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策》 第一章 新朝旧人 第二章 南北之争 第三章 大俱罗 第四章 同窗聚 第五章 修行者 第六章 心不容壑 第七章 有情道无情 第八章 昔日书楼 第九章 修行的开端 第十章 食为天 第十一章 知见障 第十二章 神惑之上 第十三章 圣者说 第十四章 意外同窗 第十五章 齐珠玑 第十六章 末淘 第十七章 各自豪赌 第十八章 院生矩 第十九章 真诚误 第二十章 招人恨 第二十一章 旧皇族 第二十二章 杂务配 第二十三章 两个无敌 第二十四章 多读点书 第二十五章 玄法 第二十六章 废寝忘食 第二十七章 师姐请帮手 第二十八章 齐云一虎 第二十九章 师弟,来吃 第三十章 师姐,生火 第三十一章 师姐,太浅 第三十二章 保守秘密 第三十三章 气力增长 第三十四章 陈家老生 第三十五章 一招败 第三十六章 大发现 第三十七章 奇异气感 第三十八章 清晰线路 第三十九章 试力 第四十章 同窗不同命 第四十一章 无意之得 第四十二章 突飞猛进 第四十三章 四年生 第四十四章 昔日旧情 第四十五章 女人缘 第四十六章 差距即生死 第四十七章 狠律 第四十八章 见人心 第四十九章 大实话 第五十章 前辈与后生 第五十一章 采药客 第五十二章 探宝 第五十三章 迁院 第五十四章 集阵 第五十五章 皆由皇命 第五十六章 你死之后 第五十七章 重铠之下 第五十八章 无法关心的世界 第五十九章 燃烧 第六十章 气力如油 第六十一章 夜行 第六十二章 疯魔撞 第六十三章 黑蟒衣 第六十四章 银鲨功 第六十五章 黑蛇军 第六十六章 将军不回望 第六十七章 灵药泡骨 第六十八章 马帮粮 第六十九章 大俱罗食粮 第七十章 修行即命 第七十一章 师兄说 第七十二章 吃亏 第七十三章 公然抢劫 第七十四章 步声重 第七十五章 将才 第七十六章 痛处 第七十七章 三狐 第七十八章 进步 第七十九章 凝气成针 第八十章 极限 第八十一章 相邀 第八十二章 语中 第八十三章 趋势 第八十四章 元始 第八十五章 如意望 第八十六章 大际遇 第八十七章 内息 第八十八章 到达 第八十九章 情深义重 第九十章 若有重来 第九十一章 大人物 第九十二章 那不是我的人生 第九十三章 铁策散军 第九十四章 朱果 第九十五章 特殊手段 第九十六章 半圣 第九十七章 变化 第九十八章 试药(第一更) 第九十九章 神识壮大(第二更) 第一百章 阵中的少女(第三更) 第一百零一章 前途堪忧 第一百零二章 雾气里的黑甲 第一百零三章 遭遇 第一百零四章 敌剑 第一百零五章 小姐 第一百零六章 异样的统帅 第一百零七章 冲阵! 第一百零八章 敌首 第一百零九章 战功 第一百十章 真正的围猎 第一百十一章 私生女 第一百十二章 逆风飞翔 第一百十三章 饵(第一更) 第一百十四章 她的名字(第二更) 第一百十五章 宿敌(第三更) 第一百十六章 值得 第一百十七章 退路 第一百十八章 年轻人们 第一百十九章 身份(第一更) 第一百二十章 驻地(第二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清水畔的将领(第三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同归于尽的战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反差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遗物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绿红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进境恐怖 第一百二十七章 混乱战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掠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杀场(第一更) 第一百三十章 蛮斗(第二更)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狂神(第三更)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死之交 第一百三十三章 药王(第一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幸运和不幸(第二更)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解的相逢(第三更) 第一百三十六章 狂暴之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力量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诚 第一百三十九章 蜡丸 第一百四十章 焚身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样的北魏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清派(第二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冥冥中(第三更) 第一百四十四章 学生(第一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南北差异(第二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药处(第三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精力无穷(第一更) 第一百四十八章 暗流(第二更) 第一百四十九章 真与假 第一百五十章 夺命狂奔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黄昏山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无耻的理由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飞剑 第一百五十四章 砸剑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好的故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阴焰 第一百五十七章 悔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擒剑 第一百五十九章 撕衣 第一百六十章 灰石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好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晋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别人事,自己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 见与不见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未见过的师兄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传统(第一更)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拥抱(第二更) 第一百六十八章 撞地(第三更)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霸 第一百七十章 黑衣人(第一更) 第一百七十一章 边州(第二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只是路过(第三更)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九宫(第一更)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有病(第二更) 第一百七十五章 纠缠(第三更) 第一百七十六章 线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各有所思 第一百七十八章 寻奇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误认 第一百八十章 踏剑 第一百八十一章 置之死地(第一更)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投石机(第二更) 第一百八十三章 意外(第三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情(第一更)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可疑(第二更)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黑竹笠,青竹杖(第一更) 第一百八十七章 魔宗(第二更)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感伤 第一百八十九章 修行谈(第一更) 第一百九十章 隐忧(第二更)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亚圣(第三更)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幽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刀剑欢(第一更)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食肉者(第二更)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尸食者(第三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应援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战幕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另一端(第二更)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将死(第三更) 第两百章 山的两边(第一更) 第两百零一章 三人行(第二更) 第两百零二章 燃火(第一更) 第两百零三章 光明里(第二更) 第两百零四章 杀铠(第一更) 第两百零五章 屠宰场(第二更) 第两百零六章 赤焰(第一更) 第两百零七章 有意思(第二更) 请假一天 第两百零八章 联手(第一更) 第两百零九章 逆转(第二更) 第两百十章 因何故(第三更) 第两百十一章 冒险 第两百十二章 镜子 第两百十三章 不同的看法(第一更) 第两百十四章 萍水相逢的别离(第二更) 第两百十五章 最后的时光(第一更) 第两百十六章 错谬(第二更) 第两百十七章 离开之后(第一更) 第两百十八章 不同寻常的身体(第二更) 请假一天 第两百十九章 她的名字(第一更) 第两百二十章 此间没有笨人更) 第两百二十章 此间没有笨人(第二更) 第两百二十一章 一个篮子里的鸡蛋(第三更 第两百二十二章 军师大人(第一更) 第两百二十三章 军功(第二更) 第两百二十四章 升迁(第一更) 第两百二十五章 军营外的老军 第两百二十六章 不同的世界(第一更) 第两百二十七章 怪人(第二更) 第两百二十八章 昔日煞星 第两百二十九章 类似的人(第一更) 第两百三十章 先后顺序(第二更) 第两百三十一章 沉湖(第三更) 第两百三十二章 简单的想法 第两百三十三章 简单为佳(第一更) 第两百三十四章 勤勉的年轻修行者(第二更 第两百三十五章 慧尾与观星(第三更) 第两百三十六章 那夜的变(第一更) 第两百三十七章 旧部(第二更) 第两百三十八章 花样(第一更) 第两百三十九章 惊雷 第两百四十章 杀器(第一更) 第两百四十一章 双狐会(第二更) 第两百四十二章 天运 第两百四十三章 厚颜无耻(第一更) 第两百四十四章 写给她的信(第二更) 第两百四十五章 我们和你(第三更) 第两百四十六章 心上人 第两百四十七章 适可而止(第一更) 第两百四十八章 林扒皮(第二更) 第两百四十九章 歪理(第三更) 第两百五十章 供奉与马帮首领(第一更) 第两百五十一章 南広王(第二更) 第两百五十二章 想不开(第一更) 第两百五十三章 空虚(第二更) 第两百五十四章 何以破之(第一更) 第两百五十五章 神念之战(第二更) 第两百五十六章 分毫之变(第一更) 第两百五十七章 欠一命(第二更) 第两百五十八章 何仇?(第一更) 第两百五十九章 破剑法(第二更) 第两百六十章 死无对证(第一更) 第两百六十一章 自在(第二更) 第两百六十二章 人争(第一更) 第两百六十三章 试探(第二更) 第两百六十四章 蛟龙归海(第一更) 第两百六十五章 好处(第二更) 第两百六十六章 天赋所在(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七章 飞剑对飞矛(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八章 意想不到(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六十九章 新的人(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七十章 骄傲和炫耀(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一章 不明的卷宗(第三更)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二章 非正常军队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三章 大约在冬季(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七十四章 圣血米(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五章 承认(第三更)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六章 最后一个方法(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七章 河岸边的修行者(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八章 死亡盛宴(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七十九章 凶徒们(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八十章 铁策之变(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一章 强处 正文 第两百八十二章 敬意与联系(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三章 路边的少女(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八十四章 别惹我(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八十五章 接连而来的信(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八十六章 真的很意外(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七章 未知的果实(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八十八章 白月露(第三更) 正文 第两百八十九章 和想象不同的剑阁(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九十章 夜剑鸣(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一章 皇帝的想法(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九十二章 剑阁的想法(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三章 剑阁之主(第三更) 正文 第两百九十四章 等待(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九十五章 剑若雷(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九十六章 离开尘世的两剑(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七章 夭经(第二更) 正文 第两百九十八章 丹汞道法(第一更) 正文 第两百九十九章 原来如是(第二更) 正文 第三百章 狂意(第三更)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剑元(第四更)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十步(第一更)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新的权贵(第二更)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不安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并非巧合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反击的医官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杀萧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夏日黄叶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见分晓(第一更) 正文 第三百十章 感知里的血海(第二更) 正文 第三百十一章 最贪的贪兽 正文 第三百十二章 突然死亡 正文 第三百十三章 停下来 正文 第三百十四章 过分 正文 第三百十五章 很林意 正文 第三百十六章 夺刀(第一更) 正文 第三百十七章 借枪 正文 第三百十八章 不罢手(第一更) 正文 第三百十九章 教训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不要说够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无畏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大约是不服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太子意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无可取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辩道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生死为轻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小箭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再战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为难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新的挑战者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晋之古事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很高的少女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同的人生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近之飞剑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现之强者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简单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食粮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眼界的问题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夜谈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元宫 正文 今天第二更来不及写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事将近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道上说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流血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死不死?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能杀死谁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刀剑至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有病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这便是阁主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入圣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复杂的手段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初次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忘掉两只脚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能说的秘密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紧张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变数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转化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两个怪物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残酷的事实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结物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散功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无助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师姐、师弟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战之前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出名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能与不能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席卷天下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气氛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不见底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破屋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价值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猎头师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静州剑院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进步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最好的老师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了不起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望北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彼之甘饴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联系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诈而无信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震动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中山王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黑刀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侯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掀幕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接二连三的军情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白骨军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苦差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敌袭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三人行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割目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横阵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主将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三章 穿刺将 正文 第两百九十四章 夺军 正文 第两百九十五章 以马引 正文 第两百九十六章 学而用之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七章 灭顶 正文 第两百九十八章 大城决 正文 第两百九十九章 血螭蓝鬼 正文 第三百章 夜色里的闪电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燃烧的城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主将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悲歌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登墙而战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默化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繁花、竹笠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轿中人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狂暴的花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狂暴之路 正文 第四百十章 好杀之人 正文 第四百十一章 末节 正文 第四百十二章 苦战 正文 第四百十三章 逆鳞 正文 第四百十四章 惨胜 正文 第四百十五章 雨落之后 正文 第四百十六章 隐怒 正文 第四百十七章 死意 正文 第四百十八章 君先死 正文 第四百十九章 悲声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那人很快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愿意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黑意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容触碰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来自宫里的供奉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掌握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第四剑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原来是这样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改变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你说,我听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你是个好人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暮色将至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成双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最后一剑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刀拳剑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碎琉璃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一场灾难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疯狂的事情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为何战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希望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血仍未冷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夜浮尸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匹夫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夜骑者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铁策军!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夜守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夜歌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并肩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蜜箭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碎骨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好事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鱼肚白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多的时间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染白霜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到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杀声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那边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挥锤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无双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阴霾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我先来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镇河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他的方式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切菜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提醒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激将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更多的方式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犁田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放肆而笑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碎音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急躁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变强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冠者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我们的天下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战冬云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断腿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一拳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卑鄙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最危险的事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十万众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大患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心声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城破之后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如青松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碎骨地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柱石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灭铠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如剑指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象征! 正文 明后天会出差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绽放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安静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无声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联手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淹没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叹息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砸石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炸裂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恶魔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狂笑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全部 正文 第五百章 众袭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气概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难过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在北边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腾蛇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燃血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桥破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火光! 正文 今天请假休息一天,明天多更。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相类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威风 正文 第五百十章 入邪 正文 第五百十一章 收割 正文 第五百十二章 活着 正文 第五百十三章 开道 正文 第五百十四章 日出 正文 第五百十五章 遗言 正文 第五百十六章 软弱之朝 正文 第五百十七章 不战 正文 第五百十八章 请求 正文 第五百十九章 杀狂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神念杀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刺铠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水中蛟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深水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真正的镇河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最后一眼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狂战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圆月弯刀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辉煌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象征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未失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奇兵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两名女子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破甲令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承天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 牺牲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盏茶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五柄剑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玉碎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忽略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 新鲜的死亡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五箭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卸甲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什么事情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崩溃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 有求必应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 假象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一夜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无人幸免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 我们入城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 孤岛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 独一无二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 饲养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过去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 时代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 强大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 双神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 南人之战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 破碎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巅峰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虽败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 默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碎骨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 气魄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将至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 师兄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白线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 大水 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 战之末声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 深忧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老将之直,老兵之顺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 战利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大手笔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论势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诱惑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圣之意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大员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 舍本求末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朝野轰动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 我在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 采办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 精兵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桐山监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 交命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 白马骑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无关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 将别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 军威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不死便休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刺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效力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 暗敌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 定计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 真传弟子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 性格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 无计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 激将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 地震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 吹嘘 正文 第六百章 新奇 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 祖蛇 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 大秘 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 不祥预感 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 响金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音震 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 蛇盘 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 恐吓 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 内创 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 驯服 正文 第六百十章 异友 正文 第六百十一章 青乌 正文 第六百十二章 跋涉 正文 第六百十三章 夜会 正文 第六百十四章 乱党 正文 第六百十五章 鹰猎 正文 第六百十六章 添喜 正文 第六百十七章 调戏 正文 第六百十八章 阴阳手 正文 六百十九章 恫吓 正文 六百二十章 利诱 正文 六百二十一章 归顺 正文 六百二十二章 追随 正文 六百二十三章 激荡 正文 六百二十四章 归乡 正文 六百二十五章 无匹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六章 风霜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 撕鹰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八章 骑蛟 正文 第六百二十九章 不信 正文 第六百三十章 提鹅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一章 力士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二章 奇异手段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三章 诱降 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 温和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五章 约谈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六章 乱象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七章 认兄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八章 安内 正文 第六百三十九章 心意 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 白伞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一章 奇备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二章 气质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三章 干净 正文 第六百四十四章 极致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五章 出发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夺灵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七章 实话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八章 兵临城下 正文 第六百四十九章 胁迫 正文 第六百五十章 看轻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一章 狂妄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二章 重骑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三章 摧枯拉朽 正文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与象角力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五章 暗算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 獠牙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七章 反戈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八章 诚意 正文 第六百五十九章 兵权 正文 第六百六十章 天生的对立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一章 后天翼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二章 火焰浮屠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三章 联军 正文 第六百六十四章 碾压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 定策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六章 野利氏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七章 恶魔之眼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八章 迷雾 正文 第六百六十九章 杀猴 正文 第六百七十章 火蝠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一章 女神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二章 截后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三章 亵渎 正文 第六百七十四章 溃散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五章 那人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六章 切索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七章 风筝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八章 最年轻的神念 正文 第六百七十九章 分锅 正文 第六百八十章 傀儡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一章 驱狼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二章 敲山震虎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三章 比较 正文 第六百八十四章 英雄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五章 真正的无敌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六章 火盆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七章 蛰龙 正文 第六百八十九章 四不像 正文 第六百九十章 忌惮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一章 心照不宣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二章 针锋相对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三章 正巧 正文 第六百九十四章 文斗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五章 我来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六章 初斗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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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五十三章 大人物 正文 第一千五十四章 忽略的事情 正文 第一千五十五章 篮子里的鸡蛋 正文 第一千五十六章 千年之前 正文 第一千五十七章 远方的恩赐 正文 第一千五十八章 神朝 正文 第一千五十九章 海和星空 正文 第一千六十章 静院中的皇帝 正文 第一千六十一章 欲望的糖罐 正文 第一千六十二章 乘风暴而来 正文 第一千六十三章 他的风格 正文 第一千六十四章 网中人 正文 第一千六十五章 他的处境 正文 第一千六十六章 海上牧羊女 正文 第一千六十七章 枯萎的花朵 正文 第一千六十八章 岛的另一边 正文 第一千六十九章 天母岛 正文 第一千七十章 你是个好人 正文 第一千七十一章 死神降临 正文 第一千七十二章 海底的塔 正文 第一千七十三章 荒古的意味 正文 第一千七十四章 剑与龙 正文 第一千七十五章 本应死去的人 正文 第一千七十六章 骄傲和幼稚 正文 第一千七十七章 将军的经验 正文 第一千七十八章 井底之蛙 正文 第一千七十九章 西边的夏 正文 第一千八十章 古怪的女人 正文 第一千八十一章 大势至 正文 第一千八十二章 一拳破势 正文 第一千八十三章 胜者的道理 正文 第一千八十四章 动摇 正文 第一千八十五章 过街老鼠 正文 第一千八十六章 人人都想做幽帝 正文 第一千八十七章 灭了所有人 正文 第一千八十八章 北魏皇帝的信笺 正文 第一千八十九章 誓死 正文 第一千九十章 异音 正文 第一千九十一章 终结之地 正文 第一千九十二章 神秘的人们 正文 第一千九十三章 复仇者们 正文 第一千九十四章 飞火流星 虽已立春,随着北风,寒意却莫名的浓,空中飘起了雪花。 北魏的边境线上,莫名的空。 一座城池里,原有的数千军士在数月前便已经离开,只剩下百余人留守。 这百余名军士最多只能保证这座城池不在数月之中便彻底废弃,对于防卫而言,自然没有太大的用处,哪怕南朝随便来了一只斥候小队,都有可能将他们歼灭。 只是即便如此,这些留守的北魏军士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在雪花飘洒时,数名军士还依旧和往日一样,凝立在城头,漠然而警惕的看着视野之中的所有区域。 边境线的上空飘过了一道火光。 这几名北魏军士的眼睛顿时微微的眯了起来,他们马上发出了示警声。 火光飘飞的很快,或者说超出寻常的快。 更多城池之中的北魏军士看到了。 有些隔的很远,只看到风雪不熄的火光,有些隐约看到就像是飞在空中的巨大灯笼。 有些人,譬如几乎就在这道飞火前行的正前方的这百余名军士,他们看清楚了这道火光的真实模样,但看不到上面的是谁。 他们看到的,便是先前军情之中有明确的绘图的那名西夏女王夏巴萤的火焰浮屠。 他们此时视线里的这个火焰浮屠在空中遥遥晃晃,就像是流星撞击着风雪,看似随时都有可能歪斜坠落,但它又顽强而疯狂的急速飞行着,散发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但却让他们心神震撼的急切味道。 这种感觉,只有在战场上疯狂驰援过的他们才能够第一时间体会。 示警声停止了。 这些北魏边军知道其余的地方也肯定看得到这道火光。 飞的太快,飞得太急,似乎即便他们想要阻止也不可能做得到。 但隐约之间,想到此时正在关陇发生而他们无法得知的战争,想到不久之前铁策军在南朝的建康城里所做的事情,想到那名在钟离之战里,如同奇迹一般镇守住了钟离的年轻南朝将领,想到对方和北魏长公主元燕之间的联系,他们的呼吸便始终无法平顺。 他们带着震撼,带着某种期盼,甚至带着强烈的尊敬而看着这顶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自己一头坠落,却依旧在以疯狂的速度飞掠的火焰浮屠。 …… 在北魏的另外一边,在天武川这座关陇要塞前的广阔平原上,每一个呼吸之间便有许多军士倒下,死去。 数道黑色的水流朝着那名佝偻老者汇聚而去。 当黑色的水流相互交融时,佝偻老者的身体便消失在了黑色的水流里。 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战场上时,已经在北魏皇帝的左侧不远处。 有许多拳头大小的黑色飞蛾在他身边的黑色水流之中涌出,明明是真元和元气凝结而成,却像真正的活物一般朝着他目光所至的前方涌去。 那个地方站立着一袭黑衣的吴姑织。 他要杀死光明圣宗的这名复仇者。 这名复仇者杀死了他的三名弟子。 “你的对手是我。” 然而也就在此时,北魏皇帝的声音如雷声一般响起。 当他的声音响起,漫天的金光骤然收缩。 那尊原本站立在天地间的巨大虚影收缩到他的身体上,就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每一个字出口的刹那,都有一道实质的金光落在那名佝偻老人身外的黑色水流上。 这些金光依旧无法击破这些黑色的水流,但却让这名老人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佝偻的老人往后连退了三步,那些涌向吴姑织的黑色飞蛾裂了开来,就像是纸张的碎屑一般在吴姑织的身前不远处飞洒。 佝偻老人的神色没有变化,此时周围的天空里不知道有多少箭矢和军械朝着他落下,但在元气的扭曲之下,这些箭矢和军械射出之物若非失去准头,便直接失去了原有的力量。 他点了点头,似乎承认了北魏皇帝是必须要先对付的对手。 他伸出手掌朝着北魏皇帝按了过去。 一个黑色的手印直接出现在了北魏皇帝的胸口。 那个手掌印比他的手掌小出很多,就像是有一个鬼小孩替他按了这个手印。 但这个手掌印里却蕴含着强大的真元力量和一种独特的腐败侵蚀性的力量。 依旧没有任何的声音。 有几缕白烟从北魏皇帝的胸口散发出来。 看上去就像是他的身体血肉在燃烧。 北魏皇帝和这名佝偻老人的身体同时剧烈的颤抖起来。 “我比你年轻,比你强壮,而且我或许比你更能忍耐。” 北魏皇帝看着这名佝偻老人,说道。 当他的这句话说完,佝偻老人开始咳嗽。 佝偻老人没有咳血,他口中咳出来的也是这种黑色黏稠的水流。 直到此时,这名老人的眼瞳深处的神色才有真正的变化。 他有些愤怒。 他的修为明明比北魏皇帝要高出不少,得益于他独特的功法,他体内流淌的这种真水可以蓄积比寻常修行者更多的真元,虽然无法和沈念相比,但他绝对是天下体内真元数量最多的人之一。 这也是在他们的计划里,他率先深入敌军纵深处的原因。 但偏偏北魏皇帝说的是事实。 北魏皇帝借助着他独特的血脉力量,借助着他年轻而强壮的身体更能承受,他源源不断的从他不能干扰的远方调集天地元气过来,和他的力量不断的互相侵蚀和冲撞。 就如市井之间的斗殴,你打我一拳,我也回你一拳,双方拳拳到肉,但却偏偏他承受不住这种伤害。 他不得不揭示自己所有的力量。 他不得不让人间看看自己真正的力量。 他身后的衣衫裂了开来。 他衣衫里的血肉一团漆黑。 他背上黑色的肌肤裂了开来,很多黑色的水流和黑色的血脉露出了肌肤,就像是活物一样往外游动。 地上涌出的黑色水流之中不断凝出晶莹的黑色水珠,朝着他的背上涌去。 所有眼见这样画面的北魏军士都很震撼。 他们看到这名老人的背后张开了一双巨大的黑色双翼。 这名老人原来佝偻着,但当他背后张开了巨大的双翼之后,这名老人的身姿却是挺直了。 他真的很像一名活着的魔王。 天空突然黑了。 在此之前,这名老人所有的力量似乎来自于地下,来自于泥土深处黑暗腐蚀的污水,但此时,和他真元相系的力量来自于天上。 天空里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旋云。 旋云里,是密密麻麻无数的黑色飞蛾。 正文 第一千九十五章 好气概 有很多悍不畏死的北魏军士和修行者没有停下脚步,他们朝着这名老人涌来,然而在冲到距离这名老人数十丈的区域之内时,他们却已经冲不进去。 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们的前行,他们用的力量越大,所受的反弹力量就更大。 寻常的北魏军士只是感觉自己撞在了一堵墙上,而那些修行者却都一声闷哼,就像是撞上了一辆疾驰的马车。 这名挺直了身体的老人在这些军士和修行者的映衬下当然显得很强大。 他的强大就连已经渐渐被打压得士气开始低落的关陇大军都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 一个人的强大便改变了此时一支大军的士气,这名老人似乎理应骄傲。 然而此时这名老人却更加愤怒起来。 他虽隐居在世间,但和几乎所有那些幽帝和幽帝部众的后人一样,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和人世间这些修行者处在同一个世界。 世间那些宗门即便经历了千年的演变和积累,在他的眼睛里,很多宗门秘而不宣的功法依旧弱小得可笑,即便是光明圣宗那样的宗门,也依旧是他们摆弄的棋子。 即便是贺拔度死在了北魏皇宫里,在他看来也是因为那名老妇人拥有幽帝的强大法器,而并非是因为世间的这些修行者真正能够修行到和他们抗衡的程度。 他不知道其余的所有人是怎么想的。 但对于他而言,最大的威胁只来自之前在贝船上的沈念,来自于拥有了天命血盒的力量之后,在吞噬猎物一般猎杀他们的魔宗,而并非这些寻常的世间修行者。 所以即便是北魏皇帝发动的这种近乎玉石俱焚般的战争,在他的眼中,却反而是给他们一个借此教训世人的机会。 他们会借这场战争,让世人认清楚人世间和他们的差距。 就如很多年之前,不管幽帝的统治如何的残暴,不管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有多么的天怒人怨,但对于整个人世间而言,所有的人都不会觉得幽帝和这些巡王、神将和他们一样。 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是人,而幽帝和这些巡王、神将,是王,是神,是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暴君和狠毒的神王。 他没有想过自己真正降临在世间的第一战,就会在一开端便被杀死三名他教导了多年的得意弟子。 而在他真正出手之前,他甚至觉得仅仅凭借他的掩护,他的这三名得意弟子就能够直接杀死北魏皇帝。 他更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逼迫到这种程度,被迫动用所有的本命力量和传承法器。 所以他真的很愤怒。 他身后张开了黑色真水形成的双翼,就像是张开了来自地底深处冥君的翅膀,而在他的身前,却是有一股更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绽放。 一件本命法器出现在他的身前。 即便之前贺兰黑云以及白月露、北方遗族和南朝,都分别将他们对幽帝后人的所知散布了出去,但人世间对于他们还是了解得不多。 在幽王朝灭亡后近千年的时间里,许多未在王朝覆灭那一战之中死去的忠诚部众也消散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他们的传承也变得混乱,但最终他们在幽帝后人的帮扶和约束之下,还是建立了独有的秩序。 无论是当年四方巡王还是八部神将的后人还是部众,不管开花散叶分成了多少支,最终能够得到当年巡王和神将的重要法器,并得到他们配合法器使用的部分法门的人,才算是当年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的真正传承者,其余人,便只能算是这名传承者的部众和旁系。 他是李凉令,是八部神将之中死地神将的传承者,他所拥有的,便是当年死地神将亲自祭炼的法器死地号角。 黑色的号角就像一根弯曲的黑色牛角,长约两尺。 它的表面就像是抹了厚厚的黑油一样,油光发亮,却不见任何的符纹。 这件法器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它就像是一名独立的修行者。 它也能独立的大量感召天地元气归它的主人所用。 此时在它的感召下,大量的天地元气从空中而来,和这名老人汲取的力量不断同为一体,两者的力量化成的无数黑色飞蛾,朝着金光笼罩中的北魏皇帝涌去。 无数的黑色飞蛾就像是一条巨大的黑龙,瞬间将北魏皇帝的身影淹没。 这条黑龙从天空到地上,足足横亘了十余里的距离。 每一只黑色的飞蛾里,对于那些被无形的力量阻拦在战局之外的寻常军士和修行者,都有一种令他们无法抗衡的力量。 所有的人都很震撼。 但并非完全是因为这条黑龙。 而是因为在这条黑龙的尽头,始终有一团金光如同星辰般不停明灭。 无数道可怕的力量不断镇压到北魏皇帝的身上。 他所在的地面都像是被无数天神的重锤不断砸击,整个地面都似乎在不断的跳动,然而他在这种的力量的不断冲击下,却依旧稳稳的站立在那里。 他身外的金光就像是暴风雪里的马灯,似乎随时都会被吹熄,但却始终亮着,给人予希望。 这名叫做李凉令的老人体内的真元汩汩流出,他的整个人因为无匹的力量感,甚至给人的感觉不再苍老,就像是重返年轻,他依旧很愤怒,但心中却是有震惊的情绪在不断的生成。 很奇特。 北魏皇帝散发的金光里,除了蕴含着坚不可摧的味道之外,还有一种纯净的净化味道。 这种奇异的力量,甚至也能逆流而上一般,让他的真元流失得更快。 …… 手持着纸扇的那名年轻贵公子和提着琵琶的歌姬模样的女子神色都略微有些改变。 旁观者更清,他们对于北魏皇帝的力量有着更多的认知。 尤其是那名歌姬模样的女子,她的目光剧烈闪动着,心中隐约猜到了这是一门什么样的功法。 她和这名年轻贵公子也在朝着北魏皇帝行走,她行走在大军之中,却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对她造成威胁。 跟随者她和这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修行者一起前行的那些弟子和部众,将所有朝着他们袭来的杀意全部挡去。 她和这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修行者就像是闲庭信步的穿过花园一般,进入了那些寻常军士和修行者被阻挡的领域之内。 但毕竟会有些例外。 就在她已经穿过那道无形的元气墙的刹那,一道近乎透明般的飞剑从泥土里飞起,落向她的脚底。 飞剑在战场上除了飞快的收割如箭师等重要军种的生命之外,更为重要的作用就是在乱阵之中隐匿刺杀。 每次大战之中,都会有将领死在飞剑的偷袭之下。 最好的剑师就是最好的刺客,最懂得隐匿飞剑的行迹。 只是能够将飞剑隐匿得如此巧妙,甚至都没有和李凉令的元气相冲,这柄飞剑的主人,便已经不是寻常意义的那种强大刺客。 嗤的一声轻响。 这道飞剑似乎真正的刺入了这名歌姬模样的美女子的脚底,然而没有任何鲜血飞溅出来。 这道飞剑也没有再出现,就好像它从一开始的出现就是所有人的错觉。 它直接就消失了。 但与此同时,远处却响起一名修行者不可置信的厉喝声。 这名歌姬模样的美丽女子笑了起来。 她的妆容显得有些风尘味,但此时笑起来的时候,却是散发出一种不可一世的味道,瞬间让她整个人的气质大改。 她穿的衣衫虽然稍显花哨和俗气,她的妆容也显得有些过重,但在此时,当笑容在她脸上泛开,当这种不可一世的味道在她身上散发出来时,便是她的衣衫和妆容都让她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邪魅和强大的味道。 她就像是一朵邪恶而美丽的花朵,而且十分危险。 “她是我的。” 她看着吴姑织,对着身旁那名年轻贵公子说道。 “你随意,我不会和你争。”年轻贵公子拍了拍手中的纸扇,耸了耸肩说道。 他这副样子在此时这样的战场上,尤其是那如同冥君一般的老人和北魏皇帝的战斗画面的映衬下,显得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只是他越是令人作呕,那些看着他和这名美丽女子的所有北魏军士和将领,心中的不祥预感便越来越浓烈,很多人甚至脸色变得极度苍白。 此时金光虽然在那无数黑色飞蛾的扑击下不灭,虽然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根本无法感知此时他和那名老人谁占了上风,但可以确定的是,北魏皇帝即便是应付这名老人都十分吃力,他和这名老人的战斗,似乎还要持续下去。 然而这名美丽女子和这名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惺惺作态的年轻贵公子,却和这名老人一样危险,他们似乎是同一品阶的修行者。 尤其当这名美丽女子轻易的瓦解了那道飞剑的刺杀,当她的声音被人听见之后。 她似乎对吴姑织都很有把握。 而对于北魏的修行者而言,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光明圣宗的复仇者,此时也是南朝修行者世界的巨头之一。 她和北魏皇帝一样,也是这场战争之中,北魏一方的最顶尖力量。 若是她被这名美丽女子击败,或者说她和美丽女子势均力敌,那接下来谁来应付这名令人作呕的年轻贵公子? 有些北魏的高阶将领甚至在此时感到有些绝望。 这是人世间对这些修行者的战争,但他们可以肯定的是,哪怕中山王元英,哪怕三大名将之中的奚康生和中山王元英联手,他们的修为,也不足以和这样等阶的修行者抗衡。 …… 他们很绝望,美丽女子脸上的笑容在绽放,但吴姑织的面色却始终很平静,她就像是在南天院的时候一样,脸上的表情似乎永远如一池静水,没有多少波动。 她看着这名美丽而危险的女子,异常简单的说道:“再见。” 她声音响起的刹那,她整个人就往后退去,身前出现道道残影。 “这……” 这名美丽女子顿时觉得有些荒谬,虽然在她的潜意识里,无论如何无法匹敌,那选择马上逃遁也是极为正确的事情,但作为一名复仇者,在这种无数人赴死的壮烈场合,就这样直接掉头就跑,似乎也有些太说不过去。 她觉得荒谬好笑,但不想留下后患,尤其是在北魏皇帝显现出人世间的修行者也能够和他们抗衡之后,她便不想给这名光明圣宗的女子再有和魔宗一样变得更强大的可能。 所以有琵琶声响起。 她的手指在琵琶上弹动。 她的衣着和妆容都和普通的歌姬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在没有让人觉得强大之前,她便显得有些俗气和风尘味。 她手里始终提着的这件琵琶原本看上去也和普通乐女用的琵琶没有差别,看上去是用某种普通的红檀木制成,而且涂了俗气的油漆。 但随着她手指的波动,这件琵琶上的油漆片片剥落。 剥落的油漆背后露出华丽的光华。 就连琴弦都散发出了玉石的光泽。 显露在所有人面前的这件琵琶是青色的玉石琵琶,天然带有云雾般的花纹,淡淡的白色云雾纹理,又透出绯红的色泽,就像是云雾里隐藏着很多桃花。 寻常人弹的琵琶声音只听得见,但她弹的琵琶,声音听不见,却看得见。 晶莹的波纹在空气里急速的蔓延开来,就像无数透明的丝线追向吴姑织的身影。 吴姑织突然停了下来。 这名美丽女子微怔。 她身边不远处的那名年轻贵公子也很意外。 明明是要逃,但此时吴姑织给她和这名年轻贵公子的感觉,却似乎根本不是要逃。 天空在此时突然明亮了起来。 明明天空里无数黑色的飞蛾在飞行,明明剧烈卷吸的元气形成了黑色的旋云,遮掩了天空的阳光。 然而这片天空却好像和阳光无关一般,陡然变得明亮起来。 光明来临,却不刺目。 这名美丽的女子骤然感觉有些不对,她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琵琶上散发出的那些透明的丝线里,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这种感觉,就像是透明的水晶之中,又镶嵌了无数细小的宝石。 在下一刹那,她身周方圆数丈的泥土里,也出现了无数细小但璀璨的光亮。 这种光亮不断往上升腾而起,就像是很多细小的萤火虫在往上飞腾。 只是在她的感知里,所有这些光亮,都是一道道符。 她的眉头才刚刚皱起,脸色就又变得阴沉而有些难看起来。 她的手指在琵琶上用力拂过,轰的一声。 整个战场都似乎晃动了一下。 她的身体周围,瞬间爆发出无数道实质般的气流,每一道气流凝聚得就像是巨大的长刀。 然而星星点点的光亮没有消失。 “无耻。”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看着已经彻底停了下来的吴姑织骂道。 有鼓掌声响起来。 鼓掌的是那名年轻贵公子。 他拿着纸扇鼓掌的样子,依旧显得太过做作。 但他身上的气势和力量感,却在恐怖级数的膨胀。 他看着吴姑织赞叹道:“确实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深谙法阵之道,原来除了当年的何修行,除了韦睿,你也是这样的阵法大家,当然,更想不到你一开始就在这里布了个法阵,而且这个法阵竟然还能针对她出手的气机,将她反而困在你的法阵力量之中。厉害,实在是厉害。” 吴姑织看着他,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北魏军士和将领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根本就不是要逃,只是要引诱这名美丽而危险的女子彻底绽放自己的气机,然后利用法阵先将她困住。 “只是原本你只要先和她一战,只是一对一。” 年轻贵公子拍着纸扇,声音继续响起,“但现在你是以一敌二…不过看来按你的所想,你原本就是能对付几个人,便尽可能的多对付几个人,真的好气概。” 正文 第一千九十六章 无用的愤怒 第一千九十六章 无用的愤怒 吴姑织没有对他的这几句话做任何的回应。 如果有选择,她当然不想这样的气概。 没有任何一名修行者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会想要对付多名同阶的对手。 她只是看着这名年轻贵公子,问道:“你是哪位神将之后?” “刚刚才夸赞过你好气概,还是不要试图问清我的传承来推断我的手段了。至于当年的八部神将,早已朽灭成灰,前人再如何光耀,也和后来人无关,过去便是过去,不提也罢。 这名年轻贵公子有些感慨的说道。 这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修行者一直显得很做作,很惺惺作态,但不知为何,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虽然也咬文嚼字,虽然也依旧拍着手中的纸扇,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没有生出这样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有些沧桑,甚至他给人的感觉也似乎并不那么年轻。 吴姑织没有回应,她只是很认真的看了这名年轻贵公子一眼。 只是一眼,这方天地便又明亮了数分。 战场上的天空里,原本有很多鸟类在盘旋。 很多是乌鸦,还有秃鹫。 在冬日里,它们对食物原本就更加渴求,更难获得的血肉对于这些禽类而言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但此时这些鸟类骤然惊慌起来,远离光明大放的这片天地,似乎这片光明里,有着令它们都无比恐惧的死亡气息。 这名年轻贵公子的肌肤微微发皱起来,他的身体里响起无数只有强大修行者才能听见的丝丝响声,就像是有水份在被抽离,在蒸发。 “光明圣宗这些人果然不凡,只是数百年来这些人太过与世无争,无论是这个世间本身,还是修行者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这种处事的态度,光明圣宗的消失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名年轻贵公子脸上的肌肤也似乎变得滚烫起来,有热气在缭绕,但他却似乎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他摇了摇头,打开了手中的纸扇。 他的纸扇扇骨很新,是带着好看斑点的竹片扇骨,但打开之后,扇面却异常陈旧。 扇面是发黄的某种布质,边缘有些细微的孔洞,就像是腐朽,又像是虫蛀。 扇面上的图案异常简单,就像是一轮黑色的弯月。 然而所有朝着他打开的这把纸扇看去的那些北魏军士和普通修行者,他们的眼瞳全部感到了剧烈的痛楚,他们的眼瞳都似乎要凝固起来,变成干枯的石头。 这方天地的天空依旧明亮。 但出现了很多异样的晶莹色彩,反倒是那种令人觉得惊心动魄的磅礴元气波动消失了很多。 从这名年轻贵公主的身体开始,他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些极为细小的晶丝。 这些晶丝洁净而透明,就像是那种极为纯净的盐拉成的细丝。 这些晶莹透明的细丝不规则的交错着,在空气里不断往四周蔓延。 这些晶丝好像没有着力点,但就像是在虚空之中快速的生长,却是悬浮和固定在虚空之中,就连这方天地之中强烈的元气波动,尤其是就在他身侧不远处的那种法阵力量都没有能够对这些细小的晶丝产生任何的破坏。 吴姑织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她的真元在迅速的流失。 任何人将真元释放在到天地之间去感召和凝结更多的天地元气,都会不断的出现损耗,但越是强大的修为,真元越是凝聚,释放出去的真元便在天地间能够存在更久,能够吸引更多的天地元气,那种真元的流散,就像是寒冰在并不怎么炎热的天地里慢慢融化。 但此时不同,她的真元就像是在被真元的克星铅汞吸附和破坏一样。 而在她的感知里,吸附和破坏她真元,让她的真元快速损耗却无法引起更多的威能的,便是直接来自对方的真元。 对方的真元竟然在这方天地里追逐着她的真元,吸附和破坏着她的真元,将她的真元就像是固化起来。 那些晶丝,就是他的真元凝固了她的真元和元气力量而形成。 他破坏她的真元和光明圣宗独有的真元手段,同样消耗的是他的真元。 在她的感知里,这种破坏甚至是均衡的。 也就是说,几乎她付出多少真元的代价,这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修行者便也付出多少真元的代价。 在平日里,这种就像是真元的互换并不显得太过可怕,甚至就像是两个人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可笑。 然而此时,她要对付的却并不只是对方这一名修行者。 而且所有这些修行者都不是她熟悉的修行者世界的修行者。 谁能知道对方的体内有多少真元的累积? 轰! 那名弹着琵琶的美丽女子身体周围又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强大的力量冲撞使得地面上的尘土就像是旋流一样飞起,然后被压得无比紧密,就像是一条条石片在空气里乱舞。 在这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出手之下,不出意外,这名美丽女子应该很快就能脱困。 她一开始也有些愤怒。 但现在她考虑的是更紧要的事情。 从一开始那几辆战车上的修行者被杨癫他们冲阵击溃开始,他们这些人想要的重临人间的第一战给人的震撼便没有发生。 虽然侯崇家最厉害的那名修行者此时在南朝,在设法对付林意,那名萨满模样的老人在他们这些人里面的确是最弱的。 只是这种弱只是相对他们而言。 按照原本的实力,侯崇家的那些人绝对不可能被杨癫他们击溃。 只是不管是轻敌还是杨癫这些人太过悍勇,哪怕再加上李家的这名老人,在真正降临人间的这第一战里,都没有起到那种真正的神王降世的感觉。 就连她和身边这名湮灭神将的后人也是一样。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和这名湮灭神将的后人给人的感觉竟然是以二敌一。 一名南天院的教习,竟然以一敌二,这如何能让世人感到他们神圣不可忤逆? “你够了么?” 她已经收起了无用的愤怒,此时她无比冷静,她看向那名老人,也希望这名同伴收起无用的愤怒恢复冷静。 她寒声道:“你的阴|水之法至柔,你非得主攻?他所修的法门明显就是不动明王和大须弥术,是天下最为省力也最为不可动摇的法门,他一早就和光明圣宗的这名女子一样,设了陷阱,你却一直要陷在里面不跳出来?如果你觉得你有足够多的真元可以浪费,我也希望不要浪费在这种无用的对峙和愤怒里。” 李凉令低吼了起来。 他身前那个黑色的号角里响起了呜咽的声音。 天空之中的黑色旋云开始消失,无数已经出现的黑色飞蛾如同扑火般全部朝着他身前的那个号角涌去。 他更是愤怒于这名女子竟敢如此说他,但他不舒服的只是她的态度,他知道这名女子所说的对的。 正文 第一千九十七章 令他欣慰的讯息 吴姑织深吸了一口气。 当这些对手全部清醒过来,收起他们对于人间的轻敌之心之后,他们体内远比一般修行者更为磅礴的真元以及他们的法器和独门法门,便真的是凌驾于人间。 在外面绝大多数人看来,她和北魏皇帝的联手即便是对于这三人都没有落于下风,但她和北魏皇帝都很清楚,场面不等于真实。 在这些人彻底清醒之后,她和北魏皇帝即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未必是这三人的对手。 她知道在场的某个人或许能够让她和北魏皇帝战胜这三个人,在此之前,那个人已经刻意的对她透露了一丝讯息,但直到此时,就在这名歌姬模样的女子甚至马上要强行破去她的法阵力量时,那人却并未出手。 在平时或许很难揣测这人的心意,但此时对于她却只有一个解释。 那个人认为就算是和他们一起联手击败了这三人,也无法改变战争的结果。 因为幽帝的这些后人并非像他们所想的一样极为松散,也比他们想象得要强大。 若是只有这三人,他们应该能够取得这一战的胜利,但此时隐匿着的那个人恐怕十分确定,像这样的强者,恐怕还有,而且或许马上就要加入这场战斗。 那人想着的应该是只要出手,那人便或许自己也难以逃脱。 她必须改变那人的想法。 因为她很了解林意的脾气。 就如之前林意昼夜不停的从党项赶到南朝,只是为了他那些铁策军军士的生死,既然这一战为天下所知,既然元燕和白月露她们都在此处,尤其这和近千年前整个人间战幽帝似乎没有什么区别,那林意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其余所有的修行者,哪怕是林意的师兄陈子云能够赶到,也绝对不可能起到和林意一样的作用,不可能改变这一场战争的结果。 但林意却恐怕是整个人世间唯一一个有机会改变这一战结果的修行者。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像林意一样战斗,可以像他一样连续战胜很多同等阶的修行者。 北魏皇帝怎么想,她此时并不清楚,但对于她而言,便是要将这一场战争拖下去。 北魏皇帝在这场战争的初期已经取得了他想要的结果。 这些幽帝的后人,几乎被他尽数逼出,这一战之后,他们的很多秘密,尤其是除了功法和法器之外的秘密终究会被人知晓。 这些幽帝的后人在今日集中出现,便是想速战速决。 但她不想,她所想的并非玉石俱焚,她并不想这一战失败之后,人世间的无数人前赴后继,再等待很多年之后,积蓄力量战胜这些人。 她想要的是人世间这次便打赢这场战争。 所以她必须先让北魏皇帝和能够参与他们战斗的那人也知晓她的想法。 她必须改变那人的想法,拖到林意到来。 “你必须参与这场战斗,因为我们无法承受这一战的失败。” 她发出了声音,就如她在南天院之中讲课一般,她就像是在讲述着学院所需遵守的规则,充满着平静但不容置疑的味道,“因为会有人来,来了,就能胜。” …… 她的声音在此时元气剧烈波动并不断扩张的情形之下传得很远。 此时战场的前线虽然杀声震天,但几乎绝大多数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些从未失去过斗志和勇气的北魏军士报以震天的呐喊声。 即将破开法阵的美丽女子感到有些荒谬。 收起无用愤怒的李凉令也觉得荒谬。 那名持着纸扇的年轻贵公子觉得有些可笑和疑惑,他此时只是想着,还有什么人能和他们一战? 也就在此时,远处的天空再次响起了轰鸣。 就像是有无数辆战车和一支庞大的军队从远处而来,在天空中滑行。 北魏皇帝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清脆。 笑声里充满着感慨。 天下所有不抛弃自己子女的母亲都值得尊敬。 他的母亲,对他的意义则更是非凡。 他一直觉得自己母亲的选择是对的。 所以他此时很欣慰。 持着纸扇的年轻贵公子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名美丽女子和身后黑水凝结成双翼的老人眼睛也都亮了起来。 “幽冥神蚕。” 年轻贵公子轻声说道:“是贺兰黑云。” 美丽女子点了点头。 更远处那些行走在战场之中的人眼睛也亮了起来。 在北魏皇宫里贺拔度死去的那场战斗之前,没有人在意魔宗的这名部众,至少贺兰黑云这个名字,根本不入他们的法眼。 然而现在不同。 除了沈念之外,对于他们而言,天下没有任何修行者可以有这名得了北魏皇太后传承的少女重要。 因为幽帝成为天下之主的功法在沈念的手里。 那是万法之主。 但幽帝最为重要的法器却在这名少女的手中。 那意味着长生不灭。 ……。 铮的一声。 美丽女子的琴弦断了一根。 与此同时,她脚下的地面猛然往下陷去,一圈气浪就像是莲花一般往外绽放。 那些密布于她脚下和身周空间里的符纹尽数断裂。 这个和她纠缠在一起的法阵,就此被她破去。 在法阵破去的瞬间,她的身影已经在原地消失。 她没有出现在距离吴姑织和北魏皇帝更近的地方,她的身影,远离了这个战团,落向北魏大军运送军械的一列车队。 这列车队里,有一名身穿着黑色衣衫的年轻女子。 她就是贺兰黑云。 这名美丽女子之所以如此选择,是因为她和其余所有的幽帝后人一样,对这颗幽冥神蚕的功效十分了解,她知道贺兰黑云和这颗幽冥神蚕的力量,对那名年轻贵公子的湮灭真元有着独特的克制作用。 那名年轻贵公子的真元,无法克制幽冥神蚕的力量。 所以她不能让贺兰黑云先对付那名年轻贵公子。 她要用最快的手段杀死贺兰黑云。 她可以确定的是,贺兰黑云虽然在北魏皇太后的指引下已经能够发挥出幽冥神蚕的大部分力量,但她同样确定的是,贺兰黑云自身的修为不足,而且即便继承了北魏皇太后的部分力量,她得到的时间也太短,不够熟练。 在她的身体落地之时,天空有无数肉眼可见的波纹一齐随着她坠落。 依旧没有什么声音,但以贺兰黑云为中心,整个空间都似乎开始崩塌了起来。 一些来不及逃走的飞鸟在空中直接变成了粉尘。 北魏皇帝依旧笑着。 他也接受到了贺兰黑云给他的讯息。 两股磅礴的元气在空中相逢,一端在他这里,一端在贺兰黑云那里。 他和贺兰黑云之间,就像是出现了一座巨桥。 正文 第一千九十八章 千年后的巧合 第一千九十八章 千年后的巧合 贺兰黑云的真正修为不可能超过神念甚至踏入入圣境之上的领域,但无论是真正的北魏皇帝还是北魏皇帝的影子,这一对双子星却都是继南天三圣之后,这个世间最杰出的修行者。 在当年魔宗叛出北魏时,北魏皇帝出手过一次,他的实力和魔宗无限接近,而魔宗回归南朝之后,也是只差一步便能超越南朝皇太后。 无数人有无数的想法,当然在北魏也有人抱怨当年的北魏皇帝为什么重用魔宗,在那些人看来,利用魔宗原本就是双刃剑,但当今日里北魏皇帝或是他的这个影子真正出现,所有真正聪慧的人便自然会明白北魏皇帝为什么敢用。 因为对于当年的北魏而言,北魏需要这样的能力者和破局者,需要能够迅速让北魏在各种方面不弱于南朝的魔宗,至于危险……这一对双子星便是保证。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有这些和幽帝有关的人物凌驾于人间,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赐予了天命血盒那样的力量,将魔宗变得甚至凌驾于他们之上。 这是人算不如天算。 但毋庸置疑,真正聪慧的人会觉得若是换成自己,当年恐怕也会和北魏皇帝做出一样的选择。 在此时,北魏皇帝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力量通过这座桥梁不断贯涌给贺兰黑云。 就如当天皇宫里的北魏皇太后和贺兰黑云联手对敌时一样。 贺兰黑云不仅得到了北魏皇室暗中保存了很多年的幽冥神蚕,她还从北魏皇太后的手中接过了她的衣钵。 她的体内,就像是流淌着北魏皇太后的鲜血和真元。 她轻易的和北魏皇帝建立了这样的联系。 所有人变了脸色。 北魏大军这方所有人变了脸色,是因为他们感到贺兰黑云身上的气息在成倍的增长。 这一瞬间天黑了。 之前那名老者释放自己的力量时,天空出现了黑色的旋云,但那条黑色的旋云即便横亘了十余里,也不能遮住整个天空。 然而此时,当北魏皇帝的真元尽情的朝着贺兰黑云释放,贺兰黑云体内的本命气息又尽情的朝着这片天地释放时,这片战场上的天空光线彻底扭曲,无数云气暴走,天空之中的绝大多数光亮,就像日食一般被故事书里的天狗吞食,整个战场陷入昏暗之中。 关陇大军这一方所有人也都变了脸色。 就连所有这些幽帝的后人都彻底变了脸色。 任何的骄傲,面对真正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气息,都不可能再有骄傲。 幽帝的至高法宝和至高功法,原本就凌驾于他们这些人的法门和法器之上。 想要杀死贺兰黑云的这名美丽女子骇然的惊呼起来。 在她骇然的惊呼声里,她那些朝着贺兰黑云落去的晶纹边缘不停的发亮,就像是切割着虚空和黑夜,却偏偏开始燃烧、开始绽放出耀眼的闪电。 这种力量的交锋令人感到无比的可怕。 然而在她的惊呼声里,她的力量瞬间瓦解。 轰的一声 她手中的琵琶就像是剑师彻底失去控制的飞剑一般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刺破了天空之中的乌云,在云层之中破开一个孔洞,不知被震飞向何处。 鲜艳的血雾从她的双手掌指间涌起。 先是双手掌指,然后是她的两条手臂。 她的双手和双臂许多血肉就像是树皮一般被震脱,和她的身体脱离。 与此同时,她疯狂的往后飞掠。 她体内的经络在这一刹那也出现了无数的裂口。 她可以肯定,自己若是不能尽可能的远离贺兰黑云,在下一刹那,一定会被贺兰黑云杀死。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自己竟然会在一瞬间就被重创到这种程度。 …… 年轻贵公子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他知道不管最终的战局如何,此时的战局已经进入了一个完全超出他们掌控的境地。 他必须在此时杀死北魏皇帝。 因为现在的北魏皇帝将自己的宝贵力量奉献了出去,此时便是他最弱的时候。 事实上他是所有这些幽帝后人之中,最为擅长防御和消耗的修行者。 因为在近千年之前,八部神将之中那名湮灭神将,最早便是一直跟随在幽帝身边的近侍。 他所修的法门,便是用自己的力量湮灭万法,帮幽帝阻挡那些连幽帝都觉得诡异的真元力量。 哪怕算上四方巡王,当年的湮灭神将依旧是除了幽帝之外,幽帝座下防御力第一的人物。 但或许真的是命运和他们这些后人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 那些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之中,防御力仅次于湮灭神王的,便是死地神将。 死地神将的阴雷法可以破任何正雷法和火法,而他的阴|水法门,更是天下最为绝妙的遁法和防御法门。 当年的死地神将在幽帝的八部神将之中实力至少位列前三,因为他的阴雷法也是强大的进攻法门。 然而时至今日,死地神将的阴雷法却已经消失,现在的李凉令手中只有阴|水法门。 李凉令也是守强攻弱,而且最为强大之处只是他的真元厚度。 但他现在必须和李凉令一起杀死北魏皇帝,然后再杀死那名比北魏皇帝还难缠的光明圣宗的女子。 他的身前嗡的一声轻震。 那柄折扇的扇骨全部化为齑粉。 那张陈旧的扇面飘荡于他的身前,他的双手合掌,用力的朝着前方刺了出去。 当他的双手刺出的刹那,这张扇面落在了他的双手之上。 扇面上那轮黑月就像是游动起来,落入他的双掌之间。 空气里发出了无数细碎的咔咔响声。 那些从他身体周围发散出去,由他的真元和吴姑织的真元以及天地元气凝结而成的晶线开始失去稳定的结构,纷纷断裂。 那一截截细小的晶线不断的沿着他双掌所刺的线路汇聚。 在他和北魏皇帝之间的空间里,一柄黑色的晶剑不断的生长。 这是湮法之剑,在所有这些幽帝的后人之中,并不算是特别强大的杀伐之法,但对于他而言,却是已经消耗他惊人的真元施展的最强杀伐手段。 他甚至可以肯定,这种手段,是对方的大须弥法都不可能阻挡的。 北魏皇帝没有想要去阻挡他这一击。 因为在他的感知里,此时的贺兰黑云并没有停止对他的力量的召唤和汲取。 他知道贺兰黑云肯定还有更多的想法,不只是重创那名美丽的女子那么简单。 他的确底不可能阻挡得住这一剑,他选择无条件的相信远处的贺兰黑云和身边的吴姑织。 正文 第一千九十九章 锦上添花 他和吴姑织以及贺兰黑云并不算熟悉,但在这种时刻,他们的生死是相通的。 他的确可以信任吴姑织和贺兰黑云,因为就在此时,吴姑织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她站在了这柄在虚空之中不断生长的湮灭法剑的前方。 她伸出了手,按向了这柄黑色的晶剑。 这柄巨大的晶剑开始震动起来。 随着和她的手掌相比显得十分庞大的剑身和她的手掌不断接近,尤其是当这柄剑的剑尖也在虚空之中彻底形成之后,她的整个手掌和身体在这柄剑之前便显得更加渺小,更加脆弱。 在所有寻常军士和修行者的视线里,这柄巨大的湮灭法剑不是在刺向她,而是像一座小山一样压向她。 然而越是接近她的身体,这柄巨大的晶剑的震颤也越加剧烈。 这柄剑本身其实极为稳固,即便是光明圣宗的传人,吴姑织也无法破坏和瓦解这柄剑本身,她不可能破坏和湮灭对方的真元。 但她可以对这名湮灭神将的传人的身体造成影响。 她其实算是彻底无视了这柄剑。 她没有守,也只是攻。 那名湮灭神将的传人,那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修行者,他的身体比这柄巨大的晶剑震颤得更为厉害。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水份产生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共振。 这种共振让他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个沸腾了的锅子,这种剧烈的程度,不是在蒸熟他的身体,而是他体内的血肉都似乎在飞速的溶解在他身体的水份之中。 这是一种异常可怕的感觉。 原本身体里的水份代表着生机,但此时,却全部都是可怕的杀机。 他体内的真元当然在第一时间就对对方侵入自己体内的真元力量进行了反击,他的真元自然可以湮灭一切的真元,但对方的真元,却偏偏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的涌入他的身体。 这名光明圣宗的复仇者也似乎完全不在意宝贵的真元。 这种真元的前赴后继,让他在此时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对方的确是和他同阶的修行者,对方的确无法破解他的功法,要想破解他的杀招,便只有一个选择,便是玉石俱焚。 所以对方异常简单和干脆的做出了这个选择。 她和他同归于尽。 若是他和她同样的选择,那有可能两个人会同时死去,也有可能在时间上存在微小差异,他的湮灭法剑杀死她的时候,他还活着,那他就能活下来,胜出。 但也有可能她赢得了这微小的时间,她杀死他的时候,他的湮灭法剑还没有将她摧毁,这样她就能胜出。 他当然可以赌一赌。 其实在战场上,像杨癫等悍不畏死,甚至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的将领,绝对会赌一赌。 但他不同。 他虽是神将的传人,但并非真正战场上的将领。 这一场战争,原本就是他们教训人间之战,而并非是人间的决死之战。 他惜命。 他当然觉得自己的命比这些对手要重要,哪怕是北魏皇帝想拉着他一起赴死,他都觉得不值得,更不用说是光明圣宗的这条漏网之鱼。 更何况他并非一个人战,他们还有足够的后手。 这种情绪在演化到他心中生出,在这一刹那在他心中响起的声音,是即便他们三个人真的不敌吴姑织等人,哪怕那名得了断识神将传承的美丽女子因此而死去,他也不能死。 他不想死。 他选择湮灭对方侵入自己体内的力量,全力和侵入他自己体内的这股力量抗衡。 嗤嗤嗤嗤…。 他的身上响起了无数声轻微的异响。 他的整个人的身体表面就像是结出了一层白色的盐霜。 他的每一个毛细孔里,往肌肤外的空气里凝出了比针尖还要细小的晶芒。 吴姑织全力侵入他体内的真元力量,光明圣宗的强大圣法,就此被他强行破去。 然而与此同时,他那柄小山般压向吴姑织的湮灭法剑,便在空中停滞,开始瓦解。 任何的法门在贯入其中的真元不稳或是失去后继的力量时,便往往会引起全局的崩塌。 越是强大的真元手段,往往越是如此。 无数的晶粒就像是黑色的盐一样从这柄骤然在空中停止生长的巨剑表面剥落。 吴姑织的身前响起无数沙沙的声音。 这是一副让战场上所有军士难以想象和忘怀的画面。 只是数分之一的呼吸之间,这柄巨大的湮灭法剑,彻底变成了无数细碎的晶粒,全部洒落在吴姑织的身前。 而这种细碎的晶粒依旧带着湮灭的味道,不和其余的真元和天地元气亲近,所以它们在地上就像是自然界的沙砾一样,并不消失。 这道强大的湮灭法剑消耗了这名年轻贵公子大量的真元,他为了驱逐吴姑织侵入他体内的真元,同样又消耗了大量真元,即便他的真元厚度远超人世间那些宗门的同阶修行者,但这样的消耗,还是让他的身体感觉一阵亏空。 他感到了虚弱。 还有那名背生双翼的老人李凉令。 这名死地神将的传承者按理而言已经握住了杀死吴姑织和北魏皇帝的机会。 但李凉令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对于战场上的其余人而言,此时昏暗的天色并没有变的更黑,但他眼睛里的整个天地,却更加黑沉了下来。 北魏皇帝将自己的命交给了吴姑织和贺兰黑云,吴姑织替他挡住了那柄湮灭法剑,那李凉令,便自然变成了贺兰黑云此时的对手。 天空之中的黑色旋云已经的彻底的消失了。 有更为浓重的黑意落了下来。 没有烟气、云雾,没有任何具象的显化,唯有那种深沉的黑意,那种吞噬光线形成的黑意。 光线都被吞噬其中,并非是被消灭,而是连光线之中蕴含的力量都被这种黑意利用。 在李凉令的感知里,那不是一抹浓厚的黑意,而是一条来自幽冥的神蚕。 这种力量曾经杀死了贺拔度,而他深知自己并没有贺拔度强大。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惊悚的怪叫。 无数的泥土像是倒飞的瀑布一般朝着天空喷发,泥土的下方,是无数缕黑色的水流。 此时他丝毫不再想着去进攻。 他只是想要防守,他想要用自己无比磅礴的真元防守,掩护自己逃脱。 北魏皇帝再次笑了起来。 他异常的欣慰和满意。 他的欣慰和满意,不只是因为此时这条巨大的幽冥神蚕里面有很大一部分的力量来自于他自己,他的欣慰和满意,还在于他在做着和他母亲一样的事情。 和她一样的战斗,一样的信任人间,一样的为着北魏的子民,为着人间而战! …… 在洛阳,在北魏的皇宫里,还站着一个北魏皇帝。 在这世间,真正的心心相映是十分缥缈的事情,然而血脉相同,一同降临在人世间的双胞胎之间,却往往有着真正的心灵感应。 此时北魏皇宫里的北魏皇帝,血液微微沸腾。 虽然隔着极远的距离,他都似乎感应到了这片战场上的情绪,他也有着相同的情绪在身体里生成。 他也有些欣慰和满足。 他似乎都亲眼见到了这场人间之战的流血牺牲,亲眼见到了这些人世间最为强大的修行者和普通的军士一样拼命,一样互相信任,一样不给自己留任何的后路。 他感应到了至少在此时,他们占得了优势。 此时似乎不需要他插手。 他知道自己也需要保留着力量。 但他还是有些感动,尤其当他看到南边的天际传来的微弱火光时,他在此时还是想要锦上添花。 他也释放出了自己的一些力量。 独特的血脉带来的元气召唤,让他们祖地的天地元气,再次被他所搬动,朝着那片战场涌去。 正文 第一千一百章 北方巡王 第一千一百章 北方巡王 贺兰黑云有些意外。 她感到了新生的力量的汇入,她的元气几乎完美的融合了这股新生的力量,没有任何的排斥。 因为这股新生的力量随着战场上的北魏皇帝而来,随着北魏皇室祖地的天地元气而来。 这是来自远方的呼应。 她几乎不用思索就知道了这是这么回事,她毫无阻碍的接纳了这股力量,然后朝着李凉令砸了过去。 战场上有很多人也很意外。 原本他们觉得李凉令可以逃脱。 毕竟黑水真经的阴|水法门也是绝强的防御功法,再加上那件死地神将的法器,即便是幽冥神蚕的力量也应该可以阻挡片刻。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股锦上添花的强大力量汇入。 有了这股力量,贺兰黑云和此时北魏皇帝的合击,便已经超出了他们同阶的范畴。 这种力量,让他们都感到恐惧。 他们之中有些人原本或许能够赶得及插手李凉令和贺兰黑云之间的对决,但他们和李凉令的关系,就如那名湮灭神将的传人和那名断识神将的传人的关系一样。 他们有选择的余地,自认有退路,他们便不可能和吴姑织和北魏皇帝一样,做到真正的生死相通。所以方才那一瞬间,湮灭神将传人,那名年轻贵公子不敢选择和吴姑织玉石俱焚,选择自己全身而退而不救那名身受重创的美丽女子。 所以这一瞬间的恐惧,也让他们心有顾忌,也让他们无法来得及插手贺兰黑云和李凉令的这一击。 所以他们马上看到了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根本不想看到的结果。 他们看到了李凉令的溃败,看到了这名老人瞬间死去。 无数像倒飞的瀑布一般往上喷发,在李凉令的真水推动下,想要起到略微阻隔元气传递作用的泥土,在浓厚的黑意落下前便直接消失了。 紧随其后的黑水如同感到了畏惧一般,被硬生生的逼退了回去。 再没有任何庞大而瑰丽的画面,那枚如黑牛角般的死地号角倒撞在了李凉令的身上。 李凉令的身体里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他的整个人再次佝偻起来,然后就像是一座山般倾倒,狠狠的砸入后方的地里。 轰! 他的整个人就在这样的倾倒消失。 整个人被恐怖的力量震成了齑粉,落在寻常人的眼中,他就像是被一团不真切的虚影被砸入了泥土之中,然后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数团迥异于寻常的元气波动在战场上席卷开来。 散发出这种气息的人,之前看上去都像是恰好误入战场的普通人,然而当这样的元气波动散发出来,无疑却是让战场上的任何人都知晓,原来关陇大军之中,还存在着这么多和李凉令等人一样的存在。 随着这些气息席卷整个战场,天武川外的这一片平原上方的空气都似乎变得黏稠起来,没有任何一方觉得轻松。 对于这些幽帝的后人而言,虽然之前那数辆战车直接被杨癫和一群白骨军的人冲溃,让他们重返人间的第一战的开端便显得有些不堪,但他们心中尚且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因为那是侯崇家的人。 侯崇家是寒山神将的传承,但真正拥有寒山神将法器的那名修行者,此时却在南朝。 战车上那名萨满模样的老人虽然强大,但当然不算侯崇家的代表人物。 如果说他们这些真正握有传承法器的人,便相当于现在的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那身在南朝的那人,才是真正的现在的寒山神将。 但李凉令和那名老人不同。 李凉令是真正和他们同阶的修行者,按照他们自己的认识,李凉令就是当之无愧的死地神将,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那名年轻贵公子,便是现在的湮灭神将。 而那名美丽女子,则是现在的断识神将。 然而三大神将其出,得到的后果却是一死,一重伤,一逃。 这哪里是他们可以接受的结果。 这哪里是他们君临人间的战斗? …… 远在洛阳,北魏皇宫里的北魏皇帝也没有感到更多的欣喜。 他感到了远方的战场上新的危机,与此同时,他也等来了他觉得本来就会来的不速之客。 在关陇那里的战争爆发之前,世间并没有人能够确定他是否存在一个影子,也绝对不会想到那个影子就等于于他自己,拥有同样的血脉。 既然他的大军都去了关陇,那么应该会有人想要到北魏皇宫里来杀死他。 南朝的皇帝萧衍在民间的威望已经低落,自囚于湖心静院之后,人世间的君王似乎便只剩下了他。 在这场人世间和幽帝后人的战斗之中,他便是那面旗帜。 他以为来的人会是贺拔岳。 毕竟贺拔度死在了皇宫里。 他觉得贺拔岳很有可能想要亲手报仇,会成为那个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 但他有些意外。 因为真正出现在皇宫里的,是一名他从未见过的修行者。 那是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 而且令人惊奇的是,无论是从身材,年龄,甚至样貌,这名出现在皇宫里的不速之客,都和他有些相像。 北魏皇宫当然是整个洛阳防卫最为森严的地方,但当他走到北魏皇帝书房外的石道上,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人发觉他是怎么进来。 这名男子看着有些意外的北魏皇帝,没有多少逼人的气焰,反而微笑起来,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不用惊讶,我和你有些相像,是因为我也姓元,我的祖先也是和你的祖先一样,从你们的祖地附近迁徙而来,我们也没有将你杀死之后,乔装打扮伪装成你的计划。” 北魏皇帝微微一怔,也笑了起来,道:“那你叫什么?” “元庆羽。” 这名男子回答了北魏皇帝的问题,还补充了一句,道:“我是四方巡王之中北方巡王的传人。先前南方王朝道宗的两件法器,那一钟一灯,也只不过是对北方巡王的法器的仿制品。” 北魏皇帝点了点头,也认真起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身为巡王之后,地位便连人间的帝王都不如你,所以你让我不要多想,作为真正的敌人,便要给予你足够的尊敬。” “不只是如此。” 元庆羽看着他,笑道:“我的真正意思是,我其实很喜欢战斗,只是很多年前来,我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对手可以让我战斗。所以我希望这一战让我尽兴一些。”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我不这么认为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 北魏皇帝有些意外,然后他诚恳的看着这名和自己长得有些相像的男子,说道:“只是你的出现慢了一些。” 元庆羽微微的皱起了眉头,他看着北魏皇帝平静威严的双眸,忍不住道:“我不太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北魏皇帝道:“按理而言,你今日来到这里,不应该只是战个痛快,而是要替你们关陇大军分担一名敌人,你应该在我方才出手之前来,只是你为什么要等到我出手过后才来。” 元庆羽道:“我只是确定你的那名影子在这里,还是在关陇。” 北魏皇帝笑了笑,道:“所以你还是畏惧我们的力量。” 元庆羽眉梢微挑,有些不悦道:“贺拔度都死在了这里,我当然要小心些,就算是真正狂热的喜欢战斗的狂人,也不喜欢送死。除非这只是一场公平的比试。如果你的影子在这里,又和你一样强大,你会只让你们其中一人和我战斗?” “不会,这是一场战争,如果你们获胜,那便是近千年之前那场人间战暴君的战争还未结束,还要延续下去,正因为是战争,所以我当然会利用一切可用的手段来杀死你。”北魏皇帝看着他,认真说道:“只是既然如此,对你而言也是一场战争,你在确定我真的有一个强大的影子,确定他在关陇之后再敢来见我,但你可知你这样的选择,在关陇战场上,便应该有你们的强者被杀死。” “你想乱我的心境?” 元庆羽也笑了起来,他觉得北魏皇帝又想错了,他的笑容里泛出嘲弄的意味,然后他摇了摇头,道:“哪怕真如你所说,我的选择导致有巡王或者神将的传人死去,但在我看来,这依旧改变不了这场战争的最后结果。至于真的有人因此而死,我也不内疚,甚至我或许可以谢谢你。你应该也看过不少幽王朝的记载,即便是在当年,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又什么时候亲密无间?更不用说千年之后的我们。过往很多年里,我们各自修行,实在不好意思,真的不熟…我和其中的有些人,甚至根本没有见过,难道我和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既然最终的结果不会改变,那最终活在人世间的我们越少,对我又有什么坏处?” “看来某些人的说法的确没有问题,正是因为幽帝死后如树倒猕猴散,千百人各有各的想法,所以幽帝才没有像他希望的那般复生,也正是因为各有各的想法,所以后来人即便强大也只是一盘散沙,所以人间和你们战,最终你们应该也获胜不了。”北魏皇帝看着他嘴角浓厚的嘲弄意味,却是有些感慨的说道:“而且当年的那些人和现在的你们,恐怕也根本没有想清楚,当年的幽王朝真正的凌驾于世间,是因为幽帝,是因为幽帝至为强大,是因为幽帝可以完美的镇压住那些人的想法,他才是真正的凌驾众生,但失去了他之后,直到今日,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还想不明白,你们有什么资格凌驾于人间,你们怎么会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凌驾于众生的人?” 元庆羽嘴角嘲弄的神色消失了,他没有愤怒,只是认真的思索了这个问题,然后道:“现在不是当年的幽王朝,当年的确是幽帝凌驾于众生,但当年他的敌人们也很强大,但现在,世间的修行者没有那么强大,和我们有着太大的距离。” “你不觉得贺拔度也是这么想的?还有方才战场上应该被杀死的某人也是这么想的。” 北魏皇帝又笑了起来,“我不知道贺拔度是什么身份,但关陇大军都在他们贺氏手里,而且他当日死在这里,是因为他想得到幽冥神蚕,有能力创造独吞幽冥神蚕机会的贺拔度,我想身份和地位应该不会在你之下。” 元庆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有些阴沉了下来,道:“贺拔度是东方巡王的传承,若说身份地位,他的确不在我之下。只是你不够了解我们,贺氏的军队,并非属于他们贺氏,而是属于我们所有人。” “只有没有强大到如同幽帝那样可以让任何人没有想法的首领,你们在我眼里便都是问题。”北魏皇帝收敛了笑意,看着他,说道:“而且现在人世间的修行者也并不像你们所说的那样不堪,否则你们这样的人也不会死,否则也不会出现魔宗这样的人。你们也急着打赢这场战争,急着重返人间,在我看来,应该就是在魔宗再次出现之前,便先解决北魏这样的,在你们看来比他好对付的敌人,如此一来,你们便能再用人间的力量,最后去消灭魔宗。” 元庆羽点了点头,他承认若是这场战斗是一场口舌辩论,那或许他真的输给北魏皇帝, “只可惜再说上三天三夜,我也不会被你说服,我现在只想好好的打一场。” 北魏皇帝也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他的说法。 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南方的天空,道:“只是我最后还是要提醒你,人世间真的不只是有魔宗。” “我当然也明白你的意思。” 元庆羽道:“只可惜光明圣宗早就覆灭了,而何修行和南朝皇太后也已经死了,若说还有足够威胁我们的存在,那只剩下了那名叫做林意的年轻人和他的师兄。” 他顿了顿,然后有些同情般摇了摇头,“只可惜这样的人还是太少,根本无法改变这场战争的结果。而且南朝的那名年轻人…我们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尊重,我们确定他此时尚在南朝,在关陇这场大战结束之前,他不可能会到达北魏,不可能来得及做什么。而他的人,或许对于他而言一些足够重要的人,应该会落在我们的手中。而将来,我们应该不只拥有北魏,我们还会拥有吐谷浑和党项,拥有整个西域。魔宗哪怕再强大,我们也可以将他活活累死。” 北魏皇帝没有摇头,但他的目光里,却也有了些莫名的同情神色。 他看着元庆羽,看着这名曾经和自己拥有相近祖地的修行者,想着以对方的修为,理应在人世间留下光辉的名号,但很可惜的是,或许这名强大的修行者,会和贺拔度一样。 “我不这么认为。” 他看向南方的天际,缓缓的说道。 元庆羽并不担心他会乘机出手偷袭,他微皱着眉头转过身去,也看向南方的天空。 他也终于看到了那一点火光。 和北魏皇帝最初看见时相比,那一点火光此时在他的视线里也已经十分清晰,清晰得甚至可以让他判断出来那是什么。 “火焰浮屠?” 他原本眉头只是微微的皱起,但此时看着那在高空之中显得移动并不快,但他知道移动速度实则极快的火光,他的声音有些冰寒起来,“已经立春,虽然是南风,但即便借着风势,这种火焰浮屠也不可能飞得这么快,我不知道你猜想的是谁,但以这样的速度不断的飞来,即便是再强的修行者,若真是从南朝飞来…恐怕真元也损耗得难以想象了。” “我比你更早知道这顶火焰浮屠的到来,我可以确定这顶火焰浮屠是从南朝而来,越过了我们北方的边境。在我看清这火光之前,沿途已经有狼烟讯号早先传递过来,我在盏茶之前还看不见这点火光,但现在你看…”北魏皇帝有些感慨,“诚然如你所说,所以你可以想一想,是什么样的人,值得有强大的修行者不惜耗费宝贵的真元,将他送往北魏?所以我说我不这么认为…因为哪怕在这件事上,我一开始和你所想的也不一样,你想着有人若是赶来,他的真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我想的是,真正可以有希望改变这场战争结果的,并非是耗费真元的这人。” 元庆羽的脸色终于彻底的变了。 他无法再驳斥北魏皇帝的这些话。 若是按照这样的推断,那真的存在一个可能。 “那便无法再等,我必须试着在这顶火焰浮屠到达洛阳之前杀死你。”他说道。 他说完这句话,心中便已燃起杀意,他的身体便已经开始荡漾出恐怖的元气波动。 “我劝你再想一想,在这件事上,我和你的看法也不相同。” 北魏皇帝看着他,微笑道:“现在我也只要做一件事,我可以丝毫不用吝啬我的力量,我可以尽情的动用真元,因为我已经确定这人会来,而且我们这里的元气波动越是剧烈,这顶火焰浮屠就会越快到来,就一定会在去关陇之前,在此停留片刻。” 元庆羽的眼皮微跳。 他的面色没有明显的改变,但是心中却已经卷起了惊涛骇浪。 他已经想到了那个可能,但一贯以来的认知,却让他此时不想离开这个皇宫。 他心中的潜意识,是这有可能是北魏皇帝的诡计。 他在心中不肯相信这些人世间的修行者会如此强大。 所以他做出了自己方才所说的选择。 他要在那顶火焰浮屠来临之前,尽快的杀死北魏皇帝。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因为林意,所以简单 能让火焰浮屠以这样的态势进入北魏,在此时飞临洛阳的,在整个南朝,除了原道人之外,或许也只剩下林意的那名师兄。 此时皇宫里的北魏皇帝并不能确定操控这顶火焰浮屠的到底是原道人还是林意的那名师兄,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不论是原道人还是陈子云,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如此不惜真元送来的人,只可能是林意。 在此之前,在北魏和南朝的战争里,当林意横空出世,钟离一战彻底改变了北魏和南朝战争的进程之后,林意甚至已经成了北魏最大的敌人。 但在整个人间都必须面对近千年之前那一战的余韵之后,他和林意之间,便不应该算是敌人。 真正的勇者之间,便存在着共鸣。 所以即便没有真正的见过林意一面,但在第一眼看见天边的那点火光时,他便已经确定他自己要做什么事情。 他只需要尽可能的消耗对方的力量,然后让林意迅速解决这人。 元庆羽的眼瞳剧烈的收缩起来,他的心脏也剧烈的收缩起来。 他觉得自己和当时的贺拔度一样,也落入了北魏皇宫的陷阱。 他感到后悔,所以想抽身离开这里。 他的心中才刚刚闪现这样的念头,不动的北魏皇帝便已经动了。 北魏皇帝一声厉叱。 他的口中喷出一道实质般的金光,这道金光朝着天空喷去,天空里的金光交相辉映,就像是一个牢笼般朝着元庆羽镇落。 元庆羽的身上不断响起沉闷的敲击声。 空气里就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重锤像雨点一般落在的身上。 这些力量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损伤,最多只能让他体内的气血有些翻腾。 但这些力量,就像是一个成年人想要奔跑,但却有无数小孩扑在了他的身上一样。 这些小孩无法让这名成年人受伤,但持续不断施加的重量,却让元庆羽无法轻易的逃出这片皇宫。 惊惧之中,元庆羽也愤怒起来。 无畏印再起变化。 潮汐般澎湃的元气急剧的收缩,一枚小印出现在北魏皇帝的身前。 这枚小印只有寻常的印章般大小,通体雪白,表面高低不平,就像是无数座雪山压缩成了一方小印。 当! 这枚小印镇落在北魏皇帝的额头,发出了一声真正的金属震鸣声。 北魏皇帝的眼瞳之中出现了一些血丝。 他的身体微微弯曲,右脚往后踏出了一步。 地面再度往下凹去,无数裂痕在地上以比风还要快的速度蔓延。 元庆羽腾空而起。 落在他身上的金光就像是实质一般断裂。 在他为了自己的生死考虑而全力争命时,他逃遁的速度绝对比天空之中飞来的火焰浮屠要快。 面对这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他或许会得逞。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林意。 既然真正的勇者之间存在着这样的共鸣,既然在原道人的护送之下,他从钟离之战幸存下来,从党项一路修行到现在,又被原道人护送到此,他所需要的便是战斗,便是不枉前辈的护送。 他便是尽可能的要解决掉人间的敌人。 所以看着这名腾空而起的修行者,他的热血早已沸腾。 在北魏皇帝的那一声厉叱声里,他从火焰浮屠上直接跳了下来! 他从天上直接跳了下来! 轰的一声。 扰动不堪的元气瞬间破开一片,他破开那如净土般演化的元气,破开金光,就像是一颗真正的陨石般,从天空之中砸向北魏的皇宫! 即便在此之前,洛阳城里的许多修行者都已经接受了皇帝的命令,令无法插手这场战斗,但看到这样的画面,洛阳城的很多角落,还是发出了抑制不住的惊呼。 所有的人都很震撼。 从来没有任何一名修行者可以给他们这样的力量感。 所有洛阳城里的北魏修行者,都在这一瞬间猜出了这个人是谁。 元庆羽也很震撼。 他甚至开始恐惧,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的确是林意到了这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至少有两名像他这样的修行者去了南朝,其中一个应该还和林意动了手。 越是清楚,他就越是感到恐惧。 因为只有那个人败在林意的手里,林意才会到这里,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那个人竟然没有能够对林意造成重创? 这名强大的南朝后起之秀,竟然敢用这种方式直接砸进北魏皇宫? 他现在只想逃。 林意从空中跳落,虽然速度越来越惊人,但毕竟林意并非是那种真元修行者。 他逃遁的身影瞬间改变了方向,朝着林意跃落的反方向逃去。 然而他忘记了还有北魏皇帝。 他并没有能够杀死北魏皇帝。 嗤的一声。 天空里出现了一条金色的斜桥。 林意落在这座桥上,他下坠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减缓,反而在这座桥的力量推送和反震之下,更快的顺着这座桥指引朝着元庆羽落去。 这座桥就像是洛阳城里很多幼|童玩过的滑梯。 这样的画面,让很多人感到模样的感动。 元庆羽骇然的发出了一声厉啸。 他感到了排山倒海般的气息涌来,他的感知让他确定无法逃掉。 逃不掉,便只有被迫迎战。 在他骇然的厉啸声中,他体内的真元疯狂的涌了出来。 漫天的元气都被他的真元牵扯,急剧的演化,砸向林意。 林意身前的空气就像是火焰一般跳跃起来,那些波动的边缘,甚至散发出一簇簇如金属般的光泽。 他的身前就像是有无数金属的锋利荆棘涌了过来,后方藏匿着的,是一枚威力更为强大的法印。 然而他的身姿都没有太大的改变,他只是异常简单的朝着这枚法印和这名修行者,一声厉吼,一拳轰去。 因为林意,所以简单。 这就是他最喜欢的战斗方式。 一片令人心悸的刺耳碎裂声响起。 他的拳头就像是在一片冰晶和琉璃之中穿行,然而他身体的去势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然后是轰的一声爆响。 他的拳头击穿了那无数金属般锋利的空气,击穿了疯狂演化的法印。 元庆羽的整个身体就像是被绳索牵起的风筝,在恐怖力量的冲击下,瞬间往后倒飞了出去,他的口中鲜血狂喷,身上也是不断震出血雾。 然后林意才真正落地,他双脚落地的刹那,才再次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无路可退 元庆羽的身体飞出了皇宫。 一部分是林意的力量直接将他冲撞了出去,一部分是他体内的真元遵循着他想要逃的意志,忠诚的将他的身体往更远处推去。 飞得更高更远,便跌得更惨。 轰的一声。 他砸入了皇宫外的一间库房里。 这间库房是乐坊所设,内里都是些已经完成的礼乐所需的乐器。 他的身体撞破了屋顶,坠入进去,和那些钟鼓滚成一团,未消的力量又摧枯拉朽撞碎了一堵墙。 他和残破的乐器一起滚入库房外的街巷之中。 他身体里的大部分骨骼都摔断了,体内的经络也破损得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他身体里气息冲撞的余韵,使得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射穿了无数孔洞的皮筏,似乎到处都在漏气。 丝丝的响声里,细小的气流伴随着血雾还在他身上不断冲出。 这场战斗早已吸引了城中的所有人,城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一战的最终结果,直到此时,这城中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飞出来的是什么人,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但也就在一个呼吸之间,皇宫里响起许多压抑不住的欢呼声,接着有更多的欢呼声在这城中响起。 这样的欢呼声预示着这一战的结果,尤其预示着他们尊敬的皇帝还活着。 数支箭矢的破空声响起。 