……是不都是你?” 罗阳百口莫辩,什么都是我啊。可他又没法和老妈解释,说多了就漏了。老妈可不管这些,天天美滋滋地享受着赵小柔的贴身地陪,呆了七天以后,老妈主动跟罗阳说:“去给我订票吧!我回沈阳了。定火车票,要那什么动车组,我还没做过呢!” 罗阳巴不得一声,赶紧订票送老妈走人。赵小柔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临走的时候给罗阳老妈带上了不少东西,特别是赵小柔给罗妈买了一件羊绒衫,深得老太太欢心。临走头一天晚上,老太太美滋滋地拿出来给罗阳显摆,说:“你瞧瞧人家,还没过门呢就对我这么好。工作这么多年了,你想着给我买件衣服吗?” 罗阳讨饶地说:“我的妈!您那衣裳还少啊!就说这羊绒衫,您那没个10件也有8件吧!” 老太太不依不饶地说:“我那一堆都没这一件好!你摸摸,人家这羊绒咋那好呢!”罗阳拗不过,伸手去摸了摸,手感果然好,柔软地如同孩子的肌肤。在摸着的一刹那,罗阳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天赵小柔肩膀滑落衣服的样子,那时候如果触碰到了,大概也就是这个感觉吧。 罗阳在这通感,老太太接着说:“儿啊,你说这是啥牌子的?雪莲的?鄂尔多斯的?” 罗阳看了一下标签,jcrew的,就说:“都不是。是美国货,咱们这没的卖。可能是她托人从美国给您买的。” 老太太更美了,说:“我说呢!这东西就是好。儿啊,这到底叫啥,回去我好跟你爸说去。”罗阳笑着说:“我说了您也记不住。您就这么跟我爸说吧,美国总统奥巴马他们家最喜欢这个牌子,行吧!”老太太乐的,嘴都大了。 第二天,赵小柔陪着罗阳,把老太太送上车。安顿好行李,老太太坐在那拉着赵小柔依依不舍。罗阳死说活说把手给拽开了,老太太眼圈还有点红。赵小柔赶紧安慰,又在老太太耳边耳语几句,老太太这才恢复平静,眼巴巴地回沈阳了。 俩人往外走,一路上人多拥挤,罗阳不自觉地拉着赵小柔的手腕,把她半挡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当屏障,给赵小柔开出一条路来。赵小柔刚开始被罗阳拉着,有点不会走路了,人又多,罗阳的时速又不稳,时快时慢、时走时停,赵小柔跟在后面走的是跌跌撞撞。但是赵小柔一改往日风格,一路上居然一句话都没说,一个抱怨都没有,就那么由着罗阳拽着,眼睛盯着地面,跟着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广场的时候,人啊包裹啊都少了,罗阳看见眼前清静了,就放慢了脚步,舒了一口气,手上也松了劲,把赵小柔的手腕放下了。赵小柔收回自己的胳膊,看见手腕上被罗阳攥了4个手指红印,还汗津津的。赵小柔用左后揉着右手,站在了原地。 罗阳回头找赵小柔,看见了自己大手在人家小手上的“创作”,有点紧张,赶紧道歉:“我尽顾着拉着你了,劲大了,把你弄疼了吧?” 赵小柔眉眼中隐含了笑意,可是没有表现出来,她摇摇头,说:“不疼。我……该回家了。”说完,有点迟疑地往外走。罗阳目送她转身,忽然好失落好失落。赵小柔转身转的也不华丽,迟疑和犹豫全写在背影里了。她往前走,慢慢地走;他站在原地发愣,呆呆地看。时间在两个人中间停顿了5秒钟,罗阳忽然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开了,忽然出现了幻听:“你还傻站着干嘛?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罗阳像灵异附体一样激灵了一下,想都没想就大叫:“小柔!” 赵小柔似乎期待这个声音已经很久了,但是她不确定在乱糟糟地站前广场上,这声叫喊是属于她的。她在原地站定了,但是不敢回头,她怕自己自作多情冒领这声不属于她的呼唤。看着她没动,罗阳有点着急了,又喊了一声,而且大步追上来。其实赵小柔只走出了五六步,可是感觉上两个人一度相距很远。赵小柔确定自己结结实实地听到罗阳的呼吸声了,才转过身。她表情淡定,但是眼睛里全是渴望。罗阳只跑了两步,可是心在怦怦跳,连带着呼吸也急促了。他抓起还有他手指印的赵小柔的手腕,喘着粗气说:“小柔,不走了好吗!” 赵小柔在脑子里咀嚼着这句充满歧义的问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罗阳自顾自地表白:“我不想看见你的背影。我就想看你的脸,看你的正面和侧面。我想天天看,每天都看。我们……在一起生活好不好?” 赵小柔怯怯地问:“你这是……求爱吗?” 罗阳顿了一下:“求爱?我想……直接……求婚,行吗?” 赵小柔脸上泛起了潮红,眼睛湿润了,可她还是迟疑:“在这儿?” 罗阳环顾四周,广场上人来人往,各色人等,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地上垃圾一片,周围到处是背着包裹的民工。环境的确太差了。罗阳也觉得事有唐突,但是他不想改变,捡日不如撞日,今天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再去挑日子,不知道又要猴年马月了。罗阳坚定地说:“对就在这。感情的爆发不会挑时间地点吧!我是什么人你比我还清楚,我不会刻意安排,就在这,你接受吗?”说完,罗阳摸索自己的牛仔裤兜,兜里只有一个钱包和一个钥匙环。罗阳出门从来不背包,因为他的全部家当可以随时带在身上。钱包里揣着门卡饭卡银行卡,一个钥匙环上只拴着家里大门一把钥匙。即可。别人的钥匙环都有点装饰,他的就是一个铝圈。他摸索了一下,一把拽出了钥匙圈,不由分说地套在了赵小柔的无名指上。赵小柔被他的动作搞楞了,不知道他这算什么。 罗阳看着赵小柔的纤纤玉指上套着他的家门钥匙,很深情地对她说:“今天我没有戒指,就拿这个代替吧。它虽然不是戒指,可它是我整个家,是我罗阳的所有。我,还有我所有的东西,都在你手上,你现在就告诉我,同意不同意嫁给我?” 赵小柔很感动,感动地泪花直闪,可她还是心有不甘,她这30年里没少向往过被求婚的场面,可想破脑袋也没想过面前的这个人在车站广场这个地方,就着满地垃圾和弥漫的汗味,把一个钥匙圈套在她手上的求婚仪式。她吸着鼻子噙着泪花说:“我要是同意了,你还送我戒指吗?” 罗阳也是,在说出那句话的一刹那,也想好了被拒绝的可能。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赵小柔会问这句。罗阳紧张的心一下放松了,他笑起来,是大笑,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大笑。赵小柔也笑了,一边擦着滚落的泪珠一边笑,两个人就这样笑着拥在了一起。在赵小柔的耳边,罗阳尽量压低声音说:“傻妞!我家里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了,我的存款我的信用卡,你想要什么自己买呗!” 赵小柔娇嗔:“我不!该你送的,一个也不能少!” 罗阳把赵小柔拥紧:“不少不少!咱们现在就去,我就是把房子卖了也得给你卖个戒指。咱买个几克拉的,买最大的!” 赵小柔一脸柔情,享受地把脸贴在罗阳的腮边,说:“我不要!我就要一个圈,干干净净的一个圈。我才不管它是金的银的铜的铁的,就是塑料的我也要!” 四十、妈要辞职 简宁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把房子租出去了,每个月3000块钱的租金,虽然听着不少,可是距离回收成本还远着呢。江心挺高兴,说本来咱们没想着挣钱,主要还是为了帅帅嘛。这样多好,又把帅帅的户口、上学问题解决了,又完成了一项投资,这是一石二鸟啊。 可是简宁并不太兴奋。自从忙活了帅帅上幼儿园,又忙活了找房子、买房子、租房子、上户口,一圈下来,简宁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怪圈。自己这么忙活无非就是为了帅帅能上一个比较理想的小学,尽可能地受到良好的教育。买学区房是为了上重点小学,上重点小学是为了打好基础,要想打好基础就得养成好的学习习惯,要想养成好的学习习惯就得盯得紧。可孩子就是孩子,你能指望他自己盯自己吗?简宁前思后想了很多遍,江心在电视台,完全不能指望有时间辅导帅帅学习;自己在电视节目公司,更是没早没晚。现在上幼儿园可以寄宿,没有学习压力,可以多根小朋友玩;以后上学呢?再说自己已经把帅帅的户口迁到学区里了,住在学校隔壁就无论如何也没有上寄宿的道理了,这跟学校也谈不通啊?总不能自己主动解释:“我们是为了户口才买的房,买了也没法住,因为我们钱就这么多,只能买这么小。” 去姥姥家也不现实。别看自己妈对自己都严厉得很,一到隔辈人那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那谁能担起这副重担呢?简宁觉得只有自己。可是守着这个工作,哪还有时间接送孩子、辅导他写作业?简宁打听过了,她选择的那个重点小学,一二年级每天下午三点半就放学了,学校鼓励孩子到校外去学习其他的东西,校园网上,简宁也看了,基本上所有的孩子都在利用这个时间学乐器,学奥数、学英语。简宁不想把帅帅逼得太紧,但是她也不想让帅帅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那样的话,孩子的自尊心会受到很大伤害。简宁就见过自己以前的一个同事,从孩子一生下来就一个主张:快乐。别的孩子三岁就去学轮滑游泳钢琴什么的,他的孩子本着“快乐随性教育法”,什么都不学。上幼儿园了,专挑那什么都不教的,号称“素质教育”的幼儿园。结果,上学了,班里别的孩子都会写自己名字,他们家孩子不会;别的孩子都会20以内加减法,他们家孩子不会;别的孩子会乐器、美术、英语,他们家孩子不会……用他的话说:“上学前都学会了,还上学干嘛?”结果,孩子一天到晚被老师瞧不上,跟同学没有共同语言,情绪越来越差……后来老师干脆找家长:“带你们孩子去看看吧!可能有自闭症!”这同事现在悔的场子都青了。 简宁可不想像他那样,为了显示自己的个性,把孩子给豁出去了。这种错误一旦犯下了,就无法弥补。江心本以为房子搞定了,帅帅户口搞定了,简宁能睡个安稳觉了,可这几天,简宁非但没有睡踏实,反而更加辗转反侧了。江心劝简宁有什么东西别闷在肚子里,跟他说,别让自己睡不着觉。简宁很认真地想了想,对江心说:“老公,我想辞职!” 江心一点没有思想准备,不知道事业干的好好的简宁干嘛要做出这个决定。江心关心地问:“怎么了?是公司里要裁员?还是做的不开心?” 简宁说:“都不是。我是为了帅帅。”简宁把自己的理由一一陈述给江心:上学以后的接送问题,下学后的辅导问题,周末上辅导班的问题……江心有点激动地打断了简宁的话,他说:“老婆,你不能为孩子做这么大的牺牲。他有他自己的人生,我们不能因为爱他对他负责就牺牲自己。咱们小时候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为了要接送孩子辞职的。我不要你这么做!” 简宁清楚江心会阻止她,但是她还是要把自己的理由阐述完。她耐心地说服江心,孩子的成长是需要不断校正的,现在这个社会不比我们小时候,诱惑太多,陷阱太多。她说江心:“咱们一起看《成长的烦恼》你还记得吗?有一集是说本恩上了中学功课不好,被老师看不起。妈妈麦姬就给他办了休学,他们两个人在家学习。妈妈辅导他读书,带他跳简方达的健身操。咱们看了都特别受感动。你当时还说,要是你当年青春期的时候你妈妈也能这样对你该有多好!那不就是妈妈的牺牲吗?可是妈妈的牺牲能换来孩子一生的幸福这不值得吗?我们既然选择了生下孩子,就得尽所能的帮助他。老公,生孩子那年我还小,对养育一个生命完全没有概念。现在我越来越明白,我今天所做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有可能影响他一辈子。我不怕牺牲,对女人来说,生孩子就是牺牲。我不要既做出了牺牲,又没有实现对他的帮助,那样我会自责后悔一辈子。” 江心发现,近年来凡是在对帅帅相关的讨论上,他无一不被简宁说服。上幼儿园、住宿、买房、办户口,但是这一次,他为了简宁要做最大的努力。因为他知道,简宁是属于社会、属于电视这个岗位的。他从心里承认,简宁的业务能力比他强;今天听到简宁要辞职,他由衷地替她可惜。还有一层意思江心想说:“有朝一日你后悔了怎么办?那个时候再去找工作?还是一辈子就在家里做全职妈妈了?”如果那样,江心的日子就不会好过。倒不是担心经济压力大,江心担心的是长期脱离社会以后,简宁会抑郁,会多疑,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但是如果现在问这个,江心觉得自己就太不厚道了。他思来想去对简宁说:“如果你能想好辞职以后做什么,咱们就可以考虑。其实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建议你,不行咱们就换个工作,换一个压力不大的,不用这么长时间的,哪怕收入少些也不要紧。一下子闲了,你会受不了的。” 简宁认真地说:“我想好了。我想在淘宝上开店。” 江心真是被这一连串的“没想到”给打懵了。江心努力劝说简宁放弃这个在他看来很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说:“开店?你卖什么?怎么卖?从来没做过生意,赔了怎么办?当然赔钱还是小事,关键是……关键是咱开个什么店啊?” 简宁说:“就卖衣服啊!你知道吗?咱们这有这么多尾货工厂店,一件衣服才二三十块钱。我常去的那几个地方,还有外贸的尾单,我给你常买的暇步士、里维斯什么的才五六十块钱。你穿着不都挺好吗?我每天送完帅帅去上学,就去拿货,挂在网上卖。卖出去了再拿第二批……反正网上开店店又不要店租又不要导购,成本风险已经很低了。你觉得怎么样?” 江心对网上开店一无所知,对衣服更是没感觉,他实在无法做出判断。但是他人感觉得简宁辞职下海太冒险了,他说:“就算要辞职,也不用现在吧!等到帅帅上学以后咱们再辞也来得及啊!” 简宁笑了笑,说:“老公,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这样吧,我过几天就在网上注册,先把店开了。我先利用业余时间做做。如果不行,我就死心想别的辙,或者就听你的,换一个压力小一些的工作;但是如果业绩可以,那老公,我希望你能同意我这样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心还能说什么。为了能让简宁睡好觉,为了让她能早日撞上南墙,江心只能同意了。 四十一、养别人的孩子 严道明和蓝芸谈完了关于乐乐上学的事情,严道明觉得自己的包袱放下了。他力主把孩子送回西安一段时间,或者干脆就找个别的普通的学校上。附小不远处就还有一所普通小学,虽然名声没有那么大,可也是北京的学校啊,在严道明看来这能差到哪去?好学校也有坏孩子,差学校也有尖子生,这不都是靠自己吗? 可是蓝芸想的就多了。自从她决意把乐乐接到北京来,她就认定,对这个孩子,她要负起一半的责任。这天早上,蓝芸照例把乐乐送到幼儿园,不同的是,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幼儿园外面的便道上,隔着栅栏看着。8:30,老师带着孩子们出来活动,蓝芸看见乐乐活蹦乱跳地和小朋友去滑滑梯,在垫子上玩顶球。和当时刚刚来到北京的样子截然相反。开朗了、快乐了,学会与小朋友沟通了。蓝芸就那么看着,脑子里在仔细想着严道明的话。“把乐乐送回西安”?绝对不可以。这样的话,蓝芸即使生了自己的孩子也会心怀愧疚。她觉得到时候自己会无法和长大以后的乐乐解释,她该怎么说呢?是因为妈妈要生自己的孩子?所以不能把乐乐留在身边?那乐乐的妈妈又是谁?难道不是自己吗? 把乐乐送到别的普通小学?乐乐长大后又要怎么说?为什么乐乐和蓝芸妈妈自己的孩子上的不是同一所学校?而且这种不同还要持续到初中、高中。如果蓝芸有了自己的孩子,从小学到初中都可以不用费力地受到全北京最好的义务教育,可是同在一个家庭里生活的乐乐却不可以。他需要奋斗,或者奋斗了也未必就怎么样。一想到这个,蓝芸心里就隐隐作痛。一个家庭,两种生活,这是蓝芸不愿意看到的。蓝芸觉得,这样做对乐乐不公平,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公平。两个孩子生活在一个环境里,乐乐不快乐,觉得不被重视,势必会对蓝芸自己的孩子有成见甚至是敌意,如果那样,蓝芸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吗?答案一定是否定的。蓝芸越想越觉得不是味,想到最后她甚至要嘲笑自己了,为了莫须有的孩子,自己就要为乐乐做出这种决定命运的选择,这太可笑了。蓝芸甚至想,自己能生出孩子吗?万一自己始终没有孩子,那乐乐的牺牲不是白白付出吗?谁又该为乐乐买单呢? 蓝芸无法做这道选择题。她做不出来。可是时间是不等人的,入学报名通知就在那里贴着,时间一天天临近,蓝芸没办法无视它的存在。她想找人倾诉,找简宁吗?这道选择题简宁怎么帮她做?作为朋友,简宁怎么能劝她放弃自己的孩子?简宁一定会劝她听严道明的,让她把这件事的所有难题都交给严道明去解决。这是蓝芸可以预见到的答案。 回父母家去答案吗?她还记得当时回到家里跟父母说严道明结过婚还有一个儿子的情景。蓝芸的父亲拍案而起,气的浑身哆嗦;母亲先是惊呆了,然后就是抹眼泪。老两口痛骂介绍人,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依着蓝芸父亲的意思,两个人就应该离婚了,可是是蓝芸自己说服了父母还要过下去。老两口疼女儿,而且也清楚这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做父母的心里始终有这个疙瘩。严道明这个女婿虽然后来也上门道歉,诚心诚意地表达自己会一辈子善待蓝芸,但是蓝芸清楚,父母始终没有原谅过他。蓝芸当时只能期待用时间来缓解大家之间的关系。这个时候去问父母,蓝芸也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可是又能去问谁呢? 蓝芸徘徊在乐乐幼儿园铁篱笆外面的小路上,她不停思索,自己给自己提建议,否定,再提,再否定。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汽车在耳边呼啸而过,声音大过了她在内心中自己和自己的对话。就在这个时候,蓝芸的手机响了,是简宁。 简宁有点兴奋地告诉蓝芸:“蓝芸,告诉你一条爆炸新闻。小柔要结婚了!” 蓝芸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问:“她结婚?跟谁呀?” 简宁笑呵呵地说:“你猜得到吗?是罗阳!” 蓝芸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了,说:“真的吗?他们俩?什么时候好的?” 简宁说:“我也说不清楚。罗阳给江心打电话,说赵小柔要嫁给他了。江心告诉我我还不信,刚刚我给小柔打电话,她证实了。还说没想到罗阳这么大嘴巴,她正想着约咱俩出来说呢。” 蓝芸说:“天哪!这两个人太不可思议了。大学吵了四年,针尖对麦芒。现在居然要结婚!我就说罗阳暗恋她,看来是真的!” 简宁说:“我也觉得奇怪。但是想想小柔住院那些日子,罗阳的表现,就觉得也正常。看来罗阳是憋了很久了,估计这两天是爆发了。不过,我现在想想,还觉得两个人真般配呢!” 蓝芸说:“简宁,你说,刀枪不入的赵小柔是怎么被罗阳打动的呢?” 简宁说:“嗐!默默付出呗。你也看见了,罗阳在医院时的样子,每天什么都不说,看而每天都要来。来了就在楼道里坐着,要么就是看着,这就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啊。全在行动里了,小柔又不傻。在这种时候,一个男人不离不弃,把所有的关心都写在行动里,这什么石头也捂热了。” 蓝芸有所触动地说:“是啊,看来付出是有回报的。你说,这算不算罗阳做了牺牲呢?” 简宁说:“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你为严道明算不算做牺牲呢?但是这种牺牲你想过要回报吗?罗阳就想和小柔在一起,只有这样他最舒服,能实现这个就成了。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所做的一切,就不能算牺牲。” 蓝芸沉默了几秒钟,说:“没错,简宁你说的对。小柔什么时候请咱们吃饭呢?” 简宁说:“她说了,晚上给咱们打电话。对了蓝芸,我想在网上开店了,运用你的美术特长给我设计个店面吧!” 蓝芸说:“开店?开什么店?你要经营副业了?” 简宁笑着说:“开个服装店,卖外贸尾货。我想今明两年能把店面做起来,就可以辞职了。” 蓝芸更惊讶了,问:“你干什么?现在干的不好吗?” 简宁说:“我想有更多的时间陪帅帅,后年他上学,我想当全职妈妈。他上学的时间我经营个网上小店,他一回家我就可以陪他。照你说的,我这也算要给儿子牺牲一把吧。不过,有钱难买我愿意。我都跟江心商量了,只要我的店做的有起色,他就同意我辞职!” 蓝芸答应了简宁,会尽快帮她设计一个店的主页。挂了电话,蓝芸仔细想了想,迅速回家拿了帅帅的出生证、户口本,赶到中午饭前就把乐乐接出来,带到了小学报名处。 负责招生的老师仔细看了乐乐的情况,因为乐乐的出生证明不在北京,户口又是刚刚迁进来的,老师就把情况问的分外仔细。蓝芸详细地把乐乐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老师很替蓝芸着想地说:“像您孩子这种情况,我建议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因为您是初婚,按照政策,您是可以再要孩子的。可是咱们这学校现在又是这个土政策,您要不先别着急给孩子报名?要不先上普通小学?” 蓝芸看看乐乐,跟老师说:“您给报上吧。我们都想好了。” 老师说:“那您可得有思想准备。就说这个政策还有可能改变,但是万一它不变,它越来越严,等过几年您的孩子再上咱们学校可就难了。因为我们这父母都是要登记在册的,闹不好到时候您找咱们大学校长批条都不一定管用呢!” 蓝芸笑笑:“您放心吧!我保证到时候不给领导找麻烦!” 四十二、还干不干 江心一上班就收到一个消息,电视台要改制了。本来就是事业单位,还要怎么改?江心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同事们三五成群地在交头接耳。董力看见江心来了,赶紧凑过来低声说:“你知道要制播分离了吗?” 江心没往心里去,他一边擦桌子一边说:“我刚来台那年就说要分离,我都干了十年了,还没分成呢!” 董力回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又跟江心说:“这回是跑不了了。早上局里部里的脑袋们都来了,正抓着台长总编辑开会呢。说是大势所趋,全国一盘棋,都要改。我听说今年年底前方案就要出台,明年元月就分离了。” 江心半信半疑地看着董力,说:“放卫星啊!这能说改就改?几个月就搞定?” 董力冲着主任紧闭的办公室房门努嘴,说:“你看啊!主任这半天了都没出来,我们刚才趴门缝听了一下,一直在打电话。看来是躲不过去了。最重要的,是谁制谁播?大伙现在是人心惶惶啊!” 江心想了一下,说:“那肯定是节目制作部门分出去啊。咱们总编室的分出去干嘛?” 董力咳嗽了一下,说:“我说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全台2000多人,节目部门是大部分,都分出去成公司制?那么多主任怎么办?关系放哪?不可能的。现在就怕领导在那搞平衡,一个部门几个指标,轮到谁谁走。你想想,他们干的出来干不出来?” 江心一下子联想到了抽签当右派,觉得董力所说并非是空穴来风,还真是有可能。如果那样操作的话,也极有可能轮到自己头上。按理,江心是不怕什么改革的,分出去在公司里,换个体制做节目也没什么不可以,凭借那么多年做节目的经验,自己肯定能活的下来,说不准比在体制内死气沉沉的状态还要好。可是关键是简宁要辞职,一个家里两个人都是漂泊状态,还有一个孩子,那样的日子就太没有安全感了。 江心也禁不住开始想办法了。董力看了看江心沉思的样子,又补了一句:“我看咱们办公室里这帮人都筹划着找人呢,你也别闲着。” 江心笑笑,说:“找谁管用?我看连主任们都慌着呢!” 中午饭的时候,江心迫不及待地给简宁打电话,办公室里说话不方便,江心只能把简宁约出来吃饭。两人在餐厅里,江心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简宁。 简宁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也被惊着了。凉菜热菜被一盘子一盘子端上来,可两个人谁都没下筷子。简宁有点紧张地问:“那你怎么办?如果分出去了,是不是就彻底离开台里了?” 江心低头摆弄着筷子,说:“理论是那样。可是也不见得。按照中国这规律,分也分不了那么清楚。你想想中石化、中国移动就知道了。” 简宁说:“但是毕竟不稳定了。而且你那么多年没做节目了,再回去做那么紧张的工作,你还能适应吗?” 江心想了想说:“我,三十多,还能干几年。我想的是你。如果我去公司了,怎么说也叫下海,收入上不知道会怎么样。做节目、卖片子,你比我知道这里面的道儿,一旦效益不好,直接影响的就是咱们的生活水平。我想,如果你再辞职……” 简宁低着头看着盘子里的菜,想了一会,说:“那我就先别辞了。还是维持现状吧。” 江心说:“那你的网店呢?还开不开?” 简宁说:“我再想想。不用着急的。” 江心看了看简宁,两个人的目光一直没有对视。江心说:“老婆,你是不是在公司里干的不开心?” 简宁犹豫了一下,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看着在这个行业里的人越来越年轻,自己越来越落伍。现在很多拼啊抢啊的活儿都不太有劲头干了。而且,帅帅越来越大了,我这半年忽然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老了,是不是生活只能顾一头了。你现在再让我熬夜赶节目、再让我半天之内就出一期节目,我真是怯了。” 江心在饭桌上拉着简宁的手,说:“要是这样的话,你想辞职就辞职吧!我不能让我老婆太辛苦。帅帅出生以来,你确实是太累了。工作紧张,家里还要忙孩子,好多事我又帮不上忙。女人的确应该是忙一头的,如果你不觉得放弃事业是一种可惜的话,我支持你。只要你高兴。” 简宁摇摇头,说:“你说的对。咱俩必须至少有一个人是稳定的。本来我在公司里就不稳妥,幸好公司大,我干的时间也长了。收入也可以。如果你出了电视台,我就必须坚守。咱们都三十多了,禁不起折腾了,也能过那种没有安全感的日子了。” 江心说:“那我就去想想办法呗!天无绝人之路。我想,就是按人头排,也不一定就把我给排出去吧!兴许我们这个部门都能全体保住呢!也未可知!” 简宁笑笑,掰开了一次性筷子,说:“总之一切以你为重。你不动,我就可以蠢蠢欲动;你要动,我就趴在这里,哪也不去了。” 饭后回到办公室,江心迎面撞上了综合科的人,人家看见江心就说:“正好!不用给你打电话了。下午四点开会,都得参加,有事直接找主任请假。” 江心心说:“来的够快的。” 这可能是部门有史以来人员最全的一次会议。有几个人在江心看来甚至有些生疏,都不知道原来他们是和自己一个部门的。董力坐在江心旁边,就能现场解说似的,进来一个人落座,他就在那介绍:“呦,这不是老张吗?他关系在总编室,可人一直在体育干活呢。听说切比赛切的不错,看来这是想回来呀!” 江心顺着董力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正往前面找位子。江心回想了一下,的确是在演播室里见过他,见他的时候的确是在当导播,好像当时正在转一场NBA。江心站在这个人的后面看了好一会姚明打球,似乎还跟他讨论过几句,没想到他的关系在总编室! 董力又开始现场解说:“呦!吴姐也来了嘿!” 江心又看见了一个中年妇女,画着浓妆,头发极短,几乎是在头皮上盖了一张黑纸、电视台里个性打扮的人极多,不过敢这样造型的也少见。这个人江心也见过,而且这么有特点的人,肯定是不容易忘的。江心想起来在食堂见过她,在台门口的花店也见过她,但是始终只知道她叫什么。 董力就跟看懂了江心的心思似的说:“你不认得她?化妆室的吴姐啊!这化妆科一直隶属于播音部,播音部一解散以后,就归属咱们部门了。可是这帮化妆师都有自己固定的化妆对象,都跟着主持人走。人家主持人划归到新闻的,就跟去新闻部了;划到文艺的,就去文艺部了。还是这吴姐贼!关系一直没转走,这会用上了!人家是总编室的人!这比在节目中心风险小多了!” 江心从心底感慨,电视台里真是藏龙卧虎,能算计的人真多啊。 乌泱泱的一大屋子人。主任坐在高达的老板椅里,大伙看上去,他的神情还算放松。说了几句套话之后,主任清清嗓子开始进去正题:“今天早上,台长总编辑和局领导一起召开了一个碰头会。大家都知道,全国广播电视单位实行制播分离是大势所趋!咱们台其实从几年前就开始酝酿这件事。按照咱们台的规划,实现制播分离的时间大概是后年6月。但是今天局领导来通知,必须要加快步伐、放开步子,要求我们明年一月必须分离。 我知道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很突然。我也觉得很突然。但是领导的部署,咱们得执行。从今天下午开始,节目部门就已经行动了,他们要在一周之内拿出方案。咱们总编室不是节目部门,但是现在我接到的通知是也要参加改制。具体的方法我们会在一周之内制定出来。今天跟大伙开碰头会的意思就是要告诉大家,不要紧张,更不要恐慌。无论是‘制’还是‘播’,都是我们熟悉的工作嘛……” 江心知道,今天就是个告知会,不会有任何实质意义。董力听了两耳朵,就开始掏出手机玩游戏了,一边玩一边嘟囔:“全是扯淡!” 会议开了40多分钟,快到收尾的时候,主任又清了清嗓子,说:“总之,我希望在一周之后,如果找到谁谈话,大家都能以平常心来对待。据我所知,即使离开了电视台,也是归在我台全股所属的节目制作公司。收入应该更高、自由度应该更大!是吧!哈!所以我也建议,有几位正在壮年的年轻人、还有在座的很多做节目出身、甚至还在第一线工作的骨干,你们完全可以自我选择。这都是双向的嘛!我随时欢迎大家来找我恳谈!” 最后这几句结束语,让很多人都激灵了一下。首先董力,他赶紧收起手机,神叨叨地问江心:“咱们算不算青壮年?” 江心忍住笑,说:“你肯定算!” 董力愤愤地说:“我靠!凭什么青壮年就不能赖在铁饭碗里?你也算啊!你还属于‘做节目出身’呢!” 江心笑着说:“我没往外择自己呀!” 董力又努嘴。