这数支箭矢并非来自皇宫周围的守军,而来自周围的街巷。 既然确定这人是敌人,洛阳城里的人自然想要对付这人,而那些军士在没有接到确切的命令之前,并不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这数支箭矢分别来自洛阳某个学院的年轻人,来自某个富贾家中的护院,来自一名车夫,甚至来自一名乐坊附近的乐师。 北魏的大多数成年男子都会学习弓箭,但这些人并非是军中的箭师,他们所用的箭矢都只不过一些民间工坊的出品,加上他们并不算精湛的箭技,此时这些箭矢从四周落下,甚至只有一支箭矢算是精准,真正的落向了元庆羽的身体。 然而噗的一声轻响。 有血花自元庆羽的身上涌起。 就是这样极为普通的一箭,却是钉入了元庆羽的体内。 这一箭从元庆羽的右肋部刺入,刺入了他的内腑。 元庆羽在痛苦挣扎的身体骤然一僵,这片街巷周围瞬时一静,但在接下来的一刹那,这片街巷之中却响起了更为响亮的欢呼声! 箭矢的破空声再起。 元庆羽就像是一条垂死的鱼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天空。 他看不见那些落下的箭矢,然而他知道了迎接自己的命运。 太过的恐惧让他此时一片茫然。 他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街巷里,如此死去。 林意站在烟尘和废墟里。 火焰浮屠从他身后的天空里往下降落。 北魏皇帝看着这名年轻人,他越发羡慕嫉妒,这样的年轻人为何不生在北魏。 他对着林意认真躬身行了一礼。 林意也认真对他行礼。 哪怕是在钟离之战时,中山王元英和这名北魏的君王,也是他必须要尊敬的对手,更何况现在。 若是没有心意相通,他也不可能一拳就将元庆羽击溃。 “我要马上去关陇。” 他没有再去管被他击飞出去的元庆羽,因为他很清楚元庆羽的受伤太重,已经不可能逃离洛阳,他此时关心的只是这名无比果决的挑起这场战争的君王,他看着北魏皇帝,问道:“你留在这里,是否安全?” “我会和你们一起过去。” 北魏皇帝看着空中落下的火焰浮屠,“我的真元也不可能持续很久,但至少可以帮你们飞得更快。” …… 这些巡王和神将的传人们,他们相互之间的确并不算熟。 在关陇的战场上,关陇大军里那些强大的存在,还并不知道洛阳城里,他们的这名同伴正在被人间杀死,正在茫然之中断绝自己的呼吸。 但关陇战场上的北魏皇帝,却感应得到洛阳发生的事情。 他感受到了那里的战斗,感受到了自己的孪生兄弟好好的活着。 所以他真的有些感动。 他对着吴姑织点了点头,道:“和你说的一样,我们应该有机会。” 贺兰黑云落在了他的身侧,和他并肩而立。 她在落下的时候,朝着前方的天空伸出了手。 那名叫做李凉令的老人的死地号角,落在了她的手中。 天武川外的这片平原又开始剧烈的震荡起来,就像是所有身处此间的修行者的心情。 那是又一支北魏的骑军朝着关陇的中军开始了冲锋。 ……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在我看来,事情进展至如此地步,便说明先前的计划已经彻底出了问题,我便觉得已经开始失控。若是你们不能很快的解决这三个人,我不会出手,而且会很快离开。” 一名身穿寻常粗布衣衫,就像是教书先生般的中年男子此时身在北魏大军的阵中,他的身侧是许多崩毁的军械,他看着身旁的两名修行者,说道。 他的神色很平静,没有半分威逼利诱的味道,但给人的感觉,却充满了无尽的威压和不容置疑的味道。 “如果离开,真的就甘心么?” 面对他的这句话,他对话的对象,那两名修行者中的一名中年妇人反问道。 这名中年妇人身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破洞蓝色布衣,她脚上的布鞋甚至沾着污泥,看她的装扮,就像是一个卖菜的菜农。 她看上去很强壮,肤色也极为健康,古铜色之中透着微微的红。 此时她此时的眼睛里,充满着不甘和愤怒。 “经过多少年,才终于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真的甘心功亏一篑?” 这名中年妇人看着这名教书先生般的男子,寒声道:“而且老钱他们都应该已经死在魔宗的手中,即便我们追求自保而在这里脱身而去,今后也一定会被魔宗再找出来,除了打赢这场战争,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没有退路的是你们,不包括我。” 这名教书先生般的中年男子面色依旧平和,他看了一眼贺兰黑云等人的方向,认真说道:“在收敛自身气息方面,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比我更强,只要我不想被这世上的某个人发现,便没有人能将我找出来,魔宗也不能,所以要担心被魔宗追杀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中年妇人气血有些激荡,她的面孔变得赤红。 但在她出声之前,这名教书先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经接着说道:“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所以你们不应该愤怒,因为我可以走,但你们不能。我希望你们能够想清楚自己的处境……既然存在退路,我便没有不甘心的,既然注定要失败,我可以选择很舒服的度过我的余生。但你们应该想清楚,你们和我不同,所以接下来的战斗,你们不要和之前那些人一样不堪,不要在别人拼命的时候,却已经在给自己留退路。” “抱歉。” 他对着这中年妇人和另外一名渔夫模样的修行者颔首为礼,道:“这应该是你们和他们一样拼命的时候…四方巡王,八部神将,在北魏皇宫里已经死了一个,现在又有一个去杀皇宫里的北魏皇帝,我看现在的情形,即便能够成功,恐怕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八部神将,已经在魔宗的手中消失了两个。刚刚那三个,一死一重伤一逃,还有两个神将去了南朝…但这里还有两个巡王和一名神将,还有三名实力无限接近你们,但只是没有你们所拥有的的法器的存在。若是你们一名巡王和一名神将,再加这三个人都无法很快解决这三个已经大伤元气的修行者,还要有退路的我也和你们一样拼命的话,就算真的能够在这里打赢这场战争,我看活下来的人,也不可能成为最终的胜者,活着也是准备成为魔宗的食物。至于贺拔岳,对不起,我和他父亲一样,我始终对他没有多少信心,和修为无关。” 中年妇人身旁那名渔夫模样的修行者一直很沉静。 在此之前李凉令被杀死的时候,他虽然也很震惊,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的思索。 他对这名教书先生模样的男子在以前就有所了解,所以他很清楚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意义。 他仔细听完了对方的每一句话,便确定没有任何辩驳的必要。 这的确便是他们剩余有能力改变这场战争结果的所有人需要清楚的道理。 这名教书先生模样的男子是西方巡王的传人,在此之前,他原本便是四方巡王之中实力最强的那一个,甚至超过贺拔度。 现在即便贺拔岳在这里,即便他们所有人都反对,也不可能威逼他做什么。 “你说的对。” 所以这名渔夫模样的修行者,这名南方巡王的传承者,他看了一眼中年妇女,示意对方冷静下来,然后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我们这些人还无法解决这三人,接下来的战争,的确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我们可以从此不要对人世间有什么想法,或者选择臣服。” 那名教书模样的男子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再说话。 他知道这名南方巡王的传承者也比那些人强,这场战争当然还存在希望。 只是被人间逼到这种程度……或许也只有他,还有那一直和他不太对路的贺拔岳,才足够清醒。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不甘和被迫 “不要想着逃了,天下虽大,寻常人可以躲着,但你们躲不掉。” 渔夫模样的修行者的声音在战场上响了起来,“若是你们不能留下来战斗,在这场大战结束之后,不需要别人,我都会将你们找出来,杀死你们。如果你们不配做这一代的神将,那很多人都会想着接替你们的位置。” 这名渔夫模样的修行者是炼狱神将的传承者,他姓于,叫做于积射。 在幽王朝时,八部神将之中的炼狱神将掌管牢狱。 幽帝以武力暴|政慑服八荒,和以往的王朝相比,他的疆域前所未有的广阔,甚至只有辽阔到没有尽头的海域才能阻止他强大军队的扩张。 在苛政之下,反抗他的人也多,所以幽王朝的牢狱,也是前所未有的多。 其中最大的苦牢便称为炼狱。 在幽王朝的力量最为鼎盛的时期,炼狱之中甚至囚禁了数百万囚徒,这些囚徒用数座活火山组成的法阵困锁,除此之外,炼狱神将和他的将军便镇守周遭。 在幽王朝的八部神将之中,炼狱神将最为暴戾残忍。 他除了镇压囚徒之外,平时对幽帝效忠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让这些囚徒在火山岩浆河流之中淘取有用的材料,甚至将一些修行者囚徒的骨骸和岩浆之中的一些独特材料不断炼制成歹毒的法器。 诚然,和后世的诸多记载之中所述的一样,在幽王朝覆灭,幽帝终于被人间的力量所杀之后,幽帝的巡王和神将们的残部也如同丧家之犬,其中一些最残暴的将领更是下场凄惨,有些人更是遭受了长达数十年甚至百年的追杀,最终凄惨的死去。 但在近千年之后,这些凭借着传承的法器和超越寻常宗门的功法操控着世间的修行者们早已将自己视为现在的巡王和神将。 于积射亦是如此。 他很讨厌后人的说法。 他认为自己便是这一代的炼狱神将。 在面对那名实力在他之上的西方巡王时,他显得很谦逊,但并不代表他和其余所有人也是如此谦逊。 那名西方巡王只是隐含威胁的和他们讲述道理,而此时,他面对那名遭受重创的断识神将,面对那名逃出战斗的湮灭神将,他根本没有丝毫谦逊可言,完全是赤裸裸的威胁。 既然他都没有退路可言,他也绝对不会给这两个人有什么退路。 他才不管那名年轻贵公子损耗了多少真元,他也不管那名美丽女子受了多重的伤。 至少这两个人还能战斗,还比关陇那些寻常的修行者要强,更何况他们至少还带来了数名弟子和部众。 他不容许这股有用的力量离开战场。 他可以这样威胁,因为他的实力原本就比这两人要强一些。 关键在于,他知道这原本就是那名实力在他之上的西方巡王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们这些人不可以说不够强大。 但真的如同一盆散沙。 …… 于积射的声音很响亮。 他必须保证这种混乱的战场上,那名还活着的断识神将以及湮灭神将能够听见他这样赤裸裸的威胁。 所以贺兰黑云和吴姑织、北魏皇帝也都听清楚了。 吴姑织虽然在南天院身为教习,负责的便是新入学生的感气凝气,南天院一直认为,修行入门的第一步,便是最为重要,所以她当时的地位在南天院有些特殊。但事实上,她的确不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 当年在南天院教导所有新入南天院的学生时,她的话也很少。 所以在这种时候,她听到了炼狱神将的这些话,她也只是眉梢微挑,没有做任何的回应。 但贺兰黑云不同。 她和吴姑织相比,当然年轻气盛。 她曾经将自己的忠诚和信任托付给魔宗,然而换来的却是魔宗毫无愧疚的遗弃,她恨魔宗和这些将人间当成棋盘一样摆布的所谓巡王或是神将。 尤其是当北魏皇太后和她一起并肩战斗,牺牲自己而成全她之后,她更是知道信任有多宝贵。 她对于整个北魏自然有着比吴姑织更强烈的情感。 这种情感,凌驾于仇恨之上。 听着于积射的那些话,她冷笑起来。 她握着那支死地号角,指向炼狱神王出声的方位,道:“话说的好听,但关键谁来,要不你自己先来?” 于积射并不是容易冲动的人,但此时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睛也是忍不住眯了起来,他的身体就就像是有一座真正的火山就要爆发。 “我和你一起去。” 那名如卖菜妇一般的中年妇人寒声说道:“让他们三个也一起。” 这名如卖菜妇一般的中年妇人是彻天神将的传承,在幽王朝时,彻天神将是监察官员和将领的存在, 在近千年之后,彻天神将自然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职能,她的战力在所有的这些神将之中,也属于中下游的水准,但在这所有人之中,她却是最不甘失败的一个。 因为光是在对付光明圣宗和聚拢这些人的方面,她就付出了无数心血。 而且相比其余所有人,她其实更没有退路。 因为这一战若是失败,今后他们更多的事情肯定会被揭露出来,而这名光明圣宗的复仇者,一定不会放过她这名罪魁祸首。 若是她自恃比吴姑织强大,那也不必太过担心,然而方才的那些战斗,却无比清晰的告诉她,若是单独公平一战,她应该根本不是吴姑织的对手。 “我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那名教书先生模样的西方巡王的声音轻淡的响了起来。 “还有。” 他的目光平静的落向大军之中的某处,道:“你们两个也一起。” 他说的那两个人,便是湮灭神将和断识神将。 此时那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湮灭神将浑身长满了晶芒,就像是一只豪猪一样,看上去显得十分凄惨。 当他的真元湮灭了其他人的真元和元气力量,化为实质性的晶芒之后,这些晶芒也不受他控制,和无数刺在他肌肤里的钢针没有区别。 只是和那名美丽女子相比,他的状况却似乎还要好些。 那名美丽女子的双手和双臂鲜血淋漓,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肌肤,更为可怖的是,那些破碎的血肉大多就像是长的丝带一样连在她的双臂上,映衬着内里的骨骼,显得极为可怖。 但和她胸腹之间的伤势相比,这些还只能算是外伤。 她的气海在此之前被震裂了,她的胸腹血肉翻转,此时即便强行压住了真元的喷涌,但鲜血还未完全止住。 她这样的状态,真的很难去战斗,任何激烈的元气冲撞,都可以使得她的气海再度震裂,再次的真元暴走,恐怕会将她的整个腹部都炸成粉碎。 只是当西方巡王的目光落向她的所在,她便感到空中飘来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 她便明白,若是自己不服从他和炼狱神将的决定,那她就真的会成为这场战争之中,被直接拿来祭旗般的存在。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人间的梵音 (这章之前先仔细捋一捋,省得大学里工科数学年年重修的我还是算不清楚,反复修改反而会改乱了。四方巡王:北方巡王也叫无畏巡王,元庆羽,现在挂在了北魏洛阳。东方巡王贺拔度,也已经死在了北魏皇宫。南方巡王殷篱歌,被林意一拳超人重伤,还在南朝。还有最后一个西方巡王就是这个教书先生模样的宇文珆,之后会有介绍。那这样四方巡王就全了。接下来八方神将,被魔宗杀了两个,还剩六个。南朝现在还有一个,就是那个想对付林意的,只不过林意飞得比较快,他应该追不到北魏了。这样还剩五个,死地神将李凉令已经挂了,断识神将操琵琶美女子,湮灭神将年轻贵公子,炼狱神将于积射,还有一个这买菜大妈彻天神将,名字还没提。其余这里还有三个准神将级别的高手,另外还有贺拔岳和高欢两个高手。贺兰黑云身边还有一个叫做高尽欢的,也是准神将级,高欢和高尽欢之间还有故事,先不表,而贺拔度家别处还有一个高手,就是安排救过白月露的贺归山,是贺拔岳的堂兄,前面已经提过,不算剧透。这样差不多齐活了,应该没错了哈?)” …… 西方巡王感觉到了她体内的气息波动,他知道她应该明白了他和炼狱神将的意思。 于是他微微转头,那种带着淡淡杀意的感知又落在了那名年轻贵公子的身上。 接着便是别处的三名身穿不同服饰的修行者。 那三名修行者都是男子,看上去都是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 一名是猎户打扮,一名却像是市井里专门帮江湖帮派打架的武夫,还有一名看上去却像是相貌堂堂的文官。 其实此时散落在这片战场上的,还有不少就像是误入此间的身穿着市井服饰的修行者。 但这三人不同。 他们便是西方巡王口中所说的三名准神将。 这三人也得到了强大的传承,也有和这些神将接近的真元修为,只是并没有那些凌驾于世间的传承法器。 没有那种特别强大的传承法器,这便意味着这些人虽然优秀,但他们的功法始终没有最合适的法器配合,而且在长久的修行方面,他们也无法依托这些特殊的法器吸纳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元气,所以修行的时间越长,他们在天赋方面的优势反而会慢慢泯灭,始终不可能超越那些拥有独特传承法器的神将。 对于这些人而言,他们只差一步便能站在最巅峰看风景,但就是差这一步。 然而现在,他们却得到了这样的机会。 只要有神将甚至巡王死去,他们便或许有机会填补上那样的位置。 所以在此时的战场上,这三人倒是反而并不需要西方巡王和炼狱神王恐吓。 他们比那名卖菜妇一般的彻天神将更不甘失败,他们并不想用逃离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战争,在此生里对人间臣服。 …… “遗族的人应该不会来了。” 北魏皇帝的声音传入了贺兰黑云和吴姑织的耳廓, “他们应该会来,但到现在还未到,只能说明他们也已经遭遇了敌人。” 贺兰黑云并没有从他的这句话里听出什么特别的意思,但吴姑织却听了出来。 她转过头看着北魏皇帝,看着他眼中的神色,确定自己并没有感觉错误。 她也轻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除了遗族之外,还有人能够帮得上忙?” “一些你们之前绝对想不到的人。” 北魏皇帝点了点头,道:“他们不如我们两个强大,但他们的意志不会比我们差,还有在某些方面,他们绝对比我们虔诚,他们会出现这里,是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天命之人另有其人,所以哪怕那人还未出现,但为了那人,他们绝对不会先将人间拱手让给这些人。” 吴姑织听到北魏皇帝的第一句话就反应了过来,而贺兰黑云是听到北魏皇帝最后两句话,她才想到了是什么人,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道:“是漠北的那些苦行僧?” 北魏皇帝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极为痛恨魔宗,但是漠北的这些苦行僧在这场战争里是我们这边的人,当然,他们之所以才参加这场战斗,只不过是为了魔宗。” 贺兰黑云摇了摇头,“所以你是生怕他们出现之后,我无法信任他们,无法和你们联手一样和他们联手。” “不过你弄错了我的意思。” 她没有转头去看北魏皇帝,只是轻声接着道:“我的确痛恨魔宗,但我不痛恨这些漠北的苦行僧众,相反,我很尊敬他们。他们是真正遵守信念的人,我明白他们来打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不想人间就此落在这些人的手里,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些人手里之后,即便魔宗重返人间,他们恐怕也觉得魔宗会再次成为他们的摆布的对象。对于他们而言,我们是敌人,但这些幽帝的后人是更为可怕的敌人,所以既然他们决定和我们并肩战斗,那他们便很值得信任。” “我只是有些不忍。” 她顿了顿,然后才缓缓的说道:“漠北的这些苦行僧原本就不算多,我听说前些时日他们在西域想要对付原道人时,又死了不少人。他们这些人战斗,根本不会顾虑生死,到这里来…恐怕是那些在洞窟里呆了几十年的老苦修者和那些在洞窟里修经者都来了,这一场战斗下来,恐怕漠北苦行僧的根基都要断了。” “我很欣慰你会这么想。” 北魏皇帝有些感慨,他看着这名甚至只能用少女来形容的修行者,认真道:“所以这一战之后,我们若是能够活下来,将来便要尽可能对漠北的这些苦行僧优厚一些,哪怕他们最后和魔宗站在一起,还是我们的敌人。” “若是能够活下来,若是将来能够战胜魔宗,我的想法会和你一样,会尽可能的恢复漠北苦行僧的一些传承。”贺兰黑云点了点头。 吴姑织看了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一眼,没有说话。 在她眼里,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一开始的对话有意义,因为他生怕贺兰黑云迁怒那些苦行僧众,但接下来的这些对话,在这种时候就有些不太正常。 但是她很清楚,恐怕绝大多数人在觉得自己凶多吉少或是准备赴死时,都会有些不正常。 或许他们会不自觉的,尽可能的给自己一些希望,描绘一些将来的事情。 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或许潜意识里就是如此。 只是她没有这样的情绪。 她很肯定林意一定会来,而且会很快。 如果有着这些苦行僧众的出手,她直觉有很大机会在战死之前等到林意的到来。 不过连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都或许并未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的这些情绪,所以她也没有说任何的话语。 在这个战场上,作为光明圣宗的复仇者,她似乎是所有人里面,最没有情绪,最平静的那一个人。 有时候,平静便是一种难言的力量。 此时无论是炼狱神将、彻天神将,还是那境况很凄惨的湮灭神将和断识神将,还有那三名觉得自己有更进一步机会的准神将,他们都已经在朝着吴姑织、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前行,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抢先出手。 哪怕是一开始出声阻止西方巡王离开的彻天神将,她早已经觉得要动手,便要所有这些人一齐出手。 所以无形之中,他们一开始的想法便已经变了。 他们一开始觉得这是重返人间之战,一定要让人间看到他们是如何凌驾众生,但现在,他们只想要最终的结果是胜利。 只是就在此时,有数声玄奥难言的诵经声响起。 当这样的诵经声响起,天空之中早已经因为恐惧而飞远的众多秃鹫,突然成群的飞了回来。 这些秃鹫在天空之中嘶鸣,盘旋,不知道在等待什么,抑或是准备送别什么。 秃鹫的嘶鸣声越来越响亮,渐渐竟有了些莫名的节奏。 这样的景象甚至让战场最前线的一些军士都忍不住抬眼望向天空。 有十余名苦行僧众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他们垂头诵经,几乎排成了一直线,走向前方。 和贺兰黑云所猜测的一样,这些苦行僧众都是年纪很大的老僧,他们甚至比当日那名和魔宗交谈,告诉魔宗他能够一统漠北密宗的那名老僧还要苍老。 他们身上的僧袍十分破烂,甚至不能完全遮掩他们的身体。 炼狱神将和彻天神将微微色变。 因为这些苦行僧众便是正对着他们两个人而来。 他们也瞬间猜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只是想着这些人竟然和北魏皇帝站在了一边,他们便也有些震惊。 这些漠北的苦行僧众也似乎根本不像要出手,但他们就是这样一直笔直的前行,朝着他们前行。 炼狱神将于积射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想到了这些苦行僧为什么要朝着自己而来,因为方才是他出声恐吓那些人。 对于这些苦行僧众而言,他便比其余人更重要。 只是他完全不觉得这些人能够对付自己。 “活着不好吗,一定要找死?”于是他出声,喝道。 没有任何一名苦行僧回答他。 他们只是诵经。 但令人想象不到的是,明明是很多人呢喃般的诵经声,那声音竟然似乎如雪花渐渐堆积起来,突然之间变成十分宏大的一声。 “嗡”! 诸多呢喃的声音堆积在一起,此时震响的,竟然只是异常简单的一个音阶。 然而天地为之震荡,天空之中盘旋的无数秃鹫似乎骤然静止在空中。 一道强大的音波轰然冲击在炼狱神将的身上。 “有何用!” 炼狱神将一声厉喝,他的身体周围空气瞬间变得无比灼热,甚至因为他体内真元的鼓动而隐隐泛出红光,就像是有一条岩浆河流要从他的身体里喷涌出来。 他左手翻手向天,左手的手心黑色的浓烟喷涌,转瞬间有一口黑色的灯笼在他的手中凝成。 这口灯笼的内里,有许多红色的光芒闪电,就像是很多火星,又像是很多怪兽在黑夜之中闪动的眼睛。 几乎同时,那些苦行僧众的前方,出现了一抹红意。 “唵!” 这些苦行僧众似乎只是诵经,但第二声宏大的声音在此时堆积迸发。 这第二声声音震荡天地,却似乎根本无法阻止炼狱神将的力量。 一片潮水般的惊呼声响起,那抹红意燃烧出真正的火光,火光的内里,就像是一条融化了的通红铁索。 嗤的一声,这条通红的铁索一端刺在了第一名苦行僧众的胸口。 这名苦行僧的身上原本就看上去皮包骨头,没有多少血肉,这条铁索落去,却是连骨裂声都没有响起,就像是烧穿了一层窗纸一般,涌出诸多烟尘,便轻易的刺了进去,然后带着一蓬黑色的飞灰,从这名苦行僧的后背透出。 这名老僧的头颅往更低处垂去。 他瞬间就被这道通红铁索燃烧掉了所有生机,但他身后的所有僧众,包括就在他身后的那名苦行僧,却是连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诵经也没有停止。 “嗡!” 又是一声简单但宏大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起,这一声声音,似乎和第一声完全相同。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醒目 这一声简单又宏大的梵音再次震荡天地,让人心神震动,但却也没有任何惊人的威能显化,甚至没有什么强烈的元气冲击。 就连那名排在首位,被杀死的老僧都没有绽放出什么威能。 他体内的真元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然而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没有人的真元会平白无故凭空消失。 它去向了何处,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但此时令所有修行者,尤其是关陇大军这边的修行者最为心悸的是,他们更为清楚,是什么样惊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能够让一名强大的修行者竟然在身体被洞穿,在被杀死的时候,还能如此控制住体内真元的去向。 一般的修行者,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恐怕体内真元潜意识里的反击都不受人控制,根本压制不住。 这种感觉,就像是普通人手上突然被淋到滚烫的热油时,根本不缩手一样,是极难控制得住的。 然而不只是第一名苦行僧如此,在这简单而宏大的梵音震鸣天地时,嗤的一声轻响,那股通红锁链般的可怖元气又洞穿了紧随其后的第二名老僧。 那名老僧如同精铁一般的肌肤和血肉被瞬间洞穿,大量的烧得枯焦的血肉和骨骼碎片,就像是道路上无比干燥的烟尘一般,从他的胸前和背后不断的涌出。 然而依旧没有任何强大力量的冲撞。 这名在漠北不知苦修了多少年的老僧体内的真元依旧不知道瞬间去了何处,哪怕是那些带着烟尘般涌出来的劲气,也只不过是炼狱神王的这股元气力量的略微流散。 瞬间杀死两名来自漠北的苦行僧,所有这些关陇的修行者心中却都生出很怪异的感受,尤其是炼狱神王,他心中的感觉更是怪异。 在此之前,他当然觉得很强大。 他当然觉得自己可以杀死这些苦行僧。 然而此时他轻易的杀死了这两名苦行僧,他的心中却没有生出自己很强大的感受。 “唵!” 也就在此时,诸多呢喃般的诵经声又似乎在天地间堆积起来,天地间响起了第四声宏大的梵音。 而第三名老僧,也在此时死去。 他和前面两名苦行僧一样,被这股如同融化了的铁链般的元气刺穿了身体。 依旧没有任何的威能显化。 天地间似乎只有元气在共振,但这种共振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威能,就连天空之中的云气和光线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天空之中的云气和光线没有变化,便说明没有出现恐怖数量的天地元气的搬运,没有出现因为大量元气的瞬间移动而造成的光线扭曲。 然而炼狱神将的视线却是骤然模糊了起来。 不只是他,就连他身旁不远处的彻天神将的视线都有些模糊起来。 他们视线里所有的人的身体,都出现了略微的扭曲,变得不太真实,与此同时,所有传入他们耳廓之中的声音,也变得缥缈不定,有些似乎突然变得很远,有些却是突然变得很近。 再接下来一刹那,他们的肌肤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明明他们身体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但他们的肌肤上,却似乎有看不见的火焰在流淌,在无形的灼烧。 “断识神诀?” 明明这种灼烧似乎只是假象,连他们肌肤上的汗毛都依旧如故,没有焦枯,然而炼狱神将却是已经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 他心神震动,心想这怎么可能。 那名身受重创却被他和西方巡王胁迫,不得不重返这场战争的美丽女子名为赵芝,她便是这一代的断识神将。 但他和西方巡王等人都很清楚,昔日断识神将最强的数门法门早已失传,其中就包括断绝六识的断识神诀。 当年幽王朝的断识神将最强大之处,便是可以断绝对方眼耳鼻舌身意的一切感知。 当然他的理智很清晰的告诉他,此时漠北这些苦行僧施展的,并非是断识神诀。 他们的施术方式,这种法门的演化,和记载中的断识神诀有着明显的区别,但这种认知,却无疑更大程度的让他对他们自己这些人的强大程度产生了怀疑,更大程度的重创了他的信心。 他们所骄傲和坚信的,是因为幽王朝是整个修行者历史上最强大的时刻,因为王朝的千古未有的强大和鼎盛,所以人类有史以来所有珍稀和强大的灵药和炼器材料都在那个时代消耗一空。 所以他们的法器和功法,应该也是整个修行者世界最为强大的存在,后世的修行者世界再怎么积累,也不可能超越。 然而近千年以后,漠北的这些苦行僧众竟然在不断的传承和累积之中,领悟到了接近断识神诀的法门? 他无法相信。 然而事实却就是如此。 他甚至都感知不到对方的真元力量去了何处,也感知不到此时对方的力量是如何演化,又从哪里袭来。 但他十分清楚,就和断识神诀一样,当这种法门扭曲了人的一切感知之后,那股真正的杀意恐怕便会混杂在其中瞬间刺入他的要害。 当一名修行者对于这个天地的所有感知都被破坏之后,真正破坏性的威能哪怕落在身上,哪怕刺入身体,他们恐怕也无所察觉,恐怕体内的真元也不会做出任何潜意识反击的反应。 轰!轰!轰!轰!轰!…… 在第五声宏大的梵音响起之前,一声声沉闷的爆鸣在这片战场上连续的响起。 炼狱神将的身体外有密集的火红色元气蓄积,他的身体之外,就像是有一层火焰开始跳动,就像是浑身覆盖了一件火焰凝成的铠甲。 与此同时,这些火红色元气的外围,细微的元气不断的跳跃,不断的从天地之间自然汲取特殊的元气,竟是渐渐形成了真正的火焰。 他身侧不远处,那名彻天神将已经完全不像是一名卖菜的妇人。 随着真元的激荡,她的整个身体都似乎庞大起来,她的双手之中出现了一面银色的镜子,这面镜子散发着强烈的本命气息,就好像有另外一个虚空而来的元气不断从镜子表面流淌出来。 这些元气形成了如水般的银色光华,将她的身体包裹其中。 那三名准神将,还有湮灭神将、断识神将所在的地方,同样都是气息爆震,他们的身外,一个个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光华。 此时依旧还没有真正的威能冲撞,然而这样的梵音,却似乎就像是一个火种,将这些人全部点亮,将这些原本在紊乱的战场上不能被绝大多数人看到的修行者,一下子变得无比醒目。 这些人身外气息震荡,哪怕是真元消耗剧烈的湮灭神将和身受重创的断识神将,此时他们的身外都是分别晶尘飘舞和无数波纹浮动,看上去都是如同一尊尊神祇一般。 然而西方巡王看着这些人,眼中却是流淌出一种悲哀和鄙夷的复杂神色,他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废物。”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惊悚和荒谬 他真的很悲哀。 为了自己的感知无法觉察对方的真正威能来袭,而被迫鼓动真元进行全面的防御,在平时自然是无可厚非的最稳妥手段。 只是这种将自己裹成一个真元球的手段,落在他此时的眼中,却真的是很愚蠢。 这些漠北的苦行僧甚至都不用真正的激发威能,便已经大量消耗了这些人的真元,更何况最为关键的是,这些苦行僧就此将他们这些关陇军中的强者,全部逼了出来。 在他看来,与其说此时这些苦行僧的手段像断识神诀的攻伐之法,倒不如说是一种独特的精神威压和验气的手段。 很显然,这整个战场上,修为的人越高所受的感应便越剧烈。 炼狱神将这些人他们感受到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感到视线扭曲,感到身上的肌肤灼烧…。这一切的问题,其实反而是因为他们自己体内的真元足够强大,被这些苦行僧的梵音引动,是他们自己体内的真元在身体周围引起的微妙气息震动。 此时纵观战场上,所有那些神念境都不到的修行者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尤其是承天境以下的修行者,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到这种梵音震动给他们带来什么特别的感受。 这无疑之中已经印证了他的判断。 他原本就是比炼狱神王等人修为更高的存在,在方才他感知出现的问题更大,但他只不过是足够的冷静,所以才并未沦落成其中的一员。 他觉得炼狱神王等人虽然修为比他差一些,但造成此时这样结果的原因,终究还是这些人太过怕死。 都已经到了这种必须拼命的时刻,却还如此怕死,在他的眼睛里便是根本无用的废物。 他此时甚至怀疑,这些漠北的苦行僧真的不具备强大的攻击法门,他们只是用这种方式消耗这些人的真元。 关键在于,他甚至可以肯定,即便真的有攻击法门,也不可能强大到他们除了这种方式之法,没有其它更节省真元,更能隐匿的方式来应付。 这些行就将木的苦行僧们以自身的真元来换取这些人宝贵的真元,就结果而言,这些苦行僧们已经胜出。 这是在战场上,被逼着自曝真元,便相当于将自己这一方所有的底牌展露在敌人的眼前。 只剩下他这一张底牌。 然而当“废物”两个字出口时,他对这些人已经彻底的失去了信心,他不准备再留在这样的战场上。 他准备彻底遗弃这些人,包括在他看来,要比这些人更清醒一些的贺拔岳。 他一开始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作为西方巡王的传承者,他本身便是所有这些人里面,最为擅长隐匿自身气息的存在,他甚至有足够的把握,可以改变自己真元和法器的气息。 只要他想真正隐匿在世间,他从这片战场上离开之后,世间便根本没有任何的修行者可以将他找出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第五声梵音响起。 “嘛!” 这是一个全新的音阶,这些漠北的苦行僧众的口音原本和南朝以及北魏绝大多数地方的口音有着很大的差别,但这个音阶响起,却很像南朝和北魏的小孩子呼喊自己的母亲,喊妈妈时那个“妈”字,甚至真的有一种带着奶音的真挚味道。 西方巡王体内的真元原本已经悄然的流动起来。 他要离开。 他的真元气息隐匿得极为巧妙,甚至近在咫尺的人都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的气息波动。 然而当这个梵音响起的刹那,他的身体震颤了起来。 一声抑制不住的轻呼声从他的唇齿之间喷薄而出。 他此时不知道炼狱神王等人的具体感受,但是对于他而言,他感到体内的经络之中灼烧了起来。 他可以冷静的不管这种感受,但是他的真元却不受他的控制,产生了些微的波动! 像他这种修行者的真元,对于世间而言太过强大,哪怕只是细微的波动,也瞬间让他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 唰! 他的身体周围顿时涌起了无数的风束。 在他体内真元异常的波动牵引下,很多天地元气卷吸着空气,形成了一道道绳索般的风束。 这些风束朝着四周胡乱的抽打着,将他身边地上的大量泥土击飞出去,将一些刚刚冲到他身边的北魏军士击倒在地。 西方巡王身体震颤只是维持了短短一刹那,在下一刹那,他的身体显得有些僵硬起来。 他的面色略微阴沉了些,看似没有多少明显的变化,但是他心中却也抑制不住的震惊起来。 这种法门,竟然能够主动的引起强大修行者体内真元的一些共振! 这似乎依旧是一种验气的方法,直到此时,这些苦行僧众的手段,也似乎就只是将敌军之中强大的修行者找出来,让他们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但这种法门,对于想要离开战场,不再被人间发现的他而言,却是骤然无比的危险。 “吽!”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宏大的梵音并没有停止。 这个时候他感知到了一种真实的真元力量的接近。 这种真元力量就像是人间那种澡堂子里温热的蒸汽一样,只是带着一种沉闷的压力,缓慢渗透进人的肌肤,但这种真元力量,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无法磨灭和烙印的气息。 这就像是在用自己的精神,在用自己的真元,甚至是自己的生机,在他们的身体里篆刻印记! 他霍然转身,充满杀意的冰寒目光狠狠落在那些苦行僧的身上,眼眸深处光芒不断闪动,似乎要在闪光之间,便将这些人从世上彻底的抹去。 他觉得荒谬,也觉得惊悚。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退路竟然会被这些来自漠北,平时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威胁的苦行僧彻底断掉! 这些人竟然用某种连他都无法参透的手段,硬生生的给他刻上元气烙印。 这种元气烙印是留给谁去感知? 答案不言而喻。 他可以从这里直接离开,但这些苦行僧,恐怕是将他们这些强者,全部给魔宗留下了可以追踪的印记! 他或许可以彻底感知清楚,磨灭这些印记,但他不知道到底简单还是容易,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就如他更不知道神出鬼没的魔宗,会什么时候重现世间。 想走都不让走,他只觉得真的荒谬。 他也知道愤怒是最无用的情绪,但是当这种荒谬和惊悚的感觉缠绕在他的心头,他还是抑制不住的愤怒起来。 唰! 他体内的真元愤怒的绽放。 一道琉璃般的光华瞬间越过数里,落在这些苦行僧的身上。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惊悚和荒谬 他真的很悲哀。 为了自己的感知无法觉察对方的真正威能来袭,而被迫鼓动真元进行全面的防御,在平时自然是无可厚非的最稳妥手段。 只是这种将自己裹成一个真元球的手段,落在他此时的眼中,却真的是很愚蠢。 这些漠北的苦行僧甚至都不用真正的激发威能,便已经大量消耗了这些人的真元,更何况最为关键的是,这些苦行僧就此将他们这些关陇军中的强者,全部逼了出来。 在他看来,与其说此时这些苦行僧的手段像断识神诀的攻伐之法,倒不如说是一种独特的精神威压和验气的手段。 很显然,这整个战场上,修为的人越高所受的感应便越剧烈。 炼狱神将这些人他们感受到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感到视线扭曲,感到身上的肌肤灼烧….这一切的问题,其实反而是因为他们自己体内的真元足够强大,被这些苦行僧的梵音引动,是他们自己体内的真元在身体周围引起的微妙气息震动。 此时纵观战场上,所有那些神念境都不到的修行者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尤其是承天境以下的修行者,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到这种梵音震动给他们带来什么特别的感受。 这无疑之中已经印证了他的判断。 他原本就是比炼狱神王等人修为更高的存在,在方才他感知出现的问题更大,但他只不过是足够的冷静,所以才并未沦落成其中的一员。 他觉得炼狱神王等人虽然修为比他差一些,但造成此时这样结果的原因,终究还是这些人太过怕死。 都已经到了这种必须拼命的时刻,却还如此怕死,在他的眼睛里便是根本无用的废物。 他此时甚至怀疑,这些漠北的苦行僧真的不具备强大的攻击法门,他们只是用这种方式消耗这些人的真元。 关键在于,他甚至可以肯定,即便真的有攻击法门,也不可能强大到他们除了这种方式之法,没有其它更节省真元,更能隐匿的方式来应付。 这些行就将木的苦行僧们以自身的真元来换取这些人宝贵的真元,就结果而言,这些苦行僧们已经胜出。 这是在战场上,被逼着自曝真元,便相当于将自己这一方所有的底牌展露在敌人的眼前。 只剩下他这一张底牌。 然而当“废物”两个字出口时,他对这些人已经彻底的失去了信心,他不准备再留在这样的战场上。 他准备彻底遗弃这些人,包括在他看来,要比这些人更清醒一些的贺拔岳。 他一开始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作为西方巡王的传承者,他本身便是所有这些人里面,最为擅长隐匿自身气息的存在,他甚至有足够的把握,可以改变自己真元和法器的气息。 只要他想真正隐匿在世间,他从这片战场上离开之后,世间便根本没有任何的修行者可以将他找出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第五声梵音响起。 “嘛!” 这是一个全新的音阶,这些漠北的苦行僧众的口音原本和南朝以及北魏绝大多数地方的口音有着很大的差别,但这个音阶响起,却很像南朝和北魏的小孩子呼喊自己的母亲,喊妈妈时那个“妈”字,甚至真的有一种带着奶音的真挚味道。 西方巡王体内的真元原本已经悄然的流动起来。 他要离开。 他的真元气息隐匿得极为巧妙,甚至近在咫尺的人都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的气息波动。 然而当这个梵音响起的刹那,他的身体震颤了起来。 一声抑制不住的轻呼声从他的唇齿之间喷薄而出。 他此时不知道炼狱神王等人的具体感受,但是对于他而言,他感到体内的经络之中灼烧了起来。 他可以冷静的不管这种感受,但是他的真元却不受他的控制,产生了些微的波动! 像他这种修行者的真元,对于世间而言太过强大,哪怕只是细微的波动,也瞬间让他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 唰! 他的身体周围顿时涌起了无数的风束。 在他体内真元异常的波动牵引下,很多天地元气卷吸着空气,形成了一道道绳索般的风束。 这些风束朝着四周胡乱的抽打着,将他身边地上的大量泥土击飞出去,将一些刚刚冲到他身边的北魏军士击倒在地。 西方巡王身体震颤只是维持了短短一刹那,在下一刹那,他的身体显得有些僵硬起来。 他的面色略微阴沉了些,看似没有多少明显的 变化,但是他心中却也抑制不住的震惊起来。 这种法门,竟然能够主动的引起强大修行者体内真元的一些共振! 这似乎依旧是一种验气的方法,直到此时,这些苦行僧众的手段,也似乎就只是将敌军之中强大的修行者找出来,让他们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但这种法门,对于想要离开战场,不再被人间发现的他而言,却是骤然无比的危险。 “吽!”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宏大的梵音并没有停止。 这个时候他感知到了一种真实的真元力量的接近。 这种真元力量就像是人间那种澡堂子里温热的蒸汽一样,只是带着一种沉闷的压力,缓慢渗透进人的肌肤,但这种真元力量,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无法磨灭和烙印的气息。 这就像是在用自己的精神,在用自己的真元,甚至是自己的生机,在他们的身体里篆刻印记! 他霍然转身,充满杀意的冰寒目光狠狠落在那些苦行僧的身上,眼眸深处光芒不断闪动,似乎要在闪光之间,便将这些人从世上彻底的抹去。 他觉得荒谬,也觉得惊悚。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退路竟然会被这些来自漠北,平时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威胁的苦行僧彻底断掉! 这些人竟然用某种连他都无法参透的手段,硬生生的给他刻上元气烙印。 这种元气烙印是留给谁去感知? 答案不言而喻。 他可以从这里直接离开,但这些苦行僧,恐怕是将他们这些强者,全部给魔宗留下了可以追踪的印记! 他或许可以彻底感知清楚,磨灭这些印记,但他不知道到底简单还是容易,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就如他更不知道神出鬼没的魔宗,会什么时候重现世间。 想走都不让走,他只觉得真的荒谬。 他也知道愤怒是最无用的情绪,但是当这种荒谬和惊悚的感觉缠绕在他的心头,他还是抑制不住的愤怒起来。 唰! 他体内的真元愤怒的绽放。 一道琉璃般的光华瞬间越过数里,落在这些苦行僧的身上。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超越生死 所有这些苦行僧都预知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只是他们每个人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们没有去躲避或者和这道抗衡,没有任何的时间缓冲,贺兰黑云和吴姑织、北魏皇帝也无法插手他们和这名西方巡王的战斗。 事实上,在这名西方巡王身上气息震动到悍然出手,也只是极短的时间,在此之前,他们也根本没有感知到这名强者的存在。 三个人来不及,便只能沉默的看着那处。 无论是贺兰黑云还是吴姑织还是北魏皇帝,他们心中都隐约已经知道了这一击之下的结果。 一片头颅飞了起来。 之前那些还活着的苦行僧众的头颅全部飞了起来。 然而令他们都心中震撼的是,这些苦行僧的头颅在飞起时,他们的诵经声还在响起! 在他们的头颅飞起之后,空气里还弥漫着呢喃的诵经声,最后天空之中,再次响起一道巨大的梵音! 这应是他们生命的最强音,这一声梵音超越了他们之前所有发出的梵音,就像是整个天地都在和鸣,直到此时,他们那消失的真元和失去的生命力量,似乎才彻底迸发出来。 所有人都听不清这一声梵音的具体音阶。 所有那些神将和准神将们全部骇然的叫了出来。 那种破坏和扭曲他们感知的力量消失了,整片天空似乎沸腾了起来,无数杀意滚滚落下,天地间出现了很多无形的火焰。 就连功法和真火有关的炼狱神将都极为恐惧于这种火焰。 这种火焰处在有形和无形之间,就像是传说中可以渗透进人的真元和神魂的业火。 在这些惊呼声里,一击杀死所有这些苦行僧的西方巡王没有任何的欣喜。 他知道依旧是假的。 这些不知道在洞窟修行了多少年,修到自己的生命都已经到达尽头的苦行僧人,给任何人的潜意识里,都应该甚至是用自爆真元般的手段来绽放出所有的威能。 然而一切都是假的。 这些人竟然到死都只是在欺骗和扭曲他们的感知。 这太他妈的荒谬! 他此时在心中有无数个声音在痛骂。 这些人彻头彻尾就像是骗子。 这种荒谬的感觉和他心中无比复杂的情绪,甚至让他觉得这些老僧的出现和死 去都不太真实。 他甚至对这些人的真实性都在某一刹那形成了质疑。 这些人真的在漠北苦修了一生? 这些人真的在战场上存在过? 但他偏偏又知道这些人的生死无比的真实,那些倒下的血肉之躯即便再过干枯,在刹那之前,也是活生生的生命。 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一切都是假的。 根本不存在幽王朝时断识神将那种断绝对方六识之后再将对方杀死的攻伐之法。 然而这些苦行僧人,却偏偏达到了他们所要达到的目的。 他那些愚蠢的同伴们,此时更加剧烈的浪费自己的真元,为了应付其实只是并不存在的杀机,而将自己宝贵的真元就像是毒素一样疯狂的往身体往倾泻。 他甚至连愤怒都愤怒不起来。 这些人就像是毫无修为的傻子一样,只要敌人动手杀,他们就死去。 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确定只要在下一刹那,那些神将和准神将们,便都会发觉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 他双手也不停的颤抖起来。 他抬起了自己颤抖着的双手,朝着自己双手的手背看去。 他看到自己双手的手背上不断泛出红意。 这些苦行僧用去自己的真元和生命,唯一无比真实的留在这世间的,却是这些他一时都难以理解的元气印记。 他左右双手的手背上不痛不痒,连真元和气血流淌过去,感知里都没有任何异常,然而在他的视线里,他的手背上泛出的红意,却渐渐让他的肌肤出现了两个如胎记般的红斑,两块红斑就像是两朵有些干枯的红色莲花。 这片战场上,所有那些并非是修行者的北魏军士,甚至是很多低阶修行者,他们都根本不能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看到这些苦行僧死去,但是那些似乎异常强大的修行者,却一个个就像是火山被引爆。 …… 真实的威能和虚假的威能存在着本质的差别,当真元喷发出去,牵引着天地元气迎击,却击了个空时,所有这些神将和准神将们,便也真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境况最惨的,莫过于断识神将的传承者,那名原本在贺兰黑云的一击之下,身受重创的女子。 她原本就已经接近强弩之末,此时她强行逼迫出自 己体内的真元,却就如好不容易拼死砸出的一拳,却根本了砸了个空。 她这个的时候的对手,原本根本就不存在。 大量的真元流失和她此时身上原有的伤口不断的流血,她的整个身体都似乎空了。 此时的这些僧人,再加上之前的贺兰黑云…她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正常,这些人实在都是疯子。 “你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疯子!” 她终于承受不住,跌坐在地上叫喊了起来。 她的脸上有鲜血流淌,她的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泪水滚滚而落。 她此时的情绪崩溃,真的快要疯了。 …… 西方巡王的身影动了。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之时,一股极为精纯的元气便落在了这名快要疯掉的断识神将的背上,然后迅速渗透进去,护住了她的心脉。 西方巡王想直接离开,然而被这些苦行僧强行留了下来。 他也无法藏匿于人间,既然已经被拖入这样的泥沼,他便不得不尽可能保存可以和自己一起战斗的同伴,尽可能的去打赢这一战。 “他们两个元气能够互通,所以你们两个根本不要去攻击他们两个,你们负责杀死光明圣宗的那名女子,那两人,我会设法和其余人将他们拖住。” 与此同时,他带着凛冽杀意的声音传入炼狱神将和彻天神将的耳中,“没有真元再可以给你们浪费,再也没有余地给你们胆怯,我保证他们两个不会有任何的真元力量可以落到你们身上。” 炼狱神将和彻天神将脸色难看无比,但是他们听懂了他的话,知道他说的那两人,便是贺兰黑云和北魏皇帝。 西方巡王的身体在湮灭神将的身侧显现出来。 他的脸色甚至比炼狱神将等人更为难看。 他原本就是所有这些人之中最为清醒,最不轻视人间力量的那一个。 此时他更是觉得自己真正的理解了,为什么当年的幽王朝那么强大,为什么幽帝和留给他们传承的那些巡王和神将那么强大,却偏偏败给了反叛者,败给了人间。 意志甚至超越了生死。 那有时候,便真的能够凌驾于纯粹的力量之上。 而幽帝,只相信力量。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章 一座城池 “你们三个人只需要保证这支军队和军队中的修行者不对我们构成威胁。” 西方巡王的声音,在那三名准神将的耳中响起。 “至于你,我需要你尽快调息,设法恢复一些真元。” 他的左手微动,将一颗丹药直接弹向他身体左侧的湮灭神将。 “幽王行军丹?” 炼狱神将一看到那颗丹药上如同符文一般的花纹便是大吃了一惊。 “幽王行军丹!” 湮灭神将身体大震,心中顿时狂喜。 古时那些王朝的军队之中修行者的比例远胜现在,尤其修行者力量达到顶峰的幽王朝时期,任何一次征战杀伐都要消耗大量的天地灵气和真元。 更早以前的那些王朝军队之中也都有行军丹这样可以迅速补充修行者真元的灵药,但幽王朝时期的行军丹却比任何时期的行军丹更为强大。 这种丹药在幽王朝时期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的嫡系军队之中大量配备,但它的品阶却是极高,制造这种行军丹时,加入了大量极为珍稀的天地灵药,这种行军丹补充真元起来极为霸烈。 幽王朝时期各种宗门的功法,包括炼器和炼丹等手段在修行者的世界都达到了鼎盛,幽帝又连年征伐,他对于军队和力量的追求几乎永无止境,所以他的那些强大的军队对于修行资源的消耗也难以想象。 在后世看来,一方面幽王朝的惊人消耗甚至直接让修行者世界从鼎盛开始走下坡路,但另一方面,幽帝恐怕认为这种消耗很有意义,因为他和他的军队相对于人间会更加遥遥在上,而人世间和那些试图反抗他统治的人,却再也得不到和他们相同的修行资源,越来越稀缺而品阶不够的修行资源,会让人间的修行者力量和他们差别越来越多,他便可以更好的维护他的统治。 身为八部神将的传人,此时的这名湮灭神将当然很清楚这种近千年之前的幽王行军丹是什么样的宝物,这种丹药,他们是没有的。 他也没有想到西方巡王的手中竟然还会出现这种消失了很久的近千年之前的丹药。 但他知道这种丹药是何等的强大。 嗤的一声轻响。 他的手中就像是有火焰燃烧起来。 他的真元从手心之中释出,落入这颗行军丹的表面。 这种幽帝行军丹表面的如符文般的花纹便是真正的符文,它们是幽王朝的炼器师和炼丹师的杰作,这种符文形成的法阵虽然微小,然而能够形成始终固锁丹药的元气层 ,能够将丹药之中的灵力始终固锁在丹药之内,没有一丝的泄露。 在后世看来,这种丹药无论从选材还是制造,都是极为奢侈,然而当时幽帝对于军队的配置,本来就是可以用穷奢极欲的字眼来形容。 当固锁近千年的微小法阵被破开,精纯的药力丝丝缕缕如同活物一般雀跃的冲了出来,无比自然的冲入他掌指之间的血肉,然后瞬间变成他经络之中行走的磅礴气流,几乎不需要他过多的去干涉什么,便顿时变成丝丝缕缕的真元。 他有些干涸的经络,顿时迅速的充盈起来。 这种失去的力量的迅速的恢复,感觉真的很好。 湮灭神将的眼睛亮了起来。 对于修行者而言,真元是在修行开端便便随着他一生的东西,它本身也是修行者信心的来源。 随着真元的回归,他失去的信心也开始重返他的身心。 …… 炼狱神将深吸了一口气。 他竭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不得不佩服西方巡王。 他之前只认为西方巡王比他们修为更强一些,尤其拥有一些特别的手段,如此一来,自然比他们更多选择,更会显得游刃有余一些。 然而到了此时,他便明白西方巡王除了修为之外,其余的地方比他强了也不止一点半点。 湮灭神将,尤其是他身旁不远处那名差点真的疯了的断识神将,是他们所有这些人之中,境地最为凄惨,也最没有信心的存在。 现在抛开已经不可能再战斗下去的断识神将不论,那湮灭神将自然是他们所有这些能够战斗的人里面,最为凄惨,最没有信心的一个。 西方巡王先挽救湮灭神将的士气和信心,哪怕付出的是一颗幽王行军丹这样的宝物,湮灭神将的信心开始恢复,他们自然就更会有战斗的勇气。 而且此时,他们的确最缺的便是这种临场的指挥,清晰的安排。 不得不说,他方才也已经处于信心崩溃的边缘,但西方巡王这样的举措,迅速让他恢复了过来。 …… 西方巡王在此时却抬头看了一眼远方。 那是洛阳的方位。 他无法和战场上的北魏皇帝一样和洛阳的某人气息相通,但他此时也敏锐的感觉到了那边的天地间传来的异样的元气波动。 像他这个阶层的修行者交手,自然会带起如潮汐一般的元气波动,但此时让他心中生出更强烈的不祥预感的是,那一刹那的元气波动之后,异样 的元气波动似乎并未停止。 潮汐还在滚动,虚空之中还在不断荡起涟漪。 这给他一种整个洛阳都在朝着他这边移动的错觉。 但或许又不是错觉。 他心生不祥预感,但在此时并没有说。 他也没有提醒这些人必须更坚决,更快一些,因为他知道这样恐怕依旧会打击到这些人的信心。 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哪怕他是当年巡王的传人,当年的四方巡王的地位,原本就在八部神将之上,但是千年之后,这些神将的后人可并不觉得神将的传承就比他们要弱。 但现在,他毫无疑问是这片战场上的主心骨,已经是这些人的统领。 他必须引领这些人,捏合这一盘散沙。 嗤的一声轻响,他的右手之中也像是有火焰在燃烧起来。 那也是一颗幽帝行军丹。 近千年以前的这种灵丹,其实他一共也只有两颗。 这一颗再被他自己用掉,恐怕除非幽帝再有什么棺椁被发现,棺椁里面正好有这种灵药,否则今后世间也再无这种强大补充真元的药物。 他此时体内的真元还很充盈,但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并不想等着自己的身体亏空之后,才仓促的来动用这样的灵药。 他要边使用真元,同时不断补充真元。 一股很恢弘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十分均匀的往外释放出来。 北魏皇帝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感到自己和天地的沟通出现了阻塞,在他和祖地的元气之间,就像是出现了一座巨山,甚至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无数道晶莹的光线出现在了这片战场的天空。 无数惊呼声响起。 晶莹如水晶的光线里,出现了很多色彩,天空之中,竟然如海市蜃楼一般,出现了一座城邦的幻影。 相比海上的雾气导致的光影折射形成的虚影,此时天空里的幻影显得更为真实,而且这座巨城之中,似乎还有很多活生生的人在走动。 这座巨城甚至还散发着一种古老的气息,就像是此时的西方巡王硬生生的跨越了时间的界限,将幽王朝时的一座城搬了过来。 这座城落了下来。 也没有任何的威能冲击,然而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就像是真正的置身在了这座城里。 他们甚至可以看到周围异常真实的人影在自己的身边不断的走过。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一章 为什么要走 北魏皇帝的身上再次闪现出耀眼的金色光线。 这些金色光线落在那些显得异常真实的人影身上,竟是没有穿透,反而将这些人影镀成了金色。 北魏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 这座巨城就像是一个庞大的法阵,将方圆十余里的空间都完全笼罩在内,然而任何法阵在受到强大力量的冲击时,自身总会有所改变,若非用更为强大的力量来镇压住破阵的人的力量,便是将破阵人的力量导引到别处。 然而此时他的真元释放出去时,他感到这座巨城的力量极为怪异。 它和对方那名施术的修行者似乎气息相通,就像是他的一具无形的分身。 所有这座城,包括城里那些亦真亦幻的光影,包括那些显得异常真实的在走动的人影,都似乎只是那个人的分身。 这座城怪异的力量,似乎只是吸附。 它抢夺这方天地间的一切元气,包括他释放出来的真元。 这种感觉,就像是此时这名西方巡王施展出来的手段,形成的这座城,原本就不是为了杀敌所用,而是为了修行所用。 它很像是典籍记载里,幽王朝时期的坛城或是净地法门。 这种法门,就像是一个聚灵法阵,是修行者在修行时,先将自己的一部分真元和气机释放,就像是在自己的身外形成一个比自己庞大很多倍的化身。 一颗干涸的泥丸所能吸纳水分的数量,自然无法和一座干涸的泥山相比。 这种叫做坛城或是净地的法门,能够大大的增加一名修行者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 此时这名西方巡王,似乎就是用类似坛城或是净地的法门,只是在抢夺这方天地之中一切和修行者有关的元气。 这座坛城,就像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巨人,不仅将这方天地间的天地元气不断吸附,而且将他释放出去的真元,都不断吸附在这座城里。 只是吸附,不是对撞,也不是毁灭。 这座坛城无法汲取这些天地元气和北魏皇帝的真元,但在这名西方巡王的手中,他却是在以不断的消耗自己的真元为代价,将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从这场战争之中暂时分割开来。 他只是想暂时让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无法插手这场战斗。 既然他身边的这些人很像一盘散沙,既然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和吴姑织三个人联手绝对比他们这边三个人厉害,那他就先将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割裂出去。 只有吴姑织一个人对付炼狱神将和彻天神将,他不相信吴姑织能够取得胜利。 …… “你不要想着走。” 炼狱神将的声音响起。 他看着吴姑织,无比认真的说道:“我们不会再给你今天这样的机会。” 当他这句话说完时,他已经距离吴姑织只有不到百丈的距离。 一些深红色的焰气围绕着他身体旋转起来,与此同时,有星星点点的黏稠红光就像是岩浆一般,在吴姑织的身体周围不断形成。 吴姑织当然很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 这些巡王和神将的后人已经意识到人间的意志,意识到人间的顶尖修行者并非他们所想的那么不堪。 只要让她们这些顶尖的修行者逃离,今后他们还是要面对今天这样的战争。 只是他和之前的湮灭神将等人一样,依旧会错了吴姑织的意。 “我为什么要走?” 吴姑织淡漠的看着周围燃起的如同岩浆一般的光华,她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然而语气里却带上了一些浓浓的嘲讽意味,“如果你有足够的信心,那至少要把我们这两个字里的那个‘们’字去掉。”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的身体开始大放光明。 就在此时,彻天神将的身体也已经响起洪流冲击峡谷般的巨大轰鸣声,她原本也已经准备出手给予猛烈的一击,然而她却并没有能够出手。 因为吴姑织的攻击已经先到了。 她的身体大放光明,无穷无尽般从她身体里涌出来的纯净而明亮的光线,不只是刺向她身外那些属于炼狱神将的威能,而是涌向他们所有人,包括西方巡王、包括她和那三名准神将! 无穷无尽般从她身体里涌出的纯净而明亮的光线里,带着一种让他们身体里的水分都不断的震荡、摩擦,也要随之发出光和热的威能。 别说是彻天神将,就连西方巡王此时都再次震惊起来。 这名光明圣宗的女子这种力量的喷涌太过剧烈,以至于在他的眼中,这名光明圣宗的女子整个身体都似乎要透明起来,整个身体都似乎要融化在她体内喷涌出的无穷无尽的光线之中。 在此之前,无论是在彻天神将还是在这名西方巡王的认知里,除了漂泊在海上的那条贝船上的沈念之外,没有任何人体内的经脉能够承受住如此强大的真元喷涌。 其余任何修行者,甚至包括在他们的认知里已经变得极为强大的魔宗,都不可能承受住这么剧烈的真元喷涌。 然而这名光明圣宗的女子却做到了。 炼狱神将的身外不断的涌起朵朵如灵芝般的火焰,每一朵火焰在转瞬之间又变成一团岩浆状的光华爆开。 他感知着这种纯净而明亮光线之中的力量,虽然震惊,但确定对方根本无法持续多久。 “你的真元修为甚至还不如我,这样的消耗真元 ,你能够支持多久?” 他虽然震惊,但却并未因此惊恐,反而嘲笑起来,“等我说完这句话,还是我这句话之后的三个呼吸,四个呼吸?” 吴姑织一向不喜欢多说话。 她没有回应炼狱神将的这句话,只是在耀眼而明亮的光线里,她似乎吞服了一些东西,然后继续释放着纯净而明亮的光线。 湮灭神将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他此时体内已经有不少真元生成,而且西方巡王就挡在他和断识神将的身前,即便是断识神将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然而感知着光明里吴姑织的动作,感知着她体内真元的补充,他此时心中只响起一个声音,难道这名光明圣宗的女子,也有如同幽帝行军丹一样的宝物?” 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没有感到诧异。 无论是北魏皇帝还是曾经身为魔宗最重要的统管军情的部众的贺兰黑云,他们都极为关注南朝的林意。 再加上元燕的回归和白月露的到来,他们更为确定林意的手中拥有了一些叫做天心菩提的可以迅速补充真元的灵药,而按照他们的所知,一颗天心菩提便可以让一名承天境的修行者多战斗半炷香的时间。 吴姑织和林意等人已经在南天院的荒园正式会晤过,那她从林意的手中得到一些天心菩提也并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北魏皇帝和贺兰黑云更加确定的是,这种恐怖的释放光明和威能,吴姑织不可能不受损伤。 他们无比确定的是,吴姑织在拼命。 因为他们距离吴姑织很近,即便他们被西方巡王的诡异手段困在坛城之中,但他们依旧可以感觉得出来,吴姑织身体里的水分和生机也在迅速的消失。 她就像是在真正的燃烧自己的生命。 在他们的视线里,不只是吴姑织的身体在变得透明,就连她原本乌黑的发丝都似乎变得雪白和透明起来。 “还有多久?” 贺兰黑云转头,看着北魏皇帝,无比认真的问道。 北魏皇帝没有再转过头去看洛阳方向的天空,在西方巡王这样的坛城里,他甚至失去了对自己那名兄弟的元气感知,但他很确定的说道:“既然他们能够那么快到达洛阳,而且在往我们这边快速移动,那应该用不了多久。” “要么我们三个人都能活到他们的到来,要么一起在那之前死去。”贺兰黑云点了点头,说道。 也就在此时,被无比耀眼的光明照射得近乎睁不开眼睛的西方巡王,他却怀疑自己的感知和眼睛是不是出现了错觉,他觉得在天际,有一点新的光亮透出,像是一点金色的火光。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二章 凡夫俗子的力量 北魏皇帝点了点头,他有些感慨的笑了笑。 他此时没有办法。 他无法破解西方巡王这样的法门,但他听到贺兰黑云既然如此说法,便一定有自己的办法。 就在他点头之前,贺兰黑云已经开始发光。 是的,在所有人的眼中,贺兰黑云在发光。 吴姑织在散发着无尽的光明,但在所有人的眼中,贺兰黑云就像是变成了一颗黑色的星辰,在不断往外释放着黑色的光芒。 然而很快所有人发现自己错了。 贺兰黑云不是在发光,而是似乎在吞噬一切的光线。 她和吴姑织变成了黑暗和光明的两端。 这片战场变成了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坛城依旧在。 但是由小至大,一些小的物体首先发生了扭曲。 那明明是虚幻但十分真实的街巷之中,路边跑过的野猫,乞丐放在地上的破碗,面铺里桌子上放着的物事,纷纷开始扭曲。 这种扭曲,就像是已经做好的面饼面胚却水分太多,开始顺着某个倾斜面慢慢变形,稀泥一般流淌。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噗噗噗…不断的轻响,这些开始变形的物事却像是被戳破的水泡一般,释放出稀薄的气流,然后消失。 坛城中一切细小的物体开始消失。 这些细小的东西在这座城里虽然很不起眼,似乎也不占任何的地方,但这些东西消失之后,这座城却是好像莫名的空旷了很多,而且开始显得不太真实。 接着那些走动的人影,那些被北魏皇帝的力量镀上了一层金边的人们,也开始扭曲,就像是水泡一样破裂。 西方巡王依旧眯着眼睛,强忍着眼瞳被灼烧般的感觉,盯着天际那点似乎越来越明显的金色火光。 他并没有去看贺兰黑云。 此时坛城的变化并未出乎他的预料。 幽帝真正的本命法器和至高功法凌驾于幽王朝一切法门和法器之上,这也是他穷奢极欲般将人世间压榨出来的最好资源全部砸给他的军队和部众之后,他所能得到的保证。 那些巡王和神将即便无比的强大,但他们的功法和所用的法器,都会被幽帝的本命法器和至高功法天然克制。 贺兰黑云拥有幽帝的本命法器幽冥神蚕,凭借幽冥神蚕的本源元气,她能够破解他这样的法门根本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坛城里所有走动的人影即将全部消失,然而随着他身体里的真元的释放,坛城的半空里,那些一座座惟妙惟肖的建筑物的上方,却又出现了一道道流动的身影。 那是一名名身披着轻纱的天女。 每一名天女的身姿和容貌都堪称完美,然而她们的面目因为太过精致太过完美而没有人间的气息,最为关键的是,她们的脸上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有些微笑,有些平和,有些似乎只是在出神,但她们的眼瞳里却没有毫无变化的冷漠,就像是冻结的琉璃。 所有这些天女都冷漠的看向贺兰黑云和北魏皇帝。 她们的身体也被黑暗笼罩,当她们身体下方的那些建筑物都开始扭曲时,她们的身上开始洒落一些五光十色的晶华。 这些五光十色的晶华,就像是各种色泽的宝石。 在这场战斗之中,北魏最不欠缺的便是悍勇,在坛城的力量有所破坏的刹那,数名军中和洛阳权贵门阀家中的供奉也终于冲到了北魏皇帝身侧的不远处。 在这些修行者看来,要想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首先要保证的,便是北魏皇帝的安全。 这种能够在这个时候冲到北魏皇帝身边的,也都是神念境的修行者。 然而当这些五光十色的晶华坠落,这些拼死冲到北魏皇帝身边的神念境修行者都感到了一种无法抗衡的恐怖威压。 这些人的身体不断的震荡起来。 他们不断发出闷哼,他们身体里的骨骼,甚至有些承受不住这种威压,开始发出近乎折断般的声音。 当西方巡王不吝啬真元施展他的法门时,即便是他们这些神念境的修行者,也只能感受到莫大的差距,而无法真正的影响到这场战斗的进程。 坛城的力量还未消失,北魏皇帝依旧无法从祖地摄取天地元气,他的真元也甚至依旧会被这座坛城吸附,他无法将自己的力量赐予贺兰黑云。 在这座坛城转守为攻的这一瞬间,他比这些神念境的修行者更为清楚,此时真正遭遇危险的,并不是他,而是贺兰黑云。 贺兰黑云的身体里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他很清楚,那是因为贺兰黑云的整个身体在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线的同时,也吞噬了她体内发出的任何声音。 他可以确定,此时贺兰黑云的整个身体距离崩塌甚至粉碎,也只是半步之遥。 若是这些神念境修行者倒下,那在他们倒下之前,贺兰黑云便应该已经死去。 他很焦虑,但在这种时候,他帮不到贺兰黑云。 就在此时,一股新鲜的元气从贺兰黑云的手中喷薄而出。 贺兰黑云的手中有一个黑色的号角。 那是从死地神将手中夺来的号角。 若是在幽王朝时,全盛的死地神将使用这件法器,据说甚至能够从地底的深渊之中,召唤来大量可怖的死地元气,能够给他的千军万马再附上一层元气铠甲。 但即便是死在他们手中的李凉令,也只获得了死地神将的少部分传承,也只能用有限的法门来配合使用这件法器。 贺兰黑云对死地神将的传承一无所知,她不会任何利用这件法器汲取元气的法门,但她体内的幽冥神蚕是幽王朝的万器之祖,具有天生的统御力量。 她虽然没有强大的真元和法门配合,无法和当年的死地神将一样,从地底深处的那些死地汲取大量的元气出来,但她可以感应到这件法器本身之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她本身就不想幽帝的这些法器再流传下去。 在她看来,李凉令死了,但或许还有功法传承,但那些哪怕得了功法的传人,没有了这样的法器,对于人间的修行者而言,也是不中用的废物。 所以她毫不心疼的选择毁坏这件法器,激发出内里的力量。 死地号角在她的手中,表面浑然一体的黑色光华里出现了很多异样的凸起,然后这支号角开始风化般洒落无数的微尘。 这支号角在她的手中飞快的碎裂,流散。 天地之间骤然出现了一道旋风。 整座坛城,包括那些散发着可怖威压的天女,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帐篷连着其中零里零碎的东西一般,全部被掀飞出去。 这一刹那,北魏皇帝恢复了和天地元气沟通的能力。 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保留。 他气海深处的本命元气,被他瞬间压榨出来。 他此时确信最大的威胁来自于那名最强的西方巡王,但此时对吴姑织的生命造成最大威胁的,却是炼狱神将和彻天神将。 所以他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最后的力量彻底压榨了出来,攻向这两人! 轰的一声。 天空里出现了一个金色的佛陀。 佛陀的两只脚狠狠的踏在地上。 一脚踩在炼狱神将的身上,一脚踩在彻天神将的身上。 …… 时间在这一刹那似乎有些静止。 炼狱神将的身影首先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踩踏在他身上的那只金色巨足首先变淡,然后消失。 他的整个身体缭绕着赤红色的焰光,就像是无数粗大的岩浆锁链缠绕在他的身上。 他的口鼻之中,却沁出了血丝。 他的眼中似乎也有火焰在燃烧。 他狠狠的盯着北魏皇帝,他此时知道北魏皇帝已经没有剩下什么力量, 但他此时和西方巡王一样,对应该早已经发生在洛阳皇宫里的那场战斗的结果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严格意义上而言,北魏皇帝的真元修为比他还要略逊一筹,然而凭借着特殊的血脉力量,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在连番战斗之下,竟然还能将他击伤。 他现在隐约觉得,若是在别处,若是只有自己和北魏皇帝公平一战,恐怕自己未必能够战胜北魏皇帝。 彻天神将的身影也显现出来。 她的手中握着一件法器。 那件法器很像是一个鼎,但细看之下,更像是一个香炉。 此时有一道笔直向上但很细小的白色元气从这件法器上不断往天空延伸。 她的身体看上去也似乎毫无异样,似乎比炼狱神将更容易的挡住了这一击。 然而在一刹那,她的双膝微弯,却是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她的身体开始不断的震动。 一圈圈淡淡的金光从她的身上不断散发出来。 直到此时,似乎冲击的余韵还在她的体内经络之中没有消失。 …… 西方巡王看清楚了。 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来自洛阳方向的那点火光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而且给他一种和北魏皇帝的真元很相近的感觉。 尤其在此刻,他隐隐能够感觉出来,那点火光,便是眼前这三名强大的敌人之所以敢留在这里如此战斗的原因。 他心中有更多的悔意。 只是那点火光让他觉得更加无路可退,而且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此时坛城已破。 北魏皇帝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他身旁的贺兰黑云失去他的助力,也似乎变得没有那么可怕。 在他之前的安排里,杀死吴姑织是炼狱神将和彻天神将的事情,但他现在决定先要杀死这名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的光明圣者的女子。 这名疯狂的光明圣宗女子几乎在用一人之力攻击他们所有人,此时北魏皇帝攻击炼狱神将和彻天神将的手段,似乎也不过是对她攻击手段的辅助和补充。 一道如琉璃般的光华亮了起来。 即便在耀眼的光明之中,这道琉璃般的光华表面不停的绽放出一团团爆开的气团,但这道琉璃般的光华却依旧无比稳定的不断凝聚威能,然后朝着吴姑织斩去。 吴姑织无法阻挡西方巡王的这一击。 即便没有人对她出手,她此时的整个身体给人的感觉也是越来越透明,就像是要融化在自己的光明里。 但贺兰黑云不想让她死。 既然留在这里拼命是她们共同的决定,那要么一起死,否则她不容许吴姑织死在她之前。 她的修为比西方巡王要低很多,她的出手不如西方巡王快,但幸运的是,吴姑织的光明拖延了一些时间,在这道琉璃般的光华就要落在吴姑织的身上时,伴随着她一声凄厉无比的喝声,一枚黑牙挡在了这道光华的前方! 这枚黑牙便是幽帝的本命法器,也是北魏皇太后传到她手中的本命法器。 现在她便用尽她所有的力量,将这件本命法器祭了出来。 空气里出现了无数条细密的晶纹。 两股强大而且带着古老气息的力量相逢。 有数缕清影出现在了西方巡王的身外,就像是数条晶莹的丝带。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动静,似乎就连沿着真元倒冲回来的力量,都被他身外的这数缕清影吸收。 而另外的一边,那颗黑牙倒飞了出去。 吴姑织和贺兰黑云也都倒飞了出去。 耀眼的光明和吞噬一切的黑,同时消失。 和他一样,他这边所有的神将和准神将,他们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那颗倒飞的黑牙以及贺兰黑云的身上。 贺兰黑云的身上出现了很多道血口,她的整个身体都似乎接近裂解。 那颗黑牙,对于他们而言,散发着无穷的诱惑力。 空气里出现了一道赤红色的火焰。 这道赤红色的火焰来自于和贺兰黑云等人最近的炼狱神将。 这道赤红色的火焰,就像是一条燃烧的绳索卷住了那颗倒飞之中的黑牙。 嗤的一声。 这道赤红色的火焰灼烧着这颗黑牙表面的元气,几乎毫不费力的将这颗黑牙牵扯回来,落向他的手中。 看到这样的画面,西方巡王和彻天神将等所有人,几乎都皱了皱眉头。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这颗黑牙刚刚落在炼狱神将的手中,便又嗤的一声轻响,炼狱神将就像是抓住了一根烧红的铁条,他的手上发出一缕青烟,他发出一声痛呼,就像是下意识的再将这颗黑牙震飞出去。 …… 贺兰黑云最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颗幽冥神蚕并非是所有人想象的那种法器。 并非是和夺取寻常的法器一样,只要破去了符纹之中敌人的真元,便可以顺利夺取。 幽冥神蚕是帝器,融合了幽帝的帝血和元气,此时和她的真元和血脉融合,除非她消亡在这个世间,除非她的意志不存在了,否则真元力量天生就被幽冥神蚕克制的炼狱神将,如何能够夺取? 只是她此时没有任何的得意或是快意。 因为她真的无法再坚持战斗下去。 她有意志,但已经没有什么力量。 让炼狱神将受创的力量,也只是来自于幽冥神蚕的本源力量,而并非她的力量。 她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若是林意真的能够改变这一战的结果,那就赶紧来,否则所有人都要死了,包括最为信任你能够改变这一战结局的这名南天院的教习。 北魏皇帝的口中充满难言的苦涩意味。 此时他最为清楚来自洛阳的那点火光距离他到底有多远。 对于修行者的世界而言,他和贺兰黑云、吴姑织三人面对这么多真元修为甚至比他略高一线的修行者,能够取得这样的战绩和拖延这么久的时间,足以被载入史册。 然而这并非是他在意的事情。 即便他们三人已经足够出色,但时间却似乎真的有些来不及。 …… 西方巡王往前跨出了一步。 天空里又出现了一座城池。 有一座新的坛城落了下来。 这种坛城名为西方极乐世界,是幽王朝时西方巡王的强大法门。 在幽王朝时期,这种法门在战场上的作用更大。 因为这种坛城针对的便是修行者。 在幽王朝时期,战争之中双方军队之中的修行者数量极多,这种坛城一落下,便可以限制敌军无数修行者的元气汲取。 他的修为当然远不如当年的西方巡王强大,而且使用这种法门消耗真元也极为剧烈,只是他不想再有任何的意外。 他哪怕多消耗一些真元,也要确保可以将这三人迅速杀死。 这个战场上应该已经不存在和北魏皇帝他们一样的强者,只要没有这样的强者,便不可能有人破解得了他的这座坛城,这支人间的军队里,不管再有多少修行者,便不可能阻止他杀死这三人。 地面震动起来。 有许多庞大的金属身影突然缭绕着光焰站立起来,其中有数尊庞大的金属身影也散发着金色的耀眼光泽,与此同时,凄厉的破空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西方巡王没有去管那些庞大的金属身影和破空声。 他知道那些是北魏的真元重铠,其中有些甚至是强大到令神念境修行者都必须极为重视的鲲鹏重铠。 但因为这场战争来得仓促,他知道北魏无法将所有强大的真元重铠全部运送到这里,对于他而言,除非这种鲲鹏重铠能够有个上百具同时出现在他的身前,他才会感到吃惊。 那些真元重铠 之中,绝对没有那么多的鲲鹏重铠,而且这些重铠对于他太慢,对于那三名准神将而言,也太慢。 即便那三名准神将再过愚蠢,此时也应该清醒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绝对不会让这些真元重铠有什么军械能够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的体内的气息有些震荡了起来。 震荡的来源来自于他的那座坛城,来自于他镇落的西方极乐世界。 那座坛城的上方,无数焰火炸了开来。 每一朵焰火都只有深红色的火光闪耀一刹那,但随即却是往外喷出滚滚的黑色浓烟。 在无数闷雷般的爆炸声真正传入他耳廓时,无数黑色的烟尘已经形成了浓厚的乌云,纷纷扬扬的细屑已经从空中洒了下来。 北魏皇帝有些惊愕的看着这样的场景。 “奚康生……” 这个时候,他甚至有些莫名的心疼,觉得北魏的库银和自己的私库都在燃烧,但下一刹那,他又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的思绪有点可笑,又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在北魏的三大名将邢恋、杨癫和奚康生之中,这数年之内,反而是之前出名最早的奚康生显得最为沉寂。 但他当然很清楚,在眉山战斗之前,当南朝还在迫于灵荒的压力成倍的投入真元铠甲的制造时,北魏却已经开始缩减真元重铠的开支,将更多的钱财花费在普通的重铠和火器之上。 林意在眉山就见到了北魏的火器,在那之后,他便一直对火器念念不忘,到了党项见了夏巴萤之后,他更是确定火器很快会彻底改变今后的战争,甚至完全取代很多法器军械和真元重铠的地位。 在不久之前,齐珠玑已经好好给建康城里的权贵们上了一课。 但毫不夸张的说,北魏在这一点上,已经比走得最快的林意还要快了很多步。 林意在眉山见到北魏的火器时,北魏已经有火器配给给并不算特别精锐的军队,用以对付南朝的普通真元重铠,而且林意在那时就已经见到了他们的火器成功的击溃了南朝的真元重铠。 真正的事实是,在那之前数年,奚康生就已经在北魏皇帝的旨意下,在洛阳新设了两个工坊,大量的投入,便是为了制造出足够强大和足够数量的火器。 受限于材料的制约,北魏甚至每年都通过各种方法,花费大量的钱财从党项购买成品火器和制造火器的材料。 其实在成品火器方面,夏巴萤一直很保守。 她很清楚强大的火器是夏巴族的立足之本。 所以最高明的火器制造技术和一些特殊的材料,她根本不给北魏人有任何学习的捷径的机会。 北魏每年花费巨资,能够从党项得到的,只是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普通火器和材料。 但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之下,这数年来,北魏也已经对能够制造和买到手中的粗陋火器做出了成功的改善。 北魏的各种矿藏十分丰富。 尤其是铅矿和石墨等矿产,甚至比南朝还要丰富得多。 这数年来,奚康生确定有些火器的威力不可能再增强,但是它们却可以和边军原先的一些铅粉丸之类对付修行者的基本耗用品结合。 其实从上千年前,甚至在幽王朝之前开始,所有修行者就已经发现磨得很细的铅粉只要在空中弥漫,达到一定的浓度,便能极为有效的阻碍修行者的真元的渗透,以及和天地元气的沟通。 而且如同这种铅粉大量吸入体内的话,还会让人的肺腑出现很严重的损伤,甚至危及生命。 这是这种很普通的金属本身的特性。 所以从千年以来,铅粉丸和铅粉包在军队之中就大量配给。 但如何让铅粉尽可能均匀的扩散,覆盖的程度又广,又能持续的维持某个空间的浓度,这便是很大的问题。 在战场上,哪怕是数百上千名箭师同时射出铅弹,覆盖的区域也不算广阔,而且铅粉爆开的也不够均匀,甚至还不如数百名步军同时将铅粉包泼洒开来。 这种作战方式,虽然能够在混战之中有效的阻止对方的剑师用飞剑杀戮,但也最多只能遏制一个区域里数名修行者的力量。 而且铅粉沉重,纷纷坠地之后,很难在某个空间里保持足够的浓度。 但火器的爆炸和这种铅丸,在奚康生等人看来是天作之合。 火器的爆炸力可以将铅丸的粉尘尽可能的泼洒而来,而且可以做得十分均匀。 所以这数年来,他那两个工坊最成功的,一是研制出了可以附着在重铠上长时间燃烧的重油类火器,另外一个便是这种可以激射出去然后炸开的铅粉丸。 铅粉对于北魏而言不值钱,只是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制出足够细的铅粉而已,但火器对于北魏真的很值钱。 这种火器和铅丸的结合,正是因为价格高昂,所以虽然囤积很多,但却一直都未真正的在大规模的战争之中动用过。 在钟离之战北魏军队大败之后,奚康生才将那两个工坊的库房搬空了,将大量这样的火器运送到了北魏边境。 但没有想到,南朝和北魏的大战却并未继续,南朝的大军并未大规模侵入北魏的境内,反而是北魏的大军和关陇大军在这里拼死决杀。 此时浓厚得难以想象的铅粉从天空不断坠落下来,这种遮掩和阻断天地元气和真元的自然效用,甚至都凌驾于西方巡王的坛城之上。 这一瞬间便消耗了多少这种火器铅丸? 北魏皇帝知道不能心疼,但想起来,真的还是有些心疼。 …… 不只是天地黑了。 方圆十几里范围之内,所有的人都黑了。 这些研磨得极细的铅粉在制成铅丸时,极为干燥,粉末之中不含任何的水汽,所以在火器爆开时,粉末泼洒得极为均匀。 但在落下时,它们自然吸附了一些空气里的水分,落在所有人的身上,衣甲上,甚至肌肤上时,便有了些黏力。 许多大型的军械以及那些重铠投掷而出的兵刃也纷纷坠落。 这些东西对于西方巡王这些人而言,自然也太慢。 太慢,便有足够多的时间反应,躲闪。 这些东西看似密密麻麻的坠落,却没有一件能够落在他们的身上。 但这些东西不断坠落,他们的面前,却就像是布满了荆棘。 贺兰黑云无法呼吸。 她只觉得只要呼吸一口气,浓厚的铅粉就能让她再也无法呼吸。 她此时身体状况极为不妙,再加上要这样屏息,她便真的快和那些溺水将亡的人一样的难受。 但她可以忍耐。 她的意志力本身便远远超过战场上的绝大多数人。 她现在甚至看不清浓厚尘嚣之中西方巡王等人的脸色,但她知道他们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她知道他们一定很无奈,很不愉快。 因为这甚至都不算是修行者世界的力量,这纯粹便是人间工坊的力量,是那些在他们眼里如同蚂蚁一样可以忽视的凡人的力量。 密集如雨点砸地的脚步声充斥了她和北魏皇帝的耳廓。 密密麻麻的北魏军士涌了过来。 有些是骑军,有些是步军。 只要是能够第一时间冲到他们身边的,全部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他们用身体当成城墙,将他们围在其中,甚至最为靠近他们三人的军士,更是将自己的身体,像盾牌一样覆盖在他们的身上,护着他们不断朝着远离西方巡王等人的方向撤去。 在这种时候,北魏皇帝伸出了手,他为所有这些人点了一个后撤的方向。 那便是空中那道金色的火光来的方向。 这个时候他觉得时间够了。 这些铅尘散去的时候,林意应该能够到了。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三章 在火光之前 地面还在不断的震动。 北魏中军里的重铠骑军和重铠军用最快的速度不断朝着铅尘笼罩的区域冲了进来,朝着西方巡王和炼狱神将这些人所在的区域挤压而去。 在两具鲲鹏重铠的后方,浑身黑甲的北魏名将奚康生死死的盯着那铅尘笼罩的区域,他的心情太过紧张,以至于他的双手都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他大大小小经历过上百场征战,他建立了无数战功,成为北魏三大名将之一,但他十分清楚,过往的任何一场征战,都没有这场战争来得重要。 在北魏皇帝现身之前,他和北魏皇帝并没有进行过任何军情上的沟通,但随着吴姑织的声音响起,随着贺兰黑云的出现,随着他们的一切所为,尤其当洛阳方面那点火光传来时,对于军情极为敏感的他便明白了那点火光便是改变这场战争结果的希望。 他甚至十分肯定,赶来的人只可能是林意。 他必须相信林意,相信这名在之前的北魏和南朝的战争里击败了他们的敌人。 所以他现在不只是要保证这种火器铅丸爆开的铅尘达到足够浓烈的程度,将这些强大的修行者变得不那么可怕,他还必须死死的锁死这些人的身位,将他们困锁在这样的铅尘之中。 而且他还必须时刻注意这些火器铅丸的耗用量,尽可能的让浓烈铅尘持续更长的时间。 在这个战场上,他个人的修为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恐怕别说是这些神将,就连神将的某个弟子或者部众,都可以轻易的将他杀死。 但到了这种时候,他和他统帅着的这些人间的力量,却反而成了决定最后胜负的关键。 负担太重,所以他真的很紧张。 浓厚的铅尘里,任何人都不可能正常的呼吸。 即便是这些重铠骑军和重铠步军在冲锋之前,已经用布尽可能的蒙住了自己的口鼻,但几乎只是数个呼吸之间,过分细小的铅粉已经糊住了他们的面目,已经冲入了他们的鼻腔。 他们尽可能的屏住呼吸,但重铠骑军身下的那些战马不能。 那些战马依旧在忠诚的执行着他们的命令,朝着那些强者所在的地方冲去,这些战马上的军士都很清楚,在这样的剧烈呼吸下,这些战马即便能够坚持着冲到那些人的身边,但是它们也已经注定活不下来。 这些战马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他们的手足。 他们屏住了呼吸,但是眼中却有泪水在滚落下来。 …… 西方巡王的身边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 数十名原先就已经距离他并不算远的北魏军士冲了过来。 他漠然的看着这些北魏军士,看着那些北魏军士手中被铅尘都染得黯淡的刀光,他甚至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看着。 数十名北魏军士冲到他身周不远处,然后痛苦无比的倒了下来。 他的确没有释放任何的力量。 这是他早就预计到的结果。 这些北魏军士屏息不住开始剧烈的喘息之后,这种铅尘很快就会让他们根本无法呼吸,比 溺水的人还要难受。 他知道这些人即便冲到他面前,也不会再有什么战斗力,而且很快就会痛苦的死去。 只是这些痛苦挣扎和剧烈咳嗽的北魏军士,却让更多的人更加确定他和其余那些神将们的位置所在。 密集的破空声不断的响起。 在铅尘的遮掩下,北魏的大量箭军不断的施射,即便是再好的箭师,在这种情形之下也不可能做到精准,但此时的这片战场上,已经没有人在意这点,甚至这些箭师都已经根本顾不上对于同僚的误伤。 随着这些北魏军士一起冲锋的,还有许多修行者。 即便流淌到身外的真元都会被浓厚的铅尘阻隔,让他们根本无法动用擅长的真元手段,但他们的速度,却还是比那些重铠骑军来得更快。 在第一波箭雨坠落之前,在第一批北魏军士痛苦的倒地时,西方巡王的身周浓厚的铅尘被数十道身影同时洞开。 数十名军中的修行者,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掠了过来。 西方巡王伸出了手。 他的手落在一柄朝着他刺来的长剑的剑柄之上,然后他轻易的夺过了这柄剑,刺入了这名修行者的咽喉。 他开始行走。 每一剑刺出,就有一名修行者的咽喉涌出血花,然后坠倒在铅尘里。 在同样无法发挥真元力量的时候,高阶的修行者的感知比起低阶修行者还是要强出太多,这些修行者的一切反应和动作,对于他这样的修行者而言,实在是太慢。 在被逼到这种境地之后,他此时的心境反而极为冷静。 他反而觉得现在这种浓厚的铅尘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能说全是坏事。 其余的那些神将在此之前在他看来太过愚蠢,往往做出一些不必要的应对,大量的消耗体内的真元。 但现在,他们就算再愚蠢也不会再剧烈的动用真元手段。 如此一来,他们的力量反而会更好的保存下来。 而且他可以确定,北魏皇帝、吴姑织和贺兰黑云已经根本没有再战斗的可能。 尤其吴姑织和贺兰黑云所受的伤很重,重得甚至有可能会濒临死亡。 在他的安排之下,虽然他们并没有在那点火光到来之前杀死这三人,但的确已经摆脱了之前的那种可笑的窘迫境地。 在他出手之前,这些神将和准神将们是反而死的死伤的伤,差点就被这人间的军队逐个击破。 现在关陇大军没有崩溃,而他们的力量也依旧很好的保存着,那他们现在便只要面对随着那火光而来的敌人。 如果那点火光算是人间这一战最后的希望,那他便只需要率领这些神将做最后的事情,那便是熄灭这点希望。 他们这些幽帝的后人和人世间这些人所想的,似乎从来都不同。 北魏这些军士和修行者的赴死,只是为了将他们拖在这里,只是为了拖到那点火光的到来。 而对于他们而言,他们的生命在这样的战斗里不受威胁之后,信心和力量感反而能够回归他们的身体,他们反而能够彻底的冷静下来。 ……. 鲜血不断在铅尘之中泼洒开来,黑色的浓尘里渐渐泛起血红色色泽。 沉闷的倒地声不断的响起,从最开始的铠甲砸地的声音,到渐渐变成铠甲和铠甲碰撞,人的身体和身体的碰撞声、堆叠声。 火光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哪怕是寻常的军士,都已经看得清那是一顶军情里描述的那种原出自党项的火焰浮屠。 有一阵风从平原间涌了过来。 这阵风吹得铅尘都有些淡薄了起来。 奚康生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身周。 那些火器铅丸已经消耗殆尽了。 但也就在此时,很多人包括他在内,却听到了风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够了。” 这是一声带着南方口音的话语,而且似乎带着凛冽的杀意和怒意。 所有的人在这种时候,都很难精准的去理解这两个字里面到底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 但随着这两个声音传入耳廓,很多人都感到地面再次震动起来。 这种震动,就像是远处有很大的石球在滚动,在跳跃。 西方巡王有些奇怪。 他抬起头来,随着他的皱眉,他的眉宇间和眉毛上都掉落下不少铅尘。 他看得清楚那顶火焰浮屠,只是那顶火焰浮屠虽然在天空之中看起来不算远,但实际和这片战场还有相当的距离。 但在他此时的感知里,那种震动的来源,却比那顶火焰浮屠要来得近。 中山王元英从战车上站了起来。 他所统御的白骨军负责的便是冲破关陇大军的中军,直到此时为止,前线的这些战斗都在他很好的驾驭之中。中军之后的事情,他无法插手,他只能将自己手中的事情尽可能的做好。 但战争进行到这个程度,当那点火光即将来临时,他心中的紧张和焦虑已经化成了欣喜,他感知着那种震动,等到看到远处原野上再不断炸起而且越来越接近的烟尘时,他几乎第一时间想到了那是什么。 他现在也不知道杨癫的死活,但他知道,只要杨癫还活着,这个时候,经历过钟离之战的杨癫,一定会和他一样,十分清楚那是什么。 平心而论,这些幽帝的后人的确太过强大,比之前北魏和南朝战争时期的魔宗似乎还要可怕,那时候的林意能够活下来,也只不过是南天院的那名强者用生命为代价阻止了魔宗去钟离。 然而从那时到现在,不管看到多少强大的修行者,却没有任何一名修行者可以有林意这样的力量感和冲击感。 没有什么修行者,可以和林意一样如此放纵和放肆的不断爆发自己的力量。 火焰浮屠还在天上。 但林意已经在地上。 在接近战场时,林意已经开始凭借自己的力量赶路。 中山王元英想明白了这些,他感慨的笑了起来。 在已经距离战场不是远隔数千里,而是已经可以看到战场的距离之下,林意这样的赶路,的确比飞在天空的火焰浮屠还要快。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四章 四分五裂 西方巡王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感到了天空之中出现了湿润的气息。 等他微微抬起头时,一场细雨已经落了下来。 这场雨的形成很独特。 之前那名光明圣宗的女子尽情的释放真元,攻击他们所有人时,那种纯净的光明同时将大量的水汽抽离出去,震发到了高空。 但此时,更多的水蒸气来自于从南边吹来的风。 南风原本温暖湿润,而此时的这阵风,来得很急,以至于他可以轻易的想象得出,为了能够让这顶火焰浮屠来到这里,火焰浮屠上的修行者付出了多少真元为代价。 大量搬运的天地元气,也带动了大量的水汽,所以这场雨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雨水是这种铅尘的天敌。 雨水冲刷下来,铅尘吸附和混杂在雨滴之中,变成黑色的雨珠不断坠落,他可以感觉到身外的天地元气似乎重新开始恢复了活力。 那些火器铅丸失去了作用。 但对方似乎也不需要再用这些火器铅丸,因为他们等待的人已经到来。 北魏的军中响起连续的军令声。 果然,当黑色的雨丝不断的坠落,发出比平时的雨珠坠地更响亮的声音,那些箭矢和弹丸的破空声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那些亡命冲锋的北魏军士,全部开始如同潮水般后退。 原本那些不惜代价都要冲到他们身边的北魏军士,此时却在尽可能的远离他们。 也就在这个时候,西方巡王和炼狱神王等所有人,他们才隐约猜出了风里那一声“够了”的意思。 那一声声音,是说这些北魏军士的赴死已经够了,既然他已经来了,便不要再上去送死。 这一声“够了”,同时也是对着他们说的,是让他们不要再杀死这些根本不是对手的寻常军士和修行者。 “只有一个人” 彻天神将不解的看着烟尘起处,她感知着这种地面的震动,确定冲来的只有一个人。 黑色的雨水比水沟里的油污还要污浊,但是雨水冲刷在她的身上,她体内的真元微微震荡,当天地元气重新欢呼雀跃的被她的真元召唤而来时,所有这些污浊,哪怕是肌肤毛细孔里沾染的铅粉,都被无声的震荡出去。 她在这样的黑雨里开始显得无比的洁净。 无比的洁净,在此时的黑雨里就显得很特异,自然落在寻常人的眼中,就显得很强大。 这场战斗进行到此时,她的确已经不敢小觑人世间的这些修行者,只是方才的战斗也印证了,他们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形下,哪怕配合不算默契,也是占尽上风。 她也很震惊于这人的力量感,那给她的感觉,也是犹如一头真正的荒古蛮兽。 只是潜意识里,她还是根本无法改变自己一贯的认知。 她这么都不觉得,一个人就能这样冲阵,就能直接冲向她们所有人。 “如果这人就是林意,那我们应该小心。” 炼狱神将眯起了眼睛,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烟尘,感受着那种可怖的冲击力,道“若是连殷离歌都败在 了他的手中,他又能这样快的赶来,他便应该是比这些人更难对付。” 彻天神将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宁愿觉得是殷篱歌出了问题,根本没有来得及出手,他就早已经赶往了洛阳。” 炼狱神将点了点头。 他的潜意识里也是这样想。 但在下一刻,他的身体却似乎排斥他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忍不住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如果这人真的是击败了殷离歌而来,而且又经过了洛阳,那便意味着,他又已经击败了洛阳的北方巡王。 他的身体里充满凉沁沁的意味,怎么都无法驱散。 彻天神将感觉他的情绪有些古怪,便又轻声说了一句,“我们这些人,便是当时的魔宗都尽可以对付,他的师兄都不可能是魔宗的对手,更何况是他。” 炼狱神将当然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按照之前所有传递到手中的讯息,这名何修行的弟子虽然强,但似乎不可能对付得了魔宗,在此之前,无论是他还是陈子云,似乎都在准备和魔宗对决,但都避免很快遭遇魔宗。 只是再怎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种地面的震动却越来越让他心颤。 唯一让他此时稍定的是,西方巡王没有走。 西方巡王很平静的在等待着。 西方巡王之前体现出来的力量,让他暂且安心下来。 只是这种安心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哪怕是心中怎么都无法突破自己的认知,潜意识里怎么都觉得这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的彻天神将。 她很快也是脸色微变。 烟尘冲天。 那股烟尘很快到了眼前,涌入了北魏大军的后侧外围。 当这股烟尘真正接近之时,气势比远观的不知大了多少倍。 随着那人的每一次狂奔跳跃,就有一蓬可怖的气浪炸开,冲起的烟尘便瞬间往上冲出数十丈,每一道烟尘随着这人的不断落地,便头尾相连的衔接在一起。 真正到了眼前时,这些烟尘,就像是一条巨龙,就像是一条山峦 狂风扑面,飞沙走石 细碎的砂石随着狂风击打在北魏军士的铠甲上,发出无数令人心悸的脆响。 只是一个呼吸之间,她便清晰的看到了最前方烟尘里的那道身影。 和此时的声势和炸开的烟尘相比,那道身影显得十分细小,但那种不见气力耗减,不见冲势减缓,反而力量变得越来越迅猛的态势,让她感觉这道冲来的细小身影,就像是一座高速移动的小山。 她原本心中都没有炼狱神将那般的不祥预感,甚至她有可能是他们这些人之中,最有信心的一位。 因为对方来的只有这一个人。 但此时,当一个人的狂冲之势都让她觉得有种沙尘暴的感觉时,她的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在左右,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厉喝,“来者何人” 在战场上,互相喝骂和互报姓名是很普遍的事情。 将军和修行者的威名,也是军队士气的支撑。 在钟离之战之前,杨癫和元英等人 的名号只要一报,只要北魏的军队发现来援的军队的将领是杨癫这些人,顿时就会士气大增。 在这名彻天神将的潜意识里,对方应该回答她这个问题,同时应该会反问她是谁。 然而她想错了。 来的是林意。 林意在所有军队的战斗里,他的风格就是简单粗暴。 而且他焦躁。 谁以这样的速度,马不停蹄的从南朝的边境赶到北魏的纵深地带,都会有些焦躁。 更何况他在远处时,就已经看到了为了等到他的到来,吴姑织等人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和西方巡王这些真元修行者相比,他对真元的流动或许没有那么敏感,但他对修行者的气血,却比这些真元修行者要敏感得多。 在他的感知里,吴姑织都将近油尽灯枯。 而且他和所有这些巡王和神将都不同。 他是人间的修行者。 他不是那种高高在上,在宗门和学院里不食人间烟火静修的修行者。 他是军中的将领。 他的每一次战斗,都面临着许多寻常军士的死亡。 每一名寻常军士的死亡,都令他刻骨铭心。 他见到了太多北魏军士的死亡。 这些人,都是用生命去拖延时间,等待着他的到来。 如是种种。 他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连一个呼吸都不想停顿。 他连每一刹那都不愿意浪费。 他根本没有回话。 他只是疯狂的奔跑,冲掠,他毫无道理,毫无花巧的,直直的,直接朝着他面对的这名彻天神将和炼狱神王冲去 他就像是一块真正的陨石,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朝着最前方的这两名幽帝的后人,直接撞去 彻天神将的耳畔,自己的声音还未消失,她便已经觉得身前的空气变得黏稠紧绷起来,与此同时,她的耳畔出现了裂帛般的空气撕扯声和破空声 看着原本似乎很远的烟尘,骤然毫不讲道理的和自己拉得很近。 看着直接朝着自己迎面冲来的身影,她骇然的一声惊呼,气海深处的本命真元随着她心脏的剧烈抽搐,疯狂的压榨而出。 数道蕴含着可怕力量的如阴影般的剑气直刺林意。 与此同时,炼狱神王身上响起了火焰喷涌般的呼啸声。 他心里尽是不祥的预感,所以他做出了和彻天神将完全不同的选择。 他没有像彻天神将一样,下意识的去施展手段击杀这人,而是下意识的先行躲闪。 不同的选择,便瞬间迎来了不同的命运。 喀嚓嚓 在数声骇然的惊呼声,甚至可以说是尖叫声中。 那数道蕴含着可怕力量的剑气尽数破碎。 林意的身体,直接冲过这些崩碎的,如同实质般的真元和元气碎片,在这些骇然的尖叫声中,直接冲撞在了彻天神将的身上。 轰的一声。 彻天神将的身体就像熟透的西瓜被一块大石撞过一般,四分五裂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五章 落于金属丛林之中 西方巡王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感到了天空之中出现了湿润的气息。 等他微微抬起头时,一场细雨已经落了下来。 这场雨的形成很独特。 之前那名光明圣宗的女子尽情的释放真元,攻击他们所有人时,那种纯净的光明同时将大量的水汽抽离出去,震发到了高空。 但此时,更多的水蒸气来自于从南边吹来的风。 南风原本温暖湿润,而此时的这阵风,来得很急,以至于他可以轻易的想象得出,为了能够让这顶火焰浮屠来到这里,火焰浮屠上的修行者付出了多少真元为代价。 大量搬运的天地元气,也带动了大量的水汽,所以这场雨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雨水是这种铅尘的天敌。 雨水冲刷下来,铅尘吸附和混杂在雨滴之中,变成黑色的雨珠不断坠落,他可以感觉到身外的天地元气似乎重新开始恢复了活力。 那些火器铅丸失去了作用。 但对方似乎也不需要再用这些火器铅丸,因为他们等待的人已经到来。 北魏的军中响起连续的军令声。 果然,当黑色的雨丝不断的坠落,发出比平时的雨珠坠地更响亮的声音,那些箭矢和弹丸的破空声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那些亡命冲锋的北魏军士,全部开始如同潮水般后退。 原本那些不惜代价都要冲到他们身边的北魏军士,此时却在尽可能的远离他们。 也就在这个时候,西方巡王和炼狱神王等所有人,他们才隐约猜出了风里那一声“够了”的意思。 那一声声音,是说这些北魏军士的赴死已经够了,既然他已经来了,便不要再上去送死。 这一声“够了”,同时也是对着他们说的,是让他们不要再杀死这些根本不是对手的寻常军士和修行者。 …… “只有一个人?” 彻天神将不解的看着烟尘起处,她感知着这种地面的震动,确定冲来的只有一个人。 黑色的雨水比水沟里的油污还要污浊,但是雨水冲刷在她的身上,她体内的真元微微震荡,当天地元气重新欢呼雀跃的被她的真元召唤而来时,所有这些污浊,哪怕是肌肤毛细孔里沾染的铅粉,都被无声的震荡出去。 她在这样的黑雨里开始显得无比的洁净。 无比的洁净,在此时的黑雨里就显得很特异,自然落在寻常人的眼中,就显得很强大。 这场战斗进行到此时,她的确已经不敢小觑人世间的这些修行者,只是方才的战斗也印证了,他们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形下,哪怕配合不算默契,也是占尽上风。 她也很震惊于这人的力量感,那给她的感觉,也是犹如一头真正的荒古蛮兽。 只是潜意识里,她还是根本无法改变自己一贯的认知。 她这么都不觉得,一个人就能这样冲阵,就能直接冲向她们所有人。 “如果这人就是林意,那我们应该小心。” 炼狱神将眯起了眼睛,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烟尘,感受着那种可怖的冲击力,道:“若是连殷离歌都败在 了他的手中,他又能这样快的赶来,他便应该是比这些人更难对付。” 彻天神将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宁愿觉得是殷篱歌出了问题,根本没有来得及出手,他就早已经赶往了洛阳。” 炼狱神将点了点头。 他的潜意识里也是这样想。 但在下一刻,他的身体却似乎排斥他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忍不住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如果这人真的是击败了殷离歌而来,而且又经过了洛阳,那便意味着,他又已经击败了洛阳的北方巡王。 他的身体里充满凉沁沁的意味,怎么都无法驱散。 彻天神将感觉他的情绪有些古怪,便又轻声说了一句,“我们这些人,便是当时的魔宗都尽可以对付,他的师兄都不可能是魔宗的对手,更何况是他。” 炼狱神将当然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按照之前所有传递到手中的讯息,这名何修行的弟子虽然强,但似乎不可能对付得了魔宗,在此之前,无论是他还是陈子云,似乎都在准备和魔宗对决,但都避免很快遭遇魔宗。 只是再怎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种地面的震动却越来越让他心颤。 唯一让他此时稍定的是,西方巡王没有走。 西方巡王很平静的在等待着。 西方巡王之前体现出来的力量,让他暂且安心下来。 只是这种安心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哪怕是心中怎么都无法突破自己的认知,潜意识里怎么都觉得这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的彻天神将。 她很快也是脸色微变。 烟尘冲天。 那股烟尘很快到了眼前,涌入了北魏大军的后侧外围。 当这股烟尘真正接近之时,气势比远观的不知大了多少倍。 随着那人的每一次狂奔跳跃,就有一蓬可怖的气浪炸开,冲起的烟尘便瞬间往上冲出数十丈,每一道烟尘随着这人的不断落地,便头尾相连的衔接在一起。 真正到了眼前时,这些烟尘,就像是一条巨龙,就像是一条山峦! 狂风扑面,飞沙走石! 细碎的砂石随着狂风击打在北魏军士的铠甲上,发出无数令人心悸的脆响。 只是一个呼吸之间,她便清晰的看到了最前方烟尘里的那道身影。 和此时的声势和炸开的烟尘相比,那道身影显得十分细小,但那种不见气力耗减,不见冲势减缓,反而力量变得越来越迅猛的态势,让她感觉这道冲来的细小身影,就像是一座高速移动的小山。 她原本心中都没有炼狱神将那般的不祥预感,甚至她有可能是他们这些人之中,最有信心的一位。 因为对方来的只有这一个人。 但此时,当一个人的狂冲之势都让她觉得有种沙尘暴的感觉时,她的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在左右,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厉喝,“来者何人!” …… 在战场上,互相喝骂和互报姓名是很普遍的事情。 将军和修行者的威名,也是军队士气的支撑。 在钟离之战之前,杨癫和元英等人 的名号只要一报,只要北魏的军队发现来援的军队的将领是杨癫这些人,顿时就会士气大增。 在这名彻天神将的潜意识里,对方应该回答她这个问题,同时应该会反问她是谁。 然而她想错了。 来的是林意。 林意在所有军队的战斗里,他的风格就是简单粗暴。 而且他焦躁。 谁以这样的速度,马不停蹄的从南朝的边境赶到北魏的纵深地带,都会有些焦躁。 更何况他在远处时,就已经看到了为了等到他的到来,吴姑织等人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和西方巡王这些真元修行者相比,他对真元的流动或许没有那么敏感,但他对修行者的气血,却比这些真元修行者要敏感得多。 在他的感知里,吴姑织都将近油尽灯枯。 而且他和所有这些巡王和神将都不同。 他是人间的修行者。 他不是那种高高在上,在宗门和学院里不食人间烟火静修的修行者。 他是军中的将领。 他的每一次战斗,都面临着许多寻常军士的死亡。 每一名寻常军士的死亡,都令他刻骨铭心。 他见到了太多北魏军士的死亡。 这些人,都是用生命去拖延时间,等待着他的到来。 如是种种。 他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连一个呼吸都不想停顿。 他连每一刹那都不愿意浪费。 他根本没有回话。 他只是疯狂的奔跑,冲掠,他毫无道理,毫无花巧的,直直的,直接朝着他面对的这名彻天神将和炼狱神王冲去! 他就像是一块真正的陨石,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朝着最前方的这两名幽帝的后人,直接撞去! 彻天神将的耳畔,自己的声音还未消失,她便已经觉得身前的空气变得黏稠紧绷起来,与此同时,她的耳畔出现了裂帛般的空气撕扯声和破空声! 看着原本似乎很远的烟尘,骤然毫不讲道理的和自己拉得很近。 看着直接朝着自己迎面冲来的身影,她骇然的一声惊呼,气海深处的本命真元随着她心脏的剧烈抽搐,疯狂的压榨而出。 数道蕴含着可怕力量的如阴影般的剑气直刺林意。 与此同时,炼狱神王身上响起了火焰喷涌般的呼啸声。 他心里尽是不祥的预感,所以他做出了和彻天神将完全不同的选择。 他没有像彻天神将一样,下意识的去施展手段击杀这人,而是下意识的先行躲闪。 不同的选择,便瞬间迎来了不同的命运。 喀嚓嚓…. 在数声骇然的惊呼声,甚至可以说是尖叫声中。 那数道蕴含着可怕力量的剑气尽数破碎。 林意的身体,直接冲过这些崩碎的,如同实质般的真元和元气碎片,在这些骇然的尖叫声中,直接冲撞在了彻天神将的身上。 轰的一声。 彻天神将的身体就像熟透的西瓜被一块大石撞过一般,四分五裂!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五章 落于金属丛林之中 “啊!啊!啊!……” 炼狱神将一阵连声的怪叫,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头皮一阵阵发炸。 撞死! 彻天神将竟然直接被人撞死! 虽然在这场战争里,人世间这些顶尖的修行者的诸多手段已经让他们有些刮目相看,但无可否认的是,这些在人世间极为稀少的顶尖修行者为了和他们抗衡,也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这人一来,就只是这样直冲过来,彻天神将就直接被他撞得四分五裂。 这怎么可能! 彻天神将方才那一击的力量就连一座小山头都恐怕能震裂,但竟然阻止不了此人! 他不只是口中发出了骇然的怪叫声,他的身体里,也似乎有无数的人在骇然的大叫。 无尽的恐惧让他的心脏不断的抽搐。 身体里那种潜意识不断的在提醒他,若不是他之前有些胆怯,若不是他直接选择闪避,可能他就是对方的目标,可能此时被撞得四分五裂的就是他。 此时整个战场也是骤然一静。 原本随着林意的到来,北魏所有的军士和将领知道强援到来,欢呼和呐喊声如潮般涌起,但这轰然一撞之间,所有的欢呼和呐喊声都是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心脏都是猛烈的一缩。 这种画面映入他们的眼帘,带来的冲击感,使得他们自己的心脏都像是被无形的大锤锤击了一下,有种血液直冲上头,却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林意一击撞死彻天神将,他浑身也是气血翻腾,对方狂暴的力量也在他的经脉和血肉之中穿行,他浑身的骨节也是喀嚓作响,但他终于真正到了战场,心中的焦躁之意大减,虽然胸闷烦恶,但战意反而炽烈,一口涌到喉间的逆血都被他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他的冲势被这彻天神将所阻,也终于停顿下来,但他身后那彻天神将破碎的真元力量和狂风砂石还在冲击,就像是裂帛一般的炸响。 他的身影虽然停顿下来,但这种声势,给人的心理压力,尤其是给关陇大军这方,给这些幽帝的后人的心理压力,却是更重。 西方巡王始终是这些人里面心思最为缜密,心境也最为冷静的一位,但此时看到彻天神将的残躯四分五裂的坠落在地,他虽然并未彻底被恐惧左右,但脑海之中竟也是有些空白。 这种画面,甚至在这一瞬间也让他无法正常的思索。 此时战场上只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北魏皇帝在感慨的笑着。 因为和他所想的完全一样。 林意的这种法门,完全是真元功法的克星,他哪怕在真正的力量上和魔宗还有差距,但哪怕是魔宗降临和这些人为敌,恐怕双方真元手段还有互相缠斗的过程,但这些人仓促之下,只要无法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便真的是哪怕脑子里有无数可以动用的秘法,哪怕浑身都是手段,也毫无作用,直接就会被一击击溃。 而且此时的林意,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很多。 不只是肉身的坚韧程度超过了他想象的极限,而且在这一击之中,他真的感知到了诸多星辰元气的气息, 横冲过来的林意,在和对方相撞的那一刹那,在他的感觉里,就真的像是一颗燃烧的星核。 炼狱神将此时惊骇无比,身上气息波动剧烈,而且他和林意相对较近,方才又和彻天神将站立一处,此时林意一停顿下来,目光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啊!” 炼狱神将毛骨悚然,他的身体再次往后疾掠,退向西方巡王的身侧。 在他此时的潜意识里,只有退到西方巡王的身边,才会安全一些。 与此同时,他的眉心之中透出一缕黑烟,结成一朵细小的黑色莲花。 嗤嗤嗤数声极为尖厉的啸鸣自地下涌起。 数道黑色的火焰从地下如飞舞的荆棘般冲了出来,卷向林意的身体,与此同时,林意上方的空气一阵晃动,竟有许多星星点点的赤红色火焰不断如雨点般凝结,朝着他的身上落了下来。 “嗯?” 林意只觉得硫磺气息刺鼻,此时地上涌起的黑色火焰,竟像是真正的地底|火脉之中的某些可以真正燃烧的元气被强行抽引了出来,那黑色火焰不只是真元聚拢天地元气的光华表象,而是对方的真元抽引出了可燃的天地元气,真正的猛烈燃烧。 在他的感知里,这些黑色火焰无比黏稠,具有真正的恐怖高温。 而与此同时,天空之中那些星星点点的赤红色火焰,却似伴随着对方的这种真元手段的生成,而被自然牵引。 也就是说,对方不需要消耗更多的真元,只是天地间元气的自然吸引,便自然让上方的天地元气也产生了变化,凝聚出了这样的光焰。 在他的感知里,天空之中那些赤红色光焰极为纯净,就像是天空之中阳光的热力被一些元气折射汇聚而成,倒不是真正的在燃烧,但也具有可怖的温度。 他有些意外,甚至有些惊喜。 因为在此之前的修行之中,他已经接触到这个领域。 在和大俱罗的金身元气共振时,他便真正感受到了殊途同归的味道,他感觉虽然修炼的道路不同,但大俱罗的这种金身法修炼到高处,也可以和真元修行者一样,引动天地间的诸多威能。 大俱罗的这种修行之法,修到最后,就像是将自己的肉身变成了强大的法器,就像是一个极为坚韧的移动法阵。 他之前就隐隐有所感觉,真元篆刻在体内的神纹,凝聚真火似乎很有可能,天地间的光线中,热力无处不在,火焰似乎是天地间诸多玄奥法门之中,相对而言可以最先接触也是较为简单的法门。 他虽然不知道炼狱神将的传承来历,但看到这人竟然正巧能够运用这样的法门,他心中便是有些惊喜,决定先留下此人,不先设法杀死此人。 轰的一声。 他体内丹汞和剑元气息同时暴涨,身外就像是有一团血样的光华崩开。 无论是从地下涌出的黑色火煞元气,还是从空中被自然引动落下的赤红色光焰,全部无法冲入他身外的光华。 一切的真元法门都是以真元为引,真元如同细小的绳索拖动庞大的天地元气,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体内的丹汞,都如同瓦 解真元的最好法器,此时炼狱神将的这种真元手段之中的真元一触既溃,那些黑色火煞和赤红色光焰纷纷震飞出去,落在四周地上虽然嗤嗤燃烧,但根本无法对林意造成损伤。 轰! 他身上气息一炸,也并非是停留在原地不动,他既然决定先行放过炼狱神将,那这转瞬之间,便已经确定了目标。 那些黑火和赤红色光焰刚刚朝着四方洒落,他的人影已经在原地消失,他原先所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凹坑,大量的尘土正往上涌起,而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已经横空落向一名准神将。 这名准神将的瞳孔急剧的收缩,他的右手三指从袖间拈起一物朝着前方弹出,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朝着后方弹飞出去。 他指间弹飞出去的,是一片黑色的方形纸符。 那片纸符十分崭新,不像是古物,但在飞射出去的刹那,这片黑色纸符便自然沙化般瓦解,散发出的气息,却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味道。 就像是有很多元气穿越时空而来。 许多道黑色的元气在虚空之中不断演化,就像是很多在海水之中飘摇的黑色水草在空气里生成。 林意的身体在空中再次显化出来。 道道残影从他身后消失,就像是一道道影子重叠,然后回归他的身体。 他急速前进的身影被这这些符意凝聚的诡异元气所阻。 这些黑色的元气在他的身上不断的崩断,但这种奇特的符道手段有着诡异的生生不息的味道,而且真元藏匿在天地元气之中,也分外的坚韧。 林意并没有意外。 他落在地上。 他的身周有很多死去的重铠军士,也有很多儿臂粗细的攻城弩箭。 这些重铠军士大多是因为浓厚的铅尘窒息而死,但也有不少重铠军士的身体被这些攻城弩箭洞穿。 那些攻城弩车属于重型军械,虽然可以用战马拉动,但在这种冬季,却并不那么容易运送。 他十分清楚,这支北魏大军里,这样的重型军械也不会太多。 但他此时的周围,那些重型弩箭到处都是,如同野蛮生长的灌木丛一般。 当他停顿在此间,他的眼瞳便被这些弩箭和铠甲上的反光刺痛,他的眼瞳被这些重铠军士身上钉着的弩箭刺痛。 这些森冷的光芒和死亡,不断提醒着的他为了拖延到他的到来,北魏这支大军付出了多少的代价。 当这种重型军械都不在意自己手足的死伤而尽情的宣泄时,代表着是什么样痛苦但坚定的意志? 他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雨后晴空,但空气里还残留着铅粉和血腥混合的味道。 他根本没有多想,他伸手出去,拔出身边的一根根儿臂粗细的弩箭,在这些如巨大黑色水草般的元气还在他身上不断绷断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声厉啸,将这些弩箭不断的全力投掷出去! 除了那名他此时不想杀死的炼狱神将之外,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不断拔出的这些弩箭,投向其余所有人!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六章 持戈行 任何远攻的军械飞行在空中,从腾空到落下,终究需要时间。 所以哪怕是修行者的飞剑,若是要对付同等强大的修行者,都必须在露出真正的锋芒之前,小心的隐匿踪迹,尽可能悄然接近对方的身体。 很多走诡奇之道的飞剑,更是要将自己和飞剑的气息都彻底先行隐匿起来,等到对方主动接近自己飞剑藏匿处时,才骤然发难。 那即便如此,飞剑的骤然暴起,从静止到加速到极快的速度,依旧需要时间。 所以哪怕是飞剑只是和修行者的身体距离数尺,被偷袭的修行者依旧有可能及时做得出反应。 修为越高,从远处飞来的军械对于他们的威胁便越小。 他们有着足够的时间反应,对于这些神将和准神将而言,原本即便是漫天的箭雨落下,在他们的眼中也和漫天的花雨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他们愿意,哪怕有万名箭手齐射,他们都可以不让任何一支箭触及到自己的身体,甚至根本不需要耗费大量的真元。 这种攻城弩车射出的弩箭,平时绝对达不到万箭齐发的密度,对于他们而言,威胁便更低。 他们恐怕可以闲庭信步一般,让这些弩箭坠落在自己的身侧,根本不需要花什么力气去阻挡。 在这个阶层的战斗里,按理而言都应该是强大的真元手段的交锋,比的便是谁能够更要的扼制对方牵扯天地元气,比的是谁能够更快更猛烈的引动天动之威。 若说投掷,在他们的眼中自然是小孩子的玩意。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到了这个层面的修行者的交锋,会出现有人用这样投掷的手段。 然而当林意手中的第一根弩箭投掷而出的刹那,所有这些人的脸色就都变了。 “唰”的一声。 所有人无比清晰的看到林意身前的空气里出现了一道晶莹的空气涡流,哪怕并非是修行者,只是那些普通的军士,他们都感到林意身前的空气就像是一层层帷幕般抖动,他们都感到林意的身体每一丝血肉都像是弓弦一般绷紧,弹动,然后爆发出了一种可怕的力量。 那支投掷而出的弩箭,甚至快得让他们只看得清后方的残影,在残影的后方,那道晶莹的空气涡流才节节炸开,发出如闷雷般的响声。 所有这些神将和准神将们,他们也想不到一个人竟然能够用投掷的手段,将这种寻常的弩箭投掷出近乎强大法器般的效果。 但真正的震惊,却是从林意第二、第三支弩箭投掷出手后开始。 林意投得很准。 他令这些人觉得投得准,是因为他投出的弩箭,是在他的感知判断下,判断了这些神将有可能闪避的方位。 他出手的第一支弩箭追向那名施符阻住他的准神将,噗的一声狠狠钉入那名准神将身前地上时,他的第二支出手的弩箭,便已经极为精准的落向那名准神将的退路 那名准神将几乎直接撞在这支落在他身后的弩箭上。 他的身体几乎无法收住去势,他的左手反手往后拍去,当的一声巨震,他将这支弩箭往后拍出,借着这一击反震,他的身体才强行止住去势,朝着右侧强扭掠去。 然而此时,林意的第三支弩箭已至 这第三支弩箭落下之时,已经极为准确的捕捉到了他的身位,直接朝着他的面门坠落 这名准神将浑身真元一炸,于仓促之间右手又弹出一道黑色纸符。 轰的一声,这他的身前涌出一蓬黑色的气劲,将这支弩箭炸飞出去。 但他的身体微微下挫,原先疾行的身体被硬生生逼停。 力量对冲之下,他脚下地面烟尘炸起,他穿着的是一双布鞋,此时布鞋的鞋底还算结实,但鞋面的布料却是直接炸裂。 恐怖的破空声和音爆声不断响起。 那些寻常的军士只看到林意的双手快得化为了他们眼中的虚影,就好像他生出了几条手臂在连续投掷一般。 但除了对这名准神将连投三支弩箭之外,他对其余人都只是各自投了两支弩箭。 数声沉闷的撞击声或是拍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无论是那两名准神将,还是距离西方巡王不远的湮灭神将,他们都毫无例外的直接躲过了第一支弩箭,但第二支朝着他们落去的弩箭,却都让他们被迫动用了些手段。 除了西方巡王。 他站立在原地根本未动。 第一支朝着他落来的弩箭钉在他的双脚之前,和他的脚板只差一寸的距离,掀起的泥土大片大片溅射到他的身上,但他只是微微低头。 第二支弩箭便随着他这一低头,从他的头顶飞掠了过去,落在他身后一丈之处。 这一瞬间的画面里,其实包含着双方在许多层面的交锋。 他极为清晰的感知出了第一支弩箭的准确落点,然后用细微的动作和真元流淌,便让林意的感知产生了误判,看上去便如此轻易的避过了林意投出的第二支弩箭。 然而当这第二支弩箭真正的坠地之时,他也霍然感应到了什么,冷峻的目光瞬间剧烈的闪动起来,发出了一声厉喝“小心” 那些寻常的军士和修行者不知他这一声厉喝的具体意义,但所有这些神将和准神将们,却都明白这一声意味着什么。 林意的身影,在此时已经从原地消失。 在他这连续的投掷之间,那些如巨大黑色水草般的元气力量全部已经崩断。 他又已经朝着那名鞋面炸开的准神将透出一支弩箭,而他的整个人也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态势,从地面弹飞而起这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他将自己也像一支弩箭般投了出去。 这当然是一种很诡异的错觉。 但越是强大的真元修行者,便越是熟悉真元手段,熟悉真元推动元气的遁法,这种似乎纯粹靠身体里爆炸般的力量推动的飞掠,总是给他们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名准神将的呼吸都已经彻底停顿。 他放弃了闪避。 因为林意的身影就跟随在那一支头来的弩箭之后,而且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根未投出的弩箭 避无可避,这名自从林意出现之后,便始终处于震骇之中的准神将也终于被真正激发出了悍勇之气。 他停止了呼吸,但喉咙之中却发出了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沉咆哮。 他气海深处最为精纯的本命真元被他在这一刹那尽数压榨出来。 嗤啦一声。 他胸口的衣衫也裂了开来。 三名准神将之中,另外的两个一个看上去就像是市井里江湖帮派之中的武夫,一个就像是朝堂之中的文职官员,而他原本看上去就像是一名普通的猎户。 他身上的衣衫,也是那种很粗厚的麻布衣衫。 这种衣衫穿着起来太硬,并不舒服,但猎户穿这种衣服,却是如同最简单的软甲一般,甚至可以挡住一些小兽的爪牙。 此时他胸口的衣衫裂开,内里的里子却全是黑色。 那些黑色并非是黑布布料,而是一片片的纸符 一片片的黑色纸符平贴在一起,就像是他这件衣衫的里子一样。 而此时随着他的本命真元滚滚迸发,这些黑色的纸符给人的感觉骤然沉重起来,上百道黑色纸符,就像是上百片黑色瓦片一般从他衣衫的裂口之中嗤嗤的飞了出来。 西方巡王最早意识到林意要近身袭杀这名准神将,其余人即便比他反应略慢一些,所差的时间也是微乎其微。 当林意的身体瞬间扯断那些束缚他的真元力量暴起的刹那,其余所有人也马上反应了过来这名准神将有致命的危险,但所有这些人里面,此时能够来得及出手的,只有一开始便露出怯意的炼狱神将。 林意并没有对他投掷任何一支弩箭,所以他此时最为“空闲”。 他虽然恐惧,但也知道自己这名同伴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噗的一声。 他的身前燃起一条灵芝般的黏稠黑火,黑火之中,一只黑色的骨爪伸了出来。 这只黑色的骨爪飞射而出,它的身后连着一截截熔岩般的暗红色光华。 他的本命真元源源不断的涌入那条灵芝般的黏稠黑火之中,黏稠的黑火越加猛烈的燃烧,似乎不断生成强大的力量,不断供给那朝着林意飞去的黑色骨爪。 然而这支黑色骨爪内里不断往外溢出的恐怖元气力量,似乎反而远远在他的真元力量之上。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七章 没有道理 这支骨爪的掌骨大小和正常人手差不多,但指骨长度却是要比人的指骨长出一倍,看上去便十分诡异。 这支骨爪一祭出来,炼狱神王就顿时显得有些委顿,而西方神王心中却是略微一松。 在所有修行者世界的典籍之中,所有现存的有关幽帝的记载,除了记录他的强大之外,无一例外的自然都是记载着他的暴|政,当时被他屠灭的敌国和强大宗门也是数不胜数。 在幽王朝开始征战天下时,当时的中土大陆都群雄割据,不像现在这样南朝和北魏占据了主要疆域,更不用说他的军队在记载之中几乎一路征战到天地之尽头,只是被无边的海域最终阻隔了去路。 