说:“你看看你看看,地下一帮人都开始冒汗了!台里真孙子!” 江心有笑了,说:“你最好把这句话写在大门口,我们所有人会感谢你!” 董力也乐了,说:“算了吧!还是等老子辞职那天再说吧!” 回到家,江心跟简宁说:“我忽然觉得就算没有铁饭碗了,也没那么可怕!”简宁笑着说:“你现在知道了?看我说要辞职的时候,你紧张的那样子!” 江心笑笑,说:“我现在甚至有一点期待!如果跟我谈,我肯定不拒绝!” 四十三、绝对隐私 罗阳开始很认真地和赵小柔商量结婚的事。 本来罗阳也没想到要这么快,但是他发现,两个人确定关系以后,赵小柔还是要每天回到自己家里去。这让罗阳多少有些落寞,他很直接地问赵小柔,能不能干脆搬来和他一起住。赵小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罗阳很奇怪地问为什么。赵小柔说:“不为什么!就是想,结婚以后再住在一起。不然,我紧张。” 罗阳很自然地联想到了赵小柔和张力那段往事,不是嫉妒,是怜惜。他猜测在张力之后,赵小柔的心理一定承受了很多痛苦,自己不仅要抚平她的伤痛,还要帮她重新建立对爱的信心。罗阳说:“那好,咱们结婚吧!” 赵小柔没想到罗阳的决定这么突然和坚决,把自己给吓到了。罗阳看着赵小柔的狐疑,柔声却又严肃地问:“怎么?你不愿意吗?” 赵小柔含混地说:“不是……我没有……只是,太突然了。” 罗阳说:“你不是答应我的求婚了吗?是不是……” 赵小柔赶紧说:“不是。我没有后悔。我只是觉得咱们是不是还需要个过程?我们……这个时候结婚……会不会太突然了?” 罗阳抓住赵小柔的手说:“一点也不。我后悔我说的太晚。我们毕业都有6年了,如果六年前我就说,你现在早就是我老婆了。如果8年前我就说,我现在都当爹了。小柔,我们都不是少男少女了,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我完全可以对这个决定负责。你也可以的。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别怕,我们的生活会很好。我们肯定也会有争吵、也会有摩擦,也会有分歧,但是你记住,我是爱你的,这个承诺是不会变的。你相信我吗?” 赵小柔眼含泪水,努力点点头。 接下来罗阳就开始筹划:什么时候结婚?赵小柔想了想说:“你决定吧!我听你的。”罗阳沉思了一会说:“领证登记可以很快的。你见过我妈了,没问题;我什么时候也去你们家认认亲?” 赵小柔犹豫了一下,说:“还要吗?现在结婚又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罗阳笑了,说:“那也得告知一下啊!养了这么大的闺女,说跟别人走就跟别人走了,父母怎么也得知道啊!不然你爸你妈哪天上法院告我去,说我拐带。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赵小柔抬起头来看着罗阳,眼睛里充满着泪水,说:“你一定要见吗?” 罗阳迟疑着看着小柔,说:“得见吧!” 赵小柔说:“那好。你有个思想准备,明天一早跟我走。” 就为这一句话,罗阳一宿都没怎么睡着。翻来覆去,罗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罗阳赶紧起来梳洗打扮,早早把车停到了赵小柔楼下。罗阳坐在车里,楞了十多分钟才给赵小柔发短信,说自己到了。赵小柔很快回信,说马上下楼。 罗阳在驾驶座上摇开窗户注释着赵小柔的楼门,没几分钟,赵小柔果然出来了。穿的是灰罩衫牛仔裤,天气已经凉了,赵小柔胳膊上还搭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赵小柔看见了罗阳在冲自己招手,就径直走到罗阳的车跟前,拉开车门就上车。落座后简单明了地说:“昌平。走吧!” 罗阳径直开上了八达岭高速,在赵小柔的指引下,罗阳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出口出来的。反正这个地方应该快到延庆了,罗阳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来这个地方,实在有点偏远。 出高速,走柏油路,再走一节土路,路边上除了村庄,突然出现了一个院子。赵小柔说:“到了,挺路边吧!” 罗阳一脸狐疑地把车停在路边,临下车的时候不住地左看右看。赵小柔说:“放心吧,这里很少过大车,不会刮到它的。” 罗阳跟着赵小柔迈进院子。院子是农村场院的结构,似乎有好几个套院。每个院子都是三面房屋,屋子前还有个走廊。走廊里,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晒太阳。罗阳意识到,这里应该是养老院。 赵小柔带着罗阳径直走到最后一个套院。这个院子里弥漫着不太好的味道,而且也没有老人出来晒太阳,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在院子里的铁丝上晾晒着尿布一样的东西。其中一个大姐看见他们两个进来,友好地冲赵小柔一笑,说:“来了?” 赵小柔也点点头,说:“这周还好?” 那位大姐冲其中一间屋子努了努嘴,说:“进去吧!我刚给他洗完头。” 赵小柔下意识地拉了一下罗阳的手,罗阳也下意识地攥紧了赵小柔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牵着手进了屋子。 罗阳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张单人床,床上躺着一个老头。老头闭着眼睛,头发灰白,面色还好,似乎在睡着。赵小柔走进来,熟练地放下包,拿起旁边的毛巾和热水壶就到架子边上,一边烫毛巾一边对罗阳说:“你坐吧。等我一下。” 罗阳看着赵小柔出去接凉水,看着她端着盆进来淘毛巾,看着她熟练地掀开被子给老头擦身体。忙活了一阵子,赵小柔才看着罗阳说:“这是我爸。你见着了。可是他见不到你。十多年了,他一直这样,植物人。” 罗阳惊骇地后退了一步,说:“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弄的?” 赵小柔一边给老头揉着手指,一边说:“我高考完就这样了。” 罗阳说:“是事故吗?还是得了什么病?” 赵小柔说:“都不是!是我妈!你能见我爸,可见不到我妈。她被判了无期,去年减了刑,可是也还有小十年才能出来。你不是直系亲属,没法探视。” 罗阳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抓着赵小柔的胳膊说:“小柔,这是怎么回事?” 赵小柔平静地说:“我高考一结束,我爸就向我妈提出离婚。我妈是那种控制欲和占有欲都特别强的女人。她的生活中心只有我爸。他们结婚20多年,我爸就被束缚了20多年,用他的话说,是从来没有过高潮。他觉得我妈对他的爱是令人窒息的,是他不能承受的,但是因为我的缘故,他一直隐忍着没发作。 我爸是个很好的人,很浪漫,爱生活,但是就是受不了猜忌和控制。可是我妈不懂这些,她只知道我爸长的帅,人又开朗外向,太容易招女人。我爸是中学老师,教高中语文。本来是班主任,可是我妈老师怀疑有女学生向我爸投怀送抱,就生生去学校找校长,想方设法不让我爸带班;后来我爸又是学校语文教研组的负责人,就因为我妈怀疑一个女老师跟我爸有染,就又去闹……我高考那年,两个人几乎到了不说话的地步。我也知道,那个时侯两个人吃不在一起、睡不在一起,但是我天真地想,如果我努力考上好大学,他们也许会缓和的。 后来,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是第一志愿。我爸我妈都很高兴。我爸当时就给我一笔钱,说我可以出去旅游,去海边、去爬山都可以。我兴冲冲地就和几个同学去了,回来就发现,我爸成这样了,我妈被警察带走了。 那些日子我只能住在姑姑家。姑姑说,是我爸有意把我支走的,他向我妈提出离婚。我妈当然不答应,哭了、闹了还打了很多东西,还扬言要去学校揭发我爸。可我爸铁了心要离,说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 姑姑说我妈当时认定我爸是在外边有人了,才会如此绝情。她还跟踪了两天我爸,跟踪出了什么结果她也不说。我就知道,她后来给我爸打电话,说她同意离婚了,让我爸回家来签协议。我爸回来了,我妈做了一桌子饭,说是想最后吃一顿饭。我爸吃了,也喝了酒,然后,就这样了。” 罗阳不知说什么好,他只能问:“你妈妈在饭里……” 赵小柔说:“是在酒里放了安定。等我爸一睡着,她就给我爸打了一针。她是医生,她知道怎么能救人,也知道怎么能杀人。” 罗阳说:“那她现在……” 赵小柔看看一动不动的父亲,说:“她以为自己能杀了我爸,然后再自杀。可是她没有,下剂量的时候,她还是心软了,所以我爸就成了这样。她是去自首的。她说她以为我爸活不成了,她也想陪着我爸一起死。如果她自杀,到了那边我爸还是不会原谅她;如果她是被枪毙的,或许我爸还能接受她。” 罗阳搂住了赵小柔的肩膀,说:“你怎么从来没说过这些?” 赵小柔目光呆滞地说:“我能跟谁说呢?简宁和蓝芸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从来没跟她们提起过。我觉得这是我人生的羞耻,我有这样一个母亲,偏执、狂躁,把自己的爱当作武器,动辄就要和相爱的人同归于尽。 上大学以后,我对于家庭充满了仇恨。我不信任爱情,你不能说我妈不爱我爸,可是这种爱除了折磨别人还能有什么?难道爱就要这样? 我工作以后给我爸找到了这间养老院。我妈进去5年我才去看过她。我是想问她,她后悔不后悔?她说她不。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能被判死刑,因为当我爸不再爱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比死还要难受。” 罗阳柔声说:“也许,你妈妈的精神出现了问题。也许她本身就是偏执人格。她是个例,不代表所有人和所有的爱情。” 赵小柔泪光闪闪地看着罗阳说:“这个道理,是我十年之后才明白的。我用了十年来赶走自己内心的愤怒、仇恨和怀疑,可是就在赶走的那一天,我遇到的人却是张力……” 罗阳把赵小柔紧紧搂在怀里,说:“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有我。” 四十四、幼小结合 蓝芸专门抽了一个周末去听了个讲座,关于“幼小结合”的。在一个多小时的课堂上,蓝芸专心致志地当了一回小学生,记了一大本子笔记。课堂上,来听课的都是孩子即将入学的年轻家长。提起上学,家长们一个一个都是一脑门子官司。 讲课的老师也很年轻,但是据说很有经验,已经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很多年了。老师说,刚上学的孩子遇到的最大挑战,是专注力问题。有些孩子上过幼儿园,在幼儿园受过学前教育,就知道应该如何坐好、站好,如何举手、提问题。但是有些孩子没有经过这方面的训练,从家里那个完全开放自由的环境一下子到了课堂上,是一定坐不住的。 蓝芸听见周边很多人开始窃窃私语。 老师又说,即使是上过幼儿园的孩子,也会不适应,毕竟一堂课45分钟,在幼儿园不可能一坐就是一堂课。 家长们又开始小声议论。蓝芸听见有人嘟囔:“这样还有孩子能上学吗?” 老师也看出了家长的疑虑,卖完了关子开始教方法。第一,要在家里逐步练习孩子的专注力。看书也好、做游戏也好,一定要培养他的持久性,开始可能只能坚持几分钟,然后是十分钟,然后再长、再长…… 老师还建议没有进行兴趣学习的孩子去学习绘画或者钢琴。据说这两样东西都能有效地培养孩子的专注程度,它们都需要一对一的联系,而且练习过程中家长最好不要干预和参与。要让孩子自己完成和老师的交流。 蓝芸想,怪不得那么多孩子都去学钢琴,原来不是为了当朗朗,是为了练习聚精会神。 还有,要培养孩子独立思考的能力,敢于交流、求助的能力,集体社交的能力……蓝芸在小本上记录着,脑子里对乐乐一一对应着……一个下午下来,蓝芸突然觉得有些恐慌,老师所说的这些能力,似乎乐乐都是欠缺的;本子上记的这些,好像都要让乐乐去补补课。 晚上回到家,蓝芸给乐乐洗完澡,看着他渐渐睡去,就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严道明正在看球赛,蓝芸过来把遥控器拿在手里,对严道明说:“你先停一会儿,我得跟你说说乐乐的学前教育。” 严道明眼睛没有舍得离开电视屏幕,只是支应着问:“什么事?” 蓝芸深出了一口气,把电视声音调成了静音。严道明这才转过头来,看见蓝芸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这才笑嘻嘻地问:“怎么了?这么严重?” 蓝芸把自己今天所接触到的内容大概说了说,严道明有点不屑,说:“‘小幼结合’?还怎么结合?现在你给乐乐找的已经是最好的幼儿园了吧?小学咱们也报上名了,那也是最好的小学了吧?还让他做什么?我看这对乐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蓝芸叹口气说:“表面上看当然是好事、可是你想想想,就因为是最好的学校,上学以后的竞争才会最激烈。乐乐的情况你比我清楚,跟咱们生活了小一年,也只有这不到一年的时间接受了一些教育。人家幼儿园老师一直跟我说,乐乐和班里其他的孩子是有差距的。人家从三岁就开始系统学习了,乐乐从起跑线上就落后。 现在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我打听了一下,小学里,除了我们老师的孩子,还有好多全市择优考来的孩子。老师的孩子就不用说了,我们同事有小孩的,哪个不是从小就学这学那。我知道的,什么奥数、钢琴、国际象棋,应有尽有。全市择优考来的,就更可怕了,个个都是小人精。你说,乐乐怎么办?” 严道明也不得不严肃起来。看来上学的问题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原来自己觉得,乐乐能把户口办进北京、蓝芸能接受孩子,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能在北京上学,就比在陕西要好太多了。 没想到蓝芸接受了,而且对乐乐视如己出,而且更大的幸事是蓝芸守着这么好的教育资源。蓝芸牺牲了这么多,把乐乐办进了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小学,本来一切都是超乎想象的好。可是自己唯独没想到,乐乐自身的问题。他能否适应这个“好”环境?他在这个环境里能否生存? 严道明想到这里,不由得说了一句:“小芸,我觉得你的担心有道理。咱们给乐乐的这个环境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咱们还是让乐乐上个普通小学吧?这样压力会不会能小点?” 蓝芸低头想了想,说:“我还是觉得这样对乐乐不公平。再说,就算是普通小学,乐乐就没有问题了吗?我想的是,要不咱们亡羊补牢、临阵磨枪,让乐乐补补课吧?” 严道明诧异地问:“补课?怎么补?” 蓝芸拿出自己的小本,说:“我咨询了一下老师,如果每周上两个晚上的钢琴课,能训练乐乐和老师一对一的学习能力。这个咱们是可以办到的。还有,数学和汉语拼音、识字,这个也是要学习的。我问过幼儿园的老师,这学期,班里已经开始了这方面的训练,汉语拼音可以跟着班上学;数学就要额外下功夫了。老师说,幼儿园里的数学教育主要是让孩子建立‘数’的概念,能认识和写数字,但是加减法、包括一些数学的思维方式是不教授的,这需要咱们给乐乐找个课外学校。” 严道明觉得有点好笑,蓝芸这个计划听上去不像是给一个即将上小学的孩子准备的,倒像是要考研。严道明笑着说:“数学就不用了吧!我一个理工科的硕士,还教不了我儿子学数学?” 蓝芸也笑了,说:“你还真教不了。我相信你能教大学生,可你怎么教一个6岁的孩子呢?你能配合他的思维来讲述方法吗?最简单的,鸡兔同笼的问题,你怎么教?” 严道明想了想,也是,最简单的鸡兔同笼这种问题,自己习惯性地会用方程解;可对乐乐,肯定不适用。严道明忽然说:“还没上学呢,就鸡兔同笼!太夸张了吧!学这个干嘛?” 蓝芸又笑笑,从本子里拿出一张纸给严道明看。严道明拿在手里,看见纸上印着一副卡通画,几个小孩在排队,中间的一个孩子头上写着两个数字,一个7,一个8。下面是问题:小朋友排队,从前面数,小明是第7个,从后面数,小明是第8个,请问队伍里一共有多少个小朋友? 严道明问:“这是什么?” 蓝芸无奈地说:“这是我们附属小学去年一年级招生的考试题。” 严道明夸张地说:“不会吧!这题是考没上学小孩的?” 蓝芸更加无奈地点点头,说:“是啊!我第一次看到,都蒙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人家老师说了,别以为报上名了、是教师子弟就铁定收,如果要是考的太离谱了,那也有淘汰的可能!数学就考这个,和四道二十以内加减法。这道题老师是不负责读题的,需要孩子自己看题自己答。要是练字都认不全,也就不用考了。” 严道明有点生气地说:“我就不信,孩子都能答上来。” 蓝芸给他解释:“人家是有标准的。知道7+8=15的,得一半分;知道7+8=15之后,还要再减去1的,得满分。剩下的四道加减法,是抢答的,老师写在黑板上,谁答得又快有对,就加分。考试的时候三个人一组,老师分别给带进不同的班,不在一起考。” 严道明说:“数学就这么难!语文考什么?” 蓝芸说:“拼音,简单汉字,听说还有看图说话。还会有考官突然问一两个英语单词。” 严道明愤愤不平了:“这要是都会了我们还上学干嘛?” 蓝芸安慰他说:“谁让乐乐是中国孩子呢!在中国受教育就得受这份罪!而且我打听了,即使是普通小学也是要考试的,虽说是义务教育,但是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乐乐叫我妈妈,我就要对孩子负责。咱们经济条件有允许,就紧张几个月,给乐乐多报几个班,先把这入学考试给应付过去,别让孩子从一开始就受打击。” 严道明摇着头说:“我真是不明白不明白!我小时候一天幼儿园都没上过,不也读到硕士了吗!从6岁开始就这么折腾孩子,他这一辈子还有好吗?” 蓝芸只能继续安慰他:“我问过了,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咱们是普通人家,无权无势,但是经济条件上可,就随大溜吧。乐乐以后会明白,咱们做这都是为了他好。如果乐乐是我亲生的,咱们放养,不受这些,或许我心里还能安些;可是乐乐不是,我真怕今后会被乐乐埋怨……” 严道明看得出,蓝芸的眼圈有点发红,只好过来拍拍蓝芸的肩膀,说:“就这样吧,老婆,难为你了。我和乐乐都记在心里了。” 四十五、体制内外 距离既定的约谈时间越来越近,江心表现的反而越来越随意。他对简宁说,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下办公室里的局面。但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倒是很切合实际。每天都有人上演各种戏剧,用自己的表演方式来达到目的。江心看着看着,就觉得好笑了。 董力是江心在部门里走的最近的哥们了。从听到“制播分离”这个消息之初,董力就在提醒江心,要赶紧找关系。江心根本没往心里去,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哪有什么关系!”就置之脑后了。 可是董力可没闲着。跟江心不一样,董力本身就是靠关系进台的。台里大多数人都是搞业务出身,新闻类、艺术类专业居多。董力没怎么向别人说起过自己的专业,因为实在有点不合时宜。他是学水产的。当初高考的时候,董力很有自知之名,对自己了解颇为到位,因此给自己制定的目标就也简单明了——只要有学上即可。 在志愿上踌躇了再三,董力报了一个外地的非省会大学的水产专业。这个专业历来都招不满,甭管是经济高度发达还是金融危机,对这个专业感兴趣的人实在寥寥。董力研究了一下该专业历年来的分数线,又仔细比对了一下自己的模拟成绩,就义无反顾地填报了志愿。 大学四年,董力基本上是晃过来的。学到了什么、学会了什么都不好说,反正恋爱经验积累了不少,学校里师姐师妹、东北的海南的,几乎都认识董力。董力还好踢球,一连四年都是校队的,绝对主力。每次一上场,场边的啦啦队都很壮观。在小地方、冷门学校读书也有好处,就是很容易就能成为视觉中心。董力着实享受了四年“中心”的生活,恋恋不舍地回到北京。 董力成绩一般,可是家境不错。这也是董力能在大学里没有顾忌地谈恋爱的主要原因——经济基础跟的上,谈恋爱才能玩出浪漫玩出花样嘛。 家里前脚给董力安排好了工作,董力后脚才回到了北京。在家里呼朋唤友玩了一个月,董力就来电视台报道了。一起来的都是专业对口的大学生,一说自己的志愿,人家有说文艺部的,有说新闻部的,有说体育部的。董力本来也想去体育部,可是听人家问:“会使对编吗?使用过什么机器拍片子?能独立完成节目编辑吗?” 董力顿时晕菜。来招人的部门里,只有总编室和磁带库不问这些。磁带库嘛,顾名思义,一听就是看库房的,董力也不知道总编室是干什么的,但是要人的领导说想要一个电脑不错的。董力立马有了自信,玩了四年游戏,什么电脑摆不平? 于是,董力就在总编室生根发芽了。平时别人都忙活什么编排啊、宣传啊、节目规划啊,董力就甘心呆在综合科里当个“小网管”。如今,看着大伙都紧紧张张地给自己找铁饭碗,董力也跟着紧张起来。进台这么多年,董力始终没在台里建立什么自己的关系,这点倒是和江心很像。可是董力毕竟是有关系的呀,虽说当年是靠老爸的关系,虽说现在老爸退休了,可也还是说的上话的。 董力这里拐弯抹角地找人,江心却是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简宁做出了不辞职的决定,这让江心踏实了很多。本来当初从节目部门转到总编室,是因为江心对收视考核的极度厌恶;可到了总编室之后,江心又发现,自己还是想做业务、想干活。 每每想起自己在总编室的收获,江心的脑子里就会冒出简宁的样子。干了这么多年,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收获就是简宁。不到总编室,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认识简宁。 董力怂恿江心也活动活动,江心笑而置之。董力掰开揉碎了跟江心讲:“你有做节目的经验,而且还做的不错。肯定会有一批制片人想留在台里,不想去公司;你这会儿不活动,不干等着堵枪眼吗?” 江心一笑:“那我也是烈士啊!” 董力说:“你傻啊!这会儿的最高境界是要活下来,你死的再壮烈也是个死啊!疯了吗!” 江心又一笑:“我就是想找也找不来人。台长?还是总编?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我找谁去?” 董力看了看四下无人,悄声说:“你知道吗!我听说有人为这事都献身了!” 江心笑得更厉害了,说:“这也太夸张了。至于吗?” 董力神叨叨地说:“怎么不至于!你想想,你去干节目了,今天收视好,你就先干着;明天收视差,说把你撤了就把你撤了。以前呢,都是台里员工,没有重大过错,顶多叫调整,这个节目不好了,咱重打鼓另开张没还能干下一个。现在在公司里,节目一下,你的饭碗可也就没了! 这些多不说,就算您能力强、业务精,您的节目是常青树,跟《新闻联播》似的总能高收视,你45岁以后怎么办?如今的规矩你又不是没看见,制片人一到45,从部里到台里全催着你退休。人家也不明说,就是不让你干节目了。在台里,没了节目就养老,去个行政部口,等着安排就完了;在公司里谁让你养老?肯定一脚踢走!到那时候你怎么办?那会儿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啊! 而且你们家媳妇就在节目公司,她干的多辛苦、受累你又不是看不见!怎么着,还想俩人一起不着家?兄弟,我劝你可得三思!我看咱们部头儿还挺看重你的,趁着机会赶紧加把火,别让别人抢了先,那可就被动了!” 江心想了想,说:“嗯!有理。可咱们怎么想办法呀!咱又不是青春美女,想献身也没人要啊!” 董力一本正经地说:“谁说献身的是女的了?” 江心惊骇地下巴都脱臼了:“不是女的还是男的?” 董力又瞄了瞄周围,更低声地说:“可不是男的!我不能告诉你是谁,因为都认识!而且他很男领导、女领导都有一腿,你不行吧!” 正值中午,江心觉得自己一阵阵反胃。他赶紧摆摆手,说:“别说了!我都恶心了。这些谣言都是怎么传出来的?你就传吧!明天追究起来,根就在你这儿!” 董力不屑地说:“你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我就敢跟你打赌,不出三天你就能在别的渠道知道这件事。你就等着吧!” 晚上回到家,江心又跟简宁商量,要不要也去活动活动。简宁想了想,说:“你就那么喜欢现在这个环境吗?我总是觉得你干的并不开心。” 江心也说:“是。我以前觉得做节目压力太大了,主要是那个时侯年轻,不能忍受台里上下用一组愚蠢的数字来作为评定节目的唯一标准。所以一心想改变,想到决策和评价体系内部做一点工作。但是进来了就发现,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我花了小一年的心血做出了新的评价体系,怎么样呢?最后还是‘钱’说了算。一切数字、评价都是需的,只要节目有收入,就是生存的硬道理。 所以,从那次以后,我就开始怀念以前做节目的日子。你说我是不是犯贱?” 简宁看着江心发狠,笑了,说:“谁让咱们想干事呢?谁让你有新闻理想呢?既然想做事情就去做呗。哪有做事情没风险、没挫折的,我倒是支持你去找你们主任谈一谈,跟催就谈想去做节目。他们都挤破头想进来,咱们就出去呗。我支持你!” 江心有点犹豫地说:“可是一去了公司可就忙了。而且,压力会大,或许还有别的风险。包括退休、养老、医疗……” 简宁笑着说:“你们就是在体制内呆惯了,才会这么畏首畏尾的。要是顾虑那么多,我们这些公司的就别活了。还有你们台里招来的临时人员,一年一签合同的,人家不得愁死!” 江心还有点犹豫,说:“就是有点委屈你。本来都想辞职干点自己的事,这样一来,又泡汤了。” 简宁说:“我倒不觉得!你现在倒是稳定,可是我那天想了想,要是真辞职了,初期的经济压力还真是蛮大的。可你要是做节目去了,去公司了,只要干的好,收入应该比现在好很多!咱们干嘛干不好啊!他们想方设法要留在台里的,都是因为业务水平不行!我老公的水平我是知道的,你以前做过的节目在那儿摆着,我觉得没问题!说不定一半年以后你就能轻轻松松地养着我了!我那会儿再开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多好!” 江心想想,也笑着说:“老婆说的对!明天我就找领导谈心去!” 四十六、结婚吧 心里的秘密都说出来了,赵小柔的身心放松了很多。她心里明白,罗阳不会因为自己家里的这些情况而嫌弃她,但是决定带罗阳去看父亲的头一个晚上,赵小柔还是失眠了。她知道,从告诉罗阳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再也没有秘密了。那也就是意味着,自己的心扉已经完全打开,她相信罗阳是可以托付的人,但是她还是怕,怕会吓到罗阳。 但是罗阳的举动让赵小柔出乎意料。罗阳的确是惊骇了,但是他很好地克制了时间,很快就从惊讶中转回了情绪。从养老院回来的路上,罗阳一路都在盘算着一件事:婚礼。 罗阳发现自己原来早已经构思出了婚礼的模样。那似乎是躺在自己心底一个很久很久的梦想。而且,似乎这个婚礼的主角一直就是赵小柔,从上大学到现在,始终没有变过。以前罗阳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因为他始终给那个穿着婚纱的美女打着马赛克,他不肯承认那个女孩到底是谁。罗阳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忆着大学里两个人唇枪舌战的每一个细节,越想越好笑,他知道自己那个时侯,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引起赵小柔的注意。生活的轨迹在兜了一大圈之后,终于回到了原点。现在,两个人终于能坐在一起了。 罗阳有点兴奋地给赵小柔讲自己关于婚礼的构想,赵小柔静静地听着,不忍打断罗阳。罗阳在描述了20多分钟之后问赵小柔:“怎么样?这样办行吗?” 赵小柔第一次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罗阳的脸颊,轻轻地说:“其实,我不想要那么复杂的婚礼。我知道,你想让我当一次最美的新娘。但是,我一直觉得,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只要我们两个人开心就可以了。我们能不能不找那么多人,我也不用拍婚纱照,钻戒也可以不要,我喜欢你把钥匙环戴在我手上那一瞬间的感觉。你说你把整个家都给我了,这是让我最感动的地方。我爱你,想和你结婚,这和请多少人来吃饭、穿什么礼服无关。” 罗阳傻傻地听着这一套理论,有点不知所措了。 赵小柔也很矛盾,终于得出空来和简宁蓝芸碰面。三个人坐在一起,如果赵小柔不语出惊人的话,蓝芸和简宁两个人肯定是温文尔雅的。简宁一个劲夸罗阳靠谱,就是应该再早点向赵小柔捅破这层窗户纸。蓝芸笑着说,赵小柔也够迟钝的,非要全世界都看出来了,她才能明白。 赵小柔也笑了,说:“现在我已经没有秘密了。所有的事情罗阳都知道了,你们说,找这么一个老公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简宁和蓝芸对视了一下,说:“小柔,不管你嫁给谁,依照你的性子,都不可能有秘密。别的男人怎么看待你的秘密,我们不清楚;但是罗阳,他是得知了你的所有之后才鼓起勇气向你求的婚。你想想,这个人怎么样?” 蓝芸也拍着赵小柔的手说:“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但是现在罗阳对你的感情我们看的清清楚楚。” 简宁问:“你是不是对婚姻有点恐惧?” 赵小柔老实地点点头,说:“一个人生活了三十年,突然要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会不会不适应呢?还有,今后的生活理念不同该怎么办?昨天罗阳跟我兴致勃勃地讨论婚礼,我突然觉得有点害怕!我特别怕那种很多人都来的场合,我还要陪着、支应着、倒酒、递烟……我不想那样把自己嫁出去。我想安安静静地结婚。