哪怕是那些根本渺无人烟的极地净土,都有隶属于四方巡王的军队镇守,探幽。 穷兵黩武的后果自然是无尽的杀戮和民众的生活极为困苦,但在当时幽王朝的官员和将领看来,幽帝的统治自然不可能一无是处。 甚至在很多他的敌人眼中,幽帝在某些地方也为整个人世间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比如他的军队将所有人的见知往前推进了一大步,让很多人赫然发现,原来自己所处的世界,只是这个世间很小的一块。原来在以往连书籍都没有记载的地方,还有着更多同样强大的国家,还有着许多截然不同的人和人生。 还有,许多强大到足以威胁上千里范围之内的人类生存的异兽,在幽王朝时期也几乎被灭杀干净。 就连许多巢穴在幽冥之地,在熔岩火海,在寂灭极寒之处的强大异兽,都被幽帝的军队猎杀。 许多在典籍之中不断记载,穷凶极恶但人间无法应付的异兽,在那个时期,却被幽帝视为是宝贵的修行资源,它们的对敌手段,它们召唤天地元气的方法,甚至它们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变成了幽帝和他部将眼中的宝物。 幽帝的军队不惜代价的猎杀这些强大的异兽,这些异兽又让他们变得更强大。 幽王朝时期的炼狱神王掌管的是幽王朝最大的牢狱炼狱,那些被囚禁的犯人被不断驱赶进入火山之中,不断从熔岩之中提取可以炼器的材料,同时,他们也被驱赶去围猎火脉之中的异兽,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作为吸引那些异兽的猎物。 当年炼狱神王身兼冥火宗和白骨宗两大宗门的秘法,他的法器,大多都是用火脉之中的异兽的骨骸炼制而成。 此时这炼狱神王祭出的,便是他亲手炼制的强大法器南离骨火。 这支骨爪看上去虽然不大,但却是用拥有冥火之主之称的南离兽的独爪炼制而成。 南离兽的名气虽然没有旱魃大,不会一出现便动辄赤地千里,但它实则比旱魃还要强大得多,哪怕是在龙族盛行的荒古时期,即便是地底|火渊之中的黑龙,也无法入侵它的领地。 随着林意杀死彻天神将的那一撞,西方巡王便已经十分清楚,寻常的真元手段对林意根本不起作用。 林意的身体,不只是如同修行那种金刚不坏法门的修行者一样金刚不坏,而且他的身体根本就能直接吞噬和破坏真元。 林意挑中的那名准神将有着很强大的符道手段。 他的符道手段和此时世间所有修行宗门的符道手段截然不同。 他能够用自己的本命真元和一些特殊的材料制成真符,在平时修行时,他便能够如同剑师养本命剑一般,不断的自己的真元养符。 这些符就像是他身外的窍位,储存着真元,对敌之时,若是大量激发出来,便能解决修行者经脉不够宽广,不可能超越自身极限释放真元的难题。 然而即便这名强大的符道宗师一瞬间将自己蓄养的所有真符祭了出来,在西方巡王看来,也根本无法阻止林意。 因为这名符道宗师的符意不可能完全集中于一点,就像是无数的鸡蛋砸中石头,最多只能让石头前行的速度减缓,却并不能将这石头击溃。 但炼狱神将的这件法器不同。 这南离骨火是天下最为坚硬的骨器,它连重铠都可以轻易的洞穿,而且他很清楚,南离骨火拥有奇妙的特性,它在真正的威能激发时,便拥有可怖的温度。 哪怕林意能够破坏炼狱神将的真元,但即便真元失去时, 这件法器依旧拥有着连钢铁都可以熔化的温度,这根本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抗衡。 在他看来,在炼狱神将终于鼓起勇气将这件法器祭出之后,虽然肯定无法杀死这名南朝的年轻强者,但至少能够保住这名准神将的性命。 只要真正陷入缠斗之中,他们所有人都不会迎来被逐个击破的命运,这名南朝的年轻强者也必定会死在他们的围攻之下。 然而他没有想过,林意从来不按他们修行者的常理来战斗。 所以用常理来推断任何和林意有关的战斗,总是无法得出正确的结论。 就如任何修行真元的修行者,在能够用真元抵御外力的情形下,便绝对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出现任何的损伤。 但林意不同。 哪怕这些人已经在心中十分明确,林意并非是寻常的真元修行者,但在这种局促的时间里,他们潜意识里的许多先决条件,依旧是错的。 …… 上百道蕴含着精纯的本命真元的道符就像沉重的黑色瓦片一般瞬间布满了林意身周的空间。 这些黑色道符的力量瞬间爆发,一束束的真元就像是无比锋利的晶莹剑片泼洒开来,就像是有千万道飞剑在林意的身周飞舞。 这是一幅很壮丽的景象。 那些真元束流真的很像飞剑。 从古至今,任何的战场上,在某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绝对不会出现上千上万柄飞剑同时出现。 但这副画面,真的就像无数飞剑突然出现,比飞在天空之中的蝗虫群还要密集。 按理而言,任何的修行者都会想要护住自己的全身。 然而对于林意而言,没有按理而言。 他甚至似乎完全就没有看到这无数道如飞剑般充斥身体周围的无数道飞剑般的真元流束。 他甚至都没有改变往前前冲的姿势。 轰的一声。 他就直接无视这些剑片般的真元流束,直接冲了过去。 他的身上爆开一团红色的气雾。 这团气雾里,有许多丹汞的粉尘,也有血雾。 这些真元流束的确很强大,甚至比寻常剑师的飞剑还要锋利。 他护体的丹汞甚至无法完全阻隔密集的真元流束的切入,这些飞剑般的真元流束,甚至切开了他的肌肤,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很多道伤口。 他的手上,脸上,甚至脖颈上…皆是伤口。 然而这些伤口都很浅。 那些比寻常飞剑还要强大,还要锋利的真元流束在破开了他的护体丹汞之后,只是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了很浅的血口。 而且就在这刹那之间,这些血口之中,便再没有鲜血流淌出来。 他脸上的伤口分外强袭。 在他冲出来的刹那,他脸上很多红线触目惊心,给人的感觉,似乎那些红线就会瞬间裂开,他的整个人都会被这些符意切成碎片。 然而令这战场上绝大多数能够看得清他的脸面的人呼吸停顿的是,这种红线没有裂开,反而飞快的消失。 相比那些真元流束如同成千上万飞剑飞舞的画面,这样的画面,似乎更让人觉得震撼,惊悚。 林意眼中的神色没有多少的改变。 在经历了很多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这种无数细小伤口的痛意对他而言可以忽略不计,甚至让他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让他体内的鲜血流淌得更为剧烈。 就在此时,炼狱神王的南离骨火已经出现在他的身侧。 这道法器来得很快。 甚至比那名使用这些真符的准神将眼中的神色变化都要快。 这道法器前行途中的空气,都似乎被它散发的火焰烧的急剧扩张而变得十分稀薄。 它的速度,便有种让他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味道。 但最为可怕的,自然是这件法器带着的极高温度。 这件法器距离他还有数尺的距离,但他的衣衫已经微微焦黑卷曲起来,散发出焦臭的味道。 就连他的肌肤都产生了烫到要融化的感觉,甚至发出丝丝的声响。 自从在眉山之中见过了北魏对付真元重铠的火器之后,他对火器一直很忌惮,尤其在见过夏 巴萤之后,他更是确定火器在这种灵荒时代,甚至能够渐渐取代很多修行者的位置,有可能会让南朝和北魏震慑天下的真元重铠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哪怕到了这种修为,他对于火器的敬畏依旧不改。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手中握着的那根攻城弩机的弩箭被他当成长刀一样斩了出去。 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声终于在此时如潮水般响起。 他手中弩箭精准无误的斩在朝着他袭来的南离骨火之上,然而这支粗如儿臂的弩箭在接触那只萦绕着暗红色光焰的黑色骨爪的刹那,它顷刻间通体便变得通红,似乎这件法器的红意,瞬间便浸染进了森冷的金铁之中。 嗤的一声。 林意的手掌间发出了青烟。 所有的人都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血肉在被恐怖的热量灼烧。 弩箭和南离骨火接触的部位,甚至不断的熔化。 然而林意的动作依旧没有改变。 他的身影和动作快得让任何人甚至无法看清他脸上神色。 他的动作也依旧稳定到了极点,给人一种分外铁血和强悍的感觉。 落向他腰腹之间的南离骨火被他硬生生的挑飞出去! 在南离骨火被他挑飞出去的刹那,他手中的那根弩箭的箭头下方一尺之处,也就是弩箭和那南离骨火真正接触的部位,竟是完全被熔断! 弩箭的上端,就像是一根半熔未熔的蜡烛飞了出去! 林意的手上依旧涌着青烟,发出更为响亮的嗤嗤的响声。 只是他并未放开这根弩箭。 他依旧握着这大半根弩箭,直接朝着他身前的那名准神将狠狠刺了过去。 这名准神将根本未得喘息。 他眼中不可置信的神色才刚刚扩散,他急剧的眼瞳就已经被那大半根通体通红的弩箭所充斥! 他无比真切的感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的浑身不可控制的战栗起来。 真正的死亡压迫,也让他做到了平时绝对无法完成的事情。 他双手的经络之中,再以可怕的速度流出数缕极为精纯的真元,而且瞬间纠结着周身的元气,结成了两张明黄色的符。 真元虚空凝符,这本身便已经是传说中的手段。 更何况瞬间成符,瞬间爆发威能。 这两张明黄色的符瞬间就像是变成了两个巨大的风洞,将这名准神将的身体要往后吹起,吹到远处。 而在这两道明黄色的道符之前,却有许多游丝般的电光在形成,就像是要形成真正的闪电。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的身体明明被这两道符意推动,明明可以像被风吹动的风筝一样飘摇而起,但一股磅礴的力量,却同时镇落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的整个身体一滞。 这名强大的符师意识到了什么,他张开了嘴,却因为太过恐惧和震惊而发不出声音。 嗤的一声。 无比滚烫的大半根弩箭带着狠辣无比的气息,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口,然后从他的背后透出! 温热的鲜血浇灌在这根近乎要熔化的弩箭上,在他的身体里发出了无数丝丝的响声。 他的胸口和背后,甚至没有喷洒出多少鲜血,一瞬间冲出来的,全部都是白汽和青烟。 这一刹那,战场上所有的声音都似乎断绝了。 这种可怕的声音,充斥在每个人的耳廓。 那名强大的符师身体的战栗变成了扭曲的战栗。 他无比痛苦的似乎想要从这根被他的血肉急剧冷却的弩箭上挣脱出来,然而剩余的力量却让他根本无法做到。 林意放开了这根弩箭。 他的手上有一片漆黑的印记。 这名符师的身体在他放手的刹那就停止了动作,整个身体令人心悸的扭曲着往后倒下。 炼狱神将的背上,有许多汗珠沁了出来。 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 西方巡王的脸色苍白起来,他的目光落向林意此时左手握着的那根东西。 那根东西,就像是一根树干。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八章 酣畅淋漓 当西方巡王的目光落在林意手中的这根树心上时,林意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是贺拔岳?” 林意看着他问了一句。 西方巡王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林意的意思。 即便林意来的时间很短,但和其余所有人相比,他自然显得更像是这些人的首领。 “我不是贺拔岳,我是宇文珆。” 所以他摇了摇头,回答了林意的这个问题之后,便又补充了一句,“即便是贺拔岳,也并非就是我们这些人的首领。” 林意听出了此人的骄傲。 他点了点头,道:“我听说之前控制了魔宗的人,叫做宇文猎。” “他是我长兄,也是宇文家的人。” 这名叫做宇文珆的西方巡王并没有什么隐瞒,直接说道。 林意越发感觉到此人的镇定和骄傲,于是他也很直接的说道,“你们先前派去南朝和我一战的殷篱歌已经败在了我手中,还有,你们隐匿在洛阳的那名修行者也在洛阳皇宫被我击败,已经死在皇宫外的街巷里。” 数道异常沉重的呼吸声响起。 轰的一声。 距离林意和西方巡王不远处,涌起了一道火柱。 炼狱神将的背心汗水如瀑。 其余那些神将和准神将们,他们也都在流淌冷汗,只是没有一个人有他的汗水流淌剧烈。 他的心很寒,但身上很热。 此时听着那样可怕的消息,在西方巡王有所动作之前,根本没有人敢主动出手。 他更不敢。 只是因为听到这样的消息太过胆战心惊,所以他甚至控制不好自己的最强法器。 此时的火光,便来自于他的真元和这件法器的元气冲撞。 那道缭绕着黑色烟气的火光,就在他身前脚下冲了出来。 即便他的真元及时的将那些零散的飞火隔绝在外,但是他真的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真的很热。 “看来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所犯的错误比对魔宗所犯的错误还要大。”宇文珆缓慢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是对林意所说的话表示认可,觉得林意所说的话的确是真的。 “然后呢?” 林意看着他和炼狱神将等所有人,他眼中的战火并没有片刻消隐,反而似乎因为炼狱神将那一道未受控制的火柱刺激而更加猛烈的燃烧了起来, “我不想浪费时间,毕竟对于你们而言,或许这片战场上的人都是你们眼中可有可无的棋子,死多少人你们也无所谓,但我和你们不一样。” 宇文珆依旧很明白林意这些话的真正意思。 此时北魏大军和关陇大军还在激烈的绞杀,每一个呼吸之间,都有很多人倒在天武川外的这片原野里,而且永远不会再爬起来。 只是那些人的生死,宇文珆的确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和林意所想的也并非同一件事。 “所以我们这么多年来,的确不应该自持过高而分散自己的力量。但在此之前,我们的确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想法。所以只是贺拔度去了北魏皇宫,而我在那时根本连幽冥神蚕在北魏皇太后的手中都不知道,我连和他联手对敌的机会都没有。”他微眯着眼睛说了这些话,有些感慨。 “但到了这种地步,你们所有人都应该彻底清醒了,不要再想着什么利益,想想清楚既然没有什么退路,那便要为着自己能活下去而战,这种时候胆怯是最无用的情绪,而且我依旧不相信我们这些人联手还是无法战胜一名后辈。” 他的目光落在一名准神将的身上,“到这种时候,你还在等什么?他们无法摆脱恐惧,你便要帮他们摆脱恐惧,难道我都没有退路,你还觉得有其它的可能?” 一片叫骂声顿时响了起来。 林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名西方巡王的最后那些话,却并非是对他所说,而是对着那些神将和准神将所说。 宇文珆目光最后落向的那名准神将真的很像一名文官。 他看上去相貌堂堂,但脸色很白净,即便之前在战场上,也给一种有些拘谨的感觉,在林意出现之后,他的脸色越加苍白,但此时,听着宇文珆的这些话语,当宇文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的喉咙里骤然发出了一声如同真正野兽般的咆哮,他身上的衣衫骤然发出了刺耳的撕裂声。 这名准神将的身体惊人的膨胀了起来。 他的膨胀并非是真元往外迸发带来的错觉,而是真正的整个身体的血肉在往外膨胀。 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筋肉,都在迅速的膨胀,壮大,就连他的肌肤都在变得更为坚厚和坚韧。 林意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的脸色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但他心中也很吃惊。 在他的感知里,这名准神将的血肉不是被真元贯涌,而是在某种奇异的力量的推动下,似乎在不断的生长和改变。 这名准神将身体里的潜能,似乎在某种惊人的秘术的催动下,彻底的激发了出来,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更有力量,而且体内的经络也更加宽广,更加坚韧,更适合真元的行走。 从他自己真正开始修行大俱罗功法开始,他便一直都是在独特的修行道路上自己摸索前行,对于这种奇特的刺激肉身的功法,他当然比对那些真元功法更感兴趣。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林意很像个喜欢读书的学究,但也很像个痴迷于修行的修行痴者。 所以此时,他并没有急着抢先出手。 他很耐心也很专心的感知着这名准神将身体里的一切微妙变化。 这名准神将的身体变化实在很快。 几乎就在一个呼吸之间,他已经从一名很有文官气的中年男子,变成了一头甚至有些不像是人的野兽。 他身体里的每一条肌肉就像是坚硬的钢条一样高高的隆起,他身体里的血脉,都突了出来,浮现在肌肤的表面,就像是一条条巨大的蜈蚣。 他的整个身体的肌肤在一开始变化时甚至有种被撕裂的感觉,变得一片血红,但也就在下一刹那,他的肌肤却由红转黑,而且他的血肉之中,似乎有奇异的物质不断的往外渗透,让他的肌肤也变得分外的坚硬。 他的毛发也在瞬间真正的生长。 他的每一根毛发都变得坚硬和粗壮,甚至给人不像是毛发,而像是钢针的感觉。 他的这些毛发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就像是凝冻很久的猪血的那种颜色,而且他脸上的血肉似乎扭曲在一起,反而让他的五官都被挤压,让他的眼睛真正的变成了一条线。 最为诡异的是,在他的身体膨胀了近乎一倍,终于停止变化时,他显得十分坚硬的肌肤下,却是产生了无数细微的游动,就像是很多肉芽在游走,与此同时,他的身上也往外散发出紫黑色的气雾。 这些气雾并未自然的扩散,却像是真正的活物一样,瞬间笼罩了炼狱神王等人所在的区域。 “这是什么!” 湮灭神将的声音第一个带着些惊恐响了起来。 西方巡王宇文珆似乎很清楚这名准神将有着什么样的手段,但其余的这些人,却似乎并不清楚。 很显然湮灭神将也根本不知道这名准神将使用的是什么样的法门。 他只是觉得这种紫黑色的气雾很诡异。 所以在他的惊呼声里,他的身上很自然的出现了晶莹的辉光。 他的真元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抗拒这些气雾的接近。 湮灭神将的真元几乎可以湮灭世间一切真元修行者的真元,当这些紫黑色的气雾和他护体的真元接触的刹那,他的身外顿时响起无数细微的响声。 这些紫黑色气雾里内蕴的一些真元迅速的结成了如细小盐晶般的颗粒,然后不断的从空中坠落。 然而去除了真元之后,剩余的更为稀薄的紫黑色气雾却似乎更容易的落入了他的真元之中。 这种气雾,就像是灵药的药气。 湮灭神将只觉得好像有一团火在自己的身体里烧了起来。 他惊恐的声音还在周围的空气里缭绕。 但他却似乎不再觉得有多可怕。 他的心中,骤然产生了一种嗜血和战斗的渴望,而且令他自己此时都没有意识到的是,当这团火在他的身体里燃烧起来之后,就连他之前和吴姑织等人战斗时,身体所受的各种创伤,此时所有的痛感都消失了,只有一种略微的麻痒的感觉在皮肤下游走。 最为关键的是,他的感知和思绪都似乎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他忘却了恐惧。 在接下来一刹那,他只是很震惊。 因为他看到就连身边不远处的断识神将都站了起来。 在此之前,这名女子的身体和信心都遭受了严重的创伤,她都差点真的疯了。 然而此时,他眼睛的余光里,这名女子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她的眼睛里,也闪耀着异样的光芒。 “这是什么?” 炼狱神将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此时的身上已经不再流汗,只是相比其余人,他的脸色还是显得有些惨白。 西方巡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只有他丝毫没有抗拒这种气雾。 两股紫黑色的气雾就像是两条长虫一般,流入他的鼻孔。 “这是幽冥魔变。” 他很直接的回答了炼狱神将的问题,“这是当年幽帝身边近侍才有可能修行到的强大功法。在他完成这样的魔变之后,他的气血,便犹如真正的魔药,可以让周围的修行者忘却恐惧,忘却痛苦,无畏的战斗,而且还可以让他周围的修行者变得更为强大。” 若是在平时,炼狱神将肯定还会追问一些别的问题。 譬如这种秘术在对他们都能造成影响之后,会不会在战斗过后对他们造成许多不利的后继影响,甚至像一些极端的虎狼药,可以大大的透支他们的生命力。 但此时他没有问。 因为他很清楚西方巡王一定会觉得他这些问题很愚蠢。 因为哪怕真的有很大的影响,似乎也是他们赢了这一战之后才要考虑的问题。 而最大的原因在于,他此时的头脑虽然越发清晰,虽然战意越发浓烈,但是那种瞻前顾后的胆怯和思虑,却似乎已经完全被抛在了脑后。 这种感觉真的很怪异。 明明觉得似乎不好,但自己的身体和潜意识,都似乎尽可能的将之忽略。 …… 林意的目光剧烈的闪动了一下。 轰的一声。 那名已经变得如同真正魔物,几乎是两个他大小的准神将,在此时已经咆哮着朝着他冲了过来。 在那一声的沉闷轰响之后,接连响起的便是咚咚咚的如同锤击巨鼓般的步点声。 这名准神将的身体里似乎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狠狠的踏地的同时,这片战场上的地面再次开始震动,甚至似乎比林意方才冲击时的声势更为强大。 林意一直在感知着这名修行者的身体里的一切变化,此时这名准神将的肉身力量的确有了恐怖级数的提高,而且此时的冲击,对方也是如同真正的蛮牛一般,似乎只是动用了纯粹肉身的力量。但他感知得清楚,这名准神将体内的真元都似乎有了一种质的提升,而且在气海之中也是隐而不发,爆发出来时一定也很可怕。 “很好!” 但是看着对方这样冲来,他却不惊反喜。 他眼瞳之中的战意,比这些受了这种秘法影响的对手似乎还要狂热,他几乎差点哈哈狂笑起来。 他最喜欢这种近身狂战。 对于他而言,这是他最喜欢的战斗方式。 然而在过往很多次战斗里,所有那些强大的真元修行者,都会试图远远的用各种手段对付他,他都必须费尽心机的去冲近这些人的身边。 那种感觉当然不够酣畅淋漓。 他真的是从未遇到过这种足够强大,又反而和他的战斗风格一样,主动朝着他冲来的对手。 轰! 所有能够看到他的北魏军士和将领在此时都是眼皮一跳。 林意根本没有暂避锋芒。 他双脚狠狠踏地,真的像一头蛮牛一样,直接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轰! 空气里再次响起一声炸响。 林意极为简单直接,一拳轰向这名准神将。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九章 狂暴之路 当西方巡王的目光落在林意手中的这根树心上时,林意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是贺拔岳?” 林意看着他问了一句。 西方巡王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林意的意思。 即便林意来的时间很短,但和其余所有人相比,他自然显得更像是这些人的首领。 “我不是贺拔岳,我是宇文珆。” 所以他摇了摇头,回答了林意的这个问题之后,便又补充了一句,“即便是贺拔岳,也并非就是我们这些人的首领。” 林意听出了此人的骄傲。 他点了点头,道:“我听说之前控制了魔宗的人,叫做宇文猎。” “他是我长兄,也是宇文家的人。” 这名叫做宇文珆的西方巡王并没有什么隐瞒,直接说道。 林意越发感觉到此人的镇定和骄傲,于是他也很直接的说道,“你们先前派去南朝和我一战的殷篱歌已经败在了我手中,还有,你们隐匿在洛阳的那名修行者也在洛阳皇宫被我击败,已经死在皇宫外的街巷里。” 数道异常沉重的呼吸声响起。 轰的一声。 距离林意和西方巡王不远处,涌起了一道火柱。 炼狱神将的背心汗水如瀑。 其余那些神将和准神将们,他们也都在流淌冷汗,只是没有一个人有他的汗水流淌剧烈。 他的心很寒,但身上很热。 此时听着那样可怕的消息,在西方巡王有所动作之前,根本没有人敢主动出手。 他更不敢。 只是因为听到这样的消息太过胆战心惊,所以他甚至控制不好自己的最强法器。 此时的火光,便来自于他的真元和这件法器的元气冲撞。 那道缭绕着黑色烟气的火光,就在他身前脚下冲了出来。 即便他的真元及时的将那些零散的飞火隔绝在外,但是他真的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真的很热。 “看来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所犯的错误比对魔宗所犯的错误还要大。”宇文珆缓慢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是对林意所说的话表示认可,觉得林意所说的话的确是真的。 “然后呢?” 林意看着他和炼狱神将等所有人,他眼中的战火并没有片刻消隐,反而似乎因为炼狱神将那一道未受控制的火柱刺激而更加猛烈的燃烧了起来,“我不想浪费时间,毕竟对于你们而言,或许这片战场上的人都是你们眼中可有可无的棋子,死多少人你们也无所谓,但我和你们不一样。” 宇文珆依旧很明白林意这些话的真正意思。 此时北魏大军和关陇大军还在激烈的绞杀,每一个呼吸之间,都有很多人倒在天武川外的这片原野里,而且永远不会再爬起来。 只是那些人的生死,宇文珆的确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和林意所想的也并非同一件事。 “所以我们这么多年来,的确不应该自持过高而分散自己的力量。但在此之前,我们的确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想法。所以只是贺拔度去了北魏皇宫,而我在那时根本连幽冥神蚕在北魏皇太后的手中都不知道,我连和他联手对敌的机会都没有。”他微眯着眼睛说了这些话,有些感慨。 “但到了这种地步,你们所有人都应该彻底清醒了,不要再想着什么利益,想想清楚既然没有什么退路,那便要为着自己能活下去而战,这种时候胆怯是最无用的情绪,而且我依旧不相信我们这些人联手还是无法战胜一名后辈。” 他的目光落在一名准神将的身上,“到这种时候,你还在等什么?他们无法摆脱恐惧,你便要帮他们摆脱恐惧,难道我都没有退路,你还觉得有其它的可能?” 一片叫骂声顿时响了起来。 林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名西方巡王的最后那些话,却并非是对他所说,而是对着那些神将和准神将所说。 宇文珆目光最后落向的那名准神将真的很像一名文官。 他看上去相貌堂堂,但脸色很白净,即便之前在战场上,也给一种有些拘谨的感觉,在林意出现 之后,他的脸色越加苍白,但此时,听着宇文珆的这些话语,当宇文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的喉咙里骤然发出了一声如同真正野兽般的咆哮,他身上的衣衫骤然发出了刺耳的撕裂声。 这名准神将的身体惊人的膨胀了起来。 他的膨胀并非是真元往外迸发带来的错觉,而是真正的整个身体的血肉在往外膨胀。 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筋肉,都在迅速的膨胀,壮大,就连他的肌肤都在变得更为坚厚和坚韧。 林意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的脸色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但他心中也很吃惊。 在他的感知里,这名准神将的血肉不是被真元贯涌,而是在某种奇异的力量的推动下,似乎在不断的生长和改变。 这名准神将身体里的潜能,似乎在某种惊人的秘术的催动下,彻底的激发了出来,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更有力量,而且体内的经络也更加宽广,更加坚韧,更适合真元的行走。 从他自己真正开始修行大俱罗功法开始,他便一直都是在独特的修行道路上自己摸索前行,对于这种奇特的刺激肉身的功法,他当然比对那些真元功法更感兴趣。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林意很像个喜欢读书的学究,但也很像个痴迷于修行的修行痴者。 所以此时,他并没有急着抢先出手。 他很耐心也很专心的感知着这名准神将身体里的一切微妙变化。 这名准神将的身体变化实在很快。 几乎就在一个呼吸之间,他已经从一名很有文官气的中年男子,变成了一头甚至有些不像是人的野兽。 他身体里的每一条肌肉就像是坚硬的钢条一样高高的隆起,他身体里的血脉,都突了出来,浮现在肌肤的表面,就像是一条条巨大的蜈蚣。 他的整个身体的肌肤在一开始变化时甚至有种被撕裂的感觉,变得一片血红,但也就在下一刹那,他的肌肤却由红转黑,而且他的血肉之中,似乎有奇异的物质不断的往外渗透,让他的肌肤也变得分外的坚硬。 他的毛发也在瞬间真正的生长。 他的每一根毛发都变得坚硬和粗壮,甚至给人不像是毛发,而像是钢针的感觉。 他的这些毛发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就像是凝冻很久的猪血的那种颜色,而且他脸上的血肉似乎扭曲在一起,反而让他的五官都被挤压,让他的眼睛真正的变成了一条线。 最为诡异的是,在他的身体膨胀了近乎一倍,终于停止变化时,他显得十分坚硬的肌肤下,却是产生了无数细微的游动,就像是很多肉芽在游走,与此同时,他的身上也往外散发出紫黑色的气雾。 这些气雾并未自然的扩散,却像是真正的活物一样,瞬间笼罩了炼狱神王等人所在的区域。 “这是什么!” 湮灭神将的声音第一个带着些惊恐响了起来。 西方巡王宇文珆似乎很清楚这名准神将有着什么样的手段,但其余的这些人,却似乎并不清楚。 很显然湮灭神将也根本不知道这名准神将使用的是什么样的法门。 他只是觉得这种紫黑色的气雾很诡异。 所以在他的惊呼声里,他的身上很自然的出现了晶莹的辉光。 他的真元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抗拒这些气雾的接近。 湮灭神将的真元几乎可以湮灭世间一切真元修行者的真元,当这些紫黑色的气雾和他护体的真元接触的刹那,他的身外顿时响起无数细微的响声。 这些紫黑色气雾里内蕴的一些真元迅速的结成了如细小盐晶般的颗粒,然后不断的从空中坠落。 然而去除了真元之后,剩余的更为稀薄的紫黑色气雾却似乎更容易的落入了他的真元之中。 这种气雾,就像是灵药的药气。 湮灭神将只觉得好像有一团火在自己的身体里烧了起来。 他惊恐的声音还在周围的空气里缭绕。 但他却似乎不再觉得有多可怕。 他的心中,骤然产生了一种嗜血和战斗的渴望,而且令他自己此时都没有意识到的是,当这团火在他的 身体里燃烧起来之后,就连他之前和吴姑织等人战斗时,身体所受的各种创伤,此时所有的痛感都消失了,只有一种略微的麻痒的感觉在皮肤下游走。 最为关键的是,他的感知和思绪都似乎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他忘却了恐惧。 在接下来一刹那,他只是很震惊。 因为他看到就连身边不远处的断识神将都站了起来。 在此之前,这名女子的身体和信心都遭受了严重的创伤,她都差点真的疯了。 然而此时,他眼睛的余光里,这名女子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她的眼睛里,也闪耀着异样的光芒。 “这是什么?” 炼狱神将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此时的身上已经不再流汗,只是相比其余人,他的脸色还是显得有些惨白。 西方巡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只有他丝毫没有抗拒这种气雾。 两股紫黑色的气雾就像是两条长虫一般,流入他的鼻孔。 “这是幽冥魔变。” 他很直接的回答了炼狱神将的问题,“这是当年幽帝身边近侍才有可能修行到的强大功法。在他完成这样的魔变之后,他的气血,便犹如真正的魔药,可以让周围的修行者忘却恐惧,忘却痛苦,无畏的战斗,而且还可以让他周围的修行者变得更为强大。” 若是在平时,炼狱神将肯定还会追问一些别的问题。 譬如这种秘术在对他们都能造成影响之后,会不会在战斗过后对他们造成许多不利的后继影响,甚至像一些极端的虎狼药,可以大大的透支他们的生命力。 但此时他没有问。 因为他很清楚西方巡王一定会觉得他这些问题很愚蠢。 因为哪怕真的有很大的影响,似乎也是他们赢了这一战之后才要考虑的问题。 而最大的原因在于,他此时的头脑虽然越发清晰,虽然战意越发浓烈,但是那种瞻前顾后的胆怯和思虑,却似乎已经完全被抛在了脑后。 这种感觉真的很怪异。 明明觉得似乎不好,但自己的身体和潜意识,都似乎尽可能的将之忽略。 …… 林意的目光剧烈的闪动了一下。 轰的一声。 那名已经变得如同真正魔物,几乎是两个他大小的准神将,在此时已经咆哮着朝着他冲了过来。 在那一声的沉闷轰响之后,接连响起的便是咚咚咚的如同锤击巨鼓般的步点声。 这名准神将的身体里似乎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狠狠的踏地的同时,这片战场上的地面再次开始震动,甚至似乎比林意方才冲击时的声势更为强大。 林意一直在感知着这名修行者的身体里的一切变化,此时这名准神将的肉身力量的确有了恐怖级数的提高,而且此时的冲击,对方也是如同真正的蛮牛一般,似乎只是动用了纯粹肉身的力量。但他感知得清楚,这名准神将体内的真元都似乎有了一种质的提升,而且在气海之中也是隐而不发,爆发出来时一定也很可怕。 “很好!” 但是看着对方这样冲来,他却不惊反喜。 他眼瞳之中的战意,比这些受了这种秘法影响的对手似乎还要狂热,他几乎差点哈哈狂笑起来。 他最喜欢这种近身狂战。 对于他而言,这是他最喜欢的战斗方式。 然而在过往很多次战斗里,所有那些强大的真元修行者,都会试图远远的用各种手段对付他,他都必须费尽心机的去冲近这些人的身边。 那种感觉当然不够酣畅淋漓。 他真的是从未遇到过这种足够强大,又反而和他的战斗风格一样,主动朝着他冲来的对手。 轰! 所有能够看到他的北魏军士和将领在此时都是眼皮一跳。 林意根本没有暂避锋芒。 他双脚狠狠踏地,真的像一头蛮牛一样,直接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轰! 空气里再次响起一声炸响。 林意极为简单直接,一拳轰向这名准神将。 正文 第一千一百十九章 狂暴之路 一名强大的修行者在狂掠时,速度已经极为骇人,而两名强大的修行者对冲时,两者相对的速度,更是令人无法想象。 尤其是当林意和这名准神将这样级别的修行者互相对冲时,整个世间恐怕已经根本无人可以阻止他们的相撞,恐怕哪怕是当年南天三圣之中的沈约和何修行都不能。 没有人能够阻止林意和这名魔化的准神将的对撞。 咚的一声,两股同样暴戾和不可一世的力量,已经冲击在了一起。 林意的拳头没有能够砸在这名准神将的身上。 他的拳头砸入了对方的掌心。 这名准神将的身躯在瞬间完成了魔变之后,他的身躯似乎要比林意庞大几乎一倍。 他站在林意的身前,就很像是一具庞大的真元重铠在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林意。 他身上的肌肤和每一块肌肉线条都很像是覆盖着皮甲的金属铠甲,就连他身上那些凸起的血脉,都很像是镶嵌着某些特殊材质的符纹。 他的身体显得很坚硬,若是不动,一定会给人一种僵硬的感觉。 然而事实却是,他身体里的每一丝血肉都似乎无比的灵活,他的反应和动作,和林意一样的快,一样的敏捷。 在这种速度的对撞下,当林意的拳头朝着他的腹部气海砸去时,他的手掌无比迅速无比精准的落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的,一掌按在了林意的拳头上。 按理而言,拳头对拳头似乎才最痛快。 所有当拳头和这名准神将凌空落下的手掌相逢时,最先感知到的那一批修行者都有些意外。 他们的潜意识里,都觉得这名准神将似乎就应该也选择如此暴戾和痛快的方式。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他们却都明白了为什么。 随着那一声沉闷的拳掌相交声,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从两个人身外绽放开来。 他们脚下的地面往下凹陷下去,而浮在最上面那一层厚厚的尘土似乎根本无法跟得上地面凹陷的速度,奇异的悬浮了起来,接着被地上震出的力量激成无数缕细剑一样的尘流! 两条在尘流之中显得强悍无比的身影,在这一刻犹如静止,都没有往后震退,没有后退分毫! 身影如小山般的这名准神将喉咙里再次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从他的这只手掌开始,他的整条手臂甚至整个身体,肌肤下的血肉都出现了异样的悸动。 更为准确而言,他肌肤下方的血肉,就像是涟漪一般往他的身体各处涌去。 然而他整个人居高临下的依旧保持着往下压去的态势,伴随着他这一声低沉的咆哮,他的五指极为强悍的抓紧,握紧,将林意的拳头死死的锁住,同时他的整条手臂推送着他的手掌,顷刻间再将林意往下压了足足一尺! 两个人浑身的筋肉和骨骼之间,都发出了爆豆般的响声,令人头皮发麻! 林意的双脚在已经被压得无比紧实的地上像两根钢钎一样再往下钉了一尺。 几乎没有任何的停留,这名魔化的准神将就像是真正的怪物一样,这种时候他身体的血肉之中的冲击应该令他无比的痛苦然而他似乎却根本没有感到任何的痛苦,他的另外一手握拳,一拳就朝着林意的头颅砸了下来! 战场上响起潮水般的惊呼声。 所有这些北魏军士和将领都可以感受到林意的强悍和强大,然而这样的一拳真的可以让他们没有丝毫的信心。 林意深深的眯起了眼睛。 这名准神将爆发性的力量,拳头压迫着风,让他的双目都有些被刀割般的疼痛。 然而面对着这样的一拳,在这名准神将的低沉咆哮声还充斥在所有人的耳中时,他的厉喝声也已经响了起来。 他的左手也如电般伸出! 他也没有握拳。 他也是一掌落在了这个朝着自己头颅砸下来的拳头上! 啪的一声爆响。 非常清脆! 这种双方在极为局促的距离下的发力,使得两个人的拳头和手掌撞击时,就像是连声音都被压成了片状。 潮水般的惊呼声,在此时也变成了惊涛骇浪。 寻常的军士和修行者根本无法插手这种级别强者的战斗,哪怕是那些北魏的修行者箭师,或许也根本来不及精准的捕捉这两个人的身位,甚至破空而至的箭矢都恐怕会被两个人身外的气浪震飞出去。 然而此时场间还有这种强者。 此时已经被这名在魔变过程之中析出的元 气影响的炼狱神将等人,终于跟上了这名准神将的步伐。 若是在以往,他们恐怕还不至于联手对付一名真正的后辈。 但此时,即便心中被这种魔变的元气诡异的抹去了恐惧和痛苦,在他们的眼睛里,林意也已经是和魔宗一样,是可以猎杀他们的存在。 所以从西方巡王说出那几句话时,他们都会让任何一个人再去单独面对林意。 他们不会再一个人战。 “嗤”的一声。 就在林意和那名准神将的掌指间发出清脆的响声的刹那,林意的身后也响起了刺耳的破空声。 炼狱神将的南离之骨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与此同时,林意脚下已经无比紧实的泥土骤然变了色彩。 此时冬日,天武川这片平原里原本就是草木枯黄,而随着之前战斗的元气波动,林意和这名准神将周围的地上那些草木早就震成了齑粉,而之前落下的那些铅尘,也和泥土混做一处,他脚下的泥土,原本有些像混杂了草木灰的那种黑泥。 然而此时,他脚下的泥土却泛出一种艳丽的斑驳色彩。 这种斑驳的色彩,就像是那种雨后的森林里,有无数细小的毒蘑菇在生长出来。 色彩太过艳丽和斑驳的东西,原本就能让人联想起很多可怕的事物,让人的身体里泛起不舒服的感觉。 而此时,随着这种艳丽的斑驳色彩在地上泛起的,还有一种极为阴森的真元气息的味道。 这股味道,来自于另外一名如江湖武夫模样的准神将。 这名准神将的外貌在此之前都给人很粗犷的感觉,然而随着他身体里本命真元的激发,他似乎才终于真正的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他的整个身体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他的双手十指指甲,此时也泛出五彩斑驳的光华,有许多道看不见的元气,正从他的指尖不断流淌出来。 他的真元悄然渗透了泥土,在急速但悄无声息的酝酿中,终于出现在了林意的脚下。 他充满着阴森气味的真元,朝着林意的脚上裹了上去。 他的真元相对于此时任何人而言都太过弱小,在渗透进林意的血肉的瞬间,就顿时被林意的气血消融,然而此时他真正的力量,却并非是这些真元,而是充盈在真元之中,似乎和他的真元融为一体的强大毒素。 谁也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在真元之中蕴含可怕的毒素,而似乎对自身不会造成任何的妨碍。 林意的双腿微微发麻,然后瞬间失去了知觉。 这种麻意急剧的随着鲜血流淌向他的全身,他的整个脊椎都似乎瞬间麻木了起来。 随着这名修行者真元的急剧渗透和消失,林意的衣衫上,甚至也瞬间闪现出了斑驳的色彩。 从这场人间对抗凌驾于人世间的幽帝后人的战争开始以来,终于出现了数名幽帝后人真正联手的时刻。 所有这些忠于北魏皇帝的北魏军士和将领都希望林意能够战胜这些人,然而此时他们发出各种惊骇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有信心。 …… 林意的五指开始收缩。 他五指的收缩和之前一刹那这名魔变的准神将五指收缩的速度一样快。 他的手和这名魔变的准神将相比显得很小,似乎只有对方的一半大,若是此时有人注意他的手,给这些人的感觉,恐怕是他的手指太过纤细,下一刹那就会因为这名准神将的拳头而尽数折断。 然而并没有。 他的五指无比快速和稳定的死死抓住了这名准神将的拳头。 在剧烈的收缩之间,他的手指就像是没入了这名准神将的血肉之中,这名准神将无比坚韧的血肉之中,甚至发出了裂革般的响声。 与此同时,随着林意的手指剧烈收缩,他的心脏也随着他的发力而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用力的握紧。 大量的气血,从他的心脉处朝着身体各处迸发。 轰的一声。 他体内早已融为一体的丹汞和剑元也瞬间被催动到了极致。 此时他的背后已经发出丝丝的响声,那是炼狱神将的南离之骨已经真正的接近了他的后背,他后背的衣衫已经开始焦化,已经开始燃烧,甚至开始灼烧他的血肉。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整个身体就如同骤然变成了一个矗立在天地间的巨大洪炉,他身上散发出滚滚的热浪。 如小山般站立在他面前的那名准神将此时根本感觉不到痛苦和恐惧,但他的喉咙里此时没有发出那种充满 战意的咆哮,而是发出了一声有些理解的怪叫。 在怪叫响起之前,他这尊如同小山一般的身影已经动了。 他的身影往上腾起。 他不是自己想上去。 而是他沉重的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他整个人被林意往上举了起来! 林意一拳和他的手掌相抵,而另外那只死死抓住他拳头的手,就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抡了起来! 惊呼声还在继续。 但所有这些北魏军士和将领的眼睛都跟不上此时的变化,跟不上林意的节奏! 林意的整条脊椎和整个背部的血肉,就像是一根巨大的弓弦和无数根略微细小的弓弦一齐炸了开来。 他的整个身体在许多修行者的感知都跟不上的极为局促的时间里,就像是离弦的箭矢般往前弹了出去。 随着这爆炸般的发力,他双腿乃至弥漫整个背部血肉的那些麻意,就像是染上无数弓弦的尘埃,在这一瞬间全部被震了出去。 他背后的残影里,有无数斑驳的光星像是许多五彩缤纷的琉璃碎片在飞洒。 他的整个身体无比强横的在空中扭转,连带着他双手死死扣住的这名准神将! 他就像是抡动大锤一般,直接将这名准神将像手中的大锤一般,朝着被他抛在身后的南离之骨砸了过去!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画面。 轰! 被他死死抓住拳头的这名魔变的准神将体内深处涌出一股强悍的真元,这名准神将依旧没有恐惧,只是想将他的手震脱。 然而此时他的反抗,已经有些慢了。 在林意的掌指和他的拳头之间出现一道道的光华和血意时,林意已经完成了这一击。 这名准神将的身体,直接撞在了南离之骨上。 炼狱神将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厉啸声。 在这刹那之间,他已经强行的控制了南离之骨的力量,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南离之骨虽然没有狠狠的刺入这名准神将的体内,但还是如同一道飞剑切过一般,在这名准神将的腰腹间扫过。 一蓬火光和浓烟伴随着飞灰从这名准神将的腰腹间燃起。 这名魔变的准神将的腰腹间出现了一道可怖的伤口。 烧成黑色焦炭般的血肉之中,甚至出现了被扫断的肋骨,隐隐可以看到肋骨下的血肉和内腑都隐隐泛出了焦黑的神色。 然而即便如此,这名魔变的准神将似乎都没有感到痛苦。 他似乎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遭受了严重的创伤而变得愤怒和近乎歇斯底里,他剧烈的咆哮起来,一脚朝着林意的胸口狠狠的蹬踏下来。 他那些伤口的血肉里,就好像有无数紫黑色的肉芽像一种诡异的长虫一样游动着。 这样的伤势,似乎并没有对他的发力造成多少的影响。 “还不死么?” 然而林意此时更没有恐惧。 其实方才这名准神将爆发真元,将他的五指震得无法握紧的那一刹那,他发现这种魔变甚至能够大大提升这人的真元力量。 这名准神将之前给他的感觉,最多和被他撞死的那名妇人在伯仲之间,这样的真元修为,比起殷篱歌都要差上不少。 然而此时魔变之后,这人的真元力量似乎比殷篱歌要强出太多。 只是他此时隐约可以确定,这种魔变之后的真元也十分特殊,以至于这种真元似乎无法很好的和诸多法门能够轻易感召的天地元气融合。 也就是说,这种真元却无法动用寻常的真元手段,即便他能够从其它宗门得到很多的强大法门,也无法动用。 在幽王朝时期,修炼这种魔变法门的幽帝的那些近侍们到底有没有特殊的真元法门配合,他并清楚,但很显然,此时这名准神将在魔变之后虽然拥有可怖的力量,也拥有恐怖强度的真元,但却的确没有什么强大的真元法门配合。 如此一来,对于此时的他而言,便不足为惧。 他没有硬接这一脚。 在地上的他,远比在空中而且还刚刚受了沉重的一击的这名准神将灵活。 两人身影骤分。 他就像是一条灵活的游鱼一样,和这名准神将错身而过。 在这名准神将踢出的一脚有所变化的刹那,他原先一直紧握着的右拳此时也已经空了出来,他化拳为刀,狠狠的从那名准神将腰腹的伤口之中扎了进去!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一人战 从修行至今,他一直都在和别的修行者近身战斗。 他在建康凝结黄芽之后不久便进入南天院修行,但也在进入南天院之后,他在沈约和何修行的点拨之下正式踏入大俱罗的修行之道,抛弃了真元修行,从此他的战斗方式便和这世间其余所有修行者都不同。 从眉山到钟离到党项,他经历了无数次的战斗,而且很多战斗都是在他并不比别人强大的时候进行,这种密集的战斗,让他在近身而战方面,比起这世间几乎所有的修行者都要更有经验,都要更强大。 所以即便是这名魔变完成之后,无论在力量和身体的强韧方面,甚至在对痛苦和伤势的忍受方面都完全不弱于他的准神将,在这种时候也依旧无法和他一样这种强悍而近乎完美的应变。 强大的修行者之间的交锋,胜负往往在那极为细微的一线。 他无法阻止林意的手刀扎入自己的伤口。 他做不出反应。 但他体内的血肉和真元,在这种极度的危险来临之前,却已经超乎他的控制做出了反应。 他的内腑竟急剧的收缩起来,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真元急剧的拧了起来,裹住了林意的掌刀。 这些真元和血肉的反应在他的主观意愿之前,竟似遵循了这种魔变法门的某种记忆,血肉在收缩回避的时候,他这些真元的包裹也是一种极为黏稠和柔软的态势,就像是无数淤泥和柔软的舌头一样紧紧的裹住林意的掌刀,就像是要将他的掌刀陷入泥潭里。 只是林意不会容许事情按着这种法门的某种古老记忆而发展。 他的力量在掌指间已经炸了开来。 强劲的剑元和丹汞,带着他体内气血的灼热味道,在他的掌指之间就像是无数道锋利的剑片爆炸一般,炸成无数更细小的碎片。 这些碎片拥有着可怖的洞穿力和破话真元的力量,它们瞬间将包裹上来的这种极其黏稠和柔软的真元刺穿出无数个孔洞,接着彻底瓦解了这种真元黏稠和柔软的态势。 轰的一声。 这名准神将的真元,终于在他的体内炸了开来。 恐怖级数的真元,就像是一库房的火器被无数根导火索同时点燃! 轰! 他的伤口处首先变成了这种爆发的毁灭性力量的宣泄口。 他那些自动收缩和回避的内脏和周围的血肉,首先被这种恐怖的真元暴走摧毁。 无数的血肉碎片和黏稠的气血从伤口处就像是泥石流一样喷了出来,接着将这个伤口扩得更大! 林意的手掌被从他的伤口之中震脱了出来。 与此同时,这名从完成魔变之后就真的如同魔神一般强横的准神将,他如山般的身体第一次如同崩倒般崩飞了出去。 他伤口处的血肉在被恐怖的真元力量不断的撕裂,震成碎片,往外喷出。 就连他体内的那些如同钢条一般的骨骼,也在这一瞬间的力量撕扯下,变得往外折断和翻卷,一根根的裸露在外。 在这种真元暴走的沉闷巨响之中,这战场上所有的惊呼和尖叫声消失了一刹那。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整个天地间爆发出如无数春雷落地般的呐喊声和欢呼声。 所有这些北魏的军士和将领都激动到了极点。 在他们所有人都对林意失去了信心时,林意却让他们看到了不可思议的逆转。 只是林意没有什么欣喜。 因为他知道这场战斗才只是开始。 就如同他给其余人带来的震惊一样,那名崩飞出去的准神将也给他带来了强烈的震惊感。 那名准神将还没有死! 他的五脏六腑在方才那一击之下,恐怕已经震碎了大半,然而此时在他的感知里,这名准神将却还拥有着可怖的生命力。 他体内那些残破的血肉扭动着,似乎并不能将那些残破的脏器重新生长出来,但他体内的真元之中,却似乎拥有着可以继续给他提供旺盛生命力的养分。 此时给林的感觉,是这些准神将即便体内所有的脏器都失去,哪怕心脉都彻底粉碎,哪怕就像是一个活动的躯壳,似乎他都不会很快死去,都能继续战斗很久。 这令人很难理解,但却是发生在他面前的事实。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名准神将在受创严重之后,他身体散发的那种药气似乎更为浓烈,更令炼狱神将等人不知畏惧和痛苦。 他也没有什么时间去欣喜。 他原本最擅长瓦解敌人的斗志,瓦解敌军的士气,但此时这些人的出手不 受情绪的影响之后,他便不会有什么喘息的机会。 两道透明的晶纹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两道如同扭曲的琴弦一般的华光一道落在他的胸口,一道落在他的背后。 这两股力量来自于断识神将。 谁也没有想到,这名一开始就身受重创,而且近乎疯了的女子在此时竟然也能出手。 也没有人想到,反而是她的出手恰好捕捉到了最佳的时机,真正的落在了林意的身上。 林意的双眉微挑。 他的身上荡起一层红色的血雾。 这两道如琴弦般扭曲的晶纹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伤口,但是那种切割般的力量,却在他的体内蔓延,朝着他的气海深处扫去。 他和寻常的修行者不同,他的气海里没有海量的真元存在。 但这两股直袭气海的晶纹依旧在他的体内造成了严重的创伤,让他的肌肤都在往外渗出血珠,然后被内气的震荡震成血雾。 但和这两股力量相比,还有一股更为可怕的力量在等待着。 这股力量应该来自于一直没有对他真正出手的西方巡王。 他此时也不可能再压榨出更多的力量来应付西方巡王,在面对这么多强者的围攻时,他也感到了真正死亡的威胁。 只是他很习惯这种感受。 而且他还有那根无上妙树。 这便是他的缓冲。 他的左手握住了无上妙树,挥了出去。 喀嚓一声。 他的身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那里原本似乎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的光华,没有任何剧烈的元气波动,甚至就连他遭受断识神将的攻击时,身上荡起的血雾都没有任何的异样。 然而随着这声清脆的响声的响起,那处地方就像是有面极薄的镜子碎裂了开来。 一股极为清净的气息吹拂了过来。 唰! 一瞬间就像是有两个世界在对撞,他手中这根树心的威能和他身后的这股威能就像是两个世界互相倾轧在了一起,但他和他这根树心的世界却似乎太小,在相撞击的刹那,便被这股带着清净味道的气息如同扫去一片落叶般,直接扫了出去。 林意的整个身体就像是一道箭矢般飞了出去。 唰! 与此同时,西方巡王的身体周围数丈的区域之内,似乎一切都突然变得静止。 他的这一击明明消耗了他大量的真元,而且即便将林意击飞出去,两股庞大力量的对冲,也不会让他的身周没有任何剧烈的元气波动。 然而他身体周围却偏偏连尘土都没有飞扬起来。 一切都像是冬日静寂冰封的湖面一样,绝对的静止,没有任何的变化。 反倒是有一种同样清净的气息,似乎从虚空之中透了下来。 这股气息,似乎和西方极远处相连。 所有的力量对冲,包括对于他身体和真元的冲击,似乎都没有真正传递到他身周,就像是被无穷远处这方极远的世界吸收了。 林意的身体在空中极快的崩飞。 那种诡异的色彩斑驳的元气,却是追上了他的身影,将他彻底包裹在内。 所有的北魏军士看着林意被这些色彩斑驳的元气包裹的身影,虽然心中隐约觉得林意或许始终会给他们带来不可思议的逆转,但此时看着这样的画面,他们心中却都产生浓烈的无助感。 “不用!”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空中有林意的声音响起。 这极为简单的两个字传入他们的耳廓之中时,他们都似乎可以感觉到林意此时压抑着的痛意,但他们即便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的真正含义,他们也都可以听到其中极为坚定的意味。 没有人注意到,一名独臂道人此时已经到了北魏皇帝等人身后不远处。 这名独臂道人的气息隐匿得极为完美,就连西方巡王此时都没有清晰的感知到此人的存在。 林意的这句话,便是对他所说。 这名独臂道人自然是原道人。 他理解林意的意思。 在驾驭者那顶火焰浮屠从南朝来到北魏,虽然半路在洛阳得到了北魏皇帝的帮助,但他此时体内的真元真的已经极少,甚至只能够让他出手一次。 在林意看来,他出手之后,自身也会十分危险。 而且林意也不想让他和其余的修行者插手。 因为林意很清楚这些幽帝的后人天生有着高高在上凌驾于人世间的优越感。 这些人重临人世间,本身便是要通过这一战,让人世间看到他们无法匹敌的力量,让人世间彻底丧失和他们对抗的信心。 对于林意而言,这便和军队战斗之中的士气是一样的东西。 还有什么比他一个人便击溃这些人的联手,可以让人世间觉得这些幽帝的后人也不过如此? 人间本来就始终不会缺少反抗的勇气。 他现在所要真正击溃的,便是这些人敢将人间当成棋盘,当所有人当成棋子的那颗野心。 嗤! 一道带着湮灭气息的晶剑狠狠的刺穿了色彩斑驳的元气,刺向其中的林意。 湮灭神将在这剩余的所有人之中,的确是最不擅长进攻的一位。 在杀伐手段上,他甚至不如一开始就被贺兰黑云重创的断识神将。 所以在被那名魔变的准神将激荡的魔变元气所染,失去了恐惧和痛感之后,他一开始在考虑的也并非是进攻,而是帮助自己这边的人防御。 他甚至想要退到西方巡王的身侧去。 这次不是追求更安全之地,而是他觉得西方巡王是他们此间最为重要的人物,也是这一战能否最终取胜的关键。 若是最擅长并非杀伐,他便想着自己可以作为西方巡王的近侍。 然而他很快发现并不需要他这么做。 林意似乎并不会用强大的真元手段直接攻击自己这方的修行者,而且当西方巡王此时身周那清净的气息散发开来,他便知道这些年他们所有人也并不真正了解西方巡王。 原来他除了那极乐世界的法门之外,还得到了当年西方巡王的清净世界的法门。 他此时隐约觉得,除了禁锢和困锁对方对天地元气的吸纳的极乐世界,以及用于防御对方元气力量的清净世界之外,西方巡王或许还有更为强大的杀伐手段,比刚刚出手击飞林意的那一击或许还要强大。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想着去护住西方巡王。 他只要找寻出手的机会。 他已经落后于自己这方所有人。 但现在,在他的感知里是个机会。 那些色彩斑驳的元气里蕴含着可怕的剧毒,这种剧毒此时也正在渗透到林意的体内。 在林意想要驱除体内的这些毒素时,或许便很难挡住他的这一道湮灭法剑。 噗的一声。 这道湮灭法剑刺在了林意的身上。 然而并没有能够刺入林意的体内。 湮灭神将的身体震颤了起来。 并非是因为恐惧和震惊。 此时这些情绪在他的体内并不存在。 他的身体震颤,只是因为一种强烈的元气冲击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轰! 在这站圈之外,所有那些清醒着的修行者们,无论是属于关陇一方,还是属于北魏这一方,他们的身体也同时一颤。 他们的耳廓之中,听到了一声巨响。 但他们的感知里,从林意的身上发出的这一声巨响,却是由数十道同时响起的声音汇聚而成。 这种感觉极为震撼。 即便是修为很低的修行者,此时也随着这些声音感觉到林意的体内似乎有数十个磨盘在同时转动了开来。 林意身体里的数十个窍位里,有原本沉寂着的元气如同磨盘一般,猛烈的转动起来。 随着力量感的不断传递,这些“磨盘”在他们的感知里似乎变得越来越庞大。 西方巡王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眯起眼睛看着空中那道身影。 在那些对于他而言修为低微的修行者而言,林意此时体内窍位的元气波动似乎是磨盘,但在这样修行者的感知里,林意的体内窍位之中,似乎有数十颗星辰如同玄奥的法|轮转动了起来。 在他的感知里,哪怕是他此时耗费大量真元去形成极乐世界,都无法阻止林意此时对于元气的吸引和召唤。 因为林意此时吸纳和召唤的,并非是这个世间真元修行者熟悉的那种天地元气,而是来自于星空的星辰元气,而且来自于不同的星辰。 喀嚓喀嚓….. 那道湮灭法剑在林意的身上如同坚硬却很脆的冰柱一般节节破碎。 湮灭神将有些迷茫的低下头来。 他看着自己震颤不已的身体,他此时依旧没有感到恐惧和痛苦,但是他看到自己的身体矮了下去。 他听到自己浑身的骨头也发出了如此清脆的碎裂声。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杀死你们的原因 此时的战场上,有很多人很感慨。 这些人之中,有很多是席如愚的部下,是钟离一战的幸存者。 但更多的,是中山王元英的部下。 中山王元英的各路精锐大军,在钟离之战时,是杨癫部到了钟离,萧东煌部也和林意有过真正的交手,但其余半数都没有和林意真正的交过手。 钟离一战之后,北魏的战略部署彻底崩塌,他们虽然在别处节节胜利,但也无法改变整个战局。 自己的连战连胜却反而迎来了最终的大败,他们的怨念自然是很深的。 但当林意出现在这战场上,看着这样的战斗画面,他们沉积已久的怨念却全部化为了感慨和敬畏。 此时的湮灭神将还有些迷茫。 是因为他缺失了恐惧和痛苦之后,便有些不能理解自己身体此时的变化。 但他们看得很清楚。 这名真元力量无比怪异,真元数量又十分磅礴的强大修行者,即将成为林意降临此间之后,第三位被杀死的强者。 他浑身的骨骼都已经被震碎。 一个人的浑身骨骼尽碎,他浑身的血肉和脏器都会得不到足够的支撑,不可能存活下去。 而任何力量的对撞,都是相互的。 这一刹那的双方力量的互相碾压,林意遭受到的冲击,也会和他一样。 然而此时林意在空中的身影,却是依旧如铁铸般强横 湮灭神将的身体继续往下矮去,坠去。 然而此时,那名腰腹间豁开可怖伤口,体内脏器都破损大半的准神将在此时却是也无比强悍的站立起来,他抬头望着天空,喉咙里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 在完成魔变之后,不仅不知痛苦和恐惧,而且就连真元力量和感知能力,都会比平时大幅度提升。 此时这名准神将之所以这样的姿态,并不是因为他在遭受重创之后反而战意更加燃烧,而是因为他在这样的状态之下,整个身体更是拥有一种完全超越寻常的野兽般的感知。 他在此时已经敏锐的感觉到,林意的杀意已经锁定了他。 在所有和林意战斗的这些人里面,林意在击溃湮灭神将之后,第一时间已经选择他作为了击杀的目标。 他此时根本不会去思索林意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会第一时间选择他而不是别人。 他只是直觉林意的攻击会到来。 这种力量的对冲,湮灭神将的那道湮灭法剑真正的刺击在了林意的身上,按理而言,林意的身躯在空中也应该会被冲击得往上飞去。 然而在他的直觉里,林意的身体却不会往上飞去,而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判断似乎根本不合这天地间的道理,然而在此时却是异常正确。 林意的身体真的没有被那道崩碎的湮灭法剑往上震飞出去。 他的身体完全不合道理般坠了下来。 他下坠的速度也是完全不合道理,甚至比高空砸下来的石头还要快,就像是在下坠的瞬间,便已经完成了急剧的加速,就连那些紧紧包裹着他的五彩斑驳的元气,都成了他身后的焰尾 太快 快得让西方巡王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西方巡王没有这名准神将那种直觉,他只是刚刚感觉到有两股力量同时化为了林意的推力,一股力量来自于林意的体内。 一道来自于林意体内的气机往上空喷发,而另外一道气机,却来自天上。 这一瞬间林意身体窍位引动的气机,就像是很多巨锤一般从空镇落,砸他了他的 身上。 这种力量完全压过了湮灭神将的那道湮灭法剑,将林意硬生生的砸了下来。 这的确不合道理。 因为在场所有这些凌驾于人世间的修行者之中,恐怕只有这名魔变完成的准神将才有可能和林意一样拥有这样强悍的身体。 换了其余任何人,身体同时遭受这样上下的冲击,恐怕早就已经彻底崩碎,碎得比被撞碎的彻天神将还要彻底。 太快且不合道理,所以在他刚刚感知到那两股气劲的勃发时,林意已经砸了下来。 天地间再次响起一声恐怖的轰鸣。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 自从林意来到此间,这种地面的跳动,都似乎变得很寻常。 林意的双脚狠狠的朝着这名准神将的面门踏去。 这名准神将在此之前已经抬起了自己的双臂,挡在了林意的双脚之前。 他的身体微微团曲起来,即便是如同小山一般的魔躯,在林意这一击面前,他身体的一切直觉,也让他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林意的双脚踏在了他的双臂上。 这是此时天地间轰鸣的来源。 一团可怖的气浪和冲击波在他和这名准神将的身外出现,然后以恐怖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扩张而去。 在这轰鸣之中,很多修行者敏锐的听到了数声清脆的骨折声。 然后所有的人看到,这名准神将还保持着这种防御的姿态,但是他整个人却是跪了下去。 他膝盖处有很多碎片溅射了出来,跪倒在地的瞬间,他的身体里似乎有很多气流,顺着他的膝盖处不断的刺入地下。 林意的身躯往后翻飞出去。 但在所有人的目光里,他的身躯还是显得无比的强悍。 直到此时,所有这些看清细节的修行者才真正的反应过来。 在两人这样硬碰硬的对拼之中,林意的身体,竟然比这名魔变完成的准神将还要强悍。 这名准神将的双膝处的骨骼已经全部碎裂。 他跪倒在地,再也无法站起。 他口鼻之中的吐息里,甚至都已经夹杂着肉眼可见的脏器和血肉的碎片。 此时,湮灭神将的身体已经真正的如同一堆烂肉般坠倒在地。 这名神将在迷惘之中失去了所有生机,死去。 林意轻轻的咳嗽起来。 他的嘴角不断的沁出血丝。 当他的双脚真正落地时,之前所有镇压和冲击在他身上导致的后果似乎在此时在真正在他体内震荡。 一名准神将和两名神将已经被他杀死,这名魔变的准神将也已经失去了战力。 对方只剩下那西方巡王、炼狱神将和那名真元里融合了诡异剧毒的准神将。 只是他此时依旧没有欣喜,看着跪倒在地的那名准神将,他甚至有些遗憾。 他还是没有能够直接杀死这名魔变的准神将。 之所以在方才拼着受伤很重的代价也要第一时间选择这人为目标,是因为这名魔变的准神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支持这些人士气的来源。 这名准神将到了这种程度都还没有死去,而且在他此时的感知里,这名准神将即便无法再战斗,但他的生机却还能支持很久。 他此时真的很佩服当年幽帝和幽王朝的力量。 他可以想象,若是数名幽帝这样的近侍在幽帝的军队之中出现,战斗,会对幽帝的军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你真的很不合道理。” 就在此时,西方巡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西方巡王看着林意,看着他嘴角不断流淌出的血丝,冷笑着说道“但你终究不是神,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到达极限。” “你说的不错。” 林意看着他,也笑了起来,露出染血的白生生的牙齿,“就如当年的幽帝,即便再怎么强大,他也不是真正的神,也终究被人杀死。所以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所有人的意志之上,哪怕他都不能,更何况是不够强大的你们。” “其实我的看法或许从根本上和你相同。” 西方巡王不出手,炼狱神将等人也很清楚出手并没有多少成功的几率,所以他们也都只是等待着西方巡王。 “在控制魔宗失败,贺拔度抢夺幽冥神蚕也失败之后,我便觉得我们这些人里面不可能再出现幽帝这样的存在。现在人世间有你和魔宗这样的怪物,还有那有着无限可能的幽冥神蚕。”西方巡王的声音接着响起,他接着说了一句之前高欢和贺拔岳对话时相同的话语,“只是人人都想做幽帝。” “我们不可能成为幽帝。”他收敛了冷笑,目光极为深邃的看着林意,很认真的问出了一个问题,“难道人间至高的你们,你和魔宗,你们真的不想成为幽帝这样的存在” 他的这句话,似乎是问林意,但实际却是问在场的所有人,问所有这些敢于赴死的北魏军士和将领。 因为他很快就接着说了下去,“现在你们是和我们这些幽帝的后人战,但若是我们在这一场战斗之中败亡,魔宗,还有这个来自南朝的怪物,还有这个得了幽冥神蚕的魔宗部众,他们哪一个不比我们有更高的成长空间你们不担心他们称为真正的幽帝” 他的声音很宏大,而且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真元震荡,也充满了奇异的诱惑力,让人的确很容易深思这些问题。 然而林意不想让所有人去浪费时间想这些问题。 “你说的问题的确很容易引人深思。” 林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种斩钉截铁的干脆,和他的战斗方式一般直接,“但现在根本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算所有人要思考这个问题,也是在杀死你们之后,再去思考该如何面对将来的危机。” 西方巡王已经收敛了冷笑,但林意却冷笑起来,而且他接下来的声音里充满讥讽,“若是有马贼冲进了你的家中,已经在杀死你们的父母和孩童,已经在强奸你们的妻子,此时有更强的人进来和你们一起对付正在做这一切事情的马贼,难道此时最该做,最该想的事情,不是如何杀死正在做这些事情的马贼难道还要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去考虑若是杀死了马贼之后,如何面对这个能够杀死马贼,但比马贼更强的人” “那是今后的事情,如果杀死了你们之后,人间必须考虑我们的威胁,那到那时再考虑也不迟。” 林意的声音更加响亮起来,带出了浓厚的杀气,“若是我们真的和你们一样,若是我们真的想要成为幽帝,在那个时候,人世间也自然会站出来反对我们,和我们战斗,这不是你需要提醒和考虑的事情。在此时,我们所有人需要考虑的,只是要杀死你们。” “我们要杀死你们的理由,不是因为你们是人世间最强,而是因为你们试图操纵人间。” 林意的声音不断震响在天武川外的原野之中,“而是因为你们才让魔宗变成了那样的怪物,而且你们还操纵了那样的怪物屠戮人间。” “血债,自然要用血来偿。” “这才是我要和你们战斗,杀死你们的原因。”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抽剑 一片轰然的响应声响起。 北魏人向来悍勇豪放。 哪怕之前因为林意才遭受大败,以至于整个北魏在和南朝的战争之中都岌岌可危,但双方的将领各自为守卫各自国家的疆土,在他们看来原本无可厚非。 在很多年前开始,北魏人就称呼韦睿为韦虎,其中本身更多的就是尊敬的成分。 此时的林意早就让他们彻底的折服。 此时这片战场上,有无数人叫好,有无数人附和。 林意挑衅般看着西方巡王宇文珆。 在气势上,他也完全压倒了对方。 他此时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出口。 那就是,打架他从小就也很少输,但至于讲道理,吵架,他却似乎从没有输过。 只是因为这样的话语似乎更适合和齐珠玑在一起的时候说,此时在这种义正言辞,掷地有声的场合说这样的话的话,似乎有些破坏气氛。 所以他这样的话,很适合在此时说在肚子里。 道理,起码要让自己觉得绝对正确。 理直便气壮。 气壮,战意便更浓烈。 宇文珆说那些话语,恐怕更多的是想打击他的战意。 但所谓的伤势过重,接近极限….要想在这些方面打击到他,让他顾虑这些,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宇文珆根本不知道他的极限。 这和他经历的许多战斗相比,他此时的状态,根本不算极限。 在钟离之战疲惫到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却还要持续战斗的他,敢用自己的心脉来承受殷篱歌那样一击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这样的话语击破心境。 宇文珆说这些话语,其实一是的确想要消磨些他的战意,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越是强大的修行者,便越是体恤己身,越是有可能突破当代修行者所能到达极限的那种惊才绝艳的人物,当然越是在意在平时的战斗里不要留下影响自己今后修行的隐伤。另外一点便是想略微拖延点时间,看看伤势对林意的影响。因为很多时候,沉重的伤势暂时可以压制,但等到压制不住,便自然战力大减。 他的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他点醒林意,说林意已经和魔宗是有可能在这个时代真正登顶的人物,除了让林意自己不要过火之外,更深层意思是,你就算赢了我们,终究还是要面对魔宗的。 那若是在对我们一战之中拼得太狠,很有可能魔宗就会捡个便宜。 拖延点时间,若是林意的伤势压制不住,越来越沉重,那对他而言,自然不急着出手。 只可惜林意是真正的异类。 终究所站的位置不同,林意一开始便是出生入死的将领,他从来都不会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只知提升实力,在任何时候都想珍惜羽毛。 而且林意此时肉身的恢复能力,也是无人能及。 双方对话之间,林意的气息反而彻底理顺了,以至于他的声音反而越来来越中气十足。 宇文珆无疑很失望。 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此时他被自己的清净世界所包裹,即便是那名魔变的准神将的元气,对他的情绪也不可能产生多少影响。 想着自己已经注定的命运,他有些悲哀起来。 他看着自己肌肤上被那些苦行僧用生命烙印上的诡异图案,他悲哀的轻声说道:“怪不得贺拔岳没有选择来这里,怪不得他能够拒绝幽冥神蚕的诱惑,原来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在那些北魏苦行僧出现之前,在他还有退路的时候,原本在他的眼睛里,这些神将和准神将们,虽然拥有着凌驾于世间几乎所有修行者的修为和法器,但和北魏皇帝这些真正的人王相比,他们真的很不堪。 他唯一觉得与众不同的是贺拔岳。 除了力量之外,他觉得贺拔岳很清醒。 从很多年前开始,贺拔岳走的道路便和他的父亲贺拔度不同。 贺拔度和所有这些自视极高的神将和准神将一样,他们所想的,便还是要依靠强大的力量来操控人间。 他们依旧走的是幽帝的道路。 而在他们这些人看来,他们最有优势之处,本身便是凌驾于人世间所有修行者之上的力量。 但贺拔岳很显然更倾向于抹消幽帝的印记,更倾向于用智慧和智谋来操控这一切。 不过在此之前,他也只是觉得贺拔岳和这些人不同而已,并不觉得贺拔岳会比自己高明。 他当然觉得自己足够清醒,足够具有智慧和力量。 然而到了此时,他隐约觉得,就连自己的生死,或许都在贺拔岳的算计之中。 从殷篱歌到南朝开始,贺拔岳恐怕就已经想到了诸多的可能。 或许他们能够获得这 一战的胜利,或许林意这名强大的南朝修行者不会赶来,不会改变这一战的结果。 但他应该也考虑到了林意有可能会来。 而且在他的计划里,林意若是来了,便应该会是这样的结果。 因为这个战场上的人,此时已经不会容许他离开,而他,自然也不会白白被这人杀死。 他又想到了还未真正重返人间的魔宗。 他便更加的悲哀。 他看着林意,说道:“真的很可惜,这片战场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是胜利者。” 他最后这句话很真诚。 因为在他想来,最后的获胜者,应该便是贺拔岳或者魔宗之中的一个,而不是这战场上的任何人。 林意没有回话。 这句话对林意而言本身就很古怪,而且这名西方巡王似乎也根本不想要他回话。 在这句话还未说完时,宇文珆的身体里,已经涌出了一股强大的本命气息。 在此之前,宇文珆已经接连展现了西方极乐世界和西方清净世界两种截然不同的法门。 这两种法门都是异常强大。 然而这两种法门包括他在期间用过的攻击手段,杀伐气息却并不重。 而此时,他的这股本命气息里,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杀伐气息。 之前湮灭神将猜测得的确不错,西方巡王还隐匿着一门似乎更强大的杀伐法门,只是此时湮灭神将已经在迷茫之中死去,所以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这种法门。 他当然也不会想到,这种法门还会和死去的他们有关。 林意的右手已经从身侧地上拔出了一根真元重铠投来的长枪,他的左手紧紧握住了那根树心。 宇文珆在这些人里面,和他距离始终保持着最远,而且身周又有清净世界那种古怪的元气场域的存在,所以他不可能第一时间便能真正攻伐到宇文珆,他必须先行抵挡宇文珆的攻击。 他也十分清楚,宇文珆便是剩余的炼狱神将等人的主心骨。 宇文珆不出手,这些人便不出手。 但宇文珆若是出手,这些人便也马上会抓住时机出手。 炼狱神将这些人若是单个对他而言,根本已经没有多少威胁,但若是联手,光是炼狱神将的那件法器,便对他有很致命的威胁,他宁愿遭受更多的真元重击,也绝对不敢让炼狱神将的那件法器真正冲入自己的体内。 随着精纯的本命气息的弥漫,宇文珆的神色变得极为凝重。 他的右手虚握,就像是要从前方的虚空之中拔出一柄真正的剑来。 铮的一声轻响。 天地间真的响起了一柄剑出鞘的震鸣声。 然而所有人赫然发现,这柄剑的出鞘声并非来自虚空,而是来自已经死去的湮灭神将身上! 湮灭神将在死去时,已经彻底委顿在地,但随着此时这声剑鸣,他的身躯竟然往上一挺,就像是真的有一柄剑突然出现在了他的体内,随着宇文珆这抽剑的动作,他的整个人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具剑鞘。 剑光来自于湮灭神将的后背! 此时所有的人,包括林意在内,都有一种错觉。 这一柄被宇文珆抽离的剑,就像是湮灭神将的整根脊骨被抽了出来。 然而林意所有的人都很清楚,湮灭神将在死去之前,他的脊骨便已经不知碎裂成何等模样。 造成这一瞬间错觉的,只是因为那道剑光,随着宇文珆的临空虚拔,真的在从湮灭神将的后颈处抽离出来。 一股湮灭的气息重新出现在这片战场上。 这道从湮灭神将的后颈抽离出来的剑光,也是和湮灭神将之前凝成的湮灭法剑一样的晶剑。 不只是气息,就连外观都极为近似。 但这柄剑在抽离出来之后,并非静寂不变,它似乎能够不断接纳宇文珆的本命真元,而且西方的虚空里,也有无数元气被这柄剑感召而来。 这柄晶剑的气息越来越强大,剑身越来越紧实。 当它彻底和湮灭神将的身体脱离,湮灭神将的身体再次如一团破布往下坠跌而去时,它晶莹的剑身根本不像是真元凝结之物,而真的像某种特殊剑胎制成的晶剑。 这当然是一种诡异的手段。 林意眯着眼睛盯着这柄剑,他不需费力,便可以轻易的感知出这柄剑和宇文珆之间的联系,若是没有见到这柄剑的形成过程,他一定会认为这柄剑就是宇文珆的本命剑。 然而这柄剑蕴含的元气特性,却分明和湮灭神将的本命真元相同。 早在和钟离之战之前,和魔宗一些部众的交手过程里,他就已经见识到了魔宗那些部众“食死”的手段,所以他此时对于这柄剑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宇文珆的这种手段和魔宗的那种 食死功法有相似之处,都是可以吸纳死去的修行者归散在天地间的元气为己用。但陌生的是,魔宗部众的那种食死功法,是只能将那些流散的元气化为自己的真元,只能将那些死去的修行者散逸出来的灵气当成补充真元的灵药。 但宇文珆的这种手段,却是真的如同将死去的湮灭神将的身体当成了剑匣,当成了汇聚那些流散的元气的引子,当成了一张符箓。 他不只是将湮灭神将流失的本命元气重新凝聚起来,而且甚至重新将之制定了法则。 以尸为匣,抽离法剑。 这种手段,真的和拥有天命血盒之后,真正大成的魔宗的那种手段可以相提并论。 湮灭神将的真元修为,比起这名西方巡王而言,自然是不如的。 所以此时这道湮灭法剑,的确比湮灭神将自己使用和施展时更为强大。 只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不觉得这柄剑比西方巡王自己的手段更为强大,所以他觉得还有后继变化。 和他所想的完全一样。 当抽出这道湮灭法剑之后,这道湮灭法剑只是静静的悬浮在了空中。 宇文珆再次凌空抽剑! 铮的一声,天地间再次响起一声剑鸣。 这声剑鸣来自已经死去许久的李凉令身上。 随着这声剑鸣,这名死地神将的尸身也如同剑鞘往略微直起。 一道黑色的剑光,也从他的后颈处抽离出来。 这道剑光刚刚出现时,就像是一条黑色的水流,但在抽离的过程里,它也已经变得无比的紧实。 它就像是一道黑色寒铁打造成的剑,那些深沉的水光都在它剑身内翻动。 抽离出这第二柄剑之后,宇文珆如此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止。 他再次虚空抽剑,抽出第三柄剑。 这第三柄剑,竟然来自彻天神将。 彻天神将的身体早就已经被林意撞得四分五裂,就连她头颅都已经不算完整,身体更是裂成了数块,飞坠于不同之地。 但这道剑鸣也来自于她残躯的后颈处。 她那块残躯的后颈处,同样迅速的抽离出了一柄白色的长剑。 这柄白色的长剑初始时就像是香炉之中涌出的白烟,但也迅速变成实体。 这柄剑的表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最为坚硬的骨瓷,剑身里,却又无数条白色的细丝笔直的从剑柄的最尾端不断射向剑尖。 每一名修行者在此时都能清晰的感知到,每多一柄这样的剑形成,宇文珆体内的本命真元就似乎被掏空一块,这样的剑也同样消耗他大量的本命真元。 但宇文珆这样的抽剑动作也依旧没有停止。 他依旧虚空抽剑。 第四柄剑也在顷刻间形成。 这第四柄剑来自于被林意杀死的那名准神将,那名活着的时候,有可能是世间最强的符道宗师。 这第四柄剑最不像金铁之剑。 它就像是很多坚硬的黑色长草拧在一起,形成了一柄黑色的草剑。 但这柄剑上黑色的长草拧结时形成的纹理,却是最为真实,就是一道道玄奥的符纹。 林意的身影动了。 他不想再等待。 每多一柄剑,这片天地间的元气力量似乎就壮大一分。 而且他此时更加确定,这些剑都完全和宇文珆气息相连,而且隐隐似乎还有更为强大的变化。 他很想见识从未见识过的强大法门,但是此时似乎已经超过了他冒险的极限。 伴随着一声厉喝。 他的整个身体就像是变成了一道流光,但在此之前,他已经将手中握着的那根长枪投了出去。 那根长枪原本属于某具沉重的真元重铠,它本身也比寻常的长枪要长很多,要沉重很多倍。 然而这样重量的长枪在他的手中,似乎和他之前投掷的弩箭毫无区别。 这根长枪在他手中的时候,似乎毫无重量可言。 但当它脱离了他的手,在空中开始真正的加速时,它的重量便显示了可怕的一面。 天地间响起一道难以想象的破空声和音爆声。 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涡流就像是彗尾一般横跨长空,无比精准的朝着宇文珆落去。 它所带的狂风和枪身周围的涡流和不断的气爆,使得它的威能笼罩了数丈的范围。 可以想象的是,不需要枪尖真正的落在身上,便是在这数丈的范围之内,所受到的力量冲击也很可怕。 然而面对这样狂暴的一击,面对更为可怕的狂掠而来的林意的身影,宇文珆只是食指和中指并指为剑,微微一动。 那道从死地神将身上抽离的黑水真剑,便迎了上去。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没有区别 噗的一声闷响。 黑水真剑斩中了这根沉重如山的长枪。 但给人的感觉,却反而是这柄长枪撞在了这道黑水真剑上。 因为这道黑水真剑走的是守势。 还因为这柄长枪迅速的停了下来。 所有那些围绕着它的恐怖风声和旋流、音爆全部消失。 这道和它相比显得有些细小的黑水真剑却像是一道墙,十分的稳定。 轰! 绝大多数人的目光还停留在那柄突然停顿下来的长枪上,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却已经在林意的身前爆发出来。 那道如许多黑草拧在一起形成的符剑已经斩在了林意的身上。 无数的剑意,或者更为准确的是无数的符意瞬间在林意的身前爆发开来。 不断凝聚又不断往外爆发的元气,硬生生的将林意疾进的身影逼停,然后震落在地。 宇文珆身周那股清净的意味里似乎有了些波动,但他的身体却连丝毫的震荡都没有。 炼狱神王和那名真元里蕴含着剧毒的准神将此时正准备出手,然而除了这两柄看似轻易挡住了林意的剑之外,他们的感知里出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便都停了下来,朝着宇文珆看去。 那道充盈着彻天神将本命气息的白色长剑此时也已经动了,但那柄白色长剑却并未朝着林意落去,而是落在了那名魔变的准神将身上。 这名准神将身受重创,双膝尽碎,他原本就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他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柄来自西方巡王的剑落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的抗拒。 这柄白色的长剑落在了他的天灵。 喀嚓一声轻响。 这柄白色的长剑刺了进去,深深的没入了他的身体。 从很多人所在的方位看去,他们甚至可以从这名准神将腰腹之中的伤口,看到这柄白色长剑的剑身。 这柄白色长剑的剑身上有许多白色的细丝就像是笔直的白色烟气穿刺在了这名准神将的身体里。 这名准神将在魔变之后的生命力强悍到了极点,然而他此时体内的生命力却似乎被这些白色的细丝彻底的覆盖,阻挡住。 他眼中的神光瞬间消失,就此死去。 “你!” 炼狱神将此时虽然依旧没有什么恐惧的感觉,但这样的画面让他还是充满匪夷所思和不对劲的感觉,他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大叫。 宇文珆没有看他。 他只是继续虚空拔剑。 又是一声如真正的金铁长剑出鞘般的声音响起。 那名刚刚死去的准神将的颈部,抽离出了一道紫黑色的长剑。 这柄长剑的胶质感很强,很像是那种牛筋涂满了鲜血又凝结在一起的感觉,它的表面有很多细小经络般的纹理,又像是很多奇异的紫黑色长虫的尸体堆积在一起。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 他站的很稳,但身体还在微微的震颤着,身体里还有那种强大真元冲击的余韵。 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 这些从那些死去的神将和准神将们体内抽离出来的剑十分的稳定,就像是真正拥有实体剑胎的飞剑。 宇文珆御使这些剑,就如同使用自己的飞剑一样,随心所欲。 但现在世上任何一个宗门都没有强大的剑师能够同时御使这么多的飞剑,而且也没有任何一名剑师的飞剑,可以有这些剑这般强大。 那些神将和准神将已经死了,但是从他们身体里抽离出来的这些剑,却完美的承继了他们的力量。 而且此时让他觉得最为可怕的是,这些剑和宇文珆联系得极为紧密。 任何强大的剑师都是将自己的本命真元尽可能的通过符纹渗透进剑身,但在强大的力量冲击下,渗透进剑身的真元依旧会被震荡出来,而且符纹里真元流动的波动,也会让飞剑不会时刻那么稳定。 但在林意此时的感知里,宇文珆和这些剑的联系,是在于宇文珆的本命真元直接成为了这些剑的一部分。 所以他控制着这些剑,真的就像是在控制着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器一般。 林意的感知也不可谓不强大,在炼狱神将等人还不明所以时,他已经可以清晰的感知出来,宇文珆之所以能够做到如此,是因为宇文珆的本命真元之中,有一部分似乎和这些神将和准神将们的真元有些相通。 在本源上面,他的真元和这些神将和准神将们有相同的部分。 “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 他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 他对炼狱神将最感兴趣,所以他此时的目光便落在了厉喝出声的炼狱神将身上。 “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任何开始都只不过是谎言。” “哪怕是巡王和神将,对于幽帝而言,也只不过是为他服务的蝼蚁。” “至于巡王和神将,在所有的记载之中,四方巡王的地位远在八部神将之上,所以到了现在,你们自己难道还不明白,就如幽帝的完整功法可以凌驾于所有人,四方巡王完整的功法,自然也应该凌驾于你们所有八部神将之上。” “他即便能够杀死人世间像我们这样的强者,也绝对不可能从我们的身体里抽离出这样的法剑,因为他和我们的真元不可能真正的相通。但你们不同,你们无法利用他的真元,但你们的真元对于他而言,却就像是有一扇你们都不知道的后门,终究有着打开的方式。” “魔宗可以杀死你们,汲取你们的力量转化为他的真元,而他同样也可以杀死你们,从你们的身体里抽取这样的法剑。” 林意的声音无比清晰的在天武川外的这片平原上不断响起,“所以对于你们而言,他其实和魔宗又有什么区别?” 那名真元里蕴含着剧毒的准神将身外的气息不断的震荡起来,就像是有海浪在轰鸣。 他们这些人在日常的修行之中,都曾经和海上的沈念有着密切的联系,他们当然比林意更加清楚他们的真元功法和幽帝的至高功法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所以他知道林意所说的话应该是对的。 不只是幽帝的功法凌驾于他们之上,真正的四 方巡王的功法,也应该凌驾于神将和神将之下的人的功法之上。 只是传承了千年之后,很多功法的不全,很多年来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对这个事实的认知。 “没有想到你还藏着这样的法门。” 断识神将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伤得也很重,而且之前出手了一次之后,她此时也已经没有什么再战之力。 “所以我应该会成为你下一个目标?” 她死死的盯着西方巡王,说道:“所以一开始,你让他完成魔变,用他的本命元气让我们失去自身感知的一部分,让我们亡命的战斗,便是已经想好了这一步,你就是想我们战死,然后从我们的身体里抽取这种法剑?” …… 紫黑色的长剑从那名魔变的准神将的尸体里抽离出来。 那柄从彻天神将的尸身里抽离出来的白色长剑,也离开了那名魔变准神将的身体。 五柄色泽不同,但同样荡漾着强大气息的法剑静静的悬浮在空中。 西方巡王和这些剑一样,沉默了片刻。 他心中一开始是想否认的。 因为他首先一开始就没有想到林意会如此强大。 在最开始,他觉得只要这名准神将能够魔变,能够让这盘散沙真正的凝聚起来,以他们这些人的联手,连魔宗都应该可以一拼,怎么可能会输给这样的一名年轻后辈。 然而这名年轻后辈却是真正的怪物。 迥异于他所熟悉的真元修行者的怪物。 哪怕是在一开始联手之后,还有人被林意杀死,但他最多也只是抱着物尽其用的态度。 若是真有一两个人势必会被林意杀死,那他便只需要用那一两个人抽离出来的法剑来进行杀伐。 但到了现在,似乎解不解释都没有意义。 因为他自己都似乎不可能在这一战之中幸免。 即便他不做断识神将所说的这样的选择,他们剩余这些人也应该不会是林意的对手。 他们的真元会被林意耗尽。 而他们擅长的真元手段,即便能够给林意沉重的创伤,但林意身体的恢复能力,却比这名魔变的准神将还要强大。 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林意耗死。 “你说的对。” 所以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没有否认,哪怕的确和他一开始的想法不同,但此时他已经觉得没有必要去解释,他看着断识神将点了点头。 他此时脸上的感伤也已经消失。 随着他的点头,那道距离断识神将最近的湮灭法剑落在了断识神将的身上。 这道晶剑轻而易举的从断识神将的胸口刺了进去,刺穿了她的心脉,将她钉在了地上。 炼狱神将和那名真元蕴含着剧毒的准神将根本没有能够插手。 因为就在此时,另外四柄剑的剑意,便已经分别对准了他们。 西方巡王冷漠的虚空拔剑。 断识神将的后颈处响起了剑鸣声。 一道透明的法剑拔了出来。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宿命和授课 虽然早已见识了宇文珆这种凝剑拔剑的手段,但这柄剑从断识神将的后颈拔出时,这片战场上行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的后颈和心中都有点发冷。 虽然在此之前,宇文珆也杀死了那名魔变的准神将,但那名魔变的准神将原本就已经不再像人,而且他所受的创伤太过严重,看上去给人的感觉怎么都不可能活,甚至在很多人的眼中,这名魔变的准神将已经是个僵尸,是个魔物。 僵尸和魔物被人杀死取剑,便没有那么多强烈的特殊感受。 但断识神将不同。 断识神将是名女子,而且还是一名美丽的女子。 这样的一名女子方才还在和宇文珆对话,然而却瞬间被原先身为同伴的宇文珆杀死,这样的画面,便让所有人都有些无法承受。 哪怕这名断识神将之前也是可怕的敌人。 炼狱神将和那名真元中尽是剧毒的准神将一脸戒备的看着宇文珆。 那种魔变的元气十分古怪,他们到了这种境地心中依旧没有生出恐惧的念头,但他们此时眼中的凶光却和荒原里那种受伤的狼一样,已经有些穷途末路的味道。 对于他们此时而言,宇文珆比林意的威胁更大。 五柄剑静静的悬浮在了空气里。 这五柄剑的气息都很强大,而且都属于宇文珆。 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宇文珆也自然变得更强大。 只是宇文珆脸上感伤的意味却更浓。 他的眼睛里,更是出现了更多古怪而复杂的情绪。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难以改变的宿命。” 此时的宇文珆在心中感伤的想着。 从很多年前开始,他便认为自己会成为这个世间最强的修行者。 他的兄长宇文猎已经是天赋极为优秀的修行者,但无论在修行的速度和对天地元气法则的理解上,根本无法和他相比。 他的兄长在当年已经算是天下最强的修行者之一,但实际上却连西方清净世界这样的法门都无法真正的领悟,都始终不会。 贺拔度在人世间的名气不显,但东方巡王在幽王朝时,其功法和法门都要比其余三名巡王要强大一些。 但在他在完美的掌握了西方极乐世界和西方清净世界这两种强大的法门之后,他便已经确信,若是自己和贺拔度真正的生死战斗,他应该能够击败贺拔度。 而且这还是在他只领悟了那两种法门之后。 他在领悟和掌握了婆娑世界法剑之后,贺拔度便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真正的天下无敌。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从南方的海边来。 他叫沈约。 是后来南方三圣之首。 他那时已经有了自己会真正天下无敌的想法,便自然和沈约交了手。 然而后来的结果却是,无论是真元修为和各种法门,哪怕是对于人世间修行者的功法的理解和运用,他都和沈约有着难以想象的距离。 哪怕是他引以为傲的修行速度和对元气法则的理解,都和沈约相距甚远。 在失败的彷徨之后,沈约显露的真正真元的本源,更是让他醒悟原来沈约的真元本身便对他们的真元有着强大的压制作用,他才知道,原来沈约修行的,便是幽帝的至高法门。 他也才知道,原来这世间并非只有他和关陇贺氏这样的修行者,除了他们和贺氏之外,其实其余巡王和八部神将的法器和法门,也或多或少的传了下来,都有传承者。 只是在此之前,在沈约这样的人出现之前,这些人也和他一样,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这样的同类存在。 和今天这些人相比,那时所有的幽帝后人,是真正的一盘散沙。 其中有些人所得的法门甚至极为残缺,根本不像现在这般强大。 但沈约花了数十年的时间,将这些人逐一找了出来,将他们这些幽帝的后人聚拢了起来,而且设法寻觅和补全了许多人所用的法门。 虽然这些巡王和神将所得的功法和真元法门在近千年之后,和当时的巡王和神将们相比,依旧最多只能算是得了凤毛麟角的残篇而已。 但在这数十年里,原先那些不够强大的人,也终于真正强大了起来,凌驾于世间的修行者之上。 他心中越发清楚,沈约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沈约做成了千年以来很多人想做但都没有做到的极为伟大的事情。 而对于沈约而言,他也算是这些人里面的异类。 因为他是最初觉得自己已经无敌于人间,但被打醒之后,在所有那些巡王和神将因为力量的增长而产生了他们这些人可以凭借力量凌驾于人间之时,他却已经不再这么想。 因为他很早就隐约发现了沈约的秘密。 因为沈约虽然拥有幽帝的至高功法,但他似乎也并没有幽王朝皇室的血脉。 在他看过的一段应该没有什么错误的秘辛里,若是幽帝的血脉,应该能够轻易的和传说中那条幽龙的血脉共鸣,所以无论是沈约还是沈念,他们应该能够凭借这样的感应,找寻出传说 中的那颗幽龙蛋,还有和幽龙蛋一起并存着的那柄九幽冥王剑。 然而事实却是,沈约在成为南天三圣之首之前,他在海域里已经修行了很多年,之后他又让他的儿子沈约在海外修行,但这么多年来,他们却都没有找到幽龙蛋和九幽冥王剑。 其余的巡王和神将应该没有看过这样的秘辛,但这些好奇的巡王和神将也都和他一样查过沈约的身世。 他们得到的结果都和他查到的相同。 沈约的父母和祖上,似乎都没有出现什么强大的修行者。 所以在宇文珆看来,事实的真相应该是,沈约原本就是人世间的修行者,只是他真的足够优秀和强大,所以他或许是发现了遗失的密藏,或许便是杀死了真正拥有幽帝血脉的后人,从他们的手中得到了幽帝的至高功法。 而在这两种可能里面,最大的可能还是后者。 最大的可能是,他杀死了幽帝不够强大的后人,获得了功法,而他在修行的过程里,更是补全了这门至高功法。 另外一点佐证是,对于血统,沈约真的并不算看重。 现在的这些巡王和神将里,他们四方巡王还算都是当年的一脉传承,但八部神将里,却有一半其实也不过是得到了传承,但却已经并非当年那些人的后人。 所以他隐约觉得,沈约将所有这些人聚拢起来,看着似乎让他们重新凌驾于世间,将人世间当成棋盘,摆布人间,但事实上却是,沈约将他们这些人找出来,聚拢起来,给予他们的,也只不过是如同他的西方极乐世界一样的幻象。 沈约也是要约束住他们,约束住幽帝这些凌驾于人间的传承。 他一手约束和控制着人间,一手约束着这些有可能凌驾于人间,而且没有他的约束,肯定会凌驾于人间的人。 那些当年不算强大的神将不算。 但他宇文家和关陇贺氏这样的存在,若是没有沈约,必定会凌驾于人间。 沈约是个他根本看不透的人。 或许整个世间也没有什么人能够真正的看透他。 在他离开世间之后,所有人对他也只能尽可能的猜测。 宇文珆很多时候都会想到,或许沈约无形之中让他产生的改变,也只是沈约有意的安排。 沈约应该也在无形之中有意的改变了关陇贺氏。 他或许始终没有能够改变贺拔度对于力量和权势的渴望,始终没有改变贺拔度想要取而代之,成为真正幽帝的打算。 但沈约应该改变了贺拔岳。 或许在沈约的判断之中,贺拔岳应该比贺拔度更为优秀,贺拔度本身就会被自己的儿子贺拔岳取而代之。 沈约的强大,不只在于力量。 尤其是现在,当他终于不得不动用这样的手段,当他真正抽离了五柄剑,再看着炼狱神将和那名准神将的目光时,他甚至觉得沈约就像是那种真正拥有参透天机的大智慧的先知。 他觉得沈约甚至可以看到人的命运,看清一个人的宿命。 在他很多年前和沈约的那次交手之中,沈约知道了他领悟了这样的法门,沈约便和他说过,这些剑属于死剑,这每一柄死剑,其实都和天上的一颗星辰对应。 从远古的修行者世界开始,南斗为生,北斗为死,南斗六星出现在仲夏夜的中天,带来的是万物蓬勃的生机,而北斗七星在秋末出现在中天,那便是万物凋零的征兆,带来的是死意和死兆。 在幽王朝之前,很多强大的宗门都拥有和星辰元气沟通的手段,他们利用这方天地的天地元气养育自己,然后以星辰元气作为提升自己的手段。对于南斗六星的星辰元气的沟通和运用的法门便众多,因为这南斗六星的元气,能够大旺生机。 但对于北斗七星的元气,却几乎无人能够运用。 直到惊才绝艳的幽帝统治世间,当修行者世界最巅峰的时代来临,那时幽帝和他的部众们,才借助一些独特的法器和那些同样带有死亡和掠夺气息的陨铁,终于参悟出了能够利用这些星辰元气的法门。 生的气息无法和死气融合,但死亡的气息,却能够和这些元气完美的融合。 所以当时的西方巡王领悟和开创的这门法门,最多便是可以抽离出七柄强大的法剑,这七柄法剑和这七颗星辰元气一一对应之时,才是他这门法门的真正最强时刻。 然而沈约和他说道,死剑便不祥,若是七剑汇聚,真正承接七星的力量,那死兆降临人间,便也是昭示着他接下来的命运,便也是他穷途末路的时刻。 而现在,似乎便是这样的时刻。 真的是最终的命运一般。 此时场间,不多不少,加上还剩余的炼狱神将和那名准神将,正好便是七柄剑。 每多一柄剑,他的力量便强大一分,但对于他的身体而言,也是更强大的负荷。 这七剑成阵之后,威力固然是强悍无匹,连他自己此时都无法想象,但他恐怕也会本命真元耗尽,身体不堪承受。 在这支北魏大军的敌视之下,他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 贺兰黑云死死的盯着那五柄剑。 她也感觉到这五柄剑里有和自己体内的幽冥神蚕 有些共同的地方,有些真元本源,应该是相同的。 她也是继林意之后,最快感知清楚这名西王巡王是如何控制这些剑的。 但这些剑对于她而言真的太过强大。 她觉得林意陷入了极度的危险之中,但以她此时的状况和修为,她根本无法破坏西方巡王对那五柄剑的控制。 这是一种极为难受的感觉。 和她融为一体的幽冥神蚕的气息似乎时刻在提醒着她,只要她的修为再强大很多,或许只要她的真元修为能够接近这西方巡王,她或许能够直接便破掉西方巡王对于这五柄剑的控制。 然而她现在受了伤,而且最无解的是,她的真元修为和那些神将都相距甚远,更不用说这名西方巡王。 “不只是单独这些剑强大,这些剑会结成很强大的法阵,会形成可怖的场域。” 也就在此时,吴姑织的声音响了起来,“林意比我们想象的已经强大,但面对他…却还不够强大,他所修的法门拥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优势,但同样也存在很大的缺陷,他现在不可能越过这五柄剑。我光明圣宗最强的秘术,也是我从光明圣宗修行的法门…也是这样的场域法门。而且从很多年前开始,我们光明圣宗就在时刻准备着应付天命血盒这样的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天外来物。我们光明圣宗的这个法门,原本便是想要能够彻底毁灭天命血盒这样天外生命,以及更多像这样有可能会出现的敌人。只是光明圣宗存在的那么多年,依旧对幽王朝一无所知,所以我们从来没有想到,其实我们光明圣宗很多代修行者想要压制的,很多便是源于幽帝真元的这种力量。” 贺兰黑云异常震惊的转过头去。 她看着身旁被几名北魏军士扶着靠在一辆战车上的吴姑织。 她看着这名光明圣宗的复仇者,心中很清楚以吴姑织此刻的伤势,能够如此完整而且没有停顿的说出这么多话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隐约觉得很不寻常,只是来不及思考。 “你认真听,我认真讲。” 吴姑织的声音却依旧很平静,她就像是在南天院给学生们上课时一样,她看着贺兰黑云,接着说道:“我所修的光明圣宗的这法门,其实也蕴含着光明圣宗很多年来对天命血盒的参悟,其中也蕴含着天命血盒的元气法则,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若说我光明圣宗的法门代表着光明,而你身上的幽冥神蚕代表着黑暗,但显而易见的是,幽冥神蚕的力量远远凌驾于天命血盒,所以你的黑暗远远凌驾于我的光明之上。你的力量和我的法门有同源之处,你若是能够领会我这门法门,以你的真元和幽冥神蚕的力量,应该可以让光明圣宗的这门法门发出更为强大的威力。” 贺兰黑云听懂了吴姑织的意思。 吴姑织认为光明圣宗的法门可以削减或者破解西方巡王的这些剑即将形成的场域力量。 只是她已经无法做到。 她希望贺兰黑云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学会和运用光明圣宗的法门,然后帮助林意击败这名西方巡王。 只是她的心却沉了下去。 就似乎她的身体里,突然多了一个无底深渊。 她想到了北魏皇宫里的皇太后。 此时的吴姑织给她的感觉,便是和当日那样熟悉。 她这些话语里,已经蕴含着将光明圣宗的传承交到她手中的感觉。 “应该只来得及讲一遍。” 吴姑织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的停留,她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在她述说开始时,她身上荡漾起微弱的元气波动。 许多细小但璀璨的光屑不断的从她的身周闪现,不断的飘落到贺兰黑云的身上。 这些光屑里,都带着很独特的元气力量和独特的震荡。 …… 原道人此时已在吴姑织等人的身旁不远处。 他看着这些光屑,没有说话。 在下一刹那,他转头过去,远远的看了西方巡王一眼。 西方巡王感伤的目光原本已经落在了炼狱神将的身上。 他已经想要从这名在他眼里一直很不堪的同僚身上抽出第六柄剑。 但就在此时,他感到了一种分外森然的剑意。 他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停了下来。 等待了片刻。 但片刻之后,他知道那名未知的强者不会真正出手了。 因为那名强者应该便是将林意送来此处的修行者,他来到此处的时候,已经真元损耗太过剧烈。 这种突然出现的剑意,只是为林意和这个战场上所有他的敌人拖延一点时间。 “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不想死,就应该和我联手。”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吧?” 林意也没有浪费时间。 在西方巡王等待的片刻,他已经连对炼狱神将说了三句话,他已经朝着炼狱神将靠近。 至于另外那名准神将,他原本也没有多少兴趣。 而且他自觉以他的力量,要同时护着这两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复活的珠子 西方巡王的目光此时还落在炼狱神将的身上。 空气里就像是突然起了一阵微风。 那五柄悬浮在空中的剑就像是麦田里被微风吹动的麦穗一般微微荡漾。 西方巡王的右手双指微动。 五柄法剑之中的三柄飞了出去。 这三柄法剑的杀意也都指向炼狱神将,但最终却只有一柄剑真正的飞到了炼狱神将的身前不远处,而另外两柄剑,却是落向了那名准神将。 林意并没有能够阻止这三柄剑之中的任何一柄。 他想要保住炼狱神将,然而就连那柄真正飞向炼狱神将的法剑,都停留在了炼狱神将身前数丈之地,并没有真正的攻伐。 这柄停留在炼狱神将身前数丈之地的法剑便是从那名魔变的准神将体内抽离出来的法剑。 这柄剑虽然并未对炼狱神将真正攻伐,但它停顿下来的刹那,它的气息波动,便似乎将之前那名准神将魔变时带给炼狱神将的影响彻底的消弭了。 炼狱神将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并非是因为元气的震荡。 而是他重新感到了恐惧,也开始感受到了伤势的痛苦。 另外那两柄法剑,便在此时真正攻伐到了另外那名准神将的身上。 那名准神将此时并未感到恐惧,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敏锐的感知到自己的退路都已经被这两柄法剑封死。 伴随着一声厉喝,他的手中出现了一件法器。 那就像是一个乌黑的陶罐。 随着他本命真元的爆发,这个乌黑的陶罐不断发出灰蒙蒙的光华,瞬间在他身外结成了一个灰色的光罩。 轰! 那柄如许多黑草绞成的符剑首先斩落,无数符意瞬间在灰色的光罩上爆开。 这名准神将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雾。 他手上的这个乌黑的陶罐瞬间出现了数道裂纹,他身外的灰色光罩顿时裂开。 第二柄剑便从灰色光罩的裂口处斩了进去。 这名准神将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到达尽头,他身上的肌肤突然裂开,气海里所有的真元,被他顷刻间全部压榨了出来。 他裂开的肌肤血肉之中,斑驳的真元力量扭曲着瞬间形成数条影迹。 这数条影迹很像是纠缠在一起的五毒。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真元爆发,都依旧没有挡住从断识神将体内抽离出的那柄晶剑。 这柄晶剑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用一种极为缓慢,但十分坚定的姿态刺入了数条影迹之中,接着钉入了这人额头,穿脑而过。 一蓬鲜血和脑髓的混合物从这名准神将的脑后炸开,洒落在他身后的地上。 混杂着大量铅尘的泥土里,竟然也响起了丝丝的响声,涌出的大量的白烟,可想而知这名准神将原先体内的毒素有多可怕。 西方巡王没有丝毫的停留。 他再次虚空拔剑。 一声剑鸣。 这名刚刚被他杀死的准神将便成为了他最新鲜的剑鞘。 一柄色彩斑驳的法剑,从这名准神将的后颈处抽离了出来。 所有看到这柄法剑的人,都心中有恶寒的感觉。 这柄剑很容易让人响起那种剧毒的毒蛇,哪怕看一眼,都会让人觉得好像有毒蛇在背上游走。 但所有人的目光再落在西方巡王的身上时,所有人体内恶寒的感觉便更加浓烈。 林意已经来到了炼狱神将的身侧。 “我会让你活下去。” 他看着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的炼狱神将,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轻声说道:“但我会需要一些喘息的时间,所以在这些剑的冲击之下,若是我有反应不够快的时候,我需要你尽可能的用你的法器给我赢得一些时间。” “你的力量无法和他相比,但是你的法器很强大。” 林意看着他,又认真补充了一句,“我和你们不同,既然我将你当成同伴,说了要让你活下去,那我即便再不敌的时候,也不会舍你而去,但你自己应该认识清楚,你能否活下去,就在于你能否好好的用好你这件法器。” 于生死之间不断淬练过的将领总会和寻常的修行者有所不同。 即便是那些钟离之战之中幸存下来的寻常铁策军军士都会拥有寻常的精锐边军军士都无法比拟的特殊气质。 更何况是林意。 他的话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他的气质,他的这种铁血强悍的气息,却让炼狱神将莫名的安定下来。甚至让他莫名的点了点头。 宇文珆的目光始终在炼狱神将和林意的身上。 此时那名准神将也死了。 迎接他宿命的,便只有他自己和此时站立在他视线里的这两个人。 他理应马上出手。 到了现在,他已经很清楚林意的肉身和意志是何等的强悍,这样的修行者哪怕在连番的重击之中,只要获得一些喘息的时间,他便能继续战斗下去。 但就在此时,一股极为独特的新生的气息,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暂时又停顿下来。 此时就连林意和原道人等人都并未敏锐的感知到这股新生的气息,但他却感应到了。 他抬起头来,朝着战场上一处方位望去。 那股气息,就在这片战场上。 …… 在这片战场上,距离他和林意战斗的地方大约数里处,有许多身上铠甲各异的轻铠军士,其中还有一些身穿不同袍服的修行者。 这些人的身周有很多辆马车。 这些人都来自于北魏各地的一些门阀的私军,他们赶来的也很急,在天武川这边关陇大军反而主动进击之后,随着残酷绞杀的开始,他们终于赶到了大军的尾端,但很快这些马车就被堵死在了这里。 在其中的一辆马车里,有一名年轻的女子,严格说来,是一名少女。 她是北魏长公主元燕。 这样整个人间对抗幽帝后人的战争里,她不可能不出现。 但她很清楚自身的力量和这些人相比相差太远,所以就和中山王元英一样,直到此时,她也并未真正的加入直接的战斗里。 而此时她没有过分接近林意和这些人战斗的地方,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她能够成为北魏的长公主,按照目前的所知,便是关陇贺氏的安排。 关陇贺氏的这桩阴谋牵扯到了北魏皇室和北方遗族。 目前为止,白月露的真正血脉和身份已经清晰,但她的真正来历却依旧笼罩着一层阴霾。 按照所有的线索得出的推断,若是贺拔度的一切计划完美的进行,在幽 帝这些后人除去这世间所有对他们有威胁的存在,同时将魔宗变成真正的魔王,而他们除去这个魔王,得到真正的名正言顺之后,她应该就会成为幽帝后人执掌人间的傀儡。 不管她身后到时站着的真正掌管人间的是贺拔度还是幽帝后人之中的或许比贺拔度更为强大的存在,但在这个计划里,她就是那个在执掌人间的傀儡。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成为这样的傀儡。 她也一定有些特殊之处。 在这场战争之后,她肯定会得到更多的线索。 但在这场战争里,她自然担心自己有些特别的地方,可以被这些幽帝的后人利用。 所以她在这段时间里,很克制的作为一名旁观者。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很克制的作为纯粹的旁观者,她此时的身上,却依旧荡漾起了特殊的气息变化。 这股的气息波动来自于她的衣袖里。 那是一颗灰色的石头。 那颗石头很像是一块在灶膛里烧过多次的普通煤石。 但在此之前,只要她的感知落入这颗看似很普通的灰石,这颗灰石的表面温度就会很快升高,它就会像是烧红的煤石一样微微发红发亮,接着它的石皮上就会亮起很多像裂纹一样的纹理,但这些纹理,就像是很多古朴的文字。 这是晋珠。 这是她和林意在眉山一役里,从一名叫做罗烈侑的敌人身上得到的东西。 在典籍的记载之中,在南朝和北魏之前,有一个强大的王朝叫做晋,它统治过南北的大片疆域,在那个强大王朝如日中天时,曾经出现过一名极为强大的修行者叫做姜炎,这名修行者的真元修为在记载之中,应该是幽王朝灭亡之后,那些逆天的强者死去之后的近千年时间里的真元修为第一人。 这颗珠子在传说之中便蕴含着他的传承。 只是之后所有得到晋珠的人都并未能够真正的参悟出它的奥秘。 在眉山一役之后,她回到北魏,也花费了许多时间在参悟这颗石珠的奥秘上。 她当然查阅了无数典籍,确定这颗东西便是传说中的那颗晋珠。 而且她还注意到一个事实,那便是对古物很有研究的魔宗,在此之前,也曾经专门派有部众在寻觅这件东西。 当然,魔宗有很多部众分别在寻找许多传说中的古物。 但这件东西能够吸引魔宗的注意,肯定也非凡物。 有一段时间,她对这颗晋珠的记载看得越多,便越发确定当时姜炎的真元修为甚至超过这个时代的南天三圣,她便对这颗珠子越发的寄予厚望。 但在此之前所有的参悟,她都没有得到任何的进展。 这颗珠子除了她真元涌入时的一些色泽和温度变化之外,它的本身,在她的感知里,始终就像是一道吞噬她感知的深渊。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气息波动,没有任何的元气外放,也没有任何的元气吞噬。 然而此时,在没有她任何真元贯注的情形之下,这颗石珠在她的衣袖之中,闪耀出了淡淡的光芒。 淡淡的光芒映透了她的衣袖,带着冷意,带着银色的光彩,很像是夜空里的星光。 但最让她心神震颤的是,这些光芒之中,似乎带着一种强大的生机。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合一 她知道这颗晋珠的变化和自己无关,让它发生变化的原因,只可能因为此时那些最强大修行者的战斗。 而从一开始吴姑织和北魏皇帝还有贺兰黑云和这些幽帝后人的交手到现在,偏偏在这个时候才导致它的变化,那只能说明让它发生变化的原因,在于那名西方巡王,在于他此时凝成的七道法剑。 她是真元修行者,而且她所修的功法也不牵涉星辰元气,她的修为也不够强大,所以她即便拥有很高的天赋,也根本无法感知出西方巡王的这七道法剑和那些星辰元气之间的联系。 然而此时,随着衣袖之中这颗晋珠的闪亮,随着它的气息震动,她却轻而易举的感知到了异样的元气的存在。 她很震惊。 但此时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足够冷静。 因为这根本不是平时的修行,可能事关这场战斗。 她屏住了呼吸,迅速的从自己衣袖中将不断闪亮的石珠取了出来。 她已经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但看到此时的这颗石珠,她的眼瞳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缩。 在以往任何时候,当她的真元沁入这颗石珠时,这颗石珠会微红,会发烫,但此时这颗石珠没有那种明显的热度,它也没有变红。 它发出的是清冽的冷光,那种银白色的光芒。 它的表面也没有那种古朴文字般的符文,它的表面唯有银色光芒不断闪烁,而这些银色光芒在不断闪烁之中,又不断汇聚成六个银色的光点。 当银色光芒闪烁的过程中,其余的银色光芒熄灭时,这六个光点还亮着。 它们错落在灰色的石珠表面,很像夜空里的星辰。 元燕一直都是极为聪明的人,而且她之前能够驾驭整个北魏的地下情报系统,除了她足够的细致和耐心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她的确有着很敏锐的洞察力,能够从一些线索之中,迅速的做出一些足够有用的推断。 此时她感知着萦绕在这颗石珠周围的这些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元气,她很快感知和意识到了这些元气是特别的星辰元气。 接下来她很快的感知出来,这些元气之所以被她如此轻易的感知到,并非是因为这颗石珠开始真正的吞吸天地间的这些元气,而是这些元气是它吐纳出来。 这些元气是原本就积蓄在这颗晋珠里,或者说,是这颗石珠里本身就蕴含着这些星辰元气,只是今日在特殊的环境之下,在某种特别的刺激之下,让它自然产生了某种应激变化,让它释放出了这些星辰元气。 元燕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她一瞬间便做出了一个很冒险的决定。 她的指尖微微发亮,一缕真元便和平时修行时一样,沁入了这颗石珠里。 刹那间,这颗石珠的所有银白色光华瞬间消隐,就连表面那六个银色的光点也迅速消失。 然而这颗石珠也并未像平时一样发红发烫。 在它的周围,却是亮起了一圈朦胧的光亮。 元燕原本已经足够冷静,然而此时,她的呼吸骤然沉重和急促起来。 她感觉到了自己和这颗石珠真正的连为了一体。 她这才明白,原来以往自己硬生生贯入这颗石珠的真元并未完全被这颗石珠接纳和吸收,正是因为没有真正的融合,她的真元在这颗石珠之中消磨,流走,这才让这颗石珠产生了热力。 而此时,这颗原本沉寂的石珠在复苏之后,却是真正的接纳了她的真元,它就像是真正的醒了过来。 它吸纳养分一样吸纳着她的真元,然后就像是活物一样开始呼吸。 随着它的每一次“呼吸”,它每一次气息的律动,便很自然的开始抽引那些极为独特的星辰元气。 她瞬间感知清楚,有六种不同的星辰元气不断朝着她和这颗晋珠涌来。 那些星辰元气从高空之中落来,从四面八方的空气里涌来,甚至从她脚下的泥土之中涌来,很多这种星辰元气已经穿梭了无尽的虚空,落在这世上很多年。 和灵荒之前的那些天地灵气一样,它们始终存在这个世上很多地方,只静待着有能力和它们亲和,有能力召唤和吸纳它们的人。 这些星辰元气和修行者世界认知之中的绝大多数星辰元气相比,绝对是异类,因为它们根本没有绝大多数星辰元气的那种寂灭和毁灭的味道,它们和这个世间的天地灵气一样,根本没有陈旧的味道,只有新鲜的气 味。 而且和甘霖一般的天地灵气相比,这六种不同的星辰元气汇聚而来时,它们就像是久别重逢一般热烈,而且充满了强大的生机味道。 这种味道,就像是浇灌到那种枯木之中,都可以让它勃发生机,让它欣欣向荣。 这些星辰元气不断朝着她和石珠涌来。 她感觉到自己和这颗石珠就像是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法阵,不断的吸纳着这些元气。 浓郁的星辰元气有些流入了这颗石珠,更多的却流淌到她的身上,很自然的沁入了她的身体,融入了她的血肉和气血之中。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从陌生到熟悉,只在这刹那间。 也就在此时,她已经明白了是什么力量让这颗沉寂的石珠自然的苏醒了。 她此时的感知里,出现了让她十分厌恶的力量。 她之前根本无法感知到另外一股星辰元气,但此时,和这颗石珠感召而来的星辰元气融合之后,她就像是呼吸惯了很清新香气的人,骤然到了污水横流的地方,那种恶臭刺鼻的气味,便顿时分外的明显。 那是一种充满枯寂和死亡的星辰元气味道。 她轻易的感应出来,那种气息来自于西方巡王和他抽离的那七道法剑。 他的那七道法剑,便和她手中的石珠十分类似。 不同的是,她手中的石珠吸引和感召的是充满生机的气息,但他的这七道法剑,吸纳和感知的,却是充满死亡和杀戮的气息。 她这颗石珠之所以会苏醒,恐怕便是因为这截然不同甚至完全敌对的气息让它都感到了危险。 或者说,就像是两个极端,极端的干枯和湿润,若是一块湿润的泥土放到极端干枯的沙漠之中,那块泥土之中的水份,很自然的会析出来。 …… “有意思,真的是有意思。” 在她感知清楚之前,西方巡王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更加复杂,但他的眼瞳深处,却反而燃起了一丝光亮。 他当然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尤其是当元燕的真元和那颗石珠真正的融合,彻底让那颗石珠苏醒之后,那颗石珠在他的感知里,也是清晰到了极点,清晰得就像是夜空之中最为明亮的星辰。 南斗为生,北斗为死。 这些星辰截然不同的元气性质,在幽王朝时,便很自然的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强大法门。 幽王朝的南方巡王镇守南方,他将这颗天外陨石炼制成了可以沟通吸纳南斗六星的强大法器。 北方巡王镇守北方,在成为北方巡王之前,这名强大的修行者其实就已经在苦修之中接触到了北斗七星的星辰元气,然后在幽帝的点拨下,他悟出了借死剑来引聚北斗七星元气的手段。 所以当年的四方巡王之中,南方巡王拥有幽帝之下最强的元气修炼手段,而北方巡王则拥有幽帝之下最强的杀伐手段。 而近千年后,南方巡王一脉的这门手段早已失传,因为这颗石珠在晋王朝覆灭之后便消失不见,不知流落何处。若是这颗石珠在殷篱歌她们这一脉手中,殷篱歌恐怕早就已经比他们任何一个人要强大很多。 北方巡王他这一脉,这种强大的手段流传了下来,但和石珠的不出世一样,在他之前,却根本没有人能够领悟和使用这门法门。 在此时,宇文珆更是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这颗石珠因为自己这七剑的形成而复苏时,他便想到这最近数百年来这颗石珠之所以没有出现,那是因为这数百年来,也从来没有人和自己一样修成这门功法,也没有人能够和自己一样,真正强大到能够抽离这样的七剑,能够真正引动北斗七星的气机。 北斗不出,南斗便也不现。 现在,自晋之后,南斗和北斗,终于真正的一起重现世间。 南斗六星的力量,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生机。 对他也是一样。 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根本没有退路,自己的宿命便是陨落在此,但当南斗的气息重现,那颗石珠竟然早就在这片战场上,他便觉得自己的宿命之中,便也出现了一丝生机。 在幽王朝时,南方巡王和北方巡王分守帝国的两端,从这两个人真正成为巡王开始,到幽王朝灭亡,两个人战死,两个人一生便再未重逢。 并非是因为两个人的力量相冲,会互相消弭。 而是幽帝不容 许两个人相逢。 因为仅在他之下的强大元气修行手段,加上仅在他之下的最强杀伐手段,一旦合一,便很有可能引起惊人的质变。 这是会让他都觉得必须忌惮的质变。 而现在,对于宇文珆而言,这两种手段便有可能合一。 他原本杀死了林意等人之后,自身也可能无法承受,也会死去。 但只要得到了这颗石珠,以这颗石珠来蕴养生机,那他很有机会杀出去,然后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 抛开有可能已经彻底炼化了天命血盒的魔宗,这世间能够凌驾于南斗和北斗合一的法门,便只有幽冥神蚕加上沈念的那门至高功法。 只是幽冥神蚕在贺兰黑云手中,只要他杀死林意,便很有可能顺势得了幽冥神蚕,至于沈念….他不是沈约,失去了沈约和那名僧人的护佑,上了岸的沈念,什么都不是。 …… 林意不知道此时这名对手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看到宇文珆的眼中有了异样的光彩。 他此时也是这世间很少有的,可以利用许多星辰元气修行的修行者。也就在此时,他也终于感知到了那种属于北斗七星的死兆气息。 就在那第七柄剑形成之后,他感知到了这七柄剑的气息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然后它们不再纯粹的和宇文珆气机相连。 它们就像是一个法阵,一个独立的特殊生命体,朝着星空召唤。 此时宇文珆还未真正动手,但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些不断被牵引过来的星辰元气。 这些充满死亡和杀戮气息的星辰元气,在让他心生寒意的同时,也直接引起了他体内那些窍位之中的星辰元气的感应。 似乎是天生的敌视一般,他体内那些窍位之中的星辰元气直接就流转起来。 他的身体里响起了异音。 就像是很多轮盘在旋转。 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在平日的修行之中,他现在的身体和那些窍位,已经能够逐一和特殊的星辰元气对应,不断接纳那些星辰元气,然后那些星辰元气不断在他的那些窍位之中变化,不断改造着他的身体。 这是一种很平稳的节奏,但现在,随着这些窍位之中星辰元气的急剧流转,他的这些窍位似乎无比焦急的疯狂牵引着能够吸纳的星辰元气,他的这些窍位吸纳那些星辰元气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体内的那些窍位之中的星辰元气急剧的行走之间,甚至牵引出了一道道凝聚的星光。 那些星光,就像是金属丝,又像是闪电,但更像是可以孕育和牵引更多力量的符纹! 他此时除了眼睛眯了起来之外,脸色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 但其实他心中惊涛骇浪一般。 他和原道人在党项时便已经渐渐推敲出他这种修行之法要想突破肉身力量的极限,便也只有另辟蹊径,将自身篆刻神纹,将强大的肉身当成容纳天地元气的强大法器。 在和大俱罗的金身产生元气共鸣之后,他和原道人的推敲便已经得到了肯定的印证。大俱罗最后的道路便也是这样的道路,而且在这条道路上已经走出了很久。 凭借着大俱罗的金身,他很自然的和这些星辰元气产生了感应和沟通,但其中真正的,真正的元气法则,他却是懵懂的。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战斗之中,在这种时候,因为对手的强大手段,而让自己初窥了门径。 对于他而言,这自然是很值得欣喜的事情。 然而越是如此,他便也越是明白对方的那七道法剑的可怕。 宇文珆虽然是真元修行者,但他们这种真元修行者虽然不以身体为器,但他们以真元为引,以天地为符纸,以这些真元手段凝聚的法剑为器,也是殊途同归。 在利用这些强大的星辰元气的道路上,这七道法剑已经很完美,至少已经远远超越了他此时的初窥门径。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一直在准备着对付魔宗。 但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对付魔宗还不够,他需要时间,需要追赶和超越当年的大俱罗。 而现在,这名西方巡王也很强大。 他和这样的对手对决,其实在他的修行道路上,也是太早了一些,太过危险。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随着战斗而来的线索 希望便会给人带来信心。 宇文珆修的是北斗七星的死兆,然而南方六星的出现,却依旧给他带来了生机和希望。 他眼中的感伤尽去。 他脸上的线条都变得坚毅起来。 只要杀死眼前的这些敌人,得到那颗石珠,得到南方六星生的法门,他便甚至能够对付魔宗。 他的手指朝着林意指去。 嗤的一声。 悬浮在空中的七道法剑消失了一柄。 消失的那道法剑已经化为恐怖的流光,比时间的任何飞剑都要快,已经出现在了林意的身前。 首先出现在林意身前的这道法剑便是那道符剑。 它并没有像真正锋利的锐器一样直接刺向林意的身体,在距离林意还有数丈之遥时,它的剑意已经彻底迸发了出来。 它的剑身上流淌出千万道黑色的剑气。 每一道剑气都是一张黑色的真符。 当这无数道真符出现,林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这些符很强大,之前就很强大,但现在这些真符里注入了更多的星辰元气,这些真符卷吸着天地元气时,那种充满死亡气息的星辰元气不断朝着它们汇聚。 这些真符的力量,在他的感知里变得更为锋利。如果说之前战斗里他遭遇的真符对于他而言就像是无数从城墙上砸下的砖石,那此时这些真符在他的感知里,就像是很多陨铁打造的坚硬而锋利的剑片。 防御其实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但西方巡王的这种手段,哪怕之前只是凝成了两三道法剑时,他便已经无法进攻,只有被迫防御。 他之前便说过要让炼狱神将活下来,在这样的战斗里,炼狱神将或许能够在某些时刻对他有所帮助,但同样会让他感到束手束脚。 但他一直言而有信。 这也是他和许多权贵截然不同的地方,也是他得到很多人信任的根本原因。 而即便是被动防御,他所做的选择和绝大多数修行者也不同。 寻常的修行者可能只会尽可能的采用手段,解决掉真正降临到自己和炼狱神将身上的威能。 但他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的这个刹那,他便已经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若是只能被动防御,根本不可能攻击到这些剑的主人,那他就直接攻击这道法剑。 嗤的一声,他的身前发出了一声裂帛般的破空声。 他的整个人反而就像是一柄大剑一片斩破了前方的空气,他迎着无数道迸发的符意,直接就冲向了那道黑色的符剑,直接就朝着前方刚刚迸发的无数道陨铁打造的剑片般的符意冲了过去 他的身后响起了一声骇然的大叫。 发出叫声的是炼狱神将。 这名神将哪里想得到林意竟然会用这样的战法。 他很惊恐,震骇得有些茫然。 但他的惊骇叫声马上就被无数“咄咄咄”的沉闷斩击声淹没。 无数锋锐的符意狠狠的斩击在林意的身上,这种声音,就像是很多斩骨刀狠狠的斩击在刀砧板上。 林意的身体不断的震动。 他身周的空气里都产生了无数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 林意的身体就和被无数刀不断斩击的刀砧板没有区别。 然而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他前进的身影似乎根本没有停顿。 他的双脚狠狠的扎入下方的泥土里,直至没膝,然后又极快的提起,而一种嗤嗤的声音,更是从他脚底传入泥土的更深处。 他顷刻间就来到了这道符剑之前 他和这柄符剑之间,突然出现了一团迅速膨胀的元气,就像是一方突然硬生出来的小天地。 这方小天地,来自于他手中的那根树心。 他将这根树心为剑,一剑斩落在这道符剑上。 轰 就如两个庞然巨物真正的相撞,无数凝结成实质的罡风就像是很多巨人甩动的兵刃一样扫出来。 这片战场上,那些钉扎在地上的巨大弩箭、重矛,甚至那些之前在战斗里死去的许多重铠军士的沉重身躯,都在这样的罡风席卷之中被轻易的卷飞出去。 林意的身体微微后挫,他的唇齿间溢出些鲜血,他没有去在意此时体内的这些伤势,目光落在手上那根树心上。 此时他的手臂都不再震动。 但这根树心却是震颤不已。 这根树心原本就不是凡物,甚至可以说是代表着一方天地固不可变的元气法则。 然而此时,令他震惊的是,就连这根树心都将近极限,在这样的元气冲撞里,有些近乎崩溃的迹象。 在此之前,他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的承受了这道符剑上迸发的无数符意,然而即便如此,这根树心竟然差些崩溃,而且他只是击飞了那柄符剑,只能说的确破解了西方巡王的这一击,然而却并不能将这柄符剑击溃。 他很震惊。 而与此同时,宇文珆也很震惊。 他很意外。 林意方才的选择在他看来和自杀没有区别。 虽然在之前的交手之中,他已经很清楚林意的身体是何等的强横,而且对于林意的身体吞噬和破坏真元力量的能力,他也是十分了解。 然而他更加清楚有着北斗七星的大量星辰元气注入之后,他这个剑阵和剑阵之中的每一道法剑的力量有了本质的提升。 他的这每一道剑都和这个法阵浑然一体,每一道剑都像是一颗星辰的星核,瞬间便可以凝聚惊人数量的星辰元气。 若是没有西方清净世界这样的法门可以缓冲和引导,他光是运转这七道法剑,光是这剑阵运转时,他推动那些星力时所受的力量反冲,便有可能直接让他自身都无法承受。 他此时虽然并不清楚林意手中这根树心的来历,但在他眼中,这根树心自然是神物。 他认为有可能也是某种强大的传承法器,可以拖动一方的天地元气。 所以这根树心没有直接崩溃在他看来很正常。 令他震惊和意外的,是林意竟然没有死,甚至都没有身受重创。 “怪不得你能击败殷篱歌然后来到北魏。”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林意身上那些元气激荡的余韵,寒声说道“原来你修的竟然是佛宗的内蕴神祇般的法门。” 林意微微一怔。 当然很清楚自己所修的是什么样的功法,走的是什么样的道路。 他不是很能理解西方巡王的这句话,但和一开始那七剑形成,他体内的星辰元气也暴走的一瞬间给他带来的感悟一样,此时他心中也因为这句话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迹,只是还没有时间去抓住,没有时间去通过那条影迹将所有的线索理清楚。 他没有回应。 在宇文珆看来,没有回应便等于默认。 “想不到你的真正身份,竟然是佛宗的修行者。”宇文珆冷笑了起来,“只是这种修行功法自然强大,即便你能接触到无数星辰的元气,但这种星辰元气的堆积利用却是漫长的过程,在纯粹的战斗和杀伐方面,岂能和我这种法门相比。” 林意的眼眸深处微亮。 宇文珆认为看穿了他,但他知道宇文珆的判断并不正确,但这些话,无疑给了他更多的线索。 只要他能够在这一战之中获胜,能够活下来,凭借着方才的那种元气凝成符线的感悟,凭借着他这些话的线索,他一定大大的受益。 若不是这人太强,看着这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恐怕会忍不住笑出来。 “那要不要谢谢你” 他看着宇文珆说了这一句。 宇文珆微微一怔。 他当然也根本不能理解林意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我看看你能挡住多少剑。” 他冷笑着看着林意说道。 当这句话第一个字响起之时,空气里响起了两道风雷声。 那道符剑再次飞了回去,但一道剑光却是超过了这道符剑,真正的刺向了林意。 这道法剑是那道色彩异常斑驳的毒剑。 它就和毒蛇一样,明明在此之前的战斗里,这名准神将的剧毒真元对林意最不构成威胁,但就是给人最心悸的感受。 林意的嘴角也泛出了一丝冷笑。 西方巡王自然是极为强大和可怕的对手,让他都产生了能否活下去的感觉,但不管多强大,这种修行者即便是在这样你死我活的生死决战里,终究还是和很多学院之中的隐修宗师一样,往往没有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宗师决绝。他们的出手,便始终有稳妥的成分,对于林意这样的人而言,更是不够简单暴力。 旁人不能轻易理解西方巡王的想法,但此时林意却能够确定。 那道符剑最强的便是约束能力,它可以首先将林意限制在一定的区域之内,如此一来,林意便根本不能对宇文珆近身杀伐,根本不可能冲到他的身边破坏他的西方清净世界。 而此时的这道毒剑的最大作用,便是削弱林意的力量。 在星辰元气和他本命真元的加持下,这道毒剑的力量自然会更强大,哪怕不能直接杀死林意,自然也逼得林意要消耗许多内气来应付不断渗透的毒素。 都已经稳居上风,还需要限制和削弱,对于林意而言,便是画蛇添足。 他的战斗方式便是一贯的简单直接。 没有任何的停留,当这柄毒剑朝着他飞来时,他也早已动步,直接朝着这柄毒剑冲了过去。u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那些剑,那些人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那些剑,那些人 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前行的还有一柄长刀。 这柄刀是一柄长柄的斩|马刀。 它很沉重,刀柄和刀身都是金色,而且上面密布着玄奥的符纹。 在此之前,在他手中的树心和那道符剑的威能撞击时,周围无数的箭矢和弩箭,甚至是那些重铠军士的遗体都被掀飞了出去,但这柄长刀却依旧像一块墓碑般死死钉在他身侧不远处的泥土里。 这柄长刀属于北魏最强的真元铠甲鲲鹏重铠。 它是鲲鹏重铠配备的主战武器之一,在此之前的战斗里,这柄长刀被那具鲲鹏重铠的主人也投掷了过来。 在北魏,所有有资格穿戴鲲鹏重铠的修行者,都是和席如愚一样值得尊敬的军中将领。 这种长刀在寻常的战阵里出现的几率并不高,可能饮过的血还不如寻常将领的配剑多,但这样的武器在平时不知经过了多少专门保养真元重铠的军士的虔诚擦拭,不知道经过了穿戴这具鲲鹏重铠的多少次真元流动,不知道在平时经过了多少次斩杀的练习。 这样的武器,即便它坠落在尘埃里,即便此时林意的体内并没有什么真元注入它的符文里,但当它随着林意破风而行,当林意将它挥动,刀锋和刀身与空气剧烈摩擦的瞬间,这柄长刀也像是瞬间活了过来。 骤然明亮的刀光在色彩斑驳的毒剑前闪现! 巨大的刀身和极为锋利的刀锋切过这柄毒剑往外喷薄的元气力量,刀锋上竟然发出了无数丝丝的声音,就像是有无数酸液在腐蚀。 然而即便如此,因为选择的异常简单干脆,林意的身影对于宇文珆而言都显得太快,他手中的这柄刀,还是如同金色闪电一般瞬间斩在了这道毒剑上。 当的一声闷响。 就连宇文珆身周的清净世界都晃动起来,之前和周围的虚空完全融为一体的透明边界里,竟然出现了许多晶莹的光泽,就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琉璃在晃动。 那道毒剑一声嘶鸣,剑身内的元气力量都没有真正的勃发,便被林意像敲飞一根树枝般敲飞了出去。 不只如此,它在倒飞时,便是连那柄和它十分接近的符剑都受到了波及,那柄符剑在空中不断的抖动起来。 宇文珆脸上冷笑的意味更浓。 他的战法在林意看来太过稳妥,画蛇添足。 但林意的战法,在他看来则是显得太过可笑。 根本无法攻击到他,便转而去攻击他的那些剑。 即便这七剑形成之后,对他的身体已经是巨大的负荷,但不能真正攻击到他自身,在力量根本无法破去这剑阵时,他依旧可以斩出无数剑。 只要他不崩溃,这些剑在他看来便不可能被林意用这样的手段破去。 只是不管如何,他已经不想再给林意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任由那道毒剑自由的往后飞去,先任由这柄毒剑如此自然消解冲撞之势,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微动,就像是控制着天地间看不到的一根线。 嗤的一声,又是一道剑鸣。 那道断识神将体内抽离出来的透明晶剑,瞬间化为流光,朝着林意攻伐而去。 这柄剑此时流散出来的剑光和威能也是透明的,在空气里并不明显,但这些威能在空气里席卷过去时,空气里却杀声大作,就像是有许多看不见的琴师在共同弹奏一曲金戈铁马之声。 和所有想象的一样,面对着这道剑,林意也根本没有任何的改变。 刀光再起! 他手中的长刀带着风雷之声,带着丝毫不输给这些金戈铁马声的气势,朝着这道晶剑斩杀过去。 他明明只有一个人,但强悍的身影,却带起了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金色的刀身突然明亮了起来。 这种明亮哪怕是在所有的寻常军士眼中,都显得有些异样。 因为他们能够看清,是这柄刀的去势突然就有些慢了。 最初的更加明亮的光焰来自于这柄刀的符文之中。 无数透明琴弦般的坚韧元气不断和刀锋以及刀身相遇,它们剧烈的撞击和摩擦着刀锋和刀身,很多自然的落入了刀身的符纹,然后它们的力量和这柄刀的符文根本无法相融,根本无法正常的流转。 然而这些无法相融的力量却被后继的元气填得更加紧实,渐渐这些符纹便有些脆弱,开始出现了朝着刀身之中蔓延的无数细小裂纹。 接着更加明亮的光焰来自于刀锋。 刀锋切断了无数这种如琴弦般的坚韧元气,但刀锋上也瞬间被割出无数细小的豁口。 最后亮起的光线在刀身内里。 许多明亮的光丝从刀身之中渗透出来,闪现在刀身之外。 刺耳的碎裂声响了起来。 林意的刀势未减,他能够承受这样的力量纠缠,但他手中的这柄刀,却是已经承受不住,开始碎裂。 宇文珆丝毫不意外。 在这场战争里,断识神将并不会在后世的记载里留下多少闪光之处,因为她一个照面便被贺兰黑云直接打成了重伤,就像是直接退出了这些至高修行者之间的战斗。 但断识神将的真元杀伐手段,其实在这些神将里也算是极为高明。 从她体内的抽离的这柄剑,在纯粹的真元凝结度,在破坏力方面,远超其余的那些剑。 她的真元功法以及对敌法门虽然早已和当年真正的断绝 六识的断识神将无法同日而语,但她的本命真元依旧有着独特的音震力量,这种鲲鹏重铠的武器虽然已经体现了北魏最高的炼器水准,但它的材质,还是无法和那些真正强大的法器胎体相提并论。 金色的刀身如同瓷器的碎片一样迅速的碎裂崩落,从内之外的裂缝已经朝着刀柄延伸。 林意知道自己至少需要一柄质地更好的兵器,刀和剑,都无所谓。 当他脑海之中刚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时,他的感知里就已经出现了一柄剑。 那是一道飞剑。 这道飞剑上附着的真元力量并不强大,它的主人的真元修为并不算很强的修行者。 它早就隐匿在了这片战场上的泥土里,但在不断的元气冲刷下,它似乎根本无法逼近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侧。 此时它借助着林意的身体遮挡,借助着林意往前冲出的那条通道,才终于能够避开前方那些剑的元气冲击,冲出了泥土,跟在了林意的身后。 林意可以轻易的击落这柄剑。 但他此时更轻易的明白了这柄剑的主人的心意。 在这场战争里,北魏的军队里有许多剑师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形之下,还是没有珍惜自己苦修多年的飞剑,尽可能的寻找着机会。 前面已经有许多剑失败了。 但还有很多剑跟了上来。 林意当然不会知道这柄剑的主人是谁,但他知道这名剑主人要将这柄剑送到他的手里。 他往后退了一步,握住了这柄送到他身后的剑。 这是一柄青色的剑。 剑长两尺。 在原先剑主人的真元贯注下,它的剑身表面原本就像是有一层青色的水流在晃动。 林意不认识这柄剑。 但北魏洛阳的很多人认识这柄剑。 这柄剑的剑主人现在对于林意和这些神将、巡王而言当然不算强大,但这柄剑在洛阳是名剑。 它是春水剑。 它的主人是洛阳书院的一名教习,除了是一名剑师之外,这名教习在洛阳还是以诗书出名的诗人和书画家。 他很有才气,这柄剑和它的主人在洛阳的时候,给人的感觉都是风度翩翩,但在这个战场上,这柄剑和它的主人,却是让所有人看到了极为坚韧隐忍的一面。 林意握住了这柄剑。 剑主人的真元瞬间消失。 那一层春水般的光华消失,裸露在光华之外的剑身显得很纤细,但剑光显得分外的锋芒毕露。 林意右手放开了刀身已经碎裂的长刀,他左手紧紧的握住了这柄剑,然后闪电般刺了出去。 铮的一声。 这柄小剑狠狠刺在了那道晶剑上。 它的剑身瞬间弯曲,然而即便如此,它的剑尖依旧如同钉子一样,钉入了晶剑之中,将这柄不可一世的晶剑硬生生的逼停在空中! 宇文珆的呼吸骤然沉重起来。 他的身体也有些沉重起来。 他的嘴角有一缕很细的血丝沁了出来。 他紧抿着双唇,身体里也第一次被真正激发出狠辣的气息。 他也没有退。 他暴戾的控制着那柄晶剑不退,与此同时,他显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再次凌空划动。 嗤! 空中再次响起剑鸣声。 那道由彻天神将身体里抽离的白色法剑,走着笔直的剑路,朝着林意的咽喉刺去! 彻天神将在这场战争里更不会有什么光辉的记载。 她的死法或许倒是会出现在后世的很多故事里。 像她这样的一名修行者,竟然是被林意直接活生生的撞死。 但每一名神将的本命真元都很有特点,她也不例外。 这柄白色的法剑和其余的任何一道剑相比,都显得更加的轻盈。 它给人的感觉就真的很像是一缕白色的轻烟。 因为轻,所以在同样磅礴的力量的推动下,它显得比之前的任何剑都要快! 任何修行者的战斗,都会预先对气机有所判断。 真正的攻伐来临之前,所有的修行者都会因为气息的波动而感到明显的杀机所指。 炼狱神将此时距离林意很近,在这柄白色的法剑动之前,他就已经预知到了即将来临的这一剑。 他的身体比这柄白色的法剑更快的动了起来。 他身体微微震颤,体内的真元急剧的流淌,身外竟然出现了真正的赤红色火光。 在此之前,他听进去了林意对他说的话。 他想活下来,所以他的确在认真的竭力感知着,想要按林意的说法,在林意某些无法应付的时刻,用他的真元和南离之骨给林意争取到一丝喘息的时间。 此时他觉得自己应该出手了。 但是他和林意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对敌联手的默契,林意又并非他认知之中的那种真元修行者,所以他心中还是有一丝犹豫,不知道自己这个出手是否合适。 他一犹豫,有些人却反而比他快了。 数道剑光分别从上空坠了下来,从他的身侧飞了过去,甚至也和之前一道飞剑一样,从泥土之中激射了出来。 这又是数道飞剑。 这些飞剑的剑主人其实在此之前根本就来不及感知西方巡王宇文珆的气机,根本做不到预感气机,这些飞剑之所以能够在这个时候也飞临林意的身后,只是因为它们原本就已 经在飞来的路上。 那名反应最快的剑师已经提醒了他们。 他们觉得林意或许也需要更多的剑。 只是为了这一个或许,他们便无条件的交出了他们平时无比珍爱,视若生命的飞剑。 在这些剑师的心目中,林意能够握住他们的剑战斗,便是他们的光荣。 林意的左手手腕里都响起了轻微的骨裂声。 他感到了这些剑师的战意和心意。 他原本也不想退却。 所以此时他也很尊敬的反手伸出去,从那几道飞剑之中,握住了一柄剑。 当那道极快的白色法剑真正刺落时,他握住的这柄剑已经狠狠的斩在了这柄白色的法剑上。 他握住的这柄剑也只有两尺来长,此时光华尽消,明灭之间化为极快的流光,甚至都看不清这柄飞剑本身的颜色,和这柄白色法剑相比,它也显得更加纤细。 但在林意的手中,他带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气势斩出这一剑时,这柄连颜色都看不清楚的小剑,在他的手中就像是变成了一柄巨大的开山斧! 轰的一声巨响! 如巨碑坠地。 已经刺到他喉前的这一柄白色法剑,竟然硬生生的被他斩入了身前地上。 随着这柄白色法剑的坠地,他左手的春水剑终于承受到了极限,铮的一声折断。 但与此同时,那道晶剑也因为宇文珆的真元不稳而无法相持,往后震飞出去。 白色法剑狠狠的坠落在地,恐怖的气浪将大片的泥土掀飞,林意的身体也同时往后震飞出去。 这个时候空气里出现了一条异样的火炼。 因为一丝的犹豫,炼狱神将慢了,但那几道从他头顶和身边掠过的飞剑,却让他也如同走火般下意识的出了手。 他是自然不敢直接攻击西方清净世界包裹之中的宇文珆。 他此时原本就没有想清楚,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出手算不算恰当,算不算给林意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 他只是有些茫然的,下意识的学着林意去攻击那些法剑。 他的离火之骨在此时冲破了尘土,击在了那道还来不及有什么变化的白色法剑上。 缭绕着异火的骨爪抓住了这道法剑,将这道法剑压入泥土的更深处! 白色法剑周围的泥土瞬间变红,在火焰之中变成真正的岩浆。 喀嚓一声。 这道白色法剑就像是一根白骨一样,发出了清脆的折断声,断成了两截。 噗的一声。 林意喷出一口血雾。 他感觉自己的左手手腕骨折了,连指骨都震裂多处。 他的整条右臂此时也有些失去知觉,甚至有很多热油在手臂上流淌的感觉,应该是连肌肤都出现了裂口,有鲜血在流淌出来。 但是看着那折断的白色法剑,此时他却真的很想笑。 炼狱神将当然不算一个很好的战斗伙伴。 这人若是有那些北魏剑师哪怕一半的悍勇和斗志,他拥有这样的本命法器,在这样的战斗发挥出来的力量,就强的不止一点半点。 如果说宇文珆的战法在他看来有些太过保守,那炼狱神将真的是太过婆婆妈妈,什么都像暮年的老人一样慢半拍。 然而再好的计算不如凑巧。 若非此时他内腑的气血也翻腾的很厉害,他真的是没法笑,否则他真的要开怀大笑。 炼狱神将此时的出手,实在是太巧。 他的力量,就正好在这柄法剑最为脆弱时降临在了它的身上。 他笑不出来。 战场上此时除了沉重的呼吸声之外,所有的人也不知道到底会产生何等的变化,一时整片战场都显得骤然安静下来。 炼狱神将一击奏效,他的身体却反而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就连收回南离之骨都还是略慢了一些。 他朝着宇文珆看去倒是很快。 宇文珆依旧没有太大明显的变化,只是他嘴角的那条血线清晰了很多。 但在炼狱神将这一眼之间,宇文珆身外的西方清净世界便出现了变化。 他身外出现了很多晶亮的游丝。 这些游丝迅速扩大。 原本无形的元气场域就像是突然出现的大块琉璃,接着琉璃上出现了诸多的裂纹,裂了开来。 …… 在炼狱神将的后方,出现了更多如小山般的重铠军士的身影,他们并没有朝着林意移动,而是如同一块块巨大的盾牌一般挡在吴姑织和贺兰黑云的身前。 “他的这门防御法门被破了。” 吴姑织的声音在此时继续响起,只是声音却越来越低,“只是这北斗七星的场域力量还没有消散,他这七柄剑不会就此消失…但现在已经是你出手的最好时机,只是关键在于,我讲给你听的,你到底领悟了多少?” 贺兰黑云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那种光屑在闪亮。 因为吴姑织的身上也已经不再发光。 “七七八八。” 贺兰黑云有些艰难的吐出了这四个字。 此时阻碍她出手的,并非是领悟的障碍,而是她此时的心情。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平静下来。 她咬紧了牙齿,咬得自己的牙齿都发疼。 然后她开始发光。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没有宿命,只有拼命 她的身上涌出无数的光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的肌肤上掉落了无数的碎屑,然后燃烧起来。 但是没有火焰,这些光屑迅速的变成纯净而圣洁的光线。 身为之前魔宗最为看重的部众,甚至也成为了北魏皇太后选择的继承衣钵的人,贺兰黑云在修行上果然拥有惊人的天赋,不知要比洛阳和建康那些年轻才俊要优秀多少倍,在这极短促的时间里,她听着吴姑织的授课,感受着吴姑织不断沁入她身体经络之中的这种元气力量,她竟然真的学会了光明圣宗最强大的秘法。 无数纯净而圣洁的光线从她散发开来,这片战场的天地之间,再次明亮起来。 在她身上的气息开始波动,当第一点光屑从她的身上亮起时,宇文珆便已经感知到了这种对于他而言已经不算陌生的光明圣宗的气息。 他以为依旧是光明圣宗那名复仇者在出手。 按照他的所知,这名光明圣宗的复仇者曾经在南天院担任教习,所以她和此时和自己战斗的林意,应该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越是如此,这名光明圣宗的复仇者此时的出手,便越代表着她和林意的穷途末路。 因为他可以肯定这名光明圣宗的复仇者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甚至惊讶于她还能出手。 在这种情况下出手,她应该也是知道林意已经处于绝对的危险之中。 只是在他看来,这种搏命也无异于自杀,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然而当第一点光屑化为纯净而圣洁的光线。 当第一缕光线在天空之中蔓延,触碰到那七颗星辰的元气的刹那,他却是骤然感到了其中的不同。 那种对于他而言已经不算陌生的光线里,竟然有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越是强大的宗门,传承的秘法自然更不可能被外界知晓,就如世间其余的修行者根本不知道幽帝这些后人的特殊法门一样,即便是同样出身光明圣宗的魔宗,即便是在光明圣宗之中地位不俗的宇文猎,他们也同样对光明圣宗这门单传的秘法一无所知。 在之前吴姑织施展这种光明圣宗的最强秘法时,战场上那些修为不错的修行者都隐约可以推测出她的这门秘法是借助光线来改变水分的特性。 无处不在的光线就像是她的符文。 她通过无处不在的光线来传递她的真元,并令空气产生更多奇妙的折射让这些光线的符文变得更为神妙。 而那些充盈在天地间,充盈在任何人身体里的水分,就在她的力量传递之下,发生了一些惊人的改变。 从某种意义而言,她的这种手段和湮灭神将的湮灭法门类似,已经是属于彻底改变别人的元气的层面。 在她超越了自身的极限,用尽这门法门的极威时,她似乎甚至改变了自己身体里那些水分的结构,让她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变成了一片可以凝聚和增强这些光线威能的琉璃。 她的身体在无尽光明之中,都像是变成了一个光源体,而且变得整个身体都有些透明起来。 然而现在的贺兰黑云不同。 无数纯净和带着圣洁意味的光线也随着她体内元气的往外流淌而以她为中心朝着天地间释放出去,她也像是一个发光的光源体,就像是一轮落在地上的皓月。 然而她的身体却并不像透明的琉璃。 相反,她的身体本身显得比平时在黑夜之中还要黑沉。 她就像是一颗奇异的黑星,却在释放着更为明亮的光线。 林意竭力平稳的呼吸着。 他的确需要时间来调匀自己体内暴走的气血。 与此同时,那道白色的法剑,却再次升腾而起。 那道法剑原本已经被南离之骨击成两段,然而此时,这两截断剑却是已经再次凝成了这一道白色的法剑。 它的力量根本没有多少削减。 他的口中除了血腥味之外,尽是苦意。 他完全没有想到,巡王和巡王之间竟然也有如此巨大的差别。 他没有想到,这名西方巡王的法门竟然如此强大,就如同魔宗给他的感觉一样。 就在这时,天地之间亮了起来。 纯净和带着圣洁意味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有些温暖,然而他的心却沉了下去。 在这一刹那,他也和宇文珆一样,认为出手的是吴姑织。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看到那道刚刚复原的白色法剑的表面出现了很多异样的光斑。 他震惊起来。 不只是这道白色的飞剑,所有沐浴在这种圣洁光线之中的七道法剑,它们的剑身上都出现了异样的光斑。 只是光斑,但在林意的感知里,不只是这些法剑之中的本命真元力量,就连那些被这些法剑引动过来的北斗七星的星辰元气,都在被这些光线吞噬,瓦解。 在此之前,他知道吴姑织的这门法门甚至能够抽离修行者体内的水分,甚至能够将修行者体内的水分和真元一同煮沸般杀死敌人。 但这种光明圣宗的手段,却根本没有这种吞噬般的特殊味道。 在这种局促的时间里,他还 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但此时,宇文珆已经先于他一步反应了过来! 他的本命真元在被破坏,在被吞噬,甚至其中有一部分,被瓦解而变成了流淌在这些纯净光线之中的力量。 普天之下,只有两种力量能够造成这样的结果。 一种便是只有沈念才会的幽帝的至高功法。 这种功法所修而得的真元,和他们的真元相比,天生就处于食物链的顶端,能够将他们的部分真元抽引为己用。 这是从他们选择修行功法开始,便已经无法更改的道路。 另外一种便是幽帝的至高法器,幽冥神蚕。 幽冥神蚕本身就是幽帝的本命法器,它的内里本身已经融合了幽帝的大量本命真元,它的力量,本身便能凌驾于他们的功法之上。 所以此时施展这光明圣宗法门的,不是吴姑织,而是得到了北魏皇太后幽冥神蚕的那名少女,魔宗曾经的那名部众贺兰黑云! 就如当时得知贺拔度死在北魏皇太后和这名少女手中时,他不明白这名少女如何能够那么快的运用幽冥神蚕的力量一样,他此时也根本想不明白贺兰黑云为什么能够运用光明圣宗的最强法门。 他也没有时间去想明白。 从贺兰黑云体内流出的每一丝真元,都融合着幽冥神蚕的力量,她的真元修为虽然不够强大,但她的光明形成的场域,却像是很多头羊在很耐心的吃草一样,在不断的吞食他的场域。 他的本命真元力量凝成的七剑,形成的整个场域,落在这光明之中,就像是一片在不断被啃食的草场! 宇文珆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厉啸。 他知道这场战斗又已经出现了自己无法预料的变化,看着密密麻麻聚集在那处地方的真元重铠,他确定自己根本不可能瞬间击溃那些如小山般堆积在那里的真元重铠,然后瞬间杀死那名少女。 所以他此时唯一的选择,便只有用最快的方式杀死林意! 在他的厉啸声中,他的口中涌出一口醒目的鲜血,他身周的清净世界早已彻底消失,剧烈动荡的元气里第一次出现了决然和惨烈的味道。 七道法剑同时动了,它们同时往天空之中飞去,瞬间飞得极高,在此时的光明之中,只剩下了微弱的七点光亮。 但这七点光亮却和星图之中那北斗七星的位置一一对应,在此时极为光明的天空,就像是在夏日里太阳最为炽烈的正午时分,天空里面,却偏偏出现了这死兆七星! 没有任何一道法剑落下。 然而无尽的星辰元气和整片场域的力量却是不断聚集和收缩,就如七剑合成一剑般,形成了一道恐怖的杀意。 林意的呼吸彻底的停顿了。 这才是真正的死兆。 他的左手又下意识的握紧了那根树心,但在下一刹那,他还是将这根树心插回了背上的绳套之中。 他下意识的想要借助这根树心的力量,但他在此时又已经确定,哪怕是这根树心的力量,对即将降临的这一剑也起不到任何的消磨作用。 这根树心很有可能会直接崩溃。 既然它会损毁而起不到多少防御的结果,那还不如再赌一赌自己的大俱罗之法和体内那些暴走的星辰元气能否挡住这样的一击。 在来这里之前,面对殷篱歌那样的一击,他都有信心用自己的心脉硬生生的去承受,用玉石俱焚的战法来瞬间击败殷离歌。 但此时,面对这一剑,他真的没有丝毫的信心。 天空里响起了一种奇异的碎裂声,就像是巨大的冰川在裂解,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让很多修行者的身体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自然在天上,所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有一辆马车的车厢里在发光。 充满生机的银白色光线已经充斥了整个马车车厢,从马车车厢的每一处缝隙里,就像是清冽的泉水一般渗透出来。 马车车厢里,元燕身体的气机已经和这颗石珠完全融为一体。 她此时当然不知道这颗传说中的晋珠其实是幽王朝南方巡王的本命法器,但这颗法器真的是很玄奥,很强大,而且对于真正激发了活力的它而言,当她的本命真元真正和它沟通时,这颗法器便显示出了它更为玄奥和有趣的一面。 它充满生机和活力。 它的元气简单,纯粹而且充满亲和力。 这个世间绝大多数法器都是冰冷的死物,都需要修行者费尽心力去读懂制造者篆刻在它身上的符文,然后竭力的将真元流淌其中,寻找出和它的符文相融的运转方法。 但这颗石珠真正复苏过来,它却反而像春雨滋润大地一样,它的元气极为温顺和亲和的,反而极为主动和自然的,和元燕的真元融为一体。 在元燕还未真正想清楚她到底要如何运用这颗石珠帮助林意的时候,这颗石珠就已经和她的本命真元气息相通,就已经和她共命运,共呼吸。 在她甚至想林意没有真元,是否能够融合这颗石珠借助这些星辰元气强壮生机的时候,这颗石珠已经变成了她的本命法器。 这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在她的眼前飞掠而过。 从在眉山之中遭遇林意的第一个画面,到林意将这颗石珠给她,到她回到北魏,决定将白月露派去他身边,再到他将他身边的那些人派到北魏…一个个画面在她眼前掠过,直到回到真实的世界,这颗石珠变成她生命的一部分。 她从不相信什么宿命。 但冥冥之中,这却像是一场注定的因果。 她没有再犹豫。 这颗石珠已经很自然的帮她做出了决定,已经在无形之中告诉了她应该怎么做。 轰的一声。 这辆马车的车厢炸了开来。 当周围的人这才注意到这辆马车的异变时候,他们的眼瞳里只看到一道缭绕着银色光焰的身影,义无反顾的朝着那道剑意坠落的中心冲了过去。 唰! 恐怖的剑意撕裂虚空般落了下来。 林意的身周已经悬浮了数十柄小剑。 在之前那几名剑师的示范之下,这片战场上能够赶到的剑师全部跟了上来,他们并不知道面对这样的一击,林意还会不会和之前一样战斗,还需不需要他们飞剑这样的武器。 但他们平时无比珍惜的这些剑,在明知那道恐怖剑意落下之后就会全部损毁的情形之下,他们的这些剑还是如同忠诚的侍卫一样,全部出现在了林意的身边。 林意的确需要武器。 面对这样的剑意,他也根本想不出其余任何的战法。 他的左手和右手各自从身周的这些飞剑之中取了一柄剑。 他也发出了一声巨吼。 他体内的一切元气疯狂的流转起来。 他双手的剑同时朝着天空刺去,迎着那道斩落的恐怖气机刺去。 他浑身血肉之中的力量被尽数挤压出来,他体内窍位之中的星辰元气疯狂的流转,他的血肉之中就像是出现了一道道真正的符文。 他体内的剑元、丹汞,全部被他激发出来,顺着他手中的两柄剑一起朝着天空刺去! 他握住的明明是两柄很适合飞行的小剑,然而此时在所有人的眼中,凛冽的剑元和滚滚的如血样的元气沿着剑身疯狂的暴走,他手中就像是握着两柄巨大的长剑。 一个呼吸之前,炼狱神将还在思考自己该如何自处。 他潜意识里提醒他应该出些力气,然而此时,面对着天空斩下的威能,面对着林意此时的气势,他的身体不断的后退,不断的团缩。 这种可怕的气息,让他甚至只想和兔子一样,找个地方将头都埋进去。 轰! 就像是有一颗真正的星辰化为剑镇压了下来。 地面上腾起气焰,但这些气焰却诡异的反而被强大的力量往凹陷下去的地面压去。 喀嚓一声。 林意手中的两柄剑还未断裂,剑身上的剑元和丹汞都在爆散,但他已经受伤颇重的左手手腕却已经骨骼断裂。 几乎同时,他的右手也支持不住,腕骨断裂。 喀喀喀….. 骨骼的断裂声在他的两条手臂里往身体深处延伸。 他的脚腕和双膝也传来剧痛,也已经承受不住。 轰! 最先承受不住的,却是他身体下方和身后后方的那些地面。 整个地面的泥土就像是被瞬间掏空一般,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沟壑。 他的身体往后倾斜出去,接着失去平衡的身体被这种无匹的力量击飞出去。 他体内所有窍位里的星辰元气炸了开来。 这些星辰元气穿行在他身体的经络和产生的裂纹之中,就像是无数锁链将他身体内里捆锁住。 林意口中鲜血狂喷。 他的身体都有种崩解的迹象。 若不是这些星辰元气有些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玄妙之处,否则他的身体恐怕真的要在这一击之下裂开。 宇文珆也在不断的咳血。 他的身体也已经超过了负担的极限,大量本命真元的缺失,让他的血肉都失去了莹润之感,他的身体都似乎矮了一些。 他的肌肤上布满了细细的血口。 他的右手却还在有些艰难的抬起。 天空之中的那七道法剑依旧悬浮如星辰。 死亡的气息还在高空之中盘旋,不断汇聚。 此时谁都可以感觉出来,他还能再继续这样的一剑。 然而林意却似乎已经无法再挡住他的一剑。 也就在此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就像是一颗银色的星辰呼啸而来,义无反顾的冲向林意的身后。 这道纤细的身影的双手朝着林意的后背按去。 两道如银色水流般的光华冲在林意的背上。 这道纤细的身影的双手根本没有按实,但即便如此,喀嚓一声,她的双手腕骨也震断了。 在剧烈的痛楚之中,元燕也如同眉山绝境时一样剧烈的嘶吼起来。 她没有丝毫的后退,她毫无保留的,将自己体内的所有真元压榨出来,通过那颗石珠汇聚的所有元气,转化为蓬勃的生的力量,全部朝着林意的体内灌去!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我不能退 天地之间,林意的背后,尽是光明。 看着这些充斥在周身的天地间的光线,宇文珆无比的痛苦。 那些属于幽冥神蚕的黑暗力量就像是无数的细蚕在啃噬着他的本命真元,啃噬着他的血肉,让他无比的痛苦。 此时属于南斗六星的那些充满生机的光华,更是让他痛苦的无法呼吸。 他比这里所有的人都更快感知到南斗六星的出现,在他的计划或者说想象里,这南斗六星便是他的生的希望,只要他能杀死这些敌人,他便可以真正的南斗北斗合一。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所期待的南斗的力量,竟然被人以如此决然的态势贯入林意的身体。 人间和他们战,人间想要战胜他们,但这个刚刚融合了南斗力量的人,此时冲上来的态势,就像是愿意将整个生命都奉献给林意。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元燕在冲上来之前,脑海之中闪过了无数她和林意的画面。 而此时,他的脑海之中,却是再次出现了沈约的身影。 唰 天地之间,再次落下恐怖的气机。 砰砰砰砰 当这一道剑意落下时,悬在高空之中如七星的那七道法剑全部崩碎。 事实上原本宇文珆斩出这一剑之后,这七道法剑应该还能存在。 他还能硬挺着一口气设法再去夺这颗石珠。 然而南斗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他这一口气却是再也坚持不下去。 法剑在空中爆开,就像是无数琉璃的碎片在高空之中飞舞,然后变成一道道恐怖的气流朝着更远的地方冲去。 宇文珆的身体不断的开始震动,他的身体里开始响起轰鸣声,然后这种轰鸣声就像是无数的冰川在崩塌,他身体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不受控制的要从地上跳动起来。 唰 也就在此时,一道快得让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剑光从贺兰黑云的身后出现,和天空之中落下的剑意相击。 天空之中的剑意缓了缓,接着骤然慢了下来。 林意咳嗽着,他还在咳血。 然而在他抬起头来的刹那,他却是笑了起来。 元燕的身体对于他而言太过脆弱,但在此时,这样的一名伙伴站在他的身后,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澎湃而难以想象的生命力就像是真正的海浪一样在他的身体里激荡,在迅速的修补着他体内的伤势,让他身体里再次充盈强大战意的同时,这些奇特的星辰元气竟然毫无阻碍的,就像是他自己的真元一样,流入他空空荡荡的气海之中。 气海对于真元修行者而言,原本就是汇聚真元最为重要也是最为宽广的窍位。 在此之前,他的气海对于他而言却显得并不重要。 而此时,当南斗六星的星辰元气汇入他的气海时,这个窍位就像是变成了他的第二条心脉,给他的身体不断的贯涌生机。 宇文珆的身体震动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而此时,面对着他最后的这一击,林意也跳了起来。 他的双手骨折不知道多少处,此时他的双手还根本无法抬起,但面对这道已经被原道人的一击削弱了诸多威能的剑意,他直接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 他的身体被砸了下来,就像是一块陨石狠狠坠地。 然而在另一端,宇文珆的身体却是被他身体里震荡的力量高高抛起,就像是巨浪抛起的一叶扁舟。 林意的脚踝和膝盖里响起更多的骨裂声。 然而在飞扬的烟尘里,他却没有摔倒,他的身体异常强悍的站了起来。 这些烟尘很呛人。 元燕咳嗽起来。 她也不断咳出血沫。 她的双手也都断了,剧烈的痛意让她的背上不断的涌出冷汗。 她的双手垂着,然而看着前方同样垂着双手无法抬起的林意,看着他的背影,她却是忍不住想笑。 林意的目光落在宇文珆的身上。 被浪抛起的小舟抛得越高,在摔下的时候往往就会摔得更狠。 砰的一声。 宇文珆重重砸落在地上。 他的身上溅起很多晶莹的血珠。 此时漫天的明亮光线消失了,元燕身上的银色光华也消失了。 战场上很多人都认出了她是谁,很多北魏军士和将领激动得身体都颤抖起来。 他们没有想到北魏长公主殿下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在他们想来,无论是北魏皇帝还是北魏长公主,理应如此英勇,理应让他们更加的敬佩。 所有人都知道战斗已经结束了,但在这种时候,所有人还都没有欢呼。 在浓厚的烟尘中,宇文珆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的身上不断的淌血。 和寻常人伤口的流血不同,他的伤口,竟像是成片成片的从他的体内喷涌出来。 “你胜了。” 他看着林意,摇了摇头,道“但除了我,还有贺拔岳我现在才明白,除了沈约之外,厉害的还有贺拔岳。任何人都不想做棋子,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有时还是难以避免的被作为棋子。” 他摇着头无比痛苦的说完了这句话。 当他这句话说完,他的头摇着就掉了下来。 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很多柄剑纵横切过一样,分裂成了数块,坠落在下方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泥土里。 林意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无论是从和这个人的交手之中,还是和他的对话之中,他得到了很多有用的讯息。 只是现在这个人已经死了,他也无法再回应任何的话语。 他缓缓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挺直了身体,接着微微躬身,朝着视线里的那些北魏军士和将领行礼。 在此之前,这些北魏的军士和将领谁都觉得胜负已分,已经激动的浑身战栗,但谁都没有觉得已经结束,而此时林意的庄重行礼,对于所有人而言,便是真正结束的讯号。 无数呐喊声和欢呼声响了起来。 北魏大军和关陇大军绞杀的前沿,那些厮杀的声音很快停止了。 那些关陇军队的军士和将领也知道了这场不由他们决定的战争已经到达了终点。 大批大批丧失战意的军士开始丢下手中的武器溃逃,或者投降。 北魏的边军很习惯这种场合,当前线的战斗结束的消息还未传递过来,已经有很多步军开始整理这里的战场。 很多人沉默而很有效率的收集起那些箭矢和弩箭,开始搬运他们同僚的遗体。 那些强大修行者的遗体他们并没有去碰,所有这些幽帝的后人和他们遗留的任何东西,他们都保持了原样。 到处都是忙乱而有序的人群在穿梭。 在这些人群里,最无所适从的自然是炼狱神将。 其实此时相对于战场上的所有修行者而言,他还是很强。 然而在这样的战争之中幸存下来,看着所有那些同伴都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甚至是碎裂的尸块,他就连逃的勇气都没有。 他很茫然的站在人群中。 周围的那些军士在他身边穿过,暂时也没有人去管他。 他在有些恍惚之中想到了宇文珆一开始便对他们说的话,这一战没有退路之下,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战死,要么便选择从此向人间臣服。 在一开始,谁都不肯选择臣服。 但此时,他选择了臣服。 当看到朝着自己走来的林意时,他单膝跪地,跪了下来。 这种在北魏传承了很多年的礼节,便是表达臣服的方式。 “跟我过来。” 林意对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跟上自己。 炼狱神将迅速的起身,跟在林意的后方。 他此时心中竟是没有多余的想法,反而有了种莫名的安全感。 那些身穿真元重铠的北魏修行者开始卸甲。 大块大块的铠甲有条不紊的卸下来,堆在专门装载的战车上。 所有的人沉默而尊敬的对着走过的林意行礼。 “怎么样” 林意看着迎向自己的原道人,问道。 原道人身前的衣襟上有些刺目的鲜血,就像是桃花朵朵开,他的呼吸也有些不稳定,他毕竟已经过了全盛时期,这样急剧的赶路和战斗,尤其是那最后一剑,也必定让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炼狱神将知道这名独臂老道人便是最后阻挡西方巡王那一剑的强者,回味着那道剑意,他心中便又不自觉的生出寒意。 他自知若是双方都精神气足时,他应该挡不住这名老道人的一剑。 “我没有事情,但是她快不行了。” 原道人看着林意,说道。 林意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原道人说的是谁。 吴姑织依旧斜靠在那辆战车上。 她的身体周围此时已经聚集了数名军中的医师。 只是这些医师的脸色都很苍白。 他们甚至都不敢触动吴姑织的身体。 因为他们生怕只要自己的气息略微震动到吴姑织,这名强大的光明圣宗的修行者,恐怕就会直接离开这世间。 他们更不敢用药。 这已经不是他们的经验和手中的药物所能挽回的。 北魏皇帝沉默的垂手站立着。 贺兰黑云坐在吴姑织的身侧。 他们都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吴姑织必定有些话要留给林意。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 他 也坐了下来,坐在吴姑织的身前。 “为什么” 他看着吴姑织,轻声的问道。 吴姑织的肌肤都显得有些透明,她体内的鲜血都似乎消失了,但她的脸色还是和一开始在南天院见到林意的时候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 “那名西方巡王最后所说的话,可能是指白月露他们。”这个时候周围的所有人都还没有想明白林意那为什么三个字是什么意思,而此时吴姑织的这开口一句话,更是让他们没有想到。 “白月露和北方遗族没有能够到达这里,按照西方巡王的那几句话,贺拔岳恐怕安排了人去对付他们。他们的原本的目的,恐怕就是先逼你和魔宗战一场,分出生死。”吴姑织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是在推断,但这种平静的稳定的声音,就像是在林意上课。 炼狱神将就在林意的身后,他的喉结动了动,他当然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开口,自己有没有资格开口。 “即便他们出了事情,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我也无法来得及赶过去。或者更多的可能,是他们的战斗也已经结束。若是贺拔岳真的用他们来要挟我,我自然也会应付。” 林意下意识的想要握紧双拳。 但是他现在的双手根本无法握紧。 随着这下意识的动作,他的双臂只是微微的颤抖起来,无数针刺般的痛苦,在他的双臂之中燃起,传入他的脑海。 他已经见过无数的生死。 只是依旧无法习惯。 吴姑织的声音却是平静的响了起来,她开始回答林意一开始的问题。 “魔宗是我的师兄。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亲人,在被我师尊收为弟子,带入光明圣宗修行之后,我师尊当然是对我最亲的亲人,但作为我的师兄,他对我也多有照拂,也算是我的亲人。” “光明圣宗因为这些幽帝的后人和他而毁,但我师尊在临死之前都觉得让魔宗走上这条道路的最大原因,还是他没有教导好,他没有来得及改变魔宗的很多想法。在他看来,每个人都会犯错,魔宗自然也会。而他也始终觉得,魔宗是真的能够有超越光明圣宗所有前人的潜质。所以他并不想我用最简单干脆的复仇手段,直接能够寻觅到机会杀死他。” “我在世间隐匿了很多年,就连魔宗都一直以为我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师妹,他觉得我的修为不过如此,甚至可能在很长的一段世间里,他都已经淡忘了我的存在,他甚至根本不觉得我对他有什么威胁。但我一直在用尽所能修行,一直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他变得越来越强大,我越来越肯定我师尊的愿望几乎不可能得到满足,对他了解得越多,看他所做的事情越多,我便越发确定他不可能像我师尊期待的那样,在有一天突然幡然醒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应该凌驾于天命血盒之上,意识到修行的意义并非只是追求力量的极致。” “但我还是等来了这样的机会,在你师兄和南朝皇太后和他的建康一役里,已经知道天命血盒诸多特性的我选择了让我师兄活下去,我选择让他明白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我想让他明白师尊对他的期望和苦心。因为无限膨胀的玉望,终究只能吞噬他自己。然而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我对幽帝的后人所知甚少,没有想到竟然在他的背后,有着这样的一个棋局。” 吴姑织看了沉默不语的北魏皇帝一眼,接着说道“我没有想到有人能够控制他和天命血盒,所以死了那么多北魏人,让他变成如此强大的怪物,是我所犯的错误。” “这只是意外,没有人需要你负责。”北魏皇帝看着她认真的说道,“若是换了任何人,或许在建康那一战,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因为不出意外,他的确会变成慢慢腐烂的怪物,然后最终在腐烂之中死掉。” “但那终究是我的错误,所以我必须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我必须帮你们赢得这一战,别的人可以退,但我不能。”吴姑织的眼中燃起异样的光焰,她的声音也略微高了些,她看着林意,道“因为若是赢不了这一战,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战胜魔宗。因为我不会相信,这些幽帝的后人能够战胜魔宗。” 北魏皇帝沉默不语。 他当然觉得吴姑织的话是对的。 有时候能够决定胜负的,并非只是差距不大的那一点力量。 吴姑织呼出了一口气。 她最后看了林意一眼。 林意点了点头,他明白吴姑织的意思。 贺兰黑云也明白吴姑织的意思。 她轻声说道“我现在也已经是光明圣宗的人,我们一定会战胜他。” 吴姑织闭上了眼睛。 她平静的离开了这个世间。 贺兰黑云认真的对着她行了一个大礼。 她也依旧无法习惯这种生离死别。 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他觉得很傻 海岸边,有一条船即将靠岸。 这是一条很普通的商船,船上的货舱里堆放着的是一些香料和可以作为珠宝的珊瑚。 船头的一处甲板上,有一名中年男子安静的坐着。 他坐着的地方不妨碍任何人,所以也没有任何的人去妨碍他。 船上的人都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对他都显得很尊敬。 这名中年男子和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话,他吃的也很少,甚至似乎都很少睡觉。 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似乎只是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冥想。 但从他第一天上船时开始,所有人便都清楚他并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往往需要做很多事情,才能赢得人的尊敬。 但像这名中年男子这样的人,他只需要安静的坐着,并不去打扰这些普通人,他便能获得这些人足够的尊敬。 静坐在船头的这名中年男子就是魔宗。 此次从海上回到陆地,他的境地其实和当年从漠北荒漠去向洛阳的时候差不多。 他从漠北去向洛阳时,便是在漠北修为大进,又获得了那些密宗的支持,成为密宗的领袖,对于当年的他而言,自然是翻天覆地的造化。 而他此次从海上返回陆地,亦是得到了惊人的奇遇,得到了幽帝那柄强大的杀伐之剑。 在当年从漠北去向洛阳时,他虽然根本不知自己的命运里其实有操控着他成长的那些幽帝后人存在,但对于整个北魏而言,他已经是屈指可数的强者。 所以离开漠北去向洛阳时,他当时真是有些意气风发。 按理而言,这次他返回陆地,更是应该意气风发。 因为他来海上之前,即便已经知道了那些幽帝后人的存在,但南天三圣中已亡,哪怕是那些幽帝的后人,似乎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他的真元修为,已经是人间无敌。 他的真元修为来时便人间无敌,此时返回,他得到这样的杀器,杀伐的手段,更是应该真正的无敌。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没有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他此时距离关陇太远,但也感知到了异样的元气波动。 海上微风轻柔。 他抬起了头,看向北魏关陇的方向。 他没有亲眼见到那一战,甚至在他这个位置,他也无法看到那片被纯净的光线照耀的天地。 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知道他的那名师妹离开了世间。 事实上在吴姑织超越极限的绽放光明时,他便已经感知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很清楚自从光明圣宗覆灭之后,他的这名师妹一直都很想他死。 在离开南朝去了北魏成为魔宗的那些年里,有很多和光明圣宗有关的人很想他死,他便杀死了很多这样的人。 只是不知为何,哪怕名知道他这名师妹很想他死,但他对他这名师妹却并没有多少恨意。 这些年若是他有心,便应该能够找到杀死她的机会。 然而他一直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呢 以前他应该是觉得他这名师妹太过弱小,他觉得任凭她去胡闹,她也翻不起多少的浪花。 既然对他形成了不了实质性的威胁,那便随她去好好的活在这世间。 但之后当他这名师妹显露出真正的力量,让他醒觉他这名师妹竟然也已经成为世间顶级的强者时,哪怕他在痛苦的腐烂之中挣扎求生,他对他这名师妹竟然也依旧没有多少恨意。 哪怕在杀死南朝皇太后,吞噬了她的力量之后,自己的身体一直被天命血盒侵蚀腐烂着,哪怕他如同活在地狱里,每日都是煎熬,但在他看来,造成他那样后果的吴姑织,也只是顺从了他的心意而已。 因为这种结果的确是他自己的选择。 光明圣宗和吴姑织都想阻止他得到天命血盒,在他精心经营了许多年,终于得到一个可以杀死和吞噬南天三圣之中最后一位的机会,取而代之时,吴姑织都想让他放弃。 但他拒绝。 这是他自己选择要走的道路。 他的这个师妹觉得他会后悔,觉得他选择这样的道路终究是自取灭亡,所以在那个关口,他的这个师妹相当于推了他一把,让他走上了这条自己选择的道路。 当然之后的确是无比痛苦。 但在那时,他反而能够明白他在光明圣宗的师尊和他的这个师妹想的是什么。 他们都想他幡然醒悟。 他们希望他觉得自己是错的。 他 们希望他能明白修行的正确道路和意义。 只是很可惜的是,他在离开光明圣宗的很多年后,当他真正成熟起来,他始终觉得光明圣宗的这些人很傻。 如同皓月一般照耀着天地,给予世间人光明,抵挡住有可能对人间产生致命威胁的存在这种修行的道路,在他看来实在是很傻,即便不在他这个时代灭亡,也会在接下来的某个时代灭亡。 至于他的师妹,他始终觉得很幼稚。 到到底是因为何等的情绪,他对他这名师妹始终没有多少恨意和杀意,他并未真正花时间去深想。 他需要想的事情太多。 他的敌人太多。 他首先得考虑如何变得更强和活着。 然而此时在海上返回,他有很多的时间去让自己想平时不会去想的问题,尤其当此时,当感知到她离开了这个世间时,他便很认真的去想自己为什么对自己这名师妹始终没有多少恨意和杀意。 他得到了很多答案。 或许是这名师妹对他始终还有期望 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幡然醒悟,成为光明圣宗的一份子 可能是因为如果有选择,她不会一定要他死。 或许是因为他这一生真的很少朋友,很少亲人,他在光明圣宗那些年里,除了教导他的师尊之外,也只有他这名师妹和他最为亲近。 而且他这名师妹也是当年他身边年级和他最为接近的人。 或许是因为她当年有些崇拜他,而且她当年在他的眼睛里,真的是很弱小,很无害的那种。 或许因为他实际上并非是那种特别好杀的人,就像是他哪怕在心情很暴戾时,他也绝对不会去随手杀死路过的村庄里那种柔弱的村女,也不会随手去杀死那些安静吃草的绵羊,也不会去杀死跑过来朝着自己讨食的幼犬。 但不管何种答案是导致他那种情绪的真实原因,当此时他这名师妹离开人世间,他却感到此时的心中似乎又多了一处空缺,此时他身周的海面都似乎变得更加的空荡荡。 “你是不是真的傻” 他看着关陇那边的天空,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好好的活着不好么,为什么要死”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真正的天子骄子 林意沉默的看了停止呼吸的吴姑织很久。 他和这名南天院的教习在建康城里的很多人看来都可能并无太多交集。 他和王平央、倪云珊等人不同,他只在南天院学习了很短的时间,北魏和南朝的战争就已经爆发,然后他很无奈却又很迅速的得罪了掌权的萧宏,很迅速的被调到最危险的前沿,然后随着战争的变化,随着南天院的分裂,直到他从党项返回,才又回到南天院,和吴姑织等人在荒园一叙。 甚至在那些已经天南地北的南天院同窗们的眼中,他和这名女教习应该也不算熟悉,毕竟他们那些人还跟着这些教习上了不少课,但他在南天院时就已经是异类,就已经单独修行。 在那些不知情的人眼中,当得知他得罪了萧家之后被派去铁策军后,他的那些同窗甚至觉得当年他在南天院时,可能就已经得到了萧宏的特殊“关照”,所以他都没有从南天院这样的最顶尖修行地之中得到什么好处。 但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这名女教习,他不会那么轻易的能够在南天院安静的修行大俱罗功法,不会那么轻易的得到何修行的帮助。 在后来的钟离之战中,若不是她和南天院的那些人,若不是叶暮峪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阻挡住了魔宗,钟离之战他们不可能获胜,他也绝对不可能在钟离之战中幸存。 这名女教习,在他真正成为修行者之后的这些年月里,其实始终和他有很深的纠葛。 但她并非是军队之中的将领。 光明圣宗也一直都是很隐世的宗门。 她一开始并没有那些边军将领一样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她不是北魏皇帝,她也不是北魏长公主,她也并非是中山王元英,她也不是像他这样的军队统帅。 像她这样的修行者,原本是最有理由抽身而退的。 所以当最后来到她的面前时,心情无比沉痛的他问她的话,便是为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到最后到底明白了她说的意思没有。 或许是为了师命? 或许是恨师兄的不争气,恨师兄不能理解师门和她对于他的期望。 恨自己费尽全部生命,也无法将师兄引导到师尊期待的道路上。 他不明白她那时候的心情。 但最后的想法,他是明白的。 她一定要林意和北魏皇帝他们获胜,因为她知道那些人或许比魔宗还不堪,而且以那些的人的意志和力量,在将来根本不可能战胜魔宗。 她相信林意。 相信这名南天院的学生。 然后她就直接这样离开了世间。 她都甚至没有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以及想安葬何处。 或许对于她而言,那些都是小事,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 “有魔宗和西方巡王这样的人存在,你们这些神将想要攀上世间最高处,几乎是不太可能。” 林意和北魏皇帝轻声的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过身来,看着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炼狱神将,缓缓的说道:“我不知道在此之前,像你这样的修行者追求的是什么,但我一直可以确定一点,纯粹的力量可以让世间很多人都感到恐惧,但始终不会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你选择做高高在上的神将,不管你们可以走到哪一步,你终究还是只能让世间很多人感到恐惧,但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反抗,和你们战斗,最终将你们击败。但你选择做人间的将领,最终收获的,却是人间的尊敬。他们会给尊敬的人做更多的事情。” “你们可能始终没有明白,像幽帝那样用强大的武力镇压所有人,他逼迫所有人交给他最为宝贵的东西,但很多人都不会将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交给他。但那些人,会将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交给他们最尊敬的人,包括他们的生命。” 林意看着有些茫然,不知道他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炼狱神将,接着说道:“所以这才是幽帝最终都失败的原因。” 炼狱神将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 他看着林意只是很紧张,说不出什么话来。 但他的脑海里面却出现了之前战斗之中,无数冲入铅尘,宁愿自己窒息而死的北魏军士,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很多悬浮到林意身边,宁愿被狂暴的威能瞬间击溃的飞剑。 “所有人的生命都有价值,不是只有强大修行者的生死才能改变这世间。如果你追求的只是这种高高在上让人仰视的感觉,那你如果真的可以追随在我身边,你可以成为他们尊敬的人间的将领。” 林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不知道炼狱神将之前追求的是什么,但他很清楚炼狱神将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你自己也看清楚了,我们和你们有着太大的不同,我们为了同伴能够活着,为了能够战胜敌人,我们甚至可以自己战死。你若是从此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害怕自己会被魔宗这样的强者杀死,那作为我们的同伴,我们也会尽我们所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关键在于,你要真的能够成为人间的将领,真的能成为我们的同伴。” 无论是骂战也好,无论也讲道理也好,无论是战场上煽动情绪和打消对方的士气也好,林意一直都很强。 尤其在亲眼见到了他的战斗之后,此时的炼狱神将根本就不觉得臣服是一种羞辱。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追随什么人。 但此时听着这样的话语,他真的有种想要始终追随这个人的感受。 他依旧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于是他再次单膝跪地,跪了下来,对着林意行了一礼。 “你叫什么名字?”林意颔首回礼,看着他问道。 炼狱神将颤声道:“于积射。” “以后便没有炼狱神将,只有于将军。”林意点了点头,看着他问道:“我想知道除了这里之外,你们之前还做了什么安排,还有贺拔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何不在这里,为何西方巡王临 死之前,他会说那样的话?” 于积射迟疑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林意的问题很多,他必须想从哪里开始。 但他毕竟不笨,所以他很快回答了林意此时最应该知道的消息,“在此之前,贺拔岳已经派人去了吐谷浑,然后说动了阿柴谆。阿柴谆的大军负责包围堵截北方遗族的那些人。” 林意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于积射接着说下去。 “阿柴谆的大军一般,但是他有一支私军很强,那支私军最早甚至可以说是魔宗准备的军队,配备有很多火器,还有很多是魔宗的工坊出产的军械,那些品质极佳的军械甚至连北魏最精锐的军队都没有。贺拔岳的关陇军队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但他是东方巡王之后,东方巡王在幽王朝时身份比其余三位巡王还要高一些,很多制器工坊都归他管辖,当时幽王朝的诸多法器,甚至是幽帝的许多法器,都是他协助炼制出来。所以贺家的工坊其实蓄积有一些特殊的军械,贺拔岳将他积累的诸多法器和军械赐给了阿柴谆的那支私军。” 于积射镇定下来,很快的说道:“前去协助阿柴谆的人之中,其中两人也算得上是准神将。而且在此之前,贺拔岳已经对北魏遗族那些人做了很多年的了解。北魏遗族其中有重要人物也是有幽王朝的传承,但他应该有些克制之法。贺拔岳的目标就是白月露,我们只知道他想擒获白月露,具体他想要怎么样,我们并不知道,但按照之前的计划,殷篱歌如果去了南朝,发现她都无法击败你的话,贺拔岳就会很快设法逼你和魔宗战上一场。” 早在白月露回到北魏之时,林意就开始担忧白月露的安危,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操纵光明圣宗覆灭的阴谋都渐渐显露出来,即便白月露和强大的北方遗族在一起,但林意对白月露安危的担忧不减反增。 只是此刻的担忧既然已经成为现实,在根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情形之下,烦躁和不安也是最无用的情绪。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平静下来,“那在你看来,阿柴谆他们应该能够对付得了北魏遗族?” 于积射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周围的元燕等人都很明白他此时的神色是什么意思。 贺拔岳的安排在他们之前看来都是万无一失,关陇大军主动冲出天武川求战,事实证明也是绝妙的好棋,林意若不能及时赶到这里,关陇大军便会赢得这一场战争的胜利。 天武川这里的安排如此,那北魏遗族那里,恐怕也要出现林意这样的意外,才有可能改变最终的结果。 元燕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此时有一名军中的医师正在帮她包扎受伤的双手。 她强忍着一波波冲到脑海之中的痛意,咬牙道:“那按照之前的计划,现在阿柴谆那些人应该已经和北方遗族交手?” “按时间上来说,肯定是的。”于积射自己也有些不解。 强大的修行者之间的战斗,自然会引起剧烈的天地元气波动。 北方遗族那些人距离这片战场并不算遥远,只要爆发战斗,不管这片战场上的战斗如何剧烈,以他们的修为,也一定可以感知到。 但到目前为止,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天地元气波动传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像并没有剧烈的战斗发生。”他现在已经确定林意言行一致,所以心中的惊恐和茫然也已经渐渐消退,他皱着眉头道:“但按时间而言,战斗都应该结束了。” 元燕看了林意一眼,说道:“若是没有意外,应该是出于白月露自己的选择,若是在胜利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形之下,她或许会根据对方的意图,直接选择投降,以避免北方遗族无谓的死伤。” “如果换了是我,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或许也会做这样的选择。”她说到此处,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认真想了想,然后更加确定道:“她比我更了解你,所以她应该会做那样的选择。” “我希望是这样。”林意点了点头。 白月露在北魏一直都是元燕的影子,元燕当然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她,最为关键的是,能够成为元燕的影子,她们两个人在很多地方都必定有相似之处,包括对于事物的看法。 而此时这样的推断,也是林意希望见到的结果。 白月露见过更多他的战斗,在此之前,也比元燕更清楚他的修为进境。 如果说她已经判断出这些幽帝后人的用意,那她便是相信在他们这样的设计之下,林意依旧有可能获得胜利。 只是他和白月露此时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推断而心情有所轻松。 因为他们这里是感知不到北方遗族那边的气息,但北方遗族和阿柴谆那边,却应该可以感知到这里的气机变化。 如果说白月露感知到了自己的到来,确定这里的战斗会以他们的胜利而告终,最终更加促使她做出那样的决定,那与此同时,阿柴谆和贺拔岳安排在那边的人,也会很快知道这里战争的结果。 在他们原先的计划里,这里当然是要以关陇方面的胜利收场。 但现在这里的结果已经改变,阿柴谆和贺拔岳的那些人,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应变,这便很难说。 早在党项时,他和夏巴萤便都很清楚阿柴谆是个危险角色,之所以暂时没有收拾阿柴谆,只是因为党项和吐谷浑需要尽可能的稳定。 暂时的稳定可以让夏巴萤迅速的收拢各部分势力,而大量的征战必定会让民生困苦,让她的统治没有说服力。 而她也可以借阿柴谆的手迅速收拾吐谷浑的那些皇族势力。 阿柴谆无疑是很有野心也不甘寄人篱下的角色,但在贺拔岳这些人插手之前,对于他和夏巴萤而言,也只是个需要一定的时间对付的小角色而已。 但事实证明,当这些摆布棋局的人移动这些棋子时,这种角色也迅速变得危险起来。 “我们对贺拔岳都了解得不多,我没有 见过他的出手,但西方巡王,还有殷篱歌她们却都很看重贺拔岳。”于积射知道林意和元燕等人此时需要知道更多的讯息,于是他没有什么停留,接着说道:“按我们的推测,他的修为肯定比我们要强,因为从十余年前开始,他的父亲贺拔度都似乎已经不能左右他。他的真元修为按我来看比魔宗应该比不上,但比南朝皇太后应该可能要强一些。” 林意看了他一眼,表示赞许,但没有插话,只是等着他快些说下去。 “魔宗去了海外,因为沈约的儿子沈念在海上。” 于积射仔细的看着林意等人的神色,看着林意这些人的神色变化,他就知道林意等人应该对沈念也并无所知。于是他马上飞快补充道,“沈约是想沈念成为幽帝那样的角色,但他生怕有人在沈念变得和他一样强大之前,便被人杀死,所以他让他的一名好友陪伴沈念一直在海上漂泊,沈念应该可以感知到我们在哪里,但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海上何处。” 听到此处,林意终于忍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和吴姑织等人之前在荒园里的某个推测成了事实,于是他忍不住插话道:“所以沈约其实是你们之中最强的那个,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可以算是凌驾于你们所有法王和神将之上的那个人?” “可以这么说。” 于积射毫不犹豫的答道:“数十年前,我们这些人虽然都和幽帝的传承有关,但都散于天下各处,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各自的存在,很多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大。但沈约逐一将我们这些人找了出来,与此同时,他还帮我们补缺了一些功法,甚至还发掘了一些遗迹,我们之中有些人的本命法器都是他帮忙找到的,其实若是没有他的存在,可能最多除了南天三圣之外,还有个北方数圣?但恐怕绝对不会有你们现在所说的幽帝后人的说法。他虽然只得了幽帝的那门至高功法,当然不能算是真正的幽帝,但他真的很像那种最强的统帅,将散落在人世间的散兵游勇重新找了出来,汇聚成了幽帝的军队。” “所有他之前留在人世间的身份,很多也是假的。” 林意眼中有了些寒意,他看着于积射,道:“那何修行呢,他成为南天三圣之中仅次于沈约的那一位时,他知道沈约的来历,知道你们的存在吗?” “他是和沈约同时变得强大的,在他很强时,我们和他还有很大的距离。”于积射摇了摇头,他当然也知道林意是此时的剑阁之主,他很清楚林意想听到的是什么样的答案,他认真的说道:“如果让我来判断,在沈约看来,何修行便和现在我们眼中的魔宗和你一样,是人间对于我们而言最大的威胁。只是当时的威胁只有他一个,现在有你和魔宗两个。所以他最终停留在南朝谋划,最大的原因,便是阻止何修行超越他。” 林意沉默下来,他有些感伤,有些生气,也有些骄傲。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沈约也算是他的老师,只是后来他的经历,却似乎很自然的和剑阁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以至于现在所有人也都只觉得他是何修行的弟子。 但不可否认,沈约当然是个很强很伟大的修行者。 而且就如这些人都对他不够了解之外,他和吴姑织等所有人也都不能真正的了解沈约的内心所想。 沈约引领他修行大俱罗,或许还可以用那大俱罗根本就有些虚无缥缈来解释,根本看不清前程,但沈约教了他师兄那种绝世的身法,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他海上的这个儿子? 于积射有些适应了和林意的交谈,他有些自如起来,主动说道:“沈约将我们所有人汇聚起来,自然也不是毫无索取的付出,他和沈念所修的功法,本身便是幽帝至高的功法,凌驾于我们所有人的功法之上,我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每日修行获得的真元,其中便会有一部分自然的通过和他们的气机联系,变成属于他们的真元。” “怪不得。” 林意还没有说什么,元燕就已经忍不住冷笑,“怪不得何修行在荒园之中,始终觉得有战胜和超越沈约的可能,但最终还是被沈约困死荒园,原来沈约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修行,而是很多人在替他修行。” “他们两个人都是天子骄子,若是始终公平,谁胜谁负,也未可知。”于积射也不敢多过辩驳,他只是忍不住说道:“沈约或许在真元修为上占优,但他或不是被人偷袭受伤,或许何修行也很难有超越他的机会。” “他被人偷袭受伤?”元燕微微一怔。 “终究还是会有人想取而代之,还是会有人不甘心。不知道是谁,但我们之前一直暗中推测,要不是这西方巡王,就是贺拔度。” 于积射看着她解释道:“当年他在和何修行决定南朝走势,也就是击败何修行让何修行自困荒园的那一战之后,有数名强者乘着他受伤对他进行了偷袭,那数名强者虽然都被他击杀,但他后来伤势应该是极为严重,导致了他寿元迅速耗减。” 元燕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所以如果没有你说的那次偷袭,他也不会那么快寿元将尽,不会那么快就拉着何修行一起离开世间。” 于积射点了点头,“后来我们自己也追查了许久,但大多数人心中恐怕都是一样的想法,恐怕最好是他和沈念无法再汲取我们的真元,所以我们的追查,自然也很马虎,追查不出真正的结果。我是自知和他相距太远,但我们这些人里面,在他再次负伤之后,肯定也有人有了更多的想法,所以他根本不敢让沈念踏上陆地。伴随着沈念的那名僧人却是不亚于这些巡王的强者,所以这些年来,倒是也没有人敢出海去对付沈念。” 顿了顿之后,于积射很有深意的说道:“后来沈约虽死,但有沈念和那名僧人的存在,我们绝大多数人还是会想着,迟早沈念还是会回来,他还是会和沈约一样强大,所以我们这些人这些年还是足够安定。直到贺拔度利用魔宗引开北魏皇室的力量,直到他去抢夺幽冥神蚕失败。”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我到底是什么人 “在沈约活着的时候,贺拔度一直很安稳,我也并未觉得他有太大野心,更何况他在家中都甚至开始无法压制贺拔岳。” “贺拔岳也算是个异类,到现在看来,他很像另外一个沈约,他和沈约一样,想要用潜移默化的手段来渐渐控制人间,而不是想要用武力,他一直觉得随着灵荒的持续,无论是我们还是世俗之中的修行者世界都会再次被大幅度削弱,他甚至觉得我们不应该是因为幽帝的传承而骄傲,而要彻底抛开幽帝后人传承的身份。不过他应该又和沈约有本质的不同,他应该是很反对出现沈约和沈念这样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修行者,甚至是他老子贺拔度也不例外。” 于积射很快回到了林意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他的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他认真思索着,因为这一战的过程和结果,也让他对之前的事情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对于贺拔岳等人,他也有了和以往不同的看法。 “但贺拔度是肯定一心想要取代沈约的位置的,他竟然早就已经知道了幽冥神蚕在北魏皇太后的手中,我也不知道他和宇文家达成了什么样的约定,竟然能够让宇文猎控制魔宗,让他有去夺取幽冥神蚕的机会。如果不是北魏皇太后太强,他若是得手,拥有幽冥神蚕的他便根本不用顾忌沈念和那名僧人。若是现在看来,当年乘着沈约受伤而偷袭沈约的那几名神秘高手,恐怕是他和宇文家合作的结果。贺拔岳一直和他意见不合,所以哪怕是去皇宫夺取幽冥神蚕,他似乎也彻底瞒过了贺拔岳。” “这贺拔度夺取幽冥神蚕失败之后,宇文家却还是听从贺拔岳的安排来进行了这次会战,贺拔岳却是朝着你们南朝的海域而去,我们猜测应该是他们再次达成了协议,可能在贺拔岳和宇文家的协议里,幽冥神蚕就会归宇文家所有,而贺拔岳就会去从沈念的手中得到幽帝的那门至高功法。” “想的倒是不错。”听到此处,元燕忍不住冷笑起来,“宇文珆得到幽冥神蚕,贺拔岳得到幽帝的至高功法,两家接下来互相制约,但你们又得到什么好处,你们对此便没有什么异议,就能如此心甘情愿的到这战场上来拼命?” “来此之前,谁也不会抱着需要拼命的想法。”于积射苦笑起来,他知道自己只要如实的说,便不会有任何可怕的后果,“原本在我们看来,这恐怕和一场郊游,一场狩猎差不多。这些年来,何修行和南朝皇太后之后,其实整个修行者世界在我们看来并不算什么,哪里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至于好处…我们当然不能奢望取代宇文家和贺氏的地位,但若是南朝和北魏尽为我们所用,我们还是会有不少好处。当然最为重要的原因,是魔宗在炼化了天命血盒之后,他不知道掌握了什么样的手段,似乎能够追踪我们的气机,或许只要是修行了我们这样功法,或者是使用了和天命血盒有关的法 器,都会被他感知到,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有不少人被他找了出来,被他杀死。如果我们不能联手,必定被他逐个击破。” 看着元燕和林意等人的神色变化,于积射确定这些人对于魔宗的行踪似乎并不清楚,于是他马上接着道:“在此之前,魔宗连杀了我们其中的数人之后,不知是气机感应还是从那些人口中的得到了足够的讯息,他出海去了海外,按照贺拔岳的感应,他在海域之中竟然将那名僧人和沈念找了出来,他竟然杀死了那名僧人,但沈念应该是侥幸逃脱了。在此之前不久,我们还感应到了沈念和人战斗的气机,大约也是发现自己和我们建立的真元联系容易被魔宗察觉,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沈念已经切断了和我们的真元联系。” 海外….南朝的海域….. 听着这些词语,林意的脸色剧变,别说是仔细盯着他脸色的于积射,就连他身旁的元燕也马上察觉了他的神色变化。 “怎么了?”元燕马上问道。 “来此之前,我已经接到消息,应该是我父亲在崂山海港发讯号求援,我师兄已经从边军赶了过去。”林意的脸色有些苍白,道:“如果正是这桩事情,那我师兄和我父亲遭遇的敌人,不是魔宗就是贺拔岳。” 周围所有人都瞬间沉默下来。 谁都知道林意的那名师兄很强大。 在建康一战里,林意的这名师兄陈子云甚至以一人之力对抗魔宗和南朝的皇太后。 然而若是贺拔岳能够和宇文家分庭抗礼,那再看这名西方巡王的手段,所有的人便都不会觉得林意的那名师兄能够轻易的战胜贺拔岳,更不用说他要面对的敌人很有可能是魔宗。 于积射的脸色也微白,“在贺拔岳的计划里,是我们在这里战胜北魏大军,然后夺得幽冥神蚕,而殷篱歌在南朝先看清楚你的力量,若是你能够击败殷篱歌,接下来他一定会利用白月露或者其余人逼迫你和魔宗一战,之前在我们所有人看来,你都是削弱魔宗力量的最好对手。因为你若是比殷篱歌强大,你就有和魔宗一战之力,而你又并非是真元修为的修行者,魔宗和你一战,也势必元气大伤,但他无法从你身上汲取真元。到时候他应该再和宇文家联手,乘势击溃魔宗。” “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 于积射看得出此时林意等人心中都很愤怒,没有人喜欢被当成被摆布的棋子,但他还是觉得要尽快将这个最为重要的讯息讲出来,“沈约当年让那名僧人带着沈念漂泊海上,除了防止沈念出现意外被人抢夺修行功法和杀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幽帝有一件最为重要的杀伐重器九幽冥王剑据说埋葬在海外某处的海域之中。他应该也想那名僧人带着沈念,看沈念在修行之中是否能够通过一些特殊的元气共鸣将那柄九幽冥王剑找到。” “幽帝的至高法器虽然是幽冥神蚕,但幽冥神蚕最重修行和本源,在对敌的威力方面,九幽冥王剑的威能,肯定远远超过我手中的这样的法器。”于积射的呼吸有些不自然起来,“就在魔宗出海追杀沈念后不久,按照贺拔岳传递回来的讯息,他感知到了九幽冥王剑出世时的元气波动,所以此时那柄剑应该是落在了魔宗的手中。” “实在是太妙了。” 元燕怒极反笑起来,“所以你们折腾了这么些年,反而养出了魔宗这样的一个怪物。怪不得你们所有人都要赶紧来参加这一战,赶紧抢占人间。” 于积射只有苦笑,“这也的确算是自作自受,其实现在想来,沈约哪怕强大,哪怕所有人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哪怕接下来最为强大的还是他的儿子,但无论是他还是沈念,至少不会像魔宗这样。” “所以目前为止,可算是一分为三,幽冥神蚕在贺兰黑云这里,幽帝的功法在沈念手中,而九幽冥王剑在魔宗的手中。”原道人的声音响起,“原本魔宗得到的算是略微逊色一些,但他有天命血盒,修为又最为强大,所以现在这三脉之中,魔宗最为强大。” 原道人迅速说完那几句,又看着于积射,认真问道:“若由你判断,若是魔宗又得到了沈念的功法,会如何?” “他已经足够强大,但幽帝的功法应该对他体内的真元包括天命血盒的力量有更好的整合作用,而且幽帝的真元力量驱使幽帝的杀伐重器,威力应该会更大。”于积射苦涩的笑了起来,道:“最为关键的是,他就能很轻易的将所有修行幽帝法门的修行者找出来,不管我们隐匿得多好,对于他而言,就像是站在他身前阳光里的人,无所遁形,他可以轻易的来到我们的面前,杀死我们,然后汲取我们的真元。” “所以贺拔岳也是在玩火。”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他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和我们一起共抗魔宗,但他想最后得利,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让魔宗变成这样的怪物,而且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有胆量敢这样摆布我们。”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我们这场战争的失利而有所改变,但很显然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有些失去控制。”于积射看着林意,无奈的说道:“他对宇文家的了解应该比我们更深,他也应该绝对没有想到,宇文珆竟然会败亡在这里。” 元燕眯起了眼睛。 虽然这一战之后,人世间也并非一无所获。贺兰黑云除了拥有幽冥神蚕之外,还拥有了光明圣宗的力量。她发现了这颗晋珠的真正秘密,也能成为林意的强大助力。 但和魔宗的成长相比,形势根本不容乐观。 “我到底是什么人?” 她看着于积射,问出了最困扰她的问题。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很多问题 于积射愕然的看着她。 他那愕然的神色,让在场上所有人都觉得他此时的心里话是,你不就是北魏长公主 元燕的心沉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愕然的于积射缓慢而清晰的说道 “所以你对当年贺氏安排我到皇宫和安排白月露成为我的影子,也一无所知”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白月露是北方遗族的血脉继承者。” 于积射摇了摇头,道“对于关陇贺氏的那些安排,我先前并无所知对于我们而言,年代太过久远,而且我们对阴谋布局这些事情,没有关陇贺氏那么热衷。” “所以或许只有真正见到了贺拔岳,才有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元燕自嘲的轻声说道。 “不用太在意这些。”北魏皇帝看着她,轻声说道。 元燕抬起了头,她沉默下来。 她很讨厌不知真相的这种感觉。 对于她而言,不只是人生被摆布,而且很多事实还在不断的改变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还有对很多人的感情。 在她不知道这些事情之前,她觉得北魏皇帝对自己还算不错,而北魏皇太后,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太过苛刻和冷酷。 她始终觉得,或许是自己出身不正,所以一直不能得到她的真正喜爱,不能像人世间的普通人一样,亲密无间。 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的感觉,对于她而言,自然是不够。 她更多是被迫的接受自己的身份,被迫的承担起责任,在她年幼时,始终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才让她飞快的成长。 她更多的是求生,而并非喜欢北魏长公主的权势。 然而在北魏皇太后死后,在诸多的消息散布开来,当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苍狼血脉时,她对北魏皇太后的看法,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北魏皇室并没有被真正的蒙在鼓里。 但北魏皇太后从来没有让她知道事实的真相。 所以无论是她和北魏皇帝,对她并非只是不错而已。 对于她这个被人安排的无知小姑娘,她将很多重要的事情交在她手中,其实就和她最终将幽冥神蚕托付给贺兰黑云一样。 北魏皇太后从一开始就接纳了她,而且确定她是可以值得托付重任的人。 而在这一战之后,见过了北魏皇帝和他的影子之后,她便更明白自己之前对于北魏皇太后和北魏皇帝的感情是错误的。 因为所有的人都在付出。 身为皇室,便必须承担更多更沉重的使命。 她是如此,北魏皇帝和他的影子也是。 所以北魏皇太后并没有只是特别对她严苛。 她懂了。 但却有些晚。 当她的对那名低调的老妇人想法改变,可以真正的喜爱那名老妇人,可以表达尊敬和爱意的时候,那名老妇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间。 她知道北魏皇太后和北魏皇帝不在乎她之前到底是谁。 就如他方才的那一句。 不要在意这些。 意思便是,不管她是如何来到北魏皇室,但当那名老妇人和这一对孪生兄弟接纳了她,让她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北魏长公主时,她便是北魏人的北魏长公主,便是北魏皇帝的亲妹妹。 她很高兴。 但想到已经永远离开世间的老妇人,想到自己被不断摆布的人生,她还是有些愤怒和伤悲。 林意也沉默了下来。 其实此时很多疑云已经解开了。 他的脑海之中,已经清晰的出现了一个故事的脉络。 很多很多年前,或许是在沈约像他这样年轻时,沈约就已经得到了幽帝那门至高的功法。 沈约本身就应该是天赋惊人的修行者,在得到了那门至高的功法之后,他很快成为了世间最为顶尖的修行者。 由于这门功法的原因,他便开始逐渐感应到和幽帝的传承有关的这些修行者,也就是后来的这些幽帝后人。 不知道他到底拥有了什么样的摆布 人间的想法,但他至少确定自己的这门功法便是所有和幽帝有关的这些功法和传承的本源。 他确定当年幽王朝所有的那些强者,幽帝座下的所有部众,在每日的修行之中,就会不断的朝着幽帝贡献自己宝贵的真元。 所以他开始逐一将这些人找了出来。 他慑服了所有这些人,包括已经很强大的贺拔度和宇文珆,包括当时或许并不够强大的那些人。 他或许还杀死了不少不肯遵循他意愿的人。 他和所有这些基于各种原因都最终遵从他意愿的人建立了联系,将这些人拢聚起来,然后开始让这些人变得更强大。 这些人的修为越强大,每日里修行可以给他提供的真元便自然越多。 他便自然成为这个世间其余所有人都无法企及,更是无法追赶的修行者。 但就在此时,南朝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异类,和他一样天赋极高又极有性格,能够让很多人愿意跟随他修行的异类。 这个异类就是何修行。 应该是发觉即便拥有了这些每日向他朝贡的幽帝后人,他却依旧有被何修行赶上甚至超越的可能,所以他开始在南朝行走,他设法让萧衍的母亲成为了南朝第三名圣者,并轻易的让何修行深深的讨厌这名女子。 然后他扶持萧衍成为南方之主,何修行和他的战斗便很快展开。 他击败了何修行,让何修行自困于荒园。 何修行不得在世间自由的行走,不得世间气运,修行的速度自然便趋于平缓,恐怕本身便很难超越他。 他设下的赌局,又偏偏是以双方的弟子做赌,于是更容易让何修行将精力和希望寄托在他的那名真传弟子身上。 或许在他的布局之下,在他的这个时代,唯一一个有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对手,便已经被抹去了前程。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何修行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强一些。 他即便胜出,却也元气大伤。 而贺拔度和西方巡王这些人暗中积蓄的力量,也在他元气大伤时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瓦解了那场刺杀。 但他的修行和他的寿元都出了问题。 或许他觉得当沈念足够强大归来时,却根本无法解决何修行这个难题,所以他选择在自己还足够强大时,和何修行一战,一起离开这个世间。 他应该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还能造就林意这样的存在。 或许当年他指点林意大俱罗,也只是无意之中觉得林意还不错,竟然能够注意到他也正在注意的事情,或许他主动将林意推给何修行,也只是想要让林意在那段时间吸引更多何修行的注意力。 而他传给陈子云身法,应该是想让陈子云承他一次情,还是希望给沈念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他完成了这一切,如愿以偿的和他人世间真正对等的敌人何修行一起离开了这个世间。 他希望沈念能够在不久的将来取代他的位置。 然而后来变化还是太快。 魔宗变成了宇文氏和贺氏无法控制的强者,甚至凌驾于所有这些幽帝后人之下,反而将这些幽帝的后人视为猎物。 魔宗去了海外,将那名僧人和沈念都找了出来。 沈念虽然暂时逃脱,但魔宗却因此得了幽帝的九幽冥王剑。 天命血盒加上九幽冥王剑,他即便没有得到幽帝的幽冥神蚕和沈念的至高功法,但同样,随着这场战争的结束,幽帝这些后人一败涂地,宇文珆也根本没有得到幽冥神蚕,所以相对而言,魔宗反而变得更加强大。 在贺拔岳的计划里,是要逼林意和魔宗先一诀生死,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但现在,最先遭遇魔宗的,却有可能是林意的父亲和他师兄。 这个故事在此时的林意脑海之中已经十分清晰,但即便付出了这么多,即便战斗得如此辛苦,即便在这里得到了这样的胜利,他对这个故事接下来的走向还是无法把握。 他不知道贺拔岳在自己的父亲和师兄那里,会做什么样的设计,他也不知道此时白月露 若是已经落在了阿柴谆的手里,阿柴谆接下来又会如何做。 而关键在于,时间上已经来不及。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改变这些目前应该已经发生的事情。 “我会尽快探清北方遗族那边的情况。” 北魏皇帝林意的双手,他原本想说现在最紧要的,是你必须先将伤势养好,然而光是看着林意的双手,他都觉得有一种强大的生机在萦绕,他便觉得恐怕伤势并非是什么问题,最重要的,而是要思考如何能够面对魔宗天命血盒加上九幽冥王剑的力量。 毫无疑问,不只是林意,拥有幽冥神蚕和光明圣宗最强大秘法的贺兰黑云,也有着无限成长的空间,但时间真的恐怕是最大的问题。 如果他是魔宗,可能在得知这里的消息之后,便也会急着杀死林意。 因为林意成长得太快。 而拥有幽冥神蚕的贺兰黑云,自然也是排在最前的选择之一。 也就在此时,于积射又苦笑起来。 他此时能够正常思索,便不是笨蛋。 他苦笑着说道“现在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按我所知,贺拔度之所以拥有那样的野心,哪怕隐忍了很多年,却冒险都要得到幽冥神蚕,是因为幽冥神蚕和幽帝的功法真正合一,便会有惊人的死而复生的能力。贺家虽然并没有沈念那样完整的至高功法,但他们的功法,应该正好有和幽冥神蚕合一的部分。所以贺拔度当时若是真正得到幽冥神蚕,即便聚集了人世间的力量将他杀死,他还可以重生。” “所以”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周围所有人,确定林意等人都明白他前面这些话的意思,他才接着说出了后面的话语,“魔宗取胜的概率实在太大,无论是沈念落在了他的手上,还是贺拔岳谋划失败,一不小心落在了他的手上,那他若是将来能够得到幽冥神蚕,那就真的没有人再能杀死他,再能消灭他。” 元燕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冷笑起来,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关于幽帝的记载是真实的,幽帝的确可以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那既然如此,他怎么还会死,还无法复生。既然当年的人世间能够杀死幽帝,那哪怕魔宗真的能够得到所有一切,他也不可能不死不灭。难道按你的意思,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要先设法先毁掉幽冥神蚕再说” 于积射也明白元燕这些话的意思,他更加明白元燕此时冷笑之中的意味,他有些涩然道“我现在当然明白人世间已经给我们足够的教训,意志和勇气始终是根本,但当年杀死幽帝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而且是有同样强大的法器压制住了他的能力,甚至将幽冥神蚕这样的本命法器都被强行和他脱离,打到了天外。而我们这样的时代,已经不存在那样强大的法器。” “魔宗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也就在此时,贺兰黑云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一直都没有怎么出声,但此时她的声音自然最有说服力。 因为没有人比她和魔宗接触的时间长,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魔宗。 “他不只绝顶聪明,而且很有耐心,最为关键的是,他真的是那种可以通观大势的将才。他若是此时已经从海外归来,他也不会急着出手,他一定会看清楚现在的状况,再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 “但如果说这世上有他不能拒绝的东西,不死不灭应该是其中之一。” 贺兰黑云看着林意和北魏皇帝等人,她的语气并不肯定,只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幽冥神蚕拥有最纯正的幽帝的真元本源,应该对他的力量有克制作用,如果让我选择,我当然希望能利用它作为对付他的武器,而并非害怕他得到而想办法毁去。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只有这样的东西,或许才能在某些时候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一些北魏军士已经拉来一辆马车,准备安置吴姑织的遗体。 他缓缓的转头,看了一眼于积射,然后看着北魏皇帝道,“我恐怕真的要很快又赶回南朝,我要急着去见一些人。”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停一停 “我真的很佩服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者说,我真的很感激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当林意和北魏皇帝说恐怕要很快赶回南朝时,在距离天武川并不算遥远的一条山岗上,在一辆停着的马车里,阿柴谆看了一眼天武川外已经平静的天空,然后车厢里坐在自己对面的白月露很认真的说道。 其实在天武川外的平原上,林意和北魏皇帝那些话的言外之意令人很容易猜测。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尽快的在自己的修行上有所突破,或者尽快的拥有一些可以限制魔宗力量的手段。 白月露和北魏遗族这边的消息,便要拜托北魏皇帝了。 和元燕猜测的一样,北魏遗族和阿柴谆这边并没有爆发战斗,就如阿柴谆此时致谢般的话语,的确是因为白月露的选择。 北方遗族之前在和原道人的那场战斗里便已经元气大伤,当发现已经被阿柴谆的军队重重包围之后,白月露很快就做出了将自己作为人质,而换取北方遗族那些人安全的选择。 对此阿柴谆的确是有些感激。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和贺氏谈条件,是因为自己手中掌握着的力量。 修行者有修行者的作用,而军队也有不可替代的用处。 他当然很珍惜手中拥有的军队。 北方遗族不管如何元气大伤,但若是白月露要做出鱼死网破的选择,以北方遗族的实力,他所拥有的军队和修行者,不知道要有多少死伤。 当失去了那么多军队和修行者之后,他是否还能有资格和幽帝这些后人一谈,便是未可知之数。 “我在党项时便知道你是很有野心也很聪明的人,所以我也很庆幸你能接受我这样的提议。”白月露平静的看着阿柴谆,说道:“只是我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阿柴谆笑了笑。 他早在党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白月露就像是铁策军的军师,就明白这名年轻的女修行者不简单,而当白月露的身份又有了特殊的变化,变成了北魏北方遗族的继承者之后,他对这名年轻的女修行者更不敢有轻视之心。 他和白月露是敌人,但白月露这种表现得处处可以一谈,便让他越来越欣赏对方。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很欣赏你的做法,也没有人天生就要和别人为敌,说实话我和你以及林大将军的确没有真正的仇怨。所以归根结底,我所追求的,还是我应得的一些利益。我在吐谷浑经营多年,若是没有铁策军入党项这件事,我最迟晚个一两年便能够成为吐谷浑的实际掌控者。但我也很懂得世事无常,这世间始终是强者才能掌控的世间,所以我对你和林大将军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可解的恨意。” 他看着白月露,由衷而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所想道:“最早我选择和魔宗合作,是因为他是漠北的掌控者,他可以决定党项和吐谷浑的很多事情,但到了现在,哪怕现在天武川那边的战局似乎对幽帝后人已经极为不利,再让我转头过去投靠魔宗,却有些不太可能。” “我当然觉得如果纯粹从胜面上而言,关陇贺氏他们在这场战争里输给了北魏皇帝,接下来他们要想对付魔宗恐怕就胜面不大,但从魔宗之前从北魏叛逃回南朝之后发生的很多事,却已经让我彻底看清楚了,魔宗在世上行走,他已经根本不需要依靠别人什么,他就是雪原里真正的独狼。他曾经自己花费心血培植出来的力量都会被他毫不心疼的舍弃,他许诺过的东西,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在意能否兑现。” 阿柴谆自嘲的笑了起来,“随着他现在的力量更为强大,强大到什么都可以用他的力量去解决的时候,他就更不需要和人做利益交换。” 白月露点了点头,道:“所以你虽然明知幽帝后人的处境有些不太妙,但你暂时还是想和他们合作。” “我也需要等一等。” 阿柴谆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所以我更该谢谢你,因为你的选择,至少保留了让我和你们以及林大将军谈一谈的希望。” 白月露微微的笑了起来,道:“那在形势明朗之前,你千万不能我出什么意外,你应该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阿柴谆又自嘲的笑了起来,道:“我当然明白,一个为了军中的普通军士都去把南朝太子弄死的人….谁会像他那样疯狂。” …… 商船已经靠岸。 当船上的人想起经常坐在船头的那人,当他们的目光再次落向船头时,他们却惊讶的发现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魔宗穿行在繁忙的街巷之中。 他显得有些慵懒。 这种慵懒是从内而外的意态,他的一切都似乎比以前慢了。 去海外追杀沈念之前,他没有任何丝毫空闲的时候,他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宝贵。 他不会给自己任何一丝停歇的时间,甚至他恨不得自己可以分身同时做很多的事情。 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时间流淌得很快。 然而在那个海岛上一动不能动,遭遇那个牧羊女之后,时间却好像突然慢了下来。 而现在重新返回陆地,他反而觉得更加空闲。 他第一次产生了好像并没有什么事情要急着去做的感觉。 他当然明白原因。 在过往的许多年里,他始终有强大的敌人,他只要懈怠一分,便随时有可能被人杀死。 他必 须脚步不停的变得更强大。 即便是去追杀沈念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海上要遭遇的是什么样的敌人,还有什么样的威胁在等着自己。 然而现在,即便沈念还没有死,但他确定沈念和自己相距太远。 他又有九幽冥王剑这样强大的杀器,他确定自己已经是真正的人世间无敌。 已经没有人再在他之上。 他不需要再去追赶谁。 他的后面,只有追赶他的人。 所以他很自然的会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尤其当感知到自己光明圣宗的那个师妹都已经离开了世间,他重新踏上陆地之后,哪怕走在这样熙熙攘攘的街巷之中,那种扑面而来的热烈气氛,却反而让他觉得更加陌生起来。 这个世界好像和他并没有太多的瓜葛。 好像距离他很远,不太真实,没有什么乐趣。 他开始承认,也开始发觉,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真正在意的人,也似乎没有什么真正在意自己的人。 但他的师妹吴姑织,应该是一个。 原来他也一直生不起杀他这个师妹的心念,是因为随着岁月的流转,他的潜意识里,便越来越明白他这个师妹是想他可以在某一天悔改。 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他的这个师妹太过幼稚。 但她真的可以算是他的亲人,算是真正在意他的人。 因为若是不在意,便不会在意他改不改,在意他走什么样的道路。 那些见都不想见到的人,当然是一刀砍了最痛快。 她和漠北的那些苦行僧们也截然不同。 漠北的苦行僧们狂热的将生命都奉献给他,只是因为他是他们的传说。 而她想要他某一天醒悟,是想他重新回归光明圣宗,重新成为她的师兄。 到她离开这个世间之后,他心中开始发觉和承认这些,只是这些竟在朝夕间成了过往。 对错也已经没有意义。 他当年的师尊和这个师妹,已经看不到他今后变成什么样子。 也已经无法和他纠结对错这个问题。 这个世间,没有人再期待他变成什么样的人,也没有再在意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这个世间所有的人,看他,谈论他,只会知道他是魔宗。 他再无别的身份。 他有些恍惚。 几名从他对面走来的担着重物的脚夫叫喊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撞到,其中有两人甚至着急的厉喝叫骂起来。 但这几名脚夫在接下来的一刹那便震惊的差点互相撞倒。 因为他们的眼前突然没有了这人的踪迹。 …… 魔宗在一座铺子的屋顶坐了下来。 这间铺子的屋顶上全部都是那种会开花的蒿草,有些是去年的,已经干枯如柴,有些却是从屋瓦之中新长出来的,生机勃勃。 他突然想停一停。 即便此时他的感知里已经出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 那种气息就像是某种呢喃的声音在不断的挑拨他,在他身体周围不断的萦绕,让他赶紧去追上那名在海中逃脱的少年,解决这个麻烦。 这种呢喃的声音大有他不听从就在他耳朵边一直不停的吵闹,将他烦死的态势。 然而他坐在这些枯败和新生交织的蒿草之中,却就是想停一停。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拼命往前走,从来都没有停一停。 在关陇那边的战场上,也有一个近些年来从没有停过,甚至不停的赶路,赶得比他还急的人。 那个叫做林意的人在那里的大战结束之后,理清楚了沈约的故事。 而他此时,认真的想了想自己的故事。 他想了很久。 然后突然想先回南朝去看一看。 他没有再去管那种不断出现,不断挑拨他的气息。 他的身影在这座铺子的屋顶上消失,再次出现时,便已经在往南的道路上。 ……. 时间过去了很久。 一道比魔宗似乎还要快很多的身影在一条官道上出现。 他出现的时候,便已经站在了一辆疾驰的马车的车头。 拖曳着这辆马车的马匹都没有察觉多少的不同,但车头上的车夫骤然一惊,双手不自觉的用力,这辆马车便缓了下来。 陈子云没有去管身边这名车夫。 他只是对着车厢里的林望北颔首为礼,然后神色极为冷肃的看着林望北对面的沈念,问道:“你是谁?” 这辆马车在接下来继续朝着北魏的北部边境而行。 当它在烟尘之中,在下一个道路拐口消失在一处山峡中,贺拔岳的身影也在远处道畔的一座茶寮外显现出来。 他深深的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消失的马车。 他此时确定关陇方面的战斗已经出现了很大的意外,就连北斗七星的气机都已经出现,然后彻底的消失。 这意味着宇文珆也离开了人世间。 当然在他的计划里,宇文珆也并未他的盟友,也必须离开这个世间。 但在这一战之中便被人杀死,便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想象。 当然最令他觉得荒谬和不解的是,魔宗竟然没有到来。 冬去春来,任何气机都有演变的固定规则。 就连天空的星 辰,大海的潮汐,都不例外。 像魔宗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拒绝采摘这种最为甜美的果实? 既然杀死沈念是他真正登顶人世间的最后一步,他为什么诡异的不踏出这最后一步? “是你疯了,还是这个天地突然疯了?” 贺拔岳笑了起来,他的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双唇却有些异样的血红,“我怎么都看不懂了。” …… 因为想要停一停,甚至想要回头看一眼,所以魔宗走的并不急。 很快他有了一匹马。 这匹马驮着他一路往南,因为越往南越温暖,越接近春光,越有新嫩的草芽在从土里钻出来,所以这匹原本从战场退下来,被某个马贩子卖到市场里,有可能要和寻常的骡子一样在不断的负重驼运东西的过程里消耗尽它最后生命的老马,便越来越愉悦欢脱。 它的身上有不少刀伤和箭痕,但随着不断的往南行走,它也渐渐忘却了战场上的那些事情。 这种很随意散漫的赶路,也似乎让它恢复了更多的活力。 只是在有些往上的山路上行走时,它所受过的那些伤势,还是让它感到了吃力。 在一座山的半山腰,魔宗从它的背上跨了下来。 他拍了拍它的背。 有些精纯的元气涌入了它的身体,这匹老马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 它很有人性的舔了舔魔宗的手背,看着魔宗并没有再要骑它的样子,它便很自然的跟在了魔宗的身后。 这座山并不高。 越往南越没有高山。 只是山峦却连绵不断。 它和魔宗在山间停留了一夜,等到第二日接近正午时,它和魔宗来到了一座山峦的顶峰。 这座山峦的背阴面全部都是竹林和一些野生的茶树,那些茶树都在比较低矮潮湿的地方,水汽缭绕,光照明显不足,茶叶没有显现出那种翠绿或是深绿的色泽,叶片有些奇特的微紫色。 而这座山另外朝着阳光的那一面,除了有些亭亭如盖的雪松之外,还有很多桃树和野樱树。 此时桃树上才刚刚有细小的花苞,但那些野樱树却已经漫山遍野的开放。 那些野樱树的花朵很细小,色泽也是很单一的紫红色,单看一株似乎毫无吸引人注意之处,但漫山遍野都是这种野樱,涌入眼帘之后,却给人一种异常壮丽的感觉。 这匹老马慢慢的走着,啃着山间的嫩芽。 这种荒山里几乎没有人来,就连荒草都似乎生得分外野,都似乎不如外面原野上和道畔的青草鲜嫩,它当然不能理解魔宗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 野樱花掩映着的山坡上有许多光滑的石坪,上面有很多坑洞,坑洞里有腐朽的木桩,还有烧焦的痕迹。 他站在了一处小小的石坪上,看向身前一条小溪,然后目光又越过这条小溪落向对面不远处的一座石坪。 他现在所站的这个地方,便是当年吴姑织在光明圣宗修行时的住所,这块石坪上,原本有一座很精巧的木楼。 而他此时目光落向的那座石坪,先前便是他所住的地方。 吴姑织这座木楼原本是空着的,但有一日他从山外返回这里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多了一个师妹。 后来光明圣宗毁在他的手中,或者更确切而言,是毁在那名叫做宇文猎的修行者和他背后的势力的操控之中,他从这里离开之后,便一刻不停的和各种各样的人战斗,一刻不停的朝着更高处走,他的确已经忘记了很多这里发生的事情。 直到他想要停一停,他才在很多年后第一次回到这里。 此时他站在这里,便开始想起当年的一些事情。 他当年在这里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师妹时,便觉得自己的师妹怎么不如别的宗门里别人的那些师妹一样活泼好动,而且似乎不像是那种天赋极为优秀,让人觉得惊艳的那种存在。 她长得也似乎很一般。 也不喜欢说话。 说得最多的,反而是在吃饭的时候来喊他吃饭的那两句。 他一直就觉得他这个师妹有点弱,有点太幼稚,有点太普通。 他当年毫无疑问是光明圣宗里天赋最佳的弟子,毫无疑问是光明圣宗那些师长最看重的。他理所当然的会成为这一代光明圣宗的弟子之中的最强者。 所以很多时候看着她这有点弱有点幼稚的样子,他很多时候吃完饭放下饭碗看着她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到,这样不行的一个师妹,可能只有自己这个师兄将来多照顾她一些,多保护她一些了。 当时的确是这样想。 然而离开这里之后,他早已忘却了这些事情,早已经忽略了这些事情。 不杀便很好了吧? 直到此时站在这块石坪上,他才想起了当年那些片段。 …… 魔宗去山间猎了几头野兔,在溪水之中扒皮剖洗干净了,然后在以前吃饭的地方生火将这几头野兔烤得金黄。 他留了一头烤好的野兔,然后将其余的吃了,在自己当年住所的石坪上睡了一夜,然后牵着这匹马继续往南行。 离开了这里之后,他有些漫无目的,甚至一开始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一定要去哪里。 然而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在朝着建康而行。 于是他便去建康。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无人之城 建康城南门外城墙的阴影里还有着隆冬里的积寒,不远处道畔的青草已经很茂盛,但城墙阴影笼罩着的地面上,枯草之中还没有透露半分绿意。 一名年轻道人从南门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几卷绢书,沿着城墙的阴影朝着城外不远处的一座道观走去。 那座道观就叫南门道观,因为之前萧衍独尊佛宗,所以这座道观早已冷落,之前都甚至成为了城门驻军堆积粮草的库房。不过在萧衍自闭于湖心静院,齐珠玑等人回到建康之后,这种局面便有所改观。 一些道宗的修行者也回到了建康,而原先便停留在南朝不得重用的一些道宗修行者也得到了公正的待遇。 南门道观虽然早已没落,但南门道观的几名老道人将南门道观的一些典籍都暗中保存得完好,在之前齐珠玑向各宗借阅典籍时,这几名老道也将这些典籍交了出去,接着便很快收获了铁策军更多的善意回报。 南门道观交还到了这些老道的手中,并很快进行了相应的修缮。 甚至铁策军还拨了一些蕴含天地灵气的灵冰到南门道观,令这个没落的修行地骤然焕发出了生机。 这名年轻道人便是那几名老道早些年收的弟子,在道宗没落的这些年里,这名年轻道人也并未改换门庭,他和那几名老道一样,原本就和南门城门卫的诸多守军熟悉,在灵荒到来之前,他有时也会替城门卫做些事情,办事在那些城门卫将领看来也很得力。 等到齐珠玑和铁策军很强势的入主建康城之后,军方似乎将城中所有修行者的案籍也交给了齐珠玑一份,后来铁策军特意调拨一些灵冰给这座道观,城门卫的一些将领也推测和这名年轻道人有关。 铁策军的选才和之前南朝的任何权贵选才都截然不同。 他们似乎更重视这人的品行和是否有他们需要的一些特质,而根本不在乎这人的修行潜质和出身,甚至连这人的年纪都不太在意。 齐珠玑回来的这些时日里,据说便已从南朝各处招了不少人直接进入之前的齐云学院的旧地,然后供给那些人修行。 那些人其中据说大半都并非修修行者,有些人的年纪已经不小,在此之前,那些人根本不会进入南朝各处修行地的视线。因为按照固定的思维,或者说按照过往很多年的印证和经验,若是自身家中太过贫寒,没有什么支持,若是到了一定年纪都还根本没有接触过修行,那这个人将来成长的空间就很小,即便能够通过勤勉的学习和修行成为修行者,但整个王朝和所有的修行地,自然会更乐意于将宝贵的修行资源用在比他们更有前途的更年轻的修行者身上。 但铁策军完全不一样。 那些被选拔进齐云学院旧地的人里面,有些甚至已经接近四十岁的年纪,但在灵荒到来之前都根本没有真正接触修行。 然而铁策军却不管这些,铁策军就将从党项千里迢迢运来的极为宝贵的灵冰,不断消耗在这些人身上。 对此,很多人都觉得林意和齐珠玑这些年轻人是有些任性胡闹的。 但反而是很多以前就没办法从某种高度来看这个王朝的低阶将领却觉得铁策军这样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很多有过边军经历的将领都一直认定一点,这么多年来北魏越来越让南朝觉得强大,不是因为北魏的土地比南朝更加富饶,而是那些“北蛮子”的悍勇似乎成了一种固定的特质。 他们都觉得有些时候某种特质比武器装备精良一些还要重要。 铁策军就有很不同的特质。 他们的这种做法,似乎也有可能告诉南朝人一些独特的道理,也能在根子里形成一些以前不具备的特质。 这名年轻道人叫做姜蕴,他比这些城门卫的将领更清楚他和南门道观受到了什么样的优待,他并不清楚他的那几名师长保存的修行典籍对铁策军有无作用,但在铁策军归还回来那些典籍之后,铁策军除了灵冰之外,还回赠了一些修行典籍。 那些修行典籍虽然只是抄录本,但他可以肯定来自当年的齐云学院和剑阁。 这些典籍比他们南门道观的同类典籍都要更加优秀一些。 此时行走在城墙的阴影里,他还在思索着昨 日研读的一卷典籍,然而突然之间,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寒意。 这种寒意比城墙里的积寒还要寒冷无数倍,让他的心脏都有种瞬间要被冻结和停止跳动之感。 这种寒意似乎只是因为城外的道上,有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短短的一刹那。 他震骇的转过身去,朝着城外的道上望去。 他看到了一匹老马。 老马上面有一名男子。 那名男子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还有些落寞。 但他觉得这名男子有些面熟。 然后在接下来一刹那,他骤然想到了这人可能是谁。 他想到了这人的面目应该对于这座城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算陌生。 他震惊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整个身体都好像被冻结住了,一动不能动。 城门卫也很快注意到了这名男子。 只是没有人能够打扰到这名男子。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因为即便是那些城门口的军士,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变得丝毫不能动弹。 在这匹老马和这名男子通过这座城门的过程之中,时间对于这个城门周遭的人好像冻结了。 等到这匹老马和这名男子的身影在他们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消失之后,城门卫的所有军士和将领的身体才似乎重归自己的控制。 所有人都开始剧烈的喘息,汗如雨下。 魔宗,他上次在建康城里出现时,他这个名字给南朝人带来的更多的是厌恶和憎恨。 一个投靠了北魏很多年的修行者,成为了南朝最大的敌人,因为他而死在北魏人手中的南朝修行者和军士不计其数,但他突然又回来成为了南朝皇室的臂膀。 这让几乎所有南朝人都无法接受。 一只嘴角还滴着亲人鲜血的野兽,突然变成了温顺的看门狗,这便可以完全不管它之前做过的事情? 当时很多南朝人心中所想便是如此。 然而当他再次出现,这个名字给建康城中所有人带来的已经不是厌憎,更多的已经是深深的恐惧。 …… “确定了?” 齐珠玑深锁着眉头,看着一名铁策军的修行者,问道。 “确定了。” 这名铁策军的修行者也十分紧张,额头上全是汗珠,但声音却没有任何的迟缓,“从南城门进了城之后,已经有十三名修行者见过他,其中至少有七人肯定是他。” “现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齐珠玑点了点头。 “他没有和任何人交手。”这名铁策军军士道:“没有杀任何人。” “不要和他有任何冲突。” 齐珠玑深吸了一口气,只是一个呼吸间,他便已经下定了主意,“让王平央他们赶快躲起来,还有,哪怕他开始杀人,我们所有的修行者也尽可能远离他,让军方的那些人也是一样,哪怕他要去南朝皇宫里把皇宫烧了,也由着他。” “好。” 这名铁策军的修行者没有任何的废话,马上奉命离开。 “魔宗……” 在这名铁策军的军士离开之后,齐珠玑的面色飞快的变得苍白起来,他的双手也开始微微的颤抖。 在林意和他们这些人看来,魔宗始终是最可怕的敌人,尤其是林意和陈子云等人在荒园一会之后,他们这些南朝最顶尖的修行者,便都觉得魔宗比那些幽帝的后人更为可怕。 所以这些时日,他们铁策军所有的举措,都是在等着魔宗的重新出现,他们所有的一切准备,都在准备着应付这名似乎暂时还根本无法应付的敌人。 魔宗在北魏消失。 那曾经控制了他的幽帝后人也在北魏。 而此时北魏皇帝和幽帝后人在关陇展开了决战,那在他们的计划和想象之中,魔宗即便突然重现人间,他最应该出现的地方也是北魏。 南朝的建康,对他还有什么价值? 他怎么会在重新出世之后,突然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了建康?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齐珠玑咬着牙齿,他听到了自己牙齿和牙齿摩擦发出的声音。 他根本无法预料魔宗想要做什么,但除了林意之外,在他们的计划里,王平央和黄秋棠以及王显瑞也是将来对付魔宗的最重要一环。 此时他们三人对克制魔宗那种真元的药理研究已经得到了惊人的进展,难道说魔宗已经知晓了这个秘密,所以他第一时间赶来建康? 如果他已经确定了这三人的行踪,以此时建康城里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他杀人。 整座建康城看起来都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随着消息的传递,整座城里所有的重要人物都战栗不安。 所有人都很惊恐。 如果魔宗开始杀人,或许他们能够开始推断魔宗到来是要做什么,然而城中似乎一直都很平静,甚至随着这种惊恐的情绪蔓延,随着所有人尽可能的回避和躲藏,整座城比平时还要平静。 …… 南天院外的山道上响起了马蹄声。 一匹慵懒的老马驮着一名有些寂寥和落寞的男子,出现在了南天院的门外。 南天院的周围守军的数量已经减少了很多,但多多少少还有驻军,这些军士以及南天院之中的修行者之前已经接到了消息,看着出现在南天院的魔宗,这些人竟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正面魔宗,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问问魔宗要做什么。 若是在上次来建康时,这座城和这里的所有人如此,魔宗或许会生出无比强大的感觉,会情绪特别的好。 然而行走在南方最大也最繁华的这座城里,来到南方最重要的修行地之一,这些人的恐惧和回避,却让他就像是穿行在空城和死寂的道路上,却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更不真实,距离自己更远。 但这便是他之前所要追求达到的境地吗? 魔宗无法给自己答案。 就如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到这里来。 是因为这里是他那个很幼稚的师妹在离开光明圣宗之后,潜隐修行很多年的地方? 他想要看看他这个师妹在离开光明圣宗之后,真正生活和修行的地方,想要看看她的人生? 还是因为这里让他想起了,还有一个和他师妹有点像,也很傻,很幼稚的修行者叶暮峪? 还是因为这里有独一无二的荒园? …… 魔宗下了马。 这匹老马对于院落似乎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它很自然的停在了山门外,在山道上愉快的啃食起那些新鲜的草叶。 魔宗进了南天院。 他慢慢的走一走,很多时候停下来看一看。 他感知到了吴姑织留下的一些气息和痕迹。 他脑海之中出现了吴姑织当年是如何在这里施教,如何在这里不断的刻苦修行。 还有时刻的想要对付他? 魔宗笑了起来。 他笑得有些苦涩。 然后他也进入了荒园。 他在荒园里那片因为战斗而寸草不生的地上停下来,他的目光很随意的落在四周,落在那座石屋。 这里似乎很寻常,然而在他的眼里,任何地方都开始浮现出一层曼妙的气机,就像是有一层层的透明水幕不断的在这个园子里流动。 “好厉害的手段。” “好厉害的何修行和沈约。” 他忍不住赞叹了两句。 然而也只是如此。 这些在往日足够引起他震动和警惕的气机,在此时也只是引来了他这样的由衷赞叹。 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起。 他想到很多年后,这里的一切气机都会磨灭,而他师妹的气息,则会比这个荒园里的气息更快的消失。 或许用不了几年,即便他的修为变得更为强大,他也不会再感知到他师妹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 他轻声叹息了一声。 他慢慢的走出荒园,再次感知着那些气息,或许算是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下一站要去哪里。 直到南天院门外的老马欢快的朝着凑来,他想到或许可以去看一下那一座湖心静院。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留给年轻人的礼物 在确定魔宗从建康城南门入了城之后,很快便有人到了湖心静院。 当魔宗离开南天院时,已经有第四批人到了湖心静院。 所有这些人到湖心静院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劝说萧衍离开湖心静院暂避。 这四批人无一例外都是极为忠诚于萧衍的旧部和重臣,他们和萧衍的关系匪浅,然而他们的请求也无一例外的遭到了萧衍的拒绝。 这些人在苦谏无果之后,也都没有远离湖心静院,他们都想着,若是魔宗出现在这里,若是真的杀死了湖心静院之中的萧衍,那他们所有人便都陪着萧衍一起离开这世间。 当魔宗出现在南天院的消息传递到这里之后不久,那匹老马和魔宗的身影,便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一名老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想要冲到魔宗的面前,但是他才跨出了第一步,他就动不了了。 他张开的口中也似乎有风倒灌进去,他想骂的话也骂不出来。 在下一刻,那匹老马走向了湖边,而魔宗已经到了湖心静院之前。 看着这落在眼中如跳跃般的画面,看着如石化般但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的那名老臣,湖心静院之外所有的修行者都有种根本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们知道再次出现在这座城里的魔宗,比起上一次出现时已经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他们如果想要赴死,恐怕在这里连壮烈的感觉都不会有。 魔宗在湖心静院之前消失。 他出现在了萧衍的面前。 此时的魔宗和他一生里所有的时候的情绪都有着很大的不同,然而在第一眼看清萧衍的刹那,他还是不可自控的陷入了惊愕之中。 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以前的萧衍和北魏皇帝一样,很强大,很威严。 然而此时在他面前静坐的萧衍却是形销骨立,真的很像是一名年老的僧人。 他愕然的看着萧衍,看着这个静室里简单到了极点的布陈,再看着萧衍身前的那个放置食物的盆子,他第一时间脑海里甚至产生了铁策军刻意虐待这名皇帝的心念,但随即他强迫自己抛开了这样的心念。 “为何这般自虐”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感知着萧衍体内的气机,确定这名曾经很强大的修行者气海内的真元就将近干涸。他心中便生起更加怪异的感受。 他觉得兴许萧衍是受打击太大,真的有些失心疯了。 然而看着萧衍此时平静的神色,看着他眼睛里清澈的光亮,不知为何,他甚至觉得有些刺目。 听着魔宗的声音,萧衍抬起了头来,他看着魔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魔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他声音微冷的说道“我来了你还不走,你不怕我杀了你” 萧衍看着他,说道“恐怕在你看来,我现在比死还难过。” 魔宗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他确定萧衍并没有任何假装的成分,也确定萧衍没有疯,于是他在萧衍的对面坐了下来。 “吃东西了么” 萧衍点了点身前的那个放置食物的盆子,道“若是还没有吃,这里还有块干饼。” 魔宗看着那块干面饼,又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说道“有些意思。” 说完这四个字,他便伸手将那块干面饼拿在手中,然后慢慢的吃了起来。 从昨夜到现在,他的确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为什么你见了我都似乎并不愤怒”他慢慢的吃着这块干面饼,然后认真的问道。 “那为什么你见了我也没有什么杀意,甚至你在这座城里行走了这么久,你也没有什么杀意”萧衍看着他,安静的反问道。 “我其实一直并不怎么喜欢杀人。”魔宗说道。 此时没有旁人。 若是有旁人听到他这样的话语,或许会觉得可笑。 但萧衍却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萧衍没有觉得可笑。 “是不是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甚至没有再看魔宗的脸色,只是看着那个已经空了的食盆,缓缓道“觉得这人间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魔宗静静的吃完了手中的饼,然后才点了点头,继续着这一场十分古怪的对话,“怎么会这样” “因为人间虽大,却心无归处。” 萧衍道“心无归处,人间便不是你的人间。” 魔宗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他说话的语气,却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魔王,反而像是认真探讨学问的学生, 他看着微垂着头的萧衍接着道“这是你在这里闭关学的佛法” 萧衍摇了摇头,“只不过当时我也和你一样。” “当时”魔宗道“那现在便不一样” 萧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像回答他的问题又不像回答,“你比我要走的快一些,你似乎已经觉得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问题,而我在痛苦和愤恨很久之后,才被人点醒,觉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的过错。” 魔宗皱了皱眉头,“仅是如此” 萧衍道“其实本来简单。当愤怒的想要毁灭人间时,这人间便满是愤怒,当对人间没有善意时,人间便也对你没有善意。尤其当这世上在意你的人都不在人间时,自然觉得人间不是你想要的人间,自然觉得想要远离。” 魔宗安静的想了想,道“北魏那边的消息已经传递回来了,你知道我师妹吴姑织已经死了” 萧衍摇了摇头,“没有那么快,我不知道你师妹已死,但现在想来,她都已经算得上是这世上真正在意你的人那你的确会觉得了无生趣。” 魔宗觉得他这句话有些道理。 “你或许真的算是有些可怜,你这一生,在离开光明圣宗时,便不断被推着成了一个可怜的修行痴者,你人生的唯一目标和追求,便是不断获得更强的修为和力量。” 萧衍的声音接着安静的响起,“但其实不断获得更强的力量和修为,这只是一个过程。但常年累月之下,这个过程反而似乎变成了你唯一的乐趣和活着的意义。”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幽帝的后人真的该杀,是他们将我变成了将过程变成了人生的追求,让我只知道攀山,却在攀到山顶时,却厌恶了这座山和山下所有的风景。”魔宗道“是你觉得,我应该想一想,我爬到山顶之后,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萧衍摇了摇头,道“我想你还是会错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从别人身上去想,永远发现和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再强大的力量,可以毁灭整个人世间,但却毁灭不了自己心中的了无乐趣。” 魔宗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里蕴含着无数说不清的情绪。 他笑着看着萧衍道“你说这人是不是贱的当拼着命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却会变得索然无味” “再美的花朵,也要有人和你一样懂得欣赏。”萧衍看着他,平静的说道,“否则你明明看到了世间最美丽的花朵,你觉得无比惊艳,但每一个从你身边走过看到那朵花的人,却无动于衷,甚至没有人觉得那朵花好看,你自然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魔宗沉默不语。 他仿佛看到了刚入门时还是小姑娘的吴姑织。 他仿佛看到吴姑织和他的师尊站在萧衍所说的那株花之前,他们很惊艳的看着那朵美丽的花朵,很希望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他也能够停下来欣赏那株美丽的花朵,然而他无动于衷,甚至觉得那朵花都显得很白痴,很幼稚。 到后来,他的师尊消失了,他的师妹也消失了。 那株花也消失了。 他后来见到了一株花,但他以为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世间最美丽的花朵,却完全不是他所想象和期待的。 而且也没有人再期待他。 “人真的很贱。” 他看着萧衍,缓慢的说道“你说的不错,任何人的道理也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但至少和你的这番话,让我想明白至少还是有些事情可做。既然是那些所谓的幽帝后人让我变成了只知过程却不想意义的人,那不管再如何索然无味,也至少要将这些人杀掉再说。至于其他人,真的可以在我想清楚我到底在那山顶要干什么再说。” “你这样真的比你做南朝皇帝的时候还感觉更好” 魔宗站了起来,在离开之前,他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重新坐回那张皇位,而且保证没有什么人能够动得了你。” 这样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自然拥有难以想象的分量。 然而萧衍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摇了摇头,道“真正的喜乐,在于自己的内心,而不在于坐在什么位置。” “有意思。” 魔宗再慢慢的说了这三个字,然后他的身影便从这个湖心静院之中消失。 就像是一些静止的画面一样,他的身影出现在湖畔那匹老马的身旁,然后他上马,离开。 那些在无比焦虑和紧张的等待之中已经快要疯掉的官员和将领朝着湖心静院冲去。 “我没有事。” 湖心静院之中,萧衍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们的耳廓。 直到此时,静 室里萧衍的眼瞳深处才出现一丝意外的神色。 他对自己也有些意外,对魔宗也很意外。 他当然觉得自己会痛恨魔宗,但今日里魔宗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真的心境十分平和。 