两三好友,几个家人,完全是私密的、安静的仪式。” 简宁说:“小柔,这些细节你可以跟罗阳商量。罗阳之所以现在就忙着规划一个盛大的婚礼,我猜测第一是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和你在一起;第二是因为他不想委屈你。其实,十个男人中有九个都是不喜欢仪式的,多半都是为了老婆才要把婚礼作大。罗阳疼你爱你,所以想给你一个大规模的婚礼,你要理解他。” 蓝芸也说:“什么仪式不重要;有没有仪式也不重要。只要你们相爱,去民政局领个证就可以了。你要多和罗阳沟通,问他,听他说;但是自己也要说,碰撞才能有火花。” 赵小柔担心地问:“会不会碰撞出矛盾?会不会吵架呢?” 简宁和蓝芸都笑了,说:“你们又不是没吵过?上大学的时候吵的还少吗?怎么现在倒害怕起来?” 赵小柔也笑了。 蓝芸对简宁说:“你看他们俩,都是这样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这就是太在乎对方了,谨慎地过了。” 简宁点头,说:“同意!小柔,你们俩相识的时间那么长,罗阳又是那么爱你,你们一定要有信心,别害怕。只要多沟通,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就算吵架也不要紧,天底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有时候,感情就是在吵架中加深的。” 赵小柔急切地问:“那我现在怎么办?我告诉罗阳不想要他说的那样的婚礼,他不会不高兴吧?” 简宁说:“怎么会!罗阳最担心的是怕你不高兴!只要你高兴的,罗阳一定会同意!” 果然,当赵小柔把自己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告诉罗阳的时候,罗阳有些奇怪地问:“小柔,你不想有个盛大的婚礼吗?” 赵小柔摇摇头,说:“我害怕自己要面对很多人,请他们吃饭,给他们倒酒……我真的不喜欢。你看,简宁和蓝芸结婚的时候都是简简单单的,简宁甚至连婚纱都没穿。咱们也不要那些形式上的东西好不好?你能不能跟你爸爸妈妈解释一下,我就想登记之后,咱们两个人庆祝一下就好。结婚本来就是咱们两个人的事情嘛!” 罗阳说:“你不觉得委屈吗?没有一个女人不想穿婚纱的!你真的不想当一次最美的新娘?” 赵小柔犹疑地说:“我想!可是,我又怕那种场合,吃饭、喝酒、抽烟……一堆人自爱我面前,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罗阳想了想,笑笑说:“我了解了!交给我吧!我不能让我的老婆留下遗憾,嫁给我居然连一次婚纱都没穿过。等你老了,对这咱们的儿子女儿说的时候,你一定得骂死我!不想要吃饭,咱们就不吃;不想看见很多人,咱们就不看!没问题!” 罗阳一切听赵小柔的,找了一个两个人都可以上半天班的日子,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回来的路上,赵小柔给简宁和蓝芸发了短信,告诉她们自己结婚了。两个人先后打来电话道喜。罗阳在超市里买了几包巧克力,回到办公室一发,完了。第二天周末,罗阳找了搬家公司,把赵小柔的东西搬进了自己家,两个人一起把房间收拾妥当。赵小柔擦完最后一张椅子、收起最后一件衣服之后,罗阳从背后环绕过来,搂住了小柔,轻声说:“小柔,我终于娶到你了!” 四十七、梦幻 周末,简宁邀请赵小柔出游,说郊区有个地方很好玩,现在天气正好,可以野餐。赵小柔挺高兴,拉着罗阳在超市里买了一堆好吃的,还带了一张大大的塑料布,就出发了。简宁给赵小柔传过来一张路线图,罗阳瞟了一眼,说:“没问题,我认识路。” 两个人出城、上高速、下高速,罗阳一路开的轻车熟路,可是到达的时候还是发现,简宁和蓝芸两家人都已经到了。 下了车,简宁和蓝芸一边一个过来,笑嘻嘻地挽起赵小柔的手。赵小柔奇怪地看着她们俩,说:“干嘛?不认识我?” 简宁说:“作为罗阳的媳妇,我们的确需要再认识一下。” 赵小柔被逗笑了,环顾了一下周围,说:“你们都没带孩子吗?” 蓝芸说:“严道明哄着俩儿子玩呢!你先跟我们来,有礼物送你。” 赵小柔一听见有礼物,顿时兴奋起来。蓝芸拉着她就往里面走,简宁在后面推着,两个人急急忙忙地,赵小柔回头找罗阳,简宁说:“别找了,他丢不了。” 蓝芸把赵小柔带进度假村的一座白房子,赵小柔这才发现,这是好大的一片薰衣草庄园。绿色的草坪,淡紫色的薰衣草,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山坡。山坡的半腰处,有几座白色的房子,如果远看的话,仿佛是在普罗旺斯。 房子里面的感觉也很欧洲,初夏的阳光还不那么强烈,大堂里满是温暖的旭日。蓝芸走在前面,熟练地打开一扇门,这是一个大大的阳光卧室,一张大床在门后闪出来。大床上,平铺着一件雪白的婚纱。 赵小柔看到这一切就楞住了。简宁不由分说地把赵小柔按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蓝芸伸手说:“来,把外套脱了!” 赵小柔问:“这是怎么回事?” 简宁笑着说:“送你礼物嘛!你就乖乖听我们的吧!” 两个人帮着赵小柔换上了曳地婚纱。婚纱是抹胸的,赵小柔纤细的锁骨和臂弯完全裸露在外面,显得愈发修长苗条。简宁把赵小柔的头发散开,拿出几枚卡子把头纱别在了头上。赵小柔的头发蓬蓬的,衬在白色的头纱下面恰到好处。 蓝芸拿出化妆包,简宁帮着给赵小柔扑粉,说:“你看,我们俩连箱子地都贡献出来了。咱们仨都不化妆,好在蓝芸有美术功底,保证能把你画成大美人!” 蓝芸笑笑不说话,细心地给赵小柔扑粉、画唇。赵小柔想开口说话,被简宁捏住了下巴。简宁始终站在赵小柔面前,诚心挡住了赵小柔的视线,蓝芸笑着说:“一会就给你看,放心吧!” 过了半个小时,两个人忙活完了,推着赵小柔站到大穿衣镜前。赵小柔被镜子里的人惊住了,她向往过穿婚纱,但是从来没想过穿上婚纱会是这样一个样子。真的很美很美。蓝芸的妆画的也恰到好处,淡粉色的唇,淡蓝色的眼影,薄薄一层红色晕染在腮边。赵小柔很明确地看得出,镜子里的美女就是自己。 简宁看了看表,说:“臭美的差不多了,该出去了。” 蓝芸说:“你等一下,我先去看看。” 蓝芸出去又回来,把门打开,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挽着赵小柔的胳膊,帅帅和乐乐跑过来,乐乐递给赵小柔一束薰衣草扎成的花束。蓝芸问乐乐:“小柔阿姨漂亮吗?”乐乐点头说:“漂亮!阿姨真漂亮!” 简宁拉过帅帅,说儿子:“你们该干嘛了?” 帅帅赶紧和乐乐一起,拽起了赵小柔的婚纱。两个人小男孩都穿着白衬衫,小心翼翼地揪着婚纱的角儿,蓝芸和简宁都给逗乐了。 赵小柔宛如在梦里,她不听地问:“你们怎么准备的?你们怎么准备的?” 简宁笑着,蓝芸也笑着。突然,赵小柔不问了,她走出大堂,跳进她眼睛的是一条玫瑰花瓣铺成的小路。赵小柔顿时惊呆了。小路只有二三十米长,但是红色的玫瑰花瓣均匀地洒在草坪上,路的那一头,是罗阳。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正在注释着自己的新娘。 赵小柔觉得自己的泪水就要涌出来了,她站在玫瑰花瓣的这一头迟疑不前。简宁轻轻推了她一下,说:“快过去啊!罗阳在等你呢!” 蓝芸在她耳边说:“这条路,只能你自己走了。婚纱是我们送你的礼物,其他都是罗阳的安排!快去吧!看他,有多爱你啊!” 赵小柔噙着泪水,慢慢地慢慢地,好像走了很久。她几乎不忍踩过那些玫瑰花瓣,但是轻轻走上去,又是那么地舒服是幸福。她来到罗阳身边,罗阳伸手挽过她,深情地看着她,轻轻地问:“小柔,这样一个婚礼,你喜欢吗?没有餐桌,没有敬酒,只有你最熟悉的人,只有你我。你喜欢吗?” 赵小柔哽咽地说:“喜欢!我爱你,老公!我太喜欢了!” 罗阳第一次听到赵小柔说“老公”和“我爱你”。他激动地把赵小柔一把搂在怀里,冲着小路那一边注释着他们的两队夫妇喊:“小柔她爱我!我们结婚啦!” 简宁和江心,蓝芸和严道明,看着他们,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罗阳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拿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对赵小柔说:“你说过你不会喜欢形式!可我还是要把戒指套在你手上。这样我才能确定,你是我的人了!” 赵小柔娇嗔:“一周年我就是你的人了!” 简宁和蓝芸跑过来,赵小柔从罗阳怀里看着她们,说:“简宁,蓝芸,真的感谢你们!我太感谢了!” 蓝芸的眼泪也在眼睛里打转,简宁擦着泪水说:“你谢我们干什么?这都是罗阳准备的。我们说,婚纱的样式得听我们的,其他的东西都是罗阳自己准备的。你看看,你嫁了一个多能干的老公!” 赵小柔抬头看着罗阳。罗阳说:“我一定要给你一个你最喜欢的婚礼!” 黄昏时分,简宁和蓝芸两家人告辞散去,赵小柔和罗阳牵着手,来到自己的房间。罗阳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赵小柔把婚纱换下来,平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用手抚摸。罗阳看着赵小柔跪在地毯上,用自己的脸贴着婚纱,心里涌起一股怜惜。他过来抱起赵小柔说:“它是你的,永远是你的,它只是你的!” 赵小柔问:“是你给我买的吗?” 罗阳说:“是!我告诉简宁和蓝芸,让她们保密。我请她们帮忙挑,我们去最好的婚纱定做店买的。你喜欢是吗!” 赵小柔泪光盈盈地说:“我从来不知道我这么喜欢!我以为我不喜欢,现在我知道了,和自己相爱的人走上红地毯,穿上这样一件婚纱是多么幸福的事!” 罗阳也在地毯上席地而坐,抱着赵小柔看着夕阳,说:“这件婚纱我们一直留着,等咱们女儿结婚的时候,让她再穿,还有孙女、重孙女……” 赵小柔破涕为笑:“哪有那么多孙女!要是男孩怎么办?” 罗阳笑着说:“那就给儿媳妇!不过,我还是喜欢女儿,生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儿,我就美死了。以后走到哪,都有一个小美女陪着,我得多帅啊!” 赵小柔忽然看着罗阳,很认真地说:“罗阳,你真的不嫌弃我?我有那样两个父母,我还有过去……” 罗阳吻了一下赵小柔的额头,说:“有些事,不是你的错;有些事,你是受害者。我只是想,如果我能早点鼓起勇气说‘我爱你’,你一定能少受一些伤害。可是我不敢,那个时侯,我在你面前一点自信都没有,生怕你会拒绝我。你会不会?” 赵小柔想了想说:“应该会。但是这和你无关。在你跟我说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要嫁人。我害怕自己的婚姻也和我父母一样,我害怕我的家庭也是个悲剧。我一直说服自己不要家庭,甚至不要爱情。但是我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我做不到游戏人生,我渴望爱情,渴望真正的家庭生活。但是我的命不好,走了很多弯路。罗阳,我一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遇到了你,可是我居然有那么多年都没有发觉……” 赵小柔说不下去了,因为罗阳用自己的嘴唇堵上了小柔的嘴唇。 四十八、天要下雨,娘要见儿 星期一一大早,严道明就发现前妻在MSN上给他留了言,说有事要回北京,想看看孩子。严道明看见留言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故意没理。下午回家,MSN上前妻又在找他,他还不理。晚上,电话打过来了。 严道明皱着眉头,看着电话在桌子上又蹦又闪,就是不去接。蓝芸走进客厅里,听着手机声一波又一波,问严道明:“怎么不接电话啊?” 严道明说:“我是乐乐他妈!早上就给我留言了,说要回北京,想看乐乐。我没理她!” 蓝芸想了想,过来把电话拿起来递给严道明,说:“接吧!当妈的想看看孩子,无可厚非。” 严道明说:“我担心她又折腾出别的事来。” 蓝芸说:“那你这么躲着她也不是事,法律上也不允许啊。她要是真想闹事,上法院告你说你不让她见孩子,那不是麻烦更大吗?你接吧,问问行程,相看就让她看吧。这是她的权利。” 严道明摇摇头,接过手机,蓝芸懂事地离开了。站在门外,蓝芸又忍不住地想听,好在严道明没想刻意隐瞒什么,接电话的声音并没有压的多低。蓝芸听见他说:“我看见了。一直开会,没顾上。你什么时候回来?见面可以,但是不能把乐乐带到陕西……对,不行……他马上就要上学了,周末有课……不行,不能去他姥姥家,没有时间……对。那你回北京再打电话吧。” 严道明出来找蓝芸,说:“她这周五就到北京。没说回来办什么事,就说要回来。说想见见乐乐,还想带他回趟陕西,我给否了。跟她商量的结果,就是周末让他们见一面。到时候怎么交接再说。” 蓝芸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贯的理智告诉自己,要接受这件事;但是心理上又别扭。她忽然有点恐惧,有点要失去乐乐的担心。严道明心里也觉得别扭,但是又觉得蓝芸的决定是对的,不管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妈妈要来看孩子,是天经地义的、是不会有错的。严道明走过来安慰蓝芸:“我会安排好。我知道,这件事委屈你了,我也挺感谢你,这么豁达。小芸你放心,乐乐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么时间没见了,我倒是担心乐乐还认不认她。” 到了约定的日子,蓝芸坐立不安。实在无法派遣,蓝芸就去赵小柔家里了。随手在商场里买了几件家居装饰品,蓝芸说是给赵小柔来暖新居。罗阳不在,赵小柔看出蓝芸有点心神不宁,眼神常常发呆,赵小柔说一句什么,蓝芸还要反应一下,才能答话。这和平常判若两人。 赵小柔关心地问:“蓝芸,你是不是不舒服?” 蓝芸摇摇头,说:“没有,就是有点心神不宁。” 赵小柔问:“怎么了?家里有事?” 蓝芸说:“没事。就是乐乐的妈今天要来看乐乐,我有点不踏实。” 赵小柔的暴脾气又上来了,说:“你说什么!那个女人还有脸回来呐!你脾气真好,要是我,打死也不让她见孩子!” 蓝芸微微叹口气说:“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孩子的妈!哪能不让见呢!我就是有点担心,不知道她会对乐乐说什么!” 赵小柔说:“严道明不在吗?你们俩应该有一个人陪着的,可不能让她由着性子乱来。到时候跟乐乐说一堆你的坏话,那怎么办?你想想,你在乐乐身上花了多少心血?牺牲这么大,现在好不容易孩子也跟你处的融洽了,到时候再让她给搅和了!” 蓝芸笑笑,安慰自己说:“应该不会。她这么做没理由!” 赵小柔坐在蓝芸对面,说:“蓝芸,我得提醒你,如今这世道,损人不利己的人多了。你得当心!” 正说着,蓝芸的电话响了,是严道明打来的。电话那头火烧火燎地说:“小芸,她把乐乐带走了!我到处找不到他们!” 蓝芸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脸色大变。 赵小柔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抢过电话,问:“是严道明吗?怎么啦?蓝芸在我这呢!” 严道明条理不清地说:“她说带乐乐去动物园,我就跟着。走到海洋馆她让我去买票,我排队的时候他们还在,拿着票出来人就没了。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打到宾馆去,也没人接。” 赵小柔说:“你确定吗?要不再找找?她离开之前说过什么没有?” 严道明说:“哎呀!她看见乐乐就哭了,乐乐跟她生的狠,也不叫她。说来海洋馆看动物,才跟她说了几句话。我听见她问乐乐想想跟她去法国玩,乐乐说不想。我走进了,她就不说了。她不会……不会把乐乐带走吧!” 赵小柔看看蓝芸眼泪都下来了,赶紧对电话里说:“你知道她住哪个饭店吗?你在动物园里再找找,我和蓝芸现在就去饭店。” 赵小柔挂了电话过来拉蓝芸,说:“先别着急了,咱们先去找找看,可能是自己吓自己呢!” 蓝芸醒过神来,三步两步就往外跑,电梯里,蓝芸拉着赵小柔哭诉:“我真不应该同意她来看孩子!我……” 赵小柔安慰蓝芸:“这怎么是你的错呢!真是没见过这么狼心狗肺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蓝芸,你放那个心,孩子不会有事!我就不相信,一个没有护照的孩子,她能给带出国去!” 听了赵小柔这句话,蓝芸的心稍稍定了点。 两个人按照严道明提供的饭店地址,找到前台一问,发现人家退房了。蓝芸顿时眼前就黑了。赵小柔赶紧给严道明打电话,严道明在那边也是一筹莫展。广播里给播了寻人启示,根本没有人理。严道明急的火烧火燎地,人家还去给查了监控录像,看着好像是有这样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公园。 严道明心急如焚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公园管理处劝他报警,这才给严道明提了醒。警察来了,一听说是前妻把孩子带走了,前妻还是从国外回来的,顿时也觉得棘手。警察给严道明做了笔录之后,建议严道明通过大使馆解决问题,看看有没有可能联系到他前妻。 严道明又心急火燎地赶到大使馆。大使馆的人说,如果孩子没有护照肯定不能带出国去,是不是还在北京呢? 一句话提醒了严道明,该不是把孩子带回陕西了吧! 赵小柔问清楚了情况,只好给简宁、罗阳打电话,两家人赶紧都赶过来。简宁听赵小柔说了前因后果,赶紧对罗阳和江心说:“你们俩赶紧,一个去机场,一个去火车站,看看能不能查到最近的去陕西的飞机火车,看看有没有他们。” 两个人赶紧去了。 简宁对赵小柔说:“咱们先把蓝芸带回家去,在家里等消息吧。” 蓝芸说:“我不能!要出去找乐乐!” 赵小柔对蓝芸说:“蓝芸,你冷静一下!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咱们只能等消息。回家吧,我们陪你!” 严道明又打来电话,说是已经跟乐乐的姥姥家通了电话,那边说根本不知道乐乐他妈回来了。赵小柔忍不住说:“她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啊!她傻啊!” 简宁说:“现在是病急乱投医,没准能问出点线索呢。” 蓝芸被赵小柔和简宁拉回家去了。严道明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最后只得又回到动物园门口,傻呆呆地看着周围过往的人群,希望能在里面发现乐乐的身影。 蓝芸在家里也无法坐下来,赵小柔陪着她在小区里、幼儿园门口不听地徘徊。简宁留在蓝芸家里,翻电话本,找了好几个公安系统的朋友,咨询怎么办。最后,有人建议简宁走司法程序。如果孩子离开了24小时还没有消息,就可以走司法程序了。 晚上,蓝芸、严道明和江心罗阳都疲惫地回来了。没有任何线索,几个人在茫茫人海中游荡了一天,毫无收获。简宁把自己咨询的结果说了,罗阳想了想,也说:“蓝芸,你们有没有认识的律师,简宁说的对,走司法程序吧。趁着他们现在还没离开中国,得抓紧!” 一句话提醒了蓝芸,她跑进卧室拿着自己的电话本出来对严道明说:“咱们给律师打电话吧!给咱们办理抚养手续变更的律师,他说过的,有事情可以再找他!” 严道明叹口气,说:“也只好这样了。可是我担心,律师也找不到他们啊!” 赵小柔忍不住说:“找不到至少能从法律上想想办法。你已经报警了,大使馆也登记了,我就不相信她能把孩子给变没了!一旦她出现了,就得有人治她!” 简宁拉拉赵小柔,示意她别太激动。大伙都看着蓝芸,刚一天功夫,人都快脱像了。简宁这才想起来,大家从中午到现在都还没吃饭。江心说:“我去买点东西,大家随便吃两口吧。” 严道明打起精神说:“还是我去吧!为我们家这点事,把大伙都闹得不安生。真是……” 江心拍拍他肩膀,说:“走吧,一起去。” 简宁和赵小柔等到夜里了,才纷纷离去。蓝芸说什么也睡不着,自己呆呆地坐在乐乐的小床上,一个劲地流眼泪。严道明看见蓝芸这样,心都快碎了。他在心里骂了自己成千上万遍。他来拉蓝芸,蓝芸不动。他求蓝芸,生气就发作出来,难过就哭出来,别这样憋着。蓝芸顿时泪如涌泉,她哭着说:“她怎么能这样做!” 严道明的眼泪也禁不住流下来,他看着蓝芸的样子,竟然比知道他有前妻、有儿子的时候还要难过。严道明知道了,现在乐乐就是蓝芸心上的肉,乐乐他妈这样做,无异于朝着蓝芸的心头剜了一刀。 四十九、撕心裂肺 简宁和江心疲惫地回到家里。简宁在洗手间里洗洗涮涮,江心靠在瓷砖上对简宁说:“本来想告诉你的,一折腾到这么晚。” 简宁嘴里含着牙刷,回头看江心。江心说:“我跟我们头谈过了,我说了我想去做节目,把我这位置给别人吧。” 简宁含糊着问:“他怎么说?” 江心笑了,说:“我觉得他惊住了。他肯定以为听错了,要不就是以为我是外星人。反正反应了半天才醒过味来,还一个劲问我是不是想好了,是不是跟你商量过了。” 简宁吐出牙膏,也笑了,说:“后来呢?他同意了吗?” 江心得意地说:“他说了,他一直认为我比较适合做做节目,但是为了长远打算,他又觉得把我留在总编室是对我好。所以呢,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放心地推荐我去前线了。老婆!我又要去干活了!现在我才知道,放下,就是一瞬间的事。只有放下了,才知道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简宁故意说:“那体制啊、铁饭碗啊,都不是问题了?” 江心笑着说:“不是!只要我们家庭幸福,咱俩稳定,我干什么都不怕!” 简宁笑着说:“贫嘴!” 江心反其道而行之,要去制作公司、自我剥离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刚上班,董力就过来神秘兮兮地问江心:“你是不是得到什么小道消息了?” 江心笑着说:“我所有小道消息的来源都是你!你说我得到什么消息了?” 董力一屁股坐在江心的桌子上,说:“那你疯了吗?人家都往台里挤,你往外面钻?你怎么想的?” 江心说:“没怎么想。就是觉得刚三十多就耗在这儿,本来是想干业务的,最后一辈子就这么耗过去了。不甘心!” 董力谆谆教诲:“你孩子还小,老人又老,好不容易端个铁饭碗你还要砸了它,你跟你媳妇商量了吗?” 江心说:“我就是跟媳妇商量了,才这么决定的。最后还是简宁给我下的决心呢。挺好,知我者,媳妇也!” 董力无语,转身走了。 当天,江心在台里接受了无数目光的洗礼。有惊诧的,有佩服的,有不解的,还有的干脆很暧昧,不知道包含了什么意思。江心也不管,觉得自己工作了这么多年,好像第一天得到周围的尊敬,还挺高兴的。 中午,简宁给江心打电话,说:“外地电视台出事了,你听说了吗?” 江心还沉浸在自己的怡然自得里,说:“没有啊!什么事?” 简宁压低声音说:“外地台也在实行直播分离的改革,听说昨天吉州台有人跳楼了。” 江心说:“就因为分出去了?” 简宁说:“是啊!你们那里还平静吧?没什么影响?” 江心说:“连董力都没提这事,看来是没什么影响。管他呢!只要一改革就会出状况,什么事都出过。反正我不会跳楼!” 简宁笑着说:“你多强大啊!不过,我估计出了这件事其他台的步子可能就不会这么快了,毕竟保稳定是大事!” 江心说:“随他!对了,蓝芸情况怎么样?” 简宁说:“还是没消息。公安局已经立案了,正在找。我没敢给蓝芸打电话,是问的严道明。我一会下班先去看看蓝芸,从昨天到现在,听说一口水都没喝。严道明说蓝芸嘴上都起泡了。” 江心说:“去吧。给带点粥过去,这是什么事啊!” 江心前脚放下电话,董力后脚就凑过来,说:“听说了吗?重大新闻!” 江心看着董力,笑着问:“吉州台有人跳楼!” 董力惊讶地说:“嘿!你居然知道!知道不告诉我!” 江心指指电话,说:“我老婆刚告诉我的。你还有什么补充?” 董力摇摇头,说:“那还能有什么补充?人都死了,听说留了一封遗书,死都不去制作公司。这老兄也真是,真够想不开的。” 江心说:“是啊,要是认识我,能跟他谈谈心就好了。”董力说:“这倒是提醒咱们某些老同志了,要是找到谁和谁谈,这回可是有榜样了。你逼我,我就死给你看!把刀架脖子上,看你还谈不谈!” 江心说:“我看行!要是找到你你就这么办啊!别含糊!” 董力笑着走了。简宁又给江心打电话,说:“刚才严道明给我打电话,说乐乐回来了!我赶过去看看,严道明怕他前妻又有什么企图,你等我电话,需要就赶紧过来!” 江心赶紧说:“没问题,你赶紧去吧!” 简宁气喘吁吁地跑到蓝芸家,门开着,简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赵小柔跑出来,拉着简宁把门关上,就往里走。客厅里,蓝芸坐着,乐乐窝在蓝芸怀里,严道明和另外一个女人面对面站着。赵小柔悄悄说:“我也刚到!蓝芸给我打的电话,说乐乐回来了,我就赶紧来了。那就是严道明前妻。” 严道明根本没意识到简宁来了,他满腔怒火冲着前妻就发作了:“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要把孩子带到哪去?你知道我们这一宿是怎么过来的吗?” 简宁看见蓝芸死死抱着乐乐,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睛还肿着。乐乐也是一脸倦容。简宁拉了赵小柔一下,两个人走过去把蓝芸扶起来去卧室,简宁还拉着乐乐。赵小柔说:“蓝芸,咱们进屋。让乐乐睡会吧,你看孩子困的。” 蓝芸顺从地跟着连个人进了卧室。严道明对前妻接着说:“我已经报警了。你走吧,我现在就打电话跟警察说明情况,但是我告诉你,你再也别想见孩子!就算你告我我也认了!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你管过一天吗?你利用我,把我当留城找工作的踏板:你还利用孩子!你现在如愿以偿了、你出国了,你嫁给法国人了!你还想干嘛?你别再打孩子的主意!我警告你,孩子现在只认一个妈妈,是我妻子,不是你!” 简宁拉着蓝芸躺下了,乐乐也躺下了,只是还是躺在蓝芸的臂弯里。赵小柔在屋里支着耳朵听着,她听见了女人的哭泣声,听见女人在辩解:“一开始我没想把乐乐带走!可是乐乐根本不叫我。我就是想,我们能单独呆几天,也许他就会想起我来。我又怕你不同意……” 严道明大声说:“算了吧你!你急着回酒店退房干嘛?不就是怕我找来吗?” 女的说:“在出租车上,乐乐一直在哭。他又哭又闹,出租车司机问我,他是你儿子吗?我就受不了了,我立刻就想把他带走!道明!他就是我的儿子呀!他怎么能不叫我呢! 可是,这一宿他都在闹。我以为他哭累了就会睡,可是他根本就没有。他说什么也不肯跟我睡,他说要给妈妈打电话,我说我就是你的妈妈,他说不是,他还说他妈妈叫蓝芸……道明,我的心都碎了。你知道吗?我生不了孩子了。这次回来我就是来看病,法国的医生说我不能生育,我是来北京找中医的。我的老公特别想要孩子,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赵小柔听到这,“呸”了一下,说:“这种人,就不配生孩子!” 简宁问蓝芸:“一宿没睡吧?乐乐回来了,赶紧休息会吧。我们在这,她不敢怎么样的。” 蓝芸拉着简宁的手说:“我从来没觉得这么无助过!真的谢谢你们。” 赵小柔说:“说这些干嘛!我有难的时候你们不是也陪着我吗?睡会吧,严道明一会就能把她打发走!她要是敢耍赖,还有我们俩呢!” 蓝芸坐起来,说:“下午她把乐乐带回来,我都不敢相信!乐乐一见我就哭了,趴在我怀里就不出来。我真想狠狠打她几巴掌,可是我根本就抬不了手。我对自己说,孩子平安回来就好,其他都重要。可是她一直在求,求我们把抚养权再让给她。我心都乱了。” 简宁听了就出去了。严道明眼睛红着,愤怒加上失眠,说到情绪激动处,几乎语无伦次了。简宁拉了一下严道明,对女的说:“你跟我来。” 女人跟着简宁来到卧室门口,看见一张大床上蓝芸和乐乐相拥躺在一起。乐乐的小手紧紧围绕着蓝芸的脖子。 简宁把门关上,对女人说:“你都看见了。你觉得你能把孩子带走吗?昨天晚上孩子是怎么过来的,你应该比我们清楚。孩子从一出生,就是跟着爷爷奶奶;然后是姥姥姥爷,现在他终于有家了,终于能和别的小朋友一样,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了。乐乐是孩子,生活对他来说的确是可以改变的,但是他现在认定的爸爸妈妈是改变不了的。 你可以强行把他带到法国去。可是你知道吗,乐乐叫‘妈妈’的那个女人,为了乐乐,已经决定不要自己的孩子;为了乐乐,她四处求人,让孩子上了北京最好的幼儿园。再过几个月,乐乐就要去最好的小学上学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妈妈。 你生了他,可是你没有尽到一丝一毫做母亲的责任;这个女人并没有生他,可是却承担着抚养他的义务。生养生养,只生不养,连禽兽不会这么干。 你有你的悲剧,但是你也有你的解决办法。你不要因为自己没有孩子了,现在你又需要孩子了,就想起乐乐;如果有一天,你的法国丈夫不喜欢孩子了,或者你自己又能生了,那个时侯怎么办?你再把乐乐踢回来吗? 人可以无情,但是不能无耻。你这么做,不仅伤害乐乐,还触犯法律。我们不想把事情搞大,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这个家庭。他们的平静生活得来不易,而你,非要充当一颗原子弹吗?” 五十、我想干活 别人都是在忐忑中等着制播分离,江心是在兴奋中等待。中间,江心居然还问过一次领导,领导说,节目频道现在很多制片人都想往办公室——所谓二线转,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先关注一下。 江心对现有节目没什么兴趣,对去哪个频道也无所谓。反正去了也得重打鼓另开张,也得干自己的。江心就关心,能不能去;去了能不能做节目。 后来领导给江心透了口风,说是基本上确定了,可以去节目组了。但是要等到直播分离的相关变动都落听以后——毕竟主任们还得变呢,你着什么急!江心对自己说:“稍安勿躁”,就等着消息吧。 大家都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平常这个季节,都是领导们热衷出国的时候,如今倒好,没人敢动,生怕出去一圈再回来就物是人非了。江心的事主任还挺上心,之所以一直犹疑着倒不是舍不得这个人才,而是江心这么一大度,空出的这个位置可是千金难买。自从露出了制播分离的风声,多少节目部门的人跑过来给总编室递过秋波啊。上门来亲自求主任的就有十几个。