这种平和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魔宗自身的改变。 很显然,今日的魔宗和以往他所熟悉的那个魔宗是不同的。 在此之前,魔宗和那些所谓的幽帝后人,都是人世间最大的敌人。 他知道无论是北魏皇帝还是南朝这边的林意,都在不断的准备着和魔宗最后的决战,但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反而是那名南天院的女教习起到了最为关键的作用。 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的死,竟然似乎硬生生的将魔宗扭向了另外的一条道路。 今日里,他从魔宗身上感受到最多的,竟然只有倦意和离意。 此时他隐然觉得,或许真的像魔宗所说的一样,他会去杀死那些将他变成魔宗的幽帝后人,而在那之后,魔宗给他的感觉更多的可能是突然归隐,消失在世间。 当然世事变化太多,像魔宗这样的人,或许随时也会因为一些事情而骤然改变心意,所以即便是今日觉得魔宗有巨大的改变的他,也依旧觉得魔宗还是极为危险之物。 但让他有些感慨的是,无论是那名南天院的女教习,还是今日里他和魔宗的这番对话,都似乎给那些真正热爱人世间的人赢得了很多时间。 不知为何,他感知着魔宗和那匹老马离开的气息,他真正的希望魔宗真的不要再成为人世间的敌人。 他真正的希望魔宗也能融入人间,也能有好的归宿。 人的一生,原本就是在不断的犯错,有的人在不断犯错的路上越走越远,而有的人,却在不断的犯错之中,不断的回望,不断的纠正一些自己犯过的错误。 至少在今日,他感到魔宗不再是魔,而是拥有了人间的气息。 一座城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气息。 无数的气息在魔宗的感知里出现,又被他忽略。 他从建康城的南门进,从北门出。 在接近北门即将真正的离开这座他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城时,他感知到了一缕很淡但足够让他认真的去感知的气机。 那股气机隐匿得很好,但还是被他感知到了。 他本身有些恍惚,所以他还是花了些时间停下来想了想。 他醒悟了过来。 在当年眉山一带,他见了一些优秀的年轻修行者,他抛出了足够诱惑的果实。 他知道其中的大多数人会迅速沉沦,然后变成扰乱南朝的诸多不可知因素,这可以给接下来北魏和南朝的征战带来更多的机会。而其中少数一部分人或许能够成为异类,有些人可能能够成为他的部众,有些人则会成为被他采摘的果实。 在他看来,那些优秀而太过年轻的修行者,在得到他那种功法之后,不管变成任何的怪物,都不太会长时间的沉寂,隐忍的消失在修行者的世界里。 随着后来的战局的失控,那些人应该早就全部死了,他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城里竟然还会感知到一名这样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竟然活得很好。 而且似乎并没有变成那种只知杀戮和吞噬的怪物。 这名年轻人的气息似乎很平静,很坚韧且强大。 他真的很意外,比第一眼看见萧衍,看见萧衍那变化的时候还要意外。 他甚至在想明白的一刹那,很想去将那名年轻人找出来,看一看。 但不知为何,他想了想找出那名年轻人之后自己要做什么 有什么样的意义 他想了这个问题,又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觉得那名奇异的年轻人,似乎反而成了他和这座城少有的联系。 也算是有缘。 于是他伸出了手来。 他的指尖出现了一些幽暗的剑芒。 这些剑芒落在了坚硬的城墙上。 这座城墙上便出现了数十道浅浅的线条。 他看着这些线条,满意的笑了笑。 这便算是留给那个有缘的年轻人的礼物。 然后他拍了拍老马的屁股,出了城,朝北而去。 “走了,就直接这么走了” 躲在一辆内嵌着铅板的马车里的齐珠玑听着这样的消息,他瞪大了眼睛,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要让任何人接近那道城墙。” 但他明白魔宗临走时留下的那些剑痕自然有着独特的意义。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积劳 在魔宗走后许久,一些马车在被严格管控起来的这一段城墙下停了下来。 一些人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走到这段城墙跟前。 即便确定魔宗已经出了城,但谁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再回来,光是这点原因,便让这段城墙上这些浅浅的剑痕对于远处的修行者都有着莫大的压力。 王平央站在了这些剑痕之前。 他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但在这城中所有修行者之中,他却是此时最没有觉得不安的那一个。 当魔宗发现他的存在时,他便也已经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气机感应,他便知道自己也已经被魔宗察觉。 然而魔宗还是出了城,而且在出城之前,在这里留下了一些剑痕。 所以在来之前,他便隐隐觉得这些剑痕是魔宗留给自己的东西。 魔宗是之前南朝最可怕的敌人,更是彻底改变了他一生轨迹的可怕敌人。 魔宗曾带给他无比诱惑的果实,带他堕入地狱,但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他却也有了脱胎换骨的蜕变。 他很庆幸自己能够和林意这样的伙伴一起变得坚强和强大。 在后来很多时候,他也很庆幸自己那么早就遭遇魔宗这样的磨难。 而且来自魔宗和他的部众的无时无刻的压力,也不断逼迫着他的潜力,没有魔宗这样的敌人,他也绝对不可能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这么快。 不管多么痛恨魔宗,在任何时候,尤其是当魔宗连幽帝后人对他天命血盒的控制都摆脱了之后,对于王平央而言,魔宗都是值得尊敬的敌人。 他此时不知在魔宗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其实哪怕是已经和魔宗有了一场平心静气的对话的南朝皇帝萧衍,也完全无法真正了解是什么样的事情让魔宗有了这样的改变。 就如严寒的消失,春天的来临,不会一蹴而就一样。 其实不只是吴姑织,以前光明圣宗的那名师尊,海外那名牧羊女,都对魔宗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但王平央也可以肯定此时的魔宗和以往的魔宗有了巨大的差别。 所以在远远的看着这些如浅浅画眉般的剑痕时,他并没有觉得这是魔宗新的诡计,也并没有觉得有更多的危险,相反,他远远的就从这些剑痕之中,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故人相见的亲近。 当此时他来到这些剑痕之前,当这些剑痕无比清晰的落入他的眼帘时,他便莫名的感受到了其中的剑意,感受到了此时魔宗的一些心境。 这些剑意很孤高。 就像是站在山巅的人往回望,白云悠悠,却看不见自己来时的路,看不见那些路上曾和自己相逢过的人。 他有些动容。 他的身体微微震颤,他体内的真元气息和这些剑痕里残留的气机很自然的起了感应。 这些剑痕之中莫名的有风流动。 就像是有人在剑痕的一端,将嘴凑了上去,用力的吹了一口气。 剑痕 之中的石粉倏倏掉落。 剑痕变得深了一些。 石粉之中,却尽是孤独和沧桑之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些极细的石粉洒落在城墙下的泥土里,竟是带着一种想象不到的沉重和决然之意,彻底坠入了草叶间,泥土之中。 这些石粉彻底消失,再也不见。 王平央的呼吸停顿下来。 他莫名的苦笑起来。 他莫名的感受到魔宗的心意,他对这座城,包括对这座城里已经被他感知到的自己,恐怕都是再也不见。 在来这里之时,他当然也想过这些剑痕未必不是更具有诱惑力的恶魔的果实,然而此时,他确定并非如此。 只是剑招。 和真元修行无关。 只是强大的剑招,带着对这座城和他的告别之感。 这是魔宗留给他的礼物。 算是道歉,还是为了眉山之中那曾经对于魔宗而言并不算重要的相逢 王平央并不清楚。 可能其余任何修行者都很难从这些剑痕里理解到什么强大的剑招,因为这些剑痕很简单,但他不同。 他的气机被这些剑痕之中残留的气机引导走过那些剑痕,这每一道剑痕之中细微的元气流动和对天地元气的感召,便很深刻的映入了他的脑海。 这每一道剑痕都像是一条大符。 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两招剑式。 很强大。 比他之前看过和学过的任何剑招都要强大。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若是他此时顺着这些剑痕,将这两招剑招真正的施展出来,恐怕这一道城墙都真的要被他一剑斩断。 石粉落地不见,连那些草叶上都并未蒙尘,而在其余人的眼中,就连墙上那些原本已经变得略微深了一些的剑痕都开始消失。 因为沿着剑痕的两端,墙片上的石片也在悄然的剥落。 容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转头看着王平央,看到此时王平央的脸色,他便知道王平央应该领悟出了什么,于是他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他留下的是什么” “只是剑招。” 王平央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他,轻声道“还有就是,他或许不会再回这座城。” 容意愕然的看着他,“怎么会这样” 王平央摇了摇头。 就如以往所有人都不能真正了解魔宗一样,现在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了解魔宗。 建康城城南外的大道上,一列马车前行的速度缓慢了下来。 “就这样离开了” 得知建康城中最新传来的讯息,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厢之中,林意愣了片刻,然后噗的一声,他的口中喷出一蓬血雾,染红了他对着的那面车窗。 没有人会想到魔宗会来建康。 他也是一样。 按照在关陇的所知,他当然觉得魔宗最有可能的便 是追上沈念,甚至会和接应自己父亲和沈念的陈子云交手。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自己的师兄都不会是已经得到九幽冥王剑的魔宗的对手。 最好的结果,便是能够逃离。 然而从种种迹象推断,魔宗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们之前的想象,恐怕若是真正相逢,便是从魔宗的手中逃脱都很困难。 在天武川外,他已经失去了吴姑织这样的一名师长,而在崂山港口去南朝边境的路线上,他很有可能失去自己的父亲和师兄。 他无法改变这些可能已经发生的事情。 他只能急着返回南朝,返回建康,因为他必须做好马上和魔宗交手的准备。 在接下来,不管贺拔岳等人用白月露还是用其它的条件,一定会逼着他尽快和魔宗交手。 他必须将在关陇战场上得到的那些修行的感悟,尽快的化为真正的力量。 在他们之前的计划里,王平央和王显瑞以及黄秋棠,便是对付魔宗很重要的一环,而且在他赶往关陇之前,他已经知道他们的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而在关陇战场上,宇文珆和他的战斗以及对他所说的话语,让他确定自己要想真正的能够和魔宗抗衡,恐怕必须要见的最关键人物便是自囚于湖心静院的萧衍。 在此之前,建康城似乎是很安全的地方。 然而魔宗竟然直接在这里出现。 那对于他而言,建康城就变成了一个四处漏风的脆弱的篮子,而最重要的那些鸡蛋,都放在这个篮子里。 马不停蹄的从南朝赶到关陇,大战受伤之后,又毫不停歇的赶往建康,他的伤势虽然已经接近痊愈,但是身体里却已经产生了那种积劳成疾的感觉,再加上这些沉重的心理压力,等到了这城外不远,听到魔宗竟然已经直接离开,没有杀死王平央等人,甚至连去了湖心静院都并没有对付萧衍,他在不解的同时,心理一松,那种积劳成疾却是在他的体内爆发,让他直接喷出了一口逆血。 马车车厢里悄然的出现了丝丝的银光。 这些银光在元燕的身上出现,但迅速被她自己压制下去。 南斗六星的星辰元气对此时的林意有很大的好处,但她不确定魔宗去了哪里,更不确定若是自己真正引动这南斗六星的元气,会不会被魔宗感知到,会不会反而将他吸引过来。 林意轻轻的咳嗽起来。 他尽可能的让自己体内躁动的气机平息下来。 当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之后,他身体里有了很久以来都未曾有过的那种疲惫感。 越是对大俱罗之路了解得更深,他便越是明白自己现在已经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他必须要休憩。 只是就如他昨日夜里闭上眼睛也很难入睡一样,他现在又如何能够休憩。 “我们直接去湖心静院。” 他对着马车外的车夫,轻声的说道。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圆满 在林意入城之前,齐珠玑等人便已经知道他的回归。 没有人阻拦这些马车。 这些马车直接朝着湖心静院而去,到了湖边的堤岸上时,齐珠玑已经等着。 “真是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齐珠玑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林意,他感觉到林意的状态有些不佳,于是心情更加有些烦躁起来,“他在北门的城墙上还刻了些剑痕,王平央去看了,传回来消息说魔宗给他留了两招威力齐大的剑招。” 林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或许他比我们更加清楚,在魔宗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湖心静院,对着齐珠玑说了这一句,然后便朝着湖心静院走去。 齐珠玑沉默的跟了上去。 在往日,他不会想进去见萧衍。 因为多少会有些尴尬。 他不比林意,在萧衍登基之后,萧衍对齐家不错,但时局变幻之下,他既然已经成了铁策军的首脑人物,而萧衍又已经自闭于湖心静院,那他觉得最好还是不如不见。 只是今日里魔宗给所有人的感觉太过反常,魔宗的一举一动,决定着整个天下的大势,事关重大,他便想第一时间知晓。 静室的门依旧开着。 萧衍看着出现在院内的林意等人,眼中并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 他之前也已经得知萧衍如同苦行僧一般修行,虽然此时他看着萧衍也只觉得对方和以往有着很大的不同,他看得出萧衍的眼睛里似乎连一丝的愤恨都没有,但他自然还是有些紧张。 他认真的躬身,对着萧衍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萧衍平和的看着他,招了招手,却是示意他和身后的元燕以及齐珠玑全部进来坐下, “我已非我,你也无需再计较过往。” 林意微微一怔。 但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在萧衍的对面坐了下来。 元燕和齐珠玑互望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升腾起异样的感觉,但不知为何,齐珠玑心中的燥意也瞬间少了些。 “你委实辛苦了。” 萧衍看着林意略微苍白的面容,忍不住摇了摇头,道“想不到这些重担,最后尽是压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 林意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他看着萧衍,再次对萧衍认真行了一礼,然后苦笑起来,道“我来时没有料到我们再次见面时,会是如此模样。” “你很真我。” 萧衍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里并没有苦意,“只是记得一气往前冲时,也需停下往后望一望,魔宗便是只知向前,不知回望,结果等到想要回望时,却过往千帆都不见。” 林意十分认真的听着他的这些话语,他隐约听懂了其中的意思,缓缓的点了点头,“所以魔宗已经知道了吴教习在关陇离开了人间” “他来这里,心中已有悔意,见我时,我非以往的我,他也非以往的魔宗。”萧衍点了点头,“我说他可怜,因为对于他而言,可能这世间仅有的还在意他的人,便只有他的这名师妹。” 林意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吴教习在离开世间之前对我说了些话,她的确很在意她这名师兄,她在关陇战死,便是要承担当日的后果。即便魔宗毁了光明圣宗,但她心中对魔宗始终有些期待,她并不想只是杀死魔宗就算了解恩怨,她还是希望魔宗能够成为她师尊期待的那种人。” “魔宗醒悟的太慢也太晚,她其实一直做的很不错,若是魔宗在被天命血盒的力量吞噬,差点腐烂至死之后便豁然醒悟,那便真的是完美,只可惜人世间极少有完美。” 萧衍看着心情异常沉重的林意,平和的说道“但她离开世间之后魔宗能够真正的回望来路,她便是真的胜了。” “魔宗真的会彻底改变吗”元燕忍不住问道。 “他来我这里时,心中惘然,觉得这世间了无乐趣,走时心中有些愤怒,他要去杀那些摆布了他过往的幽帝后人。他已经不再将所有人视为敌人,这自然是好的转变。但他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却没有人能够预知。”萧衍看了她一眼,道“若是他此行极为顺利,顺利的报完了仇,在我 看来,他很有可能就此归隐,但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呢” 齐珠玑心中尽是不可置信的感觉。 他真的很难相信,魔宗竟然会有这样的变化。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这只能说明,在此之前,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他。”萧衍轻声叹息道“说明他也懂了,这世间最为了解他的人,恐怕就是他不怎么放在心上的这名师妹。” 元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了出来。 她突然有些能够理解魔宗的心境。 在这些年里,在魔宗看来,光明圣宗的那些人真的是有些傻的,因为即便是得到了天命血盒,那些光明圣宗的强者所想的,竟然永远都是守护世间。 在过往那些年里,魔宗想必根本没有明白守护有什么意义。 世间太过普通,和他又似乎很远。 然而等到很多看似普通和不用在意的东西永远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他才明白那些东西的美好。 他才终于真正明白有些东西自己在意,而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便是光明圣宗认为修行的意义。 只是他只想变得至为强大,等到这世间只剩下吴姑织这样的一个亲人时,他都没有想到自己要保护自己这个师妹。 他明明拥有了最为强大的力量,然而却只能感知到他师妹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她以前比谁都痛恨魔宗。 因为魔宗的背叛和杀戮,北魏不知多少人死去。 然而此时,她真的和萧衍一样,真的有些同情魔宗。 “沈约可以说是那些幽帝后人的首领,或者说是他造就了这些所谓的幽帝后人。”林意静下心来,他将此次关陇之行之中有关幽帝后人的所知,极为详尽的对着萧衍说了一遍。 “那便真的是说得通了。” 萧衍忍不住摇了摇头,道“怪不得沈先生如此强大的修行者,却对幽帝后人似乎一无所知,看来他倒是也想用些略微温和的手段来改变世间,只可惜即便像他这样的人物,还是无法左右整个人间。” “我来见你,原本是想很快就要和魔宗一战,是想要寻求你的帮助。我修的是大俱罗之道,但在利用星辰元气之道上,却似乎和佛宗的一些法门有相似之处。我在关陇击败那名西方巡王时,他便以为我用的是佛宗的内蕴神祇的法门。”林意彻底平静下来,他将到了关陇之后和那西方巡王对战的诸多细节都详细说了一遍。 “果然如此。” 让他和元燕、齐珠玑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听着他这样的讲述,萧衍竟是没有任何惊讶或是意外,反而是微微一笑,说出这四个字。 林意和元燕、齐珠玑都有些愣住。 “在此之前,你们收集城中的诸多典籍,那时我便注意到你似乎在寻觅和诸天星辰元气沟通的法门。在那时,我便想看看能否有可以帮到你的地方。”看着这些惊愕的年轻人,萧衍的笑意更浓了些,“到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正确。” 林意神色凝重起来。 其实在这次来湖心静院之前,他对萧衍一直都并无多少好感。 但现在不同。 萧衍的确已非原先的那个南朝皇帝。 他心生敬意,认真垂首道“愿听其详。” “最早的佛宗修行者和道宗的修行者在本质上就有很大区别。最早的道宗修行者最重养气,他们最开始追求的便是让自己变得长寿,虽然道宗之中有个道字,但其实真正追求悟道的,其实反而是佛宗。因为最初的佛祖,他也并非是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或是长寿,他在最初的修行之中冥思苦想,想的并非是获得力量,而是想要想清楚我们在这方天地之中到底算是何等的存在,何为自我,和这日月星辰又有何等联系,他在菩提树下苦思,想要弄明白天地宇宙的真相,想要弄清楚日月星辰运转的奥妙,想要弄清楚天地人的联系。” “他当然获得了诸多感悟,但人力自有穷尽,他当然也不可能洞悉所有奥秘,所以诸多佛经之中,虽然记录了他的思想,但也有许多他猜测的成分。” 萧衍缓慢而平静的说道“后来他拥有的力量和手段,反而是在这悟道的过程之中,参悟到了一些天地元气运行的机理。他的思想不局限在这方天地之内,他想要弄清楚日月星辰的奥妙,所以在感悟这 种虚无渺茫的外来元气上,反而比别宗别派的修行者花了更多的时间和心血,所以也算是无心插柳之举,后来的佛宗法门之中,倒是反而有诸多和诸天星辰元气对应的法门。倒是道宗后来虽然追求天人合一,他们的天却更指这方天地的天,笼罩于我们这方天地的气。” “我出身佛宗,在我登基之时,我原本的看法就有些浅薄,我那时觉得道宗的法门更重汲取,更重独善其身,而且我想要以善道来管辖民众,再加上之前你师尊何修行等人都是出自道宗,他当时也隐然是道宗的标志,他虽然自囚于荒园,当当时天下崇拜和敬仰他的修行者便不知有多少,若不尽可能压制道宗,南朝后来也不知有多少年轻的才俊一接触修行,便拜入道宗,今后便自然又以他为崇拜对象,在我看来,自然会越来越多隐患。” 萧衍此时心静平和,他见过魔宗之后,便是心中最后的心魔也已经除去,所以他讲述起来也是随心所欲,并未刻意,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佛宗因为注重思想,所以因为不同思想所产生的派系也多,若是以出世和入世来分,大多出世的宗门便将肉身视为皮囊,将精神的升华视为修行的最终目标,而有些极端的出世宗门,却讲究身体力行,认为成佛便是在尘世中成佛,若是自己的恩泽不断惠及众生,让众生都感受到佛的光辉,那自然自己便也成了佛。这出世宗门之中,有些派系便是注重斩妖除魔,其中便有派系也追求肉身强大。当然若是在修行者世界之中,秘法不够强大也不会为修行者世界记录。那名巡王所说的内蕴神祇之法,就是某个追求肉身强大的派系之中的一门强大秘法。” “这门秘法在修行之初,便不断用各种元气或是秘药淬练自己的身体,待得肉身强大到一定程度,便用身体的不同窍位来容纳和感应不同的星辰元气。” 萧衍看着听得无比认真的林意,声音越加放缓了些,“其实这又要回归到佛祖最初悟道时的所感,他认为任何事物都不是独立于天地宇宙的存在,我们身为万物灵长,当然更是如此。其实我们活在这方天地之中,但我们的存在,本身便是宇宙星空共同作用的结果,我们的身体一切机能运转,包括自身所有窍位,原本就暗合天道气机,原本就和宇宙星辰感应。只是修行,其实便是强行改变这种微妙的平衡,将那些感应都强行扩大。” 林意点了点头。 萧衍也嘉许的看着他,他也越来越欣赏这名自己痛恨过的年轻人。 “所以这种内蕴神祇的法门,其实和你现在大俱罗的金身法的确是近乎相同。我们佛宗这种法门,对于外人而言,也是自身窍位之中积蓄的星辰元气到达了一定的地步之后,每一个窍位之中的星辰元气显化之威,就像是一尊尊不同的神祇。” 他微笑起来,道“其实无形之中,也算是大道同归,佛宗的内蕴神祇法门的修行,是用秘药和一些激发身体潜能的苦修不断壮大肉身,与此同时,用佛祖留下来的沟通星辰元气的箴言,通过吟咏箴言,慢慢的自然沟通星辰元气。不过在肉身修行方面,佛宗的这种手段比你的大俱罗来得慢,古往今来,真正肉身能够达到大俱罗和你这般强大的,恐怕也是极少,甚至没有,或者有一些肉身成圣的,也要比你们略逊一筹。” 看着萧衍此时的笑意,元燕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所以你懂得这种法门,真的能够帮得了他” 萧衍很直接的点了点头。 “万法皆通,他的肉身和感知已经大成,而且原本就已经接触到星辰元气这一层面,以他的修行,已经可以接触到星辰元气的本源,也就是他所说的神纹,他和那名巡王战斗之中,都感觉到的星辰元气之中产生的那种符纹。” “那些箴言法门我都修行过,我虽然在内蕴神祇的法门上修行很浅,根本未入门,但我以箴言吟咏,他应该自然可以通过不断响起的箴言感应到不同的星辰元气,感应到这些元气和窍位的联系,而且这种箴言法门,应该可以让他直接感应到那些星辰元气的本源。” 萧衍再次微笑起来。 他觉得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因果。 “他若是能够轻易的感应到每一个窍位之中的神纹,以他此时大成的肉身,便能够将这大俱罗之道修至真正的圆满。” 正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两端 “着急也是无用,至少魔宗的变化是好的,不管你们最终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他总是可以给你们赢得一些时间。” 萧衍温和的看着林意,道:“你要不要先歇一歇?” 林意摇了摇头,道:“不用。” “那我先去处理其它事情。”齐珠玑知道接下来萧衍便是要帮助林意修行,他留在此处没有什么用处,对于他而言,此时最重要的,便是要紧盯着南朝和北魏各处传递回来的消息。 若非林意亲口所说,他也无法想象南天三圣之中最强大的沈约竟然是幽帝后人的领袖。而听了林意讲述的关陇大战之中的细节,当此时的魔宗已经有了这样的转变,在他的心目中,此时最可怕的敌人便是那名谁都不了解的贺拔岳。 “辛苦了。” 萧衍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的眼眸深处一片平和,带着一些嘉许。 齐珠玑站了起来,他对着萧衍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他以前对萧衍的行事也是诸多腹诽,也认为萧衍一开始任人唯亲将萧宏派去边军开始,就已经将手中的一手好棋局打得乱七八糟,但此时他对着萧衍很尊敬。 元燕没有做声。 她选择留在这里,因为她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会有用。 “那便开始?”萧衍看着林意问道。 林意平静道:“多谢。” 萧衍微笑,开始颂经。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在进入湖心静院之后,他甚至并未设法进行真元修行,此时他体内气海之中的真元都所剩无几,然而随着他的第一个音阶出口,林意便感到了自己体内窍位之中的元气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便是黑暗,然而随着梵音不断的响起,在他的感知里,这座静院安静的包裹着他的无数气息里,出现了无数的色彩。 这种佛宗的箴言吟咏,就像是无数细小的火种,将原本就存在这天地间的无数星辰元气一点点点燃。 林意有些震撼。 因为在他的感知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之多的元气种类,从未出现过如此的色彩缤纷。 随着这些色彩的出现,他才发觉有无数的星辰元气原本已经和这方天地的元气互相交融,无数坠落于这方天地的元气,已经被这个世界包容。 在这第一时间,他首先感到的,便是这种无所不在的包容,接着他便瞬间领悟了方才萧衍和他的对话之中,所说的人类作为这浩渺宇宙星空之中的一员,自身早就和天地宇宙有着自然的联系。 他感到了这种联系,他意识到这种联系的刹那,他的感知便瞬间沿着这些气机往外延伸,瞬间去往以前根本触及不到的远处。 那并非强度的直接提升,并非意识和元气纠缠,就如有形之物往外探索,而是他的意识和感知,原本也就是这天地和宇宙的一部分。 他的耳廓之中已经没有了萧衍的声音,只有这些元气的奇妙波动。 在下一刹那,他身体里原先已经和那些星辰 建立联系的窍位,逐一有了变化。 那些积蓄在他体内窍位之中的元气之中,出现了一道道的亮光。 那些亮光在他的感知里不断变化,最终却是变成他之前潜意识里的一道道符纹。 唰! 这一道道符纹在他的窍位里如同有形之物般穿梭,他的耳廓之中甚至响起了莫名的穿梭破空声。 这一道道符纹就像是云气之中的闪电,在他的感知里越来越清晰,然后开始出现在他身体里的血肉之中。 这在他的感知里,是一副很玄奥的画面。 如闪电一般的符纹就如同那些典籍之中描述的“神纹”一般出现,不断坠入他的血肉之中,他的血肉之中如同烙印一般出现这些符纹。 这种画面在此之前一定会让他感到无法理解,然而听过了萧衍之前的讲述,他便清楚人和这天地宇宙的联系原本就存在,只是佛宗的这种法门将这种感知和联系不断的放大。 他原先已经积蓄有星辰元气的窍位之中那些“神纹”全部逐一的清晰出现,深深烙印在他的感知和身体里,接着他体内更多的窍位逐一被点燃,和更多的星辰元气建立了联系。 他很快震惊起来。 因为不只是他在此之前修行之中熟悉的那些窍位,便是无数小窍位,甚至是他在修行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那是窍位的地方,都涌现了星光。 无数的窍位在他的感知之中被点亮,无数的星辰在他的感知之中出现。 无数繁星充斥了他的感知,他甚至就像看到了那名佛祖在漫天的繁星下思索。 …… 沈念在噩梦之中醒来,出了一身虚汗。 他的伤势还未尽复,身体还有些虚弱。 在遭遇了魔宗之后,他便时不时的会做些噩梦,有时候梦见自己被卷入大海之中漆黑的暗流之中无法挣脱,有时候梦见鲜血淋漓的那名僧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有些时候他会梦见魔宗站在自己的身前。 林望北会让他觉得安全一些,但那名赶来接应林望北的陈子云,却令他感到威胁。因为他可以确定,即便自己修为尽复,也未必能够胜过此人。 即便在进行了一场谈话之后,他知道了剑阁和自己父亲的恩怨,也知道此人会因为承自己父亲的情而至少不会为难自己,但他隐约还是可以感到这人压制的敌意。 陈子云给他的压力始终存在,魔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出现,而那些曾经每日里给他提供真元的修行者,却大多已经在关陇的战争里永远消失。 至于那些像高欢一样还活着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像敬畏自己的父亲一样敬畏自己,他们恐怕只想夺取他身上的修行功法。 马车还在行走,他掀开车窗帘,看到不远处便有着一座军营。 就在此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不知道从哪里走来,就突兀的撞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觉得熟悉,但又分明没有见过此人。 所有的马车就在此停了下来。 有人出了马车,是陈子云。 “我是贺 拔岳。” 来人对着陈子云颔首为礼,说道。 沈念有些回过神来。 他没有见过贺拔岳,但是他知道这是关陇贺氏除了贺拔度之外最为重要的人物。 陈子云之前和他的一次交谈之中,他也知道了关陇发生的那场战争,也知道了为何之前和他有着独特气机感应的许多人骤然消失在这世间。 他知道贺拔岳便是发起关陇那场战争的最关键人物,心中不安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陈子云的眉梢微微挑起,他并未回礼,也并未说话。 他的性情和林意有很大的不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更像当年的何修行。 如果在他的眼里,对方是敌人,那便根本不需要多礼,也不需要废话,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 贺拔岳并没有什么意外。 虽然陈子云是何修行一直隐匿在世间的力量,也是他遗漏掉的棋子,但自从陈子云在建康的那一战真正露面之后,他对何修行的这名真传弟子便也有了足够的了解。 “我要带沈念离开。” 他看着陈子云,认真的说道。 陈子云看了他一眼,道:“那你需要先战胜我。” 贺拔岳依旧没有意外,他看了一眼沈念所在的那辆马车,道:“我觉得不妨先听听他自己的意见。” 陈子云道:“不需要。”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很平和,声音也不响亮,然而却很霸道。 “他和你们在一起,没有任何好处。” 贺拔岳道:“魔宗很快会来,按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魔宗的对手,这点沈念比你更加清楚。” 陈子云道:“废话。” 贺拔岳的眉头终于微微的皱了起来,“所以只是因为对于你而言,我是你的敌人,所以你宁愿和沈念死在魔宗的手中,宁愿冒着魔宗变得更加强大甚至无人再可以对付他的险,也要强留沈念在你们这里?” 陈子云摇了摇头,“关键在我不相信你。” 贺拔岳沉默下来。 这的确是让他都无言以对的答案。 不管你说的多有道理,但最关键在于,不管你说什么,我不相信你。 “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我。”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说了这一句。 他这一句话不是对陈子云所说,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说服陈子云,所以他这一句话,是对沈念所说。 “谁也不会想到魔宗竟然能够控制天命血盒的力量,但既然他已经成为了这样可怕的存在,那我自然认为,他应该是首要对付的敌人。我所做的一切,便是想要在你回归之前便夺得人间的所有力量,能够和他抗衡,如果你再落在他的手中,那世间就根本不会再有能够对付得了他的人。其余所有的修行者,在他的眼中,也只不过就是一日三餐的食物而已。” “你是想帮我?”沈念的声音响了起来,“可是你如何让我相信你。” 正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相信哪一个 贺拔岳听着沈念有些震颤的声音,道:“你很害怕?” 沈念愣了愣。 他的确很害怕。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 “你害怕,只是因为你不够强大。”贺拔岳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嘲弄的神色,他看着沈念所在的马车,“在这种情形之下,你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沈念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这几句话。 “如果你觉得我是威胁,那你可以试着恢复我和的联系。”贺拔岳接着说道:“强大是相对的,如果你变得比我强大,你便应该会觉得可以相信我。” “你……”沈约有些明白了贺拔岳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而且即便他真的有些明白贺拔岳的意思,但他依旧害怕在恢复和贺拔岳的联系的刹那,被魔宗感知。 贺拔岳看着他所在的车厢,似乎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车窗帘便已经看透了沈念此时的想法,他认真的说道:“害怕永远解决不了问题,魔宗对于别人没有兴趣,但他既然远渡重海都要去将你找出来,那你就算用尽办法躲着,他找到你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且去北魏边军更不是很好的选择,就算没有你,他也迟早要和这些人交手。我不想左右你的决定,如果你选择相信他们,还是想依靠他们而躲着,那我不会强求,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将自己的生死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寄托于他人。” 陈子云面色冷漠的看着贺拔岳,他很不喜欢贺拔岳,但同样,就如他和何修行并不喜欢沈约一样,他也不喜欢沈约的这个儿子。 所以在此时,他并没有打断这两个人的对话。 “你的父亲是沈约,是南天三圣之首,也是当年天下真正无敌的人物,他对你寄予厚望,我想就算你未必能够达成他的期望,也至少不要让他太过丢脸。” 贺拔岳看着沈念所在的马车车厢,继续说道:“而且有太多人死了,哪怕你不一定觉得其中的很多人是因你而死,但你至少应该清楚,和你一起在贝船上的那名僧人是因你而死。” 沈念的身体颤抖起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名僧人因何而死。 若是没有他的任性,或许魔宗未必能够发现他和那名僧人的所在,而且若不是他一定要离开贝船,即便魔宗到来,恐怕他和那名僧人也能够借助贝船的法阵而逃离。 “真的有战胜魔宗可能?”他颤声说道。 “若是换了别人肯定毫无可能,但你应该明白你是谁。”贺拔岳笑了笑,道:“只要你能够摆脱他给你带来的恐惧,便自然有战胜他的可能。”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之所以没有留在关陇而是到了这里,是因为我觉得你比关陇那里的战争还要重要。即便我们在关陇胜了,没有你,我们也不可能战胜得了拥有九幽冥王剑的魔宗。” 沈念的背上又密密麻麻的出了一层汗,他的身体里还是不断泛出虚弱的感觉,但是他的身体里同时燃起希望,“那听你现在的意思,即便关陇大战输了,我们依旧有战胜他的可能?” 贺拔岳点了点头,道:“我来找你,当然不是为了拖着你一起送死。” 沈念握紧了拳头。 他的手心里也全是汗珠。 他不想再重复不断的噩梦,他不想总是梦见浑身流血的那名僧人。 “我….我想试一试。”他终于鼓足勇气,说道。 贺拔岳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 陈子云也依旧没有说任何的话语。 他一开始便表现出了异常强硬的阻止贺拔岳带走沈念的态度,但此时,他却并没有阻止沈念自己的选择。 一股玄奥的气息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这就像是一名修行者开始修行,开始召唤天地灵气的那种气息。 然而这种气息却瞬间贯通成桥,一端落在了贺拔岳的身上。 贺拔岳的身上出现了一层乳白色的荧光。 一缕缕极为精纯的真元不断顺着这座桥从他的气海深处流淌出来,流入沈念的体内。 那种虚弱困倦的感觉开始消失。 然而沈念又瞬间震惊起来。 他很熟悉这种真元的流淌。 在日常的 修行之中,不断会有真元通过这样的方式流入他的体内。 然而那种流淌如同瓜熟蒂落一样自然,那些修行者流入他体内的真元,就像是在他们修行之中,流淌过他们经络的真元自然洒落了一部分出来。 他们那些人流入他体内的真元也带着各自的一些气息,即便已经像是最为纯净的灵药,但其中自然会有极小的一部分也无法和他的真元完美相融,会被他在日常的修行之中也像剔除杂质一样剔除出去。 但此时贺拔岳真元顺着他气息的指引,流入他体内的真元,却如同滚滚的溪流,并非出于自然,而是顺着贺拔岳的心念,朝着他的气海之中不断的贯涌。 和其余那些人的真元不同,贺拔岳的真元在他的感知里极为纯净,纯净得没有任何一丝杂质。 这种真元明明和他的真元有些区别,然而和他的真元融合时,却是瞬间转变,就像是纯净的冰片变成纯净的水流那般自然。 最令他震惊的是,这种真元的流淌虽然平和,然而每一个呼吸之间流入他体内的真元数量却十分惊人,他干涸的经络充盈起来,连气海里的真元也越来越多,渐渐汇海。 马车车厢随着他身上的气息震荡而发出了难听的响声,似乎随时都要散架。 厚重的车门帘和车窗帘被气息震荡得不断往外飘拂出去。 阳光洒落在沈念的身上,照亮了他不可置信的脸庞。 他所修的功法是幽帝的至高功法,和其余修行者最大的区别便是,在不断的修行之中,他体内的经络和气海会不断变得更加宽广。 比寻常修行者宽广的经络和气海在接下来的修行之中,同样的修行时间里,便能比同阶的修行者汲取更多的天地元气,并且能够积存更多的真元。 然而令沈念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贺拔岳体内的真元数量也极为恐怖,贺拔岳竟然也是那种体内的真元总量远超同境修行者的存在。 在这种被不可置信的情绪充斥脑海的同时,沈念甚至能够理解为什么以陈子云的性情,在充满表现了敌意的同时,竟然能够忍住一直不动手。 在他之前的感知里,陈子云和贺拔岳的真元修为似乎相差无几,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陈子云体内的真元数量,远不如贺拔岳。 “为什么会这样?” 感知着自己气海不断变得充盈,感知着随着真元的充盈,自己的感知里甚至触碰到了一些之前触碰不到的元气流动,沈念忍不住震惊的发出声音。 “简单而言,你也可以认为我和陪伴你的那名僧人一样,原本就是你父亲为你做所的准备。” 贺拔岳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你可以认为,我本来便是你父亲安排的,在你上岸之后便接替那名僧人的位置,伴随你身边的那个人。” 沈念心中有诸多的疑问,但就在他想要再次开口说话的刹那,他感到了贺拔岳的真元里出现了他久违的熟悉气机。 那种气机带着一些凌驾于贺拔岳修为之上的味道,就像是要强行将他的感知拔高,突兀的撞入更为未知的元气领域。 他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这次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无法想象,不敢相信。 因为这种气息,是他父亲沈约的气息。 感知着马车车厢里气息的变化,贺拔岳知道沈念已经感知到了更为深沉的气机,所以他微微抬首,认真的说道,“所以你应该相信了,我在这个时候来到你面前,原本就是你父亲很多年之前的安排。” 沈念发不出声音。 但是他用力的点头,拼命的点头。 魔宗的身影和强悍无比的气息一直无比深刻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很清楚自己和魔宗的最大差距在于战斗经验、意志以及修为境界。 魔宗的真元修为和所触碰到的元气领域,足足比他领先了一个大境。 但此时贺拔岳涌入他体内的真元之中蕴含的气息,却是让他确信仅是在贺拔岳的气机引领下,自己的修为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突破在海上已经困锁他多年的桎梏,他甚至有可能突破到入圣境的中后阶,而在自己父亲的那种气机带领下,只要他真的能够突破到入圣境的后阶,他便或许能够真正感悟出那些气机要将自己带往何处,从而破入妙真。 而 在此之前,那名僧人便是始终遵守着诺言,要令他按照他父亲的意愿,修到妙真之后才上岸,如此说来,既然贺拔岳都是他父亲的安排,那这股气机恐怕甚至能够还不只是能够将自己带入妙真而已。 “你上岸的时机比你父亲和我所想的要早了很久,但幸运的是,这也应该在你父亲考虑的变数范围之内。”贺拔岳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念说不出话来,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只是下意识的点头。 贺拔岳的真元朝着他体内流淌一直都未停止,此时在他的感知里,自己体内真元的数量已经超过了贺拔岳。 “看来他选择相信你。”陈子云的声音响起。 直到此时,陈子云才转过头来看了车厢之中的沈念一眼,说道。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贺拔岳露出了一丝理所当然的微笑,“他本来就应该相信我。” 陈子云没有转身去看他,只是依旧看着车厢之中的沈念,然后有些冷漠的说道:“我赶来施援,原本只是因为林望北,他是我师弟的父亲,若是有难,我自然要第一时间赶来。但赶来之后我知晓了你的身份,还是决定施以援手,是因为我欠你父亲一个情。所以即便觉得危险,我还是会尽可能的送你去我认为最为安全的地方。我不相信他,所以我阻止他带走你。但若是你自己选择要跟他走,我依旧承你父亲的情,不会阻拦。只是如此,我欠你父亲的情也便还完,若是你再有什么危险,便已经和我无关。” 或许是因为陈子云身上也有着某种特质,所以沈念从一开始看到陈子云开始,心中便始终有些畏惧。 此时虽然他的力量渐渐恢复,但和陈子云对视时,他依旧还是有些不安。 “多谢。”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出了车厢,对着陈子云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轻声道:“我会和他一起走。” 陈子云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点了点头。 沈念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转身,认真的对着后面一辆马车行了一礼,再次真诚致谢道:“多谢。” …… 当沈念和贺拔岳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道间,林望北走出了马车,发出了一声轻声的叹息。 “你觉得贺拔度此人真的和他所说的一样?”他转头看着陈子云,然后忍不住又问道。 陈子云说道:“我一开始便不相信他,到现在也是同样。” “我始终觉得以你的性情,让他跟着这人离开,和承不承情无关。”林望北看着他,苦笑道:“若是你真的想还清欠沈约的情,那以你的性情,自然会做你认为最正确的事情,你为什么最终还是不阻止贺拔岳?” “因为我恐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陈子云的面色依旧没有什么改变,但是他的声音里却出现了一丝寒意,“而且之前我并不知道沈约便是早就这些幽帝后人的存在,若是根本不知,或许会冒险行事,但既然已经知道,即便欠他的情,我也已经不可能为他冒险。现在既然沈念已经决定相信他而不相信我们,我更没有为他冒险拼命的理由。和他的命相比,我自然更在意我的命和你的命。” 林望北点了点头,他的眉头却是深深的蹙了起来。 此时南朝任何人都知道陈子云是何等的强者,然而陈子云竟然亲口所出他恐怕根本不是贺拔岳的对手。 他当然不怀疑这句话,因为他很清楚,若是陈子云觉得自己有必胜的把握,不管贺拔岳到底是何等的真正目的,哪怕只是因为关陇之战是此人发起,他都一定会试试是否能直接杀死此人。 “这人太过危险,尤其沈念选择相信他。”陈子云冷笑起来,“光是贺拔岳我未必能应付,若是真正的交手起来,他恐怕真的会令沈念也站在他一边,到时我恐怕会遭受他们两人的联手。他原本或许便是这样的打算,所以我只能让沈念跟着他离开,幸好他也不想太过冒险。” 林望北沉默下来,他是军中大将,他瞬间就觉得那并非只是猜测,以方才的情形来看,恐怕真的就是如此。 贺拔岳出现,恐怕真的是想要借机杀死陈子云,然后和沈念一起离开。 正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皆是欺骗 “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北方。” “北魏” “是,魔宗现在在南方,我们去往北魏可以避免太早和他接触,而且我必须去安排一些事情,这样才能逼陈子云和他的师弟林意和魔宗先行一战。” “林意便是那个林望北的儿子” “是。” “林望北救了我,能否”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初入世,对这些修行者了解不够。林意和陈子云一样,都是何修行的弟子,何修行便是导致你父亲提前离开世间的最关键人物。而且林意的力量比宇文珆他们还要强大,现在北魏皇帝和整个南朝都站在他这一边,在我看来,即便是魔宗和他一战,魔宗也未必有百分百的胜算。而对于我们而言,唯有让他们一战,在他们之中的胜者虚弱时,我们才能胜出。” 在距离陈子云和林望北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有一条船等着贺拔岳,贺拔岳和沈念登上了这条船,这条船从小河驶入了大河,朝北而行,两人在船上不断进行着对话。 “但我可以保证,若是林意落在了我们手里,我们可以看在林望北的份上,不伤害他的性命。” 贺拔岳看着沈念,认真道“但到了那时,选择权自然在你的手上。这些事情,当然由你做主。” 沈念感激的点了点头。 虽然不在海中,但是船行河上,那种随着水波的冲击而微微晃动的感觉,却远比陆地的死寂让他觉得更为熟悉。 人在熟悉的气息的包裹里,便自然会更有安全感。 随着贺拔岳真元的不断贯涌,此时在他的感知里,贺拔岳体内的真元已经极为稀薄。双方此时的力量对比,原本就已经让沈念对贺拔岳产生了强烈的信任感。 更让他丝毫没有疑虑的,是贺拔岳真元之中那只能属于他父亲沈约的味道。 此时在他的潜意识里,既然贺拔岳是他父亲的安排,那贺拔岳便是和贝船上陪伴了他很多年的白衣僧人一样的存在。 想着那名白衣僧人很多年的教导,想着白衣僧人最后为了让他逃离而不惜战死,他的心中便时刻充满愧疚。 所以无形之中,他对白衣僧人的那种情感,都甚至转嫁到了贺拔岳的身上。 他很清楚自己和白衣僧人之所以遭受那样的厄运,只是因为他的任性和不听从白衣僧人的教诲,所以此时,他面对贺拔岳是更加的尊敬和由心听从。 “我们很快要见一个人。” 贺拔岳除了有些军中将领都有的气质之外,他的容貌显得很普通,此时他体内真元消失大半,身上的气息便显得更加普通,他看着沈念,平和道“你现在最为欠缺的便是战斗经验,我会设法让你补足。” 沈念愣了愣,“会有战斗吗” 贺拔岳微笑起来,道“放心,不会有太多危险,而且只要你习惯了战斗,你就不会因为要和人战斗而感到担心或者恐惧。” 沈念顿时又羞愧起来。 贺拔岳收敛了笑意,看着他认真说道“这并不怪你,因为你第一个遭 遇的真正对手,便是魔宗,而他原本就已是世间最为强大的修行者,同时也是世间战斗意志最为坚定的修行者之一。你遭遇了这样的对手,对战斗产生恐惧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我便是想你明白,哪怕你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你本身在这个世间已经是很强大的修行者,你所需要做的,便是学会如何战斗。” 沈念点了点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是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这么笑过。 他很庆幸,庆幸自己的父亲还提早做了这样的安排,他很庆幸遇到贺拔岳这样的师长。 小船在大河里继续朝北而行。 接近日暮时分,雾气升腾,两岸的树林里的雾气更是尤为浓烈。 某个湾口,有一块岩石就像是鹰嘴一般突入河道。 岩石后方树林里的雾气沿着这块岩石就像是流水一般朝着河面流淌下来。 岩石上出现了一道身影。 贺拔岳依旧在船甲板上好好的坐着,没有什么反应,沈念下意识的便明白这人应该便是贺拔岳所说的熟人,然而在看清那人的身影轮廓时,他的身体就很自然的紧绷了起来。 由于他的紧张,这条小船的边缘骤然产生了一圈圈波浪般的涟漪,小船也骤然变得沉重一般,往河水之中压去。 “不要紧张。” 贺拔岳的声音轻柔的在他耳畔响起,就如超越时节提早到来的和煦春风,“不管对方实力如何,越是不够沉静,便越是无法发挥出自己真正的战力。” 沈念镇定了些,他想要开口说话,但就在此时,站在那块如鹰嘴一般的岩石上的高欢已经开口说话。 他对着贺拔岳认真的行了一礼,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轻易就将他从何修行那名弟子的手中夺了出来。” 沈念刚刚才镇定了些,但听到这样的声音,他的身体里顿时涌起凛冽的寒意。 但也就在此时,贺拔岳的声音响了起来。 贺拔岳对着高欢歉然的笑了笑,道“只是不好意思,我之前是骗你的。” 高欢怔住。 沈念怔住。 河岸两侧的树林里的雾气突然涌动起来,就像是一个个鬼怪一样扭动着朝着河边上奔行。 河面上起了风,而上方的天空里,云层突然变厚,光线被遮掩,就像是黑夜瞬间来临。 “你什么意思” 高欢眯着眼睛,看着贺拔岳和沈念,一字一顿的说道。 贺拔岳依旧满含歉意的说道,“之前我和你说过的所有话,说我要你和联手做些事情,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骗你的。” 当他这样的话语出口,那块鹰嘴般岩石上的高欢的眼瞳便不断的收缩,而船上的沈念却是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高欢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的抬起了头,寒声说道。 “你也是追杀过他的人,他见了你也很恐惧,要让他重塑信心的第一步,自然是将你击败,杀死。”贺拔岳认真的说道。 高欢的心中早已经升腾起强烈的不安的感觉,但他还是冷笑起 来,看着贺拔岳,道“你难道不觉得你和贝船上那名僧人犯了同样的错误” 贺拔岳平静的回应道“什么错误” 高欢道“你们犯的同样错误,就是太过相信他,将未来交在他这样一个根本扶不起来的人手中。” 听着高欢这样的话语,沈念又是愧疚,又是愤怒。 贺拔岳却摇了摇头,道“我并不这么认为。” “但现在看来就是如此。” 高欢冷笑着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如何想的,不管你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口是心非,但你为了让他恢复修为,显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之前我未必是你的对手,但现在你如此弱势,将战斗的胜负押在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身上,你便太过自信,太过相信他。” “是么” 贺拔岳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魔宗去了南方,我只要确定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这场战斗的本身我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说完这几句话,又看着高欢笑了起来,道“而且现在更加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你还是觉得在这种情形之下,你为了他的功法而冒险是值得的,所以你现在舍不得逃,只是想要击败我们,想要夺取他的功法。” “天赐而不取,便会遭天谴。” 高欢寒声道“我在上一次绝佳的机会之中失手,便更不能错失这一次机会。” “这只是你要过的第一关,击败他,然后我们继续北行。”贺拔岳转头,看着沈念说道。 沈念没有来得及回应。 因为这真的不是一场需要喊开始的决斗或者试炼。 就在贺拔岳转头之时,河水就像是沸腾起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击穿了这艘船的船底,将这艘船朝着上方抛起的刹那,天空之中的乌云压了下来。 那些乌云就像是黑沉沉的伞盖一样,瞬间和沈念的头顶极为接近。 与此同时,乌云之中燃起了许多淡淡的幽光。 有着上一次和沈念交手的经验,高欢此时施展的法门截然不同,他的真元力量似乎完全隐匿在这些幽光之中,然而这些幽光却又像深海之中那些小鱼一样,它们似乎可以无视周围元气的压力,可以急速的接近目标。 轰 一股异常狂暴的气机在沈念的气海深处汹涌的炸开。 几乎就在沈念脑海之中刚刚闪现想要施展的法门的瞬间,他体内的真元就已经如同被细小的火种点燃,被一种似乎潜伏在深处的气机牵引,狂暴的流转开来。 天空之中压下来如黑色伞盖般的乌云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撕裂。 其中流转的幽光就就像是瞬间失去了水流依托的小鱼,在狂暴的力量之中不受控制的飞卷。 高欢的眼中刚刚闪现出不可置信的情绪,那种恐怖的冲击力就已经碾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身体瞬间往后震飞出去,紊乱暴走的劲气在他的身周不断的炸开,他就像是一道巨犁一样锄过身后的林地。 正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不能出口的秘密 和此时的高欢相比,更为不可置信的是沈念。 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如此轻易的破去对方的强大一击。 “还是太慢!” 然而此时贺拔岳却似乎并不满意。 高欢的身影还在倒飞。 那些树木在他背后真元和罡气的挤压下纷纷破碎,然而破碎的树木和草叶间,却是出现了一道肉眼和感知都几乎无法察觉的阴影。 这道阴影落在了高欢的背上。 噗的一声轻响。 高欢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气海。 他的气海处并没有任何的伤口,然而那股阴暗的力量却毫无征兆的破开了他身后的护体真元,直接涌入了他的气海,就在他低头的这一刹那,他自己所设的诸多枷锁被这一道阴暗的力量彻底解开。 他和沈念早已断绝的联系再次出现,他的气海在他自己的感觉里,就像是破开了一个巨洞,从中冲出了一座桥。 他体内最为精纯的本命真元第一时间不受他的控制,全部顺着那座桥朝着沈念涌去。 咚! 他的身体重重坠地。 在他坠地之时他,他体内气海之中的真元近乎全空,接着是他经络之中的真元都被抽引,朝着气海涌去,然后源源不断的顺着那座桥不断冲入沈念的体内。 沈念的呼吸都彻底停顿。 和贺拔岳所说的一样,若论修为,他的确已经是这个世间顶尖的修行者之一,所以他此时已经很快反应过来这短短一刹那的交手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真元之所以比自己平时施展法门时流淌得更快,流淌得更为狂暴,完全和贺拔岳之前渡给自己的真元有关。 他的真元似乎带着他修为境界的烙印,竟是在他战斗时给了他一种莫名的指引。 至于高欢和他的气机重新相连,也完全是因为贺拔岳乘机的出手。 贺拔岳竟然直接就破开了对方的护体真元,然后就如同御使自己的真元一般,主动的和他的气海建立了连接,让他极为顺畅的将对方的真元抽引一空。 他所修的功法是幽帝的至高法门,虽然原本就有可以汲取 这些人的真元为自己所用的能力,然而也不可能做到如此瞬间强夺对方近乎所有真元的地步。 对于他而言,贺拔岳这样的法门都太过玄奥和无法理解。 他也无法相信,高欢这样的一名强大的修行者,竟然被自己和贺拔岳如此轻易的击溃。 他心境所受的冲击太过剧烈,以至于他双脚重新落在水面上时,他都忘记了控制自己的身形,双脚落入水中,整个身体都朝着水下陷去。 “不用怀疑你自己。” 贺拔岳凌空而行,他转头看着沈念,就像是轻易的看透了他内心的所想,“你所修的都是至高的法门,而且你的修为原本就不在他之下,你原本就应该轻易的击败他。” 沈念的双脚从水中提起,他下意识的跟上了贺拔岳的脚步。 除了感激和尊敬之外,他此时心中有了更多的敬畏。 “要出手,便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贺拔岳的声音接着响起,“尤其到了你这种境界,你所遭遇的对手都很可怕,只要你的心境略微动摇,你便很有可能被对方击败。” “你可以做得更好,我也会遵循你父亲的意愿,让你变得更为强大。” 贺拔岳落在高欢的身前不远处,他负手而立,对着沈念缓缓的说道。 迎着他的目光,沈念越发觉得他就像是很多年前不断教导自己修行的那名僧人,但同样是师长,贺拔岳给他的感觉更为威严,也更为强大。 这个时候他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下来。 他这才开始仔细回味高欢的真元在体内的融合。 高欢的真元没有贺拔岳的真元那般纯净,在他体内流转和不断和他的真元相融时,他可以清晰的感到其中无法相融的元气,就像是一颗颗无用的杂质。 但这些杂质都会很快被他驱除出去,除此之外,高欢的真元也真的强大。 他所修的功法特殊,体内的经络和窍位并不会出现轻易被真元填满和无法容纳的情形,但先后来自贺拔岳和高欢的真元的大量补充,已经让他此时体内的真元接近了他在海外修行时的厚度。 此时感受着体内气海中真元的澎湃,他开始感受到了强大的感觉。 高 欢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不断的咳着,不断咳出鲜血。 “你杀了他。” 这个时候,贺拔岳看着沈念说道。 沈念的呼吸一顿。 “你必须适应杀死强敌的感觉,否则不管你是何等的修为,你在别人的眼中,始终便是稚嫩的小孩子。”贺拔岳面色不变的平静说道。 在贺拔岳的这句话说完之时,高欢还未平顺自己的呼吸,但他毕竟不是沈念这样没有什么经验的小孩子,他开始回味到了贺拔岳那股力量之中的特殊气息。 他骤然想明白了贺拔岳已经做了什么事情,他的眼睛瞪大到了极限,他张开了嘴,想要对沈念说话。 他此时的伤势其实并不算致命,但当他此时强行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噗的一声,反而是一口鲜血从他的喉咙里喷涌了出来。 “你看到了么,他也会害怕,只要你比他强大,他就不能让你害怕。” 贺拔岳微笑起来。 他没有转身,只是看着高欢,所以此时的沈念看不到他的面容,更无法看清他的微笑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味道。 那种“看来你明白了,可惜你改变不了”的得意味道。 “不要犹豫,犹豫就等于软弱,而软弱便是你现在最大的问题,面对魔宗这样的敌人,你并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贺拔岳微笑着,继续说道。 嗤! 一道气劲落在了高欢的心脉处。 高欢的背后涌出了一蓬血花。 他刚刚好不容易才坐起来的身体往后栽去。 贺拔度收敛了笑意,他平静的转身,让出更多的空间,让身后的沈念可以更加看清高欢死去的模样。 沈念的双手微微的震颤着。 他当然还没有习惯杀人,他原本觉得自己看着被自己杀死的人会很难受。 然而不知为何,看着这名曾经追杀他的修行者死去的凄惨模样,看着对方身后不断扩散的鲜血,他的心中反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这种感觉和体内真元充盈的强大感觉一样,让他觉得很舒服。 正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他所安排的真相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们要找一个人,这个人躲的很好,但我大致已经知道他的方位,所以虽说要花些力气,但总不至于空手而回。” “这个人是谁,你也想让我和他战斗,然后杀死他么?” 和高欢的战斗结束的很快,贺拔岳的这名船夫也是一名不弱的修行者,他很快又找来了一条差不多大小的船,然后继续沿着大河前行。 沈念在时不时的修行之中,他和贺拔岳的对话也时不时的进行着,只不过他的语气对贺拔岳越来越尊敬。 在他看来,贺拔岳不只是和白衣僧人一样教他修行,还教他如何战斗,如何变得更加强大。 随着陌生感的消失,随着这种对话的不断进行,他心中不安和恐惧的感觉也越来越少。 “那人叫做宇文猎,他是宇文家最早破入神念境的修行者,但他的弟弟宇文珆在修行天赋方面比他强出太多,以至于后来居上,很快超越了他的境界。” 贺拔岳看着沈念,他平静而拥有自信的神色让沈念更是坚信只要自己的每一步都能按贺拔岳的要求做到,那自己便一定会强大的可以和魔宗抗衡。 “那个人曾经进入光明圣宗,魔宗能够得到天命血盒也是出自他的安排,我们必须在魔宗找到他之前将他找出来,因为他的手中有一件可以控制天命血盒的法器,他曾经用这件法器控制过魔宗,魔宗虽然摆脱了这件法器的控制,但这件法器本身有着克制天命血盒的元气特性,所以夺得这件法器,多少会有些用处。而且还有一个我必须要找到他的重要原因,是他和我父亲应该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暗中有着交易。我父亲死在了北魏皇宫,便是由他控制魔宗引开北魏皇宫的力量,而我父亲乘机进皇宫去抢夺幽冥神蚕,对于这些事情,我一无所知,我觉得他和我父亲之间,应该还有我都不知道的秘密。你缺少战斗经验,你当然要和他战斗,夺取他的这件法器,至于是否杀他,那便看你战胜他之后自己的选择。” 沈念看着贺拔岳,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你父亲,为何好像有很大的问题,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在海上时,随着在海上修行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对他父亲沈约的决定便越来越不能理解,甚至有时候很愤恨自己有这样的父亲,愤恨自己的命运,然而等到真正遭遇了魔宗,遭遇了高欢,他便开始能够理解自己父亲的苦心。 他很遗憾没有能够见到自己父亲最后一面。 他很不理解贺拔岳好像和他的父亲有些水火不容,哪怕只是方才的几句话里,他都觉得贺拔岳提及他父亲的死亡时,没有任何的悲伤,反而有些轻蔑的感觉。 “你猜的不错。” 贺拔岳看着沈念,似乎又轻易的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他微嘲的笑笑,道:“在我的修为接近我父亲时,我和父亲便已经有了诸多不和,在他看来,我太过不思进取,而在我看来,若非他是我的父亲,那他便就是那种让我一直很不屑的,没有那种真正令人惊艳的才能,却偏偏有着那种人才有的野心的存在。” “严格而言,除了你父亲,我贺家和宇文家,是最近数百年来,所得幽帝传承最多的两家,我们贺家和宇文家虽然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默默无闻,但实际上,我们两家的修行者一直都超过后来这些在你父亲帮扶下才成长起来的巡王和神将们。” 贺拔岳淡淡的说道:“只是我父亲他始终看不清楚,他的强大只是因为更多的传承,而并非他的修行天赋和其他才能真的凌驾于其余人之上。他一直很有野心,甚至于他觉得你父亲花费诸多心血将其余人也变得强大起来,只是为了制约我们贺家和宇文家。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想取代你父亲的位置,而我很清楚你父亲的强大并非只在于他所得的法门强大,所以我一直坚定的持反对意见。” “这…….”沈念有些愕然的看着他,“在此之前,我父亲从未和我们说过这些。” “他是真正的智者,他不会让自己的感觉来左右你的决定,他不会让你从海外回来时,便对某一家带着独特的喜爱或者憎恨。”贺拔岳脸上微嘲的神色没有消失,他接着说道:“在过往的很多年里,若不是我处处反对他,阻拦他,或 许他早就已经惹上了很大的祸事。但后来我才知道,正是因为我处处反对他,所以他很多事情便彻底瞒过了我。” “方才我说过我要找出宇文猎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想要问问他和我父亲之间,还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 贺拔岳停顿了片刻,他认真看着沈念脸上的神色,道:“你或许不太清楚,你父亲提早离开人世,只是因为他当年和何修行一战之后,又遭遇了强者的伏击,伤重难复,而我一直都很怀疑,当年那些强者和我父亲和宇文猎有关。” 沈念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世间哪里来那么多强者。” 贺拔岳看着远处河面上的波浪,冷笑起来,“南方最强的修行者和势力便是何修行和他的剑阁,你父亲击败何修行那一役之后,整个南方除了站在他那一边的南朝皇太后之外,根本没有人能够再威胁到他。当时其余那些家的修行者虽然得了你父亲的帮助,得了许多厉害的法器和法门,但那些人当时的修为对于你父亲而言也不足为惧。当时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整个南方和北方各宗各派到底有多少强大的宗师,那些宗师到底到了什么样的修为,几乎没有人不清楚,但有一个宗门是例外。” “什么宗门?”沈念下意识的问道。 “光明圣宗。” 贺拔岳声音微寒的说道:“光明圣宗一直都很强大,但那些人几乎都不出世,不和世人交手,也不争抢所谓的一时才俊的名号,所以世间的许多修行者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宗门的存在,更不用说知晓光明圣宗到底有多少强者,但可以肯定的是,宇文家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已经忌惮光明圣宗,所以他们一直都有人在光明圣宗修行。所以世间其余人不清楚,但宇文猎肯定很清楚光明圣宗当年有多少强者。” “后来光明圣宗因为内乱而覆灭,按照外面的所知,是有人刺杀了看守法阵的光明圣宗重要人物,而魔宗得了天命血盒之后,也因为怕自己师尊得知真相之后阻止,所以主动偷袭了他的师尊,后来光明圣宗因为重要人物的接连死亡而陷入内乱,很多追杀魔宗的修行者又全部死去,光明圣宗便彻底覆灭。” “光明圣宗原本在世间不算出名,就连后来魔宗到了北魏,一统了漠北的密宗,成为了北魏的魔宗大人,在南朝的修行者追本溯源时,也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他出身于光明圣宗,但那时光明圣宗已经覆灭许久,对于这个神秘但之前并不出名的修行地,南朝的那些修行者也并没有多少兴趣再去刨根究底。但对于你我这种知道是宇文猎在其中兴风作浪的人而言,这内里可探究的隐秘便多的去了。” 贺拔岳说到此处,又忍不住嘲讽的笑了起来,“一个强大的宗门,只是因为一名最为出色的真传弟子盗窃了强大法器便导致覆灭,这本来就不太可能,既然光明圣宗的修行者那般强大,依靠宇文猎一个人在里面兴风作浪,也不可能将强者全部杀死。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始终觉得宇文家在光明圣宗之中何止宇文猎一个人,我甚至怀疑,那些人里面,甚至有父亲的人。” 沈念已经越发觉得有道理,听到这句话,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贺拔岳冷哼了一声,接着道:“若是要令所有人都不觉得伏击你父亲的人是我父亲和宇文猎的手笔,那伏击你父亲的人,必定是连你父亲都不知道来历。所以在我看来,当年光明圣宗的覆灭,其中许多强者的消失,在当时原本就是假死,他们真正的死亡,其实是死在伏击你父亲的那场战斗里。” “这件事情,我和宇文珆谈过。宇文珆在我看来也是所有人之中最为清醒的一个,他和我的看法相同。”贺拔岳深深的看了沈念一眼,“既然我父亲瞒着我做了很多事情,那地位在宇文家已经在他之下的宇文猎,自然也可以和我父亲联手,瞒着他做了很多事情。只可惜宇文珆已经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因为他已经在关陇战死,但我们要将这真相找出来。” 听着贺拔岳的这些话语,沈念的心中涌出更多的感激,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贺拔岳问道:“你为什么要为我的父亲做这么多事情?” “我以前很弱。” 贺拔岳说了这一句,难得的沉默了片刻,然后再接着说道:“不是修为很弱,而是我先天不 足,根骨很弱,我母亲在怀胎时受过伤,我出生之后即便用多种灵药吊住了命,但先天还是太弱。后来我虽然不笨,很快就感气,凝结了黄芽,但按照我当时的情形,即便辛勤修行一日都不懈怠,都可能会因为内气不足而不可能有太大的成就,而且恐怕我活不太久。按照我父亲的预估,我恐怕活不过五十。既然是已经决定的命运,无法更改,我再强求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在有一段时间,我的意志很消沉,直至我遇见了你父亲。” 沈念眼睛有些亮了起来,“是我父亲帮了你?” “你父亲带着我修行了很久,他甚至就像研究典籍一样,研究我体内内腑和经络的不足,他找到了一门真元激灵针的法门,用自己的真元凝针刺激我的窍位和气血,同时用一些罕见的灵药来调理,他足足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补足了我的先天。” 贺拔岳缓缓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有些感慨,轻声道:“对于寻常人而言,一年的时间也不算短,而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一年的时间有多宝贵?而且他带我修行的时间一长,便自然十分清楚我的根骨虽弱,但对于天地元气的感悟和对于那些修行法门的理解,却比寻常的修行者强出太多。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将我调理好了,我自然也是和何修行一样,在将来的修行境界上是甚至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存在。”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对我父亲的看法便坚决的不认同,我从不认为他做的很多事情,是刻意的压制我们贺家和宇文家的实力。” 贺拔岳看向南方的天空,认真的说道:“若是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我,他当年带着我修行,改变了我的命运,让我变得强大,现在的我,自然也要带着你修行,让你变得强大,这便是我要遵循的因果。” 沈念感动无言。 他没有再多问有关贺拔岳的功法和修行。 在他想来,既然自己的父亲带着贺拔岳修行了那么久,那贺拔岳的真元里带着那些独特的味道,甚至能够打开高欢和自己断绝的气机联系,那都应该是自己父亲传授的手段。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接受贺拔岳的安排,比以前更加认真的修行。 他垂下头来,闭上眼睛,开始了新一轮的修行。 他垂头,贺拔岳此时还抬着头。 所以他无法看到贺拔岳此时眼中的神色。 天光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贺拔岳的眼睛里,却有着一丝黑暗都无法遮掩的嘲弄意味。 什么是真相? 有时候哪怕是自己眼睛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相。 因为自己眼睛看到的画面,也可能出自别人的安排。 当感受着沈念真元在体内流转的气息,他眼睛里那一丝连黑暗都无法遮掩的嘲弄意味迅速消退,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满足神色。 很多年前,他从沈约的身上得到了一些他想要的东西,而今日里,他终于真正的从沈念身上摘取了他一直想要的那颗最重要的甜美果实。 这整个棋局里,唯一让他有些遗憾的,是天武川外的那场战争,竟然会以失败收场,而且就连宇文珆他们都全部死在了那里。 原本在他看来,那场战争即便出现不利,宇文珆那种人都不可能会死。 哪怕失败,以宇文珆的性情,恐怕也会一走了之,甚至比宇文猎隐藏的还要好。 然后他会在某个清晨出现在宇文珆的门口,微笑着看着宇文珆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是宇文珆竟然死在了何修行另外一名弟子的手中。 想到今日里的陈子云,他的心中便出现了浓厚的杀意。 陈子云所料的不错,若非生怕沈念出什么意外,他今日就会杀死何修行的这名弟子。 陈子云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很危险。 在曾经有一刻,他甚至觉得陈子云为了不让沈念落在他手中,只要他出手,陈子云恐怕直接会拼着自己死去而直接杀死沈念。 何修行的这名弟子便已经给他危险的感觉,那另外那名竟然一手改变了关陇大战结果的林意,那必定比陈子云更为危险。 正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黄雀在后 人间的清晨,永远洋溢着很独特的味道。 当第一声鸡鸣在小镇的街巷之中响起,陆陆续续各种各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先是走动声,接着是洗漱声,然后便是锅碗瓢盆的声音。 随着火焰的升腾,散发着焦香的烟火气和白乎乎的热汽开始升腾的时候,整座小镇就彻底的苏醒了。 早上自然还带着一丝慵懒,哪怕在吃早饭和吃过早饭的一段时间里,很多人的动作还都是慢悠悠的,虽然明知道今日里也依旧有不少事情要做,但这段时间似乎是天生急不得的,哪怕接下来在别处挤出些时间,这清晨的一段时间便似乎要留给还是木木的脑袋。 慵懒的气氛里带着苏醒的生机,各种各样的热气搅和在一起,这种味道在拥有时不会注意,但在失去或是很久没有接触到这种的味道的时候,却分外让人怀念。 一家店铺门不算早也不算晚的开了,这家店铺里面卖的全部都是竹制品,小到竹子做的便宜笔杆、竹筒、竹篮,大到竹椅竹轿,甚至搭建竹屋所用的毛竹大竹竿,生活之中所用,所有和竹子有关的用品,似乎全部都有。 这家店的生意在这小镇之中应该算是大的,这家店铺占了三个沿街的门面,后面还有两进,一进是库房,一进是这家店铺主人用于居住。 一名老人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说是老人,只是因为他的头发花白,面容也给人岁月的感觉,只是细看之下,却会发现除了眼角有些细细的皱纹之外,他的脸上别处竟是连一丝的皱纹都没有。 这名老人看向街巷东头的一处,那里白汽缭绕,很是热闹,是个卖米粉的铺子,最受欢迎的就是猪杂粉。 这名老人看着铺子里煮着猪杂的铜锅,似乎很想去那个铺子里吃上一碗,但不知为何,他却改变了主意,叹了口气,反而朝着这条街巷的西头走去。 他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这家客栈很是简陋,在这个集镇里,客房住价也是最便宜的,只是周围风景倒是还算不错,临河,这条河的河水很浅,却很清澈,河边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卵石。 客栈不包吃,所以此时虽然已经有住客陆陆续续的起来离店,但店主人却还不知在睡梦里还是在别处。 客栈旁有一座很破旧的凉亭,不过凉亭正好也是用竹子搭建而成。 这名老人就在这座凉亭里坐了下来。 在他坐下之后不久,一名少女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这名少女有些瘦高,穿着的也是很普通的粗布衣衫,她的容貌在这种集镇里已经算是不错,但一般而言,越是单身在外行走的女子,一般的江湖人物便更不敢招惹。 “原来你早就发现我了?” 这名少女看着坐在凉亭里的老人,皱着眉头说道。 “你好像不怎么怕死?”这名老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笑了笑。 “我一直在军中修行,军中若是任务失败,便很有可能会死,所以的确不怎么怕死。”这名少女看着这名老人的神色,似乎觉得有些意外,但她的眼中,的确是没有什么恐惧的神色,“何况你好像并不想杀我。” “很厉害,我也是直到你到了镇里,在这里住下之后, 我才发觉被你跟上了。我都想不明白我的行踪如此隐秘,你又怎么会追踪到我,而且还能一路跟到这里才被我发现。”这名老人收敛了笑意,认真的打量这这名少女,“像你这样厉害的年轻修行者,整个南朝和北魏都不会有几个,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异常简单的说道:“倪云珊。” 老人有些恍然大悟,接着便有些赞叹,“倪云珊、王平央、厉末笑、林意……南天院的这些年轻才俊,才真的是年轻才俊,一个个真的都很了不得。萧衍虽然别的地方被诸多诟病,但他这一手创立的南天院,恐怕真的是可以名垂青史。” 倪云珊的眉头微微蹙起,道:“你的名字真的叫宇文猎?” 老人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点头,他的整个人似乎骤然年轻了很多,若是远处有人看来,哪怕他此时的头发还是花白,但恐怕看到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一名中年男子,而并非老人。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上我的?”他还是忍不住看着倪云珊,重新提起了这个问题。 “就在你控制魔宗准备去洛阳时。”倪云珊看着他,道:“我原本便是接应韦睿大将军的边军修行者之一。” 宇文猎隐约听出了她话语之中的意思,有些惊讶道:“那日魔宗和韦睿交手时,你其实便已经到了附近?” 倪云珊点了点头。 宇文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所以你就在附近,但韦睿和魔宗交手时,你却并没有想要出手?” “因为我也已经发现了你的存在,既然我这样的修为改变不了什么,那对于我而言,最适合我的,便是追查出更多的线索,获得更有价值的军情。”倪云珊说道。 “所以之后你甚至一直追踪到了北魏,然后在魔宗摆脱我的控制之后,你一直追踪到了这里。”宇文猎已经觉得倪云珊不凡,但此时,他更加有些对倪云珊刮目相看。 倪云珊点了点头,“跟着你比跟着魔宗有价值,魔宗始终在那里,他不算有什么秘密。” “你暗中跟了我这么久,我竟然是直到你来到这个小镇之后,才无意之中发现了你的存在。”宇文猎苦笑起来,“这真的是很难想象的事情,因为你不仅瞒过了我的感知,甚至瞒过了魔宗的感知。” “在这方面,我一直都做得很好,整个南朝边军都没有什么人比我做得更好。”倪云珊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她的语气里没有多少骄傲的成分,因为对于她而言,这就是事实。 “我们宇文家在隐匿真元气息和将自己从天地元气的波动之中剔除出去便有很独特的法门,所以很多年来,只要我们宇文家不想出世,便真的没有人能够发现我们的存在,甚至即便是和一些强大的修行者为伍,我们也可以很好的隐匿真正的真元修为。” 宇文猎沉默了片刻,看着倪云珊认真的说道:“所以我真的太自负了,我一直以为,我们宇文家的人只要甘心好好的在人世间躲藏起来,便不可能有人能够将我们找出来。但没想到,我的行踪竟然早就被你发现了。” 倪云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她和宇文猎自然不是朋友,按理而言,被这样修为远胜于她的敌人发现,那情况极为不妙的便应该是她,然而此时,偏 偏是这宇文猎给她穷途末路的感觉。 “难道你感觉到魔宗要来了?”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会是魔宗。” 宇文猎摇了摇头,“当然我应该是魔宗最想找出来的人,但他之前找了不少人出来,却并没有找到我。所以我们宇文家的藏气手段对他应该也很有用处。” “前事不能决定后事,但我看你很肯定,所以除了这种基于你们宇文家法门的推断之外,你肯定还感觉到了别的什么。”倪云珊看着说道。 “你说的的确不错。” 宇文猎有些感慨,“昨夜我感知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机,似乎有一缕外来的力量就像是无处不在的月光一样落在我的身上,但却唤起了我真元的一丝异动,这种感觉太过细微,甚至若是在以前,我可能根本不会去在意,最多便是觉得自己的修行过程中,真元的一丝不经意的波动而已。但十余日之前,我便已经感应到这样的一丝同样的气息波动,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些时日我才分外小心的搜寻周围的所有可疑迹象,甚至可以的放出一些元气去探知,这才恰好发觉你的存在。昨夜再出现那丝异样的气机时,有所准备的我便进行了自己的感知和体悟,我确定是有人用某种手段探知我的存在,我确定那人的真元里存在着和我类似的本源,只是我宇文家都没有这样的手段,沈家的那个小孩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手段。” ,确定这人的真元里存在着和我类似的本源,只是我宇文家并没有这样的手段,沈家的小孩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手段。” 倪云珊追踪宇文猎已经很久,所以她对沈念并无所知,听着这些话语,她便很自然的问道:“沈家的小孩子是什么意思?” “沈念,沈约的儿子,之前一直在海外修行,你们所谓的幽帝后人之中的绝大部分人在修行时,体内的一部分真元很自然的就会被他汲取。但宇文家和贺氏不在此列。” 宇文猎看着倪云珊,突然严肃起来,声音微寒道:“我可能被人利用了,或者说,我们都可能被人利用了。” 倪云珊也肃冷的看着他,“在我们看来,你们本来就是掌控棋局者,我不懂你这些话的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宇文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最可怕的事,我们在按照自己的布局做事情,但其实有人已经将我们和整个布局都算计了进去,原来我们最多就算是个螳螂。” “我跑不了,但你可以。” 在倪云珊再次开口说话之前,他已经很快速的接着说道:“那人应该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你马上去土地庙,土地公的肚子里有我要交给你的东西,你现在的很多疑问,应该都能得到解答。你必须赶紧走,因为在我看来,这个人或许在某些地方或许比魔宗都要可怕。” 倪云珊根本就没有任何废话。 她转身就走。 她当然不会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样的道理,但至少宇文猎可以轻易的杀死她,而且至于到底是否有什么阴谋,她也不会纯粹由这样的对话判断,既然这人说给她留有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她可以见了那些东西之后再说。 正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控制与证明 倪云珊是已经在边军中呆了很久的修行者。 她在边军之中似乎没有多少军功,没有多少名声,绝大多数南朝人对她的记忆还保持在她是南天院最为出色的学生之一。只是真实的情形是,像她这样的人物不需要什么名声。 像她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在灵荒时代都依旧可以取得在修行上的强大成就。 她的天赋和能力轻易的就能让她获得来自军方的支持,在过往的数年里,边军很自然的将最宝贵的修行资源也大量的送到她手中。 哪怕是那些出身于不同权贵世家的各有私心的将领,在对她的使用和支持上面也并没有多少分歧。 因为和边军之中其余所有的年轻才俊们相比,她更像是天生的军士。 她是年轻的修行者,但她的行事风格,却像是在边军之中已经呆了很多年的老军。 她在和宇文猎交谈时,哪怕是坐着,也坐得很直,有种说不出的铁血气质,哪怕要被迫和宇文猎拼命,她也自然会表现出所有实力。 但当她转身走入街巷,等她低下头时,她的这些气质便迅速收敛,她便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少女。 南天院出了很多女修,和倪云珊相比,萧素心似乎天生就没有那种引人侧目的气质,她似乎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不起眼的少女。 以至于她出现在贺兰黑云身前时,贺兰黑云哪怕明知道她是铁策军的人,都觉得她很不起眼。 当知道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并非是林意的授意,而是北方遗族的意思时,她便有些奇怪。 林意在关陇大战结束之后便赶回了南朝,在她看来,若是作为铁策军之中的重要人物,萧素心不是要回南朝,便是要回吐谷浑或者党项,毕竟阿柴谆的大军此时在关陇和吐谷浑的边境之间游走,对于吐谷浑和党项的局势自然也有很大的影响。 北魏纵然元气大伤,但北魏遗族的力量保存完好,若是和林意结盟的夏巴萤能够从党项出兵进入吐谷浑,就很自然的能够对阿柴谆的军队产生合围之势。 而且哪怕林意在返回南朝的途中,已经安排了一些必须要在北魏做的事情,那萧素心也应该第一时间见北魏皇帝,而不是自己。 严格意义上而言,她虽然得到了北魏皇太后和光明圣宗的传承,但她现在只是一名修行者,她之前在魔宗手下时的情报网络也早已散失,除了自身的修为之外,她在北魏几乎一无所有。 “你是铁策军的人,怎么反而是按北方遗族的意思来见我,他们特意要你来见我,是什么意思?”在一列不起眼的运送普通军械的车队里,贺兰黑云看着很不起眼的萧素心,很忠实的问出了此时自己心中的疑问。 “他们听说了你在关陇的战斗,便想我来和你一起修行,战斗。”萧素心说完这几句,便从随身的行囊之中先取出了一个瓶子,很小心的递到贺兰黑云的身前。 贺兰黑云微微一怔,她看着萧素心手中的这个瓶子,她心中瞬间就似乎有个东西要跳出来。 “这是天育法瓶,不知道你是否知道。”萧素心看着她,轻声道:“这是我们铁策军在达尔般城恰巧得了了魔宗部众的库房之后所得。” “果然是这件法瓶。”贺兰黑云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更加不解的看着萧素心,“为什么你特意给我送来这件东西?” “这件东西原本在白月露身上,但我们被吐谷浑大军包围之后,她便将这件东西留下来给我。我们先前知道你得了北魏皇太后的传承,原本也已经想从党项运送灵冰过来给你,现在若是没有特殊的意外,最快一批灵冰也应该可以在数日之后送到北魏边境,到时北方遗族他们会设法送到你手中。这件法瓶我们试过,若是放置在灵冰之中,它吸纳灵气的速度很快,凝结出的灵液也十分纯净,你利用灵冰和它修行,修行进境会更快。”萧素心看着她解释道。 贺兰黑云没有拒绝,她将天育法瓶接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行囊之中,然后认真的致谢。 “方才你说北方遗族想要你和我一起修行,还有战斗,是为什么?” 她致谢过后,更为认真的看着萧素心,道:“难道你所修有什么法门,和我有相互的补益?” 谈到修行之事,萧素心似乎略微有些羞涩,她微微垂首,道:“我所修的功法极为普通,只是我所用的长弓也是在达尔般城的库房里所得,这长弓原先和你们应该没有什么特别补益之处,但北方遗族对这具长弓有所了解,他们那日看到也感知到了光明圣宗的光明圣术,他们有些肯定,这具长弓若是配合光明圣宗的法门使用,一定会有奇效。”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便有些低落,有些哀伤,“但那一战之后,听说吴教习战死,她将光明圣宗的法门传授给了你。” 先前党项和西域一带的事情大多都不归贺兰黑云管辖,更多反而是由天都光管,天育法瓶这件法器她之前就有所耳闻,但那库房之中其余的法器,她并不完全知晓。 所以听到此时萧素心所说,她便有些震惊,“你的意思是,你的这具长弓可以配合光明圣宗的法门?” 萧素心略微犹豫一下,将自己背上背着的长弓取了下来,将裹着的厚布解了开来。 “这具长弓叫做落日弓,它并不需要用真正的箭矢,它能够凝光成箭。” 萧素心看着贺兰黑云,道,“我修为不够…但北方遗族中有人肯定,当日吴教习和你在战场上全力施展光明圣宗的法门时,战场上光明大作,这件法器若是在那种境地之中施展,威力便不可同日而语。” “这便是落日弓?”贺兰黑云看着萧素心手中的长弓,她的眉头顿时深深的皱了起来。 她虽然对那件库房之中的法器所知不多,但她记得很清楚,当日魔宗知道那件库房被铁策军所获,和她谈话之间也是异常心痛,他报出了不少令他心痛的法器的名字,其中便有这落日弓。 一念至此,她便反而想到了其中的一物,她甚至都没有先行试试光明圣宗的法门和这落日弓之间会产生何种奇异的变化,她忍不住便看着萧素心,道:“你们当时得了那库房,是否得到了一本东西叫做无字天书?” 萧素心微微一怔,道:“我知道…那是一本无字的典籍,据说有强大的真元修行法门,只有真正天资惊人的修行者才有可能参悟得出其中真意,但后来剑阁的前辈们和我铁策军的其余修行者也看不出什么玄奥,后来林意派人将它送到了倪云珊师姐的手上。” 她说话间抬起头看贺兰黑云,她直觉贺兰黑云特意这么问,便或许有可能知道那件东西的真正玄妙。 但目光一对之间,贺兰黑云已经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马上摇了摇头,道:“我也并非清楚那件东西的玄妙,但那件东西,我知道是魔宗最为看重,特意让魔宗部众在西域之中着重去寻找,他和我说过,按照他在漠北的密宗见过的一些记载,那件东西很有可能记载的并非是真元修行之法,而是一种独特的截气法门。” 萧素心有些不懂,若是按照她在进入南天院之前的性格,恐怕不懂也会有些羞怯,不敢轻易发问,但到了 铁策军之后,她外表虽然柔弱和不太起眼,但心智却已经极为坚韧,她马上问道:“何谓截气法门?” “任何真元法门,都是对天地元气的召唤和运用。所谓的截气法门,就是破坏修行者的这种召唤和运用。”贺兰黑云看着她,说道:“按照魔宗对我说过的,那本无字天书的截气法门可能比那西方巡王的极乐世界还要厉害一些。西方巡王的西方极乐世界能够遮掩天地元气,让对方无法汲取天地元气,但这种法门,却是能够截取一部分别人召唤和引聚的天地元气。就像是偷取别人一部分施法的威能。” “那可真是极为厉害的法门。” 萧素心吃了一惊,忍不住说道。 她当然这意味着什么。 任何修行者战斗时,绽放的威能都以消耗真元为代价,但若是自己用了十分真元,只绽放出七成威能,其中的三成威能反而被对手偷了去,这就相当于自己的真元无形之中多损耗了数成。 “关键在于,按照魔宗的意思,这种就像是窃取对方力量的手段,也不知到底能够截取多少。”贺兰黑云道,“魔宗也不知道,不会超过五成,但恐怕也不止半成一成。他之所以特别重视这件东西,是因为你们之前南朝的道宗王庭青也曾经亲自去西域寻找过。” 萧素心听得更是吃惊,她看着娓娓道来的贺兰黑云,忍不住说道,“你真厉害。” 她这句话绝对不是刻意的夸赞,因为在她看来,贺兰黑云是不只得到了北魏皇太后和吴姑织的传承,而且因为贺兰黑云曾经很长时间跟着魔宗修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恐怕也算是魔宗的亲传弟子,她是汇聚了三家所长,此时光是见识就让她觉得不凡。 “我先前听说天都光也落在了你们手里,她现在何处?”贺兰黑云也不在意,只是随便想到了魔宗另外一个在西域的重要部众。 “她是个很奇特的人。” 萧素心道:“她最近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她正在北方遗族的协助之下,一心在追查元燕的出身之谜。” “这人行事是很独特,只是能力颇为不俗,之前西域寻找出来的法器,倒是有一半只有一些模糊的记载,根本不知在何处,却被她慢慢找出了线索,寻找了出来。”贺兰黑云摇了摇头,在她看来,天都光也是个难以理解的怪人,但她心中隐约有些预感,这个怪人说不定真的能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萧素心点了点头:“她的确是个很奇怪的人,越是难办的事情她越有兴趣,不过北方遗族的人始终对她不放心,一直有人看着她去做事情。” “那我们试试。”贺兰黑云说道。 当她这句话出口时,她的右手食指的指尖开始发亮。 当真元气息在她的体内流转开来时,她的右手手臂和手掌都似乎变得幽黑起来,然而这种幽黑却像是无比深邃的夜空,甚至就像是黑色的纯净琉璃。 一道极为明亮的光束从她的指尖涌出,她的指尖却变得透明起来。 这道光束毫无热量,却像火焰一般在她的指尖跳动,然后分散开来,变成柔和而明亮的光线。 这列车队里所有的北魏军士原本就知道她是谁,此时看到她身周散发的这种就像是带着神圣气息的光芒,他们的眼中顿时充满了尊敬。 萧素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那句“那我们试试”是什么意思,等到这些圣洁的光线散发开来,她才彻底回过了神来。 她和贺兰黑云之前并未见过,但这种光线便意味着吴姑织的传承,吴姑织是她在南天院的师长,拥有共同的师长,这便让这两名年纪原本就相差不多的少女心中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 她点了点头。 用力的握住了手中的长弓。 等到她体内的气息也开始流转时,她的整个人便也如同彻底苏醒一般,再没有给人柔弱的感觉,相反有一种异常铁血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散发开来。 贺兰黑云的目光微微闪动。 她没有意外。 因为她很清楚,铁策军这些林意身边的重要人物,都是钟离之战中的幸存者。 虽然事先并没有任何的交流,但此时就像是直觉一般,她有意识的将这些光线牵引的力量朝着萧素心手中的那柄长弓包裹而去。 只是包裹,而并非强行的朝着弓身灌注。 当萧素心的真元流淌在这具长弓里,奇妙的光线不断的汇聚在她手中的弓弦上,然后在她的指间形成了一道实质般的光箭。 这支光箭就像是透明的水晶一般,纯净但给人异常坚固和明亮的感觉。 贺兰黑云的眼睛里尽是感慨。 她明明是个很年轻的少女,但是此时的眼睛里却流露着沧桑。 她莫名的笑了起来。 她先想到了自己和吴姑织的联手,接着思绪又回到她在北魏皇宫里和北魏皇太后的联手。 她看着萧素心,仔细的看着这名和自己年岁相近的少女极为坚毅,散发着独特铁血气息的脸庞,她轻声说道:“北方遗族说的果然没有错,我和你联手,果然没有任何问题。” …… 小镇里,卖各种竹制品的店铺开着门,依旧做着生意。 宇文猎却是坐在那家卖猪杂粉的店铺里,慢慢吃着猪杂粉。 这家卖猪杂粉的店铺生意一直都还不错,虽然过了镇上大多数人吃早饭的时间,但依旧还是陆续有客人来。 只是吃着吃着,其余人却都停了下来,都看着宇文猎吃。 就连这家店铺的老板都停了下来,忍不住看着宇文猎身边堆叠起来的大碗,苦着脸说道:“余老板,我今日的猪杂粉味道真的这么正?” 宇文猎笑了起来,道:“其实我不姓余,你要叫我老板,其实也要叫宇文老板。” “叫什么都可以啊。” 这家店铺的老板依旧苦着脸,道:“关键你已经连吃了十几碗,好吃可以明天继续吃,我就是怕你撑坏了,你在我这里撑坏了,我可是赔不起。” “味道是真的不错,尤其知道自己以后都吃不上的时候,就觉得味道更加好。”宇文猎叹了口气,道:“撑倒是撑不坏。” 这家店铺的老板有些发愣,“你说什么胡话,我这店好生的开着,你的店也好生的开着,怎么会以后都吃不上?” 宇文猎想要回话,但却又慢慢的放下了筷子。 他转头望向镇外一头的大道,道:“让我吃不上的人来了。” 这名店铺的老板摇了摇头,以为宇文猎是失心疯了,因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镇外那条路上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心中便越发下定决心,今日哪怕这竹器店的老板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给再盛猪杂粉了。 然而只是过了片刻,那道上却是有马蹄声响起,接着一辆风驰电掣般的马车,便闯入了他的视线。 “是什么人?”他有些信了宇文猎的话,忍不住有些担心的问道。 宇文猎笑了笑,道:“要我命的人。” 这家店铺的老板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宇文猎却是有些遗憾般慢慢站起,走出这家 热气萦绕的猪杂粉铺子时,他对着这家店铺的老板道:“我那家竹器铺子就送了你,也算是相识一场。” “喂,到底什么意思,来的是你仇人吗?”这家店铺老板回过神来,他和几个食客倒是也追了出来,作为小镇上的街坊邻居,他们此时倒是有些同仇敌忾之感。 但接下来一刹那,他们便都不再喝问。 因为他们只是问了这两句,宇文猎的身影就已经到了这条街巷的另外一端。 ……. 疾驰的马车在镇口停了下来。 宇文猎就站在镇口等着这辆马车。 马车在距离宇文猎不远处停了下来。 沈念跟着贺拔岳下了马车,他好奇的打量着这名宇文家的修行者,他此时倒不害怕,只是有些奇怪。 “从现在开始,你想要知道什么,便自己问,想要和他说什么,便自己说。”贺拔岳在他身畔平静的说道。 沈念微微一怔,便觉得这也是贺拔岳在磨砺自己,或许只有自己真正习惯了登岸之后他安排的这一切,自己心中才真正的不会有胆怯和紧张。 于是他马上点了点头,他抬起了头,挺直了身体,看着宇文猎,“你便是宇文猎?” 宇文猎点了点头,看着他,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就是沈念?” “我正是沈念。” 沈念自然了些,他看着神色很是平静的宇文猎,忍不住道:“你已经早就感知到了我们会来?” “比我想象的快了许多,看来你们赶得很急。”宇文猎微微一笑。 沈念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即便宇文猎显得分外和颜悦色,然而这场谈话便因此让他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让他无法轻松。 他认真的想了想,觉得不用太过客气,道:“我们赶得急,便是生怕你发觉有些异常而提前走掉,所以我便有些不解,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到来,为何反而留在这里等我们?” 宇文猎摇了摇头,似乎对沈念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之后,看着沈念反问道:“那我为什么要走?” 沈念愣了愣,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句话。 “既然我们在世人的眼中都是幽帝后人,那既然你已经从海外返回,我本来便应该迎接你才对。”宇文猎似乎毫不意外沈念有这样的反应,忍不住又笑了笑,道:“我隐匿在这里,只是因为生怕魔宗将我找出来,我只是躲魔宗,又不躲你,为何你会觉得我要走?” 沈念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魔宗之所以如此强大,便是因为你控制他的时候出了意外,而控制魔宗让贺拔度去抢夺幽冥神蚕,这无论换谁来看,都似乎是想要让贺拔度取代我的位置。” “我控制魔宗,也只是被贺拔度利用,之前你在海外杳无音讯,你父亲又已经离开世间,我们群龙无首之下,很多时候自然听从贺拔度,更何况我也以为他只是要借此机会杀死北魏皇太后和北魏皇帝,从而踏出我们回归人间的第一步,我和其余人一样,也并不知晓幽冥神蚕的下落,也并不知道他实则是想夺取幽冥神蚕。”宇文猎的神色越加平和,他看着沈念,认真道:“至于控制魔宗出了意外,这或许是我的错误,但其实换了任何人,都有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谁会知道当年幽王朝控制天命血盒力量的法器,会对魔宗无用?” “这……” 沈念心中其实有很多疑问想要逼问宇文猎,但此时听到宇文猎如此回答,他却又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 这个时候贺拔岳的声音响起:“若是在这种死无对证,或者说有很多事情根本无法判断真伪的情形之下,你便要抓住最关键之处,你首先要取得你此行前来最需要的东西。” 沈念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顿时明白了他这些话的意思,他便又心中大定,看着宇文猎道:“我暂时也无法知晓你所说的话是否属实,但魔宗也已经海外回来,我需要你手里那件克制天命血盒的法器一用。” 宇文猎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看了沈念身边的贺拔岳一眼,道:“陪你在贝船上的那名僧人修为的确极高,而且他的确守信,或许在你父亲看来,他已经是最合适的陪你修行的人选,但其实往深处想,那名僧人太善,而且你们在贝船上脱离尘世,便根本不经历尘世的险恶,若是他陪你回到岸上还好,他应该有不错的甄别能力,但现在你一个人回到岸上,便是很大的问题,你不但很难分辨别人所说的真假,而且还更容易被人蛊惑。” “你!” 沈念的眼中顿时升起愤怒的火焰,对于他而言,若是说他倒是无所谓,但宇文猎这些话明显便是影射贺拔岳,他这便有些无法忍受。 看着他骤然愤怒的样子,宇文猎忍不住摇了摇头,对着贺拔岳道:“你真的是好手段,竟然如此轻易就让他跟随你身侧,还让他如此信任你。” 贺拔岳微微一笑,道:“其实一个人判断谁对自己好,总有最简单的方式,比如我可以救他,我可以让他变得强大,若是你也可以,他也可以继续相信你。现在最简单而言,你交出你的那件法器,然后原原本本说些你当年在光明圣宗所做的事情,说清楚之前和我父亲如何结识,做了些什么,便比你现在的含沙射影要有用得多。” “那为何我一定要证明?” 宇文猎看着沈念,深深的说道,“不管如何,我也算是你们的前辈,而且沈念你应该清楚,哪怕是你父亲在时,他也绝对不会逼我们宇文家的人交出原本是属于我们宇文家的法器。” “难道你不觉得,这件法器或许能够证明一些事情,而且或许能够决定我的生死?”沈念并没有因为宇文猎的话语而变得平静下来,他心中的怒火反而更加猛烈的燃烧起来,他寒声道:“而且我原本就怀疑你和我父亲提早离开世间有关,你难道不需要证明什么?” 宇文猎的面色阴沉下来,他盯着沈念的尽是怒火的双眸,道:“越是毫无证据可言的事情,却有人让你如此坚信,便说明让你坚信的人原本就可疑,你若是足够清醒,你便应该明白需要冷静处理这件事,你便需要耐心的查明,而不是一开始就抱着要杀死我,或者擒住我逼问的念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处事方式,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沈念寒声道:“我现在就想要你先交出这件法器,你不肯么?” “很可惜,那件法器不在我身上。当时我丧失对魔宗的控制,便生怕魔宗通过那件法器再找到我,所以我便将那件法器送去了南朝,我令人将它藏在了建康。”宇文猎看着沈念,说道。 贺拔岳看了沈念一眼,微嘲道:“你信么?” 沈念冷笑道:“自然不信。” 贺拔岳道:“我也不信,所以你不用再给他什么机会了。” 宇文猎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有些惨淡,他看着沈念说道:“其实你应该觉得,最有问题的便是贺拔岳,因为他已经将你牢牢控制在手中,他可以控制着你杀死我们这样的人,他还有什么做不到,至于证明,还有什么比用生命证明更为有力?” 正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不同角度的故事 一道强大的元气波动在小镇外的天地间出现,就像是有一座巨山在崩塌。 撕扯布匹般的响声在虚空里不断的回荡,湛蓝的天空都因为云气的搅动而变得晦暗起来,甚至出现了很多奇异的彩色光华。 更远处的天空里,似乎出现了很多流火,就像是有大群的流星碎片坠落到人间。 倪云珊就在距离小镇外不远的一片茶场里。 所以她甚至不用感知便可以轻易的看到镇口道间的元气动荡。 她当然不会轻易去相信宇文猎的话语,很多修行者选择永远隐匿于人世间的方式,往往是金蝉脱壳般的假死。 她不知道宇文猎和沈念之间的对话,但就如宇文猎所说的一样,那名白衣僧人可能是沈约所能信任的唯一选择,但被他带着在海外修行的沈念,却有着很致命的缺陷。 她不像沈念,她会很冷静很独立的去思索和分析问题。 当那道强烈的元气波动伴随着生机的消散而很快消失,她确定宇文猎是真的死在了赶来的那些人手中。 她甚至感觉到了宇文猎身上的气机和杀死他的那个人奇异的连接在一起,宇文猎的真元竟如决堤的江水一般被那人牵引。 她确定那人并非魔宗。 魔宗的手段和那人截然不同。 魔宗只能在这些修行者死后再汲取他们散逸回天地间的力量,他是食死,然而这人是生夺,所以这人应该便是宇文猎之前和她谈话里所说的沈家的小孩子沈念。 南天三圣曾经是所有南朝修行者尊敬和崇拜的对象,不管南天三圣之间有什么恩怨,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南天三圣都是南方的柱石,有着他们的存在,哪怕南方的政局曾经有一段时间十分混乱,但北方王朝不管如何强盛,便都始终不敢轻易的侵入南方。 作为南方新一代的修行者,南天三圣自然也曾经是她十分尊敬和崇拜的对象,她有些无法想象,南天三圣之中最强的那一位,竟然是背后的掌握棋局者。 但不像沈念那般幼稚,她虽然无法想象,但情绪却没有任何强烈的波动,她知道宇文猎留给她的东西,一定会给她更多的解答。 茶场里低矮的茶树还未真正的抽出嫩芽,大约还有半个月的时间,采茶女才会在这种茶场里开始忙碌,那些收取新茶的茶商的马车,才会停在茶园外。 不产茶的时候,这种茶园对茶客都似乎没有什么价值,而且这种小镇的民风都还不错,所以茶园里都没有什么人看园,两间草庐里空空荡荡,除了冷清之外,还散发着一种久不通风的发霉味道。 倪云珊就像是茶园的主人一样,很平静的开了门窗,然后拂去了内里极为简陋的桌椅上的尘土,坐了下来。 宇文猎藏在那尊土地公塑像腹中的是一个黄布包,黄布包里有一个很普通的榆木盒子。 她打开了这个榆木盒子,里面的东西极为简单,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一个铅盒。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铅盒一般是用来藏匿法器,因为密封的铅盒可以完全隔绝几乎所有法器的元气波动,让修行 者根本无法感知异常。 此时她并不能确定沈念有没有马上离开那个小镇,所以她并没有想急着打开那个铅盒。 至于这铅盒里有什么东西,她觉得从这本薄薄的小册子上也能够得到解答。 她很平静的翻开了这本薄薄的小册子,然后她的眉头马上就微微的皱了起来。 她已经暗中追踪了宇文猎很久,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并未真正和外界接触,所以她的消息相对闭塞,但哪怕是经历过关陇大战的那些修行者看到这本小册子,恐怕也会很吃惊。 这本小册子是宇文猎的笔记。 但记载得极为详尽,甚至可以用记载了宇文猎的一生,记载了宇文家的传承来历。 宇文家是真正的当年幽王朝的西方巡王的后人。 幽王朝覆灭之后,西方巡王也在那一战之中死去,而他的第三个儿子宇文琴律正好便是一个天生经脉不全的废人,他并没有什么修为,只喜音律,甚至连世间人都不知他是西方巡王的儿子,所以在幽王朝覆灭之后,他便没有被许多复仇者找出来,逃过了一劫。 他虽然没有什么修为,但自幼博闻强记,最初看过的典籍却全部记在心中,所以西方巡王的那些修行法门,却反而相对完整的传了下来,传给了他的子孙。 宇文家在接下来的近千年时间里,虽然其实出过不少强大的修行者,但几乎都很默默无闻,比北魏的那名皇太后似乎还要低调,之所以如此,最大的原因便来自于宇文家的这名先祖宇文琴律的约束。宇文琴律虽然传下功法令他后世子孙自保,但他心性淡泊,又见到了当年强盛到极点的幽王朝是如何灰飞烟灭,所以他留下的祖训便是让后世的子孙自善其身,不要去参与世间王朝的争霸。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年西方巡王最厉害的法门和法器,也是在幽王朝覆灭时遗失了的。宇文琴律虽然自幼看过父亲西方巡王的大多数收藏典籍,但西方巡王自己结合幽帝传授领悟的厉害功法他却是没有见过。 所以在接下来近千年的时间里,宇文家虽然依靠自身修行者的强大过得富庶,但却的确没有真正参与世间王朝的争斗,他们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其实都花费在寻觅幽王朝的诸多传承和遗失之物,尤其是自己先祖西方巡王的那门功法和那件法器上。 在数百年前,那门功法倒是被宇文家通过各种和幽王朝有关的记载,以及通过找到的和幽帝有关的一些功法拼凑了出来。 那门功法,是可以引动北斗七星星辰元气的死域法剑,只是修炼起来也十分困难,数百年来,宇文家真正修炼成功的,他的弟弟宇文珆是第三个。 这门功法虽然重归宇文家,但其实也是无数代宇文家的修行者不断收集各种法门,不断参悟研修所得,就像是花了许多代修行者的合力,才和当年西方巡王一个人的参悟所得对等,再加上修行极为困难,所以宇文家也并未因为重新得到这门功法而一改之前隐匿世间的风格。 至于那件法器,宇文家却是一直都没有任何的线索,直到很多年前一名叫做沈约的南方修行者突然来了一封信笺。 当时他弟弟宇文珆虽然已经体现出天赋绝伦,但那是连神念都未到,也还根本没有开始真正接触那和北斗七星有关的法门,他已经是宇文家这一代最强的修行者,自然便要处理这封信笺的内容。 当时的沈约也并未出名,对于宇文家而言,沈约也是一名极其神秘的不速之客,但这封信笺上的主要内容,便是沈约知道他们宇文家的来历,同时也知道那件法器在何处。 那时他还并未和沈约真正碰面,但按照这封信笺的内容,他将信将疑的去了某处遗迹,在那里他真的是发现了埋葬幽帝和他先祖西方巡王的残躯的棺椁,那件法器,便真的在其中的棺椁中。 他十分震惊,但之后十余年,沈约这名陌生的修行者的踪迹他却不知,他无法和沈约主动建立联系,然而这十余年间,各地被发现的隐匿的幽帝棺椁和遗藏却似乎比之前近千年还要多,一些似乎和幽王朝传承有关的修行者,也陆陆续续的开始出现在宇文家的视线之中。 他那时便想到,这名叫做沈约的神秘修行者,或许已经得到了幽帝的某种强大传承,甚至能够感应到修炼幽帝法门的修行者,甚至能够感应到幽帝和那些修炼幽帝传授的功法的修行者的本命法器的气息。 因为沈约的行踪在那时还是十分隐秘,所以他心中的疑惑并未马上得到解答,但这十余年间,因为他得到的西方巡王的这件法器,他却感知到了天命血盒的存在。 这件法器原本是出自幽帝之手的法器,对天命血盒的力量有着独特的压制作用,同时在天命血盒的元气出现一些强烈波动的时候,他这件法器便能感知到天命血盒的存在,同时也会产生异动。 通过寻觅天命血盒,他发现了光明圣宗的存在,光明圣宗那些修行者的强大也同样让他感到震惊,所以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他和宇文家的一些修行者,也设法进入了光明圣宗修行。 然而与此同时,他在光明圣宗竟然也发现了修行幽帝功法的修行者,关陇贺氏的人。 宇文猎其实并不怎么相信命运和巧合,他越发觉得,沈约就是冥冥之中推动这一切的无形大手,他通过那些和幽帝有关的法门和功法,将世上所有这些和幽帝传承有关的后人全部渐渐的联系到了一起。 他在光明圣宗的那个时候,便已经仔细的思索过了这对于沈约有什么好处,而在不久之后,他这个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除了原本就已经强大的宇文家和贺氏之外,那些被沈约推动而渐渐联系在一起的修行者,在补全或者获得更强大的修行的法门的同时,他们的气机很自然的和沈约产生了联系。 所有那些因为从沈约手中得到巨大的好处而实力变得越来越强的修行者,他们在每日的修行里,自己的真元便会流失一些,便会自然朝贡般奉献给沈约。 他开始明白沈约得到的应该便是当年幽帝的至高功法,他觉得毛骨悚然,觉得这些人的“奉献”会造就一个像幽帝那般十分强大的存在。 这样的推断根本不需要多少时间印证,因为后来沈约很快成为南天三圣之首。 正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陈年旧事的真相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开始隐约明白,一开始沈约行踪很神秘,只是因为沈约还不够强大,他需要许多巡王和神将那样的后人来帮他修行,而那些人越是强大,对他修行的好处就越大。 但他同样生怕这些人因为觊觎他的功法,全部联手起来对付他,所以在他不够强大时,他不会轻易出现在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些分散进行的恩惠般的赐予,也分别收获了不少人的感激和忠诚,于是渐渐习惯成自然,等到许多人和他一样反应过来时,沈约已经足够强大,已经对他们所有人拥有强大的控制力。 哪怕宇文家和贺氏一开始是例外,但宇文猎几乎可以肯定,虽然他们并不像其余人一样,需要在时刻的修行中给沈约提供真元,但恐怕只是沈约自己并没有打开这个通道。 沈约应该也可以像汲取其余人修行时产生的真元一样,汲取他们的真元,只是沈约并没有这么做而已。 他没有这么做,或许只是想保持那种微妙的平衡。 因为无论在任何时候,沈约都没有展现过特别强硬的一面,他都没有对他们和世间表明他要成为另外一个幽帝。 但他一定是提防着他们所有人,因为在沈念很小,刚刚感气之后不久,他就让那名僧人带着沈念出海,既是寻找那他都没有找到的九幽冥王剑,又是生怕有人对付沈念,从沈念的身上获得他所修功法的秘密,或者抓住沈念要挟他。 那名僧人足够强大,尤其是在海上,在那艘贝船上,除了沈约自己和后来的魔宗之外,真的没有什么人能够在海上战胜那名僧人。 只是沈约已经是真正的天下第一,若是沈念再成长起来,成为像他那样的修行者,那哪怕宇文家和贺氏联合所有人反对沈约,也不会是这一对父子的对手。 在宇文猎看来,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或许沈约就不会再用那么怀柔的手段对付宇文家和贺氏。 只是越是明白沈约的强大和行事缜密,他便也越加不敢轻易站出来想要对付沈念。 但至少他和贺氏很快达成了应该有的默契。 让魔宗带着天命血盒逃离光明圣宗,只是他为了将来准备的一枚兵器。 在那时他绝对不会想到魔宗竟然能够强大到摆脱天命血盒和他的控制,在他当时想来,只要魔宗成长起来,成长的足够强大,他便可以控制魔宗,让魔宗成为他的兵器。 而促成贺氏配合他做这件事的,便是南方出现了一名隐隐可以和沈约抗衡的修行者何修行。 何修行是异数。 在判断出沈约即将和何修行一战,而确定何修行的实力也并非沈约轻易便能击败之后,他便和贺氏完成了这件交易。贺氏默许和帮助他让魔宗带走天命血盒,而他便倾尽手中拥有的力量,和贺氏这些年暗中积累的力量,准备对付沈约。 在他看来,当年沈约和何修行一战,沈约最想要的结果是和收伏那名白衣僧人一样,想要让何修行为他所用。 然而何修行和他的剑阁,却远远超出了沈约的想象。 何修行宁愿在战败之后,在巅峰时期和修行最快的阶段自囚荒园,也 不愿意改变他的态度。 而那一战双方付出的代价,也超出了沈约的想象。 沈约受伤很重,他和贺氏便等到了这个机会,将多年暗中积累的力量砸了下去。 这些计划,最终的结果便是光明圣宗覆灭,魔宗逃离到了漠北,而他和贺氏隐藏的力量损失殆尽,沈约重伤难愈,最后油尽灯枯,不得不拉着何修行一起离开这世间。 在这桩世间人根本不知的隐秘旧事里,当时再怎么看都是他获益最大。 因为他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魔宗这件不断成长的兵器,而且最终也逼得沈约这个可怕的对手提早离开了人间,并没有出现他最担心的那种父子联手镇压所有人的局面。 反观贺氏,他们似乎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他们在光明圣宗修行多年的那些修行者比他积累的那些力量强大,他们的损失比宇文家大得多,但换取到的,也不过就是沈约提早离开了世间。 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占了很大的便宜,但贺氏也并未表现出特别的不满,所以他甚至觉得贺氏是很值得尊敬和信任的伙伴。 他和贺氏甚至也派过修行者出海想要寻觅沈念的下落,但毕竟海域太过辽阔,而且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付那名白衣僧人,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他们尽可能的控制人间,等到沈念回归时,哪怕沈念已经变得十分强大,但他们也应该拥有了更为强大的力量,可以重演当年的事情,让沈念也提早离开这个世间。 哪怕贺拔度在北魏皇宫里死去,哪怕贺拔度对他隐瞒了幽冥神蚕的事实,他当时也并没有产生更多的联想。 谁都有私心。 贺拔度过去谋划了很久,甚至让宇文家得了不少好处,是一心想要谋夺幽冥神蚕,这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他还败在了皇宫里那名老妇人的手中,死在了那里,他对贺拔度也恨不起来,倒是有些同情。 然而当贺拔度死后,贺拔岳很自然的成为关陇贺氏的掌控者,他突然开始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魔宗在摆脱了他的控制之后,很快开始杀人,甚至很快进入了海外追踪到了沈念。 哪怕是在其余那些巡王和神将看来,魔宗能够很快找出那些人,只是因为魔宗的修为太过强大,只是因为魔宗利用天命血盒感应到了那些人的气机。 但他觉得太过巧合。 因为他当年仔细研究过沈约,他很清楚当年那些修行者之中,谁最感激沈约,谁最忠诚于沈约。 那些第一时间被魔宗找出来和杀死的人,便就是那些最忠于沈约的人。 换句话而言,若是沈念从海外归来,返回人间,这些人也是应该第一时间迎接,第一时间会和那名白衣僧人一样守护沈约的人。 然而这些人逐一的被魔宗杀死,接着魔宗便去了海外,很快就又锁定了沈约的所在。 人世间哪里来那么多巧合。 他再次嗅到了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些事情的气息。 在这种事情面前,最大的得利方自然最值得怀疑。 贺拔岳便是最值得怀疑的那个人。 严格意义而 言,贺氏和他便是真正谋杀了沈约的凶手,沈念回归,若是得知真相,那他和贺氏便是沈念最大的敌人,这些极为忠诚于沈约,必定会站在沈念一边的人,自然是贺氏的敌人。 贺拔岳不仅借助魔宗之手除去了这些人,而且他甚至利用其余剩下的那些人的恐慌,迅速将那些不太可能团结在一起听从一个人号令的巡王和神将们迅速的召集在了一起,然后便发动了关陇大战。 北魏皇室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力量,即便之前在他看来,关陇的这场战争他们应该能够取得胜利,但肯定双方都会死掉不少强大的修行者。 这恐怕也是贺拔岳喜欢见到的结果。 最令他觉得不寒而栗的,是贺拔岳凭借什么能够借刀杀人 他凭借什么,能够让魔宗逐一的感知那些人的存在,然后让魔宗去除掉那些人,甚至很快追踪到沈念 等他到了这小镇上之后,他隐约想明白了,他自己恐怕也是贺拔岳想要除去的人之一,只是或许他手中有克制魔宗天命血盒的那件法器,他不想这件法器直接又落入魔宗的手中,再加上宇文家拥有独特的隐匿气息的法门,或许让魔宗发现他的所在也有些困难,所以他才没有在那些被魔宗杀死的人里面。 无论是和他们的气机感应,还是挑拨出一些可以让魔宗感知到的气息,这种手段,贺家怎么可能会有。 他可以肯定的是,恐怕沈念都不会有这种手段。 如果说这世间曾经有人有这种手段,那近千年之前便是幽帝,而近千年之后,便是也已经离开世间的沈约。 沈约不可能将这种手段传给贺氏,否则他将沈念安排在海外修行全无意义。 贺氏也不可能自己领悟出这种手段,因为当年的幽帝也不可能给人留下这种机会。 有些法门之所以成为至高,便是根本不可能逾越,除非能够超过当时幽帝的境界。 这种种的巧合和不可思议,却让他推断出只有一个可能。 那便是当年的贺氏在谋杀沈念的那场阴谋里,并非一无所获。 或者说贺拔度有可能一无所获,但隐藏得极深的贺拔岳,却并非一无所获。 他或许便利用了某种手段,从沈约的身上得到了这种手段。 而这样的可能让他不寒而栗的同时,也让他真正明白,若真是如此,那不只是他,不只是关陇的那些人,不只是魔宗,就连贺拔度都被贺拔岳所利用。 他隐约便觉得,沈念会落在贺拔岳的手中,而魔宗不管如何强大,或许贺拔岳也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对付和利用魔宗的手段。 小册子已经翻到尽头,最后只剩下了几行字。 倪云珊冷静而耐心看着。 但即便不看,她也已经猜出了恍然大悟的宇文猎最后想要说的是什么。 若真的是贺拔岳带着沈念来。 那他猜测的恐怕便是事实。 此时和这个小册子在一起的那个铅盒之中,应该便是可以克制天命血盒力量的法器,或许在贺拔岳的计划里,这件法器对于对付魔宗也很重要。 正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虎父犬子 小镇外的道上,原本通往镇口的道路就像是被一颗巨大的流星击毁,地面深深的凹陷下去,形成了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巨坑,无数剑齿状的泥土却被强大的元气力量压得极为紧实,就像是一片片的页岩一般望天空刺去。 这些如页岩一般的坚硬泥土长约两丈有余,而地面凹陷的最深处也足有两丈。 小镇里的人们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村口,他们很清楚这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参与的事情。 巨坑的中心,贺拔岳沉默的看着宇文猎的尸身,他的面色渐渐从冷漠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沈念此时的心情却和他全然不同。 和宇文猎的这场战斗,他并没有和高欢的那场战斗时的紧张和胆怯,他很顺利的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他自觉自己很有进步,尤其当他将宇文猎重创,当贺拔岳再次打开宇文猎和他气机沟通的通道,当宇文猎的真元也涌入他的体内时,他隐隐感觉自己的修为就将突破,于是心中就充满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满足感和愉悦感。 这种因为强大而带来的美妙感觉让他根本没有从宇文猎的死亡和他之前说过的很多话之中嗅到任何值得他警醒的味道,此时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贺拔岳的不悦和失落。 直到此时他满心欣喜的转过头去,看到贺拔岳脸上不断堆积的阴霾,他才微微一怔,道:“那件法器真的不在他身上?” 贺拔岳摇了摇头,声音微寒道:“你应该第一时间关心这点….杀死他并不是目的,击败和杀死他,最为关键的目的,是从他身上得到那件重要的法器和知道一些以往的秘密。” 看着他严厉的面容,沈念满心的欣喜瞬间化为乌有,他心中顿时生出强烈的羞愧感,他微垂下头,道:“是我考虑不周,太过容易骄傲满足。” 贺拔岳深吸了一口气,他的面容平静下来,然后叹息道:“或许也是我对你期望太高,因为时间不多,所以对你太过苛刻了些,但我始终觉得,以你的天赋和才能,你应该能够做得更好。你应该明白,真正的天子骄子,都并非只拥有纯粹的力量,他们的思绪,也一定很缜密,一定可以让他们有条不紊的解决任何来临的危险。” 听到贺拔岳这些声音,沈念的心中顿时生出温暖,他对贺拔岳的依赖便无形之中又多了几分。 贺拔岳看着垂着头的他,语气越发温和道:“即便你和魔宗修到同等的修为,他毕竟也是你的前辈,战斗经验永远会比你多一些,所以那件能够制约他的法器便显得极为重要。” 沈念道:“不在他身上,会不会在这个集镇里,会不会在他的住所之中?” “应该不会。” 贺拔岳的目光再次落在宇文猎的尸身上,道:“你之前也应该可以感觉得出来,他预感到我们的到来却依旧在这里等死,想必早有所准备,像他这样的人,若是真的惜命,一定会将这件法器和他所知晓的秘密和盘托出,来换取你留他一命,但既然他死意已决,他之前说法器不在他身上,虽然肯定不是和他说的一样去了建康,但那件法器肯定也不会留在这个小镇里,不会在这里等着我们找到了。” “这人真是可恶至极!” 沈念看着宇文猎的尸身,呼吸又骤然沉重起来, 先前杀死高欢时,他很少杀人经验,心中还充满不忍,但此时他看着宇文猎的尸身,却已经是满眼愤怒和憎恶,根本就没有丝毫不忍,他寒声道:“这人该不会想讨好魔宗,已经设法将那法器直接去交给魔宗?” “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贺拔岳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缓声道:“只可恨我父亲暗中和他勾结,就连我都不知幽冥神蚕就在北魏皇宫里,否则之前他用魔宗引开北魏皇宫那些人时,我一定也会去抢夺幽冥神蚕。” 沈念倒是没有想到他突然如此一说,顿时微微一愣。 “若是有幽冥神蚕在手,以你的至高功法配合,便是相得益彰,哪怕不用这件法器,应该面对魔宗时只要修为相差无几,你也一定能够稳居上风。” 贺拔岳看着宇文猎的尸身,又冷笑起来,道:“不过此人也是自作自受,我父亲死在北魏皇宫之后,我捉住了帮他做事的几名心腹,逐一审问,倒是问出来,我父亲就连这宇文猎也一起骗过了。或许你父亲也和你说过,幽冥神蚕和可以彻底激发和融合幽冥神蚕的功法,这两样加起来,便是当年幽帝的九死蚕,但我父亲却欺骗宇文猎,让宇文猎以为九死蚕只是一门纯粹的修行法门,一门典籍而已。如此一来,这宇文猎应该是想既然是一门法门,那我父亲得了,一时也不可能瞬间领悟到高深,也不可能突然就修行到某一境界,而且若是都可以修行的法门,我父亲应该也会信守承诺,也将那法门让他修行。只可惜他并不知道,幽冥神蚕却是独一份,我父亲得了幽冥神蚕,便修得真正的九死蚕,他想要九死蚕,可能也只是自寻死路了。” “呸,这人左右是自寻死路!” 沈念憎恶的朝着宇文猎唾了一口唾沫,不过他这次倒是迅速回过神来,看着贺拔岳道:“那我们此次没有得到他那件可以克制魔宗天命血盒的法器,那件法器即便不落在魔宗的手中,恐怕即便我们全力去寻,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又未必一定能寻得回来,听你方才的意思,若是我能得到幽冥神蚕,那不用这件法器,或许也可以稳稳压制得住魔宗?” 贺拔岳淡淡的笑了笑,道:“幽冥神蚕本身便是幽帝的至高法器,即便是我们贺氏的功法和幽冥神蚕配合,便已经能够形成九死蚕的妙用,我们贺氏的功法源自你的那门功法,只是你功法的一部分,你的这门至高功法若是和幽冥神蚕两者合一,便不知道还能激发幽冥神蚕的什么妙用。但你要明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物极也必反,幽帝当年得天独厚,还是遭遇了厄运。你既得幽帝的至高法门,若是又得到幽冥神蚕,那便真的是独特天下气运,福缘太厚,也要有足够的命数才能承受。而且最关键在于,我之所以带你来找这宇文猎夺他身上的法器,是因为夺取他身上的法器,远比夺取幽冥神蚕要简单和安全得多。现在幽冥神蚕露在贺兰黑云手中,她虽然和你年纪相差不大,但却也是极难对付的对手。关陇大战,宇文珆带着那么多人都没有能够从她的手中夺得幽冥神蚕,你要去夺,便真的很危险,我并不想你太过冒险。” “我知道贺师你是为我好。” 沈念听得越发感激,他的语气越来越尊敬,甚至直接用上了贺师这样的称呼,他看着贺拔岳,认真道:“但目前看来,也已经 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也担忧魔宗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之前来时你也和我说过,关陇虽然西方巡王他们败亡,但北魏那些人似乎也伤的伤死的死,他们此时也是元气大伤,我们设法去夺幽冥神蚕,也未必没有机会。” 贺拔岳并未马上回应。 他认真的看了沈念一眼,眼中却是渐渐出现赞许的神色,道:“我倒是有些小看了你,虎父无犬子,你到了此时,却是显出了气魄来。” 在此之前,贺拔岳留给沈念的印象都是不苟言笑,都是比那名白衣僧人不知严厉多少,而此时得到贺拔岳的赞许,他顿时忍不住羞涩的笑了笑,心中却是生出无尽的喜悦。 “原本在此处若是得了那件压制天命血盒的法器,我倒是可以帮助你暂且躲藏起来,稳固你此时的修行境界和熟悉那件法器,但现在我们并未如愿,只能去冒险,那接下来我们也不会有什么闲暇时候,你心里要有所准备。”贺拔岳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朝着这个巨坑上方走去。 “一切听从贺师安排,这些年我在海外修行太过惫懒,心中懊恼不已。”沈念马上跟了上去。 贺拔岳又是笑笑,并不多话。 今日里宇文猎的应对让他十分意外,宇文猎直接选择在这里赴死,也是再次提醒了他绝对不能轻视任何人。 不过他真的很赞同宇文猎之前的有些说法。 他也认为沈约想要父子联手镇压一个时代是很好的想法,但这样的计划最大的问题,便是沈约没有想到自己和那名白衣僧人都会提早离开世间。 哪怕是在沈约知道自己大限已到,被迫和何修行一起离开世间时,他都绝对不会想到白衣僧人竟然会在海上被魔宗杀死。 他很确定那名白衣僧人守信,而且他很确定等到沈念强大到足够上岸之后,白衣僧人还会守约在帮扶沈念。 沈念自幼就到了海外修行,那名白衣僧人太善,势必不可能让沈念学会多少阴谋诡计和让他分辨阴谋诡计。 当然白衣僧人有足够的阅历,他也足够强大。 若是白衣僧人能够陪着沈念在人间行走很久,那沈念自然也会成长起来。 只可惜沈念上岸时,白衣僧人已经死了。 所以在阴谋和辨别人心方面,沈念真的连建康城里或是洛阳城里那些寻常的权贵子弟都不如,若是换了任何一名权贵门阀之中还算是优秀的子弟,哪怕是其中的女流之辈,她们肯定也已经能够从宇文猎的话语之中,收获足够的警惕,肯定也会对他保持足够的戒心,甚至会开始深究一些东西。 然而沈念真的不行。 而他却偏偏是掌控棋局的人物,应该是世间最擅长这些手段的人之一。 他对沈念说的很多都是真的,但其中也会夹杂一些假的。 越是如此,沈念便觉得他越真。 所以现在他已经可以不要指使沈念去做什么,而是已经是可以让沈念主动去做那些他想沈念去做的事情。 所以他此时真的有些同情沈约。 世间哪里是真的虎父无犬子。 往往就和那死的不堪的南朝太子一样,恐怕大多都是虎父犬子,都是慈母败儿。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我觉得他是好人 “我很想知道,你是想用什么方法来查出有用的线索。” 洛阳的一条小巷里,一辆黑色的马车车厢里,一名身穿蓝色衣衫的中年男子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天都光,轻声说道。 他的神色很认真。 看着他的样子,天都光却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这名中年男子顿时有些愕然。 “你不要误会,我并非是觉得你所做的这些毫无意义,我只是觉得你做这些好像并非无用,我只是不知道你具体从什么着手,所以便想请教。” 他看着笑出来的天都光,更为认真的轻声说道。 他叫做秦忘川,是北方遗族三巨头之中黑煞海的弟子。黑煞海主修蛊道,而他除了黑煞海真传的蛊道之外,还获得了北方遗族不少人的其它法门,他是北方遗族三巨头之下的所有修行者之中,最为出色的修行者之一。 他办事也是出了名的踏实和谨慎,深得北方遗族所有人的信任。 虽然天都光此时是北方遗族的阶下囚,但天都光本身就是魔宗在西域的主事者,更何况她的修为虽然不高,但之前表现出的种种能力,也并不容北方遗族小觑。 在北方遗族和原道人一战之后,天都光请求北方遗族让她来查白月露和元燕的身世之谜,这种行为让本来就显得有些怪异的她便显得更加怪异。 即便是洛阳的那些以断案出名的官员,他们查案若非想要赢取功名,便是追求正义和维护一方百姓的安康,但她追查这些事情却似乎只是出于个人的浓厚兴趣,这便真的没有道理。 然而秦忘川盯着她这些时日,却隐隐发觉,她的追查虽然看似毫无头绪可言,但却似乎又遵循着一条他所不能察觉的主线,这便让他忍不住发问。 他此时的神容极为认真,而且语气也十分尊敬,然而听着他的解释,天都光却是反而笑得更加大声了一些。 “要不你求我” 天都光得意的笑着,她对着秦忘川眨了眨眼睛,“你要是求我,我就告诉你。” 秦忘川皱了皱眉头,道“只是请求,不是求。” 天都光看着他直摇头,虽然笑着,但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还是真的很无趣啊,不过也对,之前你从小在洛阳修行,又是出身于白马书院那种古板的地方,我听说黑煞海以前也是白马书院出身,所以老古板教出来的,也都是小古板,和你开玩笑都没有什么意思啊。” “你连我之前在白马书院修行都知道”秦忘川真的很意外。 他少年时代的确是在洛阳度过,但恐怕计算一下这名少女的年纪,在这名少女出生之前,他就已经返回了北方五镇。他在北方遗族之中虽然公认出色,但行事也极为隐秘,也算不上是出名的人物。若是贺兰黑云能够知晓他的来历,他一点都不意外,但这名少女之前是在西域行走,竟然也能知道他出身白马书院,他便真的很意外。 “我是猜出来的,看来的确猜对了。” 结果天都光更加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 秦忘川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头大。 “任何事情都有痕迹可言,尤其是长久的教化产生的某种习惯。白马书院的晨起时间很固定,而且白马书院的学生晨起之后,第一时间便是用冷水冲洗全身,这种习惯,你到现在还有。”天都光看着他,似乎越发觉得好玩。 “看来在这些方面,你的确很厉害。”秦忘川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天都光,认真道“所以我感觉我的判断也不是错的,你的确不是盲目的乱查。” 天都光也不再故意打哑谜,“很简单,其实你想要知道我是从哪个方面切入来查这种似乎毫无头绪的事情,在这件事上,我的出发点只有一个,就是查所有和宇文家以及关陇贺氏有关的女子。” 秦忘川眉头微皱,道“为什么” “不管你年纪多大,在你母亲眼里,你始终是个孩子。”天都光没来由的先说了这一句,然后接着说道“相对于男子而言,女子对孩子总有更多的不舍和爱护,尤其是宇文氏和贺氏这种真正的强大氏族,既 然他们的氏族是男子为尊,他们的男子追求的是争霸世家,是高高在上的修为,那这种追求便更可以削弱他们在这方面的感情。如果他们的妻妾为他们生了几个孩子,说不定为了某种利益,他们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牺牲一些孩子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若是有些女子当权,这方面的感情也会削弱,她们也有可能做出同样的选择。但宇文氏和贺氏的女子却并不强势。” “怎么,你假定元燕是宇文氏和贺氏所出”秦忘川看着她说道。 “那倒不一定。” 天都光摇了摇头,道“不过不管从哪里拿来小孩子,要保证这个小孩子好好的活着,要喂养好她,那不是男子所擅长的事情。” 秦忘川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错,在这些环节里,肯定有女子经手。” “所以追查当年所有和贺氏以及宇文氏有过关联的女子,若是这些女子真的经手过,尤其若是那个小孩子和其中某个女子真的有血肉关联,那便真的能够找到真相,当然也未必是一定成功,不过即便是当年的主事者将那些经手的女子都灭了口,我们也可以通过当年因为这些事情被灭口的女子,再查她们有关的人物,也同样有机会找出足够的线索。当然我最好直接从某个女子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天都光看着越听眼睛越亮,越听脸上的神情越为凝重和尊敬的秦忘川,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任何人,哪怕是那些被称为泯灭人性的恶人,也依旧是人,是人就有人性,从最基本的人性着手,查任何东西,便不会茫然无措。元燕不会是很普通的出身,不管是谁安排她成了北魏长公主,都绝对不会随便从路边找个弃婴便直接扶持她做傀儡。而当年失去孩子的母亲,一定会很痛苦,哪怕她很快死了,也一定会有些线索留下来。” 秦忘川看着并不怎么严肃的天都光,心中的敬佩却越来越浓烈,他忍不住道“你在西域到底是如何成为了魔宗的部众,你的父母呢我只知道你很小时候就已经成了孤儿,你是如何成为孤儿的” “你倒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认真问我这个问题的。”天都光笑了起来,只是她的笑容里也有了些异样的情绪,“就算是当年魔宗救我的时候,也并没有认真问我这个问题,其实很少有人会在意一个已经成了孤儿的人的家世。” 秦忘川突然有些后悔。 他觉得自己不该问。 因为可能他的问题,会让天都光响起很多残酷而不愉快的事实。 “洛阳的白马书院是最早学习南方书院的礼数教化的,教出来的学生虽然比南方书院还刻板,都是些很呆板的人物,但人倒都是些好人,你也是个好人。” 天都光看着他的脸色,却是收敛了笑容,露出了少有的认真神色,“但你信不信,当年我第一眼看到魔宗,我也觉得他不是那种真正的坏人” 秦忘川看着她,他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这几句话。 “你是好人,这些时日对我也不错,而且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认真问我那个问题的,所以闲着也是闲着,我可以和你聊聊。”天都光看着他,道“对于那些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懂的特别幼小的小孩子,即便是很多心机深沉,或者是喜欢伪装的人,都会有意无意的露出一些本性,我从小形形色色的人看得太多,所以在看人方面,倒是的确也算有些眼光。我第一眼看到魔宗,其实便觉得他真的不是什么坏人,他做事其实和你一样很有条理,他的条理在于,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让他自己变得更强,拥有更多力量,除此之外,他并不会像那些真正的恶人一样,放纵自己,不会因为杀一个人没有什么好处,但反正也只是顺手,就顺手杀了。更不会觉得欺凌弱小可以给他带来享受。” 秦忘川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认同,因为在魔宗叛出北魏之前,他甚至都很像漠北的苦行僧,他没有什么放纵自己玉望的地方,当时北魏几乎所有人都尊敬的称呼他为魔宗大人,便是因为他那个时候真的很像完美的圣人。” “世上当然没有完美的圣人,只是和你说的一样,我第一眼看见他,便觉得他并非是放纵玉望的坏人 。所以哪怕他后来变成你们所有人眼中的恶人,魔王,我也并不那么想。佛经的故事里,多的那种一日放下屠刀便成佛的存在。不管你信不信,我便觉得他很有可能会成为那样的人。” 天都光笑了起来,她笑得有些感慨,“我拥有这些天赋,姑且就把这种在你们眼睛里算是有些独特的地方称为天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其实严格意义上而言,应该算是个出身佛门的弟子” 秦忘川愕然。 他有点无法将天都光和那些佛宗子弟联系在一起,而且此时似乎连天都光的语气都不确定。 “我的母亲是个普通女子,但我的父亲是个佛宗弟子。我那时年幼,当然也不知我父亲是如何不守那佛宗的戒律,如何和我母亲情投意合生下的我,但我父亲经常偷偷和我母亲幽会,并教我母亲读经书,他和我母亲都会读经书里的故事给我听。那我从小也算是在不识字的时候就饱读佛经。” 天都光看着惊愕的秦忘川,自嘲般笑道“以前我也和别人说过我的很多故事,但都是假的,只是这次我和你说的是真的,现在我都能轻易的背出很多佛经。后来也就是我开始记事后没过两年,他和我母亲的事情被发现了,结果在他的佛宗和当时的王国里,那是极为严重的事情,我父亲和母亲便被当众烧死,我原本也是要被烧死,但佛宗之中有位大人物不忍,我便活了下来。后来我逃了出来,但最让我好奇和困惑的,是我父亲明明知道他那样做便很有可能这样的下场,为什么他和我母亲还是会那样情投意合,而且到死的时候,他们两个也似乎并不后悔,所以在后来我开始修行之后,我最有兴趣的,反而是查出他们当年为何会那样。” “或许便是小孩子时候的遭遇和别人不同,所以我的兴趣便也和别人不同。”天都光看着秦忘川,道“所以在其余人眼中,我便显得十分怪异。” “不过看你这个好人应该能够明白。”天都光看着秦忘川似乎反而难过起来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笑得眼睛都弯了,道“兴趣是一方面的事情,我做这些你们有些觉得很怪异和难以理解的事情,还有最根本的问题,是在我眼中,魔宗并不是很多人眼中魔宗,他救了我,让我有能力去查之前的很多事情。白月露和元燕的身世,以及和她们背后有关的很多事,在我看来,查清楚了,也能帮到魔宗。” “所以这其实一点都不怪异。” 天都光看着秦忘川,认真道“所以如果是像你这样的好人,当年也救了我,如果有牵扯你的事情,我也当然会尽可能查个明白,当然也会想要帮你。” “谢谢。” 秦忘川沉默了许久,他虽然坐在车厢里,这个车厢对于他的体型而言,还是略微有些显得小,让他的一举一动也不甚方便,但他还是认真的对着天都光行了一礼,然后轻声问道“那你父亲和母亲当年的事情,你最后查清楚了没有。” “查清楚了。” 天都光无比感慨的笑了起来,“事实的真相你也绝对想不到其实我父亲并非是我真正的父亲,我真正的生父,其实是佛宗里的一名大人物,那人有日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破了戒律,强暴了我母亲,或许算是从未经过男女之事,心中的玉望便在那一刻爆发,忍不住尝试了男女之事他后来应该是很后悔,心中愧疚,便暗中让我父亲照顾我母亲,而我父亲照顾我母亲的数年里,两人便反而滋生了真正的爱意。后来我母亲和父亲被烧死,虽然并非是佛宗里我那生父指使,但直到我母亲和父亲被烧死,我那真正的生父也并未出来说明真相,而那名力保我的人,也并非我那生父。” 秦忘川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了她一眼,想要说话,但还是放弃了。 天都光却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我亲生父亲到现在还活着,因为我查清楚这些的时候,我生父早已闭了死关。我不知道他是真正的能够大彻大悟,还是会忏悔,但对于我而言,如果他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活着也不好受,如果他真的已经悟通了,那就算杀死他,也和砍掉佛堂里的佛头一样,没什么意思了。”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狱中的同窗会 秦忘川没有再说话。 他不知道如何去评价天都光的想法和做法,但他至少觉得,在满是艰辛和罪恶的泥土之中,却并没有盛开出只是充满仇恨的花朵。 对于世间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宽恕原本就是做难做到的事情之一。 他看向车窗外的洛阳。 可能是因为之前连番有强大的修行者战斗,对天地元气扰动过分剧烈的原因,洛阳这初春时分的雨水略微多了些,但气候却没有比往年寒冷,所以他看到一些绿色的藤蔓上,已经比往年更早的开起了黄色的细花。 …… 南方在很多时候都要比北方温暖,但倒春寒的时候,却又未必。 就算是不下雨的时候,建康城里在早春时节也很湿冷。 明明有些菜地里都已经长了菜苔,眼看都要遍地的金黄,然而寒意却让身上的厚袄子一时脱不下来。 在很靠近皇城城墙的一处中州军军营里,有一片很不起眼的石屋。 这片石屋的下方,有一个并不大的地牢,平日里关押的犯人最多也不超过二十个。 在建康城中,查案和收押犯人并非是军方的职责,所以往往只有那些不属于寻常民间的案犯才会被收押在此。 其中有大部分,都是出动了军方的修行者才抓捕回来,被认为对世间有着很大危害的修行者,而且这些修行者的身上,大多都有军方想要追查的一些隐秘。 在其中一间石屋里,有一条往下数丈的阶梯,阶梯下方的地牢用坚硬的条石分割起来,条石的外面还铺设有坚厚的钢板,进出都是这一条阶梯,别无其它通道。 地牢的甬道和牢房之中都布置有法阵,若是这些法阵被强行摧毁,在强力破开那些牢房的房门时,有数道沉重的玄铁门就会落下,即便是神念境巅峰的修行者,都绝无可能打破那些玄铁门冲出来。 因为在几座石屋下方的土层里,还铺设有装满了铅粉的石匣。 在外围的法阵驱动之后,这座地牢很快就会变成无法牵引天地元气的绝地。 其实除了专门监管这座牢房的狱官和将领之外,城中的其余官员都没有什么兴趣进入这座牢房之中,他们很多人对这种地方始终怀有恐惧,就像是任何盗墓贼在确定明明周围都没有人的月黑风高的晚上,在进入偷盗的墓穴之后,也总是担心后路被人断掉。 齐珠玑也极少到这种地方来。 他倒是并非恐惧,他在战场上见过的尸体和破碎残肢是这里面的狱卒都无法想象的,只是这种地方始终弥漫着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 就像是那种鲜血、排泄物和那种不散的阴魂搅合在一起的味道。 在他和王平央、厉末还有那名微胖的医官王显瑞进入这间地牢的时候,这间地牢里只关押了一名犯人,其余的犯人都暂时被押解到了别处,就连原本在地牢之中值守的数名狱卒也调出了地牢,少了些活人的气息,这间地牢便越加阴森。 一盏昏暗的油灯顽强的亮着,照亮了这间地牢之中唯一的一名犯人。 这名犯人在这座地牢之中显然已经关押了太久,虽然并未形脱骨立得不成样子,但他的肌肤在这油灯昏暗的光线下都显现出那种如同死鱼肚皮一样苍白带灰的颜色,他体内的血管也是根根清晰的浮现在肌肤之下,而且因为和肤色对比得太过剧烈,以至于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根画上去的黑线。 这名犯人很年轻,看上去和齐珠玑等人差不多年纪,当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响起,他猛然抬起了头,身体周围竟然涌出了一些元气波动,呼啸的风声在狭小的囚室内骤然响起,捆缚在他身上的锁链剧烈的碰撞起来,虽然外面的那盏油灯的火光被这间囚室之中涌出的风吹拂得更加明灭不定,但他身上的锁链却不断撞击出火星,反而使得这间囚室变得略微明亮了些。 “怎么,又是谁不死心要来问我什么愚蠢的问题?” 这名犯人的眼睛却早已适应了这种黑暗,他狠狠的看向齐珠玑等人走来的方位,“故意又在我这里处死了一些犯人,是恐吓我,还是故意让我恢复一些真元,你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齐珠玑的眉梢微微挑起。 他从来不怕这种歇斯底里的人,尤其是这种怎么叫喊都不可能脱困的囚徒。 他直接冷笑道:“我们是故意让你恢复一些真元的。” 这囚室内的囚徒倒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这么回答,他顿时一愣。 接着他便听出来人似乎极为年轻,他便很是意外,整个身体强行扭动着往前去,想要从狭小的铁窗口尽快的看清来人是谁。 “我是齐珠玑,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齐珠玑似乎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又直接冷冷的说道。 “齐珠玑?” 这囚室之中的囚徒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却是带着点疯意不屑的尖笑起来,“我道是谁,齐珠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比我入南天院晚了三年,那你还得喊我师兄,而且我在南天院的时候,可是比你要出色得多,你在我面前,似乎没有什么可傲气的。” “南天院天监三年生,肖云飞, 且不论我好歹参与了钟离大战,获得的军功是你怎么都比不上,我在南天院呆了多久,你在南天院呆了多久?”齐珠玑鄙夷的冷笑道:“哪怕我这么说,你还是觉得你是我师兄,在南天院表现得比我出色,那你比起和你同年的厉末笑,还有天监五年的王平央如何?” 若论斗嘴,齐珠玑似乎对林意有点吃瘪,但对其余人,他也的确是很少输。 在囚室里这人回话之前,他便已经又抢着道:“我既然都点了你们两个人的名,你们两个人在这种时候至少也该出声说点什么了,否则岂不是害我输了气势。” 他这几句话,自然是对身边的王平央和厉末笑所说。 王平央和厉末笑都是苦笑了一下。 王平央对着囚室微微颔首,道:“肖师兄,我是王平央。” 囚室中人原本已经准备说话,但听到他的声音,囚室之中却是一静。 厉末笑深吸了一口气,肃然道:“肖云飞,是我。” “厉….厉末笑?” 囚室之中的年轻囚徒身体似乎一时僵住,就连身上的锁链都不再出声。 接着一个呼吸之后,他身上的锁链却是阵阵轻鸣,让人轻易的就能觉察到,他此时的身体不再挣扎扭动,只是微微颤抖。 齐珠玑当然很明白这名囚徒的心情,他也知道此时厉末笑的情绪也有些沉重,但他却是不管,微讽的接着道:“肖云飞,我知道你之前在整个南朝而言,天赋的确不错,虽然比不上王平央和厉末笑,但若只是平庸之辈,魔宗也绝不会找上你,但你只是因为略超寻常人一等的天资,就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还有什么可以自傲的?” “你嘲讽我?” 囚室之中又静了片刻,但片刻之后,锁链声大作,这名叫做肖云飞的囚徒厉声狂吼起来,“你有何资格嘲讽我,若是换了你,若是魔宗找上了你传授了你这样的功法,你能不修,你便不会变成我这下场?” “那可不一定。”齐珠玑走到牢门前,他并没有从那个窗口去看,而是直接打开了牢门的铁索,咣当一声,将这牢门打开。 他面对面的看着内里的肖云飞,直视着乱如稻草的发丝之中那双充满愤怒和恶毒的眼眸,依旧笑道:“你不知不觉便万劫不复,但未必每个人都会和你一样沉沦。” “放屁!” 肖云飞一声怒吼,他头发都根根竖起,一口唾沫带着风声如箭矢直喷齐珠玑的面门,“我倒是知道魔宗不止传了我一人,但所有那些人岂能抵挡得住这功法的诱惑,他们哪一个人到后来不是想着杀人猎取真元!你以为若是魔宗选了你,你能抵挡这诱惑?我知道我们已经沉沦,但这不是我们的问题,这只是魔宗的阴谋,他就是故意如此做,来削弱我们南方将来的力量!” 齐珠玑转头避开这口唾沫,他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戏谑道:“你既然自诩优秀,那你总该有些耐心,你不想想我为什么如此有信心和你说话?” 肖云飞一滞。 齐珠玑越发得意的说道:“很简单,现在谁都知道,当年魔宗诱惑了不少我们南方的年轻才俊,教导了他们食死功法,然后这些年轻人都堕落成不断杀人猎取真元的怪物,你也是其中之一,不过真的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我当然知道有人没有像你们这样堕落,所以才这么说。” 肖云飞呆住,他的面容扭曲起来,似乎连五官都在抽搐。 “不可能!” 他咆哮起来,“不可能,你绝对是骗我,怎么可能有人抵挡得了这样的诱惑,你不知道杀人增进修为是何等的简单,你不知道那种极为简单又迅速的获得修为精进是何等让人愉悦的事情,你是修行者,你难道不能想象,只是杀一个人,只是瞬息之间,流入你体内的灵气转化为真元,那如流水般涌入你体内的经络的真元,便可能是你数月甚至一年的苦修结果,谁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什么灵气,这种食死功法,难道不是死气,不是尸气?”齐珠玑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你只不过是没修到一定境界就被逮了起来,和那些被杀死的其余几个相比,你运气算是好了些,皇帝想要研究一下魔宗的这种功法,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但哪怕是你修到一定境界,你也会发现你的身体恐怕会比你的真元更快腐烂。” 肖云飞下意识的就要咆哮,但听到这最后几句,他陡然觉得齐珠玑的话中有深意,身体又是一僵。 王平央摇了摇头。 他不比齐珠玑对肖云飞毫无同情,他自己很清楚那种诱惑的滋味。 他也不忍齐珠玑再这样讥讽这名昔日的南天院师兄。 他没有说话,只是绽放出了一些真元气息。 轰! 几乎就在他绽放出真元气息的刹那,他和齐珠玑身前这囚室里的空气陡然一炸,肖云飞身上那些锁链全部脱离了他的肌肤,绷得笔直。 “你….” 肖云飞的整个身体也是挺得笔直,他的目光努力的越过齐珠玑的身体,落向他身后的王平央。 王平央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是被魔宗选择的人之一,只不过后来我比较幸运,我忍住了那种诱惑,后来一 直都没有通过猎杀去修行。” 齐珠玑直接让开一边,让肖云飞看清王平央整个身体。 肖云飞整个身体僵住了数个呼吸,突然之间他剧烈的尖叫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抵挡这种诱惑!” 王平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肖云飞。 他此时的脑海里,出现的不只是和林意相逢的画面,反而充斥他脑海的,是那名不相识的北魏少女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凋零,鲜活的生机却变成死气,变成涌入他身体的力量的画面。 便是那样的画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变成了他的救赎。 “怎么会这样?” 肖云飞突然哭喊了起来。 他的骄傲和狠辣被齐珠玑和王平央彻底击碎。 “我们今日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但是这其实是客气的说法。”齐珠玑的声音再次不客气的响起,“其实在我看来是给你一个选择,我们研究出了一种药物,有可能能够彻底破坏瓦解魔宗的真元,也有可能你体内真元含有这种药物之后,魔宗汲取你的真元,都会导致他的真元破败瓦解,简单而言,这就像是一种针对他的真元毒素,但能够用来试的,只有你和王平央两个人。但王平央已经配合试了许多次不算特别危险的药性试炼,才到了这一步,但这一步连世上最好的药师都不能确定到底会何种结果,成功率可能是一半一半,若是试的不好,王平央可能会死,那既然有你,我们当然不想让王平央赌这一半机会。” 肖云飞突然又停止了哭喊,他脸上涕泪横流,但此时面色却极为凶狠,眼中就像是有杀人的利刃要喷出来,“你是想用我试药!” “不要这么凶狠。” 齐珠玑淡淡的说道:“说了这个药物有一半活命的机会,若是试炼成功,你体内的真元彻底瓦解,你能活下来,而你今后也不可能再通过食死来凝练出真元,相当于彻底阉割一般,断了你这念想,今后你虽然修为尽废,但至少再怎么样也不会变成沉沦的怪物,还可能有数十年可活,在这数十年里,你还有调整你自己身心的机会,说不定还能过得不错。哪怕退一步想,若是你试炼失败,也是死得干脆,而且我们也能基于这试药结果,再将这药物做出一定的调整,这药物已经十分接近成功,你可以想想,若是你死了,我们最终能够用这药物对付魔宗,那我们也相当于帮你报了仇。你也是死得其所,我甚至可以让那些写故事的人,将你的死也写得壮烈和好看一些。” “一半的机会?” 肖云飞脸上的戾气少了些,他似乎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再道:“我怎么能相信你,谁知道是一半的机会,还是一成的机会?” 齐珠玑挑了挑眉,按照他的性情,这种细微的脸部变化出现之时,便又是他开始嘲讽这人的时候,但他这次没有得到机会。 因为肖云飞突然又狂笑起来,“不过哪怕是一成机会,我似乎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我受缚于此,哪怕拒绝,你恐怕也是硬来,既然如此,还不如顺从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齐珠玑倒是有些意外,“不错,你这倒是想明白了。” “来吧!” 肖云飞一声大笑,双臂微微外扩,似乎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但也就在此时,齐珠玑还未反应过来,嗤的一声裂响,一道锁链竟是带出了剧烈的破空声,就如离弦之箭般从地下的阴影里射出,直刺他的小腹。 这道铁链的一端原本钉在这地面下方的岩石之中,但此时这一端原来已经被肖云飞弄得暗中松脱,他此时骤然发难,这铁索的一端距离齐珠玑只有十余尺的距离,而且速度之快,让齐珠玑的身体都来不及闪避,只是体内真元很自然的急剧从气海之中喷涌出来。 肖云飞此时的双瞳之中泛起嗜血的红意。 他根本不想接受齐珠玑的提议,他只想杀死齐珠玑,获得更多的真元,接着他会试着杀死王平央和厉末笑。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而言,他能够杀死这些人的几率原本极小,更不用说杀了这些人之后逃出地牢,逃出建康。 但此时他只觉得牢门洞开,就连外面的守牢的那些人都似乎被遣散离开,他只觉得这是他这么多年等到的唯一机会。 他根本不想真元尽废做个普通人,他只想重新逃入世间,不断汲取新鲜的元气。 此时齐珠玑已经潜意识里准备用真元硬接他这一击,但也就在此时,空气里又是嗤的一声裂响。 一道似乎元气波动并不剧烈,但让齐珠玑都有些浑身战栗之感的剑意却已经后发先至,斩在了他的身前。 这道剑意在他的感知里锋锐到了极点,似乎可以斩断一切的东西。 一声轻鸣甚至被这剑气的破空声遮掩。 那道凶狠暴起的铁链就像是一根草绳,又像是不真实的阴影一般,骤然变得无力,变成了空中掉落的两段。 出手的是王平央。 而与此同时,厉末笑一声叹息。 他的手在此时弹动。 数根长针从他手中飞出,刺入了肖云飞的身体。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未知之数 一声凄厉的惨呼在囚室之中响起。 这几根长针在刺入肖云飞身体的刹那,肖云飞的身体瞬间就绷直了,他体内的真元在所有人的感知里,朝着这几根长针涌去,似乎想要将这几根长针从自己的血肉之中逼出去,然而他的真元挤压在这几根长针上的刹那,却像是一蓬热油落在火堆上一样,轰的一声燃烧了起来。 燃烧产生的焰流沿着这些真元的来路,猛烈的倒冲回去,一直冲入他的气海深处。 厉末笑微微垂首。 他和肖云飞是真正的同窗,即便肖云飞在之前已经沉沦成真正的食死之徒,但他依旧想给肖云飞一个机会,然而方才肖云飞想要杀死齐珠玑的时候,肖云飞也已经放弃了这样的机会。 他知道就算肖云飞不会在这样的药力下死去,齐珠玑也绝对不会再让他活着离开这间牢房。 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同窗肖云飞,已经死了。 微胖的医官走到了肖云飞的身前。 他叫做王显瑞,在所有铁策军的这些人里面,他是最什么声名的人物,在建康城里所有人的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铁策军军士,然而就在林意救下他之后,他就已经成了铁策军对付魔宗的最重要一环。 他也很清楚自己最终要面对的是魔宗这样的对手,所以此时哪怕肖云飞看上去十分穷凶极恶,他的眼中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站到了肖云飞的面前,仔细的看着和感知着肖云飞肌肤上和体内的一切变化,他的手中出现了数根略粗一些的长针,在肖云飞凄厉的叫喊声中,他将这些长针逐一刺入了肖云飞身体的一些窍位之中。 这些长针的中间是空的,他用这些长针从肖云飞的窍位之中采了些血出来,分别存入数个瓷瓶之中。 那种真元燃烧的感觉越来越剧烈,肖云飞的身体开始不断的抽搐,只是他的身体温度并没有实质的上升,反而变得有些冰冷起来。 在王显瑞和王平央的感知里,肖云飞的身体里不断泛开一圈圈的涟漪,每一次涟漪的荡漾,都会让肖云飞的气血和真元削弱一分。 也只是十余次的震荡,药力所带来的这种真元燃烧就 已经到了尾声。 肖云飞的身体就像是被冷水淋过了一般冰冷,只是他身上的真元气息虽然已经微弱,但却并未完全消失。 肖云飞停止了凄厉的呼喊,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不断的哭泣起来。 “怎么样” 齐珠玑感知到肖云飞的气机不再变化,他忍不住看着身前一脸凝重的王显瑞和王平央问道。 王显瑞和王平央都迟疑了片刻。 “和我们预想的略有不同。” 片刻之后,王显瑞才轻声说道“原本按我们的预想,这药力就会彻底瓦解他体内的所有真元,而且对他整个身体的内气和血液都会造成根本的改变,他就算是再修行这种法门,也应该无法将汲取到的死气化为自己的真元。要对付魔宗,一是要很迅速的瓦解他体内的真元,让他瞬间从至为强大跌落下来,二是要防止他逃遁出去之后,依旧能够通过杀人而迅速的恢复自己的力量。现在这药物的药力的确是按我们预想的方向走的,只是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般完美。” “他的真元的确是被瓦解了大半,而且体内的气血也的确似乎有所改变。” 齐珠玑眉头微微的蹙起,“但他的真元的确并未完全消失。” “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体内的真元性质似乎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体内大量的真元消融之后,剩余了一些,但已经不是原先那种性质的真元。”王显瑞点了点头,又认真的感知了片刻,然后道“他体内的真元力量,恐怕不足以前的一成。” “也就是说,他体内的真元原先如果是一块猪油,现在就像是被熬成了一小块油渣,内里的油水却已经流掉了。”齐珠玑看着还在虚弱的哭泣的肖云飞,冷笑着说道,“那若是确定药物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内气,他的气血也不容他能够汲取死气重新凝练真元,那这种药物也已经算是成功了。” “他的真元的确能够起到很好的印证作用,但这种功法最早就应该来自天命血盒的元气法则,固定的元气法则产生的真元的确不会有根本性的变化,但之前魔宗既然对天命血盒的控制已经更为强大,那他此时的真元虽然不会彻底改变本源 ,但至少从强韧程度上来看,肯定不会和他一模一样。” 王平央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齐珠玑和王显瑞等人说道“就算是我,我此时体内的真元也比他强,按此时的情形来看,就算是我来试这个药物,我体内的真元所受的影响也会比他略小一些。” 齐珠玑点了点头,“所以若是魔宗汲取了这种药物,他体内的真元会变化和削弱,可能会削弱数成,但不会被削弱得这么厉害。” “未必能完全确定,但目前此次试药的结果暂时如此。” 王显瑞苦笑道“像他已经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接近魔宗的试药个体,若是想要大幅度的提升药力对魔宗的针对作用,除非是魔宗自己来让我们试药。” “要是能够让魔宗来给我们试药,便也不需要这么辛苦却研究这个药物了。”齐珠玑自嘲的笑了笑,道“所以按目前我们的能力,即便确定这药物起到了我们想要的结果,我们在短时间之内也绝不可能针对这药物做出大幅度的改进和提升。我们能够确定的是,这药物能够遏制魔宗的真元力量,但最乐观的结果,是能够削弱他的真元力量,但具体是削弱多少,也无法确定,而且更不能确定他在之后能不能通过修行再摆脱这种药物的影响。” 王显瑞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如此。” 齐珠玑道“那不管如何,这药物的确有用,哪怕只是能削弱魔宗一成两成的力量,我们能够击败他的几率也是大增。” 厉末笑点了点头,道“而且按目前的消息来看,魔宗也有明显转变,这是好事。” “不管魔宗最终变成什么样的人,像他这样的存在,人间便始终要保持警惕,必须拥有对付他的武器。”齐珠玑点了点头,“这药物让我们胜算大增,但最关键的,还是要看林意。” “林意最近修行如何” 厉末笑看着齐珠玑,轻声问道。 “不知道,还在诵经,应该很有用处,但除了他之外,现在别的人应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进境。”齐珠玑眼睛微微的眯起,“至少目前为止,也是未知之数。”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互相感谢 “要不要歇一歇?” 湖心静院里,林意有些担心的看着萧衍,轻声问道。 在进入湖心静院之后,萧衍修的是心,而并非真元,他的身体状况在林意的感知里原本就不算太好,而自从林意来到湖心静院之后,他便不断用自己所知的佛宗箴言秘法帮助林意感知和沟通星辰元气。 这种箴言秘法并不需要消耗多少真元,但不断的吟咏,精准无比的吐出箴言,都需要不断消耗精神。 林意原本对人体气血和生机的感知就比一般的修行者要强大得多,在他现在的感知里,长时间不眠不休吟咏箴言陪他修行的萧衍身体状况极为不妙,这种不断的坚持会给萧衍带来沉重的负担,甚至影响到他的根基,影响到他今后的寿元。 “我并非寻常的百姓或者僧侣。” 萧衍的声音平静的响起,他看着林意,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却异常坚定的轻声说道,甚至眼中有着真正欢喜的神色,“我是南朝的皇帝,我一天没有退位,我一天便是南朝的皇帝。不管我以往是抱着何等的想法坐上皇位,但既然身为帝王,便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其实不管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自然希望南朝的寻常民众能够活得更加安稳,能够为他们做些有用的事情,就如此刻我帮你,亦是让我很开心的事,哪怕再受累,也能让我收获无上喜悦。” 林意微微皱起了眉头,但他看着萧衍坚定而充满真正欢喜的双瞳,他便没有再劝说对方休憩。 “你已经和多少颗星辰建立了联系?” 萧衍看着林意,问道。 林意道:“已有千余颗。” 萧衍微微一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以你这大俱罗修行之法再修炼这箴言秘法,进境比传说中的那些佛宗大能都要惊人。” 林意看着他说道:“也的确比我想象的要快。” 但萧衍随即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够。” 他看着有些不解的林意,接着说道:“按照一些佛经对于这箴言秘法的记载,佛祖当年开辟一万三千诸天,他体内大小一万三千个窍位,和周天星辰感应,自身就像是酝酿了一万三千个小世界。而后来他的几名得意弟子,那些佛陀,修炼到了三千小世界和九千世界不等。按那些佛经所言,修到三千小世界,便也算是大成,因为后世之不同,后世之人已经很难达到佛祖和他那些弟子的成就。按那些佛经记载,三千小世界便能引起质变,按你之前和我所说的,便应该能够超越大俱罗,达到大俱罗所说的他金身大成的境界。” 林意点了点头。 其实无论是大俱罗之路还是这佛宗的箴言秘法,他修行的时候,在这两种不同的秘法上,当世已经没有人在走在他前面,所以无论是之前在原道人的指导下修行,还是此时在萧衍的帮助下修行,他和原道人与萧衍之间,也都是互相印证,互相感悟。 他此时身体里已经有大小过千的窍位被星光点亮,随着萧衍以箴言秘法不断帮他修行,这些星辰元气在他体内存积越久,存积越多,这些星辰元 气的本质便越加清晰,此时在他的感知里,那大小过千的窍位里已经是出现了一道道星光汇聚的神纹,他甚至可以隐隐的感觉到,这些神纹就像是烙印在他的血肉和神魂之中,隐隐要连为一体,但这种隐隐连为一体之间,却又有许多处断裂和空缺,那些断裂和空缺处,便应该是有更多的窍位还未开发。 修行者体内的窍位,全部就像是水渠的阀门,只有这些阀门全部出现并打开,这水渠之中的水流才能真正流淌在一起,融会贯通。 按萧衍所说佛经之中是要三千小世界才算是大成,那此时在他的感知里,那些断续和空缺之处的数量,似乎也差不多。 “其实佛宗的数部主要佛经,都是当时佛祖的真传弟子对于他日常讲经和言行的记录,内里的记载十分真实。按照其中一部佛经记载,佛祖修行此道时,一开始也只是感应到三千小世界,他修行三千小世界大成,感知却又能通往无限远处,他便发现了更多的世界。” 萧衍看着林意,他的眼中泛起更多满意的色彩,他确定在这场修行之中,自己对林意所说的这些,或许都能对林意将来的修行和整个人间带来好处,所以他缓慢而清晰的说道:“后来佛祖又发现三千界,又发现九天十地,最后发现无数诸天,重重叠叠,星空宇宙,根本没有尽头。他一生的修为,感知的尽头,也只能达到十万诸天。而他的修行,也只是能够和十万诸天之中,能够沟通联系的一万三千星辰建立了联系。” “当是时,佛祖认为后世自有超越他者,但其实后来人世间厉害修行者的对敌手段强大超越他者应该众多,但对这宇宙星空的了解和领悟,却似乎再也没有超越他的存在了。”萧衍说道此处,又是感慨,却又是羞愧,“大约是后世的修行者,能够比他聪慧的,和他追求又不同,和他追求相同的,却实在是没有他那般拥有真正大智慧,便是消化和领悟他留下来的感悟和见解,一生便都已经不够。” 林意认真的听着萧衍的这些话语,他听完了这些,沉静的说道:“古之圣贤,很多便只能让人仰望,对于我而言,便更是无法好高骛远,只能眼看前路,一步步往前走而已。” “好高骛远四字,倒真是戳中了我以前的痛处。” 萧衍笑了起来,他此时倒是没有悲伤的情绪,而是真正开悟之后的那种平静喜悦,“想的太多,走的不够踏实,这便是绝大多数世人最大的问题。” 林意看着他,认真行礼致谢。 萧衍也是回礼。 两人曾是势如水火的仇人,而此时两人都很感谢对方。 湖心静院之中,再次响起真正平静喜悦的诵经声。 …… 关陇的某处河谷里,野草已经长得郁郁葱葱。 阿柴谆在草地上铺了一张兽皮,兽皮上有许多在行军途中已经算是很精美的吃食,甚至还有玉杯盛着的美酒。 “多谢。” 他看着安静坐在自己对面的白月露,举起酒杯,很认真的对着白月露致谢。 白月露没有去触碰身前的酒杯,只是随便取了 些东西慢慢的吃了起来,同时平静的问道:“你已经想好了最终选择接受哪个人的条件?” 阿柴谆点了点头,道:“做墙头草始终都不安稳,不过谢谢你这些时日来的配合。” “你最终选择要将我交给谁?” 白月露没有回应他那一句话,只是看着他,认真问道:“你最终选择了魔宗,还是贺拔岳?” 阿柴谆微微犹豫了一下,道:“不是魔宗。” “还是贺拔岳。”白月露看着他,眉头微微的蹙起,道:“之前你似乎更倾向于魔宗,因为你也和我所想的一样,你始终觉得魔宗更为危险,其实若是没有魔宗,哪怕林意和贺拔岳之间,你甚至都觉得林意和北魏皇帝的胜算更高一些,到底贺拔岳最终给了你什么条件,让你便感到彻底的满足?” “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而且给出了证明,让我确定在他和魔宗之间,他会胜出。”阿柴谆看着白月露,这些时日,他也越来越欣赏铁策军的这名军师,北方遗族的这名继承者,“在我看来,既然他肯定能够在和魔宗的争斗之中胜出,那他接下来自然便能够在和林意等人的争斗中胜出,真正的成为这个人间的主人,那我便只能选择他。而且他也并没有给我什么无用的承诺,他给了我一件强大的法器,还给了我足够不凡的法门,再加上之前他赐予我的东西,我的确已经很满足。” “而且你也应该明白,他若是成了人间的主人,他也一定需要将领和军队帮他管理世间,而北魏皇帝和南朝的那些人不可能屈服于他的意志,那么到后来,我和我的军队,便是他唯一的选择。” 阿柴谆看着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很平静的白月露,道:“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越是聪明,便越是能够知道我这样的人是有用的,便越是能够和我各取所需。” 白月露平静的看着他说完,她看着阿柴谆的神色,很清楚即便她再怎么配合,即便她此时就是阶下囚,但他也应该不会再给她透露更多的秘密。 “在你看来,你做的或许是最理智和最有利益的选择。”她缓缓的说道,“但我还是希望你最后能够认真考虑一下,在这灵荒开始之后的修行者世界里,只有两个人不断的证明无法用常理形容,这两个人一个是魔宗,一个是林意,而你的选择,却不是这两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如果我是你,我真的会选择林意,因为在过往的那些人里面,他始终是最为弱小,但始终是成长得最快,最让人出乎预料的那一个。” 她微笑起来,道:“而且他始终是最重信誉的那个人,为了这点,哪怕今日你已经给我透露了那样的讯息,我都觉得你应该改变一下想法,适当的冒些险。” 阿柴谆摇了摇头。 他的心意已决。 而且他从心底里也不会将白月露当成自己的军师。 更何况他觉得若是白月露知道了贺拔岳真正的秘密,白月露自己都说不定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皓月当空 初春里的北魏漠北荒原依旧是一片死寂而荒芜的景象。 即便是在正午,高山冰山上吹拂而来的寒意,依旧能够让这片荒原的泥土表层出现霜花,依旧让泥土变得坚硬。 那些去年夏天开的花朵已经枯萎,但披着冰霜凝立在寒风里,在阳光的招摇下,远远望去,却反而像是近年春里新开的花朵。 一名短发年轻人背着行囊,微弓着腰在荒漠里行走。 他所行走的区域更加没有植被,有些大片大片的焦土是被天火灼烧的痕迹。 他的衣着是寻常牧民的装束,但是双足上却只是绑着薄薄的兽皮,这些兽皮经过了特殊的鞣制,很柔软,很坚韧,一般的锐器也不会刺穿这些兽皮,但脚踏在坚硬的细物上时,那种痛感会毫无阻碍的从血肉之中穿透到这个人的脑海。 这名短发年轻人的双手都拄着一根木杖,木杖的顶端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个毛驴的黑蹄子,然而实际上,那却是两块黑色的磁铁。 这名年轻人便是北魏人所说的漠北荒原里的拾铁者,在过往的无数年里,漠北有很大一部分身体健壮的人便靠长时间在无人的荒漠里行走,靠捡拾坠落的陨铁为生。 他们之中的极少部分人发现了价值不菲的陨铁和陨晶,摆脱了极度贫困的生活,其中有些运气最好的,甚至能够让自己和家人从此走出漠北,能够让他们在北魏更为富庶的地方安居乐业,但所有这些拾铁者之中,大部分却都会在这样的行走之中永远留在无人的荒漠里。 这种荒漠里有太多不可预测的因素让人死去,但千百年来,在北魏和西域的修行者世界里出现的绝大部分特殊的炼器材料,却往往都出自这些拾铁人之手。 这些拾铁者大多数都并非修行者,但他们的足迹甚至到达了许多密宗苦行僧都未至的区域。 尤其是千百年的不断寻觅之后,当绝大多数地方的天铁越发稀少,这种拾铁者的数量也越来越少,这些漠北的贫困者无法再通过这种古老的职业来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其中这些依旧想要借此改变自己和家人命运的拾铁者,就会像这名短发年轻人一样,越发行向那些之前很少有人到达的更远的荒漠。 更少人到达,更远的荒漠便更加蕴含着未知的危险。 这名短发年轻人行走得很谨慎,他脚下裹着的厚皮除了可以通过踩踏感觉埋藏在泥土里的坚硬物体,还可以感觉到地面的细微震动。 哪怕是在这种季节里,这种死寂的荒漠泥土里,都依旧有可能钻出毒虫,因为很多看似寒冷至极的泥土之下,却往往因为地热或者某些特殊的陨铁而导致存在活动的毒虫。 他一直行走得很小心,动作的幅度也很小,因为这样才能保证他的体力消耗,但突然之间,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头顶的天空。 天空之中出现了一道红光。 他的眼瞳剧烈的扩张又剧烈的收缩,他的身体开始震颤,几乎下意识的狂吼出声。 在他的认知里,这种红光便是他正巧遇到了陨铁坠落。 然而接下来一刹那,他眼瞳里头顶的这片天空都变得红了。 他看到有许多道红线,就像是流星雨一样坠落下来。 …… 阿柴谆在远远的眺望洛阳。 他和他的数名随从看着远处的那座雄城,眼中都说不出的感慨。 “这样的城,才真的能叫做城。” 他身后一名随从忍不住说道。 对于他们这些来自吐谷浑的将领而言,北魏和南朝的大城,总有着一种莫名的巨大吸引力。 “我们会回来的。” 阿柴谆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或许等待的时间不用很长。” “走吧!” 阿柴谆和这数名随从停止了眺望,驱马不走官道,而沿着乡野间的小道朝着西方行去。 在夜幕来临时,他们在一间废弃的农舍中停了下来。 数名随从很快架设好了行军营帐,燃起了篝火。 篝火畔很快涌起了浓烈的肉香和酥油茶的香味。 当吃饱喝足之后,阿柴谆从袖中取出了一片东西,就着火光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片东西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粗看就像是一块残缺的红陶陶器,但近看之下,却发现它像粗陶一般的表面,只是和空气剧烈的摩擦导致,它是一块很奇特的陨铁。 粗糙的表面下,有着很多天然的暗红色结晶,它们就像是从陨铁的内部生长出来,一簇簇的,形成很美丽的天然晶纹。 在火光的照耀下,这些结晶的表面并没有发射出任何异样的光芒,那些火光在它们之中的倒影,就像是一些流星在行走,又像是被永远微缩封印在其中。 他身旁的数名随从也都好奇的看着这片东西。 阿柴谆并没有刻意回避这几名随从。 这几名随从都并非厉害的修行者,对他却都极其忠诚,不会觊觎他的功法和法器。 这件法器便是贺拔岳和他的交易内容之一,这件法器叫做问天钺,这件法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幽王朝之前的商王朝,它的最大功用,却是和那些天外来物产生奇特的感应,事实上,最早发现北魏的漠北荒原存在诸多的陨铁和陨晶,便是因为此物。 这件东西是寻找陨铁和陨晶的神器,在这件法器因为战乱而消隐在世间之前,很多传奇性的特殊陨铁很陨晶,便都是依靠此物找出。 只要拥有这件法器,那么此时哪怕北魏漠北荒原之中的陨铁和陨晶再稀少,只要肯花费一定的时间,也一定能够凭借此物找出很多不俗的陨铁和陨晶。 拥有独特特性的材质,对于修行者而言,便也有无限的可能。 这件法器在阿柴谆的眼里,当然是真正的至宝,就在今日正午,他都发现了这件法器上出现了奇妙的气机感应,按照这件法器上出现的气息波动,他确定是一些新的陨石坠落在了北魏漠北。 当然他没有急着第一时间赶往漠北。 他选择了先行赶往党项的边境,然后从党项的边境再绕向漠北荒原之中的无人区。 如此一来,便应该可以避过北方遗族和漠北之中那些苦行僧侣的耳目。 一切都似乎很完美,就连远眺洛阳这座雄城时的缺憾补足也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然而就在半夜的时候,一道突然出现在这间农舍外的身影,却在打破了夜的寂静的同时,也瞬间彻底的让阿柴谆的呼吸里都似乎带上了冰川之中的寒意。 “魔宗大人?” 他比那几名随从的修为强大不知道要多少,所以他第一个感知到了这人的到来,在他不可置信的发出这样的声音时,他身旁营帐里的那几名随从都甚至根本没有发觉外面已经多了一个人。 “我没有想到是你。” 一声平静但熟悉的声音在阿柴谆的耳廓之中响起。 阿柴谆的心底深处骤然涌出无限恐惧,他用最快的速度从营帐之中钻了出来,出了这间农舍,但看到黑暗里魔宗身影的刹那,他一时却不敢开口说什么,只是下意识般迅速行了一礼。 “我听说你擒住了北方遗族的继承者,但没有想到感知到在这里的是你,所以你是已经用她和贺氏的人完成了交易?”魔宗静静的看着他,问道。 魔宗和他说话的模样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当魔宗此次静立在他面前,阿柴谆却只觉得好像他和他身后的黑暗和天地融为一体,就像是他的身影后方站着一头无比巨大的可以将整个天地和所有黑暗都吞噬的怪物。 阿柴谆此时对于天下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已经足够强大,但在此时魔宗的面前,他却连任何想要抗衡的心念都没有,那种说不出的恐惧,让他的背心和额头上不断沁出冷汗。 “你是个很实际的人。” 在他回应之前,魔宗的声音却已经再次响起,“他们给你的是什么条件?” 魔宗甚至连声音的语调都没有变化,然而阿柴谆却从中听出了更多冷酷的意味,他再也不敢有任何的迟疑,将一直紧握着那件法器的右手伸了出去。 魔宗伸出了手。 那件带着阿柴谆体温的法器落在了魔宗的手中。 魔宗看着手中的这件法器,眉头微微的皱起,嘴角却浮现出一丝有些古怪的笑意,“问天钺?” 阿柴谆点了点头。 魔宗嘴角那一丝古怪的笑意瞬间扩大,“你以为这就是问天钺?” 阿柴谆的呼吸骤然停顿,他不明白魔宗此时的意思。 魔宗脸上的古怪笑意瞬间变冷,他的五指微微收缩,这件法器在他的手中便瞬间发出异常难听的刺耳响声。 晶莹的尘屑在他的掌指之间流淌出来,当他的五指再次松开时,他手中剩余的一团东西就像是一块被捏成了一团的铁皮。 “我没有见过真正的问天钺,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东西只是一件伪器。” 魔宗将手中这一团东西放开,任凭它掉落在身前地上。 黑暗之中似乎有风吹来,吹拂在浑身都已是冷汗的阿柴谆身上,阿柴谆顿时打了个寒颤。 “这是一件伪器,但正是因为你身上有这件伪器,所以才会让我来到这里。”魔宗负手而立,说道。 阿柴谆充满恐惧的心间骤然涌出些愤怒,他的声音都变得连自己听起来都显得有些陌生,“魔宗大人…您的意思是说,我被贺拔岳利用了,他让我以为这件东西便是传说中的问天钺,但事实上,他是要用这件东西的气息引你过来?” “看来你很想躲着我。” 魔宗淡淡的笑了起来,道:“但的确是这件东西让我以为你是所谓的幽帝后人。” 阿柴谆的脸色无比的苍白,在这种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之前白月露认真的告诫,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贺拔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魔宗却是面无表情的看向漠北的方向,他的声音里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按我现在的判断,他引动了某些星辰元气,激起了这件伪器的气机反应,这件伪器的气机反应对于你而言,似乎为你指明了天铁坠落的方位,但实际上,这件伪器真正的功用,却是误导我的感知,让我觉得和幽帝有关的重要人物在此,他既然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引我到这里来,当然不是想要借我的手杀死你,你的命在他的眼里并不值钱,现在你最好帮我想想,他为什么要特地花这么多手脚,在这个时候引我到这里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柴谆说出了这一句,当这一句出口,他便马上这样的话语根本无助于魔宗对于贺拔岳的判断,若是无助于魔宗对于贺拔岳的判断,那他就有可能迎来很可怕的命运。 他马上呼吸急促的改口说道:“他不只给了我这件法器,他还传了我一门功法,还告知了我一个秘密。” 魔宗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阿柴谆马上接着说了下去,道:“他传给我的,是宇文家的西方清净世界法门,他告知我的秘密,是他所修的真元法门,能够在他的真元侵入对方的体内后,便能够获知对方的修行法门。” 魔宗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有些惊讶,他也没有掩饰这种惊讶,他看着阿柴谆,似乎赞许般点了点头,然后平静的提出自己的疑问,“以真元入体便能感知对方修行的法门,如此窥秘的手段,我在所有看过的典籍之中,都没有看到有这样的手段记载,你为何就相信他所说的便是事实?” “因为他给了我一张符,这张符在我手中燃烧时,最初绽放的是他的真元气息,但等到这张符的符意绽放开来之后,这张符意里面便出现了很多种不同的强大的气息。” 阿柴谆的面色依旧苍白,但他眼中的神色也显得古怪起来,“这些属于不同的强者的气息都是他的真元所引动,但真正引动之后,却似乎根本不是他的真元施展,而是那些强者自己在用自己的真元施展一般。在这些气息里面,甚至有漠北密宗的苦行僧的秘法气息, 甚至还有您的食死功法的气息。” “一个人不管花费多少时间去刻意的收集诸门诸派的强者的功法,也绝对不可能收集到那么多秘法。” 阿柴谆看着陷入沉吟的魔宗,接着颤声说道:“西方清净世界是宇文家的秘法,绝对不可能外传,而在此之前,他派人去吐谷浑边境游说我出兵,在给出的诸多利益之中,最令我心动的,便是一门真元修行功法,而这门真元修行功法来自光明圣宗。” 魔宗的面色一直很平静,然而听到光明圣宗这四个字,他的脸上便出现了真正的阴霾。 “光明圣宗?” 他重复了这四个字,然后道:“光明圣宗的什么真元修行功法?” “光明融光圣法。” 阿柴谆犹豫了一下,看着此时的魔宗,他隐约觉得此时的魔宗心情最为不定,是他最为危险的时刻,所以他咬了咬牙,让体内的真元流动了起来。 随着他的真元流转,一圈朦胧的光亮出现在他的身外,朦胧的光线就像是突然出现的月光,亮度不再增强,但随着光线的不断出现,这圈光亮笼罩的范围却在不断的扩大,只是十余个呼吸之间,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朦胧光环以阿柴谆为中心生成,而随着真元的不断流转,这个光环还在往外扩张。 魔宗站在了这样的光环里。 这个光环散发的朦胧微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什么样的功法。 这是光明圣宗的秘法之一,即便是当年的他都还未获准修行,他甚至可以肯定,即便是他的师妹吴姑织也没有得到这种功法的传承。 这是一种在天地灵气最为稀薄的地方,都依旧能够取得不错的修行效果的强大功法。 这种功法,在这种灵荒时代,自然更有用处,也难怪阿柴谆无法拒绝。 按他的所知,这门秘法当年在光明圣宗只有两个人会,一个他的师尊,一个便是那个木讷的,老的随时都会死去的传功长老。 “沈念现在在他手里。” 阿柴谆看着此时沉默不语的魔宗,他并不确定魔宗已经知道多少,但他知道说的越多越清楚,自己活命的机会便会越多,“沈念拥有幽帝的至高功法,既然沈念在他的手里,那便相当于贺拔岳已经拥有了幽帝的那门功法,这也是最终促使我和他合作的原因。” 魔宗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沉默的思索了很久的时间。 然后伸出了手来。 阿柴谆的身体瞬间战栗起来,他的气海往外鼓胀起来,真元就将下意识的做出反应。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一股可怕的剑意笼罩住了他整个身体,令他体内的真元都似乎被这股剑意硬生生的封印起来。 在接下来的一刹那,阿柴谆的意识才真正的起了作用,他觉得自己若是反抗,整个身体瞬间就会变成碎片。 他不敢动。 但魔宗并未像他想的一样杀死他。 他身后的帐篷边缘发出了轻微的碎响声,那几名随从的整个身体就像是直接变成了一滩液体,在他身后的地上铺开。 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体内的一缕真元被硬生生的抽离了出来,随着魔宗的手指弹动,这缕真元又瞬间掺杂了一股属于魔宗的强大气机,重新打入了他的身体。 “你往西域走,不要和任何交手,不要被人发觉。” 阿柴谆不知道魔宗做了什么,但就在此时,魔宗已经转过了身,走向他身后就像藏匿着巨大怪物的黑暗之中,“如果你想要想明白这是为了什么,那你一路上可以想想,为什么贺拔岳明明设计用你来吸引过我来,他明明确定我应该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却为何还要告诉你那样重要的秘密。” 阿柴谆头脑一片空白。 他此时连正常的思索能力都没有,更不可能想明白魔宗的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看到魔宗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 在同一时间,在北魏境内的一条大河里,一艘乌篷船正逆流而上。 这艘乌篷船在河水之中静静的穿行,船身两侧的水声都很小,然而它的速度却比道路上疾驰的马车还要快。 此时月明。 无处不在的月光洒在这条小船的船头。 贺拔岳坐在船头,他抬起头,皎洁的明月倒印在他幽暗的双瞳里,明月的边缘,却是突然出现莫名的红意。 贺拔岳微笑起来。 沈念从他身后的乌蓬之中钻了出来。 他看到了贺拔岳嘴角还未消失的微笑,便以为和自己的修行进境有关,他心中便更加的温暖和感激。 贺拔岳很清楚此时自己该怎么做。 他微微侧转过身体,让自己的微笑显得更为清晰,然后赞许的看着沈念,道:“破境了?” 沈念心中更加的感动。 他点了点头,也看向天空之中的一轮皓月。 “我已到入圣境高阶。” 他觉得贺拔岳对于他而言,就是在黑暗之中出现的那一轮明亮的皓月。 他的脑海之中,在此时也出现了林望北的影子。 对于在自己至暗的时刻拯救了自己的林望北,他的心中也有同样的感激。 贺拔岳脸上的微笑没有消失。 沈念看着他觉得像是黑暗之中的皓月,而他看着沈念,却像是看着即将彻底成熟的甜美果实。 魔宗已被阿柴谆引走,此时似乎更是往西而行。 北方遗族和北魏皇帝的力量,会被白月露的踪迹引走。 那名或许有能力和他一战的南朝年轻修行者林意,此时还在南朝。 那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获得幽冥神蚕? 即将成熟的甜美果实就在他手中,幽冥神蚕也即将成为他的本命法器。 这种时候,就连平时很少会有骄傲情绪的他,都忍不住有些骄傲。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最美是人间 晨曦里,一场春雨在建康城里纷纷扬扬洒落了下来。 建康城里多的是佛院、寺庙。 道上行人少,烟雨中,这些寺庙便显得更加清幽。 一座不大的寺庙中,一名僧人持着铜油壶推门走进了大殿。 这座寺庙的大殿之中有一尊古佛。 这尊古佛不是常见的木制,而是一尊石佛。 石佛的前方燃着数盏青铜古灯。 添加灯油,修剪灯芯,便是这名僧人每日晚上和清晨必做的功课。 和往日里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这名僧人刚刚在案前放下油壶,取了剪子还未朝着这些油灯之中的灯芯伸手时,他感到了异样。 油灯的火光依旧,然而他的眼前略微明亮了一些。 油灯上散发出了青蒙蒙的光亮。 这光亮并不来自于那燃烧的灯芯,而来自于那青铜灯盏本身。 一层古意盎然的朦胧光亮毫无征兆的在青铜灯盏的表面散发开来,那种气息比外面的春雨还要柔和。 这名僧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震惊起来。 在下一刹那,他的呼吸也停顿了。 他面前的那尊石佛也开始发光。 石佛是灰黑色的,这尊石佛是不知多少年前便在这座寺庙中存在,也不知有多少代的僧人和香客在这尊石佛的面前诵经燃香,从未出现过任何的异常。 然而今日里,随着那数盏青铜古灯的发光,这尊石佛的表面,也开始发出了光亮。 这名僧人揉了揉眼睛,他确定自己的眼睛并没有出任何的问题。 灰黑色的石佛表面,散发出的光华也是青蒙蒙的。 柔和而故意盎然的光华充斥了整座殿宇,在整个身体都沐浴在这种光华里时,这名僧人甚至似乎隐约听到了一种宏大的诵经声。 晨曦里的建康城里,这座寺庙之中的青灯和石佛第一个散发出了异相,但绝对不是只有这一处发生了异相,在接下来的数个呼吸里,很多佛寺的院落里,甚至是很多已经 废弃的古庙里,甚至是很多街巷转角的一些简陋佛龛里,一些普通民众的家中,都开始出现了异相。 有的古物在发光,有的古物在发声,有的整株松树的树叶都在无风自动,沙沙作响。 似乎有毫无征兆的佛光笼罩了这个城,引起了许多古物的感应。 许多寺庙里拥有不错修为的僧人知道必定有什么圣迹在发生,那种玄妙的元气波动,甚至让蕴藏在这些古物最深处的气息都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只是即便是他们,都无法确定这种圣迹此时在何处发生。 湖心静院的偏院里,原道人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中的一物,眼中渐渐泛出异彩。 他手中持着的是一串佛珠。 这是一串鱼骨磨制而成的佛珠。 这串佛珠是花模国密宗的圣物,和大俱罗金身一起请出,只是他虽然确定这件圣物具有佛宗强大的场域力量,但即便是以他的修为进境,在离开花模国之后,他不断参悟,但却并未有所得。 此时他手中的这串佛珠也在发光。 和他的真元无关。 他手中的这串佛珠光华流转,那光华竟像是鱼鳞般一片片的,一片片的光华不断的流转,形成十余个古朴的梵文。 一种奇妙的场域力量,围绕着这串佛珠和他的身体生成。 只是这种场域力量和他无关,只来自于静院里气机的牵引。 即便是原道人,也感知不到诸多的星辰元气,但他可以确定,此时有无数连他都无法感知的星辉,正在整座建康城里曼妙的飞洒。 不知是由哪座寺庙开端,即便不知道这场圣迹的中心源自于湖心静院,但寺庙中虔诚的僧侣知道这是佛宗大能的气息被唤醒,这是近乎佛宗大能的开悟,所以有人开始无比欢喜的诵经。 越来越多的寺庙之中响起了诵经声。 整座城都似乎沐浴在喜乐的诵经声中。 在许多曼妙的佛光里,有些人间根本看不到的星辉,甚至如同花朵一样在柔和的光线里不断绽放,又迅速消失。 …… 湖心静院里,萧衍看着自己身前的林意笑了起来。 在进入这座湖心静院后开始,他便将自己对天地的汲取控制在了最低的要求,他就连食物的摄取,都和那些苦行僧一样,降低到了最低的要求。 他一直没有刻意的补充体内的真元,在林意到来时,他体内的真元便日益减少,终究会和没有添加新油的油灯一样干枯。 连日的施展箴言秘法之后,他气海里的真元终于消耗殆尽,气海干涸得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真元尽废的老人,一个连身体都很虚弱的普通老人。 然而当体内最后一丝真元都流淌干净,他并没有不舍,反而觉得最羁绊自己的东西彻底消失,当感觉到林意的体内就像是有一场宏大的圣迹开始演化时,他开始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静喜悦之中。 他的双手捏印,虽然并无任何真元的气息,然而他的双手之中,却有奇妙的光线汇聚着星辉在涌动,就像是有一朵圣洁的莲花在开放。 这是林意的修行,但同样也是他的修行。 他感知到了林意体内星辰元气正在奇妙的汇通,他已经开始见证林意这种修行的圆满,而对于他而言,在历经的无数的起伏之后,他也战胜了自己的心魔,开始见证自己最终的圆满。 对于此时的他而言,任何人的生命都是一场奇妙的旅行,而他的这场旅行,虽然还未至终点,但已经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风景。 春光无限好,最美是人间。 真正令他平静喜悦的,并非是因为他帮助林意获得更多的力量守护人间,而是他确定自己的醒悟,自己的挣扎和宽恕,自己困于心魔而最终得到解脱的过程,也可以让很多人从中感悟到很多有用的道理。 他真正明白,那些佛宗的大能,对于自身修为的追求,也便是能够影响身边多少人的追求。 真正的悟道,并非是自身改变了多少,而是能够改变多少人,能够给多少人带来平静喜乐。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总是晚一步的人 日暮时,商丘的城南大门外嘈杂一片,距离关城门只有半个时辰,虽然明知时间应该还来得及,但所有排在道上的商队却还是忍不住有些焦急。 大宗的商品需要在城门关口仔细查检之后方才可以通行,对于零散的旅人,城门卫也有便于放行的通道。 一辆马车跟随在数名步行的挑夫之后,进了商丘城,从宽阔的主街进入了街巷之中。 城门卫的查检并没有发现这辆马车中人有任何异常,但这辆马车从一排灰瓦的平房前行过的时候,却还是引起了其中一名灰衣道人的注意。 这排灰瓦的平房后面是一排烧砖的砖窑,这名灰衣道人来到这里,是因为这些砖窑最近来了许多外地的工人,这些工人之中有两名似乎分外壮硕。 商丘虽然不比洛阳,但从南往北,它算是洛阳的最后一道屏障,所以对于修行者的管控也是十分严苛。 若是怀疑外来人有是修行者的可能,像这名灰衣道人这样的存在,就会很快来落实。 这名灰衣道人的身后跟着一只黑猫。 这只黑猫浑身的毛发都是幽黑发亮,没有任何一丝杂毛,它的眼珠却是一种很深的碧绿色。 它明明是猫,走路起来毫无声息,但却偏偏像狗一样牢牢的跟随在这名灰衣道人的身后。 这名灰衣道人已经有五十余岁的年纪,两鬓已经飞白。 当这辆马车从这排平房外的道路上行过时,这名灰衣道人才刚刚开始问询这些砖窑的主人,还未传唤来那两名身材分外壮硕的外来壮汉。 就在这时,极为安静的蜷伏在他身后阴影里的这只黑猫轻轻的叫唤了两声。 这名灰衣道人豁然转身,他看着那辆马车后面扬起的尘土,顿时眯起了眼睛。 在数十个呼吸之后,这名灰衣道人和紧跟着他的黑猫已经出现在了距离那片砖窑很远的一个巷口,而那辆马车反而他甩在了身后。 随着街巷之中的马蹄声不断响起,那辆马车便朝着他所在的这个巷口行来。 这名灰衣道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他袖中一道灰色的无柄小剑毫无声息的飞起,藏匿在对面屋檐下的阴影之中。 将这道飞剑藏在他认为的最佳出手位置,他走到道路中间, 看着视线中出现的那辆马车,这名灰衣道人双唇微启,就要开口说话。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 巷道之中响起了一声叹息,然而却并非他发出的声音。 这名灰衣道人的面孔骤然变得赤红,他的身体微微凌空,就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可怕力量捏住了脖子,提了起来。 他那道藏匿在屋檐下阴影里的飞剑往下方坠去,叮的一声掉落在地。 在接下来一刹那,这名连体内的真元都被彻底压制的灰衣道人甩飞在旁边的墙角,他的整个身体无声无息的裂了开来。 这种碎裂从他的骨髓之中开始,他的整个身体碎裂得极为均匀,只是一个呼吸之间,这名灰衣道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他的衣衫里,只有一滩根本看不出形状的血肉和骨骼碎片的混合物。 那只灰色的猫也已经变成了漂浮在血肉之中的一张黑色的猫皮。 马车上的车夫看都没有看它和它身侧那名灰衣道人的破碎血肉一眼,马车继续朝着前方行去,此时西方的天空里,正是夕阳西落的晚霞最艳丽时,晚霞也是艳红如血。 数十息之后,一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掠到了这处巷口,他的身影快得就如一缕轻烟,但当他的布鞋鞋底在马车车轮的痕迹上落定时,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强烈的真元气息波动。 他看着那一滩破碎的血肉,有些震惊,但没有任何的惊恐,接着却是苦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忍不住道:“竟然又是慢了一步,总是慢了一步。” ……. 灰衣道人在商丘的乌衣司中不算弱者,对于乌衣司而言,一名承天境的剑师在城中被人杀死,而且还是悄无声息的被杀死,这便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情。 以往北魏的修行者最为担心的是来自南朝修行者的破坏,然而此时,他们很清楚南朝应该不会有如此强大的修行者特意跑到商丘来杀人。 当这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离开之后,当乌衣司的修行者发现这名道人的死亡时,整座城里便有无数人被惊动,看似平静的夜幕里,却骤然像是有无数条暗流在涌动。 马车还在商丘的街巷之中穿行,但马车车厢之中的两个人却已经下了马车。 “贺师。” 沈约跟随在贺 拔岳的身后,他忍不住轻声的问道:“为何要直接杀死那名修行者,为何不擒住他,这样至少会避免打草惊蛇。” “你说的不错,但既然这人能够发现我们的存在,这座城里也一定会有别的人发现我们的存在,为了避免意外,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快。” 贺拔岳没有转头,声音却是很温和的响起,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些赞许,“我也不想杀死太多无关的人,更不想在这里战一座城,我们只要足够快,便能顺利得到幽冥神蚕,然后离开。” 沈约尊敬的点了点头。 他很认同贺拔岳所说的话语。 他也丝毫不怀疑贺拔岳所说的任何一句话语。 因为幽冥神蚕的气息,此时也始终清晰的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黑夜已经笼罩了商丘城。 贺拔岳的眉头却是不自然的微微蹙起。 他的确要尽快的得到幽冥神蚕,但真正的理由是,他感到了南方的天地元气有些异动。 那种天地元气的异动似乎并不剧烈,但有那么一刹那却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感知里。 那些异动似乎来源于星辰元气,这便让他将南朝那名年轻的修行者林意联系在了一起。 幽冥神蚕的气息比真正来临的黑夜还要深沉。 追踪着这股气息,在感知的尽头,出现了数十间圆形尖顶的房屋。 沈念好奇的看着这些房屋,他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在海上漂泊,他根本不知道北魏这种房屋是用做什么,但任何一个商丘的人都很清楚,这些是粮仓。 …… 没有任何的征兆,甚至就连沈念都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气息波动,刺耳的机括震动声突然响起,密集的弩箭就像是突然从田野间串出的蝗虫群一样从高墙后的粮仓之间射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像是无数警哨,突兀得让人的耳膜都似乎有些刺痛。 贺拔岳的眉梢微微挑起,看着这些充斥他视线的弩箭,他心中却反而有些释然。 他瞬间就明白了,贺兰黑云在从天武川离开之后,为何会停留在这里修行。 这座粮仓里,拥有很特别的遮掩气息的法阵,或许便是北魏皇太后的手笔。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在人间的位置 贺兰黑云是北魏皇太后的传人,她当然能够感知到那名老妇人遗留下来的气息,而且她在天武川一战之后,自然需要时间休养生息,需要补充真元和挑战更高的修行境界,在拥有这种遮掩气息的法阵里修行,自然再好不过。 只可惜幽冥神蚕的气息能够瞒过他人,却瞒不过贺拔岳。 从很多年前开始,贺拔度便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幽冥神蚕在北魏皇太后手中的这个秘密,然而贺拔度到死都不知道,他能够知道幽冥神蚕在北魏皇太后手中,只是因为贺拔岳想他知道。 贺拔岳制造了一些线索,让他确定幽冥神蚕在北魏皇太后的手中,所以后来的一切事情便顺利成章,他便按照贺拔岳的所想做了许多的事情,最后按照贺拔岳的设想进入了北魏皇宫里,正面那名神秘的老妇人。 在贺拔岳的这个计划里,贺拔度面对北魏皇太后,胜负原本是未知之数。 若是贺拔度最终成功的从北魏皇太后的手中得到了幽冥神蚕,那他就会从贺拔度的手中得到这件幽帝的本命法器,若是北魏皇太后胜了,那他最终就会从北魏皇太后的手中取回这件法器。 在那名同样隐匿在海外的叫做高欢的修行者返回岸上时,他和高欢说了很多假话,但其中有些话是真的。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他辛苦经营的棋局,便只是将人间那些最强大的修行者逐一除去。 沈约、何修行、贺拔度、北魏皇太后、宇文珆….这些人无论是谁在争斗之中死去,都是他很乐于见到的事情,都会将他推向最后的成功。 他会仔细去考虑这些人的想法和野心,同样也会设法让其中的一些人产生更多的野心,然后在意志的碰撞,野心的碰撞之中对拼死去。 到了这个时候,便是他这盘棋局的收尾时刻,便是他开始真正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刻。 对于他而言,从贺兰黑云这样的人手中夺取幽冥神蚕,比北魏皇太后那种老怪物的手中夺取幽冥神蚕要轻松得多,更何况现在他还有了沈念这样一个对他无比尊敬,甚至崇拜的小弟,一个忠实的打手。 面对那些如蝗虫群一般蜂拥而出的弩箭,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连一丝真元都没有动用。 沈念一声清啸,他的这一声清啸里带着雀跃和欣喜。 他一开始面对战斗是恐惧,然而此时,他面对战斗,甚至是死亡都有着一种难以严明的欣喜,因为在贺拔岳的刻意调教下,战斗和死亡已经牢牢的伴随着真元厚度和修为境界的提升。 而对于修行者而言,更为强大的真元在身体里流淌的美妙感觉,胜过其余一切肉体的欢愉。 而连续的极度欢愉,便会彻底让这名入世未深或者根本就没有入世的年轻修行者丧失所有的警惕,变成被他轻易利用的傀儡。 …… 伴随着充满由衷欣喜的一声清啸,许多缕清风从沈约的身前涌起,那些发出刺耳破空声的弩箭箭矢似乎可以轻易的撕裂一切气流,然而在这些微风的吹拂下,这些箭矢却奇异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慢下来,然后就像是一根根干燥的柴禾,在他身前数尺之外的空气里悬浮着,堆叠起来,然后突然又失去凭依一般,哗啦一声跌落在地。 一些抑制不住的惊呼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在前方的那些粮仓之间的阴影里响起。 听着这些无法自抑的声音,沈念微笑起来,他控制着那些看似柔和却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微风,轻易的推开了面前不远处的一道坚厚木门,同时对着内里说道:“贺兰黑云姑娘,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也不想多造杀孽,所以我觉得你应该露面来谈一谈。” 拥有信心,人便会自信。 他现在真的很有自信。 然而当那名少女的身影在他的眼瞳里出现时,他的信心却突然有些莫名的动摇,脸上因为微笑产生的线条,也慢慢的变得有些僵硬。 他当然从未见过贺兰黑云,他也从没有从任何人的口中听过对于这名少女的容貌的描述。 但或许因为贺兰黑云的名字里有个黑字,再加上幽冥神蚕的元气原本就给人幽冥的感觉,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这应该是一个皮肤色泽很黑的少女。 然而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即便是在黑夜里,贺兰黑云的脸色也显得太过白皙。 那是有些病态的白皙。 这种白皙来自于很久未见阳光,或者在于战场上大量的失血。 而此时只是一眼之间,沈念的潜意识里就已经明白,她肤色的异样白皙,却是两种皆有。 他看到这名少女的一刹那,他脑海之中出现的场景就是那种不见光的牢狱和血腥的战场。 这种感觉也和这名少女本身散发出的气息有关。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他觉得有些残忍的血腥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便是觉得这名少女不只是对敌人很残忍,甚至对自己,也很残忍。 即便他和上岸时的状态已经判若两人,但此时看着这名在夜色里出现的少女,他的心脏却也有种微微收缩的感觉。 而且随着这名少女脚步的移动,随着距离的拉近,这种心脏收缩的感觉便更加的明显。 她的肤色明明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白,但她的身体,在他的感知里,却反而越来越黑,就像是一块黑色的琉璃。 她的身体在他的感知里竟然很纯净,纯净得让他甚至感知不到她体内气息的流动。 “我就是贺兰黑云。” 贺兰黑云看着沈念和他身侧的贺拔岳,眉宇间流淌出浓烈的敌意,“那你就应该是沈念?” 沈念并没有意外,他很清楚此时世上拥有这样真元修为境界的年轻 修行者,便只有他一个。 一念至此,他被贺兰黑云气势所迫失去的一些信心,便又迅速回归体内,他的微笑便又自然了些,“你猜的不错,我就是沈念。” “既然你是沈念,为什么不和林望北在一起,却和这个人在一起?”贺兰黑云看着他,突然冷笑起来。 她的冷笑和这个问题本身都让沈念十分意外。 沈念愣了愣。 “在关陇大战结束时,我们便已经从炼狱神将的口中得知,魔宗去海外追杀你,你侥幸逃脱,林望北应该恰好将你救了,然后他冒着危险向北魏边军求援。” 贺兰黑云冷笑着看着他,字字冰冷且清晰的说道:“那在任何正常人看来,林望北和他身后的力量,便远比贺拔岳这种突然出现的人要可靠得多。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选择留和林望北他们在一起。” 沈念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并不是笨人,所以他听出了贺兰黑云的言外之意,他最难忍受的,便是在他面前说贺拔岳的不是,所以他眼眸深处出现了怒意,他的声音也微寒起来,“我当然并非不信任林将军,但我当然清楚,贺师也同样值得我信任,更何况在教导修行方面,贺师自然比林将军要强。” 贺兰黑云看了沈念一眼。 她摇了摇头,道:“你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沈念终于有些恼怒起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当然很清楚你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你不是那些不入流的修行者,你选择和什么人为伍,便相当于选择你在人世间的位置,便相当于选择你在人世间的阵营。” 贺兰黑云用一种冰冷而古怪的目光看着沈念,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沈念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贺拔岳,“在林望北和贺拔岳之间,你选择了和他为伍,我就不明白你真的没有想过这些?” “如果说刚刚上岸不久,你还不知道在人世间发生的一切,你还不知道关陇发生的大战,那也情有可原。”贺兰黑云看着沈念,接着说道:“但你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世间发生的事情,不管贺拔岳用了什么方法让你相信他,但他是关陇大战的始作俑者,他和那些巡王、神将一样,都是现在整个天下,整个人世间的敌人。你的父亲沈约是南天三圣之首,哪怕他一手造就了这些巡王和神将,但他还在世间的时候,他似乎都一直在尽可能的约束这些人,他在的时候,绝对不会容许这些人成为人世间最大的敌人,他也绝对不会容许这些人操控魔宗,杀死无数无辜的人。他在南朝的时候,也是尽一切可能用温和的手段来整理世间,他在的时候,就连南朝和北魏,都很少爆发大规模的战争。所以他在南方,一直很受南方王朝中所有人的爱戴,即便是在北方,北魏和更远的地方的所有人,他们都很尊敬他,甚至很多北魏人也会感激他,因为正是他的镇守和调停,很多北魏人才不用去战场上送死。” “你的父亲不希望他们称为人世间的敌人,他当然更不会希望你成为人世间的敌人。” 看着面色也有些苍白起来的沈念,贺兰黑云微微眯起了眼睛,收敛了笑意,道:“现在北魏和南朝都已经同仇敌忾,林望北的儿子林意已然是南方修行者世界的领袖,整个人世间团结在一起,便是要共抗贺拔岳这样的敌人,如果你选择了林意和他的师兄陈子云,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但你现在竟然不选择和人世间站在一起,你要选择和这个贺拔岳站在一起,只是为了他可以更快提升你的力量,那意思便是,你可以不分黑白,不去思索这个问题,只要他能够赐予你足够的力量,你便会选择他,宁愿认贼为师,认贼做父?亦或是你也根本不在意你父亲的态度,你也完全赞同那些巡王和神将的观念,你只需要拥有强大的力量,你只想要用强大的力量镇压世间?” 沈念的身体微微的震颤了起来。 他很愤怒。 贺兰黑云这样的话语对他而言便是呵斥,他潜意识里便觉得,这样的一名少女有什么资格来呵斥自己和贺拔岳,但他发现自己的确没有去想过那样的问题,他至少没有认真的去想过这个问题。 他跟着贺拔岳之后,所想的便只是如何尽快提高力量,尽快从魔宗的阴影下逃离,尽快的可以拥有抗衡魔宗的力量。 所以此时,他觉得自己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仔细想清楚贺兰黑云的那些话,他只是诚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现在对于我而言,最重要的问题便是能够活下去,能够尽快击败魔宗,其余的事情,包括在人世间的位置,我觉得可以在击败魔宗之后再去考虑。” 沈念不是笨人。 但此时贺兰黑云却是觉得自己就像是看到了一个白痴,一个很巨大的婴儿,她再次冷笑起来,“所以你觉得仅凭借你和这个人的力量,就已经能够击败魔宗?你觉得所有事情,都可以在击败魔宗之后再去考虑,包括如果在这个过程里,你已经成为人间的敌人,你也依旧觉得,你在击败魔宗之后,便可以和整个人间化敌为友,整个人间会毫无情感障碍的,随时欢迎你的随时改变?” 沈念张了张嘴,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话。 也就在此时,贺兰黑云又冷笑着说出了一句更为尖锐的话语,“你觉得想改就可以改,那你觉得,那些死掉的人,可以你想他们活,他们就会活过来吗?” “我…我现在的确还不足以对付魔宗。” 沈念的嘴张开了很久,他对这名少女的愤怒消失了很多,他很诚恳的说道:“所以我来找你,想要得到你的帮助,你应该明白,我的功法加上你的幽冥神蚕,对付魔宗便很有胜算。” “想要和我们联手,有很多种方法,但首先必须拥有共同的想法和信念 ,首先便应该站在相同的位置。你自己想想,我,我们北魏,和南朝,尤其是林意这样的将领,原本也是死敌,但面对这人间之敌,我们却可以成为真正的盟友,我们甚至可以为了胜利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贺兰黑云的脸色也彻底平静下来,她的语气里也没有了嘲讽的意味,她也看着沈念,诚恳的说道:“魔宗是我们的敌人,也是你们的敌人,但你的选择,却让你也成为了我们的敌人,若是你肯改变,我当然可以和你联手,整个人世间都可以和你联手。陈子云、林意,那些所有强大的南朝修行者,都会和你站在一边,但现在我想你要做到的事情,便是你要离开你身边的这个人,走到我们身边来。” “如果他是你所想的那样,他应该也明白,我的提议是对于你而言最好的选择。他如果真的是为你考虑,他便应该容许你和我们站在一边,他首先不能让你成为人世间的敌人。” 贺兰黑云看着贺拔岳,笑了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贺拔岳的脸上时,她眼中讽刺的意味便已经浓烈得任何人一眼都可以看得出来,“只是贺拔岳,会真的放手,真的就让你和我们站在一边吗?哪怕我们可以容许你在和我们一起击败魔宗后,再做出不同的选择。” 沈念的呼吸有些困难,不知为何,他胸口都有些难受起来,在贺兰黑云这样的声音里,他忍不住转头看向贺拔岳,他想要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贺拔岳的回应。 他此时突然有些无助。 “你真的很厉害。” 贺拔岳也笑了起来,他有些感慨的看着贺兰黑云,说道:“你原先只是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虽然你深得魔宗器重,但那时候,根本还不值得我们重视,更不值得我多放些目光放在你身上,但你真的让我很意外,你居然比宇文猎那种老狐狸还要会说话,还会鼓动人心,他的一条命,都比不上你这些话有力量。” 贺兰黑云面无表情起来,她看着贺拔岳,道:“那应该只是我原本就多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所以我比较容易看穿你们这样的人。” 贺拔岳平静的摇了摇头,道:“可是这改变不了什么。” 他的这句话似乎只是回应贺兰黑云,似乎只是在说,这些话语改变不了沈念对他的看法,对他的信任,然而就连此时的沈念,都不安的觉得他这句话并不是那样的意思。 “既然已经来了,既然也不泛泛之辈,便也不要躲着了,现身出来吧。”也就在此时,贺拔岳又朗声说道。 一道身影在他和沈念的后方显现出来。 这就是那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 虽然被贺拔岳喝破了行藏,但这名修行者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快。 相反,这名修行者反而略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第一时间响起的声音,反而是“这次终于没有慢上一步”。 他迎着沈念有些震惊的目光,他自己的眼眸深处出现了无比复杂的神色,然后他认真对着沈念行了一礼,动情道:“师弟,你应该和我们站在一边,你真的要小心….不应该相信他。” 贺兰黑云微皱着眉头。 她之前的感知里,也没有出现这个人的气息。 这个人完美的隐匿着自己的气息,真元修为肯定比她要强大得多。 她不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和沈念一样,也是不速之客。 但此时她身后的粮仓库房之间,却有一个人知道这人是谁。 “你是谁?”沈念也感知得出这人的强大,尤其他被这一声师弟喊得有些发蒙。 “师弟,我是云棠,我是你父亲的弟子,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你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这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说道。 他是云棠。 他是沈约的弟子。 他虽是沈约的弟子,但在过往修行之中,他也并明白自己无比尊敬的这名老师的想法。 他甚至对老师是幽帝后人之首和过往造就这些幽帝后人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在党项修行,在得知关陇大战的消息之后,便从党项横穿吐谷浑赶往天武川。 然而他得知消息太慢,他赶得也不如林意快,所以等赶到关陇一带时,他都已经不只慢了一步,简直可以说慢了两步。 他不只是没有来得及参与到天武川外的那场惊天大战,他甚至连阿柴谆劫走白月露的那一战斗没有来得及参与。 他也没有来得及和原道人以及林意碰头。 即便是今日里到了商丘,就连感觉到异样的气机,赶去那名灰衣道人所在的街巷时,他都慢了一步。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恐怕来的不晚。 “你修的竟然不是我们的功法?”沈念的确对云棠没有任何的印象,但是他隐约知道自己的父亲有这样一名弟子,他此时更是不知如何回应对方的话语,而此时,贺拔岳的声音却是已经接着响起。 贺拔岳异很惊讶的看着云棠,这件事情真的让他很意外。 “我并不明白老师的想法。”云棠深吸了一口气,他也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于他而言,沈念当然不是敌人,这是他老师的骨血,是他的亲人,他的家人。 他此时知道贺拔岳那句话的意思。 他所修的,似乎的确不是幽帝功法衍生出来的功法,尤其在他蜕变之后,他的真元似乎更和这些人没有任何的联系。 “但我是老师的弟子,是师弟你的家人。”他看着沈念的眼睛,他觉得沈念应该能够看得到自己的内心所想,“你可以不相信别人,但师弟你应该相信我这个师兄。你要过来,和我站到一起。”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情真无用 云棠的确情真意切。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也是真正的修行痴者,他的一生都在修行,而为他传经解惑,让他得悟天地玄妙的沈约,便是他在这人世间除了已经故去的父母之外,最亲的亲人。 最为真挚的情感流露,谁都很容易感觉得出来。 沈念也觉得他很情真意切,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有些茫然。 对于他此时而言,一边是亲人,一边是他最为信任的恩师,他不知如何选择,所以他求助般的看向贺拔岳。 “在这种事情上,你不用问我。” 贺拔岳却是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想泯然众人,还是想要真正掌握人间,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一直都很清楚的告诉你,你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如果你想将你的命运寄托在和他们一起,那你可以选择信任他们,我不会阻止你。但从今以后,你便和他们一起去面对魔宗,当魔宗出现时,我绝对不会再像那名白衣僧人一样,挡在你的身前。” 白衣僧人是沈念永远的痛。 白衣僧人不等于贺拔岳,然而在贺拔岳的调拨下,在他此时的潜意识里,贺拔岳便真的等同于白衣僧人一样的人。 他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看着云棠道:“师兄,对不起,我想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 云棠惊愕无言。 他没有想到沈念竟然会拒绝他,更没有想到,沈念竟然会这么快的拒绝他。 他的面色也有些发白起来,他看着沈念,心中一开始的那种喜悦和期盼瞬间都化为凉意。 他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了脚。 他在一开始看到沈念的时候,觉得自己这次终于没有来晚,然而看着此时的沈念,看着沈念身旁的贺拔岳,他觉得自己还是晚了,而且不只是晚了一步,还晚了很多步。 “我不想和你们为敌,我只是想要比魔宗变得更强大,所以我真的请求你,把幽冥神蚕交给我。”沈念看着贺兰黑云说道。 “想要就要,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贺兰黑云毫不留情的冷笑起来,“像你这样愚蠢的人,将幽冥神蚕交给你,就因 为你身上有幽帝的那门功法,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将这门功法交给我?” “你觉得你比我们强?” 贺兰黑云根本就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在她的眼中,沈念已经不只是那种愚蠢的小孩,还是个轻易会被人利用的废物,所以她看着沈念的目光,也像是看着一个真正的废物,“我们做到了什么事情,你又做到了什么事情,你要战胜魔宗?终究还不过是被人挑拨起内心的私欲而已。” “够了!” 沈念再次愤怒起来。 他真的还算是个孩子。 越是混乱的思绪,他便越是无法理清,他的脑海之中,便最终越是只出现一个声音,那就是他要拿到这幽冥神蚕。 贺兰黑云没有再做任何的回应。 她收敛了一切情绪,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沈念一眼。 她的眼瞳比任何时候都要黑,就像是有两个无底的黑渊在生成。 但这两个无底的黑色深渊里,却发出了纯净而明亮的光线。 既然不可能谈拢,那便是战斗。 她既然敢在天武川外的平原里和那些巡王和神将战斗,她自然也不会不敢和贺拔岳以及沈念交手。 粮仓周围的这片天地里,出现了无数缕圣洁的光线。 沈念感到了真实的痛苦。 他感到自己身体里的水份在灼烧,在蒸发,然而他的身体就像是海域,他的真元就像是海域里无穷无尽的海水,又岂会直接败在对方的这种手段之下? 他体内的真元就像是万顷的海水在体内晃动起来。 他和贺兰黑云之间瞬间出现了一场风暴。 贺兰黑云的身体还在大放光芒,但她整个人都被这场风暴的力量往后抛起,她就像是巨浪上的一叶扁舟,被往后抛飞出去,砸入后方的粮仓之中。 轰的一声。 数个粮仓同时崩塌,内里的黍米就像是浪花一样朝着四周的天空飞洒出来。 “和人交手,最忌手下留情。” 看着如浪花般飞向天空的黍米,贺拔岳冷漠的说道。 沈念体内的真元下意识的再次涌动起来,然而也就在此时,他 的呼吸骤顿。 云棠的身影不再停留在他和贺拔岳的身后。 云棠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阻挡在他和贺兰黑云之间。 “师弟,不要。” 云棠有些痛苦的看着他,恳求道:“你应该再仔细想一想。” 沈念看着他,他也很痛苦,然而当他感知到身侧贺拔岳的冷笑,他却摇了摇头,道:“如果你还觉得我是你师弟,那就请你和我站一边,你不要拦在我的面前。” 云棠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贺拔岳的身上,道:“师弟,关键在于,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你身边的这人是在利用你,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他对你而言太过危险,而且偏偏只有你相信他。” 他这句话的声音响起的刹那,他便出手。 他无法对着沈念出手,所以他对着贺拔岳出手。 一道巨大的影迹突然在虚空之中生成,这道巨大的影迹就像是一座无比巨大的山,然而它在虚空之中生出枝叶,却是一株无比巨大的树。 “湮灭法门?” 贺拔岳有些惊讶,他感觉到似乎自己的真元都会被云棠的这种力量消失,云棠这种法门的力量,很像湮灭神将的湮灭法门,但他马上又确定并非如此。 因为这株无比巨大的树不只是带着消弭真元的力量,它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甚至在扭曲和改变着这一片天地的所有元气法则。 这株巨树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天地,就将取代他们这片区域原有的所有天地法则。 这种手段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湮灭神将的湮灭法门和西方巡王的西方极乐世界的融合,但毫无疑问,恐怕比这两种法门的融合还要强大。 最为关键的是,云棠此时绽放的真元气息,有着一种蜕变重生的味道,和他们这些人的真元截然不同,在本源上也没有丝毫的类似之处。 沈约的真传弟子拥有这样的手段虽然让他惊异,但绝不会让他意外。 他并没有出手。 因为他知道沈约会出手,他也乐意看到沈约和这人的交手。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河边的魔宗 “不要逼我。” 沈念叫出了声。 他有些痛苦,但也只是有些而已。 他对云棠原本就没有太多的印象,即便明知道对方应该真的是自己父亲留在世间的唯一真传弟子,但当云棠开始出手,当云棠的力量铺天盖地朝着贺拔岳而去时,他对云棠那一份基于师门和亲情的情感便已经又被削弱了很多。 他一直都认为贺拔岳已经将最为宝贵的真元渡给了他,他很自然的觉得贺拔岳此时很弱,不可能和云棠对敌,所以和贺拔岳预料中的一样,他对云棠出手。 他的真元数量很庞大,所以施展的法门气势也很磅礴,爆发的力量也异常强大。 轰 就像是有无数的海浪凭空涌起,一股股澎湃的元气不断的冲击着云棠这个小世界的元气法则,在不断的冲撞之中,数条由元气组成的青色巨龙在他和贺拔岳的身周显现出来。 巨大的树影婆娑而动,枝叶在几条巨龙的撞击下纷纷洒落。 云棠的身体里不断响起如雷般的轰鸣声。 他不断往后退去,随着那巨大树影的不断崩塌,他的口中也沁出明显的血线。 他没有再出声。 他看着沈念的目光里,充满了痛苦和失望。 因为此时他发现,沈念真的和贺拔岳所说的一样,他在此时和他交手时,真的没有任何的留手。 “嗯” 也就在此时,贺拔岳微微仰起头来,他感知到了一股出乎他意料的气机。 倒飞撞入粮仓之中的贺兰黑云没有停止战斗,她的身体还在散发出那种奇异的光线,但这些明亮的光线却并未向天地之间散发,而是不断的汇聚。 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道亮光。 那是一枝由光凝成的箭。 光没有什么分量可言,然而这支箭在他的感知里,却是都带上了沉重的意味,都带着一种可怕的气息。 这种可怕的气息来自于幽冥神蚕不可磨灭的本源气息,来自于千年之前那名帝王的帝息,来自于光明圣宗的意志。 这支箭很快。 他觉得恐怕此时和云棠交手的沈念也无法阻止这一箭。 他很惊讶这里竟然还有在关陇大战之中并未出现的手段,然后他便决定借着这支箭让沈念陷入更为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气海之中的真元波动起来。 他的右手五指微动。 一朵黑色的昙花在沈念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在虚空之中绽放。 昙花最为出名的不是美丽,而是存在的短暂。 这朵黑色的昙花在空中也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但这一瞬间的绽放却无比精准的抓住了那枝光箭的箭路,元气的剧烈汇聚和剧烈绽放的威能,都在那一瞬间落在了那道光箭的箭尖上。 由无数圣洁的光线汇聚而成的这枝箭矢就像是被 抽茧拔丝一般,表面的光线不断的散逸。 沈念有些震撼,接着是更多的敬佩,但接下来却是愤怒。 因为这朵黑色昙花无论从法门本身还是从出手的时机都十分完美,他可以肯定,哪怕自己用同样的法门,也绝对不可能做到贺拔岳的这种程度。 所以他真的很敬佩自己的这名“贺师”。 然而那支光箭并没有完全消失,在力量被层层削弱之后,依旧有一条细细的光线无比顽强的穿过了那朵黑色昙花绽放的区域,落了下来,落在了贺拔岳的身上。 贺拔岳的身上出现了一圈透明的涟漪,这条细细的光线在这圈涟漪里消失,但与此同时,贺拔岳的口鼻之中,便都流淌出刺目的鲜血。 他不可遏制的愤怒起来。 因为他觉得若不是贺拔岳将大部分真元渡给了自己,若不是贺拔岳此时的力量已经被大幅度的削弱,否则凭借这样的一箭,怎么可能将贺拔岳重创。 “你们太过分了。” 他愤怒的厉啸起来。 伴随着这声厉啸,四面八方的天空之中,骤然涌起了风暴,狂暴的罡风不断挤压着那株正在倒塌的树影,将之顷刻间瓦解。 轰 所有的粮仓在此时炸裂。 那些从粮仓中涌出的黍米冲击在粮仓外的那道墙壁上,坚厚的墙壁都瞬间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轰然往外倒塌。 “你真的卑鄙。” 云棠看着贺拔岳,愤怒的厉喝了一句。 沈念因为贺拔岳的受伤而内疚,而愤怒,但在云棠的眼里,贺拔岳的受伤,却充满了刻意。 只是他知道此时已经没有选择。 在此之前,沈念便已经没有任何的留手,若是他自己犹豫,他肯定自己会死在卑鄙的贺拔岳手里。 他的脚下发出了奇异的裂响。 那些施压在他身上的力量,似乎都顺着他的身体经络被他转移到了地下,又似乎地下有巨大的树根在生长。 他右手凌空虚握,当日关陇大战之中,西方巡王是凌空虚握拔剑,但他此时的凌空虚握,却是有许多道气机从他的身体里释放出来。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根树心。 他修行地那株树木的树心此时在林意的手中,但是他的手中,却出现了一根完全由元气凝成的树心。 林意的那根树心是前人所留,而此时出现在他手中的树心,却是他在前人的基础上,自己的本命元气汇聚而成。 “唰” 他挥动着这根树心击了出去,他前方的空气里瞬间出现了无数道裂纹般的晶纹,朝着沈念蔓延而去。 他用出了自己最强的手段。 他这一击不是针对贺拔岳,而是沈念。 他此时确定,只有彻底将沈念击败,贺拔岳才会露出真正的面目。 “连你都要逼我” 沈念眼瞳深处的怒火就像是实质般的燃烧起来,疯狂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朝着四周翻卷。 他的手掌朝着云棠虚空按去。 当他的手掌按出时,四周的风暴便似乎全部汇聚在了他的掌心。 所有从那根树心涌出的力量,全部被他看似毫无花巧的一掌击碎。 那一段段倒塌在地上的断墙,都被他这一掌的掌风刮了起来,就像是毫无分量的纸片飞起,然后在空中继续崩碎。 云棠的元气力量看似被沈念一击击溃,然而这片天地里却有更多的元气力量蜕变而生,此时贺兰黑云的光明消失,但天空里,却瞬间大放光明。 伴随着无数的轰鸣声,无数道闪电从空中就像是真正的春雷来临,如无数天神的巨鞭朝着沈念抽打下来。 掌控雷电,这当然是很强大的手段。 云棠在党项蜕变重修,他借助那些密宗僧人引落下来的天地灵气修行,这些纯净的天地灵气之中,便自然有雷电洗练的味道,所以他此时的真元施展这种雷电法门,便更加的强大。 他很想借此击败沈念。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看着满天坠落的雷光,沈念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了浓厚的嘲讽神色。 数十道真元沿着他的经络释放出来。 从空中坠落的这些闪电,被一场突然出现的风暴牵引,反而变成了他这场风暴的一部分。 云棠并不清楚,但是沈念却很确定,那名陪伴自己在海上很多年的白衣僧人,他才是世间操控风云雷电的第一人。 轰 无数股铁索一般的罡风和被罡风卷动,就像是一片瀑布般的雷光涌向了云棠。 云棠的身前出现了数万片玻璃碎片一般的晶莹元气碎片。 他身外带着的场域力量被硬生生击破。 他的口中喷出一蓬血雾,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块陨石般往后倒飞了出去。 他的身体足足飞过了数条街巷,然后坠入一间寻常宅院的后院,再撞破了这座宅院的院墙,摔入了后方的一条小河里。 他连连咳血。 沈念的修为进境超出了他的想象,然而此刻,他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欣喜。 他的身体里,以气海为中心沿着数条主要的经脉,出现了数道深深的裂痕。 他此时无法再战,否则身体都会直接和他的场域力量一样崩碎开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河水随着一股奇异的波动翻腾起来,将他的身体推向岸边。 他的呼吸彻底停顿。 他看到一个人就站在岸边。 他之前从未和魔宗真正碰过面。 然而此时即便看着那个人在黑夜之中的侧脸,即便那个人的气机隐匿得比他之前还要完美,他都可以第一时间确定,这个人就是魔宗。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一剑冻心 很多年前的那次交手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相搏,因为那时的魔宗也并未成为对世间有着巨大威胁的怪物,但即便是在那时,云棠都确定自己无法压制住魔宗。 魔宗并非是一个从强大的宗门窃取了一件强大的法宝便一飞冲天的窃贼,他是一个真正的修行天才,而且云棠在很多年前便已经确定,在修行的道路上,拥有极高天赋的魔宗,还付出了比寻常人更多的努力和时间。 到了建康一战,魔宗吞噬了南朝皇太后的修为之后,云棠即便在党项在林意的帮助下完成了蜕变,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能否压制魔宗的问题,他要面对的,是会被魔宗甩开多远距离的问题。 而到了现在,当再次看到魔宗,看到静静的负手站立在河边的魔宗时,他更加确定,自己已经根本不是魔宗的对手。 他只是很诧异,无法理解。 因为方才那河水推动他身体的一刹那,魔宗有着百分百的机会可以杀死他,他都甚至没有感觉到魔宗的气息,甚至都没有感觉到魔宗的真元在他的身周变化。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魔宗到了建康之后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对于魔宗而言,也应该算是一颗吃了之后就会大补元气的果实。 “我不会杀你。” 魔宗此时没有正脸看他,但魔宗却似乎很清楚他心中所想,“至少在今夜,你们不是我的敌人。” 云棠呆了呆。 他不知道魔宗的心境变化。 他只是下意识的不想沈念出意外,而且他的潜意识里,似乎此时的魔宗并非是那种传说中的泯灭人性的魔王,所以他下意识的轻呼出声,“我师弟只是被利用,是无辜的。” “或许是。” 魔宗点了点头,“但他能不能活,不在于我。” 云棠再次呆住。 他还没有来得及和魔宗有更多的对话,魔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 粮仓中倒塌的墙壁被狂风吹起,粮仓中的黍米飞絮一般消失。 那些原本隐匿其中的寻常军士也已经被卷刮到后方的街巷之中。 后方的街巷之中,痛苦的声音和惊呼声不断响起。 这片粮仓的区域骤然空旷起来,显现出来的贺兰黑云和萧素心的身影,显得孤单,但无比的倔强。 沈念的气海之中轰鸣声如海浪不断,两条由天地元气凝成的青色巨龙在此时几乎结成实质,它们庞大的身躯沿着这片粮仓倒塌的外墙旋转,似乎随时都可以将这两条细小的身影碾压成粉。 “我真的并不想杀死你们,我只是要你的幽冥神蚕。” 沈念看着贺兰黑云,他眼中的怒火略微熄隐了些,“到了现在,你难道还一定要找死,还不肯交出手中的幽冥神蚕吗?” 在他这句话响起之时,他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然而贺拔岳却感知到了异样的气息,他一直很冷漠甚至带着一些嘲弄意味的脸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她喜欢留着,是她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给你?”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两条仿佛实质般的青龙的盘旋突然停顿下来。 一道人影轻易的在这两条青龙的身体上刺出了一个孔洞,走进了沈念的视线里。 他的身影在洞穿这两条青龙的同时,他的影迹也像是一根长长的钉子,将这两条盘旋的青龙瞬间钉在了一起,让它们根本无法动弹。 沈念的眼瞳瞬间收缩起来。 魔宗留给他的记忆远比留给云棠的记忆要深刻。 在风暴之中出现的魔宗身影,很多时候便是他噩梦之中最让他恐惧的魔鬼。 即便是此时他的信心已经前所未有的膨胀,但是当他听到魔宗的声音和看到魔宗的身影时,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 魔宗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便静静的停留在贺兰黑云身上。 他的面容原本很平静。 哪怕和沈念方才那一句话,无形之中显得很霸气,但是他的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当他的目光停留在贺兰黑云身上时,他脸上的情绪便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似乎有些意外,有些惊讶,又有些感伤。 然后他摇了摇头,他对着贺兰黑云道:“你和她真的很像,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 在所有这些人里面,贺兰黑云最熟悉他,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甚至可以算是他的亲传弟子。 只是在所有这些人里面,贺兰黑云或许也应该是最为痛恨他的存在。 她所面对的敌人,都比她自身要强大,所以此时即便魔宗出现,她也并没有恐惧,她只是冷笑着说道:“你以前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太多了。” 魔宗点了点头,说道:“有些事,的确是要意识到永远失去了之后,才后悔莫及。” 贺兰黑云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她所了解的魔宗。 无论是她之前尊敬追随时,还是后来她所痛恨的魔宗,都似乎和今日的魔宗有着很大的区别。 “你们可以先走。” 魔宗看着她和萧素心说道。 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在今夜里,他亲眼看到了那种圣洁的光明。 那是光明圣宗的传承。 他的师妹吴姑织死了,但只要贺兰黑云能够活下来,光明圣宗的传承就还在,光明圣宗就还在这人世间。 贺兰黑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在她开口之前,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出声的是贺拔岳。 贺拔岳看着魔宗,淡淡的笑了笑,道:“她们走不了。” 魔宗看着他,道:“为什么走不了?” 贺拔岳道:“因为即便她们走了,我也依旧可以感知到她们的气息,她们逃不过我的感知。” “所以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操控棋局的掌局者?”魔宗说道。 贺拔岳并没有否认,他只是看着魔宗,认真道:“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快碰面,看来你并没有杀阿柴谆,而是利用他让我误以为你去往了党项。” “很可惜,并没有和你预想的一样,我先和那些南朝的修行者大战一场。”魔宗淡淡的说道。 贺拔岳摇了摇头,道:“你想的也不对,其实从一开始,我让阿 柴谆劫走白月露,便从未想过要用她逼林意等人和你战上一场,因为如果那样拨动棋局,便太过生硬。而且我其实不会容许你死在别人的手里。” 魔宗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自他像捕猎的猎手一般猎杀这些幽帝后人开始,他便已经是天下公认的最强大修行者,任何人在面对他时,都会很自然的感受来自于他的莫名威压,而此时,他从海外回来,这些人也应该知道他得了九幽冥王剑,但贺拔岳面对他,却似乎并没有多少压力,而且他反而有种奇异的直觉。 他直觉这人身上,有种令他都感到危险的气息。 “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 他不再和贺拔岳说话,而是看着沈念,有些鄙夷的说道。 沈念不明白。 他时刻紧绷着身体准备出手,他根本不明白魔宗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他是设计这棋局的人,你以为你能例外?” 魔宗知道这人是真的无可救药,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意味,“在你看来,我对你而言十分危险,但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他比我更危险。” 贺拔岳笑了起来,他看着魔宗,说道:“没有人会信任你,因为你是魔宗,所以你说的根本就是废话。” 魔宗的确也不喜欢废话。 他的眉梢微微抬起。 他的眉毛很直,就像是剑锋一般。 随着他的眉梢抬起,他身后的黑夜里就像是出现了一柄无比锋利的剑,一道剑意很直接的朝着沈念和贺拔岳斩了过去。 沈念感到一座山砸了下来。 这道剑意就像是一座山,但剑锋却似乎比任何剑锋都要薄,都要无孔不入。 他身体里的每一丝血肉都战栗起来,他体内的真元疯狂的往外涌去,狂风和云气从四面八方抽引过来,在他的身前拧结在一起,就像是无数锁链朝着这道剑缚去。 空气里突然出现了冰晶。 并非是元气凝结类似于冰晶的产物,而是真正的冰晶。 空气里的水汽直接被骤然爆发的寒意凝成了颗颗冰晶,这些冰晶在元气的挤压里,发出刺耳的爆响。 从四面八方抽引过来的元气也似乎被冻结了。 它们原本在沈念的牵引下,似乎是最为柔韧之物,然而此时却似乎变得很硬,很脆。 喀嚓一声。 只是一声脆响,所有捆缚这道剑意的元气锁链被轻易的斩断。 沈念一声骇然的怪叫。 在力量真正冲撞的刹那,他的胸口就已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足踢了一脚,他的整个身体里也咚的一声闷响,接着往后方倒飞出去。 在此之前,他对敌起来已经很有信心,而且是越来越有信心。 然而真正面对魔宗,面对已经比之前更加强大的魔宗,他的信心被魔宗这一剑就斩为乌有。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用尽全力,甚至是全力防御,竟然连魔宗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剑都根本接不住。 “你不是他的对手,你把真元给我。” 也就在此时,他听到贺拔岳平静的声音在耳廓之中响起。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我不是小孩子 由心而言,沈念对于这句话是抗拒的。 不管是由于之前贺兰黑云和云棠等所有人的话语,让他产生了一丝疑虑,还是因为一开始他对贺拔岳建立的信任就在于贺拔岳无私的将自己的真元渡给了他,他此时的潜意识里,便是不想将自己的真元交给贺拔岳。 但除此之外,最为关键的一个原因是,即便是他所修的功法,也没有将自己的真元一瞬间渡给别人用的法门。 他所修的那门幽帝的至高功法,使得他可以接受那些修行幽帝衍生功法的修行者的奉献,但他的真元,却不可能奉献给这些人。 幽帝当然也不想自己宝贵的真元被自己的部众所用,他的功法里,没有这种朝着自己部众倒灌真元的法门。 而且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部众能够吸纳和运用自己的真元。 然而此时,他的内心是抗拒的,但他的真元,却已经源源不断的,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出了他的身体。 他的脑海之中瞬间充斥不可置信的情绪。 然而他即便想抗拒,也根本无法抗拒。 他体内的真元在这一瞬间就像是被彻底改变了本源,在他的身体里都变得陌生起来,这些真元,不再像是他的真元,而像是别人的真元流淌在他的经脉之中。 “你” 他想要说话,然而真元从他浑身的经络之中往外喷涌,竟是让他浑身的血肉,包括他喉间的声带都似乎不受他的控制,他发出了一个音阶,声音便戛然而止。 贺拔岳身上的气息迅速膨胀起来。 这种气息的膨胀甚至牵引出了一种很独特的元气法则。 他的身外出现了一片清莹的光芒,就像是有一块完全透明的清冷琉璃,在他身外形成。 如幽冥之中斩出的剑气依旧席卷过来,无数冰晶嗤嗤的打在他身周这片清莹的光芒上,然而力量的冲击却莫名的消失,反而是极远的天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崩塌。 “西方清净世界。” 贺兰黑云看着身前魔宗的背影,寒声说道“这是西方巡王宇文珆的秘法。” 她依旧很痛恨魔宗,但她感觉得出来魔宗今非昔比,而且今夜里,她确定最为可怕的敌人是贺拔岳,而并非魔宗。 在她的声音响起之前,魔宗的眼睛也已经眯了起来。 他眯着眼睛看着贺拔岳,说道“原来你是蛆。” 此时海量的真元涌入贺拔岳的身体,贺拔岳身上的气势显得无比强大,然而魔宗却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他突然说贺拔岳是蛆。 这句话应该很少有人能够理解,但贺拔岳却很清楚魔宗是什么意思。 近千年前,修行者世界说幽帝是一条龙,同时也是一条虫。 说他是龙,是因为他真的有一条龙,而且他的肉身和龙一样强悍,他的天赋也像是远古的龙族,能够轻而易举的感悟清楚天地间一些玄奥的元气法则,甚至连不同的呼吸韵律,都能够和龙族一样带起很多不同天地元气的感应。 说他是一条虫,是因为他集前人大成所创出的修行法门就像是最低级的虫一样,它什么粗鄙的食物都可以吃,但成长又极快,而且繁殖又惊人,又拥有连巨龙都无法媲美的生命力。 在幽王朝覆灭之后,便有很多典籍记载了世间的修行者如何推翻幽王朝的故事,其中不乏有些强大的修行者的回忆录。 其中有一本著名的典籍叫做秋虫吟,其中有一篇是一名在推翻幽王朝的统治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修行者的回忆录,那名修行者有一句不算是出名,但被后世很多人却记住的话。 他说道“面对龙和虫的结合,我们弱小的就像是蛆一样,但最终偏偏是像我们一样的蛆,通过他身上的腐烂,慢慢的啃噬掉了他,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他在回忆录里所说的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自谦的成分,所以对于后来的很多反抗者而言,真的很励志。 但此时魔宗说贺拔岳是蛆,并非说贺拔岳拥有这种坚忍不拔的意志,而是说,能够吃掉龙的,反而是他这样的蛆。 蛆是很细小的东西,但它能够在庞然大物的血肉之中生长,能够吞噬庞然大物的血肉。 而且在庞然大物活的时候它也吃,死了它也吃。 “你说的不错。” 按理而言,没有人喜欢被人形容成蛆,但偏偏此时,贺拔岳的心情却不错,他看着魔宗笑了起来,道“所以我比你强大,因为你的天命血盒,只能吞噬一些死气而已,根本无法剥夺真正的本源。”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噗通一声,沈念就像是一个空了的水桶一样,坠倒在他身前。 沈念体内海量的真元已经完全消失,就连血肉之中的力量,都似乎被抽吸一空,他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脑 海一片空白,但偏偏有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的,如同闪电一般出现在他的脑海。 “我父亲当年也是你” 他的牙齿和牙齿摩擦着,发出难听的声响,断断续续的话语都显得有些刺耳起来。 “你也说的不错。” 贺拔岳满眼嘲讽的,用看着一名白痴般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当年你父亲和何修行一战之后,促成宇文家和贺家动用所有隐藏力量去刺杀你父亲的,也是我。” 沈念的牙齿不断摩擦,喉结不断的动着,然而此刻他呼吸都无法通畅,根本发不出什么令人听得懂的声音,他的身体都开始抽搐起来。 “不用太过愤怒,因为这里所有的人都提醒了你,只是你自己不相信。” 贺拔岳看着沈念,淡淡的笑道“不过如果没有这么白痴的你,我也无法真正补足我想要的功法,也不可能变得如此强大,所以我应该谢谢你,我可以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沈念的儿子,你和他一样自信,原本就无可厚非。” 贺拔岳抬起头来,他看了魔宗一眼,看着魔宗并没有要急着出手的打算,他便也不着急,又低下头来,看着在地上只是抽搐的沈念,淡淡的说道“从很多年前开始,在我还并不怎么懂事的时候,你父亲沈约便突兀的出现在我们和宇文家的视线之中。他很快就做成了他想要做成的事情,他很快将那些所谓的幽帝后人团聚在一起,让他们变得强大,然后拥他为主。他当时的计谋到现在来看,都令人觉得惊艳,因为当时以他个人的力量,应该远不是我们贺氏和宇文家的对手,但当那些被他扶持的巡王和神将们强大起来,连那些人都隐然可以和我们分庭抗礼之后,我们想要对付他,便需要考虑到所有这些人的态度。所以这就已经不是很简单的事情,我们做出任何激烈的事情,都很容易导致我们贺氏被群起而攻。他令所有这些幽帝后人辅助他修行,他很自然的便成为真元修为最高的存在。但他的这个堪称令人惊艳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巨大的错误。” “错你” 地上的沈念抽搐停止了一阵,他的口中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应该是一句很粗鄙的痛骂声。 但贺拔岳却不在意,他的嘴角反而泛出充满嘲弄意味的笑意,“沈约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有的巨大错误,便是他太过自信,他很自信的认为,他所修的法门是幽帝的至高法门,既然是幽帝的至高法门,就全无破绽,就自然是天下无双。但当年的幽帝之所以败亡,除了他被一些强大的法器压制,除了他身边的一些人的突然叛变,除了各种他身边的因素之外,当然还有十分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的敌人也很强大。世间那些奋起抗争的修行者虽然实力和他相距甚远,但比起现在的修行者,应该都会强大不少。” “当然我如果没有得到这样的被魔宗成为蛆虫一样的法门,我恐怕不会那么快就意识到他的问题,我恐怕也会和宇文珆一样,比一般人强大很多,但根本无法面对这个世上真正至高的存在。但凑巧的是,我既是所谓的幽帝后人,是贺氏的修行者,但又在沈念调教和扶持那些幽帝后人的时候,我得到了这样的法门。” 贺拔岳有些感慨的缓缓说道“当年幽帝那些部众和那些强大的反叛者们,当然不可能互相得到对方的法门,但千年之后,我却反而集了两家之长。这种蛆虫一样的法门要想从比自己强大很多的修行者身上获得对方的真元和法门,的确很困难,但当我自身修行的是幽帝部众的法门,在通过这种蛆虫一般的法门去对付那些拥有同样真元本源的幽帝部众的后人时,这件事就变得很轻松。” “利用这种功法,其实只要我愿意,我能够很轻易的突破那些巡王和神将的真元防御,我的真元能够和他们的真元沟通,窃取他们的真元在体内流转的奥秘,窃取他们的法门,甚至获得他们的真元和天地元气的感应,近乎窃取他们的修行进境。” 贺拔岳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有些满足,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满足,不能骄傲。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沈约的太过自信,在于他觉得自己的功法和法门至高无上,他扶持的所有这些巡王和神将的各种功法和法门,都比他的功法和法门要弱得多,但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若是有人能够将这些巡王和神将的法门全部收集起来,这些法门全部都汇聚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一个人也会变得特别强大。而且关键在于,他的很多做法,给了像我这样的后辈足够的学习机会。他能够将那些幽帝的后人笼络起来,归根结底所用的方法只是一种,那就是抛出足够的好处,让那些人在获得好处的同时,很自然的顺着他规划好的道路前行。这种方法真的很有效,我查探出来了幽冥神蚕的下落,但却让我父亲以为是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他接下来很多年的经营,目的就变成只有一个,就是 得到这幽冥神蚕,而我在发现宇文家在光明圣宗拥有足够强大的潜伏势力之后,我便在合适的时候,将我这门蛆虫般的法门,都让宇文家在光明圣宗的一名老祖得到。” “那名老祖绝对不会想到,他无意之中从某处遗迹之中得到的古物上的这门法门,是我特意让他得到的。他得到了这样的法门,沈约和何修行大战之下,重伤一时难愈,所以他便觉得自己等到了最好的机会。他觉得有机会杀死沈约,或许再不济,他也能在这场刺杀之中,用这门法门获得沈约的功法奥妙以及对天地元气的一些感悟。” “所以他很开心,很积极的推动了这场刺杀。” 说到此处,贺拔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宇文猎应该也很开心,他本来也想找机会杀死沈约,自己门内的这样一名老祖自告奋勇的带人去刺杀,他岂非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只是他没有想到,真正坐收渔人之利的是我。那名老祖没有能够成功杀死沈约,但在战斗之中,他的确用这门法门窃取了沈念的诸多修行奥妙。但在我的一些安排之下,他即便得手之后成功逃离,但在逃离的路上,却遇到了我。我对于这门法门的运用,自然要比他高明一点,于是他死了,我得到了沈约的许多修行奥妙。沈约的修行功法,我得知了一部分,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能够得到完整的,因为我比那名白衣僧人强,我从沈念的手中得到完整的功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唯一阻碍我的,只是那名白衣僧人在海上那艘贝船上,他的遁速比我快出太多,我不想轻易暴露而已。” “现在的我已经得到了沈约这门完整的至高功法,你的真元和天命血盒息息相关,你听我讲完了这些故事,你是否还会有信心战胜我”贺拔岳抬起头来,他微笑着看着魔宗,说道“如果连逃跑都做不到,你们所有和幽帝的真元法门有关的修行者,都会始终出现在我的感知里,那你们是否应该考虑和我合作,或者成为我的部众” 魔宗看着贺拔岳,他在思索一个问题,他的脸色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不远处的贺兰黑云却已经冷笑起来。 她冷笑着看着贺拔岳,说道“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像你这样在过往很多年里这么低调隐忍的人,绝对不会像有些白痴一样,总喜欢在一些重要的关头便觉得胜券在握,然后诸多废话。像你这样的人会在此时说这么多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心虚。” 贺拔岳看了她一眼,右边的嘴角微微牵动,似乎又要露出一个嘲弄的神色。 然而贺兰黑云却已经冷笑着接着说了下去,“心虚是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你想让我逃,还是魔宗逃如果我们不逃,你有必胜的把握” 贺拔岳脸上嘲弄的神色还是出现了,但他的眼睛却不自觉的微微眯起,眼瞳也略微收缩起来。 “这世上没有说某种元气力量一定会彻底压制另外一种元气力量,你一直强调真元性质,一直强调真元本源,便是想魔宗觉得,你的那两种法门可以稳稳压制住他的真元,但可惜的是,我很清楚幽冥神蚕是什么样的东西。就如你父亲当时无法压制幽冥神蚕一样,这个世间的元气,原本便不可能完全压制住并非这个世间的东西。可惜的是,和幽冥神蚕一样,天命血盒也并非原本就是这个世间的东西,它和幽冥神蚕一样,或许被外来的元气改变,但它和幽冥神蚕一样,自然有最原始的本来面目。” “不要再伪装了。” 