说起来,这十几个人要么是当年的老部下,要么就是家里有些背景,还有的拐弯抹角地和主任沾亲。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给谁不给谁呢? 主任每天盘算着排列组合的游戏,算计了好几天,终于陶腾出一个人选。这个人目前是一档节目的制片人,这个节目也还说的过去,他自己本身能力也不错。但是用人家的话说,有家有口了,谁还禁得起体制的折腾?干脆啥也不想,找个地方呆着算了,什么工作不是革命工作啊!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人能不能顺利出来。一说制播分离,那只有分出去的份,想进来可是难上加难。主任盘算着亲自去找一趟节目部门的领导,拿江心把他换出来,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江心毕竟是做节目出身,在节目部门、总编室都还留下了好口碑,要不是江心主动提出来,主任往外派遣的名单里还真没有他——哪个部门不得把能干活的留下,把不能干活的弄走啊! 这么一来一去,江心的事情就慢了下来。调动这种事,不仅要你情我愿,还要对机会。主任深得要领,于是就给江心放口风,说某某中心争想要人,你先去探探? 江心很大方地就去了。说起来,台里大部分领导都个和自己相识,又不是拉关系走后门,更不是骗财骗色,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江心不仅大大方方去了,还大大方方找到该节目部门领导,问这里有没有人想走,自己想来做节目。 节目中心的领导的反应和总编室主任的一样,一开始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就开始神秘兮兮地问江心,是不是又得到了什么消息。江心哭笑不得地说,哪有什么消息,就是自己想干节目。在电视台干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做节目、在一线最适合自己。 江心非常诚恳地说了自己对于节目的理解和热爱,节目中心领导听江心讲述了二十分钟之后,才终于确定,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是有新闻理想的,是真的想干活。不由得也有几分敬意。然后领导开始大倒苦水,说中心要是多几个像江心这样的就好了,也不至于更听到风声就作鸟兽散,谁也没心思做节目了。 江心也陪着领导听难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这么出去了,宾主进行了友好的谈话,最后主任也拍板:“只要你那边签完字,随时都可以来上班!有四五个节目可以选择,就是一样,每个栏目组都军心不稳,你得做好思想准备!” 江心高高兴兴地把结果转达了,第二天,江心就到节目组报道了。董力问江心要不要搞个告别晚宴什么的,江心说:“又不是见不着了!不就换个部门吗?大不了以后我们这儿叫公司,你们那儿还是电视台。” 江心意气风发地开始做节目。换包装、改版、重新定位……新官上任,江心没打算踢出二踢脚来,可是江心必须把自己的理念带到节目里。实干了几年,又搞了几年研发,江心发现自己对电视节目的认识完全不同了。他对简宁说:“这次回来再做节目,觉得视点、出发点都不一样了,而且我现在真的不那么纠结收视率了,这个东西的实质已经被我看透了。我就想高高兴兴地工作。” 简宁笑着说:“这样就对了!做一档自己喜欢的节目,那才是属于自己的作品。” 就在江心的第一期节目粉墨登场的时候,台里又开大会了。虽说不是全体会,但是还是要通过主任传达到个人:制播分离暂时叫停了。 之前一直在纠结于此的人们顿时有点发懵!但是很快,就有人欢笑有人愁了。笑的是那些之前一直在折腾、但是又没折腾出去的人;愁的是那些已经折腾出去或者折腾了一半的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董力第一个跳到江心面前:“兄弟!你真够鸡贼的!” 江心不解地问:“我怎么鸡贼了?” 董力说:“你小子一定是提前得到消息了。你真行啊,趁乱就到了节目部门了,还是干节目挣的多啊!时间还自由,还不用坐班!” 江心哭笑不得地说:“我就是想干节目,跟改制不改制无关!这次不改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改了!” 董力说:“你这么说,我都不信!你知道老方吧!就是你来了这儿,他从这儿又去了咱们那儿那个?” 江心说:“知道!原来也是这个中心的制片人。” 董力说:“那孙子悔的肠子都青了。说放着自在的节目不做,上当了来这个地方,天天朝九晚五坐班,还没事干,都给憋死了。” 江心说:“上礼拜还哭着喊着要稳定呢!这不就是稳定的生活吗!” 董力说:“你真的没听着什么消息?真的没有?” 江心右手举起,说:“我对你敬爱的林志玲小姐发誓,我没有!我就是想到一线来干活,我就是做不住了。行吗?” 董力说:“行行行!我信!可你知道为什么说的这么热闹的制播分离一下子就叫停了吗?” 江心说:“我不知道。不过也是,为什么呀?” 董力又一屁股坐在江心的桌子上,说:“吉州台那哥们真是大公无私啊!牺牲了他一个,救了千万人!他这一跳楼,据说他们家丢下了孤儿寡母,媳妇还年轻,孩子刚两岁,上面老爸瘫痪老妈刚走。人家家里不干了。听说人家媳妇抱着孩子在当地广电局门口又哭又闹,还带着孝,影响是十分不好! 当地请示上边,上边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还是得一步一步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得摸着石头过河……这不!此事叫停!没了!” 江心笑着说:“听你说的这么热闹,你旁听了政治局会议吧?” 董力不屑地说:“就是这么回事!你爱信不信!你现在上网看看,咱们圈里网上尽是悼念这位大爷的帖子,说的都巨感动、巨情深,都是由衷地感谢啊。听说吉州台正在发起捐款,纯民间的,要抚恤一下烈士家属呢!” 江心摇摇头,说:“都封烈士了?是够隆重的!” 董力叹口气说:“还是你好啊!瞅准机会,就跑了。要不,想挪个地方多难啊!兄弟我这么想动都走不了,你看你,真是眼贼!” 江心一本正经地说:“当初谁说我疯了的?你就看见贼吃肉看不见贼挨打。等我累的跟孙子的时候,你又该笑话我了。我是不坐班了,有收视压着我轻省的了吗?” 董力想想,也是,说:“那你干嘛?咱们那儿虽说没劲,可确实也没事啊!你真想干节目?” 江心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干活儿!” 五十一、严重焦虑 严道明的前妻已经回国一个月了,严道明发现蓝芸的状态竟然还没有恢复过来。 先是要搬家。蓝芸在惴惴不安中过了几周,然后就跟严道明商量能不能搬家。严道明很奇怪蓝芸的这个想法,但是蓝芸明确表示只有换个地方,才能让严道明的前妻再也找不到他们。 严道明安慰蓝芸,说自己已经把她的MSN、电话全都删了,这个人已经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蓝芸不放心地说:“那只是证明你不想找她了;可她想找你的时候还是能找到你,还是能找到乐乐。” 严道明劝蓝芸,现在住的地方距离蓝芸上班、乐乐上学都是最近的;搬到别处去,蓝芸和乐乐都会很不方便。蓝芸自己琢磨了两天,终于放弃了搬家的念头。 刚消停几天,蓝芸又张罗着给严道明换手机号码。严道明不解地说:“这个号码知道的人太多了,换了会很麻烦。” 蓝芸坚持说:“就是因为知道的人太多了所以才要换!趁这个机会正好过滤一下,看看哪些人可以不再接触了,就不用告诉他们新号码了。”严道明又好说歹说把蓝芸给劝回去了。 之后严道明发现事情没有完。蓝芸每天对待乐乐都很紧张。现在乐乐快上学了,每天从幼儿园回来,本来是有固定时间和小朋友一起在花园里玩的。自从出了这件事,蓝芸每天都要不错眼珠地盯着乐乐,陪着他去玩。这样以来,做饭吃饭的时间都无限制错后了,乐乐经常是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进门就喊饿,蓝芸再手忙脚乱地做饭。 本来很有规律的生活突然被打乱了,而且这种“乱”直接带来的就是蓝芸的精神紧张。严道明发现蓝芸的笑容越来越少,眉头紧锁的时候越来越多。而且,从前的豁达和好脾气正在从蓝芸身上消失,乐乐或者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能触动蓝芸,甚至会激怒她。 严道明开始紧张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周末的晚上,乐乐又是从外面跑回来,蓝芸气喘吁吁地跟着,进门之后又是赶紧做饭。结果,电饭煲慌乱之中没有按下去,就在“保温档”上干耗了半个小时。严道明回到家里,打开电饭煲,发现盛出来的是一碗夹生饭,乐乐不乐意了,说:“妈妈做饭没煮熟。” 严道明想制止乐乐,但是童言无忌,话已经说出来了。严道明看见蓝芸脸色顿时变了,眼泪夺眶而出,跑出了厨房。 严道明赶紧追出来,说:“不要紧的,乐乐知道什么。我下去买点主食,别急别急!” 蓝芸哭着抱怨:“我以后不做饭了!不做了!” 严道明看着乐乐也从厨房里出来,不解地看着他们,只好对乐乐说:“乐乐!快来对妈妈说,你不是故意的,让妈妈别伤心了。” 乐乐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走过来拉了蓝芸的手。蓝芸的情绪稍微止住了一些,但是当天,只有乐乐一个人吃了饭。 第二天,严道明邀请了简宁和帅帅,带着蓝芸和乐乐一起去公园玩。两个小男孩商量着要去做飞天转椅,严道明去买票,蓝芸紧张地对简宁说:“很危险吧!他们不行,还是别坐了。去坐旋转木马吧!” 简宁笑着说蓝芸:“小男孩怎么会喜欢旋转木马?你看,还有更小的孩子在玩呢!不要紧的,我老带帅帅来,每次都玩,你别太紧张。” 蓝芸还是不放心地跑到栏杆处去看,悠起来的转椅时而上升而是下降,两个小男孩在上面高兴的咯咯直笑。简宁看着他们也笑,蓝芸的手心却在出汗。 严道明悄悄对简宁说了几句蓝芸的请款,简宁很惊讶,对严道明说:“她老这样子不行啊!精神会崩溃的。你得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不然会生病的。” 严道明说:“看心理医生?她回去吗?再说她就是紧张,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现啊!” 简宁看着蓝芸紧张的样子,说:“现在表现出来的是紧张,实际上是焦虑。我们一个同事就是这种情况,遇到什么事情都焦虑。开始我们都没当回事,可是后来我们就发现,他去买肯德基、发现需要排队都焦虑的不行。而且到后来就是易怒、情绪不守控制。你必须得去咨询医生,蓝芸一定是在那件事上受了刺激,你得尽快帮她恢复,不然她的生活、你的生活就会一团糟!” 正说着,简宁看见蓝芸正着急地叫乐乐回来。原来,是乐乐拉着帅帅往碰碰车那里跑,两个孩子距离的蓝芸有些远了。简宁和严道明赶紧跑过去,拉住两个孩子,简宁对乐乐说:“不能跑那么远,妈妈会着急的。” 蓝芸过来冲着乐乐发脾气,说:“乐乐!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带着帅帅乱跑,摔倒了怎么办?跑丢了怎么办?这么多人,有人把你带走怎么办?” 简宁看见乐乐的眼圈发红,孩子就要哭出来了,就把蓝芸拉到一边,说:“蓝芸,你冷静一下。没事的。孩子就是跑了几步,咱们都看着呢,又没跑出咱们视线,你别那么紧张。老这样你的神经受不了,孩子也受不了,你控制一下、控制一下。” 蓝芸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简宁,眼神可怜巴巴的。 简宁说:“对,做个深呼吸,再做。好,蓝芸,下周有时间我陪你去看看心理门诊吧,我有个朋友是心理医生,让她帮你疏导一下。” 蓝芸摇摇头,说:“我没事。” 简宁说:“你现在是没事,这么发展下去,以后就会有事。听我的,我经常也去见见心理医生,因为都是朋友,去了也不是看病,就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有什么难受的觉得过不去,到那去说一说。他们的思维方式跟咱们不一样,说完了,他们能给提供另外一个看问题的视角。帅帅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可纠结了,好多事都想不明白,有一段时间老跟江心吵。后来去了两次,慢慢慢慢就好了,主要就是说出去,别存在心里,别把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咱们就是个女人,女人就不应该背负那么多东西。” 蓝芸犹犹豫豫的。简宁笑着说:“咱们先去我那朋友那,然后咱俩再去做个SPA。我不知道你,反正我是很久都没做过美容了,我是真想舒服一下,陪我去吧。” 蓝芸犹犹豫豫地跟着简宁到了一家心理诊所。蓝芸不想来,可是这段时间她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情绪时不时会失控,弄得家里总是紧张兮兮的。严道明说话小心翼翼,乐乐也不敢说不敢动。蓝芸心里着急,自己并不想弄成这样。可是越着急就越上火,越上火就越控制不住情绪。蓝芸被自己搞的焦头烂额。 在诊所里,蓝芸看见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留着齐耳短发,画着淡妆。头发是微微烫过的,一点波浪伏在额头处,眼睛不大,但是眼神很温婉。她的笑容也很亲切,不是那种为了客情而生挤出来的,让蓝芸觉得很放松、很真实。 简宁教她徐姐,很熟络的样子。徐姐也跟简宁放松地拉家常,蓝芸不插话,就那么听着。简宁说自己现在压力挺大,孩子越来越大了,不知道应该怎样教育,是粗放的,还是精养?单位的工作也是越来越看不到头,江心现在又去做节目了,自己要承担更多的家务事,有时候也觉得很烦,没人能帮自己一把…… 简宁絮絮叨叨地说,蓝芸看着徐姐只是偶尔插一两句话,等到简宁说完了,她才开口:“简宁,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自我。孩子固然重要,你要考虑最适合他的教育方式,但是有一点你要始终铭记,就是他有他的人生,你有你的。工作也好、孩子也好,都是你人生的一部分,你首先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才能让孩子过得好。” 简宁听着,点点头,又看了看蓝芸。徐姐对蓝芸说:“简宁把你的情况跟我说了一下,蓝芸,你现在心里有什么委屈、有什么烦躁,都可以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你看简宁,没过俩月就来找我倒一次垃圾,你看,她心态多好。” 简宁笑着说:“你就在这倒。徐姐很职业的,不会把你的隐私当八卦。我出去坐会,你什么时候说完了,再出来找我。” 过了四十分钟,蓝芸才从诊室里出来。简宁迎上去,徐姐跟在后面微微笑着向简宁点点头。蓝芸还在用纸巾轻擦着眼角。简宁轻轻问徐姐:“可以了?怎么样?” 徐姐看着蓝芸说:“现在好点吗?蓝芸,下次再觉得委屈的时候,一定要对自己说,蓝芸,你真的不容易,你真的很伟大!