贺兰黑云脸上也出现了浓浓的嘲弄神色,她看着贺拔岳,丝毫不掩饰厌恶,“你那样的说法,只能骗骗沈念这样的小孩子。你现在最担心的,应该就是我将幽冥神蚕的力量也交给魔宗。” 她看着贺拔岳开始变化的脸庞,一字一顿道“你或许有信心战胜拥有天命血盒和九幽冥王剑的魔宗,但你没有信心战胜拥有幽冥神蚕和天命血盒以及九幽冥王剑的魔宗。” 魔宗笑了起来。 他原本正在想着的便是这样的问题。 此时贺兰黑云似乎比他还要更快的想通了这个问题。 而且关键在于,她已经表达了她的态度。 他有些感慨,但有种欣慰和几乎从未体会过的暖意。 贺拔岳的脸上就像是笼了一阵寒霜。 他很擅长伪装。 但在此时,各种伪装似乎真的已经没有意义。 他眯着眼睛看着贺兰黑云,缓缓说道“你真的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这种时候,我真的很怀疑,是不是北魏皇宫里那名老太婆其实夺取了这具年轻的身体。” 贺兰黑云用不屑的嗤笑回答了他这句话。 “你真的敢将幽冥神蚕交给他”贺拔岳看着她,也一字一顿的问道。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黑白之间 他这句话自然是想给贺兰黑云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然而他这句话刚刚出口,他的脸色就已经彻底的变了。 因为贺兰黑云直接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噗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即将沸腾的锅里憋住了劲终于冒出了第一个气泡。 贺兰黑云的气海却就像是直接裂开了一道口子。 天空里有圣洁的光线亮起。 然而她和魔宗之间,却偏偏有一片最深沉的夜降临。 带着她本命气息的幽冥神蚕直接落在了魔宗的手中。 最深沉的夜色和天空之中坠落的圣洁光线同时将魔宗包裹。 一半黑,一半白。 魔宗的上半身被圣洁的光线照耀得雪白,然而他的下半身却就像是沉沦在永恒的幽冥之中,无法自拔。 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包裹的魔宗就像是行走在幽冥和光明之间的怪物,但他的脸上却有着所有人无法察觉的感动。 在此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贺兰黑云为何会如此坚定而迅速的做出这样的选择。 贺拔岳想要给贺兰黑云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然而北魏皇太后之所以在天下所有人里面最终选择了贺兰黑云,选择了甚至算是有着“劣迹”的魔宗的这名部众,就是因为她知道贺兰黑云有着难以想象的意志力。 她这样的人,能够在萧东煌的酷刑折磨下没有崩溃,还能好好的活下来,又怎么可能会被贺拔岳这样的言语恐吓所击倒。 而最为关键的是,此时的贺拔岳只想到北魏皇太后,他却是忽略了一个对于她和魔宗之间更为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是吴姑织。 这个来自光明圣宗的复仇者。 在当年的建康城里,在魔宗也面对类似的绝境时,吴姑织做出了令所有人想不到的举动。 她对魔宗有期望,她希望魔宗能够明白她和师尊的期望。 而今日里,贺兰黑云不只是拥有北魏皇太后的传承,她也是吴姑织的传人。 和魔宗一开始所说的一样,她和吴姑织的确很像。 如果吴姑织还活着,还能看到此时的魔宗,她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贺兰黑云此时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她不只是朝着魔宗递出了幽冥神蚕这样的法器,她还和吴姑织临死的时候传授给她这些元气的运用一样,她将幽冥神蚕递到魔宗手中的同时,也将幽冥神蚕的元气法则和光明圣宗的秘法,递给了魔宗。 她是吴姑织的弟子。 她传承的便不只是吴姑织的力量,还有吴姑织的意志和心意。 在吴姑织临死之前对着林意和她所说的那番话里,她知道吴姑织是宁愿战死也要用自己的死来弥补对于早就魔宗这样的魔王的愧疚。 但她很清楚,吴姑织何尝不是想用自己的死,来让魔宗明白她和她师尊的期待。 她不想让吴姑织这一生所做的事情全部变成错误,她也不想让吴姑织的死毫无意义,她虽然很恨魔宗,但她还是做出了和当年的吴姑织一样的选择。 只是当年的魔宗不解吴姑织的期待和心意,而现在的魔宗,却已经明白。 贺拔岳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虽然他很确定自己对魔宗肯定有着天生的压制力,然而看着此时的魔宗,他依旧感到了一种被毁灭的危险感,即便有着西方清净世界这样的力量包裹,在这一刹那,他体内的真元还是迅速的流淌了出去。 他和魔宗之间的空气里,出现了无数缕晶莹的元气。 每一缕晶莹的元气就像是融化的水晶抽成的丝,每一条这样的细丝都散发着强烈的湮灭真元的味道。 天空里瞬间出现了更多明亮的光线。 这明亮光线里的力量更为强大,并非来自于贺兰黑云,而来自于魔宗。 无数的明亮光线落在魔宗的身上,让他的身体都似乎渐渐的变得透明起来。 直到此时,贺拔岳都无法对着魔宗出手。 因为在他的感知里,这种光线和魔宗此时的身体都有着他无法理解的玉石俱焚的味道,哪怕是他的真元力量落在这些光线和魔宗的身体里,都似乎只能引起可怕的爆炸,而且是他无法预知后果的爆炸。 魔宗伸出了手。 宛如一场神迹降临。 那些明亮而圣洁的光线汇聚在他的左手,形成了一道散发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亮的长剑。 而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气息,就像是潮水一般在他的右手更替,一种来自幽冥地底和虚空之中的力量在他右手之中不断凝聚,那柄传说中的幽帝的帝剑,就在他的右手真正的复苏。 空气里沙沙作响,是水汽不断冻结,然后又被元气震荡击碎成细微的粉末。 九幽冥王剑上还没有真正的剑意发出,但杀意和寒意,却已经滔天。 魔宗的身体还是一半白,一半黑,但不再是上下,而是分左右两边。 左边那道明亮的长剑的光芒一直连通到他的心脉,他的左边半边身体被光亮照耀得给人一种要消失在光亮之中的感觉,但这种光线,却又给人源自他心脉,源自他心念的感觉。 贺拔岳的脸色再变。 有了幽冥神蚕之中幽帝本源气息的加持,九幽冥王剑便已真正的复苏,它剑身之中的元气已经生生不息,这柄剑在此时魔宗的手中,已经是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一法器。 然而和这柄九幽冥王剑相比,他左手之中的那柄由无限光明汇聚而成的长剑,却似乎丝毫不弱。 “对不起了。” 贺拔岳看着身前的沈念,真诚的致歉道“原本还想留着你,想从你身上知道更多和沈约有关的事情,毕竟他是在此之前真正的世间第一人,或许他还有很多我不能推断的安排,但现在若不如此,我也无法击败他。”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时,他的手便已开始拔剑。 沈念的生机瞬间消失。 天地间响起一声凄厉的剑鸣,在远处云棠痛苦的叫声里,贺拔岳从沈念的身体里抽出了一柄剑。 同样是一柄黑色的法剑。 黑色的法剑里,有许多银色的光芒闪亮,就像是夜空之中的星辰,但剑身之外,却有很多金黄色的游丝在闪动,就像是闪电。 如江河潮水般的死亡气息从高空之中坠落下来。 他只是杀死沈念,抽离了一柄剑 ,但这一柄剑却已经很完美,他只是凭这一柄剑,便无限引动南斗六星的元气。 元气波动太过剧烈。 当魔宗的两柄剑形成时,北魏很多地方的修行者便已感知到了商丘城里的元气波动,而当南斗六星的元气被更加剧烈的引动时,即便在遥远的南朝,很多修行者也感知到了这个方位的元气波动。 湖心静院里的林意抬起了头来。 此时还是初春,天空之中的南斗六星并不显得特别明亮,但在他的感知里,此时这六颗星辰,就像是六颗恶魔的眼睛猛然张开。 原道人的身影出现在这间静室的门口。 “应该是魔宗和人交手,如果没有别人,那这个人就应该是贺拔岳。” 原道人抬头看向北方商丘的方向,他的脸色异常凝重,“这人竟然会用西方巡王的手段,而且比西方巡王强出太多。” 林意点了点头。 在过往很多年里,他一直将魔宗视为最可怕也是最终要面对的敌人,但当魔宗离开建康,当他感到魔宗的改变时,他却很希望魔宗能够战胜那些幽帝的后人。 他当然很清楚魔宗是如何强大,但他此时却忍不住为魔宗担忧起来。 因为此时,在他的感知里,整个星空都似乎在朝着南斗六星倾斜,无数的星辰元气都被南斗六星的元气异动所牵引。 这种气机,让他觉得很可怕。 商丘城里响起无数的声音。 先于人声响起的,其实反而是全城的鸡犬名声。 它们比寻常人更为敏锐的感到了死亡的威胁,都想拼命的远离那座粮仓,逃得越远越好。 城中的军方和修行者也开始了行动,但是他们也清楚,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事情,他们所能做的事情,只是尽可能让城中的寻常百姓被这种威能波及。 他们尽可能的将邻近这座粮仓的街巷之中的人快速的撤离。 “什么时候开始,魔宗竟然也会缩手缩脚,也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了” 贺拔岳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充满着嘲讽,“你大概忘记了,你可是在这座城外,不知杀死了多少人。” 他是故意想激怒魔宗。 只可惜的是,魔宗更不是小孩子。 当他这些话说完,魔宗只是朝着前方走了一步。 只是一步,还未真正出剑,凛冽的寒潮就已经朝着贺拔岳挤压了过来。 贺拔岳身外的清净世界微微的震荡。 他和魔宗之间的那些可以湮灭真元的细丝全部开始崩碎。 “你不杀人,我帮你杀人如何” 贺拔岳眉梢微挑,他漠然的看着魔宗,然后手中的剑飞了出去。 他手中的这道法剑飞向极高的高空,接着有无数的星辉,就像是雪片一样洒落下来。 这些星辉看上去并不大,然而坠落下来时,就像是一场真正的流星雨。 城中瞬间响起了无数的轰鸣声。 很多房屋被洞穿的声音伴随着有人倒地的声音如潮水般弥漫在这座城里。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最强者的战斗 有很多人死去。 像贺拔岳这种等阶的修行者要杀人,这个城里,此时也只有魔宗才有能力阻止。 只是魔宗没有去救人。 在许多人死去,那种熟悉的死亡气息出现在他的感知里时,他便已经猜测到了贺拔岳真正的用意。 贺拔岳不会无端的嘲讽他。 他的那些嘲讽,只是想要让他的情绪出现波动,让他无法特别有效的思索。 这些死亡气息,只是贺拔岳刻意抛出的诱惑。 他想让他汲取这些人死亡之后产生的元气。 如果他没有猜错和感知错,贺拔岳那种被他称为是蛆一样的法门,便会将自己的真元藏匿在那些元气之中,在他汲取那些人的死气时,便悄然混入他的体内。 所以在这场战斗里,处处是陷阱,他不能给对方的真元侵入自己体内的机会。 他没有去管这些死亡气息的诱惑,他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件只许出不许进的物体,大量精纯的真元在他的意志牵引下,不断落在他手中那两柄剑上。 他再往前踏出一步,手中的九幽冥王剑顺势朝着贺拔岳斩了过去。 贺拔岳的目光变得阴冷下来。 天空里的星辉还在不断的坠落,但是这些星辉不再落向那些寻常的街巷,它们就像是活物一样,朝着踏前的魔宗落去。 这些星辉原本就像是萤火虫一般,但在坠落之中,却迅速的变形,变成了一道道黑色的符箓。 无数黑色的符箓像无数的蝴蝶涌上魔宗的身体,落在魔宗的身上和剑上,堆积起来。 贺拔岳所说的谎言在很多时候显得真实,是因为他的谎言里,往往夹杂着大部分的真话。 他的确会很多巡王和神将的法门,而且在他此时的真元驱使下,这些法门比天武川外一战中那些巡王和神将所用的更强大。 这些黑色的符箓不仅像是野蛮生长的野草一样不断从周围的天地抽引天地元气,而且它本身都在散发着一种星辰元气独有的侵蚀元气的味道。 然而所有这些符意裂了开来。 堆积在魔宗身周的符意就像是一个黑球被从中切开两半。 这些符意都似乎没有对魔宗的这一剑造成任何的影响,魔宗手中的九幽冥王剑切过这些符意,根本没有什么艰涩之感。 九幽冥王剑剑起,落下,斩在贺拔岳的身外。 贺拔岳的身外是独特的西方清净世界场域。 九幽冥王剑就像是一座幽冥之中拔起的史前冰山一样砸在了他的身外,但他此时施展的西方清净世界,却似乎已经是和当时的宇文珆施展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空气里有细微的涟漪产生。 但他身外的这方空间,却像是一块无比纯净的琉璃,根本不动。 九幽冥王剑的剑锋落在纯净的清光上,没有任何的声音,实质性的冷焰沿着清净世界的表面,就像是流瀑一般流淌出去,瞬息之间。 一层幽蓝色的冰墙矗立在了贺拔岳和魔宗之间。 “没有用的。”贺拔岳看着魔宗,阴冷的笑道“既然我已经拥有了幽帝的至高功法,我此时来施展这种法门,和幽帝施展这种法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魔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你的修为和他相差太远。” 贺拔岳笑了笑,他想要再说话,但魔宗这个时候却又已经出声,说道“更何况这种法门所需要消耗的真元很多。” 贺拔岳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不屑道“我的真元,恐怕你比想象的还要雄厚。” “修行如搬山,哪怕是一座山,慢慢挖,也总有挖空的一天。再如何强大的法阵,慢慢斩,也终有斩破的一天。”魔宗依旧毫无情绪的说道。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九幽冥王剑便已经重新抬起,然后落下。 他就像是伐木一般,像挥动斧子一般,朝着身前的清净世界不断斩去。 他斩得极为认真,似乎这个清净世界若是存在千万年,他也会这样斩上千万年,绝对不会停止。 贺拔岳沉默下来。 以前的魔宗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拥有智慧,足够强大,但这次出现在他身前的魔宗,却似乎已经超越了他所了解的魔宗。 他终于确定,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花很小的代价来击败魔宗和夺取他的力量,似乎已经不太可能。 在这种时候,言语便已经无用。 他或许真的能够抵挡住魔宗的千万次斩击,但他绝对无法和魔宗在这里耗下去,更何况九幽冥王剑特有的那种寒意,似乎能够渐渐穿透进来。 他抬起了头。 夜空之中出现了六道光焰,就像是六颗流星在坠落。 六道光焰重新汇聚成了他那柄法剑。 法剑坠落而下,后方带起了无数罡风,形成了一场风暴,风暴里有无数道闪电生成,就像是无数发亮的凤凰尾羽,跟随在那柄法剑之后。 魔宗面无表情的挥剑。 他又是毫无花巧,异常简单的朝着天空那道法剑斩出了一剑。 就像是不管那道法剑带起什么样的威能,他都是不管,都只是这样一剑。 但只是这样的一剑,整个天空都似乎被他切了开来。 喀嚓一声,那道法剑发出近乎折断的声音,它被斩得往上弹飞出去。 幽黑的剑光就像是在天空之中刻下了一道深渊,后方的风暴和闪电落在那道幽黑的剑光之中,便瞬间消失,后方的风暴和闪电源源不断的涌入,源源不断的消失。 如此简单的一剑,却宛如神迹一般。 然而此时,魔宗却是骤然感应到了什么,他并没有自傲,反而有些紧张起来。 他左手一直握着的那柄剑骤然动了。 他举起了这柄由无数玄奥光线凝成的长剑。 这柄长剑开始发光。 它发出的光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空气里的尘埃。 在所有流散的元气里,在那些细微的尘土之间,突然有一条黑色的影迹显现出来,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条黑色的影迹是一缕精纯的元气,极其细小,就像是一条很长的黑虫。 它隐匿在流散的元气之内,隐匿在寻常的空气里,就像是活物一般,迅速的接近魔宗的身体。 魔宗的眼瞳之中,似乎有闪电明灭了一下。 空气里,便真的牵引出一道电光,精准无误的击中那缕黑色的元气。 嗤的一声,那缕黑色的元气被闪电击得灼烧起来,涌成一团青烟。 贺拔岳的脸上早已一片肃然。 他的胸膛突然高高胀起,在吐息之间,他的口中和腹中同时响起玄奥的音阶,就像是有两个人在同时吟咏真言。 他此时暂时无法控制那柄法剑,但那柄法剑带来的星光偏移,配合着他此时的法门,却让那些被牵引的星光都变成了他的武器。 天空里也好像出现了一片倾斜的光滑镜面。 白茫茫的星光在那片镜面上显现出来,然后顺着这片倾斜的巨大镜面流淌下来。 这并非是幽帝的手段,而是和萧衍帮助林意修行时所用的佛宗真言手段。 从很多年前开始,贺拔岳就觉得沈约所犯的最大错误,便是和那些幽帝后人一样,始终觉得幽帝的法门已经至高无上。而自从他得了那种被魔宗称为蛆一样的法门之后,他便确定这近千年来,很多法门同样强大。 他和林意走的修行道路不同,他无法领悟清楚那么多的星辰元气,但他此时这样的法门,却不需要感悟清楚,他只是像点燃一根导火索一样,引燃更多被牵动的星辰元气。 不管是他所能感知的还是不能感知的,他用这种真言手段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场域,将他们引导着,朝着魔宗倾泻而去。 白茫茫的星光滚滚落下,就像是一柄巨大的长刀,从空中斩落了下来。 魔宗再次出剑。 他同时出了两柄剑。 他手中的九幽冥王剑拍了出去,就像是一座黑色的冰山迎向了那漫天星光汇聚成的一刀,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柄纯净光线凝成的长剑,便朝着贺拔岳身外的清净世界刺了过去。 轰的一声。 就像是星河和巨岳冲撞。 便是一座巨山,都被漫天星光凝成的这一刀斩飞出去。 然而手握着这座巨山的魔宗的身体,却是无比稳定,就像是一根始终不会弯曲的钉子,不管多大的力量锤击在他的身上,他兀自一动不动,他和他手中的那柄纯净光线凝成的长剑,反而被这股力量拍着,就像是钉子一样,朝着清净世界中刺了进去。 无论是他手中的这柄剑,还是贺拔岳身外的清净世界,明明都是元气凝结的产物,然而当剑尖狠狠钉入其中时,他手中的剑和清净世界中,却都发出了如真正琉璃般的崩裂声。 他手中的长剑开始碎裂,但与此同时,那如最纯净水晶一般的清净世界,也出现了无数道晶莹的裂纹。 贺拔岳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震颤。 他的身上,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光点。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天下无敌 这个明亮的光点就像是正午时候从茂密的树叶间透下的一个光斑,看似毫无力量可言,然而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一座真正的巨山撞中。 伴随着恐怖的冲击力,他的身体就要往后倒掠出去,但冲击到他身上的这股力量却不想让他飞起。 这股力量的角度也是和那些星光一样倾斜往下。 这股力量将他的身体死死的按在地面上。 只听得一声轰鸣,贺拔岳的双脚像是两根铁柱一样踏入了道上坚硬的泥土里,他的身后以惊人的速度往后退去,将地面硬生生犁出了两条深深的沟壑。 贺拔岳胸口那个明亮的光点消失了,但是他的身上,却出现了一个焦黑的孔洞,这个孔洞深入到他的体内,隐隐可以看见内里焦黑的血肉。 他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晕,他轻声的咳嗽起来,有血水从他的唇角溢出。 魔宗的两截衣袖尽碎,他手中的那柄圣洁光线凝成的光剑已经在他手中消失,他裸露在外的肌肤表面也出现了很多道伤口,鲜血开始流淌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魔宗之前修行过很多法门,他从杀死的那些幽帝后人身上,也得到过一些强大的法器,但任何的法门和任何的法器都比不上九幽冥王剑。 既然如此,对于他而言,对敌便是真正的大道至简。 他不需要有任何的花巧。 他只需要利用好自己的真元和幽冥神蚕的力量,然后发挥出九幽冥王剑的真正威力。 他的身体也像陨石一样落在地上,双脚在地上踩出一个圆坑,但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那柄九幽冥王剑却异常稳定的再次朝着贺拔岳凌空斩去。 天空之中传来一声呜咽的鸣声。 那道之前被他震飞的法剑就像是真正的星辰一般坠落。 这道法剑带着北斗七星的死亡气息拦在了九幽冥王剑的那道剑气之前。 天地间再次响起巨大的轰鸣,北斗七星的死亡气息的大量降临,让天空之中的南斗六星也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在遥远的南朝建康城里,元燕身上的那颗晋珠光芒大作,甚至如畏惧般不断颤抖起来。 轰 然而在北魏商丘城里的这声巨大的爆鸣声中,那道充满死气的法剑再次被朝着天空击飞,贺拔岳的身体再次被恐怖的冲击力轰向后方远处。 “我没有” 贺拔岳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他皱起眉头,想要很认真的说上一句,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比我想象的更强。 他这一生里说过无数的谎言,但这句话,却应该他此生里说得最为真诚的一句话。 然而他才刚刚开口,这句话根本没有来得及说完整,他前方无比紊乱的气浪和星光里,已经出现了一截幽黑的剑尖。 他不知道魔宗是如何做到的。 他无法想象在这样恐怖的冲击力之下,魔宗是如何强行控制住体内的真元,竟然毫无缓冲般再来一剑。 但对方的剑,已经无比真实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此时换了世上任何人,恐怕都无法再接住魔宗这种两败俱伤式的打法之后的这一剑,但他却是例外。 从很多年前针对沈约的那一场刺杀过后,他窥得了沈约的一些法门,他体内的经脉也远比世上任何修行者要宽广,唯一一个比他还要宽广的修行者沈念,现在已经死了。 所以他此时是所有修行者之中,体内经脉最为宽广的一个,他也是此时世上拥有真元数量最多的那一个。 而且他还拥有很多种针对性的秘法。 所以其余任何人不能挡住这一剑,但他可以。 在他开始摇头之前,惊人数量的真 元便已经从他的经脉中奔涌出去。 这个粮仓周围,洒落着无数黍米,这些黍米有些已经被元气震成了粉末,但在他的真元喷涌而出事,这些黍米之中可供燃烧的元气,却似乎瞬间被他所抽引。 他的身前骤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真正火光,接着便火光大盛,就像是一座火山在他身前喷发。 无数道汹涌的火光形成汹涌的火流,源源不断的冲击在九幽冥王剑的剑尖上。 九幽冥王剑是至阴致寒的法器,这些火焰虽然无法直接驱散它的寒意,更不可能直接破坏掉它的剑胎,但火山喷发般的火焰不断冲击上去,无数火焰熄灭之后的黑色粉末却是如同黏结在一起,接着又被后方的火焰热力烧融,接着又被冷却。 这截剑尖骤然变得臃肿起来。 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剑鞘在生成,从剑尖朝着剑身蔓延。 魔宗感到自己手中的这柄剑沉重起来,沉重得就像是超过他手指所能承受的极限,要带着他折断的手指一齐掉落。 但他的剑势没有任何的改变,他的左手握拳,抬起,然后就像是敲击一根钉子一样,狠狠的砸在了剑柄上。 剑尖上覆盖的厚厚黑壳瞬间崩裂。 剑尖就像是破山裂石一般,再次透出来,再次刺向贺拔岳还在倒退的身躯 贺拔岳的面容也彻底平静下来。 魔宗的实力虽然超过了他的想象,但他也只是感到惊讶,并未感到恐惧。 他的双唇紧闭,一股真元却是从他的喉间往腹中冲去,和气海深处涌出的一股真元相撞。 他的腹中响起一道奇异的雷音。 他的双手十指就像是弹动看不见的琴弦一般曼妙而动,空气里无数烧焦的粉末奇异的连接起来,变成了无数缕黑线。 一个奇特的法阵瞬间形成。 黑线内里,有晶莹的元气丝流动。 这些元气丝细小到了极点,但也坚韧到了极点,即便和魔宗前行的剑尖相逢,这些元气丝都没有被直接的切断,而是不断的刮擦在剑身的表面,甚至带起无数的火星。 贺兰黑云的脸色难看起来。 她一度以为魔宗即将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然而随着战斗的进行,贺拔岳表现出来的实力,却似乎越来越深不见底。 魔宗的眉头在此时皱了起来。 这是一个极为强大的法阵,若是在他得到九幽冥王剑之后从海外归来时,他或许都未必能够很快的破开这个法阵。 然而这个法阵里的气息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因为这是沈约的手段。 沈约在南天院的荒园里,在他和何修行的最后一战之中,便用了这样的力量。 而他偏偏在回到建康之后便去了荒园。 他在荒园里便也感知到了何修行留给世间的东西。 所以这个法阵困锁不住他的剑。 剑身上的火星不断溅起,他的身上也开始散发星星点点的光亮。 许多皎洁的光星就像是雪白细腻的沙粒从他身上飞舞而出。 这些沙粒硬生生的挤入空气里某些元气的间隙之中,然后瞬间将许多细微的元气流通通道阻塞起来。 这些看似怎么都不会断的元气丝,便在他的剑前开始绷断。 连来自沈约的最强手段之一都被魔宗轻易破去,贺拔岳的心境却没有任何剧烈的波动,他神情平静,在倒飞之中握拳,然后朝着魔宗轰出一拳。 他的拳头瞬间绽放出金色的光芒,魔宗的剑身之前,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拳印。 这个金色的拳印散发着无坚不摧的味道,当九幽冥王剑斩落在这个金色的拳印上,这个金色的拳印就像是实质的重物一般被斩落在地,但它的力量,却硬生生的将魔宗前进的身 影击停。 魔宗停了下来。 他身上的衣衫渐渐变红。 鲜血从他的肌肤里渗透了出来。 贺拔岳落地。 他轻轻的咳嗽,不断的咳出鲜血。 两个人所受的伤似乎都很重。 但两个人的神容都很平静。 就连此间修为最弱的萧素心都很清楚,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修行者而言,即便是受了这样的伤,但两个人之间真正的战斗似乎才刚刚开始。 “你之前应该也以为已经天下无敌,我也以为我已经天下无敌,但没有想到,我还是无法轻易战胜你。” 贺拔岳有些感慨的说道。 他在此之前说话的时候往往限于被动,但在这个时候,他说话之间,天空之中那道原先不知道飞去何处的法剑已经落了下来。 这道法剑并没有真正的斩向魔宗,而是分成了七道剑光,就像是七颗星辰悬浮在魔宗头顶上方不远处。 魔宗的应对便极其简单。 他虽然浑身是血,但他再次挥剑。 一道黑色深渊般的剑光席卷了那七道剑光,七道剑光直接被他斩碎。 星辰元气开始暴走。 整个商丘城上方的夜空似乎扭曲起来。 无数原先互不干涉的星光开始撞击,开始互相切割,甚至互相战斗。 无数如极地的极光一样的光焰充斥整个天空,整个天空变得无比的妖异。 魔宗和贺拔岳的眼瞳里都出现了各种色彩的倒影,所不同的是,那些色彩的倒影在魔宗的眼瞳之中没有变化,而贺拔岳的眼瞳之中,那些色彩却纠结在了一起,他的眼球,就像是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彩色线球。 魔宗的心中出现了强烈的警意。 这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直觉,或者说是长久的战斗之中形成的一种本能。 他一直都是很强大的修行者,但恐怕世上没有任何一名修行者有着他那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强过自己的修行者追杀的经验。 就像是在回应和让他更为确定这种直觉一样,幽冥神蚕的元气也开始剧烈的波动。 整座商丘城里,突然响起无数金属的震鸣声。 所有的兵器似乎都开始震动。 更为准确而言,是所有篆刻着符文的法器,包括那些军队中的法器军械,不管是此时已经装配在城墙上的,还是在仓库之中封存还未动用的,包括这城中所有修行者身上的法器,就连萧素心手中握着的长弓的符文里,都被一种莫名的气机激起了元气的反应。 所有的符文原本就和天地元气有着特殊的联系,即便绝大多数符文都是用来保存元气力量和让真元更好的存积其中,但这些符文里此时一种最原始的气息似乎被贺拔岳动用。 许多微弱的气息从这些符文里飘了出来,但瞬间这些微弱的气息就不断的和天地间更多这样的气息结合,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无数道凌厉的气息从城中的四面八方涌来,朝着魔宗汇聚。 这些凌厉的气息,就像是无数道凌厉的小剑,虽然每一剑都似乎不能对魔宗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但即便是无数的腐朽铁皮不断砸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只要数量足够多,只要时间足够久,便依旧可以击溃这个人的身心。 魔宗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 既然他的每一剑都是他最强的手段,他便根本不用变化。 但也就在此时,贺拔岳的身上发出了裂帛声。 他身上的衣衫裂了开来。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 不是气息的膨胀,而是身体的血肉和骨骼都开始膨胀,他开始魔变。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他也不退 只是在变化,但魔宗身体里那种警意已经到达了顶点,明明在外人看来,他们似乎还能战斗很久,但他身体里的一切直觉却告诉他,他和贺拔岳已经到了要分胜负之时。 他身后飘舞的发丝突然有了些灰意,就像是沾染了墙上落下的灰尘。 与此同时,他原本就已经显得有些清瘦的脸庞上瞬间多了几道极细的皱纹,他肌肤之中的血色却在迅速的褪去。 贺兰黑云眯着眼睛,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魔宗发丝上的灰意并非是尘土,而是他的发丝真正的在变得灰白。 她记得很清楚,魔宗之前就有一些激发身体潜能的秘法,在当年从南朝逃到漠北的过程里,魔宗在很多时候也是依靠这些手段才勉强逃过了追杀。 但那些手段无法和现在魔宗所用的手段相比。 因为此刻他用的手段,是真正的燃烧生机,或者说折损寿元的手段。 在不久之前天武川的那场大战里,吴姑织最后用的便是这样的秘法。 在吴姑织最后传给她的真元运用里,也蕴含着这样的手段,而现在,这种手段就相当于是她传递给了魔宗。 魔宗就在此时用了出来。 她一直认为自己和魔宗之间毫无谅解的可能,但她很清楚,身为魔宗,在这样的战斗里,并非只有唯一的选择。 如果发现自己未必能够战胜贺拔岳,若是换了以前的魔宗,或许直接就会遁走。 既然拥有九幽冥王剑和幽冥神蚕,即便是这次不敌而逃,有着这次战斗的经验,魔宗依旧有可能在今后战胜贺拔岳。 然而和当天在天武川外的吴姑织一样,魔宗没有退。 她觉得魔宗会退,哪怕是已经有所改变,也会选择退。 但他偏偏没有。 魔宗的身体没有在发光,但他的身体里的气息却在不断的燃烧,不断的朝着他手中的九幽冥王剑涌去。 他 的身体似乎在变成一块分外纯净的琉璃,同时他用光明圣宗的这种手段,将自己体内能够动用的力量全部逼出去。 贺拔岳的身体里也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警意,此时的魔变让他的战斗意志也比以往更加强大,但与此同时,大幅度提升的感知能力,也让他感到魔宗手中的九幽冥王剑上开始充斥一种令他的真元都似乎畏惧的气息。 他的修为原本就已经和魔宗一样,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巅峰,随着魔变的进行,他的感知得到恐怖的加强,早已经凌驾于这个时代所有修行者之上,但此时,他依旧没有来得及感知清楚这一剑的来临。 他的感知之中,这柄九幽冥王剑似乎还在蓄势,然而事实上,魔宗已经斩出了这一剑。 不是刺,也不是用力的砍,魔宗挥动这柄剑只是轻轻的划了出来。 贺拔岳的腰腹间出现了一道伤口,随着极薄但极为锋利的剑气的深入,他腰腹间的这道伤口不断扩大,即便他此时近乎魔变完成的身体拥有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度,每一丝流淌着真元力量的血肉都像是千锤百炼的钢条,但这道伤口的持续扩大,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他整个身体都要被拦腰切开 这种魔变让他此时并没有感知到什么的痛苦,但剑气和他体内的真元力量的相互冲击,还是让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但他此时却并没有急着去躲避这种剑气对自己的伤害,那些断裂的血肉之中,有许多黑色的水流涌了出来,黏附上剑气,与此同时,黑色的水流里,有数十缕黑色长虫一般的真元朝着这些剑气之中钻去。 空气里出现了一条模糊的影迹。 这些黑色长虫一般的真元没有能够钻入这些剑气,因为在剑气所在的位置,已经出现了一柄真正的剑。 在这刹那时光里,魔宗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他持着九幽冥王剑,就像是一个熟练的屠夫在割肉一般,割着贺拔岳的肉。 贺拔岳浑身战栗起来。 即便感受不到痛苦, 但自己的血肉和骨骼被切开,天下至寒的剑锋在血肉和骨骼之中行走所带来的感觉,还是无比的古怪,甚至令他感到说不出的恶心。 他的手在此时终于落在了剑身上。 他的这一只手也给人很恶心的感觉。 他这只手已经变成靛蓝色,血脉就像是符文一样,一根根的浮现在肌肤的表面,就连指甲都如同野兽的爪子一样显得坚厚而锋利,他的五指指尖却闪耀着一种和这种野兽以及魔变的气息完全不符的纯正金色光芒,这种光芒,甚至很像是北魏皇室那种功法的气息。 金色光芒在他的五指指尖凝成五个金色的法印,这五个小小的法印死死的压住了在他身体里继续前行的剑锋和剑身,但他手指的血肉却似乎承受不住强大的反冲力和九幽冥王剑上流散出来的力量,细小的金色法印反而刺破了他指尖的血肉,嵌入进去。 鲜血从他指尖的伤口嗤嗤的流淌出来,伴随着鲜血之中的真元变化,这些鲜血却不断变成黑色的水流,就像是路边阴沟之中粘稠的污泥泥水一般,不断的冲刷在九幽冥王剑的剑身上。 魔宗的身体里响起很多古怪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血肉在绷断,骨骼内里在爆响,他的口中开始不断流淌出鲜血,他手中的九幽冥王剑已经无法前行,在经过魔变之后,贺拔岳无论是感知还是真元的力量,都已经凌驾于他之上。 他的剑无法前行,他便将自己整个身体和召唤而来的天地元气,全部压在了剑柄上。 这柄九幽冥王剑不再是划和切割,它就像是变成了一根无比寒冷的撬棍,在贺拔岳的身体里往上撬去 没有切割声。 唯有硬物的碎裂声。 贺拔岳的这右手五指也终于无法承受,他的整个手腕上的血肉都古怪的扭曲起来,他的五指皆断。 带着凛冽杀意的剑身,笔直的朝着贺拔岳胸腔之中撬去,朝着心脉撬去。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夺命 这柄剑蕴含着足以将一座小山撬起的力量,哪怕贺拔岳的心脉比真正的玄铁还要坚硬,也依旧会被这柄剑的力量压成饼,压成碎屑。 这种魔变的本身便会对今后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哪怕在战斗之中显得无比的强横,但受的伤越重,在魔变的力量消散之后,便越不可能恢复。 心脉若是彻底碎裂,哪怕贺拔岳还能接着战斗,但战斗结束之后,他也必定会死去。 然而当这样的剑意直撬他的心脉,哪怕他的右手五指皆断,他的身体还是显得异常稳定。 并非只是魔变将肉体之中的痛苦之意全部抹除,而是这一切原本就在他计划的可能之中。 他在动用魔变这样的手段时,就已经清楚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有可能击败魔宗,才有可能将魔宗杀死。 噗的一声。 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喷在了魔宗的身上。 这口鲜血之中蕴含着可怕的真元力量,就和一道法剑直接劈在魔宗的身上没有区别。 除此之外,这口鲜血之中还蕴含着一股对于魔宗而言充满了极大诱惑力的味道。 贺拔岳此时明明还好好的活着,但这口鲜血之中充满了浓烈的死亡气息,就像是有一名像沈念那般强大的修行者突然死去,那些精纯的元气蕴含在了这一口鲜血之中。 此时的魔宗也已经接近极限,他的潜意识里,自然很希望有新鲜的元气和力量可以补充。 这样巨大的诱惑力,很容易让一个人的心智有所动摇。 然而魔宗没有。 他的身体依旧像是一块无比纯净的琉璃。 他的情绪依旧没有任何的波动,他体内的元气,依旧只出不进。 轰的一声巨响。 魔宗的身前气浪喷涌,这一道鲜血崩碎成了无数细微的颗粒,反而倒冲在贺拔岳的身上。 他的身体微微的往后弯曲,像是要被震倒,但是他的那柄剑依旧往上撬去。 贺拔岳感知到自己的心脏被压迫得几乎已经停止跳动,但也就在此时,他已经完成了所有准备,他充满各种色彩的眼瞳骤然变成了血红。 一片血红,纯粹的血红,就像是一汪鲜血,没有任何的杂色。 噗 魔宗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气海往外鼓胀了起来。 天命血盒原本已经被他的真元彻底的压制,和他的身体融合,几乎已经变成了他的第二颗心脏,然而此时,来自贺拔岳的气机将天命血盒的封印彻底解除,那种完全不属于这方天地的力量骤然和他的真元分离开来。 天命血盒在他体内重新变成陌生的法器,就要硬生生的从他的身体里挣脱出来 魔宗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很佩服贺拔岳一开始其实便有着能够引动天命血盒的力量,但直到这种时候,才将这种力量真正显露出来。 在这种时候显露出来,便已经断绝了双方的所有退路。 在这一瞬间,他没有愤怒和恐惧,他的脑海之中,只是出现了那座海岛,那名在等着他有朝一日能够回去的牧羊女。 他脸颊上的血肉瞬间干枯了下去。 他就像是又瞬间苍老了十余岁。 他的身体真正的亮了起来,就像是一轮皎月。 从他身体内里绽放的圣洁光线在这一刹那死死的压住了天命血盒,他手中的九幽冥王剑依旧往上撬去 贺拔岳的心脏没有碎裂,他的右手手腕齐腕而断 他断下的右手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朵,但其中迸发出一种诡异的力量,死死的将九幽冥王剑的力量压住了一刹那。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带着强烈的湮灭真元的气息,落在了魔宗的身上。 噗的一声。 他和魔宗的身上各自涌出了一条血浪。 两个人近乎胶着在一起的身体,在此时双方的真元都无法控制,都开始紊乱暴走的刹那,终于分了开来,两个人的身体都随着这条血浪的涌出,被恐怖的气劲往后炸飞出去。 贺兰黑云的身体微微震颤着。 她已经伸出了手,然而她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接得住倒飞的魔宗。 他和贺拔岳的这种力量,足以如同当日的林意撞死那名神将一样,将她的身体撞得四分五裂。 魔宗的身体飞过了她的身侧,朝着她身后更远处坠去。 气浪的轰鸣声中,响起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这是萧素心发出的声音。 她看到贺拔岳的右手已经齐腕而断,而且胸腹上开出了一道可怕的豁口,鲜血不断的流淌出来,但贺拔岳的左手却抓着一团血淋淋的血肉,血肉之中不断散发着一种异样的元气波动。 贺拔岳眼中的红意开始退去。 轰 在魔宗的身体坠地的同时,他魔变后庞大的身躯也如同一座山倾倒般砸在地上。 噗 一蓬鲜血和消失变化的药气从他的胸腹之中喷薄出来。 贺拔岳感到了极度的虚弱。 他苦笑起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被人逼到这种程度。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若非自己手上还抓着这样的一件法器,他其实已经被人杀死。 他的生机会在魔变的药力消除之后而慢慢散去,身体的任何技能都无法支撑下去。 他当然想过夺取天命血盒,但根本没有想到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取,也没有想到会面临这种极端的境地,需要用这件东西让自己活下去。 他苦笑着,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左手反手将从魔宗体内硬生生抓出来的天命血盒朝着自己胸腹之中的伤口塞了进去。 他体内的鲜血流淌在牵扯着魔宗血肉的天命血盒上,真的就像是魔宗所说的无数蛆虫一样在天命血盒上爬行。 “走。” 魔宗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颓然的跌坐在一堆散乱的砖石之中。 他的气海处也有一个可怕的伤口,鲜血也在不断的涌出。 他看着来到自己身前的贺兰黑云,说道。 贺兰黑云知道魔宗要她带着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离开,但她没有说任何的话,她弯下身去,将魔宗背在了身上。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未知的胜负 “师弟” 云棠身体摇摇晃晃,他看着沈念的尸身,悲痛不已,他此时真的很想去将沈念的尸身带走。 “不要去了,你难道想给他有机会杀死你吞噬你的元气吗” 然而他此时被萧素心厉声喝止。 萧素心一直都很显得很柔弱,在党项,萧素心更是对云棠十分尊敬,但此时的萧素心却已经根本乱了方寸一般。 她在厉喝阻止云棠的同时,从袖中取出两颗天心菩提就往魔宗的口中塞去。 她不想云棠上去送死,才如此厉声呵斥云棠。 她也不想魔宗死。 哪怕魔宗之前是整个南朝和他们铁策军最可怕的敌人,哪怕魔宗在此之前,在她看来是十恶不赦,但在这样的战斗之后,她不想魔宗死。 从钟离之战到关陇大战,她已经见了太多人死,然而此时看着魔宗气海上那道伤口,看着他的鲜血不断在贺兰黑云的背上流淌下来,她再次感觉到自己距离真实的死亡太近。 “走。” 魔宗没有拒绝那两颗天心菩提,他吞枣一般将两颗天心菩提吞了下去,这一刹那他的身体里出现了一些新鲜的真元,他的眼中燃起杀意,然而感知着空气里那些熟悉的死亡气息的流动,他便明白对方已经接纳了天命血盒的力量,他便十分清楚自己不可能在生命终结之前杀死对方。 而他和身边这些人如果也在这里死去,如果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也落在贺拔岳的手中,那整个人世间便应该真的不可能存在能够对付得了他的人。 贺兰黑云原本就不想停留,听着魔宗的这一句喝声,她咕嘟一声,将涌到喉间的一口逆血都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在那种如饮烈酒般的灼烧感在身体里燃烧起来的刹那,她便已经飞掠了出去。 她的身体很轻,不只是她,就连萧素心和云棠的身体都比平时要轻。 让她们身体变轻的力量,来自于她背上的魔宗。 即便到了此时,魔宗身上缓缓析出的真元,还是让她们的身体周围始终缠绕着推动她们身体的风,让她们飞掠的速度变得比平时更快。 “我要见建康城里的那个年轻人。” 在贺兰黑云等人再次出声之前,魔宗的声音已经在她们的耳廓响起。 他很了解贺兰黑云,他同样也了解铁策军这些年轻人的实力,他知道即便是在这样的逃遁之中,这些人也一定能够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不是林意,林意能够来也可以,但那个修了我功法的年轻人,一定要来。”他缓慢而清晰的补充道。 贺兰黑云微微一怔,萧素心却已经出声,“是王平央,你一定要见王平央” 魔宗有一刹那 的恍惚,但是他记得这个年轻人,他笑了起来,道“就是他。” 贺兰黑云道“那我们往南逃。” “我们应该往南,这里距离南朝边境并不远。”萧素心道,“这里这么剧烈的元气波动,林意的师兄陈子云很有可能会来。” “好。”贺兰黑云毫不犹豫,她在黑暗之中认准了方向,“他之前已经是天下公认遁速最快的修行者,只要能够有他接应,贺拔岳也未必追得到。” “不要去和这个人为敌他是贺拔岳,他现在已经得了魔宗的天命血盒,他现在已经彻底变成杀人夺取元气的怪物快走,能走一定要远离他”萧素心用力的点头,她在点头的同时,用自己平生最大的声音,对着周围的城中叫喊。 魔宗轻轻的咳嗽了起来。 他咳嗽着,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听着这名少女这样的大叫,突然觉得这片天地多了些动人的生气,他觉得这些年轻人真的有点意思,真的有些可爱,只是自己之前,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这些年轻人真的很可爱。 贺拔岳也在不停的咳嗽。 在先前那场流星坠地般的剑气雨中被他杀死的人身体里回归天地间的元气从四面八方不断朝着他的身体流淌过来。 这些被修行者世界称之为死气的元气是真元失去生命之后重新流散在世间的产物,原先是他用来诱惑魔宗的果实,他希望魔宗能够忍不住诱惑,在战斗之中的某一个时刻吞噬这种元气补充力量,然后他便能乘机将自己的真元混入其中。 若是他的真元能够顺利的对魔宗的真元造成致命的影响,那他便不用花费很大的代价便能解决这场人世间的巅峰之战,但可惜的是,他这样的计划从头到尾都没有成功。 所以他无限接近死亡。 他不得不反而吞噬这些用来诱惑魔宗的果实来让自己活下去。 他不停的咳嗽,咳出的不仅有腐烂般的鲜血和那种如同毒药般的药气,还不断吐出蓝黑色的冰渣。 九幽冥王剑不仅切开了他的血肉,那种剑意甚至还在不断的凝聚和散发着寒气,让他的伤口一时根本没有办法愈合。 他很不幸遇到了魔宗这样的怪物,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沈念这样愚蠢的帮手,幸运的是,这里也只存在一名魔宗这样的怪物。 他知道那些人要逃,他现在也确实没有能力去阻止那些人逃走,无法从他们的手中得到他最想得到的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但他至少确定魔宗应该活不下去。 魔宗原本就是他在人世间最值得重视的敌人,今晚的一战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对于他而言是值得的。 他缓缓站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也听到 了萧素心的大喊声。 他此时也有些佩服这些年轻的修行者在战斗之中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果决,但可惜的是,这些年轻人根本不可能为他所用,注定是他必须要对付的敌人。 他嗅到了自己血肉之中的腐烂味道,但和当年的魔宗相比,天命血盒自然无法反而成为他身体的主人。 他迅速的收敛了身上的气息,消失在了夜色里。 “战斗停止了” 湖心静院原本是南朝最为安静的地方,然而今夜里,却恐怕是变成了汇聚城中最多强大修行者的地方。 就连萧衍走到了湖心静院的庭院里,他看向北方。 “能感知得出胜负吗” 他此时已经就像是最寻常不过的老人,他轻声问身边的林意。 林意摇了摇头。 他可以感知到双方战斗之中那星辰元气的剧烈波动,他甚至从这场战斗之中感悟到了更多的东西,但是当天空之中的星辰元气的波动渐渐平息时,他也不可能感觉得到发生在北魏的这场战斗的具体胜负。 只是那诸天星辰的元气都被牵引过去的感觉,依旧后来不断发生的元气波动,让他感觉两个人都战斗得很辛苦。 这样的战斗,似乎谁胜谁负都很有可能。 元燕垂着头看着她手中的那颗珠子。 那颗珠子还在微微的发亮。 此时北斗七星的元气似乎并没有再剧烈的波动,然而和北斗七星相对的这南斗六星的气息却依旧有些不安。 明明战斗已经停止,但这颗珠子上的元气波动给她的感觉,却似乎根本不会停止,这颗珠子似乎一直都要这样发亮下去。 这种感觉,就像是北斗七星变成了活物,出现在了人间。 在一条漆黑的小溪边,一名站在竹筏上的少女也在静静的看着商丘的方向。 她是倪云珊。 那真的是一场旷世的大战。 这场大战的胜负她也无从知晓,但她可以确定的是,之前沉寂的天命血盒现在已经活跃起来。 宇文猎给她的那件法器虽然被封在了铅盒之中,即便这件法器所有的元气波动都被坚厚的铅盒全部遮掩,她还是感觉到铅盒内里的这件法器产生了异样的元气波动。 这种波动虽然很细微,但却一直存在。 她确定现在不管是魔宗拥有这天命血盒,还是和魔宗战斗的那人夺取了天命血盒,但或许连宇文猎特制的这个铅盒都未必能够阻止对方感应到这件法器的存在。 拥有着这件法器的她,应该变得不再安全。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他的棋盘之外 如果特制的铅盒都无法阻止对方感知到这件法器的存在,那再将这件法器封在这个铅盒之中便毫无用处。 倪云珊并没有犹豫。 她直接打开了铅盒。 她是南天院最为优秀也是最有天赋的修行者之一,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一直都将自己当成一名军士。 她拥有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都难以相提并论的坚定意志。 她此时心中依旧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看着铅盒之中的那件法器,她的眼中很快出现了惊异的神色。 铅盒之中的是一颗浅灰色的半透明珠子。 这颗珠子有婴儿拳头大小,胶质感很强,甚至有种骨质和凝胶融合在一起的感觉,甚至很像有些高僧火化之后出现的舍利。 只是这颗珠子本身散发着一种和这个天地格格不入的气息,不断的提醒她这并非是这个世界的自然之物。 在此之前,她也早就得知天命血盒并非这方天地的产物,那这件和天命血盒相关的法器来自天外也并不能让她惊讶,真正让她此时惊异的是,这件法器虽然此时看上去是一颗珠子,但是在她的感知里,却是不断的变化,它似乎在不断的提醒她,它可以变出无数种形状。 一夜的时间足够漫长。 贺拔岳并没有太过着急的让自己恢复巅峰的力量,甚至利用天命血盒去寻求更高的突破,和其余那些巡王和神将不同,他从未小看人间的那些修行法门。 就如这过往数十年里,还是出现了何修行和魔宗这样的存在,他始终觉得人间存在足够的危险,既然他已经隐匿了多年,即便真正的天下无敌,他也不会和幽帝那般,始终用至高无上的霸气形象展示于世间。 他乘着夜色,在商丘又悄然杀死了几名修行者,然后他想往北方行走。 除了之前被他所用的阿柴谆之外,他手中还握有一些不俗的力量。 当然那些力量和北方遗族相斗可以也比较吃力,在他的计划里,原本他得了幽冥神蚕之后就会很快赶过去。 他还是想要控制住北方遗族的那名继承者。 北方遗族的那名继承者不仅能让他继续制约北魏北方的力量,还能够用来牵制那些南方的修行者。 然而突然之间,他在商丘城里的某处街巷之中停下了脚步。 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眼瞳中出现了异常震惊的神色。 这种神色,他只在和魔宗的战斗之中出现过。 在很多年前针对沈约的那场刺杀之后,他得到了沈约的部分法门和不算完整的真元功法,在沈约死后,他其实便真正的开始利用这些法门感知所有修行幽帝相关功法的修行者。 他一直很佩服沈约,沈约一直都是他学习的对象。 沈约扶持那些之前不算强大的巡王和神将们,其实同时也是要始终让这些人逃不出沈约的感知。 自己不在所有人的感知之中,但自己要想找到这些人就可以随时的找到,这也是无形的震慑力。 这些年里,他也悄然扶持了一些自己的势力。 这些人甚至不会出现在沈念的感知里,但会十分清晰的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然而此时,有数人的气息在他的感知里逐一消失。 那种感觉并非是有人领悟出了可以断绝他感知的法门,而是很突兀的切断,就像是那几个人突然遭遇了一场清洗,突然被逐一杀死。 但几个人并非弱者。 那几个人便是去接北方遗族那名继承者的,其中便包括北魏三大寇之一的祁神风。 北方遗族在和剑阁那名独臂道人的一战之中已经将所有的实力展现无遗,他很确定北方遗族已经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如此快的杀死祁神风等人。 漠北的密宗更不可能有北方遗族的实力,至于北魏皇室,也绝无可能。 那么是谁,是来自何处的势力,竟然能够如此迅速的连续杀死这些人 贺拔岳的心中涌出一些寒意。 如果说魔宗和贺兰黑云的联手,是他这个掌握棋局的人所遭遇的第一个意外,那此时他那些部众的死亡,便是完全不在他棋局之中的东西。 一辆马车在夜色里燃烧。 马车周围近百丈的区域里,还有数具已经被烧焦缩小了近一半的尸体,但此时也依旧在燃烧。 无论是包裹在马车上的火焰,还是这几具尸身上的火焰,都是一种奇特的紫色。 各种色泽的火焰,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夏巴族的火器。 只是这种火焰和夏巴族的火器截然不同,它的温度并不高,只有靠近才能感受到些微的热力,而且周围天地间流淌的 风似乎对它没有任何的影响。 它只是不断的在灼烧着马车内里析出的元气,以及这几具尸身上不断析出的元气。 那辆马车里,也有一名修行者存在,也已经和外面的几名修行者烧成一般模样。 和这些修行者的尸身相比,那辆马车虽然整体也在燃烧,但燃烧得却很缓慢。 甄扶星和白月露站在一起,她们的身后站着数名北方遗族的修行者。 距离那些火焰更近一些的地方,有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 他的身后,散落着一些身穿轻铠的修行者。 甄扶星不认识这名男子,白月露也从未见过这名男子,但她知道这名男子是谁,因为她曾经和元燕一起掌握着整个北魏的地下情报网络,而这名男子,也是南方军方的最为重要的人物之一。 他是陈霸先。 陈宝菀的哥哥。 陈家的大部分力量,一直掌握在他的手中。 只是现在想起来,过往很多年里,这个人也和北魏皇太后一样,并不太过引人注意。 甚至在北魏和南朝的大战起后,甚至在后来南朝皇帝和林意决裂,在这些事情之中,陈家都始终保持着一种很奇特的沉默姿态,更是让人很容易忽略他。 陈霸先在北魏边军自然是地位很重要的人物,但在修行者世界里,却似乎并没有多少他的地位。 但现在他在白月露和这些北魏遗族的人眼中,却也显得分外的神秘和强大。 此时他的手中握着一件法器。 那件法器很像是一块令牌。 这块令牌模样的法器表面黝黑,很像是普通的玄铁,甚至一面还真的有个“令”字。 但此时,这件法器的表面也闪耀着紫色的光华。 “这是什么东西” 白月露看着他手中的这件法器,忍不住问道。 陈霸先看了她一眼,却是苦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一群北方遗族的人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陈霸先。 明明是他手中的这件法器直接压制住了那几名修行者的真元力量,然后此时持续不断燃烧的火焰,正像是净化一样,彻底瓦解着这些人的肉身和真元,这种匪夷所思的法器让他们都心生寒意,然而陈霸先竟然说不知道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人之复杂 陈霸先明白白月露和甄扶星等人此时在想着什么,他缓缓抬起手来,看着手中那块闪耀着紫色光华的法器,道“这的确听上去似乎说不通,但沈约将这件东西交给我时,他只说或许有朝一日用得着这件东西,只是让我好好收着这件东西,但却并未告诉我这件东西有什么用处。” “沈约” 甄扶星脸色难看起来,“又是沈约。” 以往南朝和北魏的很多人心中经常都会有又是魔宗的这样的念头,因为在过往的很多阴谋里,似乎都有魔宗的影子,然而当天武川的那场大战之后,所有人却发现一切的大事都似乎和沈约有联系。 在此之前,北魏的修行者也对南天三圣,尤其是沈约这样一时冠绝天下的圣者怀着绝对的敬畏,但现在,沈约在很多人的心中,却已经完全取代了魔宗的位置。 若非他已经死了,那他在世间绝大多数人眼中,他就是最大的魔王,最大的阴谋家。 “这件东西是他最后去荒园和何修行决战之前,令人带给了我。” 陈霸先看着脸色极为难看的甄扶星,接着说道“所以我后来就算想问,也已经无法再问。” “南朝陈家出了一个何修行的真传弟子陈家,现在又多了一个手持你这种古怪法器,能够杀死几名真元修为完全不在你之下的修行者,而且是沈念临死之前给你的法器” 甄扶星看着陈霸先,她寒声道“你们陈家到底拥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何修行和沈念都会选择你们,如果说陈子云便是何修行一开始便选定的真传弟子,那你呢,你的修为和修行,难道和何修行和沈念一开始就无关” 陈霸先苦笑起来。 他看着显然无法完全信任自己的甄扶星,道“我很难回答这些问题,因为我心中也和你一样,有无数的问题。如果一定要我回答这些问题,我只能说,或许萧家是沈约一开始就选择要管理世间的对象,但和他有不同意见的何修行选择的是陈家。” “那按你的意思,难道沈约最后去找何修行时,他就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输给了何修行他已经觉得何修行选择你们陈家才是正确的选择,所以才将这件古怪的法器交到了你的手中”甄扶星冷笑起来,她看着陈霸先,说道“如果他没有沈念那样的一个儿子,我或许会觉得就是这样的推测,但从目前的所知看来,他所做的绝大多数事情,都似乎是想让他的儿子变得和他一样强大。” “他在离开世间之前,其实已经发现了陈子云的存在,但他反而传了陈子云身法。”白月露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她看着那些人身上还在燃烧的火光,“在此之前,我们都觉得他是想陈子云欠他一个人情,在某些关键的时候,能够帮得了沈念,但或许,他便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陈家和沈念建立起联系,他或许希望将来沈念和陈家会因为这样的联系而站到一起。” 甄扶星沉默下来。 今夜发生在她眼前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她和陈霸先开始对话时,她对陈霸先便是不信,在接下来的谈话之中,她对陈霸先的话和推断便已经抱着不信的态度。 但白月露和她的看法似乎不同,白月露的判断,却是基于相信陈霸先所说的是事实。 “他和何修行之间已经根本无法达成谅解,所以他便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和何修行所选择的那些人达成一些谅解,让何修行的这些传人或是选择的人,不要和当年的何修行成为他的敌人一样,成为沈念的敌人,他希望沈念和何修行的这些后人能够达成谅解” 白月露忍不住摇了摇头,“沈约,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但或许站在他那种位置的人,想法本身便会很负责。” 陈霸先平静下来。 他也开始想更多的可能。 “按照现在的所知,当年他选择萧衍,便有如选择佛宗,那名陪伴沈念漂泊在海外的白衣僧人,便是佛宗最出色的修行者。” 他看着白月露,说道“或许他觉得沈念跟随着那名修行者,会比他处事更为柔和,更加包容,更有和何修行的后人有互相谅解和联手的可能” 白月露没有先行回应他这些话,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赶到这里来” “这是韦睿大将军的安排。我已经和你们北魏的皇帝见过了面,我们陈家的军队此时已经进入了北魏”陈霸先看着她和这些北方遗族的人,轻声道“党项夏巴萤那边的军队也会很快越过吐谷浑,接下来我们数方联军,会尽可能快的将阿柴谆游离在关陇和吐谷浑边境的军队吃掉。” 白月露点了点头,“所以为了防止阿柴谆的这些军队提前做出应变,我们便还没有接到这样的消息。那在此之前,你都没有发现这件法器的异处” “没有。” 陈霸先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之前只是知道必定不是凡物,但即便在边军时给了陈子云看了,他也没有看得出虚实,原本等到有机会和林意等人一聚时,再看看原道人和他是否有些特别的感悟,但没有想到到了此处,这件法器却骤然有了变化,而且” 说到此处,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敢肯定。 白月露并不心急,她也不出声,只是等着。 陈霸先认真思索了片刻,道“这件法器似乎并非是直接感应了他们的真元之后才突然有了变化,给我的感觉,是突然之间便因为某个气机的出现而骤然解除了特殊的封印,接着我的真元便直接和这件法器沟通。接着我面对这些修行者时,便自然觉得这件法器自然便拥有克制他们真元的手段。” “那是贺拔岳和魔宗之间的战斗。” 白月露看向商丘的方向,她沉吟道“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沈念出了意外。” 陈霸先愣了愣,接着他的心中便很自 然的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难道沈念死了” “如果是这样,那如果沈念好好的活着,这件法器的封印便一直不会解除,除非有人能够在修为进境上远超过他,能够破解他的封印。”白月露想着那场不知胜负的战斗,说道“之前阿柴谆虽然和贺拔岳达成了约定,要将我交给贺拔岳的人,但在沿途他并没有刻意对我隐瞒外来的讯息,他也很想借助我的判断,来帮他判断清楚目前的形势,在我和他交谈时,我们便都觉得沈约在最初和何修行的一战之后,应该又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所以才会寿元提前耗尽。这些人是贺拔岳的人,所以当年逼得他寿元提前耗尽,应该也和贺拔岳有关。” “沈念之前拒绝了陈子云的提议,他落入了贺拔岳手中,那按如此说,自然是真正的羊入虎口。”陈霸先面色凝重起来,道“所以沈约传授陈子云身法,的确是因为觉得他离开世间之后,沈念有可能还要面对一些强大的对手,而且恐怕他也没有时间确定那些人到底是谁,毕竟贺拔岳这些年隐匿得太好。” “或许你的这件法器是他想留给沈念的武器,或许当你和沈念真正相逢,沈念便会明白这件法器的用处,只是和他所想的不一样,沈念并没有和你们在一起,他在上岸之后,直接选择了贺拔岳。”白月露看着他,说道,“沈念若是也离开世间,或许按照沈约的想法,这件东西便是可以让你们用来为沈念报仇的法器,它上面的封印也自然解开。” “所以他后来真正想和何修行这一脉达成谅解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沈念将来会有可能遇到他上岸后无法应付的对手。他想要何修行这一脉能够帮助沈念,能够和沈念成为盟友。”甄扶星冷笑了起来。 她认真的听完了白月露和陈霸先的这些对话,她也很认同这些推断。 “只是他在最后却又一定拖着何修行离开世间,不是担心何修行便是那背后隐匿的掌局者,便是生怕自己离开世间之后,何修行将来成就太高,太过凌驾于沈念之上。他或许认为这种结盟便应该基于同等的地位,所以才会如此。” 顿了顿之后,她看向白月露,然后道“你说的不错,他真的太过复杂,不过人性本来就可能这样复杂。” 陈霸先缓缓垂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手上的那件法器上。 这件东西真的很像一块令牌,一面是一个“令”字,而另外的一面,却是一个“盗”字。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字迹还会有着些特殊的含义,沈约当年离开世间前的这些做法,似乎还蕴含着一些他们没有推断出来的深意。 “若是这一战魔宗胜了便也罢了,因为原本我们终究需要面对魔宗。” 白月露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此时心中也生出强烈的不祥预感,“若是贺拔岳胜了,或许一切的变化,又更加会超出沈约当年的计算。”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人生没有如果 马车在颠簸,马车车厢里充斥着药气。 魔宗感受着车轮和地面不断的撞击产生的颠簸,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刚刚开始修行的时候。 他那时的修行还很低微,但他知道他的师尊已经是很强大的修行者,在颠簸的马车车厢里,他便忍不住问自己的师尊,为什么厉害的修行者明明可以比马车快不知道多少倍,但出行却往往还要搭乘马车 听着他的问题,他师尊当时便首先笑了起来。 他师尊知道他之所以有这样的问题,实际上是首先抱怨马车的颠簸虽然平时不显,但长时间的旅途之后,这种细微的颠簸却还是渐渐硌得人生疼,让人很不舒服。 笑过之后,他师尊便对他说道,的确略微厉害一些的修行者便可以做到比马车快,但关键在于,即便是不考虑真元的损耗,其实长时间的利用真元行走也并不会比在车厢之中舒服,而且修行者始终要考虑到惊世骇俗的问题,还有修行者也会受伤,也会生病,那很自然也会依赖于这样的马车。 这样的对话在他得到天命血盒逃出南朝时都已经时隔很多年,而且这种似乎很寡淡的闲聊对话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早已和很多凡尘琐事一起尘封在他的记忆里,但在此时,在他大量的失血以及用了大量的药物维系生命之后,他的肉身和感知都有些麻木和不真实,就像是在半昏迷的半梦半醒之间时,这样的记忆却反而十分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突然明白,当年他老师和他的很多次这种谈话里,却往往蕴含着很多人生的道理。 惊世骇俗修行者还用考虑惊世骇俗 当时他便是那般不以为然。 然而他师尊说那些话的真意,似乎是要他明白,不管是何种品阶的修行者,再高的修行者,他也始终是这个世间的人。 就如再强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世间元气法则的本质,也只能感悟和运用一般,这个世间的人活在这世间,也自然限于人世间的法则。 人这一生里,自己走过的足迹,自己做过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但在此时,当马车的颠簸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软垫都让他感到和很多年前的不舒服时,他却很想有机会回到那个时候,回到那个时候的师尊面前。 如果有重来 一次的机会,他或许也会和建康城里的那名年轻修行者一样,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 马车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道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魔宗不会觉得陌生的身影。 陈子云到了。 海外贝船上那名白衣僧人死了,沈念也死了,所以他此时应该便是世间最快的人。 在商丘城里出现第一次剧烈的天地元气波动时,他就已经朝着商丘行来。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自然很清楚那是魔宗和贺拔岳之间爆发了战斗。 此时他和天下所有的修行者一样,都并不清楚这一战的最终结果,他也不知魔宗有着什么样的改变,但是他感知着分别在两辆马车车厢里的魔宗和云棠,看着驾车的贺兰黑云和萧素心,他便感觉到很多事情已经和他一开始预想的有很大不同。 魔宗轻轻的咳嗽了起来。 驾车的萧素心停稳了马车,她感觉出来魔宗想要和陈子云说话,是已经在尽量调整自己的气息,所以她马上打开了马车车厢的车门。 魔宗有些勉强的抬起头,他看着马车前的陈子云,笑了笑,道“这种赶路,累不累” 陈子云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和在场的所有这些人,都无法知道魔宗此时的心境,所以他和在场的所有人,也怎么都没有想到,魔宗看着他,竟然开口第一句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但让他此时皱眉的更大原因,是因为他更加确定魔宗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简单而言,他觉得魔宗会死。 只是如此强大的敌人真的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也感到太过意外,而且感到了更强烈的危险。 “所以贺拔岳胜了” 他没有回答魔宗的那个问题,皱着眉头声音微寒的说道“贺拔岳还能活得下去” 不知为何,听着陈子云这样的话语,魔宗的心情还算不错,他笑了笑,道“他会活得好好的,因为他夺了天命血盒,而且他杀了沈念,得了沈念的功法。” 陈子云的眉头皱得更深,魔宗笑得出来,他却是笑不出来。 “我支持不了太久。” 魔宗看着陈子云,说道 “但我在离开这个世间之前,我要见到建康城里那个叫做王平央的年轻人。” 陈子云知道王平央,他也知道王平央和魔宗之间存在的联系。 他此时也不去想魔宗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见王平央,他只是去想如何实现魔宗最后的这桩心愿。 “所以这就是你一开始问我累不累的原因”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魔宗,缓缓的说道“但你的身体,若是我带你去建康,恐怕你根本承受不了。” 魔宗点了点头,他又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里,却出现了苦涩的意味,“或许就让我在马车里,换一辆更为舒适些的马车,再走慢一些,我或许能够支撑更久一些。” 陈子云不再去多想,他看着魔宗,道“你一向比我和绝大多数世人多聪明,如果你现在还和以前一样,那你或许可以快点告诉我我能如何做。” “有着天命血盒,贺拔岳即便行事再稳妥,他要恢复一定的力量也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如果我还活着,他一定要尽快杀了我,然后夺得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 魔宗看着陈子云,道“所以我希望你慢下来,我希望你带着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将他吸引住,而且在他来找你的时候,你必须要逃得走,你身上的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不能落在他的手里。” 陈子云面色平静的思索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他看着魔宗,道“未必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应该很有可能逃得掉。” “我之前听说了,林意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从南朝赶到了关陇,所以如果他们能够赶得足够快,他们应该来得及和我见面。”魔宗看着陈子云,道“我想我在和王平央见过面之后,你将九幽冥王剑交给王平央,然后你将幽冥神蚕归还给她。” 陈子云当然很清楚魔宗此时所说的“她”是贺兰黑云。 他看了一眼后方那辆马车上的贺兰黑云,点了点头,道“若非我死了,我若是活着,便会做到这些事情。” 魔宗不再说话。 他很艰难的释放出了一些气机。 他需要陈子云感知清楚这些气机。 只有陈子云能够吸引住贺拔岳,他所说的这些事情,才有成功的可能。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牺牲品 清晨时分,贺拔岳的身影出现在了北魏皇宫里。 皇宫里很安静,很空旷。 他穿过数座殿宇,一直到了北魏皇帝的御书房外,然后停了下来。 御书房里有人,但并非是北魏皇帝,而是两名年迈的官员。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推开了御书房的门,看着这两名一脸惊愕的年迈官员。 他认得其中的一名官员,而那名和他见过一面的官员也认得他。 于是他看着那名年迈的官员,问道“章大人,皇帝去了哪里” 那名年迈的官员也没有什么废话,脸上也并没有出现太多其余的神情,只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那其余的人呢” 贺拔岳看着他,接着问道“为什么如此冷静” “昨夜商丘有异象后不久,圣上就传下口谕,让官员暂且不入宫朝会,同时还遣散了宫中供奉,说若是魔宗或是入宫,便以礼相待。我们二人则奉圣上口谕,处理一些朝中杂事。”那名年迈的官员看着贺拔岳回答道。 “以礼相待”贺拔岳看着这两名年迈的官员,面色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重复了这四个字。 年迈的官员道“正是。” “就如此弃宫跑了”贺拔岳摇了摇头,他忍不住轻声自语了一句。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应到远方有了一些持续不断的元气波动。 他的眉梢微微的挑起,他沉默的感知了片刻,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有一场战争在开始。 从那些由许多细小的元气波动最终组成让他可以清晰感知的元气波动,从那些元气波动发生的方位,他便瞬间判断出了其中一方便是阿柴谆还停留在北魏境内的军队。 战争的一方是阿柴谆的军队,那另外的一方,自然和北魏皇帝也脱不了关系。 原本在他看来,在北魏皇帝悍然的不惜一切代价发动了关陇大战之后,北魏的军队也不可能再进行一场大的会战,无论是军备和那些边军的体力,都已经不可能再支持他们这么快的进行下一场的大战。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 这种失算当然不会对他的信心造成大的打击,但他此时的心情便有些复杂。 魔宗在他的计划里,一直是等待着他收割的果实,但昨夜却是提早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即便他确定魔宗重伤垂死,即便能够活下来,也是极为勉强的活下来,就个人力量而言,已经不可能再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 但他没有顺利的得到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 天命血盒虽然同样可以让他不断变得强大,但生性很谦逊的他觉得既然当年幽帝更为重视幽冥神蚕,既然将幽冥神蚕作为本命法器,就自然意味着幽冥神蚕远比天命血盒重要。 而在关陇大战之前,哪怕这个皇宫里的那名老妇人和他的父亲贺拔度一起离开了世间,在北魏皇帝彻底展露自己的力量,暴露那名影子之前,他也不敢随意的进入北魏皇宫。 现在他击败了魔宗,杀死了沈念并获得了完整的幽帝至高法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算没有得到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但他也已经完全取代了当年沈约的位置。 因为沈约当年也并没有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而他甚至比沈约还多了天命血盒。 那些其余修炼幽帝相关功法的漏网之鱼,以及北魏皇帝等人已经完全对他没有威胁,他可以任意的行走在洛阳和这个皇宫,但他没有想到,这个空旷甚至冷清的皇宫竟然对他“以礼相待”,只是任由他取夺。 这便已经让他感觉一拳落在了空处,但此时针对阿柴谆军队的这场会战,或者说围剿,却更让他觉 得,北魏皇帝这些人,似乎在知道了无法阻止他变得更强大的时候,便根本放任他不管,只是专心去做着他们能做的事情。 做的,我忙着做我的。 好像互不相干 这便让让他的感觉更加的古怪。 根本不管他而只顾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反而让他似乎无法操控棋局,让他没有什么计算可言,而且他还得去追赶这些人的脚步。 南朝和北魏的边境有诸多的要塞和烽火台。 在传递军情方面,无论是南朝和北魏的军队所拥有的手段大致都是相同的。 烟火配合旗语,信鸽和鹰隼,这些手段若是全部用上,军情传递的速度便很惊人。 以往发生在北魏的事情传递到南朝,或是发生在南朝的事情传递到北魏,最拖延时间的,便是双方边境这一段。 南朝和北魏的边军都会尽可能的截杀对方的信鸽和鹰隼,至于烟火和旗语,这必须有人能够先从对方境内将确切的军情传递到己方的要塞。 若是这种最快的信鸽和鹰隼被截,依靠人员再传递的话,其中快则拖延个一日两日,慢则可能数日,若是封锁得完美,有些军情可能十天半月之后才会被对方的军方知晓。 所以在此之前,往往发生在洛阳的一些事情,最快也要半个月左右才能被建康的权贵知晓。 然而今日清晨,在南朝和北魏的边境上,却是双方的边军都前所未见的景象。 烽火不断的燃起,信鸽和鹰隼不断的从各个要塞飞起,这些平时对于边军极为重要的信鸽和鹰隼,在今日里简直如同数个养鸽棚一起集体放飞一般,整个南朝和北魏的边境上,这些飞禽简直就如迁徙的燕群一般,竟然给人密密麻麻之感。 南朝边军和北魏边军的烟火旗语原本自然都是秘语,各不相通的,双方即便见了,也未必能够知晓对方要传递的意思,然而今日里,双方的营区,便都各自出现了懂得这些秘语的人。 有些是营区外的外来人,有些则原本就是潜伏在对方军中的潜隐。 原先最拖延时间的这南朝和北魏的边境,在今日里,却是变成传递最为迅速的区域。 在昨夜商丘大战爆发之后不久,整个南朝和北魏的军方也已经很快知晓战斗的双方是魔宗和贺拔岳,只是无从知晓这场战斗的胜负到底如何。 在今日里,南朝和北魏的军方便已经知晓,真正的胜出者是贺拔岳,而且按照确切的军情,贺拔岳会完全取代沈约和魔宗的位置,变成人世间最可怕的敌人。 与此同时,他们也知道了,魔宗要见建康城里一名叫做王平央的年轻人。 一道道烽烟在苍茫的大地上不断燃起,在距离某个要塞不远处的山丘上,倪云珊沉默的看着烽烟旗语。 她是边军之中拥有最高权限的修行者之一,她甚至很清楚的知道一些信鸽和鹰隼的飞行路线,所以在此之前,她甚至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讯息。 按照这些讯息,魔宗应该生命垂危。 她不知道魔宗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一定要见王平央,但她知道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 她原本还未想好自己的行动路线,但既然如此,她便觉得可以设法和铁策军取得联系,她应该可以停留在边境等待着魔宗或是王平央的到来。 也就在距离她此时位置并不算远的另外一处要塞,林望北站在一顶营帐外,他的身侧是陈尽如和数名边军的高阶将领。 得知昨夜商丘的战斗结果,林望北的眼中有着说不出的痛意。 这边边军的所有将领,并不怎么在意沈念的死亡,事实上对于他们所有人而言,魔宗和贺拔岳的战斗结果才是需要关心的事情。 沈念这个年轻人,除了他 是沈约的儿子这点之外,似乎便是这场战斗之中的附属牺牲品,就像是两个人激烈战斗之中,不小心打碎的一个花瓶而已。 在此时的存在感,真的好像如此。 而且绝大多数人对这名年轻人也并没有多少同情,沈约曾经是南方的柱石,是所有南方王朝的人尊敬的对象,但随着关陇大战结束,随着他的身份揭晓,至少绝大多数修行者和这些军方的人对他的感观已经彻底的改变,对于他留在人间,想要接替他地位的沈念,这些人当然更加没有好感。 但对他而言不同。 他在海上恰好救起了沈念,然后他和这个年轻人有过不短时间的相处。 抛开双方的身份,在他的眼里,沈念只是一个迷途的年轻人,他并不恶,相反他觉得沈念很善良。 他始终觉得,如果沈念跟着他回到南朝,能够和林意以及那些铁策军的年轻人一样,他也会变得有所担当,也会变成对人世间很有用的修行者。 他或许根本不会走沈约想要他走的路。 因为他没有沈约那些人的成长经历,他走的道路是不同的。 就像是林意走的道路,和他成长的道路也不相同。 一个人的成长,也和他所处的环境,他周围的人有很大关系。 没有年轻人不会犯错。 沈念当然也会犯错。 只是绝大多数年轻人有犯错之后改过的机会,但沈念却已经没有再改过的机会。 听着这一战的结果,他更加确定陈子云的判断是对的。 他们当日也无法强行从贺拔岳的手中将沈念留下来。 但越是如此,想到这名拥有惊人的身世,在海上却显得无比迷茫和柔弱,甚至怯懦的年轻人时,他还是异常的痛心。 这种痛心,就和他当年统军时,失去军中他身边的那些年轻人一样。 痛心不是肉体真正的疼痛,有时候比肉体的疼痛还要难受。 但随着清晨阳光的不断洒落,当越来越热烈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时,林望北却感到了一些真实的痛感。 他震惊的发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莫名的气机悄然浮现出来。 这股气机就像是冰封在薄冰之中,但被阳光所融化,然后才释放出来。 这股气机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就是沈念的气息。 他感到了右手手背上有些针刺般的痛感。 好像阳光凝成了细小的火针,在他的手背上不断的刺着,他感到那股气机变成了真实的气流,朝着他的手背汇去。 他更加震惊,他抬起了手,他看到自己的手背上真的出现了一些黑色的纹理,就像是肌肤烧焦之后留下的痕迹一样。 这些纹理就像是篆刻在法器上的符文,似乎在不断的微微汲取着一些元气。 林望北的呼吸有些停顿了。 他看这些如符文一般的黑色纹理在他的手背上就像是形成了一副玄奥的图录。 这副图录只有数个指印大小,但组成的纹理却十分复杂。 以他的修为,他此时根本看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但此时,他心痛的感觉更甚。 因为他隐约猜出了这是沈念暗中留给自己的东西。 这名年轻人当时信任贺拔岳,觉得贺拔岳可以让自己更好的面对自己上岸后的这个世间,但这个年轻人同样也信任他。 如果这个年轻人不遭受意外,或许留在他体内的这股气机便不会显现出来。 只有当他死去,当他的某些元气消失,他体内的这股气机便会自然显现。 这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他很痛心。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将军顺风 春寒料峭,但春寒的消失,却往往也在不经意之间。 只是一夜的南风,整个建康城便骤然温暖起来。 湖心静院外,湖堤上的几株桃花毫无征兆的便开得浓艳热烈,连湖中的游鱼都变得活跃起来。 林意到了萧衍修行的静室之前,他对着萧衍行了一礼,还未开口说话,萧衍却是微微一笑,道“你要离开建康了” 林意并没有意外,他点了点头,道“虽然魔宗和贺拔岳一战的胜负结果还未传来,但我返回建康原本就只是为了修行,无论要面对的敌人是魔宗还是贺拔岳,敌人终究在北方,我先行赶往北方准备,终究是没有错的。” 萧衍点了点头,看着林意,道“所以你不想当皇帝。” 林意微微一怔,他倒是没有想到萧衍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不想。” 他想了想,确定哪怕是认真的想过,他还是这样的答案,然后接着道“若是可以任凭我选,我选那种闲散的狂生,可以纵酒放歌走天下,然后在自己有兴趣的时候,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也写成笔记,留给后人看。当然要有一群知己,天下各处皆有好友,今日想到去见谁,随时便已经在去见的路上。” “好一个闲散狂生,许多人修行为了功名,许多人修行为了权势,你的修行,最想要的却是自由闲散。”萧衍微笑赞叹,却是又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如果悍勇无畏,时刻如同救火不得闲,这是为哪般” “我之前便想过这个问题。” 林意也淡淡的笑了起来,道“我出身将门,自幼便见多了将领,但哪怕那些将领有些喜欢教我舞刀弄枪,但和我父亲一样,他们绝大多数人还是想要我多读书,等我大了一些,我便明白,越是像他们这样经历的生死和战阵多了的人,便越是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够不要再和他们一样提刀提剑上战场,能够过些他们不得的闲散日子。他们求之而不得的东西,便希望自己的下一辈能够得到 。所以我一直都很感激我父亲和这些将领,若非他们在前线的厮杀,我们这些年轻人便根本不会有什么雅情读书,便不会有这种闲散轻狂的喜好。既然如此,到了我辈需要承担这种责任的时候,我辈自然也不能退却。” 萧衍笑了笑。 他认真对着林意行了一礼,道“将军一路顺风。” 他心中仇怨尽消。 他沐浴在春风里。 他以前不得开悟,限于自己的世界里,便容易处处有心结,但等到他在这湖心静院里无意中得了那名老僧指点,渐渐开悟之后,他便渐渐明白佛经要他明白的道理,便是这世间处处都是道理。 所谓出家,便是要脱离自己局限的天地,就像是一名真正的谦逊旁观者,置身自己的皮囊之外,真正心境平和的看着自己和所有人的人生。 人人皆是学问,人人皆有道理。 每个人都可以是佛。 数辆马车已停在湖畔道上。 此时他们并未直接动用火焰浮屠,但自从上次林意和原道人用火焰浮屠飞火流星一般赶往北魏,赶往关陇之后,一直被林意说要多读些书的齐珠玑也已经做了足够多的事情。 之前军方的重要驿站,都备有最为精良的军马,但此时,除了军马之外,南朝到北魏之间的重要驿站,都已经备有火焰浮屠和能够控制火焰浮屠的修行者。 除了这些,这些驿站甚至已有铅车放置能够补充真元的灵冰,一些用于修行和储存灵冰的铅室都已经在建造之中。 铁策军现在多的是能够控制火焰浮屠的修行者,这些修行者的力量对于林意和原道人等人而言自然不值得一提,但他们却可以很好的控制这些火焰浮屠完成接力。 只要有必要,他们用这种接力,便可以完成原道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将包括林意在内的这些铁策军的重要人物,用极快的速度送到北魏。 林意除了和耗费尽了自己最后的真元和精力,就像是耗费 了自己的修为,但却在此时得到大解脱的萧衍告辞之外,他并没有和建康城里的军方和其余权贵告辞。 只是当这列马车离开湖心静院,开始朝着某处城门的方向行走时,城中那些始终在关注着铁策军一举一动的权贵门阀们,却都已经猜出了这列马车中人的意图。 这些建康城里原有的权贵们和铁策军这些年轻人之间自然有无数说不出的仇怨,但在这样开始变得真正明媚的春光里,看着这些马车,他们绝大多数人在沉默的关注之中,心中也出现了说不出的敬意。 元燕和林意在第一辆马车的车厢之中。 车厢之中始终有皎洁的光线在闪耀。 因为元燕手中的那颗“晋珠”始终在发亮。 那种属于北斗七星的死亡气息似乎始终在不断的增长,所以她手中这颗“晋珠”和南斗六星息息相关的元气,始终在不安的波动。 她将这颗晋珠递到林意的手中,道“这件法器是眉山之中你给我的,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林意看着她笑了笑,道“这颗东西是我们在眉山之中一起得到,若说原主,当然不只我一个。” 元燕白了他一眼,道“难道非得我说,这颗东西对我现在没什么用,对你应该有用” 林意又笑了笑,他接过了这颗珠子,感受着这颗珠子的气机,却是认真起来,道“想不想看看我这段时间修行的结果” 元燕说道“你大概觉得我是个傻子” 林意不解道“此话怎讲” 元燕道“恐怕只有傻子才不想知道。” 林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他的右手握着这颗晋珠,晋珠散发的光华却似乎渐渐隐没在了他的手心里,但这个车厢却变得又更加明亮起来。 因为他的左手之中发出了亮光。 随着他的左手缓缓的伸出,他的指尖出现了一缕真正的火光。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最难处 这是一簇深红色的火光,非常晶莹,就像是红宝石的那种色泽,但转瞬之间,它却是变成了一种近乎白蜡般的白色色泽。 元燕震惊的看着,她的脑海之中很自然的蹦出一个典籍里面经常会出现的名字,她下意识的便说道“三昧真火” 林意有些失笑,摇了摇头,认真道“这是星火。” “星火” 元燕重复着这两个字,她不敢过分靠近林意手中的那簇火焰,她感到那簇火焰有着极高的热度,但在她的感知里,这簇火焰和世间的火焰又截然不同。 世间任何的火焰,都可以明显感知到火焰周围的空气流动,火焰的燃烧会不断的消耗周围的空气,一些燃烧后产生的烟尘和废气会往上方不断的升腾。 然而这簇火焰却完全不同,它根本不从四周汲取任何的元气,明明是火焰,却像是一朵花在安静的绽放。 “先前我和大俱罗金身互相感应时,我便觉得他体内的那些神纹隐隐能够凝结真实的火焰,所以到了关陇见了炼狱神将的手段之后,我便想和他的法门有所印证。” 林意看得出她的惊疑,他自己也凝视着指尖的那簇火焰,轻声道“萧衍用箴言法门让我感应星辰元气,我修到了他们佛宗所说的三千诸天的境界,在我的感知里,我体内已经神纹密布,比当年大俱罗体内的神纹更多更全。炼狱神将的法门是纯正的真元手段,乃是用自身的真元抽引周遭天地的可燃元气形成真正的火焰,我虽然不修真元法门,但从他的法门之中,我的确也得到了有用的感悟,我将星辰元气之中那些似乎能够产生热力的元气设法凝聚起来,但这些元气却互相冲撞,难以平衡,反而像热油锅里进了冰雪一般乱炸,但此时原前辈却参悟出了花模国密宗圣物的法门。” 元燕微微蹙眉,道“花模国密宗圣物,那是什么” “是一串奇特的鱼骨法珠。” 林意看着她,有些感慨的解释道“那串奇特的鱼骨法珠之中蕴含的场域力量,原本便是基于我们自身小世界和周天星辰感应之道,之前他也无法领悟其中奥妙,但在湖心静院萧衍用箴言法门帮 我修行时,却也激发了这鱼骨法蛛的场域力量,让他悟出了其中的奥妙。我用这法门调和星辰元气,却是真的凝成了这样的星火。” 元燕微蹙的眉头松了开来,她想了想,说道“所以当年大俱罗最终坐化在了花模国的密宗,恐怕也是因为和这佛宗法门有关,他当年或许正是因为花模国那密宗有着这样的法门,所以才不远千里去了那里,最终坐化在那里。” “应该就是如此。” 林意想着一开始和大俱罗金身元气共震时的感觉,他越发确定当时脑海之中之所以会出现可以凝聚真火的念头,恐怕也是因为当年的大俱罗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法门。 “原本我体内三千窍门和三千星辰感应,已到达佛宗所说开辟三千诸天,这三千诸天之中的星辰元气互相沟通,便和我一开始在党项修行时设想的一样,我不仅是利用这些星辰元气的本源特性,如同在我体内血肉和窍位之中篆刻了无数神纹,而这些星辰元气互相流通,它们元气链接,便像是在我体内又凭空支撑了无数细小的筋骨。就又像是在我体内编织了一件天辟宝衣。” 林意收敛了指尖的那簇火焰,认真道“而那串鱼骨法珠之中的法门,却就像是令这些筋骨之上又长起了血肉,令万物调和,让这些星辰元气互相融合。我们世间的火焰便是可燃物和这方天地元气在足够热力之下产生的变化,而这种星火,则不需要这方世界的任何元气,它们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即便是在寂寒的星空里,即便周围没有任何我们熟悉的元气的包裹,它便可以燃烧很久,这是这些星辰元气本身的演化。” 元燕听到此时,终于听懂了林意的意思,她忍不住摇了摇头,道“所以其实这很像是佛门典籍里记载的业火法门” 林意点了点头,道“佛宗典籍之中有记载大能能够运用业火,这业火如同附着于敌人的神魂之中,不断灼烧敌人的血肉和神魂,说这业火并非是人世间的火焰,而是精神之火,是因果之火,是燃烧对方业报之火。以前看这些佛宗经文之中的论述,总觉得太过虚妄缥缈,但此时想来,其中诸多记载,却反而和这种法门相合。” “所以这种 如同业火法门一般的星火,便犹如你体内三千诸天之中孕育而出的独特真元。”元燕此时也醒觉林意为何绕了这么大一个弯来说他这段时间修行的成果,她的眼睛微微亮起,她对那些猜测和印证倒是没有兴趣,她也没有兴趣去想那些在记载之中的大能,比如佛祖,比如道宗的祖师到底是何等强大,到底是否比典籍之中记载的更像圣人,她关心和在意的,还是林意是否能够应付魔宗或是贺拔岳。 她眼睛微亮的看着林意,轻声道“我们寻常修行者的真元袭入对方体内,便是纠结这个世间的元气,尽可能的在侵入对方体内之后,对对方的血肉和内气造成损伤,但你这独特的真元,却根本不用利用这个世间的元气,只要你的真元能够打入对方的体内,便会在对方的体内继续燃着。” 林意点了点头,“若是能够破开对方护体真元,只要能够打入对方体内,对方哪怕真的能够将这些真火逼出来,也会在持续的灼烧之中的大量损耗自己的真元和气血。而且关键在于,那些对于天地元气的法则领悟更多的修行者,在天地元气法则的运用上,便不会比我有更多的优势,因为我不需要在这个方面和他们去见招拆招。” 元燕沉默下来。 她明白林意的意思。 只是她想着,林意之前也和所有真元修行者的战斗方式不同,现在只是更加将这个长处发挥到了极致。 她沉默了片刻,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你的确是已经修行破境,获得了你之前想要的力量,只是我担心的是,若是贺拔岳击败了魔宗,他又得了天命血盒这样的法器,他的修为进境自然极为可怖,而且关键在于,即便你能够不断消耗他的力量,他也可以通过天命血盒不断汲取力量。” 林意点了点头,苦笑起来,道“这或许便是最难之处,若真是如此,我和他一战,便不能在人多的大城之中,更不能在南朝和北魏的边军聚集之处。” “人不能太多,但仅凭你一个人,又恐怕未必能够稳稳压制他。”元燕看着他,沉然道“这的确便是最难处。”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当年的年轻人 无论是对于白月露还是对于贺兰黑云,换几辆更为舒服一些的马车都并非难事。 新换的马车来自于某个商号的私藏,不只是舒适,甚至可以说是奢靡。 不仅车轮和车轮轴都用了独特的设计,为了减少对于车厢的震动冲击,甚至用上了只有在真元重铠上才会用到的一些特殊弹钢。整个车厢都是用上等的檀木,而车厢的底部更是用大片的琥珀拼接,然后垫上最为柔软的白狐皮毛,这种已经不是太过寒冷的天气里,皮毛上面还垫了厚厚的锦垫,锦垫内里是最新换的棉花。 半躺在这样的车厢里,对于寻常人而言,就已经像是躺在棉花堆里一样,更不用说这车厢的车顶上还镶嵌着明珠,以及上等的沉香。 宜人的淡淡幽香,始终弥漫在车厢里。 贺兰黑云坐在魔宗的对面,她静默的看着对面的魔宗。 在她和天下所有人的认知里,魔宗似乎始终是一名精力无限旺盛的中年男子,但在和贺拔岳的战斗里,魔宗用秘法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力,在那时便已经迅速苍老,此时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名中年男子,而是一个直接从精壮的中年跨越到了老年的男子。 因为觉得已经变得陌生,尤其知道对方的时日无多,所以对于这人的恨意,便似乎只能转嫁到之前那个她所熟悉的魔宗身上,但她却还是有些问题想问。 “我有些不明白。” 她看着魔宗,确定魔宗不想睡觉,确定魔宗已经生怕睡着之后便再也醒不来,于是她看着魔宗问道“我始终觉得我们至少有些用,为什么当年你叛回南朝时,便就像是丢弃废物一样,直接便将我们丢弃在了北魏” “或许是因为觉得麻烦”魔宗对于这辆新换的马车有些满意,他将自己的头垫高了些,又似乎觉得位置还有些不对,又缓缓的挪了挪身体,更加靠近了车厢的窗口些。 按照他的要求,这辆马车的车窗没有关上,只是用车帘遮掩,在马车行进之间,车帘微微晃动,便有一片片的光亮不时落在他的脸上,他也可以时不时的看到外面的景物。 贺兰黑云道“只是因为觉得麻烦” 魔宗认真的想了想,之前他的确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应该是觉得麻烦,但更有可能是因为我想断掉我的后路。”魔宗认真的想了想之后,看着贺兰黑云说道“当时我觉得我回南朝的时机已经成熟,我觉得有机会可以击败她,夺取她的修为,但毋庸置疑的是,当时她的修为在我之上,我和她去做交易,也如同与虎谋皮,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我便生怕我会有些犹豫和害怕,所以不如彻底断掉我的后路,如此一来,我便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那便不会再胡思乱想和瞻前顾后,只会将所有的思绪用在寻找机会杀死她和夺取她的修为上。而这样的想法如果能够成功,我能够夺取她的修为,那我便应该成为南天三圣之后的天下第一人,那时任何的事情我想也可以直接用纯粹的力量来解决,我也已经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不需要再依靠任何尘世间的助力,至少在那时,我应该是这样想的。” “当时你也会害怕”贺兰黑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是人就会害怕。” 魔宗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当然也会害怕。” 贺兰黑云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开口说道“说原谅不原谅太俗,也没有意义,只是我现在或许能够理解你原本每一步都在做着最为危险的事情,在那种时候,你要是死了,你也觉得一切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你当时的想法,当然只会想到你自己。你在赌自己能不能活,你都需要做些事情让自己不要害怕,当然不会再去花时间考虑我们能不能活。” “很抱歉。”魔宗看着她,也很认真的说道“但 现在的你,也似乎很好。” 贺兰黑云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在离开这个车厢之前,她只是认真致谢道“谢谢你回答我的这些疑惑。” 充满沉香幽香的车厢里,很快又有了咸粥的香味。 因为魔宗突然很想吃一碗咸粥。 咸粥是南朝锡山一带的特色,其实最初就是寻常百姓家隔夜的一些菜舍不得丢掉,便在早晨和新煮的粥或是泡饭一块煮了。 隔夜的剩菜,汤汤水水的和米粥混杂在一起,对于绝大多数没有吃惯的人而言,便如同猪食一般,但对于自幼吃惯的人而言,却是美味,尤其隔夜的剩菜之中有些肉菜,尤其是再加了些新鲜的野菜和切了点卤菜再煮之后,便真的很美味。 端着这碗咸粥进了车厢的是云棠。 他的伤势自然无法和此时的魔宗相比,此时他气海的伤势已经收敛,他已经可以动用真元,按照云棠的修行境界,他依旧是天下可数的强者。 看着端着这碗咸粥不放,只是小心的将一个干净的汤勺递到自己手中的云棠,魔宗接过了这个汤勺,只是舀了一勺粥喝了一口,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仓促令人煮成的咸粥里并没有多少隔夜菜,那便似乎少了许多独特的风味,不过他的发笑却和滋味无关,他看着云棠,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没有想过和你这样相处在一个马车车厢里,你也应该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 云棠看着魔宗,他不明白魔宗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的确没有想过会和你这样相处。” 他的声音不高,心情更加低落。 魔宗知道云棠是因为沈念的死而情绪低落,但云棠和沈念的感情联系,却更多是因为他的师尊沈约。 他和沈念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根本没有什么交集,这种情感,只是因为沈念是他尊敬的老师沈约的儿子。 云棠此时这种情绪越是外露,他便也越是感慨,因为他也有自己的老师。 他看着云棠,舀起粥慢慢的喝了起来,同时在喝粥的间隙慢慢的说道“我在光明圣宗修行的那些年里,我师尊便经常对我说,即便我将来的修为超越了他,或许在修行之路上走得远超他的想象,也最好不要有太大的名声。我在那时当然不以为然,说到底,我那时太过年轻,虽然光明圣宗多的是像我师尊那样想法的修行者,但我在光明圣宗呆的时间不够长,却无法理解他们阅尽千帆之后的这种想法。等到我之前出海,终于慢了下来,终于有足够的时间想想的时候,我才渐渐知道他的意思。” “权势和力量,令人向往,但也最能拉开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魔宗顿了顿,看着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的云棠,嘴角渐渐泛起一丝苦意,“就如今日,我若只是受伤,还拥有远超你的强大力量,你也恐怕不会如此安心的侍奉我喝粥。” 云棠点了点头。 他只是好好的端着粥碗,没有说话。 就如之前一直跟随着魔宗的贺兰黑云很多时候都不明白魔宗的想法,今日里还要认真的问出困惑已久的问题来寻得解答。此时的他,当然更不明白魔宗的心境。 但是他知道,若非知道自己很快会离开人世间,魔宗也不会说出这些话。 以前绝大多数世人恐怕都很想魔宗死。 但到了此时,他真正的面对这样的魔宗,他的心中却没有欢喜,反而更多些莫名的悲伤。 他的师弟死了。 而现在,连这样的强者,都真的快要离开这人世间了。 “你对于天地元气的规则的理解,已经远超一般入圣境的修行者,但对于在妙真境中行走了很久的修行者而言,你却还太过稚嫩。”就在此时,魔宗的声音却又已经响起,“但我和贺拔岳却已经真正的接触了神惑的领域,所以在对于 天地元气的法则的理解和运用上,我当然比你强太多。” 魔宗的声音很轻,他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尽可能的节省力气,他的语气里也没有自傲的成分,因为就连云棠自己都很清楚,这是事实。 “贺拔岳对于神惑的理解,很多来源于你的师尊沈约,而我对于神惑的理解,一开始源自南朝皇太后。”魔宗看着已经有些肃然起来的云棠,接着说道“我后来之所以能够克制住天命血盒,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因为我对于元气法则的理解,在那个时候已经踏入了神惑的领域。” “我的时间不多,真元的力量杀伐手段,如果我能够见到王平央,他或许能够得到。但蛮力和理解自然不是一回事情,这种元气法则的境界上的事情,我不可能在这样的时间里让他理解。” 说到此处,他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汤勺。 他吃了小半碗,却是已经有些厌食,整个身体也泛出不舒服的感觉,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示意云棠可以不用再帮着他端着碗,然后接着说道“但你不同,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以和你多讲一些我在这方面的领悟和理解。” 云棠深吸了一口气,他对魔宗颔首为礼,认真道“我的修为和力量无法和他抗衡,但若是能够接触一些神惑的领域,你觉得或许我能够在他运用一些手段时,对他有所制约” 魔宗看着他微笑起来,点了点头道“我这一生受这些人摆布,若说仇人,贺拔度应该便是我最大的仇人,尤其当我开始明白我该如何活着的时候,他却偏偏让我必须离开人世,既然他是我最想杀死的仇敌,在我无法亲手报仇的时候,我自然要尽力去想如何调和世间一切的力量,来设法杀死他。在我看来,你自然也是对付他的最重要力量之一。” 云棠虽然因为沈念是他师弟的关系,在和沈念、贺拔度的那一场战斗里便显得犹豫和太过柔弱,但他并不笨。 听着魔宗的这些话语,他想到了自己和林意的关联,并也马上清晰的知道自己此时要做什么。 “在我们之前的所有计划里,因为没有出现贺拔岳这样的人,你自然是我们最大的敌人,针对你这样的敌人,我们做了很多准备。” 他平静下来,看着魔宗,认真的说道“林意是我们最大的希望,因为他修炼的是大俱罗法门,他并非真元修行者,他的肉身法门也有湮灭真元的特殊之处,而且他还修炼有剑阁的丹汞法门,他所修的独特法门,使得他能够不知疲倦的战斗很久,哪怕是你,若是不能拥有纯粹碾压的力量,若是被迫陷入和他缠斗,等你的真元消耗到一定程度而无法补充,你也会败在他手中,除此之外,修炼了你的法门的王平央,也是我们最大的希望所在,药谷圣手和一名南朝的医官一直在利用他的真元特性试炼瓦解你真元的药物,之前已经很有进展。” 魔宗的眼睛里出现了异样的光彩。 他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真的是让他意想不到。 若在以前,应该对于他而言都是惊吓,但现在,却变成了真正的惊喜。 他突然莫名的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明白了那名叫做王平央的南天院的年轻修行者停留在建康是在做什么。 那明明是足以让人深陷黑暗无法自拔的功法,不但没有让那名年轻人沉沦,而且还让那名年轻人走入了更光明之处。 他是真的赞叹。 但在此时,他不可遏制的想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就如和云棠的这场谈话一开始所说的一样,或许没有天命血盒的诱惑,或许在光明圣宗修行的时间再长一些,再晚一些接触天命血盒的诱惑,或许他也会和王平央是一样的人,而不会变成不断惶惶不安的逃亡,不断放弃一切而追求力量的沉沦者。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人之为人 温暖的春风往往伴随着春雨。 江南的春雨便伴随着姹紫嫣红。 湿润温和的气息,伴随着那些花草的清香一阵阵的冲入元燕的鼻翼,她看着细雨淋洒在屋顶,淋洒在林间和田野间,雨水又似乎渐渐化为烟气,缭绕在春光里。 江南的烟雨,的确很美。 建康城外的三里驿名义上虽说只是驿站,但围绕着驿站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镇,这个集镇在前朝灭亡前数十年就已经形成,其中有几口古井和一个原本用于饮马的池子便更为古老。 元燕这个时候没有想什么,她也很少有这种安静的看风景,在风景里发呆的时候,但她感觉到疾行的马车突然放慢了速度。 她怔了怔,又感觉到车厢里林意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 在接下来一刹那,当林意将车窗帘子卷起,她朝着林意望去的地方望去,她便明白了是什么原因。 小镇的一处巷口有一座小石桥。 小石桥通往镇外的农田,农田里有许多金黄色的菜花盛开着,显得分外浓烈,而小石桥的另外一头是一处窄巷的巷口,窄巷的两侧是青砖黑瓦的老房子。 那些没有什么修饰的院墙上,有些她不知道名字的藤蔓生长了很多年,此时正在开花。 那花是淡紫色的,像一个个小铃铛一样热闹的簇拥在一起。 在烟雨之中,这些花朵显得鲜艳,但却带着那条窄巷的气息,清幽安宁。 石桥上站着一名女子。 她打着一柄纸伞,穿着鹅黄色的衣衫,略施粉黛,但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可以让人感觉到,她在走到这座石桥上之前,便是很用心的妆容过。 元燕觉得这名女子分外的安静美丽。 她的美丽,就如同此时江南的烟雨。 即便车厢里的林意没有异样,她也知道这名女子便是萧淑菲。 这几辆马车彻底停了下来。 林意出了车厢。 他看着桥上的萧淑菲,萧淑菲对他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 他也点了点头,只是认真的看着今日的萧淑菲。 如此不过数个呼吸,萧淑菲离开了石桥,缓缓消失在了她和林意的视线之中。 “就只是如此” 元燕的心中响 起了这样的声音。 她都觉得有些缺憾,但却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这画面很美,这意境更美,这便够了。 看着那名比江南烟雨还要美丽的女子,她便明白为何林意这些年来独独爱她。 从齐云学院分离到现在,已是十余年。 这十余年来,她和林意聚少分多,见面寥寥。 即便这次林意赶回南朝,她也并未特意和林意会晤,但此时,她却精心妆容,在林意再次离开之前,特意和林意再见一面。 她很清楚不管修为高低,将军只要出征,便自然很危险。 尤其是此次,林意要面对的不是魔宗便是贺拔岳这种至为强大的存在。 所以她和寻常的儿女一样,精心妆容,让自己变成最美丽的样子,来给林意送行。 但她很清楚最为宝贵的便是时间,所以只是这样遥遥相望数眼。 她就像是那条巷中的花朵,默默的为林意而绽放。 元燕甚至有些羡慕。 她缓缓转过头去,在细雨淋洒的田野间,在那些盛开着菜花的地里,她看到了一名农夫和一名农妇在乘着春雨种些东西。 她看到两人的衣衫虽然都已经被淋湿,但两人却依旧有些欢声笑语。 看着那名农妇时不时的帮着那名农夫擦拭一下脸上的汗水和雨水,她也觉得那副画面很美。 每个人都有别人不知的辛苦,也有别人羡慕不来的人生。 在北魏的大多数地方,雨水要比南朝要少很多。 即便在春天里,当从南方而来的风温暖起来时,洛阳、商丘,再往南方的边境,很多道路上还是尘土飞扬,还是十分干燥。 一辆朝着南方边境而行的马车停了下来。 道上尘土飞扬,天空却很湛蓝。 道边的一株老树上也全是尘土,但站在这株老树下的一个人,身上却是纤尘不染,比这株老树上生出的嫩芽还要洁净无数倍。 他看着停下来的马车,有些意外。 “我真的很佩服何修行。”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是他,就连他的这两个弟子,都始终敢于做逆天的事。”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资格这么说。 因为他是贺拔岳。 在他看来,在十余年前,沈约毫无疑问是修行者世界的顶端,是天。 而在这十余年之后,他便是现在的天。 所以这个世间最为优秀的那一批人,却真的往往喜欢作死,就真的爱挑战比自己更为强大的存在,就真的喜欢逆天 看着这辆马车,真正的感知到内里的这人并非他所想的魔宗,而是自己不久前在南朝和北魏的边境见过一次的陈子云之后,他便更不能理解。 “就像当年的何修行一定要和沈约为敌一样,现在的你们,为什么一定也要和比你们强大的我为敌,为何不能和我合作呢难道你们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表明你们的态度,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听着贺拔岳这样的声音,陈子云走出了马车。 他看着贺拔岳,说道“人在无数年前,也是茹毛饮血,和禽兽无异,但人后来有了教化,便开始知礼义廉耻,人之所以为人,并非是因为人掌握了更强大的力量,而是因为人有了教化产生的规矩,规矩便是很多年来人和人之间交往必须知道的道理。有了道理,才产生善恶之分,才有不同看法的人形成不同的群体,人为敌为友,便是看他归属于什么样的群体,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之中,喜爱和厌憎,也基于此。我们对你的做法感到厌恶,便自然不喜欢这个人,不喜欢你这个人,便自然和你为敌。所以不是我们喜欢逆天,不是我们喜欢表达自己的态度寻找自己在这个人间的存在感和位置,而是你不可能改变得让我们喜欢。” “那如果你将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都交给我,我或许比南朝皇帝和北魏皇帝更能治理好世间呢”贺拔岳看着他,说道“你不相信这种可能” 若这是一场佛宗的辩经或是南朝学派之中的辩论,或许基于双方的不同观感,真的可以辩论很久。 但可惜的是,陈子云是最不喜欢这种辩论的人。 敌人就是敌人。 已经是敌人,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死去的人不能复生,要说道理,那请你也死了再去和被你杀死的人讲道理。 这就一直是剑阁的道理。 不认同这种道理的,也不会是剑阁的人。 所以他只是抬起了头,不再看贺拔岳,异常简单道“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不会交给你的。”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引诱 异常简单干净的一句话。 陈子云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但这句话却代表着坚定不可动摇的意志。 “我不是沈约,我不会用那么柔和的手段等待着你们的臣服。” 贺拔岳的面色骤然寒冷了起来,他看着陈子云,冷笑起来,“如果你们让我觉得太过麻烦,我不会只是像他一样,将你们困锁荒园就算了,我不仅会杀死你们,而且还会杀死和你们站在一边的所有人。” 听着贺拔岳这样的话语,陈子云的嘴角浮现出嘲讽的意味。 诱降不成便变成恐吓 这真的没有什么新意。 他只是用一种看不起的目光看了一眼贺拔岳,说道“那你追上我再说。” 贺拔岳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直接就开始跑。 无数缕独特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周,他的整个人就像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提了起来,变得毫无分量,然后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提着一样,直接摆了出去。 贺拔岳愣了愣。 然后他开始愤怒。 他也并不是特别爱说话的人,但在这样的场面,似乎至少也得说上几句 而且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对方哪怕明明不是他的对手,和他谈话时,却始终是一种藐视他的态度。 他开始愤怒,轰的一声,天空之中就响起了一声巨大的轰鸣。 一道恐怖的威压,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巨山砸了下来。 方圆数百丈的地面直接凹陷了下去,没有任何的尘土飞扬,就连空气里面的水汽都反而被这种力量压入了泥土的深处。 就如魔宗所说的一样,他已经是进入了真正的神惑领域。 进入了这种领域的修行者,甚至能够利用自身的元气来引聚自己感知之外的天地元气力量。 但是他这一击却并没有能够将陈子云留下来。 他这一击造成的地面凹陷处的边缘,有一双肉眼难见的淡淡脚印,而陈子云的身影,则又在这双淡淡脚印的数十丈之外。 贺拔岳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陈子云竟然拥有如此的速度。 他看着陈子云连头都没有回的,在他的眼瞳里更显嘲讽的身影,他感知到陈子云此时的遁法,利用的竟然不是他所熟悉的天地元气,而是一种来自这方天地和诸天星辰之中的独特牵引,或者说他都不能理解的奇妙磁力。 他可以肯定陈子云连妙真境都并未真正的登堂入室,在元气法则的理解上,和他有着极大的差距,但这样的身法中蕴含着的玄妙之理,却反而在他之上。 沈约在离开世间之前,特意教了陈子云这样的身法,这对于世间而言,自然是秘密,只有林意等极少数人知晓,但此时,贺拔岳却在一个呼吸间就猜了出来。 他的怒意瞬间消失。 他决定要追上此人。 因为这种身法必定是沈约在离开世间的最后那段世间里所悟,对于他而言,和幽冥神蚕以及九幽冥王剑一样重要。 荒野的天空里不断生出异样的云气,伴随着天地元气的突然剧烈波动,雷电、暴雨、冰雹、甚至含着大量水流的水龙卷,都在北魏的春光里不断的出现。 这些极为怪异的带着巨大破坏力的天地异相之中,一前一后,两道人影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 陈子云逃遁的路线上没有任何的村庄和城镇,他甚至连寻常的道路都避免经过,死死追在他身后的贺拔岳必须时不时的用些特殊的真元手段来对他的逃遁造成一些阻碍,否则他的身影很有可能逃出贺拔岳的视线和感知。 贺拔岳不想给他任何休憩的时间。 即便在这样的追逐之中,贺拔岳同样会不断消耗真元,但在贺拔岳看来,自己体内的真元数量要比陈子云不知雄厚多少倍,哪怕双方都没有补充真元的机会,这样追逐下去,最先耗尽真元的也应该是陈子云。 这一场危险的追逐游戏一直持续到了夜晚来临,终于,在月上中天的时候,陈子云停了下来。 他停在了荒野里的一条小溪畔,他喝了些水,看着再次出现在视线里的贺拔岳,问道“你不累” 贺拔岳看着他说道“如果觉得终究能够追上你,连你这样的身法都会属于我,那就不会觉得太累。” 陈子云道“有些晚了。” 贺拔岳觉得他很古怪,皱眉道“只要能追上,什么时候都不晚。” 陈子云摇了摇头,道“这个时候都追不上,你便已经晚了,你已经来不及阻止魔宗和他想见的人见面。” 贺拔岳也摇了摇头,他的脸上反而出现了嘲弄的神色,“我想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既然我之前可以在修行者时间躲藏很多年,若是出现对我有些不利的局面,我也依旧可以好好的躲藏很多年,我拥有天命血盒,哪怕出现惊天的意外,我无法得到其余的法器,但幽帝的至高功法只有我一个人会,哪怕只有天命血盒在手,我的修为还会不断的增长,我的境界只会越来越高。但你们却迟早会一一死在我的手中。” “你很自信,但你有没有想过,沈约一开始应该也是和你一样并不着急,但他后来却一定要和我师尊一起离开世间,这是为什么”陈子云并没有要贺拔岳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便接着说了下去,“因为他发现他的修为虽然不断增长,境界越来越高,但还是有被我师尊超越的可能,既然如此,拥有沈约功法的你,凭什么觉得你只要隐匿得足够好,就不会被人超越” 贺拔岳微微变了脸色。 “我比你快,我师弟在很多方面也比你强,魔宗在很多方面也比你强,你凭什么觉得你一定会赢”陈子云缓缓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再见” 贺拔岳愕然。 他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这种惊愕的情绪。 他真的无法适应陈子云的这种说话方式。 在陈子云缓缓的吸气,认真的和他说话时,在任何人的潜意识里,陈子云似乎都应该还要好好的和他说话,然而谁会想到,陈子云刚刚还在和他辩论着道理,但这接下来的一 句话,他却是用这样的语气,直接说了“再见”这两个字 他无法理解,但陈子云却是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的停顿,他的身影已经变成了荒野里的一道流光。 这道流光的速度,比他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快 贺拔岳的双手不知自觉的震颤起来。 他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他醒悟过来,陈子云真的比他要快很多,之前的追逐里,陈子云只是故意在一直引着他,只是在给临死前的魔宗创造见某人的机会。 他不知道魔宗到底要想干什么,但他觉得陈子云之前的话语有道理。 他觉得如果让陈子云离开,自己或许真的会陷入一些莫名的危机之中。 “你真的觉得你就可以这样戏弄了我然后离开” “你真的觉得,我追了你一天,便只是这样追着,什么都没有做”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两句话的声音是同时响起,一个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从他的气海之中响起。 他的身体里,就像是有两个人同时在说话。 陈子云化为流光的身影似乎就要彻底消失,但就在此时,随着他这两道声音在天地间震响,许多道迷离的晶莹光线却突然在陈子云的身周亮起。 陈子云的身体周围,就好像突然出现了许多看不见的坚冰。 陈子云浑身的骨骼都发出了异响。 在他的感知里,就像是有数个庞大的法阵骤然在他身周的天地里形成,然后叠加起来,一齐朝着他的身体挤压过来。 他也瞬间明白了贺拔岳那些话的意思。 在之前的追逐里,贺拔岳虽然无法直接感悟出沈约的这种身法蕴含的玄妙法则,但他不断的追逐着陈子云身上流散出的真元的气息的变化,他已经可以牢牢的捕捉陈子云一刹那的身位,已经可以让自己的力量追着那些流散的气息,瞬间在陈子云的身周形成强大的场域。 陈子云此时很清楚,和这个场域的力量相比,如果说这个场域是一个鸟笼,那自己真的不过是鸟笼之中的麻雀。 他只有一种机会可以破开这个牢笼。 在下一刹那,他的身前绽放出一道可怕的剑光。 这道剑光就像是一道突然出现的魔渊,将他的整个身体也吞没了进去。 嗤的一声裂响。 无形的牢笼出现了一道裂口。 陈子云的身影随着那道剑光一起冲了出去。 贺拔岳的呼吸沉重起来。 那是九幽冥王剑。 九幽冥王剑的气息在他此时的感知里异常清晰,但是距离他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远,那种远离的速度,他真的追不上。 他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一击之下,陈子云恐怕也遭受了很致命的创伤,但他今夜真的追不上了。 方才那一击耗费了他太多的真元,在他自己看来,此时已经不够强大,他没有勇气在没有时间补充真元的情形之下,持续不断的追下去。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掉转的果实 夜色已深,极为舒适的马车车厢里,魔宗却依旧不敢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的身体只是处在一种很微妙的平衡之下,这种平衡来自于他时刻调整着自己体内的一切气机。 这种极限的调整将他生命流逝的速度降至最低,但依旧在流逝。 寻常人不知自己的大限会在何时到来,但像他和沈约这种修行者,在这生命的尽头,他们对于自己的寿元的流逝,就像是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体内的一个沙漏。 他的感知依旧很强大,所以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陈子云和贺拔岳的这场追逐。 但即便是确定贺拔岳已经阻止不了自己和那些南朝年轻修行者的见面,他此时也不会产生多少愉悦的感受。 因为时刻感知到自己生命的流逝,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而且对于这个世间,他还有深深的遗憾。 他轻叹了一声。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贺兰黑云掀开了车门帘,看着他说道“等下可能会有些冷,不过你应该尝试一下,即便是你,也应该没有真正的飞在天上看这个世界。” 魔宗微微的一怔。 但看着不远处的道上燃起的火光,他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是党项的那种火焰浮屠” “已经和南朝方面联系上了,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来得快,在我们这边的消息传递过去之前,他们本身已经从建康城里出发,包括你要见的那名年轻人。” 贺兰黑云点了点头,说道“黑夜里的火光指引很有效,他们正在乘着火焰浮屠赶来,我们也乘着火焰浮屠赶过去,这样会在南朝的边境之后见面,会比在边军之中会面更安全。” 两顶火焰浮屠缓缓的升了起来,一前一后,朝着南方飘去。 齐珠玑在这南朝边境到建康一带配备的火焰浮屠只是比较寻常的火焰浮屠,载重并不大,每顶火焰浮屠最多只是承重三人,但这种小型的火焰浮屠也降低了制造难度,按照他的设想,今后不只是主要线路上,在绝大多数要塞和要塞之间,也要大量配给这种火焰浮屠。 此时天空之中还飘着细细的雨丝,而且是逆风往南,便需要控制这火焰浮屠的修行者时刻消耗一些真元来推动火焰浮屠。不过铁策军在沿途也已经配备了足够的灵冰,这些专门控制火焰浮屠的修行者每日里练习,控制这火焰浮屠飞起来却是很稳,除非有一阵狂风吹拂而过的时候,火焰浮屠才会有所晃动,但也会被马上控制住。 和贺兰黑云所说的一样,这种东西对于魔宗而言也是十分新鲜的物事,他和贺兰黑云在一顶火焰浮屠之上,他看着远在脚下的黑魆魆的山川河流,也是不仅心中赞叹,不过真正的飞在天上看这个世界,他以前倒也不是没有过。 他甚至乘着风暴去追过沈念,只是此时他这心中响起的话,他也没有再说出口。 “原来是耐燃的燃物产生大量的热气,贯入这穹顶之中,说到底,就是热气比冷气轻,便自然升腾。” 他对这火焰浮屠本身倒是也有了些兴趣,道“怪不得有关幽王朝的记载之中,说有飞在空中的殿宇和浮船,如此想来,倒也简单,清气上扬,浊气下沉,归根究底,也和一根竹筒浮在水中没有什么区别,不用这种简单的外物,用修行者的手段,也只要用特殊的法阵,分离清气浊气,将天地元气之中较重的那一部分排出去,将较轻的那一部分固锁不散,用于浮物,便也不难。” 贺兰黑云认真的听着,她沉默了片刻,说道“这种法阵对于你而言或许不难,但对于现在世间的绝大多数修行者和工坊,却已经太难。” 魔宗微微一怔,随即又是怅然若失。 他又是轻声叹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他此时更加明白为何自己的师尊和师妹对于自己始终有着很高的期望。 因为他在很多方面的确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才华。 哪怕是在北魏,在他将绝大多数时间花费在追求自己修为进境的间隙,他也帮北魏做出了不少有用的法器。 若是他这些年的脚步能够缓慢一些,若是他真的能够成为吴姑织和他师尊期待的那种修行者,或许以他的才华,真的能够给人世间留下很多的东西。 只是现在他的确已经没有了时间。 很多对于他而言很简单的事情,的确对于这个世间的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已经太难,但他也没有时间再将这些东西记录下来。 一处河湾的荒滩上,燃起了数团篝火。 这处荒滩地势很低,从距离最近的道上,也很难看到被几座小山丘遮挡的河湾荒滩上有这样的火光。 但从高空往下看,却很清晰。 数名铁策军军士在燃起这几团篝火之前,他们便已经在这片荒滩上搭建了几顶营帐。 此时北方和南方两边天空飘过来的火焰浮屠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不算远,他们的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们突然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 他们骇然的转过身去,但在他们转过身去之前,他们已经听到了一个清晰的声音,“我是倪云珊,我知道他们要过来,我来这里等他们。” 倪云珊走到了这几团篝火畔,她在铺好的草垫上坐了下来,然后接过这几名军士递过来的一些食物,也不客气的缓缓吃了起来。 她穿过边境线而来,当然早已知道商丘那一战的结果。 她很清楚,今夜在这里的会面,将会是整个人世间和千年之前的幽王朝的一次最终了断。 铁策军这些人在魏观星的调教下已经具有很独特的气质,他们挑选的位置显示出了对于时间和军情把握的精准,来自北方的火焰浮屠和南方的火焰浮屠几乎在差不多的时间接近了这边的天空,然后都开始缓缓降落。 随着天空两端的火焰浮屠降落,这片荒滩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更为明亮。 两边火焰浮屠上的人在还未真正落地时,就已经看清了火焰浮屠上的人和地面上的人的面目。 “倪师姐” 林意的声音最先响起。 对于此间所有人而言,倪云珊的确是不在计划之中的不速之客。 他看着在篝火旁站起的这名女子,看着她英气勃发的样子,他异常欣喜。 倪云珊微躬身行礼。 在此时,魔宗也已经看见了林意和他身畔的那名年轻人。 他的记性很好,所以他当然知道那就是他要见的王平央。 他笑了起来。 不久之前,他对于自己的人生很后悔。 但既然人生还未真正的终结,便没有时间去后悔。 王平央看着被火光照亮脸庞的魔宗,他莫名的长呼出一口气。 他心中的情绪极为复杂。 他有些骄傲。 “你想要单独和他说话,还是一起”贺兰黑云很清楚魔宗的身体状况,她知道他的时间不多,所以在火焰浮屠真正之时,她便已经轻声问了魔宗一句。在这种时候,她觉得所有人都会尊重魔宗的选择。 “一起。”魔宗真的花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想了想,然后回答。 “不要浪费时间,不管他以前是什么样的存在,他现在是自己人。” 她扶起了魔宗,下了火焰浮屠,然后看着林意等人,说道。 “看来你还是会原谅我。”魔宗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他心中响起这样的声音,但自然也未再说出口。 “我留给你的那两招剑法,你应该领悟了” 他也没有什么废话,在数名铁策军军士早已备好的软垫上半躺下来之后,便看着王平央问道。 王平央点了点头,道“是。” “从眉山开始,到钟离之战那段时间里,我找了不少像你这样的南朝年轻修行者,一是吸引南朝军方的注意力,一是也瓦解一些南朝将来的力量,同时你们之中若是有活得足够长的,便有可能会成为我用以补充真元的果实。后来钟离之战有了变故,我以为所有像你们这样的人都已经死了,没有想到这次去建康,却还有一个这样的你。” 魔宗看着他,缓缓的说道“ 当时我想着的是,你或许便是我和南朝修行者世界的唯一联系,既然我已萌生退意,我便留下些东西给你,那两招剑招源自于九幽冥王剑,如果我真的退隐世间,我或许也会将九幽冥王剑设法送给你,但按我当时所想,我应该不会再回南朝,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已经和我的过往,和光明圣宗告别,我便不会再回到记忆中的南朝,回到那些伤心地。” 王平央在他的身前坐了下来。 他是真正的后辈,即便他此时确定魔宗在当时离开建康的时候便已经有所改变,但在魔宗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也依旧想不到用什么话去回应,所以他只是安静的认真听着。 “我有一件心愿未了,想要你完成。” 魔宗淡淡的笑了起来,道“作为回报,我会让你继承我的力量当然只是力量,而并非修行境界,但按现时的情形,陈子云若是能够将九幽冥王剑送到你的手中,哪怕你能用近乎我的力量斩出数剑,对你们战胜贺拔岳,也应该有很大的帮助。” 林意等人都有些震惊,都有些不解。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力量往往和修行境界不可分割。 王平央深吸了一口气,他认真的看着魔宗,只是先问道“你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在海外归来之前,答应了你一名女子会回去,但我已然回不去了。若是你们杀死了贺拔岳,我想你替我去一趟海外,或许你可以帮我说一下我回不去的理由,告诉她不用再等我回去了。”魔宗看着他,缓缓道“她在星洲一带,我留给了她一样东西,你只要去了,便应该不难感知她的所在。” “好。”王平央心中略微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这便是魔宗最后的心愿,但他还是马上认真答应下来。 “我所修的功法,是光明圣宗的功法和对于天命血盒力量的参悟的融合,我既然可以告诉你们残缺的法门,当然也可以将我真正的完整法门传给你。