想哭就哭出来,别强忍着。咱们都是女人,女人就是感情动物,太理性了就不是女人了。 你的这种状态很正常,不是心理疾病,就是需要宣泄。你以后可以和简宁一样,觉得一段时间压力大了,就来找我。另外,蓝芸简宁,我给你们俩一个共同的建议,就是对自己好一点。 我不是说孩子老公不重要,是现在你们两个人都把太多的关注给了他们。家里有儿子,应该是两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才对,家庭中应该是以女人为中心的。你们要懂得示弱,不要在家里大包大揽。很多事情不是女人应该承担的,你揽在自己身上,家人不会感激你,反而会觉得有压力。要相信你们的丈夫和儿子,相信他们能撑起家庭,能把你照顾好。给了别人充分的信任,就等于鼓励了他们的责任感和自信心。” 简宁看着蓝芸,说:“看来咱俩都不合格,得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当女人。” 蓝芸的眼泪刚刚擦干,笑笑说:“有时候真的对自己很不满意,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简宁看了一下表,说:“走!咱们做SPA去。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给自己减压。” 五十二、怀孕之后,生育之前 婚后三个月,赵小柔发现自己怀孕了。发现的过程很搞笑,赵小柔的生理周期一向不准,提前错后、甚至“休假”都是有可能的。赵小柔一向啦忽惯了。上一次宫外孕就是不明所以,这一回月经没来也没在意。 中午在出版社吃饭,平常根本不吃馅儿的赵小柔突然间想吃馅饼。二两一个的白菜猪肉馅饼一下子买了三个,还买了一盘子西蓝花、一盘子酱牛肉,外加一碗小米粥。同办公室的男生们从没见过赵小柔有如此好的食欲,开玩笑地说是不是要增肥。赵小柔也笑着说,老公老嫌自己瘦,就是得多吃点。 转眼间,赵小柔的午饭就风卷残云。赵小柔看着别人边吃边聊,摸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怎么还没吃饱啊?” 坐在旁边的一个大姐看着小柔,低声说:“小柔,你不是怀孕了吧?” 赵小柔笑嘻嘻地说:“不可能!刚结婚就能怀上,那我真是中奖了。” 大姐笑着说:“傻丫头!这跟结婚时间长短没关系!要是赶上寸劲啊,一次就能怀上。你还是去查查吧,没准真是呢。” 赵小柔有点上心了,问:“您怎么看出就是呢?” 大姐说:“你犯困吗?想吃东西不想?是不是老饿?” 赵小柔回忆了一下,的确这几天罗阳老说自己睡不醒,早上还得让罗阳催着才能起床。吃东西好像也是,关键是这段时间自己吃了一堆平常根本想不起来吃的东西。居然有一次,闻着街边的烤白薯都香的要紧,可是罗阳非拉着她不让买,说不卫生,弄得自己好像还跟罗阳怄气了。 赵小柔点点头,说:“是,这段时间是挺好吃懒做的。不过我来月经之钱前也这样啊。” 大姐又问:“那你这月来了吗?” 赵小柔掐指一算,说:“没来呢!不过我一向不准,说不来就不来,还经常错后个十几天的。” 大姐说:“那你更得看看了。要是真怀上了,小柔,大姐多句嘴,可一定得要!你想想,你生理周期不准,这个要是不要,以后想怀都难了。咱们女人还是得有孩子才算完整。” 赵小柔笑着说:“我没说不要。我就是觉得我有那么好命吗?” 还真让大姐给说着了。吃完饭,大姐陪着赵小柔去药房买了试纸,赵小柔忐忑不安看着验孕棒上的横道道,两根红线!赵小柔心里狂跳了一顿,可转念又想:两道是什么意思? 赵小柔在厕所里又慌慌张张看使用说明,确定“两道”是阳性,就拿着验孕棒一溜烟跑出来,冲进办公室就给罗阳打电话:“老公老公,我怀孕了!” 赵小柔旁若无人的声音大如洪钟,格子间里所有脑袋都抬起来。预言准确的大姐第一个跑过来,抓着赵小柔的手说:“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 赵小柔冲她一个劲点头,脖子上还夹着罗阳的电话。罗阳在那边都结巴了:“什……什么……你确定?” 赵小柔兴奋地说:“是两道!我确定!” 罗阳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赵小柔“喂喂”了半天,才听见罗阳哽咽的声音,说:“老婆你真棒!我爱你!” 赵小柔笑靥如花看着办公室的每一个人,大声说:“我要当妈妈啦!” 接下来,赵小柔就给简宁打电话报告好消息。简宁指导她:“拿纸拿笔我说你记。” 赵小柔稀里糊涂地问:“记什么?” 简宁笑着说:“你以为你怀上了到时候孩子就能自己出来是吗?我告诉你,后面一大堆事得操办呢。你就记吧!” 赵小柔听话地做好准备,简宁说:“第一,你要先去医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怀孕,是否一切正常。如果没有问题,并且打算要这个孩子,你就要去你们单位的计划生育主管那里申请生育指标。” 赵小柔说:“什么?我生孩子还得要指标?我又不是二胎,又不是私生子!” 简宁说:“对呀!你怎么证明你这不是二胎不是私生子啊!你就得去要指标,你放心,你要就会给你;但是如果你不要,私自生了,到时候你就不能办户口,没有合法的出生证明,你的孩子就真成私生子了。” 赵小柔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写。 简宁接着说:“第二步,你要确定一家你最方便的、条件好的医院,作为给你接生的医院。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到这家医院定期做体检。建议你固定一名医生,他会告诉你多长时间来一次,每次来都做哪方面的检查。建议你第一次去的时候要早,要空腹,因为会抽很多血,做N项检查,你要是吃了饭去的,就还得再跑一次。” 赵小柔听的头都大了。 简宁继续滔滔不绝:“第三,你要给你的户口所在地的社区医院打电话,拿着你的准生证到那里建立生育档案。” 赵小柔抗议说:“我现在住的地方离我户口所在地八丈远,我到那建什么档案?” 简宁好脾气地说:“建这个档案是必须的,今后宝宝生出来,会有社区医生定时来做保健。会指导你怎么护理婴儿,还会对你有一些帮助。而且,孩子出生三年之内要打很多预防针,都要在你建档的社区医院打。你没有这个档案,孩子就不能做这些防疫措施。” 赵小柔快暴躁了,说:“我花钱去别的医院打不行吗?” 简宁一笑:“别的医院没有。防疫保健只在社区医院,你去三甲二甲,人家没这个职能。” 赵小柔投降了,说:“那好吧。可是距离好远。我能不能把档案建在我现在住的地方的社区医院啊!” 简宁说:“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如果你要建在这里,就必须把你的户口也迁过来。你现在的户口所在地在哪?” 赵小柔说:“东城啊!” 简宁说:“那你绝对不能迁户口。你和罗阳住在朝阳区,以后孩子的户口一定要跟你落在东城。东城的小学、中学都远远强于朝阳,你要是把这个资源丢了,等孩子上学的时候你就哭去吧!” 赵小柔嘟囔着:“我就不信有这么大区别!” 简宁笑着说:“这个我不跟你辩论,到时候你自己会明白的。我说到哪儿了?” 赵小柔说:“社区医院,建档案。” 简宁说:“对!这些都弄完了,你就可以遵照遗嘱定期去医院检查了。要时刻关注孩子的情况,绝对不能喝酒,要远离二手烟,电脑要少碰,不能再像你以前那样彻夜上网。一定要保证睡眠,要少食多餐,办公室里常备一些零食。从现在开始,每天都要喝牛奶、晒太阳,保证孩子别缺钙。” 赵小柔说:“你怀孕的时候也这么麻烦吗?” 简宁说:“我怀帅帅的时候还不到26,你老人家已经过30了,你跟我当年比!回头跟罗阳说,一定要保证你的营养均衡、保持好心情。暴躁的孕妇生出的孩子往往性格都有缺陷,你的暴脾气要收敛了。” 赵小柔把笔一扔:“我不生了!” 说归说,当晚赵小柔回到家里,发现门口多了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一个完整的菜谱。从周一到周日,早中晚三顿都不重样。 星期一、早餐:全麦面包 三片 牛奶300毫升 煮鸡蛋一个 麦片粥一碗;中午:红烧带鱼、米饭、西蓝花、木耳牛柳;晚饭:椒盐花卷、紫米粥、香酥鸭、蔬菜沙拉 …… 赵小柔诧异地看着,黑板的最上面还有标题“赵小柔怀孕的幸福生活”。罗阳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对赵小柔说:“老婆!你回来了,洗洗手等着,马上开饭。别进厨房啊!有油烟!” 赵小柔喜滋滋地给简宁发短信:“我收回关于‘不生’的话!怀孕真好!” 五十三、生 医院里,罗阳不停地在楼道里走溜。蓝芸和简宁坐在外面的长凳上,看着表,简宁说:“应该快了。” 罗阳说:“她都疼成那样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蓝芸问:“是错后了是吧?” 罗阳挠着脑袋说:“都错后一个星期了。上周来检查的时候我就问大夫,干脆住院得了,想个辙给弄出来不就完了吗?大夫说床位紧张,说一切正常就不要干预,还是要顺产。你看看,这拖的……” 简宁安慰罗阳:“生孩子哪有那么准的?和预产期有误差是很正常的。你别着急,今天肯定能生。” 罗阳说:“你不知道,今天本来是做检查的,结果一查说是孩子胎心音不太好。把我给吓坏了。我们哥们的老婆生孩子,临到生了说是脐带绕颈,这不吓死人吗。慌了慌张地给剖出来了,听说这罪受大了。” 蓝芸说:“小柔不会的。你们不是每周都来检查吗?不会有事。” 罗阳接着说:“早上一说胎心音不对劲,我就说,不行就剖吧!大夫来了一句,说什么‘还是自然生产好。’这不是让人着急吗?” 简宁说:“大夫说的没错。剖腹产生出来的孩子没经过产道的自然挤压,以后在发育过程中会有很多问题。再说,肚子上挨一刀对小柔也不好,生完了以后可痛苦了,刀口要疼很长时间。洗澡、下地都不行。还是顺其自然吧。” 罗阳抱怨说:“催产针都打上了,也不自然了吧!你没见呢,刚开始还不让我进去,就把小柔一个人扔在观察室里,小柔打了催产素以后据说是疼的死去活来,喊我我在楼道里听不见,喊大夫大夫也听不见,最后给我打手机。我冲进去的时候,小柔疼的都迷糊了,把自己胳膊上咬的都是血印子。” 简宁拍拍罗阳,说:“没事了没事了,这不是马上就要生了吗?” 罗阳絮絮叨叨地说:“我要是知道生孩子有那么疼,我就不让她生了。” 蓝芸笑着说:“这事你可做不了主。你不能剥夺女人当母亲的权利,这是名副其实的痛并快乐着。” 江心也过来了,简宁来得急,什么都没带,一听见罗阳慌里慌张地打电话就跑过来了。到了医院以后嘱咐江心,中午给大家带点饭过来,再给买个汤,要是中午生了,赵小柔只能喝点汤。 江心提着保温壶,拎着一大袋子饭盒,让罗阳先吃点东西。罗阳哪里吃得下,还絮絮叨叨地个江心说:“简宁生孩子的时候也这么长时间吗?怎么这女人快生的时候这么沉啊?刚才小柔疼的受不了,大夫让我帮忙给她驾到产房去,我根本弄不动她,一下床就跪地上了,我架都架不起来。” 江心笑着说:“都得疼一下。我当时也是懵的,不过简宁的父母当时都在,一看在家里疼了,就赶紧往医院送,也是折腾了一天才生下来。” 罗阳看着简宁和蓝芸,由衷地说:“当女人真挺不容易的。” 简宁笑着说:“所以就得好好待你老婆。我跟你说罗阳,女人生完孩子以后,一般都会有一段时间是相对抑郁的,有的产后抑郁还会持续好几年。你一定得照顾好小柔,月子里的女人爱发脾气,你委屈点,多顺着点她,别让她不高兴。” 罗阳一个劲点头,“好好好、是是是”地答应着。 蓝芸问:“月子怎么办?谁照顾小柔?” 罗阳说:“我妈明天就到。我妈我爸全来了,我们听了简宁的,提前定好了一个月嫂,一出院就上岗。之前已经接触过了,人还不错。幸亏有简宁,这一步一步提着,要不我们非得手忙脚乱不可。” 正说着,手术室门开了,一个医生出来问:“谁是赵小柔家属?” 罗阳几乎是蹦过去的,问:“我是我是!大夫生了吗?” 大夫看了他一眼,说:“大夫没生!你是赵小柔爱人?现在孩子胎位不正,产妇的状态也不太好,我们建议破腹产手术。你要是同意,就在这上面签个字。” 罗阳一下子就傻了,抓着大夫就问:“什么叫状态不好?我老婆怎么了?” 大夫看着罗阳说:“你别紧张,就是宫缩时间比较长了,你爱人的体力有点不支。所以我们建议尽快手术。” 简宁和蓝芸都过来拉着罗阳,江心也说:“罗阳,听大夫的,赶紧签字吧!” 罗阳根本来不及看那张表格上写了什么内容,别无选择的颤颤巍巍地在表格上签了字。大夫拿了签字就往里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了问了一句:“如果有意外,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罗阳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江心赶紧拽着他。大夫在原地等着,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罗阳咆哮起来,一蹦三尺高:“什么大人孩子!我都要我都要!” 简宁赶紧跑上前去问大夫:“有这么危险吗?” 大夫说:“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嘛!总要问一句。我们当然会尽力。” 江心对罗阳小声说:“没事的没事的,大夫就喜欢故弄玄虚吓唬人。你别自乱阵脚。你赶紧表态,赶紧让他进去做手术!” 罗阳几乎瘫倒,说:“大人!我要我老婆!她不能有事!” 简宁蓝芸江心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不会有事的!” 五十四、结局 早上的第一抹阳光照进楼道的时候,赵小柔被推出了产房。麻药劲还没有过去,但是意识是清醒的。赵小柔还记的整整一宿的宫缩,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感一辈子都无法忘却。她从胸口以下还是没有感觉的,胳膊动一下也很吃力。但是她能够转头。在推出病房的一刹那,她费力地转着头,寻找着自己的爱人和孩子。 阳光里,她眯起眼睛看见了简宁和蓝芸,她们在对她笑。然后是江心,给她道喜。最后,她看见了罗阳。他在流泪,他的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用白色襁褓包裹着的婴儿。 这就是自己孕育出来的生命吗?赵小柔有些迷糊。在那一刻,她的脑子里闪现出来的是自己人生中的很多节点。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爱情、自己经历过的每一个人。最后她的脑子里出现的是罗阳。当医生把孩子抱给她看的时候,她惊异地发现,孩子的小脸几乎就是罗阳的克隆。现在,孩子就躺在爸爸的怀里。 罗阳脸上的泪花还在闪烁,他把孩子抱到小柔面前,蹲下来,对小柔说:“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了女儿,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儿,是我最想要的女儿。老婆!谢谢你!” 赵小柔轻轻闭上了眼睛,一行泪水顺着眼角静静地滑下来。女儿,你可知道,因为你的到来,爸爸妈妈的人生从此将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