在我死之后,你就可以用这门法门汲取我的元气。”魔宗彻底的平静下来,他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他微笑道“我现在的境界比起当年我逃出光明圣宗参悟出这个法门的时候不知道强大了多少,所以我想了个法子做了点改变,我想在我死的时候,我可以尽可能完整的将整个气海的本源保存下来,然后你用这功法,便相当于可以得到我的气海。” 王平央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知道魔宗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肯定可以做到,但以他此时的修行进境,却的确不能够理解。 “你想在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将你的气海祭炼得如同法器一般,将它凝练得如同一个完整的场域,让王平央将它变成本命物一般”他不能理解,云棠却是可以理解,但也就在此时,林意的声音却已经响了起来。 云棠微微一怔,他看着林意,心中瞬间明白林意的修为进境也有了惊人的突破,他顿时惊喜起来。 “不错。” 魔宗也是赞许的看着林意,感知着林意体内的气息,他顿时觉得又有了更多战胜贺拔岳的希望,然后他对着王平央说道“所以你即便暂时无法拥有我的修为进境,但只要你有足够的天地灵气可以凝练真元,你可以拥有和我近乎相同的真元。” 王平央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魔宗说道“所以原本是你吃掉我们这样的存在,但现在你想让我吃掉你。” “听上去有些残忍,但这就像是很奇妙的因果。”魔宗笑了笑,道。 “真的没有办法活下去”王平央沉默了片刻,道“哪怕我现在将我的真元全部给你,都没有用处” “如果能够,我当然不会拒绝,但很可惜的是没有。”魔宗收敛了笑意,认真道“贺拔岳所修的是比我更为诡异的功法,除了我想将我的气海给你之外,我想看看你们之前针对我研制的药物。他现在拥有了天命血盒,他的真元性质也会因为天命血盒而彻底改变,所以我觉得,这种药物恐怕比我的真元力量还要重要。”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人间之力 王显瑞从王平央的身后走了出来。 看着这名微胖的医官,魔宗有些意外,在所有这些人里面,这名医官一开始也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个,然而此时,当他的感知落在这名医官身上时,他便感到了很多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想到了这名医官是谁。 “原来是你。”他看着王显瑞有些感慨的说道。 王显瑞对着他行了一礼,道“见过前辈。” 如果当年这名医官落在他的手里,他的人生应该会有很大的不同,但人生没有如果,因为或许会更好,或许也会更差。 王显瑞走上前去,他取出了一根长针,递到魔宗的手中,然后对着魔宗轻声却详细的说了这根长针之中的药物的药力构成,同时也说了对死牢中那名年轻修行者的试药成果,以及他们目前的判断。 魔宗仔细的听着,同时他将这根长针放到了鼻前,他闻着这根长针之中的药物气味,很快心中便有了确定的结果。 “积寒成冰,量变便引起质变。雪水可以让滚烫的开水冷却,但一片雪花,无法冷却一锅的沸水。”他看着王显瑞和王平央,认真而严肃的轻声说道“天命血盒不同于这个世间寻常的生命,它的生命力源源不息,哪怕再某一段时间将它削弱,只要给它一定的时间,它也会很快死灰复燃。要让这一锅沸水彻底冷却,除非有更大一锅的雪水瞬间全部倾倒进去。” 这场间没有什么笨人,所有人都听懂了他这些话的意思。 王显瑞深吸了一口气,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他的脸色不由自主的还是有些苍白起来,“所以这个药力的确有效,但对于贺拔岳和天命血盒而言,药力还是不够。” “他现在是真正的怪物,除了天命血盒之外,他从沈念的手中得到了完整的法门,他体内能够积蓄的真元无比的雄厚。”魔宗看了一眼林意,道“他若是无法追上你的师兄,感受到一些威胁,接下来他必定会设法将自己的真元累积到难 以想象的厚度,这种药力即便能够消解他的一部分真元和天命血盒的力量,但天命血盒依旧可以从他的真元之中得到足够的补充,依旧很快能够恢复过来。” 贺兰黑云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所以除非能够将他镇压住,将他直接泡在药桶之中。” 魔宗笑了笑。 也只有他笑得出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能够镇压住贺拔岳,便不需要将他泡在药桶之中,更何况他哪怕自己想要泡在药桶之中,这种药物也不可能有那么多。 看着他们的脸色,魔宗的笑意却反而变得更加灿烂了些。 他很有深意的看着这名医官和林意,说道“不过基于这药力本身的特性,我觉得你们或许在它的使用上,可以改变些原有的思路。” 王显瑞微微一怔,马上道“请前辈解惑。” “你们的这种药物,若按药理,便应该是归于驱邪类的药物,这种药物最早便是用于祛除侵入体内的邪气。”魔宗温和的看着这名在修行者世界没有什么名声,但却注定要在这场延续千年的战争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医官,缓缓说道“你是医官,应该知道最早的修行者世界和药理学说之中,风寒、毒素、甚至蛊虫等等,所侵入人体造成的内气不调,都属于邪气入体,这种驱邪药物,往往除了消解邪气之外,还有壮大自身生机和抵御能力的作用。你们所炼出的这种药物基于驱邪药物而成,虽然更多的作用是瓦解结合天命血盒元气产生的真元,但瓦解真元之后,却同时也会产生壮大生机和增强自身抵御的功效。” 王显瑞听着这些话语,还沉浸在药理之中,只觉得魔宗真的是天才,在各种学问上竟然都涉猎如此之深,但元燕却是已经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是,既然林意所修剑阁的法门能够在体内融入丹汞,他便应该可以将这种药力先行存积在体内” “真元性质是真元性质,法门是法门,贺拔岳真元性质虽然随着天命血盒 而变,但他所会的法门自然还是会的。”魔宗没有先行回答元燕的问题,反而先说了这样一句,然后道“他的法门极为诡异,甚至可以用真元渡入对方体内,探知对方的法门,即便是我和他对敌时,我都不敢让他的真元有丝毫侵袭的机会。丹汞一道原本就是丹道,既然剑阁有丹汞剑的手段,丹药丹药,以丹汞包裹这药力,应该便没有任何问题。” 王显瑞和王平央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们两人和未到这里的黄秋棠在这种药力上倾注了无数心血,此时听到这些话语,他们的心情也是最为激越。 “我想你们也应该想过,哪怕有更佳的药物,在和我或是贺拔岳这样的人对敌时,原本还有最为困难的问题,便是如何将这些药物打入我们的体内。”魔宗温和的笑道“但现在不需要再考虑这样的难题,既然最终站在贺拔岳的面前要和他为敌的是林意,那这样的药力便只需存在林意的体内,他的真元是真正的邪物,打入林意的体内便自然会被消解,而且即便给林意带来一定的创伤,林意这大俱罗功法原本就恢复能力极强,再加上这药物消解之后的作用,他所受的损伤自然更小。” “我很清楚你最喜欢的战斗方式。” 魔宗看着林意,认真道“这也很适合你的战斗方式。” “不错。”元燕深吸了一口气,道“更何况他还可以有南斗六星的元气。” 魔宗点了点头,道“云棠已经能够掌握一些神惑境的手段,若是一切顺利,林意和他对决时,云棠可以在合适时候,用这些手段将他的一部分力量困锁,等到林意找到机会将他重创时,王平央便或许有机会用九幽冥王剑给他更为沉重的重创。” 所有人的心跳都快了些。 “我手上还有件东西,是从宇文猎手上得到的,是可以克制天命血盒的法器。”但就在此时,倪云珊的声音响了起来。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离开 “宇文猎” 魔宗都愣了愣。 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不可置信的看着倪云珊。 倪云珊也不废话,用极为简单的话语,将自己如何跟上宇文猎,如何从宇文猎的手中得到这件法器说了一遍,然后直接将那件法器递给魔宗。 “你们真的给了我太多的意外。” 魔宗看着倪云珊,又看了一眼王平央,他由衷的说道。 这些年轻人在此之前都很默默无闻,至少对于他们这种位于修行者世界顶端的人而言,都甚至很难注意到他们的存在,然而无论是这名医官还是倪云珊,都给了他太多的意外和惊喜。 他此时体内已经没有天命血盒,但当接触倪云珊的这件法器时,他的感知里却依旧出现了很古怪的感受。 他甚至感觉到这件法器的元气似乎要主动沁入他的身体里,但并非是要给他提供力量和活力,而是要嵌入他体内一些元气的空缺。 “这件法器很有意思。” 他并没有感知很久的时间,只是十余个呼吸之后,他便将这件法器重新放回了倪云珊的手中,“它和天命血盒应该原本是融为一体,就像是事物的阴阳两面,但却被强大的手段分离了开来。现在它的元气能够填充进天命血盒之中,它的作用,就像是一把可以让天命血盒运转得更快一些或者更慢一些的钥匙。” “它可以让天命血盒的力量变得沉寂,也可以让天命血盒的力量变得更加狂暴一些,就看这股力量朝着哪一个方面去推动。当时宇文猎要对付我,便是利用这法器让我天命血盒的力量往两端而行,若是我听命于他,他可以帮我压制天命血盒的力量,若是我不听命于他,他便可以让天命血盒的力量变得更加狂暴,彻底将我的生机吞噬,让我fubài而亡。” 魔宗的脸色突然红润了一些,他的神色也似乎变得更为满意,“当然这件法器本身也有着古怪的特性,它就像是佛经之中记载的无量法器,拥有惊人的韧性,而且可以随着修行者的心念变幻形体,而且如果我感知的不错,它还可以消弭一些真元的冲击。只是这件法器的使用,你们更应该小心,因为天命血盒和这件法器原本一体,贺拔度的真元恐怕和这件法器更为亲和,若是这件法器落在他的手中,你们应该猜得出会发生什么。” “就像是变成他体内的一颗丹药。” 贺兰黑云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就像 是变成他的第二气海,他应该甚至可以消耗天命血盒的本源元气,来补益他的自身。” “不错。” 魔宗点了点头,道“即便当时我只是从宇文猎对我的控制之中领悟到了一些元气法则,我都已经将天命血盒变成了我的第二气海,若是我在巅峰时能够得到这件法器,天命血盒便真的会成为一颗可以不断炼化的丹药,它所拥有的生命力和本源元气,全部都可以被我不断汲取。” 倪云珊的神色依旧很平静,她看着魔宗,说道“所以贺拔岳应该十分清楚这件法器对他而言是何等的重要,否则他不会在得到沈念之后,便马上赶到宇文猎那里。”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件法器或许比幽冥神蚕还要重要。” 魔宗说完了这一句话,他脸上异样的红晕更加浓烈了些,他看着王平央点了点头。 所有的人瞬间都沉默下来。 魔宗的时间到了。 之前所有人都很想他死,所有人都想着各种办法想要他死,而现在,他真的就要死了。 尤其是对于林意这一批年轻的修行者而言,他们见证了南天三圣的时代终结,现在又要亲身见证魔宗的时代终结。 王平央沉默不语。 他对着魔宗认真的行了一礼。 他行了一个弟子之礼。 他的人生轨迹被魔宗彻底改变,但在此时,回顾以往,魔宗和他的交集,也让他彻底完成了洗礼,让他坚定的选择了自己行走的道路,不管魔宗以往如何,现在对于他而言,他觉得魔宗是他的老师。 魔宗笑了笑。 他对着王平央颔首回了一礼,然后他再歉然的看了贺兰黑云一眼。 在他这一生里,他之前从未真正的收过任何弟子,现在王平央便是他唯一的真正弟子,而贺兰黑云,其实也算是他的弟子。想到他们会继续前行,会尽一切力量去击败自己最大的仇人贺拔岳,他便觉得此时对于人间的缺憾便没有那么多。 贺兰黑云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她也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接着便转身朝着河湾的黑暗之中走去。 一股奇异的气流在魔宗的身边流转开来,他脸上异样的红晕迅速的消失了,谁都可以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在迅速的消失,但一股带着极为坚韧感觉的气息,却从他的体内透了出来。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 他仰起了头,看向星空。 星空里所有的星辰,都似乎有一瞬间变得更加明亮了些。 那或许便是神惑境界的气息牵引。 魔宗的呼吸,便在此时彻底停顿。 一股伴随着他离开世间而从他身体里透出的元气,却没有消散,而是和王平央的气息融为一体。 王平央垂下了头。 他的气海深处响起了一声轰鸣。 伴随着魔宗死亡而散逸而出的元气变成春雨一般淋洒在他的气海之中。 这片河湾彻底平静下来。 “完成了” 元燕感知着体内气息不再变化,彻底恢复平静的王平央,忍不住问道。 王平央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的魔宗。 魔宗闭着眼睛,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便如睡着了一般,极为安详。 贺拔岳将目光从远处收回。 在此之前,他一直看着南方这边的天空。 他感知到了魔宗离开世间的气息,他确定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强大,也是最出乎他预料的敌人终于真正的死去,但当魔宗离开时间的同时,他却也感知到了一种微妙的气机转化,他不知道魔宗在临死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但他有种更加不祥的预感。 帮我们自己做的一个网络电影打个广告名字叫做奇门斗法,也算是我们自己的试水之作,试着做一下玄幻类的电影自己做出来是个什么样子,编剧是静官和大雪崩,制作体量不大,但也算是尝试吧,从纯粹的改编内容提供到接触制作到投资到出品这些年也算是在不断的努力。我们也会认识到各种不足,今后也会去尽量改进,但怎么说呢,和这些年不断写书一样,不去做,就没有提高的可能。所以不管拍的怎么样,还是希望大家帮忙增加点人气啊,打高些分啊什么的。应该是下午四点后就会在优酷放出来。我和更俗的公司叫做北京辉黄文化出品人里面那个叫王辉的就是老无前面其实也已经投资和出品了蛮多片子了,比如最早的降龙大师、黄飞鸿之南北英雄、黄飞鸿之怒海雄风,还有最近的狙击手等等,大家有兴趣可以发掘一下。接下来还会有一些拍完的陆续上,多多支持吧这些年真的付出很多努力,很辛苦的。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引地鼠 在关陇和吐谷浑边境的大片荒原里,先前那支在关陇战争中逼得北方遗族屈服的吐谷浑大军,此时已经分裂成很多支,正在豕突狼奔的逃窜着。 事实上在关陇之战里,这支阿柴谆的大军之所以能够令北方遗族无法到达天武川,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阿柴谆这支大军的军队数量远超北方遗族,而且当时他们的军中还有数名贺拔岳安排的强大的修行者。 当陈霸先统御的南朝边军都在北魏皇帝的协助下来到了关陇之后,这支吐谷浑大军在数量上便已经没有了优势,而他们的统帅阿柴谆也不知去了何处,至于那数名贺拔岳安排的强大修行者也已经被陈霸先和甄扶星等人联手杀死,这支吐谷浑大军的命运其实便早已注定。 唯一有可能让他们不在短时间内溃败的,便只有阿柴谆那支装备了大量精良军械的私军。 但在夏巴萤的军队出现之后,这支私军的优势便很快荡然无存。 严格意义而言,阿柴谆的这支私军所配备的军械恐怕真的是超越所有的精锐军队,但夏巴萤的军队火器的数量却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最为关键的是,夏巴萤的军队很多都是飞在天上。 大量乘坐在火焰浮屠上的夏巴族军士在对这支私军进行了第一轮密集的火器攻击之后,阿柴谆的这支私军便直接开始溃败。 他们足以在地面上击溃数倍进击的敌军,但对这种来自天上的攻击,他们却是一筹莫展。 正面的战斗比天武川外的那场战斗结束的还要快,至少有过半的吐谷浑军士直接选择了投降,只有小部分的军队想要逃回党项,如果不是因为关陇和吐谷浑这一带都是很复杂的冻土荒漠和丘陵地带,其中有着诸多可以躲藏的山谷,这些吐谷浑的军队又很擅长在这种地形逃窜,否则恐怕只是夏巴萤的军队,就已经能够完全将他们阻截在包围圈里。 阿柴谆在最早之前便和夏巴萤有盟约,便是因为看重夏巴族的火器,他的这支私军在战斗之中也动用了数量惊人的火器,所以这场持续时间并不长的会战,却是有史以来大量的火器运用第一次出现在大规模的战争之中。 黑夜里,在关陇和吐谷浑边境这数百里方圆的荒原里,到处都是燃烧的火光。 在夏巴萤的军队击溃阿柴谆的那支私军的区域附近,在两座山丘中央的一片峡谷里,熊熊的火光始终燃烧着,就像是一座不断在喷发的火山。 在这场会战之中死去的军士和修行者的遗体,不论是吐谷浑一方还是北魏和南朝、夏的联军这一方,全部都运送到了这里,然后进行集中焚化。 在南朝和北魏,都并没有这种火化的习俗,哪怕是出征在外大军战死者众,即便一时没有能力将战死者的遗体送回家乡,一般也会选择就地掩埋,在日后有能力的时候,再派军队收拾遗骨,再送回家乡。 这不只是尊重,更是世间感谢和纪念他们的方式,更是令所有活着的人铭记这些军士用生命换来的安宁。 在这种时候如此大规模的焚化战死者的遗体,自然令很多人难以理解,尤其当听说天武川一带的军队也接到了命令,那些在天武川一战之中战死的军士和修行者的遗体也开始就地焚化时,很多北魏的将领便不由得愤怒起来。 “是谁下的命令” 数名北魏的将领来到了这片始终燃烧着熊熊火光的山谷,他们和跟随在他们身后的近千名军士拦停了朝着这个山谷中运送遗体的车队。 “我知道目前诸路边军已经到了极限,哪怕粮草的运送都有些难以为继,我也知道初 春里大量尸身腐烂,很容易爆发瘟疫,但难道我们必须做这样的选择” “哪怕我们目前绝无可能将这里和天武川的牺牲军士的遗体送回家乡,但哪怕将他们的遗体全部深埋,也总比他们被挫骨扬灰的要好” 一名将领甚至抽出了布满缺口的长刀,他将这柄长刀插在了身前地上,满眼血红。 此时若是有人强闯,他是真的会抽刀砍的。 “是我的命令。”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山坡上响起。 这名将领还未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但是周遭的人群之中,却已经有人听出了这人是谁。 “圣上” 随着如潮水般的呼声响起,在场所有的北魏人都跪拜了下去,朝着山坡上走来的这人行礼。 北魏皇帝走到了这名将领的身前,他看着这名跪拜在地,但是眼中尽是悲痛的将领,缓缓的说道“魔宗大人在商丘败在贺拔岳之手。” 这名将领的呼吸一顿,这片山谷周遭骤然一静。 几乎所有的北魏人在震惊于这个消息的同时,都不太明白北魏皇帝为什么会用“魔宗大人”这样的称呼来称呼魔宗。 虽然在魔宗叛出北魏之前,几乎所有的北魏人都用“魔宗大人”这样的称呼来称呼魔宗,以表达对他的尊敬,但在魔宗成为北魏最大的叛徒之后,北魏便极少再有人用这样的称呼来称呼他,更何况是北魏皇帝。 这名将领有些茫然。 “魔宗大人之前被这些幽帝后人控制,但在商丘那一战之中,他选择为人世间而战。”北魏皇帝的声音无比清晰的接着响起,“今夜,他已经离开了世间。” 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响起,接着便是绝对的死寂。 场间所有人都很震惊,甚至心中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们无法相信,影响了北魏很多年的那名曾经令无数人尊敬,又曾经令无数人无比痛恨的魔宗,竟然已经离开了人世。 “按照商丘那边传递过来的军情,天命血盒落在了贺拔岳的手中,贺拔岳可以吞噬这些死去的人的元气,变得更为强大。为了战胜他,所以我们不得不将他们的遗体全部焚尽。”北魏皇帝看着这名将领,然后他抬头看向视线之中的所有人,缓慢而冷静的说道“从今日起,我们北魏所有战死者全部焚身以火,若是我也战死,也不归葬。从今以后,只要在北魏,只要北魏还在,所有战死者便都焚身以火,生前奋勇杀敌,身后便是焚身以火也不畏惧,这便是我们北魏的骄傲。” “真的有用么” 陈霸先在北魏皇帝先前所在的那片山坡上,他看着那些悲痛但骄傲着的北魏人,他忍不住转过去去,看着白月露问道。 南朝在这方面更讲礼数,更为讲究入土为安,这种焚化遗体的做法,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和他一贯的认知相悖,尤其是眼前必须焚化惊人数量的遗体,尤其是今后整个北方都会这么做,哪怕不是在南朝,他心中也有些难以接受。 “在我们的一些典籍里,有相关记载。” 白月露并没有回答他,因为此时甄扶星的声音已经响起,她看了陈霸先一眼,然后又朝着山谷后方一侧望去,“但他们比我们更加确定有用,这是他们的建议和请求。” 陈霸先微微的一怔,他顺着甄扶星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数十名甚至可以用衣衫褴褛来形容的僧人。 他知道那些是漠北的苦行僧侣。 这些漠北的苦行僧侣似乎全部盘坐在地,全部在朝着一个方向 在诵经。 无比虔诚的精神信仰便很容易令人尊敬,他的脸色不由自主的肃穆起来。 这些苦行僧侣在和离开人世间的魔宗告别。 他们的脸色异常平静,但若说他们会难过,那今夜里,对于魔宗的离开,他们应该是整个人世间最为难过的那批人。 这一批僧人的年纪都不算大,按照之前甄扶星对他所说,苦行僧中那些最为年迈的一批已经在天武川外死去。 此时漠北所有密宗苦行僧,除了眼下这数十人之外,也便没有几个了。 “他们有确定的记载,而且他们一直都追随魔宗所有人死去的那一刹那,会立即释放出一些元气,但哪怕死后很久,还是会不断释放出一些能够被天命血盒吸纳的元气。哪怕已经很稀薄,但死去的人数量一多,像贺拔岳那种修为进境的人,便也能够不断的汲取死气,不断的化为自己的真元。” 甄扶星看着陈霸先,接着说道“但他们确定人间的火焰能够驱散黑暗,同样能够净化这些元气,能够让这些死去的人彻底重归天地之间。” 也就在此时,一名年轻的僧人从那批僧人中走出,走了过来,走到甄扶星和白月露的身前,对着她们行了一礼,然后说了许多话语。 “他说了什么” 这名僧人用的是他们漠北的语言,陈霸先并不能听懂他,他只是觉得这名年轻僧人应该是说了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因为光从白月露和甄扶星的神色变化就看得出来。 “他说这种大量死亡之地,尤其是新鲜的死亡之地,对于贺拔岳而言,便就像是充满大量灵气的修行宝地。贺拔岳一定会被这种大量的新鲜死气吸引,我们现在这种做法,可以让他到来时发现此处并无多少可以利用的元气,让他扑一场空,但按照他们看这贺拔岳这贺拔岳太过能够隐忍,若是接下来有足够反应时间,他一定会隐匿起来,哪怕慢慢提升自己的力量,也要将自己的真元蓄积到极为强大,他认为万无一失的程度,恐怕才会再次出手,突然再对付某个对于人世间极为重要的修行者。”这次回答陈霸先的是白月露,白月露沉吟着,缓缓的说道“他们觉得我们应该不给他这样成长的时间,他们想要将贺拔岳吸引过来,引到某处,在他没有那般强大之前,便设法将他杀死。他们决定试着用引地鼠的手段,来帮我们做到这点。” “什么叫做引地鼠的手段”陈霸先心中也有些认同那些苦行僧的说法,但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引地鼠的手段。 “漠北荒漠之中的地鼠和你们南朝的地鼠并不相同,漠北荒漠上生灵很少,越是这种弱小的生灵,生存就更为艰难,所以漠北的地鼠有很多的天敌,长久以来,漠北的地鼠就变得分外的谨慎小心,但对于漠北的一些牧民而言,这些地鼠又是他们不可或缺的食物来源。”白月露看着他认真的解释道“千百年来,他们也有捕猎这种地鼠的手段,他们会在这些地鼠的洞窟外不远处,每隔一段距离便放置一块对于这些地鼠而言很美味的食物,这些地鼠,会随着这些食物渐渐的移动到他们捕猎的区域。” 陈霸先的脸色微白,他不是笨人,所以他瞬间就明白了那些苦行僧的想法。 先设法让贺拔岳扑空,让贺拔岳对于补充自己的力量更为渴望,然后他们会用自己来作为诱饵,一步一步的设法将贺拔岳引到某个地方。 “我们要选个地方。” 白月露看着陈霸先说道“但我们杀不了他,这个地方,应该是林意等人会选的地方。”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默契 陈霸先苦笑起来。 他知道这些苦行僧为魔宗报仇的心念不可动摇,他当然很敬佩这些苦行僧付出的牺牲,不过对于他而言,如果有必要,连他自己的都可以牺牲。 陈家原本就是南朝的柱石,虽然看似游离在这些最顶尖的修行者的争斗之外,但其实从未真正脱离在这种争斗之外。尤其当发现沈约传给自己的那块奇特的令牌甚至能够克制贺拔岳座下的那些修行者的真元力量之后,他便知道自己注定也要在这场战争之中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只是哪怕听着白月露这样说,他依旧有些无所适从。 现在整个南朝和北魏要对付的敌人,和他以往的敌人都不同。 他们所有人对贺拔岳所知太少,他现在甚至也不知道凭借什么样的手段才能杀死贺拔岳,就算是对手中的那块令牌,他也不够了解。 “选什么样的地方” 他看着白月露苦笑道“这个地方要对贺拔岳有足够吸引力,而且应该不能有太多的人,而且”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他觉得最大的难点,便是时间上的差距。 让林意发现他们的意图,然后还要能够来得及在贺拔岳到达之前便和他们会合,如果他们现在和林意相距不算遥远,那消息的传递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现在他们距离林意实在太远。 “我们朝党项去,林意只要知道我们的动向,便会第一时间知道我们的意图。” 白月露看着他,说道“因为我们原先便在党项准备了一个地方,只是那个地方原先是准备对付魔宗” 她的语气很平静。 但这种平静里,却很自然的流露着强烈的信心。 因为很久以来,林意和她都有着足够的默契。 甄扶星没有再多问。 她朝着这片山坡下走去,开始安排这些事情。 之前林意在建康城中修行,引动星辰元气时,北方遗族的很多修行者都有感应。 北方遗族的很多修行者原本就是修行星辰元气的异类,在接下来的行军过程里,他们有着足够的手段可以让林意感知到北方遗族的动向。 她相信林意和白月露的这种默契。 在这个时候,贺拔岳还在沉思。 世间所有人对他的所知都实在太少。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在关陇大战爆发之前离开关陇时,和魔宗当年叛逃北魏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平时觉得自己很熟悉他的部将,后来却都发现自己对于真正的贺拔岳无比的陌生。 他们甚至觉得后来的贺拔岳和他们之前认识的贺拔岳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贺拔岳留给这世间的印象,或许完全就是他的伪装。 他的喜好,他的思维方式,似乎到了这时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了解。 世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真正的阴谋家,他行事缜密到了极点,而且他极有耐心。 其实对于贺拔岳而言,在沈约离开世间之前,他的对手便是沈约。 他从沈约的身上学到了太多东西,比如沈约的强大,不只是他的修为,而是有关他的一切,外界也很少知道。 但正是因为面对的沈约这样的对手,所以他的行事都是异常的小心。 这些年来,稳妥便成了他的习惯。 不管他的计策如何多变,不管他在行事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喜好,他在面临重要时刻时,都会选择最为稳妥的方法。 有些时候他定下某一个计策时,哪怕并未想到那个计策会失败,但潜意识里,却往往已经想到了失败的可能,并将这失败本身都变成了他后继计划里的一环。 在魔宗从南朝逃到漠北,漠北的那些密宗确定魔宗便是他们等待的天选之人时,他们便已经无私的将最为优势的修行资源全部集中到了魔宗手中,这些年里,漠北的密宗便没有再出现那种分外强大的存在,但即便这些漠北的苦行僧众之中,那些修为最强的一批人都已经纷纷死去,剩余这些拥有着虔诚信念和分外简单纯净的精神世界的苦行僧侣,他们在看待一些人和事物时,往往却能够看得很精准和很透彻。 这些苦行僧在来和白月露说这样的提议时,他们便从贺拔岳做过的很多事情推断出关陇大战的失败,或许也是贺拔岳潜意识里计划的一环。 白月露同样这么认为。 她在这方面的天赋,甚至超过她已经很惊人的修行天赋。 所以在铁策军之中,即便有着魏观星这样的边军将领,她还是铁策军公认的军师。 按照目前已经传递过来的军情,在她看来,既然贺拔岳一开始发动关陇大战,便是要引开人世间的那些强者,让他可以顺利的获得沈念,那他既然一开始想着的就是从沈念身上得到完整的幽帝至高功法,那哪怕关陇大战他们能够获胜,那些巡王和神将哪怕真的能够战胜人世间的这些修行者,也必定元气大伤,恐怕他得到沈念的功法再返回来时,便可以乘着他们虚弱便直接夺取他们的真元。 他名义上虽然将幽冥神蚕最为对宇文家的回报,但返回之后,幽冥神蚕自然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现在关陇大战他们战败,那些巡王和神将虽然都已战死,只剩下了一名炼狱神将归林意所用,但在她看来,在贺拔岳的计划里,应该原本就有夺取天命血盒这一环,否则他在和魔宗的战斗之中,也不可能通过夺取天命血盒来获得这一战的胜利。 既然夺取天命血盒肯定是他计划很久的事情,那他发动的这场关陇大战,自然是计划之中的一环,那天武川外那片荒原,本身便应该是他大量补充真元的灵地。 只要贺拔岳接下来往天武川而来,她和这些苦行僧们定下的计策便有成功的可能。 她和这些密宗剩余的苦行僧们的推断没有错误。 贺拔岳在黑夜之中看着魔宗离开世间的方位沉思了很久,他的手中此时只有天命血盒,他想要第一时间得到的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包括宇文猎那件可以控制天命血盒的法器,却都并未落入他的手中。 若是魔宗只是无奈而安静的离开世间,他恐怕还有去做其他事情的可能,但此时他感觉魔宗死去的时候气机有些不对,他便觉得自己需要更加的稳妥,绝对不能在力量未至巅峰时,便贸然的直接出现在南朝那些修行者的面前。 所以他决定去天武川。 他首先要成为这个世间真元数量最为磅礴的存在,磅礴得要超越世间所有修行者的想象,包括这些让他感到危险的南朝修行者。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食欲 那名年轻的苦行僧返回到了那数十名苦行僧的身前,他再次坐了下来,所有这些苦行僧侣再次开始诵经。 只是这次的诵经和之前的诵经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即便是那些最为普通的军士,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在生成。 陈霸先无比震惊的转过身去,他看到那些苦行僧的面容无比的肃穆,围绕着他们的身体,有很多肉眼可见的灰色气流在生成。 他瞬间反应了过来。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即便魔宗一直都是这些漠北的苦行僧敬奉的天选之子,但除了极个别的密宗修行者在成为跟随在魔宗身边的部众,修行了魔宗的那种食死法门之外,其余所有的密宗苦行僧都依旧修行着他们原先的法门。 他们恪守着他们的行为准则,那些极为快捷的修行方式对于他们而言或许便是真正的沉沦。 但今日里,他们自行选择了沉沦。 因为修行这种食死法门,他们的真元对于拥有天命血盒的修行者而言,便是最甜美的果实。 他们要将自己变成对于贺拔岳而言的甜美果实,而且关键在于,他们的这种沉沦,便能够在贺拔岳到来之前,便先行将战场上这些军士和修行者死亡之后产生的那些元气汲取掉。 “他们会先将这里的所谓死气全部吸纳掉,接着他们会前去天武川,将那里的死气也吸纳于他们的体内,他们会给贺拔岳一些甜头,将贺拔岳引到我们需要他去的地方。” 白月露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看着那些苦行僧,然后接着对陈霸先说道,“但当贺拔岳越来越沉沦其中,越来越离不开这些甜美的诱惑时,最后他们却不会让贺拔岳得逞,因为他们在和我来说这些时,已经和夏巴萤谈好,他们的身上已经有了大量的火器。” 陈霸先沉默不语。 白月露也停止了说话。 她知道他已经彻底明白。 这些苦行僧众也会让贺拔岳逐渐沉沦,当贺拔岳习惯了这种甜头,当他觉得最终有一大堆甜蜜的果实在他的面前,只要吃下这堆甜蜜的果实,他的力量会变得无比强横时,这些苦行僧众会毫不迟疑的将自己燃为灰烬。 在贺拔岳收割他们之前,他们会将自己变成飞散在世间的尘埃。 在黎明来临之前,贺拔岳在一辆马车的车厢之中醒来。 其实修为越高的修行者,便越能够调理自己的内气,根本不需要多少真正的休憩时间,但或许这是人类某种形成习惯的本能,即便不需要睡觉或者只需很少时间的睡眠,即便是贺拔岳这样的修行者,都会有着和寻常人一样的习惯。 或许不需要,但不去做的话,却似乎总是欠缺了一些。 就像是很多人吃饭,哪怕肉食和菜蔬极为丰盛,哪怕光吃肉就能吃饱,但不盛上一碗饭,却似乎总是不够完整,似乎这一顿便始终没有真正吃好。 这辆马车的车夫便是贺拔岳最初见了沈念之后,带沈念上船时的那名船夫。在这一夜的时间里,这名车夫却并没有睡觉,此时虽然在车头上微垂着头颅,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疲惫的神色。 他只是按照贺拔岳之前指点的方向很随意的驾车前行着,对于这辆马车行进的速度也并没有什么要求,他也并没有刻意的选择道路,但当贺拔岳醒来时,当他也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有烟气在升腾。 他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贺拔岳的声音便在车厢之中响起,“就先去那里。” 那座山头上有几座道殿,最初不知供奉的是什么山神或是道宗的某位神仙,信奉的人应该很多,否则那几座道殿也不会修建得十分高大和牢固。 这名车夫很清楚,现在的这几座道殿里没有什么道人,而是有一群流寇盘踞。 这座山头原先属于关陇贺氏管辖的边缘,只要在关陇贺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形之下,这些流寇便不存在被围剿的可能。 这些流寇并不知道自己和关陇贺氏存在什么联系,但事实上这些年很多股和他们一样的流寇能够有惊无险的存活着,能够喝酒吃肉,便是因为他们很多时候其实是在帮关陇贺氏做事。 和活动在北魏土地上的绝大多数流寇一样,盘踞在这座山头里数座道殿之中的流寇在清晨的第一餐就会吃得很好。 寻常的北魏人哪怕是富贵人家,也很少会在早餐之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但这些流寇需要时刻保持足够的体力和旺盛的精力,尤其他们长时间骑马劫掠,绝大多数时候住宿都在野外,他们便更需要借酒肉御寒。 所以哪怕是回到了这种盘踞的地方,在这种还未真正日出的黎明前,这几座道殿之中便已经飘出酒肉的香气。 这几座道殿的殿门原本就很大,又经过这些流寇的特别加固,所以分外的沉重。 当贺拔岳推动飘出酒肉香气的正殿大门时,这座大门嘎嘎作响,很像是山中的大群的老鸦在发出刺耳的叫声。 这座正殿之中有二十余名流寇,占到这股流寇总数的四分之一。 其余还有六十名左右的流寇还在不知何处劫掠,但这股流寇中地位最高的数人,此时却都在这二十余人之中。 他们不需要经常外出,除非有重要的事情要他们处理,除非他们在这里呆得有些无趣。 此时贺拔岳将这扇大门推开时,这数人便以为是在外蹲守的哨子提早回来,顿时便十分恼火。 其中有一人在还未看清推门的身影时,便已经恼火的叫道“你是不是活腻味了,这个时候是你回来的时候吗” “好不容易热腾腾的,你他妈的推门弄些冷风进来,还走了香气,要是再落下点灰尘掉锅里,我真把你” 喝骂声接连响起,但在贺拔岳出现在他们视线之中时,瞬间戛然而止。 “你是什么人” 先前最早骂出声的那名流寇首领第一个回过神来,跳了起来。 他是修行者,反应自然也最快。 但就在他这句话出口的刹那,他的头颅内里啪的一声响,就像是有一个竹节正好在火中烧裂的那种炸响。 他跳起来,双脚落地的刹那,便已经死去,往后砰的一声摔了下去。 其余的所有流寇纷纷发出骇然的声音,他们都下意识的抄起了手边的兵器,但身体都有些僵硬,不敢朝着贺拔岳冲去。 他们无法想象一个人就这样走了进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但他们其中最厉害的那个首领便直接就这样死了。 “这位” 其中有一名首领已然意识到这不是他们可以应付的敌人,他下意识的就要求饶,哪怕贺拔岳要让他马上跪下臣服,他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但他刚刚开口,一股诡异的力量便已经直接出现在他的头颅之中。 随着清脆的一声爆响,这名流寇首领的身体一歪,也瞬间死去。 贺拔岳根本不想浪费时间。 他根本不想和这些流寇说什么话。 当这些流寇更加骇然的不敢动时,一些他们根本感觉不到的杀机已经落在他们的身上。 这些人对于贺拔岳而言太过弱小,弱小得就像是这些流寇桌子上的不会反抗的肉圆和肉条。 事实上就像是这些肉圆和肉条是这些流寇的早餐一样,这些人对于贺拔岳而言,也只是一餐早餐。 铜锅里的肉汤在翻滚着,白色的蒸汽里,出现了很多灰黑色的气流,这些气流就像是被贺拔岳的呼吸牵引,不断的沁入他的身体。 明明是死气,但在贺拔岳的身体里,却有鲜活的气息在生成。 这些死气,在他的体内变成极为新鲜的真元。 按理而言,当汲取了这些人的元气之后,贺拔岳便应该马上离开,返回山下的那辆马车,但看着那口热气升腾的铁锅,看着那些新鲜的肉圆和肉条,贺拔岳却在一瞬间的犹豫之后,便走了过去,在那口铁锅旁坐了下来。 他放了些新鲜的肉圆和肉条在沸腾的铁锅里,然后取了一双筷子,夹出了一些已经煮好的肉圆和肉条吃了起来。 这些流寇很懂得享受,他们之中有人做的这种肉圆除了羊肉之外,还剁入了鱼肉和鲜笋,而且这锅肉汤也煮的很好,放了很多晒干的蘑菇,即便在洛阳城里,也很少能够吃到这么鲜的肉圆。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其实并不需要吃很多的东西,甚至可以很久都不吃东西,而且换了别人而言,在一堆的尸体中间吃他们这些人刚刚活着的时候在吃的东西,似乎本不应该有食欲。 然而贺拔岳却并没有这样的感受。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原本看着这一锅肉汤里翻滚着的肉圆和肉条时,本身并没有特别的食欲,但当他利用天命血盒汲取这些人死去之后产生的元气时,他却莫名的变得有些食欲。 所以这一地的尸体并不会让他产生不悦的感受,相反,若是没有这些死亡的包裹,他或许也并没有兴趣吃这些人留给他的早餐。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大成 天命血盒是幽王朝以来可以让人最为迅速的获得力量的法器,但它在让修行者可以轻易的通过食死的手段获得力量的同时,也在无形之中腐蚀着修行者的身心。 死亡,尤其是同类的死亡总会令人产生各种不愉悦的感受,正常的人看到路边的死尸都会觉得惊恐,那是因为他的潜意识里总是将死亡和灾祸、病痛等联系在一起,他的潜意识里,会觉得死尸等同于恐怖的怪物。 但天命血盒却像是从死亡而生的邪恶花朵,死亡的气息令它欢愉,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魔宗在得到天命血盒之后,始终能够保持正常的心智,并没有彻底变成那种一开始就彻底沉沦的怪物,这恐怕便是那些漠北的密宗认定他是天选之人的最大原因。 当贺拔岳在吃东西的时候,在靠近那处河湾的某个齐珠玑所设的客栈里,林意也在吃东西。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会反而因为周围全部是死尸而突然对平时可能并不感兴趣的一锅肉汤和略微出色的肉圆很感兴趣,他生活在人世间,就连所修的功法都是最具人间烟火气的功法,他吃的也是寻常人所吃的东西。 只是今日里,他吃的有些多。 在有关大俱罗的记载之中,大俱罗的力气足以大到将象群都丢到河对面去,而他的食量也大到可以吃下一头牛。 在修行的初期,大俱罗这种功法并不食肉,而是尽可能的食用一些特殊的黍米,其实回望前路,此时已经不再是摸着石头在黑夜里过河的林意便清楚,这种功法,最难入门的也是感气。 那些独特的黍米之中蕴含的的五谷之气便是五谷的精气,是那些强大的植物种子的生气,大量汲取五谷精气,用来壮养气血,便是大俱罗修行的第一步。 壮养气血之后,便是调理自身五气,激发自身脏器和肉身的潜能。 这最初的第一步和第二步,也和真元修行的感气和凝结黄芽真元一样,是最为困难的。 但大俱罗功法比真元功法更为艰难之处,是无据可考,不像真元功法,即便有些人始终悟气,但有很多人前行在前,告诉你这种法门是可行的,只是你自己修行的问题,而他的这种大俱罗功法,却是根本没有人告诉他行与不行,所以若是没有何修行,他若是在最初狂吃五谷却感知不到特别的元气,那也很难真正入门,甚至会怀疑根本无用,便不可能坚持下去。 哪怕真正入门之后,五谷之气比起肉食的元气更为单纯,若是身体自身元气代谢不够剧烈,大量吃肉食便如同低阶修行者大量吃灵药却根本无法排除灵药之中除了天地灵气之外的驳杂药力,自身反而受这驳杂药力之毒。 此时的林意在修为进境上,甚至已经超过当年的大俱罗,便已经可以和当年的大俱罗一样,大吃特吃肉食,大量的吃肉,也是如同修行者积蓄真元。 既然接下来随时便有可能要和贺拔岳决一生死,他便自然要将自己的身体状态保持在最佳状态。 林意的食量和当年的大俱罗一样,恐怕已经只能用骇人来形容。 这个驿站虽然有不少存粮,但肉食不足,为了给林意准备足够的肉食,这个驿站甚至直接就在附近的集市买了一群羊。 数口大锅同时煮着羊肉,十余名驿站中人连连杀羊,几口大锅一起便是煮了十几头羊的羊肉进去,但林意敞开肚子猛吃,他却真的像是无底洞一般。 初时元燕等人还忍不住好奇看着,时而问问林意的感受,但等到林意连吃完了两口大锅之中的羊肉,这两口大锅之中又接替放入新鲜宰杀好的羊肉进去煮时,他们所有人便也都没有了持续再看的兴趣。 他们自己看都看得饱了。 林意此时体内三千窍位之中犹如三千颗星辰在流转,他都甚至不需要催动当年何修行传授给他的无漏金身诀,他的身体似乎本身就很清楚他此时是要大补元气,他体内肠胃蠕动之间,体内的无数气机涌动,就像是无数磨盘一般消磨着吃下去的肉食,他不断的吃肉,肚子却连丝毫的鼓起都没有,他只觉得自己的精气神越来越旺盛,他体内的一丝丝血肉之中,蕴含的元气越来越充裕。 他吃起这些羊肉的速度,比驿站中人烹煮羊肉的速度简直还要快上一些。 以至于那十余名驿站中的铁策军军士忙得满头大汗,甚至同时又起了数个火堆,加上来不及烹煮的羊肉,便用火烤起来。 也并没有多久,这一群羊便明显变得稀稀落落。 林意吃掉的羊肉加起来,恐怕也早已超过一头牛。 但直到此时,除了感觉自身气力更加充盈之外,林意却还根本没有什么饱意,他直觉恐怕将剩余的那些羊全部吃掉,恐怕也不会到达自身所容的限量。 反倒是他体内气血流动起来时,内气和星辰元气激荡,他的身上开始渐渐透出金色的光泽。 这种金色的光泽不像是金属的光芒,倒像是琉璃般的那种晶莹光泽。 直到此时,林意心中才有些真正的豁然开朗的感觉。 当年他最初在建康城里见到有关大俱罗记载的典籍时,那本典籍上说,大俱罗一开始修为低时,真元色如银,而修为高时,真元如金琉璃。 当时那本古籍也是林意所见所有有关大俱罗的记载之中记载得最为完备的,但他后来在沈约和何修行的指点下真正进入大俱罗的修行后,越是和这本古籍印证,越是觉得它上面很多记载的确是事实之外,有关这真元一说,他却是一直不解。 很显然大俱罗的修行之法并不和普通的修行者一样存在真元,他可以肯定这本古籍说大俱罗一开始真元如银,后面大成之后如金琉璃应该是误解。 但他觉得这本古籍既然其余为真,那这两点应该也不是夸张或是杜撰,很有可能大俱罗动用力量时,早些年身上真的会发银光,而后面大成时,身上真的是金色琉璃光灿然。 现在他身上发出这样的光泽,他便知道那本古籍所言的确非虚。 他此时体内内气和星辰元气不断融合,不断交汇转化,形成的内气便真的可以说是真元又并非寻常修行者所修的真元。 他此时体内内气和星辰元气融合而成的这种“真元”并不能和寻常修行者的真元一样,大量引动这个世间的元气,但却能引动他所能感应的那些星辰元气。 还有不同的是,寻常修行者是真元释放出体外,真元牵动气机,引动天地元气爆发,但他的“真元”却是牵引星辰元气大量涌入他的三千窍位,然后再从他的体内爆发力量。 这个世间那些真元修行者都像是以真元铸器于体外,但他这种修炼,却像是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至强的法器。 他此时的这种“真元”已经是散发金色琉璃光泽,而之前修行或是战斗之中,却并没有银色光芒展露,其原因便是他后面破境的速度太快,他和大俱罗金身元气感应,领悟到了后面的修行之路后,直接便在萧衍用佛宗的箴言秘术帮他修行,帮他和三千星辰建立了联系,直接便一举超越了大俱罗的境界。 他没有和大俱罗一样,逐步逐步的去发现能和自身窍位感应的星辰,在一颗颗星辰累积的阶段,大俱罗在修到某一个过程,产生这种“真元”的时候,最初这种真元的光芒,应该便是和某些星辰的给人的感觉一样,是银色的星光。 很奇特的是,北斗七星和南斗六星在星空之中似乎也属于极为独特的星辰,北斗七星所流淌的星辰元气是极为不利于人体生机的灭杀之气,佛宗的箴言秘法不和这种星辰沟通也算正常,但南斗六星是生机之星,明明星辰元气对于人体大有补益,佛宗的秘法和大俱罗的这种法门,却也无法直接和南斗六星沟通,这便说明这南斗六星的确极为独特,反倒是北斗七星元气大动时,它的元气便也剧烈波动,反而大量的降临这方天地。 林意此时大俱罗功法大成,虽然自身身体和窍位无法直接和南斗六星沟通,但这晋珠因为贺拔度的修为大成而始终元气波动,凭借身上的这颗晋珠,他却也能够时刻感应这南斗六星的元气。 他此时体内的任何一缕气血之中蕴含的生机已经十分可怖,再加上这南斗六星的元气,别说他此时的肉身已经强逾精钢,极难出现损伤,即便出现可怕的伤势,恐怕也能以惊人的速度复原。 当年大俱罗能够感应的星辰数量远不能和他此时相比,但当年的大俱罗在记载之中便早已经当世无敌,此时的林意放到那个时代,也更是无敌。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便让人觉得冥冥之中似乎也有天意,延绵千年的幽王朝似乎幽魂一直不灭,到了这个时代,那些和幽帝一样想要将自己的意志加诸于整个人世间的幽帝后人之中,偏偏也出现了一个真正的集大成者。 在此时的林意看来,他对付贺拔岳当然不可能说毫无胜算,但到底几分把握,却是根本说不准。 在当年的建康城里,他和石憧成为齐云二虎时,遇到不知道打不打的过的人,都可以打了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打不打得过,然而现在,他们和贺拔岳的这一战,却不能试了再说。 若是他和他身边的这些人败了,那在这个时代,恐怕便真的没有翻本的机会。 “林大将军,还要不要再设法去弄些肉食过来” 看着那些羊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剩下的这些原本就已经是挑剩的比较瘦小的,这驿站之中一名铁策军军士便有些担忧的走上前来,轻声问道。 这些分布于各个专设的驿站的铁策军军士都是齐珠玑调配而来,在党项时便已和林意十分熟悉,越和林意熟悉,他们便越是清楚林意没有丝毫空闲,最为宝贵的便是时间。 林意正要答话,但就在此时,他又感知到了一股气机,这股气机在昨夜已经出现过两次,此时清晰的出现在他的感知里,便已经第三次。 他的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 这第三次气机出现时,他便已经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没有问题,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这名军士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只是要替我们准备火焰浮屠,我们回党项,达尔般城。”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卑微的生命 贺拔岳的马车继续朝着天武川而行。 这辆马车依旧不急不缓,就像是在春日里踏青的马车一样很寻常的前行,但经过了那处由流寇盘踞着的道殿之后,驾车的车夫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行进的路线上,又经过了数处这样的所在。 有些是自命不凡,不和外界交流,却在当地享受村民的膜拜和供奉的修行地,有些是拥有些修行者作为护院和供奉,在当地颇有恶名的门阀。 和那些野草一样的流寇一样,这种地方上的小修行地和门阀即便被灭了门,在关陇这一带已经彻底失控的情形之下,也不会引起太多的轰动。 所以贺拔岳很满意。 感受着那些微不足道的元气不断万流汇海般汇入体内的经络之中,在自己的体内渐渐结成液滴般的真元,感觉那些真元如同春雨一般不断坠入气海,这种感觉,分外的美妙。 越是在接近天武川外的那片荒原时,这种感觉便变得越来越美妙,随意一个呼吸之间,都会有一些鲜美的元气随着呼吸涌入他的体内,然后在他不经意间,便悄然变成坠入他气海的真元。 修行者世界的典籍上有无数次描绘过所谓的天人合一和天地为之所用,但或许从幽王朝开始,便只有幽帝和他这样的修行者,才会拥有这样的感觉。 然而突然之间,他的感知里出现了异样。 他感到有另外一股力量也在拼命的吸吮着天地间那些因为死亡而产生的元气,那股新生的力量对于他而言很弱小,但却分外的贪婪,就像是始终吃不饱肚子的幼兽,那种疯狂的吸吮让他都感觉有些邪恶,而且那股力量就在天武川外的荒原里,那种没有距离的直接接触,使得这头贪婪的幼兽在汲取那些因为死亡而产生的元气时,比他更有优势,比他在这种远处汲取得更快。 马车车门帘瞬间荡起。 他的身影在马车车厢之中消失,一个呼吸之后,马车前方远处的空气里,出现一道人影般的光影,接着响起一声恐怖的音爆声。 贺拔岳在之前的追逐之中始终无法真正的阻截住陈子云,但除开陈子云,他依旧是天下第二快的修行者,而且即便是在那场追逐之中落败,他也并没有觉得自己下一次无法截住陈子云。 因为在那次追逐之中,他也只是和魔宗一战之后,他体内的真元数量不够充裕,他只 要体内再多一些真元,便应该能够真正的追上陈子云。 而这也是促使他接下来便决定要将自己体内的真元积蓄到怎么挥霍都耗不光的程度的原因之一。 伴随着阵阵如雷鸣般的轰鸣,贺拔岳的身影出现在了天武川外的荒原里。 天武川外这片荒原里,那些军队虽然早已撤走,但地面上还到处遗留着战斗的痕迹,有无数被强大军械和法器轰击砸出的孔洞,甚至有许多雷电和强大剑气切出的深深沟壑,更为触目惊心的是鲜血凝固在泥土里的色泽和痕迹还未消除,大片大片区域的地面泥土的色泽,都显得分外的怪异。 然而此时在这片荒原里占据主角的却并非是这些,而是大堆大堆甚至未彻底熄灭的炭火,以及充斥在空气里的焦臭烟气。 那些还未彻底熄灭的巨大火坑和火堆里的残烬,以及空气里弥漫的这些味道,瞬间就让贺拔岳的身体僵硬起来。 他的脸色还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在第一眼看清这样的景象时,他的身体里便已经有一个声音就像是从天命血盒之中响起,在开始咆哮, “是谁是谁这么做的。” 发生在天武川外这片荒原里的大战,应该是这数百年中,汇聚了最多强大修行者,同时也是最多修行者死去的一场大战。 即便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双方过百万的军队在这里绞杀,在很短的时间里死去的军士和低阶修行者的数量,在这数百年的时间里也是少有。 这场战争距离贺拔岳此时的到来并不遥远,对于他而言,这里应该充斥着无数死亡产生的元气,他每一个呼吸之间,便应该就像是直接在水中呼吸一样,那些汇聚到他面前的元气,应该就像水流一样粘稠和充沛。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之前是觉得自己距离天武川外的这片平原太远,然而真正置身于此,充斥他鼻翼之中的,只有这种焦臭的烟气,那些死亡产生的元气依旧稀薄,而且在他赶来的这段时间里,大多数都已经被他感知里的那头幼兽贪婪的吸吮而去。 这里是他预料之中的一片宝藏,然而当他感觉有异常,耗费了大量真元赶来时,这片宝藏却已经被毁坏大半,而且还有一头幼兽在这片宝藏的废墟之中吞噬着被毁坏的宝藏的残余,这如何不让他愤怒 他轻易的锁定了那头幼兽的气息,在下一刹那,伴随着连续不断的 恐怖破空声,他带着风雷出现在这头幼兽的不远处。 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他真正落地的刹那,便将这头幼兽狠狠的击飞出去,然后重重的压入泥泞之中。 这是一名年轻的苦行僧人。 贺拔岳轻而易举的便知道这是漠北的苦行僧,不需要多想,他也清楚这名苦行僧人吞噬这里元气的法门来自于魔宗。 他落在这名被他碾压进泥里的年轻苦行僧的身前。 正是因为魔宗,他才没有得到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才让他如此完美的计划出现了如此多的变数,所以脑海之中只要出现这些漠北苦行僧和魔宗之间的联系,他心中的怒意便无法平息。 他看着这名已经被他一击打得浑身骨骼都断裂大半的年轻苦行僧,看着对方凄惨的模样,他冷漠的寒声道“这里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 这名年轻的苦行僧有些茫然但更为恐惧的看着他,“我来这里之前,那些人就已经将那些修行者和军士的尸身几乎全部焚烧干净。” 贺拔岳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始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没有再说话。 这名年轻苦行僧的一切表现,让他觉得对方只是行走在阴暗之中的低等生物,只是那种草原之中,试图从狮子口中争食的野狗。 这种野狗一样卑微的存在,对于他此时而言,至少是在他来临之前,替他收敛了许多会散失的元气。 “放过我”就在此时,这名年轻的苦行僧痛苦的呻吟起来,哀求起来。 也就在此时,贺拔岳的眼睛却是陡然眯了起来,他抬头看向远处,那里应该是北方遗族和阿柴谆那些军队交战的战场,在那里,他也感受到了和这名年轻苦行僧一样的气息。 “漠北还有像你这样的人赶了过来”他看着这名年轻的苦行僧,问道。 “还有我几名师兄,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从漠北先赶到这里。”这名年轻的苦行僧甚至快哭泣起来。 贺拔岳没有再说什么。 他往前走了一步。 他一脚踩在这名苦行僧的胸口,这名苦行僧便在无比痛苦之中死去。 贺拔岳缓缓的呼吸着,这名苦行僧体内的元气流散出来,流入他体内的经络之中时,他才略微好受了些。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如野狗 一支轻骑军在北魏的边境线内缓缓的梭巡。 这支骑军是南朝的骑军,此时已经算是进入了北魏的境内,但在数日之前,南朝和北魏的军方便已经达成了默契,在北魏边军布防疏松的一些区域,尤其是一些战略地位很低,甚至连之前设有小型要塞,但现在连这些要塞都已经荒废的区域,这些地区便反而交给南朝的军队巡逻。 北魏和南朝在关陇大战之前便早已彻底停息战火,而关陇大战之后,南朝和北魏的广阔边境线上,每日里却是有更多的这种骑军在来回穿梭,他们并非是要探查对方的军情,而是要尽快保证军情在两朝之间传递,尤其是要时刻警惕贺拔岳和他的部众。 之前无论是南朝还是北魏的边军,在这广阔的边境线上风餐露宿,只是为了防止对方大股的军队突然有所异动,而此时,却是生怕某个强大的修行者逃过他们所有人的感知,突然出现在某处。 这种感觉多少有些怪异,但无数这样的骑军在这方天地之中行走,他们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有所意义。 这支南朝的骑军在巡逻的过程之中极为谨慎和小心,对于他们而言,哪怕无法直接看到修行者的存在,但哪怕发现一些异样的修行者行动的痕迹,都或许可以起到一定的预警作用。 没有任何征兆,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看似毫无动静的天地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奇异的波纹,就像是空气里突然出现了一道诡异的裂口,一道人影就硬生生的从那道裂口里钻了出来,然后在下一刹那,这道人影却是如同一道飞剑一般,发出了凄厉的破空声,然后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落来,在这些骑军的呼吸刚刚不由自主的停顿下来的刹那,这道人影已经轰的一声坠落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溅起了大片的尘土。 不知为何,这支南朝骑军虽然明明知道这人的力量远超他们的想象,而且也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他们却下意识的感觉到这人对他们并没有杀意,而且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在战场上一些苦战了很久的友军,在逃遁时突然看到援军的到来,这才朝着他们靠近。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 这支骑军的首领只是犹豫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发出了一声厉喝,直接朝着那名修行者坠落之地冲了过去。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当他冲到那名修行者坠落之地,那名修行者艰难的坐了起来。 他身上的衣衫尽是裂口,鲜血从衣衫的裂口之中不断涌出。 然而这名修行者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痛楚之色,他的神色很冷峻,他只是看着冲近过来的这名骑军首领,说道“我是陈子云,你们要尽快将我带到林意那里。” 南朝没有人不知道林意和陈子云,这名骑军首领下意识的点头,他瞬间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大脑却有些空白。 他直觉陈子云的受伤极为严重,他有些无法想象是谁能够将陈子云如此重创。 也就在这一刹那,噗的一声,陈子云再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已经接近极限。 他从贺拔岳手中逃脱时,他所受的伤便已经极为沉重,接着他毫无停歇的穿越很长的距离,确保自己不会被贺拔岳轻易追上,到了此时,就连他的气海都隐隐出现了崩塌的迹象。 “快” 这名骑军将领彻底回过了神来,他的眼中一片骇然,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他马上对着那支停留在后方的骑军发出了军令,一支支箭矢破空声也马上响起。 很快,边境线上出现了数道传递讯息的烽火,两顶火焰浮屠出现在天空之中,借着南风,很快就接应到了这支最早发出讯息的骑军。 一名铁策军中的军士从还未真正落稳的火焰浮屠跳了下来,飞快的将一些疗伤的药物塞入陈子云的手中,然后极为迅速的说道“林大将军他们已经启程赶往党项,北魏的北方遗族他们会设法将贺拔岳引入党项。但林望北大将军也有所发现,他想要见林大将军的时候,林大将军已经启程。” “先带我去见林望北。”陈子云将疗伤的药物吞服下去,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 魔宗不喜欢杀人,贺拔岳也并不喜欢杀人。 尤其很少有人会重复做某种同样的事情,一个动念便牵动一些天地之中的元气杀死一些比野狗还弱小的人,这种重复十分的无趣。 无趣就会容易让人觉得疲惫。 然而在原有的宝藏已经消失,在必须补充真元的情形下,贺拔岳似乎并没有其它的选择。 关陇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 他出现在了一片矿区。 这片矿区之中的苦力绝大多数都是犯了很重的罪的囚徒,很多人都会在这种矿区挖矿一直挖到死去。 在这些矿区之中的人看清他的面目之前,他便轻易的杀死了这片矿区之中的所有人,然后继续朝着吐谷浑的边境方向行走。 在路上,他又杀死了一支原先应该算是贺氏的军队,但在关陇大战溃逃之后,却已经变成流寇的队伍。 接着他又在沿途的山溪镇杀死了镇上几个商号之中所有的修行者。 即便连续不断的杀人,不断的从这些人的身上获取力量,但和那种诸多修行者战死,数万甚至十余万寻常军士殒命的战场相比,这种杀人获取的真元,对于他而言只是杯水车薪,只是能够补充他之前赶往天武川时消耗的真元,只能让他在这种长途的跋涉之中,积累起很少的真元。 哪怕这种真元的累积速度,比起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都是已经快得无法想象,但在此之前,他从沈念的身上获取过海量的真元,那种级数的真元流淌入体内的感觉充斥他的感知之后,这种通过杀人而获得真元,便已经是个分外让人不悦和焦躁的过程。 更何况还有这些漠北密宗苦行僧的存在。 没有了那种存在大量死气的战场,这方天地对于他而言,本身就已经变得极为贫瘠,他要猎取猎物原本就变得更加艰难,但关键在于,还有一群野狗在和他争食。 这些野狗偏偏就还在四处疯狂的吃着原本就不多的残羹冷炙,这便更让 他愤怒。 与此同时,这些比他更早到达那些地方的野狗的不断成长,却让这些野狗的气息在他的感知里越来越清晰,那种味道对于他而言也越来越具有诱惑。 天命血盒在潜移默化的对他造成影响,但他毕竟是这个时代最为成功的修行者和阴谋家,他还是从中嗅出了异样的味道。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当他真正接近北方遗族和陈霸先以及来自西夏的联军围剿阿柴谆军队的战场,当他出现在第二名苦行僧的面前时,他看着这名苦行僧,寒声问道。 这名苦行僧比他在天武川荒原里杀死的那名苦行僧要年长一些,但最多也只差了五六岁的年纪,他的面容看上去有四十岁,但熟悉漠北这些苦行僧的人都知道,这些苦行僧的实际年龄一般会比他们的面容显示的年龄要小上十余岁。 这名苦行僧看着贺拔岳,却并没有多少恐惧的神色,面对贺拔岳的威压和寒声质问,他只是平和而直接的说道“当然是为魔宗报仇。” “为魔宗报仇,就凭你们” 贺拔岳原本就已经被这些在他的感觉里就像野狗一般争食的苦行僧人弄得有些焦躁,他听着这样的回答,顿时有些失常的笑了起来。 “哪怕是蚁虫,都有蛀溃大树的可能。”这名苦行僧看着他,依旧平静的说道“我们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们知道你夺取了魔宗大人的天命血盒,既然你注定会通过食死获取力量,那我们便甘愿沉沦,我们便行走于各处,将你所需的元气先行吸走,只要你不够强大,便自然会有人杀死你。” 他的平静之中似乎蕴含着难言的力量,贺拔岳脸上的嘲笑都瞬间消失,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你们觉得这便是沉沦,即便自愿沉沦,变成荒原里到处抢食腐烂食物的野狗,也要想帮魔宗报仇你们到底有什么毛病魔宗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好处,魔宗去之前,你们漠北密宗还有多少僧人,到现在,你们漠北密宗还剩下多少个活着的人,即便是这样,你们都要为他卖命” 这名苦行僧看着眼中尽是寒意和杀意的贺拔岳,他却是反而微笑起来。 他微笑着看着贺拔岳,反而有些嘲弄的说道“人生来便是朝着死亡走去,在什么时候真正走向死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选择了他,而他并没有让我们失望。” “那你们就全部下地狱去见他,我会送你们所有人去见他。你们以为抢夺了这些元气,便能和荒原上的野狗一样逃得无影无踪” 贺拔岳的心中又生出无名的火气,他冷笑着转过身去,在他转身时,这名年轻的苦行僧身上便出现了无数被利刃切割般的伤口,他的鲜血从伤口之中尽数喷涌而出。 大量精纯的元气涌入贺拔岳的经络,贺拔岳心中的怒火终于消隐了一些。 这些如野狗一般的苦行僧众,在此时的确是他最好的补充力量的源泉。 他此时没有足够的警惕,只是心想当年魔宗将这些功法传给南朝的许多年轻修行者,的确是很绝妙的想法。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不堪 贺拔岳太快,原先载着他的那辆马车便被他远远抛在身后,此时这辆马车还在缓缓朝着天武川外的荒原行走。 这辆马车行走的路线太过随意,甚至对于这名车夫而言,似乎除了大方向之外,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接下来会随意的沿着哪一条路行走。 他架着这辆马车,甚至会走很多寻常的车马都根本无法通过的地方。 拖着这辆马车的马除了耐力比一般的马要好一些之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这名车夫却有些特别,在很多寻常马车无法通行的地段,他却可以使得这辆马车的车厢在天地元气的充盈下,变得近乎羽毛般轻盈。 然而在贺拔岳继续朝着吐谷浑而去,去跟上那些他感知里的漠北密宗修行者时,这辆马车前方的荒原里,却是出现了一名身穿厚厚袄子,脸上的妆容显得有些过于厚重的女子。 这名车夫当然没有丝毫意外。 事实上按他这种随心所欲选择路线的行进方式,若是没有他刻意留下一些痕迹或是提前告知一些人自己会到达的地点,这名女子当然不可能预先在这里等他。 “殷巡王。” 车夫架着马车来到这名女子身前,然后他勒停了马车,对着这名女子颔首为礼,笑了笑。 这名女子是殷篱歌。 她也笑了笑,道“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巡王和神将,我哪里还是什么殷巡王。” “若是甘于就此归隐,又为何冒这种险” 车夫收敛了笑意,看着她,“也不怕被贺拔岳察觉”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殷篱歌却是笑意不减。 车夫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也欠南朝的林意一个人情。”殷篱歌道“而且他连沈念都杀了,即便我换法重修,用尽一切手段隐匿气息,也未必一定能够逃脱他的感知,既然如此,那不如现在设法试一试。” 车夫也不再言语,他看着殷篱歌摇了摇头。 殷篱歌也熟悉这名车夫的为人,她很爱说话,但知道和这名有些古板的车夫也说不出什么有趣的话来,所以她便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对着这名车夫行了一礼,道“就此别过。” 车夫神色却是有些肃然起来,他也认真回了一礼,道“就此别过。” 他知道就此一别,或许江湖路远,今后是再也不可能见了。 殷篱歌心情不错,她转身离开,口中却是忍不住哼出了曲,但也不过走出数步,她却还是忍不住转身对这名车夫说话,道“你接下来自己小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贺拔岳此去要是败亡也就罢了,若是他还是胜了,或者侥幸不死逃脱,那他日后说不定会怀疑到你身上,你到时说不定也被他一口吞掉。” 车夫点了点头,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早已知道。 殷篱歌便继续唱歌离开。 车夫微微皱眉。 他认识殷篱歌很久,他还欠了殷篱歌一个人情,他心中自然知道这名女子也是一名不错的奇女子,但这名女子对于妆容的品味,他是实在无奈,而且这名奇女子唱歌也真的很难听。 不过那些南朝的修行者们应该怎么都不会想到,贺拔岳如此不知不觉的沉沦,除了他们给予贺拔岳强大的压力和极为有效的一些反制手段之外,其实更多的原因,还来自于魔宗和殷篱歌。 魔宗虽然离开人间,但他的过分强大,却在无形之中还在给贺拔岳不断施以压力,让他潜意识里需要用最为稳妥的手段提升自己的力量,而且魔宗离开人世之时,他那股气海的气息,也同样让贺拔岳不解。 至于殷篱歌,她用的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手段,她和车夫约定了一些行进路线,也断绝了一些消息的传递,让贺拔岳无法第一时间知道天武川和吐谷浑边境那些地方,北魏的军队正在集中焚烧所有在战争中死去的修行者和军士的遗体。在她和这名车夫约定的一些路线上,她也给贺拔岳留下了一些诱惑的小点,比如那个道殿之中的马贼。 那些马贼也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身体里和他们吃的那锅肉汤里,便已经有了一些极为特殊的药物,这些药物并非毒素,对于修行者而言,和寻常的香料也没有区别。 但这种药物,却可以让食物变得更加美味,更让人无法拒绝。 所以并非贺拔岳不如当年的魔宗很多,只是他这名在暗中掌控着棋盘的人,当他真正的浮出水面,便也无法摆脱他变成很多人算计的棋子的命运。 这名车夫和殷篱歌都很清楚,贺拔岳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沉沦,就和当年魔宗在吞噬了南朝皇太后之后,他在南朝行走不断行走,不断屠杀的时候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魔宗当年的屠杀,是因为他还无法压制天命血盒的元气法则,他必须不断的夺取别人的生命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不让自己腐烂而死,而现在的贺拔岳,是限于和他为敌的这些修行者的压力,是不断被人设计。 这名车夫此时还不知道那些漠北苦行僧已经无限接近成功,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贺拔岳已经落入北方遗族那些人的设计之中。 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神祇,没有人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知道这个世间正在发生的一切变化。 正在全心全意追逐自己力量的贺拔岳也不能。 在吐谷浑境内,在一块炎热的土地上,他追到了第三名漠北密宗的苦行僧。 这是一片很特别的河谷地带,这片区域里,除了有地下有热泉不断涌出之外,地上还有一些孔洞之中不断时不时的喷吐出些赤红色的岩浆。 这片地方的热泉温度太高,而且其中富含着一些对人畜不利的矿物,所以虽然在冬日的时候极为温暖,但却并没有什么人会居住在此。 看着突然出现的贺拔度,这名苦行僧也没有任何惊慌的神态,他甚至对着贺拔岳行了一礼。 贺拔岳微微一怔。 这名苦行僧已经出声问道“你是想从我身上夺取真元” 贺拔岳漠然的看着他,只是点了点头。 “我愿意将我的真元奉献给你。”这名苦行僧开口说道。 贺拔岳有些意外。 他没有想到这被他看成野狗的苦行僧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这个时候,这名苦行僧又接了一句,“漠北有很多密宗,在我们这一支密宗的教义里,这个世间那些真正最为至高的人物,也可以视为是这个世间真正的神祇,他们在夜空之中,原本都有对应的星辰。” 贺拔岳的面色略缓,这几句话在他看来自然是夸赞的话语。 他便不自觉的觉得对方是要臣服于自己,他心中甚至生出了若是这名苦行僧臣服自己,自己或许也可以传授他一些法门,然后利用这名苦行僧再去帮他收敛真元。 这个时候这名苦行僧看着他,接着说道“只是任何神佛之所以成为神佛,都有原因,他从生来便和寻常人注定有所不同,他接下来在尘世修行的经历也会是和寻常人不同的传奇,魔宗是如此,你也应该是如此。只是对于世间人而言,你神秘有余,但过往的一切,却似乎都太过普通,但我可以肯定,这种寻常里也应该有着世所不知的不同寻常,所以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你这样的存在,或者说在过往,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贺拔岳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苦行僧居然会说出这些话。 虽然这名苦行僧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即便现在整个世间都已经知道他是关陇战争的发起者,都知道他已经杀死了魔宗,成为了比魔宗还要更强大的存在,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和这些幽帝后人之间的联系,知道了他和幽王朝之间的关系,但他的成长,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却真的是个迷。 在此之前,世间所有人对他的印象,也不过是关陇贺氏的继承者,是有着冠龙称号的将领。 他的身上,似乎根本没有魔宗那么多的传奇,根本没有一些特殊的光环。 但他当然知道,这名苦行僧说的的确没有错,一个人之所以能够成为神祇一样的存在,他注定和这世间所有人便有所不同。 如果他也是那种毫无波澜,按部就班的修行者,他最多会成为宇文珆这样的存在,的确不会成为神祇或是魔王。 “你想要探究我的过往” 他看着这名苦行僧,脸色重新变得冷漠起来,“若是你像供奉魔宗那般供奉我,追随我,在将来或许可以慢慢让你知晓。” “看来应该也有很多不堪。” 这名苦行僧摇了摇头,道“只是你应该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非是想臣服于你。” 贺拔岳看了这名苦行僧一眼,他心中骤然生出焦躁和厌恶的感觉。 然而也就在此时,这名苦行僧的身体已经往下陷去。 他的身下是一片浮土,浮土的下方,便是一个蓄满岩浆和火焰的池子。 在往下陷去的同时,他体内的真元直接在气海之中猛烈的爆炸开来。 轰的一声。 这名苦行僧的身体在岩浆池中炸开,燃烧。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碎片 贺拔岳愣住。 他没有想到。 他足有一万种可以轻易杀死这名苦行僧的方法,但是他没有办法再去杀死一名已经死掉的人。 只是既然一开始就已经想着要这样死去,为什么还要对他说那些话 是故意玩弄,还是真的想要从这样的对话里,发现他的一些弱点 一些熟悉的死亡气息出现在空气里,然而当这些元气随着他的呼吸,很自然的在他体内转化成真元时,他又抑制不住的愤怒起来。 因为在这名苦行僧的自爆和落于下方熔岩池的之中,这名苦行僧的真元便徒然损耗了大半,对于他而言,明明是一瓢饮,却骤然只变成了数十滴清水。 “你们是故意如此,故意想让我的心态出现问题,想用这种方式来报复,这算是你们替魔宗报仇” 他看着前方岩浆里被火焰吞噬的残尸,有些癫狂的厉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就先彻底成全你们,你们漠北密宗,不要想有一个人活下来。” 任何人有会在愤怒的时候说气话。 但他这样的话语却并非气话。 这些苦行僧之前对他而言,就像是荒原里那些从饱食一顿的狮子遗留下来的血肉残渣中获取食物的野狗,但这样的野狗在狮子食物短缺时,也不过就是狮子的食物。狮子平时猎杀牛羊,那些牛羊它们吃不完,便也会无用的腐烂掉,但这些野狗吞食它们吃不完的东西,就像是将注定要腐烂的肉储存下来,然后它们变成活动的粮仓。 但现在不同,他觉得这些苦行僧的力量虽然低微,但他们对于魔宗的忠诚却是到了变态的地步,若是不能将这些密宗的苦行僧全部杀光,他们活在这世间的每一日,就都会做出令他极其不愉快的事情。 吐谷浑境内的人烟相比于南朝和北魏还是稀少,但大片广袤的原野之间,自然还是会有一些农户、牧民,以及统治着他们的权贵。 他很快出现在了距离此处最近的一处富贵人家的营区。 他杀死了所有敢朝着他冲来的人,然后看着剩下的那些吓得瘫软在地的人,吩咐他们给自己备好马车,否则他会将剩下的人也全部杀死。 吐谷浑多的是干燥的荒漠地带和丘陵地带,很多地方不利于马车行走,但吐谷浑这些富人家中的马车,却比北魏很多权贵的马车还要富丽堂皇一些。 贺拔岳指点了一个方位,让驾车的人朝着那个方位尽快行走,他在车厢里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 驾车的车夫恐惧了很久,但听着车厢之中均匀的呼吸声,他又开始犹豫起来,他想着是不是能够乘着这人睡着,然后杀死这人。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觉得这人应该熟睡了很久,他便终于忍不住悄然的拔出了自己藏在靴子里的短刀,将身后的车门帘略微移开一角,然后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将手中的短刀朝着贺拔岳的身上狠狠捅了过去。 贺拔岳没有动。 喀嚓一声,他的手腕却是断了。 这名车夫痛苦而惊恐的尖叫起来,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贺拔岳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这名车夫,淡淡的说道,“马上就要天黑了,你先帮我生一堆火,然后我可以让你离开。”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这名车夫的身体终于可以动了。 他恐惧无比,折断的手腕传来阵阵剧痛,但听到对方容许自己离开,他在浑身的颤抖之中,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捡来了许多灌木的枯枝,然后点燃了一堆篝火。 当这堆篝火熊熊燃烧起来时,这名车夫的心脉处一声轻响。 这名车夫的心脉毫无征兆的断裂,然后他根本都没有意识到死亡来临,便直接倒下,死去。 贺拔岳淡淡的看着这名车夫的尸身。 离开可以有很多种意思,他所说的离开,便是让他离开人间。 他感知里的那些漠北苦行僧的步速很快,尤其有些苦行僧似乎在黑夜之中都不休憩,都不断的行走,按理而言,他不应该在此停留。 但今日从那名自己落入岩浆池自爆的苦行僧身上汲取了仅剩的那些元气之后,他的身体里却开始泛出了很多奇怪的感受。 他在马车里仔细感知了很久,确定这种怪异的感受首先来自天命血盒。 天命血盒是他从魔宗的身上夺来,他在感知里,发现这天命血盒上似乎残留着魔宗的气息,这便让他瞬间变得很紧张。 但在接下来,他却发现不只有魔宗的气息,似乎还有更多的人气息。 接着他便发现,自己的身体里,也和这天命血盒一样,有很多人的气息。 他渐渐发现,这些气息并非是真正的元气力量,而像是某种本能,某种记忆,或者说,是被天命血盒吞噬的这些人的记忆碎片,是他们的机体记忆。 这种发现让他很震惊,但同时又很惊喜。 天命血盒这件法器,似乎能够在它吞噬这些人的元气时,也同时将这些人的一部分记忆同时封存起来,或者这和它是独特的外来生物有关,它的这种特性,或许便是想要在掠夺的同时,对任何世间的生灵有所学习,从而变得更强大。 但对于已经控制了天命血盒的修行者而言,它的这种特性,却可以让拥有着有机会去从那些人的记忆之中读取一些东西。 魔宗,甚至是被魔宗杀死的南朝皇太后,这些世间的顶级强者的记忆,对于他而言自然也是极有诱惑力的秘密宝藏,而且他都不知道这样的宝藏里面蕴含着什么样的惊喜。 所以他停了下来。 这比更快的夺取那些漠北苦行僧的真元还要重要。 夜晚无声无息的来临。 贺拔岳在篝火旁静默的感知着。 他的全部精神,很快缠绕上了天命血盒之中一缕最为清晰的记忆。 他很快发现,这缕最为清晰的记忆片段来自于今日自爆的那名苦行僧。 所以,应该是最近杀 死的人,这种记忆的缠绕便越是清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被天命血盒封存的记忆,也会慢慢的模糊。 记忆的片段并非是很完整的记忆,而且和自身的记忆不同,这种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出现时,便和他原有的精神世界会发生奇妙的冲击。 他的感知里会有很紊乱的画面不断生成,伴随着这些紊乱的画面,还会出现别人的情绪,还会出现很多光怪陆离的光影,甚至这种精神的波动,会带动他体内真元的异动。 他的身外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那股原先燃烧得很旺的篝火被紊乱的风吹散,变成无数的火星朝着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去。 贺拔岳对此一无所知,他尽可能的去看清楚那些画面。 那些画面里,最多出现的竟然是魔宗。 魔宗的身影往往伴随着星光,伴随着一些光怪陆离的佛光,他的身影在这名苦行僧的记忆里,似乎会不断变得庞大。 这并非是贺拔岳想要得到的有用讯息,所以他尽可能的将这些画面从感知里剔除出去。 画面里出现了很多北方遗族修行者的身影,还出现了一些南朝军队的身影,其中一名年轻的南朝将领的身影更为清晰。 贺拔岳并没有见过陈霸先,而且陈霸先在之前修行者的世界里,也不足以让他有所特别的警惕,所以他无从知道这人是谁。 接着,他看到的画面里出现了一些党项人的身影。 他看到这些党项人有着大量的火器,而且看到有些苦行僧从这些党项人的手中取过了一些很特别的火器。 他忍不住愤怒起来。 轰的一声,篝火已经彻底消失的黑暗之中响起了一声巨震。 他身侧的那辆马车,包括拖着马车的两匹马全部被他这股力量震成粉碎。 他只是看到了这些记忆判断,他便觉得自己知道了这些苦行僧人的打算。 这些野狗一样和他争食的苦行僧人不只是要尽可能的抢夺元气,而且还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在他出现在这些人面前时,这些还在不断争食的苦行僧人恐怕都会采取这种的手段,来尽可能的不让他们的身上获取元气。 “今后漠北的密宗,不会有一个人活下来。” 贺拔岳并不知晓这些苦行僧人更深的精神世界,他只是又寒声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样的一句话,然后他再次静下心来,却设法触碰属于魔宗的那些记忆片段。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发现属于魔宗的那些记忆片段对于他而言不再困难,然而当他的精神缠绕进那些记忆片段时,他的精神世界就像是瞬间被无数强大的流星冲击。 他的身体不断颤抖和震动起来。 他仿佛置身于无数带着浓烟的流星的冲击之中,他的身下,却是无尽的深渊。 一股股强大的精神冲击力,似乎要将他的整个精神世界冲毁,即便是他完全占据着上风,他的头颅也不由得产生了一阵阵的剧痛。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图录之谜 他强忍着剧痛,他看到了身不能动的魔宗。 他看到了牧羊女,看到了巨大的海底巨塔。 他看到了魔宗回到光明圣宗的画面,看到魔宗回到了南天院的荒园,接着便是湖心静院。 最终这些画面被吴姑织和牧羊女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哪怕只是这种支离破碎的画面,他都可以感知到那种浓浓的倦意和退意。 他有些不可置信。 他虽然开始明白了魔宗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改变,但他依旧无法理解,最后真正改变魔宗的,竟然只是那个吴姑织和那名似乎和这个世间毫无关系的牧羊女。 “真是个疯子” 他莫名的忍不住咒骂了起来,接着便是更为剧烈的痛楚。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原本已经能够忍受寻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但此时他却忍不住双手摸着头颅如野兽一般嚎叫起来。 荒野里和山丘之中,连续响起了这种如野兽嚎叫般的痛苦回音。 更多的画面在他和魔宗的记忆碎片脱离之后,还在不断冲击进他的脑海。 这些画面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只是在和魔宗的精神世界有了接触之后引起的共鸣。 只是和魔宗在光明圣宗和吴姑织接触,在海外岛上和那名牧羊女一起的画面相比,魔宗留给他的那些画面充满着阳光和安宁,甚至在精神力冲击时,都让他感觉到异样的美好。 然而此时深藏在他记忆之中的画面如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脑海时,他所见的那些和自己有关的画面,却是狰狞而丑陋,令人感到痛苦,甚至无比的绝望。 他痛苦的嚎叫只是持续了数个呼吸的时间。 随着沉重的喘息,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寻常人在刚刚遭受这样的痛苦时,便自然就想着回避,不再想去接触这样的痛苦,但是他却马上又闭上了眼睛,去从魔宗的记忆碎片中挖掘更多的东西。 他从不相信命运。 然而此时天命血盒的元气在他体内一阵阵的波动,他明明感觉到那种气息近乎邪恶,却又觉得无比亲近。他突然觉得冥冥之中就是有这样的天意。 他是从绝望和丑陋的地狱之中诞生的花朵,他似乎得到这样的法器,最终成为世间如此的强者,似乎本身就是天意。 当痛苦的感觉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时,在夜色包裹之中的他,却是有些狰狞的笑了起来。 他从魔宗的记忆碎片里,清晰的感觉到了某种玉望,这种玉望和许多法器有关。 除了那些法器之外,还有一处和这些法器有关,但比这些法器更为吸引魔宗的所在。 “达尔般城灵冰地宫” 他的脑海之中清晰的出现了这样的字眼。 魔宗和白月露自然不存在任何的默契,但当时林意误打误撞和夏巴萤出乎意料的联手并直接拿下达尔般城,却是让他心痛不已,哪怕是他这样的人物,都忍不住在贺兰黑云的面前如数家珍般报了一些达尔般城那个库房里还未来得及运到他手中的法器 。 至于那个地宫,在魔宗临死之前,他都没有时间去了解其中的真相。 他直到离开世间,也依旧和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修行者一样,并不知道现在从党项搬运出来的灵冰其实最初的产地是在党项和吐谷浑边境的那些被称为神山的高山之中。 在原道人和白月露离开之前,剑阁其余大部分修行者都留在了那里,而党项几个派别的密宗修行者,都已经在剑阁和夏巴萤的调和下达成了协定,其中经过夏巴萤挑选的,绝对没有问题的修行者,全部被调到了那些神山之中。 他们用尽所有的手段,不断从极高的高空之中引落天地灵气,然后利用法阵或是各种真元手段,将之凝成灵冰,他们就像是拥有了取之不尽的灵气矿脉,为自己的宗门取得足够的修行资源的同时,也让夏巴萤可以保证源源不断的灵冰出产。 但对于外界,早在最初原道人和白月露开始凝结灵冰开始,白月露和林意等人便已经制定好了计策,他们让世人以为灵冰出产于达尔般城那个地宫之中,让人以为是地底冰川之中凝聚有天地灵气。 为了让魔宗都这么觉得,他们甚至消耗了大量的人力故布疑阵,而且从一开始,林意的这个设计便是为了要针对魔宗。 魔宗在他们所有人的计划里,原本就是最终要面对的大敌。 可以说从林意和夏巴萤联手开始,当在党项有了真正的根基之后,他们便已经不断悄然朝着世间释放针对魔宗的一些讯息,所以若是没有出现贺拔岳这样的人,没有这些幽帝后人的存在,没有从沈约开始便布的宏大棋局,如果人世间最终要面对的敌人便是魔宗,那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最终和魔宗要决战的战场,也是在达尔般城。 哪怕是对魔宗这样的修行者,在灵荒时代唯一的天地灵气命脉,也是在他的心目中会始终占据绝对重要的地位。 贺拔岳身上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 他和魔宗的这些记忆碎片脱离开来。 他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讯息,或者说,魔宗的这些记忆碎片提醒和帮助了他,让他确定自己在追逐这些无比忠诚于魔宗的密宗苦行僧,将他们全部杀死之后,自己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他觉得这极为有用。 所以他对魔宗的恨意反而没有那么强烈了。 此时天下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心境变化,其实若是林意等人知道他此时的心中所想,恐怕会更加的佩服魔宗。 魔宗临死之前,便为他们留下了很多对付贺拔岳的设计,而此时,魔宗无形之中,又决定了贺拔岳的走向。 黑夜笼罩之中的达尔般城灯火通明。 城中的民众已经开始有序的离城,即便是再有想法的权贵,哪怕是暗中对夏巴萤的统治依旧有所不满的那些人,当知晓很有可能一场大战会随时在达尔般城爆发,这些人便反而显得特别的顺从,反而在最短的时间里便做好了离城的准备。 络绎不绝的人群在拓跋氏和细封氏的军队的护送下,不断朝着远离达尔般 城的一些城池行进。 与此同时,连党项和吐谷浑边境之中驻扎的军队以及那些凝练灵冰的修行者,也都已经悄然朝着党项的纵深处撤离。 这个时节刮的是南风,对于从南方朝着党项而来的火焰浮屠,便极为有利。 一顶火焰浮屠正在茫茫的夜空之中随风而行。 这顶火焰浮屠比起齐珠玑在那些驿站之中准备的标准火焰浮屠要略大一些,它飘动的速度,却似乎时不时的随着一些天地元气的波动,而比那些火焰浮屠飘行更快一些。 这顶火焰浮屠上有四个人。 两名是铁策军中经过很长时间训练的,操控这种火焰浮屠已经极为熟悉的修行者,而另外的两人,一人是林望北,一人是陈子云。 火焰浮屠用于蒸腾热气的火焰摇曳不停,摇曳的火光也是明灭不定。 陈子云静默的看着林望北手背上那副玄奥的图录。 这是沈念留给林望北的东西,其中必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其实即便林望北不说这副图录是沈念所留,他也感觉得到这副图录之中的每一缕线条都是一道很特别的符文。 他是何修行挑选的真传弟子,在整个南朝,他的领悟力肯定排在前几。 从见到林望北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在感悟着这副图录的真意,但在这不断的参悟之中,这副图录所有的符文给他的感觉却越来越古怪。 他越来越肯定,这似乎并非是修行功法,而并非是什么特殊的运用天地元气的法门,这副图录,反而像是呼应某件法器的控制法门。 或许只有运用这副图录,才能完美的控制某件法器。 沈念死后才显露出来的图录,绝对不会是他和林望北开的玩笑,那像他这样的存在,如果说留下的真是完美控制某件法器的手段,那那件法器应该极为特殊和强大。 基于此点,他当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 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现在就在他的手中,就在这火焰浮屠上。 他现在就是要将这两样东西送到林意他们的手中。 所以他已经试过。 但他马上发觉,按照这副图录的法门汇聚独特的元气流动,根本不能和这两件东西产生任何的感应。 那么,能够产生感应的是什么 难道是天命血盒 天命血盒在贺拔岳的身上,他当然不可能有试验的机会。 但他隐隐之中觉得,这副图录中的法门应该很特别。 而且既然沈念在海外逃回陆地的过程里,他似乎也没有任何可以和魔宗一战的手段,那当时天命血盒在魔宗的身上,那这副图录,或许又根本不是可以控制和呼应天命血盒的法门。 那难道又和宇文猎给倪云珊的那件法器有关 如果和那件法器有关,他便更应该在贺拔岳和林意等人最终一战之前赶到林意他们的身边,他最好能够提前解决这个谜题。 正文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莫名的死 黎明时分,一名已经行走了一夜的苦行僧出现在吐谷浑和党项的边境线上。 他将随身背着的包袱垫在溪流畔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这条溪流的流水来自冰山的融水,刺骨的寒冷,即便不入水,那种森冷的寒意依旧甚至能够让人的肌肤感到刺痛。 不过这名苦行僧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种寒冷,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些漠北野生的黍米磨成的粉,然后取了些这种冰冷的融水,就捏成了一团,然后吃了下去。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他体内的真元急速的从气海之中流淌出来,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的真元甚至无法真正的从气海之中流淌出来,一道强大的气机已经侵入了他的身体。 就像是这条溪水之中漂浮的无数碎冰瞬间充斥他的经络,他体内的经络瞬间被堵塞,那些真元被随即硬生生的挤压到气海深处狭小的空间内,根本无法动弹。 贺拔岳的身影出现在这名苦行僧身后,他的手落在这名苦行僧的后颈,他轻易的震碎了这名苦行僧的脊椎,震裂了这名苦行僧的诸多经脉。 “想借火器么” 然后他冷讽的看着这名苦行僧,问道。 这名苦行僧根本无法动作,而且当真元和气血的流通都彻底阻碍,他便也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生机正在流逝。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悲苦的意味,但他的声音里,却并没有什么恐惧,“你已经沉沦。” 贺拔岳笑了起来,“你们只不过是一群野狗,还是一群疯了的,沉迷于自己世界的野狗,你们难道到死都不觉得,你们只是活在那些佛经给你们描述的世界” “我们的修行并非是活在别人的世界,我们的修行,更多的是让我们看清这个世界的善恶,看清更多的真实。”这名苦行僧平静的说道。 贺拔岳不屑的冷笑道:“所以你们觉得哪怕是忠诚于魔宗,忠诚于这样的一名魔王,都是对的”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很多年前魔宗大人来到漠北时,我们密宗的圣者第一眼看到他时,便确定他无论走什么样的道路,最终都会成为佛经记载中那般的圣者,而事实证明,他没有令我们失望。”这名苦行僧说道。 “和我为敌,就算是走上了你们希望的道路”贺拔岳的眼中出现了寒意,和这名苦行僧说话,他只是享受收割猎物前的一些愉悦,但很可惜,这样的谈话似乎反而让他不快起来。 “任何人的人生都是一场修行,魔宗大人已经完成了他的救赎,寻常人苦读佛经,一生持戒修行不难,但像他这样拥有了至高的力量而大彻大悟者,从古至今,却没有几个。”这名苦行僧缓缓说道“凌驾于世间的力量,原本也是最大的诱惑和枷锁。你虽然在战斗之中侥幸战胜了他,但你自己都抛不开这样的诱惑和枷锁,他当然是真正的圣者。” 贺拔岳深吸了一口气。 他确定只要和这些苦行僧对话,都不会有什么愉悦的结果。 “你们尽可以这样想,但可以的是,你们所有人都要死了,你们的宗门,包括你们信奉的这些东西,都会彻底消失。” 他平静下来, 缓缓的说道,“而我终究会杀死那些和你们一样,还敢和我为敌的人,我会得到幽冥神蚕,然后我终将不朽。”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这名苦行僧便被他的一缕真元震死。 这名苦行僧体内释出的元气,便涌入他的体内,变成他气海之中的春雨。 那些片段的记忆无法让他真正得知这些苦行僧的想法,对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看法以及所处位置的不同,更让他觉得这些苦行僧的精神世界便是真正疯狂的世界,更不可能沟通。 无形之中,这些苦行僧一开始的计划不能说成功,也不能说失败。 因为其中成功的是,他们的确像引地鼠一样,牢牢的吸引了贺拔岳所有的注意力,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真元,让贺拔岳的行动路线彻底变成牢牢追踪他们的路线,而且贺拔岳已经决定在追杀他们之后,便直入党项,去向达尔般城。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些苦行僧们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因为他们的牢牢吸引,所以避免了很多无辜的修行者和普通军士的死伤。 但其中失败的是,贺拔岳还是比他们想象的强大,而且贺拔岳凭借着天命血盒的独特力量,察觉到了他们的一些意图,在他们来得及动用火器之前,贺拔岳便已经用近乎偷袭的手段,让他们无法再动用火器。 他们并没有能够让贺拔岳不断扑空,贺拔岳体内的真元,还是不断的雄浑起来。 他们这些拥有着坚定意志的苦修者的修为都不算强大,但数十名这样的修行者的真元不断的堆积起来,便也是十分惊人的厚度。 更何况除了还有数名仅剩的已经进入党项境内的苦行僧之外,他此时的感知里,还有一名几乎是天赐一般的修行者的存在。 这名修行者的气息在他的感知里比剩余的那些苦行僧还要清晰,而且距离他的位置更近。 最为关键的是,这名修行者体内的真元比那些苦行僧要强大太多。 他甚至可以想象杀死这名修行者之后,他从这名修行者身上汲取元气时那种如清泉汩汩涌入自己身体的美妙般感觉。 他甚至可以肯定,当汲取干净那名修行者身上析出的元气,他体内的真元就会蓄积到超越自己和魔宗那一战时的厚度,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念至此,他体内的每一丝血肉都似乎在发出欢愉的叫声,就连之前那名苦行僧和他对话时,那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都瞬间从他的身体里消散。 阿柴谆在接近雪线的冻土荒原里行走。 这是他很熟悉的区域。 这些区域是他之前经常行军会通过的区域。 寻常的军队很难在这种高度的区域里行军,更是很难在这种区域战斗,所以通过这样的区域进入党项或是返回吐谷浑,都会十分安全。 他始终不明白魔宗为什么会放过自己,只是让自己往党项而行,但在越过党项边境,进入党项之后,他也自然不敢和原先党项的那些王族有任何联系。 因为他很清楚,从他和贺拔岳合作,强逼北方遗族交出白月露开始,哪怕他接下来对白月露再怎么有礼,他也已经成为了铁策军的敌人 。 铁策军的敌人,便是现在这个叫做“夏”的国度的敌人。 如果知道他在那里,夏巴萤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不择手段,一定会将他杀死,或者将他擒住,交给林意。 不敢和党项的权贵有任何的接触,这便意味着他根本无法最快的得到军情,所以此时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魔宗已经离开世间,对于他而言,他最为熟悉的地方还是吐谷浑,也只有在吐谷浑,他才像一条大鱼重新返回水中,他才会有很多人替他办事,才会尽快的得到足够的讯息。 所以在犹豫了数日之后,他终于从党项境内游走到了和吐谷浑接壤的边境线上。 然后他便在这种地带,看到了一个和他做过交易,但是他一次都没有见到过的人。 贺拔度隐匿气息隐匿得很好。 即便确定这人是阿柴谆,并非那些苦行僧,但他也生怕有任何的意外。 他也没有再想着和这种猎物说几句话,在阿柴谆抬头看着雪线上的天色,确定接下来自己要选哪条路穿过这些冰川地带时,数道金光便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周。 阿柴谆的呼吸彻底停顿。 他感受到了恐怖的力量,直到此时,他才感知到了贺拔岳的存在,在这一刻,因为天命血盒的气息,他甚至觉得出手偷袭自己的就是魔宗。 所以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整个身体疯狂的往上方掠去。 他甚至宁愿将自己埋葬在雪峰之中,被压在万丈冰川之下,也不愿意就这样被杀死。 也就在他身影飞掠而起的一刹那,他看到的却是一条陌生的身影,他瞬间陷入了巨大的震愕之中,他马上也想到了这人是贺拔岳。 他张了张口,想要开口问对方是不是弄错了。 贺拔岳既然和他是结盟的关系,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陡然发动偷袭 他甚至都怀疑是否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他心中这样的疑惑根本得不到任何的解答。 既然是出手偷袭,比他强出太多的贺拔岳便早已想到了无数种可以瞬间击杀他的方法。 轰的一声,那数道落空的金光互击,恐怖的震荡让他体内的真元都剧烈的震颤起来。 在他的身影稍有迟缓的瞬间,一道透明裂纹般的光焰已经落在他的头顶。 这道透明裂纹般的光焰里有着湮灭神将那种湮灭真元的力量,几乎毫无阻碍的穿透了他的护体真元,切在了他的头颅上。 他的头顶到头脑被切了开来。 他的头颅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西瓜,被斜着切成了两半。 阿柴谆在思绪停止之前的那一瞬间,都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在这种地方,都会突然被人夺取生命。 他的身体重重砸落在地。 几乎是身体的直觉,贺拔岳的身体微微战栗起来,他的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声满含期待般的愉悦低吼。 就如他期待的一般,对于他而言极为美妙的死亡带来的元气,如清泉一般,汩汩的流入他的经络,源源不断的注入他的气海。 正文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惊喜 前面一章的末尾我有过一些修改的,昨天订阅比较早的可能没有看到修改的内容,可以先看一下上一章。 天空里出现了一些黑色的影迹。 有些是追逐着死亡气息的秃鹫,有些却是单独飞翔的鹰隼。 贺拔岳抬起头来,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单独飞翔的鹰隼身上,嘴角露出微讽的笑意。 他随手将已经被他吸纳干净元气的阿柴谆的尸身丢向远处的山坡,看着那些欢欣的飞舞而下的秃鹫,他淡淡的笑了起来,一缕杀意与此同时落在了空中还在盘旋的那头鹰隼身上。 那头鹰隼瞬间像石头一样坠向地面。 他知道党项以前的王族都蓄养有这样的鹰隼,这种鹰隼在探知敌军动向方面,比任何修行者都有优势,它们可以飞在高空,而且它们的目力也远超世间的修行者。 只是寻常的修行者无法对付这些飞在高空的鹰隼,但对于他而言,即便这些鹰隼飞得更高一些,他也可以轻易的将它们杀死。 他很清楚他的敌人应该知道他已经进入了党项,不过对于他而言,只要不时刻处于敌人的探视之中便无所谓。 在他真元前所未有雄浑之时,即便何修行那名叫做陈子云的弟子能够在短时间里做到比他快,也已经不可能永远比他快,只要他保持行走,只要他的行进路线不被无时无刻知晓,那敌人便不可能形成什么包围圈将他堵截在内。 尤其在他吸纳了阿柴谆的真元之后,他即便再稳妥,也已经觉得现在他不去找那些敌人的麻烦,那些敌人恐怕都已经谢天谢地,那些敌人又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能够对他形成具有真正威胁的围杀。 任何人处于他这个位置都会这么想,但凡事终有例外。 达尔般城的城头上站着几名年轻人。 “他的力量还在增长。” 王平央看着贺拔岳所在的方位,神色凝重的轻声说道“那些苦行僧并没有完全成功。” 那些出现在贺拔岳视线和感知里的鹰隼都会被杀死,但是在昨夜之前,当王平央进入党项,到达这达尔般城之前,贺拔岳的气息在他的感知里便已经极其的清晰。 天命血盒在此之前一直都是魔宗的本命物,伴随了魔宗很多年,当魔宗将自己的气海都传承给了他,此时的王平央即便是不去刻意感知,都可以清晰的“看”到贺拔岳 身在何处。 这种已知可以让他们更好的提前做好准备,但这种感知着对方力量的不断强大,无形之中自然也给他们巨大的压力。 “我会来得及将足够数量的火器放置在达尔般的城下,若是最终我们无法战胜此人,我会将整个达尔般城和他一起埋葬。”夏巴萤的言语里始终蕴含着强烈的自信,“但关键在于,我们不能给他无限的积累真元的时间,我们必须确保他在杀死那些苦行僧后来到达尔般城。” “他会来。”王平央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转头看向夏巴萤和林意等人,说道“因为只要我释放一些气机,对于他而言,我应该是比他之前杀死的任何修行者都更甜美的果实。”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事实。 关键在于,当贺拔岳已经变得比和魔宗一战时还要强大,以他们目前的实力,是否真的能够杀死此人 没有人能够得出肯定的答案。 因为到了林意和魔宗以及贺拔岳这种境界,谁也不知道在诸多因素的影响之下,真正的胜负到底会如何。 “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 林意从来不是犹豫的人,他转头看向南方,说道“若是你们没有异议,我想我师兄到了之后,我们便让他到这里,如果不能杀了他,就让他埋葬在这座城里。” 他的声音也不响亮,但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他的语气里也有着足够的信心,因为他确定即便自己不能凭借现有的力量彻底击溃贺拔岳,至少也可以拖着他走向两败俱伤,至少可以让他的实力大损,无法逃出这座城。 夏巴萤点了点头。 贺兰黑云点了点头。 白月露点了点头。 元燕也点了点头。 没有人有异议。 他们所有人都很年轻。 他们当然不想死。 但面对这样的敌人,他们没有人怕死。 贺拔岳站在了一名刚刚被杀死的苦行僧的身后。 他说过要让这些漠北的苦行僧全部死光,现在出现在他感知里的这些漠北苦行僧真的都快被他杀死了。 除了这个之外,在他的感知里,仅剩下还有两名苦行僧。 他气海之中的真元已经积蓄到寻常修行者都根本无法想象的程度,真元如真正的海水一般在 他的气海之中如潮汐般涌动,根本不需要这些真元真正的涌出体外,哪怕这些真元只是在气海之中略微倾泻,都甚至能够带动一些天地元气的轰鸣,在他的身周引起一阵狂风。 天命血盒原本在他的气海深处悬浮,虽然本源的想要吞噬他的力量被元气法则所压制,但得到如此惊人的滋养,天命血盒也前所未有的焕发新生。 当这名苦行僧被杀死的瞬间,天命血盒从他的气海之中往上升腾起来,如船只般漂浮在了海面上。 它的表面缓缓渗透出如真正鲜血般粘稠的元气,就像是无数鲜红的触角和贺拔岳的真元相连。 没有任何想要强行掠夺的滋味,它似乎也已经明白了自己不可能夺取贺拔岳这样的修行者的本源,它虽然真正的复苏,但却表示了臣服和依附,它希望能够和贺拔岳完美的共存,同时它也贡献出了自己最深层的本源力量。 贺拔岳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对于他而言,自然是极大的惊喜。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真正继承了幽帝的衣钵,当年幽帝和这天命血盒,也应该是如此共生,相互强大。 天命血盒释放出的这股最深层的本源力量,新鲜而邪恶,又充满诱惑。 有一股似乎一直隐匿着的,但对他而言更具有诱惑力的气息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这种诱惑,远远超越了剩余那两名苦行僧。 “竟然还有这样的惊喜” 他深深的呼吸着,仿佛可以直接呼吸到达尔般城里王平央身上新鲜的血肉和真元的味道。 他并不知道王平央和魔宗的关系,但在他的感知里,王平央的真元比这些苦行僧还要纯净,还要美味。 与此同时,一缕鲜红色的元气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落在那名刚刚被他杀死的苦行僧体内。 那名已经失去的苦行僧却是缓缓的坐了起来,然后站起、 这名苦行僧已经毫无生气,然而在天命血盒的元气控制下,他却是像是贺拔岳控制的一件法器,像是一个最为忠诚的仆人般跟在了他的身边。 贺拔岳和贺拔度,沈念和沈约的确挺搞的但我叉起腰说一句,真的每天码那么多字,有时候手快打错真的很正常呢,不信你们试试看。最关键的是累得眼花连返回去看一遍有时候自己都难发现,因为自己脑海里是那个人。快到收尾阶段了奥利给。 正文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绽放 达尔般城内,在天命血盒开始真正释放出最深层的本源力量时,王平央的脸色骤然微白。 他停下脚步,看着就在身边的林意,道“他已经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已经要过来。” 林意的眉头顿时深深的皱了起来,他的面色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看着他,异常简单的问道“你预计多久” 王平央没有马上回答,他静心的感知了片刻,道“最多两个时辰。” 夏巴萤原本已经离开去安排别的事情,但听闻这样的变化,她很快赶了过来,她看着林意说道“按照最新的消息,你师兄未必来得及。” 林意道“尽快确定我师兄的具体位置,我会设法拖到他到来。” 他的神情很平静。 如果这是注定来临的战斗,那他根本无法回避。 而且原本在他们的计划里,他便是必须直面贺拔岳的那个人,魔宗留给王平央的东西,包括还未到达王平央手中的九幽冥王剑,原本就是他彻底牵制住贺拔岳,甚至要将贺拔岳削弱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起到一击定音作用的东西。 “不要再针对他做任何的事情,就让他来这里。”林意看着夏巴萤,道“该离开的人,从现在开始要准备离开。” 陈霸先就在不远处。 他很清晰的听到了林意和夏巴萤这样的对话,看着林意那副平静坚定的模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很多年前,自己的妹妹陈宝菀就已经那么区别对待林意。 元燕到了地宫前。 地宫里有林意那条很有灵性的异蛟,还有大量存积其中的灵冰。 此时云棠和原道人便在地宫之中吸纳天地灵气修行。 元燕将贺拔岳恐怕在两个时辰之内到来的消息告知了云棠和原道人。 对于这一场大战而言,云棠和原道人也是除林意之外,对付贺拔岳最为重要的力量。 整个城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除了这些确定能够起到作用的修行者之外,就连陈霸先的一些部众,就连那些北方遗族的强者都开始离开,朝着远离贺拔岳的方位撤离。 在关陇之战里,世间所有的修行者都已经对西方巡王这样的强者的力量有了确切的认知,魔宗的力量肯定远超西方巡王,而此时的贺拔岳更是超越了魔宗。 对于贺拔岳这样的存在,即便是那些北方遗族的强者,恐怕都不会有多少反抗的能力,反而会成为被他补充元气的果实。 达尔般城是拓跋氏花了百年的时间完善的一座要塞巨城,之前屯兵数十万,此时随着最后的撤离,这座在党项原本就叫做冰棱儿城的巨城,便开始陷入真正的死寂。 即便是在春季,达尔般城的城墙上,依旧挂满了巨大的冰棱。 这些冰棱遮掩了城墙原本的色泽,而且在不远处冰川上吹拂下来的风流淌过城墙,穿过这些冰棱时,风声便发出奇怪的呜咽声。 忽然间,城墙上厚厚的冰棱之中发出了一些异响。 数分之一呼吸的时间里,所有的冰棱随着异样的震动而开始碎裂。 无数晶莹的冰棱从城墙上崩飞出来。 不是掉落,而是崩飞。 就像是沿着这座城的城墙,有一道奇异的气机在流转。 达尔般城外的冻土荒原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人影。 其中一道人影是贺拔岳,另外一道,则是被他和天命血盒控制的那名已经死去的苦行僧。 他和这达尔般城的城墙还隔着数里,但在他的身影显现之前,他已经和他感知里的那名修行者进行了一次交锋。 他现在是彻底拥有完整的天命血盒力量的存在,是所有这些基于天命血盒的元气法则诞生的食死功法修行者的真正母体,就如当年魔宗可以轻易压制那些修行他传授功法的修行者一样,他觉得自己也可以轻易压制城中的这人。 所以他甚至试着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直接去牵引这人的真元。 如果心中没有觉得可以成功的可能,像他这样的修行者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成功。 他朝着那人释放出去的真元遭遇了强大的反抗。 这种激烈的元气冲撞,甚至使得这道城墙上的冰雪全部如 瀑崩飞。 他很意外。 甚至更多的惊喜。 这人的真元比他想象的还要纯净得多,就像是天命血盒经过无数次的凝练之后,才产生的完美契合天命血盒的真元。 这人气海之中的真元也十分磅礴,但他的修为却并非很高。 所以只要能够吞噬此人,他体内的真元数量,恐怕又会上升一个恐怖的级别。 即便他再过保守,再过稳妥,他都觉得只要能够彻底吞噬此人的元气,天下便不可能存在能够战胜他的修行者。 城墙上冰雪崩飞如瀑。 城中地宫前不远处的空地上,王平央的身体剧烈的震动着,他的嘴角缓缓沁出一丝血丝。 即便只是这样遥遥的一次对抗,即便他依旧能够保持自己气海的稳固和真元流动的顺畅,但在这样的力量牵扯下,他便已经受了些损伤。 城墙露出了原本的颜色。 贺拔岳的眼睛微微的眯起。 他看到城墙上出现了一名年轻的修行者。 他有些意外。 他从未见过林意,但看着这名年轻修行者,感知着对方体内隐而不发的力量,他的心中却很自然的生出警意,他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林意” 他停下继续前行的脚步,微仰起头看着林意,说道“你竟然已经从南朝赶到了这里,所以这里算是一个陷阱” 林意看着他,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道“你怕了” 贺拔岳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这句话,他只是安静的低头看向地面。 他的脚尖之前,有一块刚刚从城墙上崩飞下来的冰晶。 他甚至和寻常喜欢玩闹的孩子一样,随意的踢了这块冰晶一脚。 “我只觉得没有理由不试一试。” 他没有说怕或是不怕,只是微笑起来,就像是和朋友探讨某件事情一般,笑了起来,“我想进城就进城,我若是想出城就出城,反正你们也没有人能够困住我,也没有人能够比快。” 正文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入城 “那就来吧。” 林意最喜欢干脆,而且他原本就欢迎贺拔岳这种选择,所以他异常简单的对着贺拔岳说道。 贺拔岳看着城墙上林意那张平静的脸,他体内的血液流淌突然快了起来。 他隐匿了很多年,他一直都很稳妥和谨慎,哪怕在这种时候,他也一直提醒自己要足够小心,要足够谨慎,然而即便如此,真正要和林意交手时,他还是有种控制不住的激越。 因为他脑海之中一直都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对他说着,只要杀死眼前这名年轻人,他便是真正的再无抗手,而且因为灵荒时代的延续,他比当年的幽帝还要得天独厚,当杀死这些年轻一代修行者之中的佼佼者之后,在灵荒持续的年代里,便似乎不会再可能出现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 所以只要能够杀死面前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他便是真正的至尊无上,可以想要怎么样改变世间就怎么样改变世间。 他看着城墙上的林意,越来越激越,身体甚至微微的战栗起来。 忽然间,他的身前出现了一只脚印。 他没有动,但是他身边那名被他和天命血盒力量控制的苦行僧,却是已经消失。 第一只脚印出现之后,便是第二只脚印。 第二只脚印距离第一只脚印有近百丈。 只看见脚印,却看不见流动的人影。 因为这名苦行僧前行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肉眼所能观察的极限,肉眼只能看到他留下的足印。 紧接着,已经冰雪落尽的城墙再次颤动起来。 这名被贺拔岳和天命血盒力量控制的苦行僧,已经到了林意的身前。 他在行进时双手合十,出现在林意面前时,他伸出右手朝着林意拍去。 他的动作也极为简单,但他的右手伸出时,他手掌上已经干涸的血肉迅速剥落,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他的身体内里,却是有鲜红的元气就像是一条条怪虫一样生长出来,瞬间覆盖在他的白骨上。 他的手掌,变得一片鲜红。 他的手掌明明是朝着林意拍去,但却有一种无比巨大和诡异 的吸力生成,林意的身前出现了迷离的红意,就像是他体内的鲜血硬生生的从肌肤之中被吸引出来。 林意的脸上也有红意,但是他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 面对这具被控制的苦行僧的尸身,他的内心似乎也根本没有丝毫的波澜,他只是异常简单的握住那根树心,朝着这名苦行僧的头顶砸了下去。 苦行僧就像是拍西瓜一样随手而拍,他也像是随手抽出一根棍子,随意砸去。 苦行僧的手掌没有能够落在他的身上,他手中的这根树心也没有能够砸在苦行僧的头顶。 两者之间都散发着异常可怖的元气力量,不断遭受挤压的元气力量被迫不断的压缩,苦行僧手掌上散发出的元气无法前进,而林意手中这根树心之中牵引的元气也无法朝着苦行僧压去,两股元气力量在不断的互相挤压下,反而都朝着它们的主人身上挤压过去。 这具苦行僧的尸身就像是开始承受他自身手掌上的力量,而林意开始承受手中这根树心的力量。 两人承受的力量都是极为可怖,然而和这名苦行僧的身体相比,林意的身体却似乎更为沉重,而且还在不断的变得沉重。 他的双足朝着城墙道上坚硬的石地中陷去,与此同时,那名苦行僧的身体,却是像一只突然被绳索牵动的纸风筝一般,往后飘飞出去。 在此之前,两股元气的挤压都没有任何的声响,元气和元气相逢的边缘,只是产生静止不动般的晶纹,但当这名苦行僧的身体往后飘飞出去的刹那,轰的一声,无数道恐怖的气流便瞬间爆发。 所有这些气流全部没有一缕朝着林意的这一侧爆发,全部朝着那名苦行僧落去。 那名苦行僧原本已经诸多裂口的僧袍上陡然出现了无数道裂口,接着这些裂口朝着他的身体内里蔓延。 他的身体内里有鲜红的元气涌出来,似乎想要改变些什么,然而却毫无作用。 这具苦行僧的尸身变成了无数片碎片,就像是很多碎裂的瓦片飞洒出去。 贺拔岳微微皱眉,有些意外。 他看着林意手中那根树心,道“这不是你的力量。” 然后他又接着说道“沈念的那名师兄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林意冷冷的看着他,道“在我手中,就是我的力量,就算是一座山,也需要有挥动山的人。” 贺拔岳微微挑眉。 他突然发现有关这名南朝年轻修行者的传闻是真的,这名南朝年轻修行者斗嘴也极为厉害。 关键在于,对方说的的确有道理。 所以他决定先不和此人缠斗。 如果换了别人,恐怕在这种情形之下,肯定不会浅尝辄止,但他却觉得此时最好的选择,便是先直接杀死沈念的那名师兄,如此一来,他便能获得更多的真元。 他最开始回答林意的那句话,的确是他的心声。 他觉得这城中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快。 既然他想要进城就进城,想要出城就出城,他当然可以先进城去杀死沈念的那名师兄。 而且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他也可以先杀死那名似乎继承了魔宗衣钵的修行者。 有风自然的出现在他的身周。 他的身体没有直接朝着前方的城墙飞去,而是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提起,笔直的朝着头顶上方的天空悬浮而起。 他的身体不断的笔直向上,飞向高空。 从高空而行,在他看来是摆脱林意纠缠的最好方法,因为在他所知的确切情报里,这名走了肉身成圣道路的南朝年轻修行者,根本无法和那些使用真元的修行者一样,长时间的御空而行。 他可以跳起,但无论跳得多高,但在下一刹那,他终究会坠落。 然而也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响起一道极为暴烈的呼啸声。 一道剑气从城中飞起,落向他的身体。 贺拔岳有些惊讶,但也有些惊喜。 他猜出了这应该是来自剑阁那名独臂道人的剑气。 那名独臂道人也在城中。 这道剑气对于他而言都足够强大,但关键在于,这道剑气却无法和魔宗的九幽冥王剑相比。 既然如此,那这样的剑气,最多也只能阻挡他一瞬。 正文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只是这样? 大量的真元从他的身体里涌出。 因为他的经脉分外的宽广,所以大量的真元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根本没有给人暴戾的感觉,反而显得很柔和。 但大量的天地元气被抽引过来时,给城中的任何修行者都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重重叠叠的元气就像是无数盾牌一般出现在那道暴烈的剑气之前,接着地面上的许多石子和那些碎裂的冰棱都被狂风卷起,就像是一条巨龙的无数鳞片,不断朝着那道剑气汇去。 无数细小的碎物和那道剑气不断的相撞,不断粉碎,不断在空中爆开白色的气团或是耀眼的火光。 这道暴烈的剑气被无数这种细碎物事和不断堆叠的元气所阻,然后消磨消失。 那些溃散的气流从贺拔岳的脚下流淌而过,他就像是踩踏着云气一般,继续前行,就此入城。 他闲庭信步一般,好不潇洒。 他觉得这应该是魔宗离开世间之后,人世间所能斩出的最强一剑。 但这样的一剑都被他轻易破去,那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将这座城踏在脚下 任何人都会在某种时刻感到骄傲和自满。 这应该是他都会骄傲和自满的时刻,但就在此时,一圈晶莹的光华从空中落了下来。 这圈晶莹的光华只在出现的一刹那,才让人感觉到它的绽放,但接下来的一刹那,它却是变得纯粹透明,变得绝对无形。 贺拔岳不再踏云而行。 他被这种无形的力量,从云端压了下来。 轰的一声。 他落在城里。 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从他的脚下升起,如环状的潮水扩散出去,被气浪席卷的房屋瞬间倒塌。 “竟然还有这样的力量” 他的双眉微挑,无论是谁在刚刚有些骄傲和自满的时候被打落下来,心中都会有不快的感觉,然而他此时的面色却依旧很平静。 这是类似于西方极乐世界一般的场域力量,这种场域力量毫无疑问很强大,甚至直接断绝了他的真元对于诸多天地元气的吸引。 但对于他此时的力量和修为境界而言,哪怕是这种场域力量,也只不过是多了些麻烦而已。 天空突然变得黑暗起来。 黑暗下来的天空里出现了很多条细小的剑光,这些剑光带着强烈的死亡气息,不断的坠落。 他脚下的真元流束围绕着他的身体不断的旋转,无数的石子和冰棱碎片就像是无数活着的飞蛾一样飞起,带着无数道恐怖的杀意飞向城中的各处。 看不见的场域之中发出无数的撞击和撕裂声。 一座由元气凝结的城硬生生的挤入了这座真实的城里。 西方极乐世界开始形成,而这座无形的场域不断被撕裂,被他真元感召的天地元气,就像是新鲜的空气不断注入这座城里。 一些晶莹的光亮在城中各处缓缓的显现出来。 那是很多颗鱼骨制成的佛珠。 这些佛珠表面渐渐被石子碎裂的尘土覆盖,光芒黯淡下来。 地宫前不远处的一座营帐之前,原道人身体不断的震动,他的嘴角开始流淌出血线。 除了贺拔岳自身,这个城中所有的修行者都感到了自身真元的流动开始受阻,都感到了自己和周围天地元气的接触变得分外艰难。 在所有这些修行者之中,王平央始终是所受压力最大的一个。 他始终在和贺拔岳的真元力量抗衡。 贺拔岳的真元不断的在这方天地流散,对于他体内的真元牵引力便越是强大。 他始终都需要牢牢的束缚住自己的真元,只要一个松懈,他的真元就会直接离体,朝着贺拔岳体内的天命血盒汇去。 所有人都知道贺拔岳异常可怕,但此时真正面对,对方可怕的程度,却似乎还是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天空里的死亡气息不断凝聚,凝聚成一柄道剑。 这柄剑汇聚了天命血盒诡异的元气,更像是活物,漆黑的剑身上缓缓布满了鲜红色的纹理,就像是从剑身内里透出来的血脉。 贺拔岳准备先行斩杀剑阁的这名独臂道人。 在他看来,无论是这名独臂道人还是沈念的那名师兄云棠,两人之间,他只要杀死其中一人,这人死去之后析出的元气,恐怕就已经足够补充他在这座城里战斗所失的真元,他都已经不需要再额外的付出真元。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道无比暴烈的破空声。 他身后的那条街道里出现了一条火光。 然后整条街道都燃烧了起来。 不只是街道两侧的房屋,就连街道的地面都燃烧了起来。 一道就像是浑身在燃烧的身体带着千军万马奔行般的气势,在地面的火光燃起的刹那,便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贺拔岳霍然转身。 他的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可置信的情绪。 他知道这是林意,但不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手段。 但更让他不可置信的是,他无法相信对方竟然能够这么快,竟然能够完全跟上他的速度。 也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林意的一拳已经击了过来。 他的一拳,就笔直的击向他的面门。 只是这样的一拳,但他的拳头在贺拔岳的感知里,却像是有无数颗星辰同时落在他的拳头上,随着他的拳头 ,一齐朝着他的面门压来。 别说是一个人,这个拳头,恐怕能够将一座巨山都击倒 一声厉啸从他的口中迸发出来。 随着这声厉啸,空中那柄刚刚形成的诡异道剑如流星一般坠落,与此同时,他体内气海之中的真元就像是一方天地彻底倾斜,恐怖数量的真元就像是直接朝着虚空之中倒扣般倾泻出来。 一片清净的光线不断围绕着他的身体形成,如此还不够,他的面门之前,出现了一朵黑色的莲花,连天命血盒的本源力量都感到了致命的威胁,同样瞬间挤压出来的元气,在黑色莲花的中心绽放,就像是鲜红色的花蕾,又像是很多细小的血红色小舌头,令人觉得无比的恶心。 林意的拳头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体内三千个窍位同时轰鸣,就像是三千颗星辰剧烈的旋转,飞洒而出的星辰元气让他体内的神纹全部亮了起来,他的拳头前方的空气也燃烧起来,甚至出现了无数妖异的如同裂纹一般的光华。 轰的一声巨响。 贺拔岳面门前的这朵黑色莲花直接就被击碎。 贺拔岳的身体仿佛违反了自然的规律一般,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往后弹起,狠狠的撞入身后远处的屋舍之中。 大片的屋舍瞬间崩碎,坚硬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沟壑的边缘出现了无数条往外延伸的裂痕。 林意没有能够追击。 此时那道充盈着北斗七星的死亡气息的道剑已经落了下来。 他仰面正对这一剑。 没有人猜到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直接伸出左手,就像他平时抓取敌人的飞剑一般,直接抓向这柄剑 剑光和他的掌指接触。 他的掌指在元气的冲击下,以极高的频率震荡起来。 任何血肉之躯似乎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震荡,然而此时响起的,却是如同金铁震鸣一般的声音。 他的掌指闪现出神铁一般的光泽,剑锋和他的掌指不断的撞击,他的肌肤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切口,然而内里却是一片晶莹,就像是他的整个掌指都已经变得不是血肉,而是真正的神铁。 一股和这北斗七星完全相冲的磅礴生气不断从他的体内燃起。 这柄给人感觉无坚不摧的强大死剑,竟是根本逃脱不了他的掌指,竟是和以往那些修行者的飞剑一样,被他硬生生的抓在手中。 咔嚓一声。 林意的右手也落了上去,他就像是折断一根干柴一般,直接就将这柄道剑折断。 “只是这样吗” 然后他看着那道深深沟壑之中的贺拔岳,嘲讽的说道。 正文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还一剑 沟壑边缘的裂缝更深了些,一阵狂风突然在整个城中涌起。 沟壑之中的无数碎石被狂风卷起,互相撞击着,变成更为细小的沙砾。 高空之中亮起了明亮的雷光。 一场风暴就此形成。 贺拔岳飞了起来。 风暴同样将他席卷在内,他的身体周围却如同有一双无形的巨翅,让他反而逆着风暴退向风沙深处。 他当然有些愤怒。 他也很震撼。 他没有想到林意竟然强大到如此的程度,竟然能够硬生生折断那柄死气道剑,更没有想到林意竟然能够一拳将他击得体内的真元不停的翻腾,让他都充满了恶心呕吐的感觉,就像是整个胃部都要被震得彻底翻转。 但直到此时,他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甚至不想理会林意的挑衅,只是想着先行杀死原道人或者云棠,或者王平央。 然而这只是他的想法。 林意从一开始,就不想阻止他入城,既然此时他已入城,已经进入了这个他们精心准备了的瓮,又这么可能让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无数声雷声同时在地上响起。 最响亮的一道雷鸣来自林意的身下。 深深的沟壑里燃烧起来。 所有从空中坠落,朝着林意抽打而下的闪电,只能打中他身后的影迹,只能打中他身后留下的火光。 磅礴的元气力量在他的身后凝成了那种纯净的星火,这种从他体内涌出的星辰元气化成的火焰形成的速度比甚至比贺拔岳的真元手段还要快。 风暴冲击在林意的身上,但根本无法阻止他狂暴的前行。 他就像是一柄燃烧的巨斧直接将前方的风暴切开,瞬间又追上贺拔岳 贺拔岳停了下来。 他的眼瞳里再次流淌出不可置信的情绪。 他终于发现林意真的追得上自己。 他发现,在这个世间,除了林意的师兄陈子云之外,自己也并非就是最快的人。 对方体内的星辰元气的数量之多原本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且这些星辰元气并非只是各自独立的存在,而是在对方的身体里结成了一个庞大的法阵。 光是这些星辰元气的力量,便已令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拥有可怖的速度,最为关键的是,他的身体就像是真正的神铁,他的肉身也拥有同样可怖的力量,而且所能承受的极限更高。 他没有想到林意这么快,但他依旧来得及动用一些真元手段。 噗噗噗噗 他来不及转身,后背上的衣衫却不断的鼓起,许多缕极为凝聚的真元从他后背的窍位之中涌出,急速的演化,化为无数道黑符。 他的身体在这一刹那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洞窟,洞窟里面都是黑色的蝴蝶。 这些黑色的蝴蝶在惊雷到来时便纷纷受到惊吓般狂涌而出,如黑色的瀑布。 黑色的道符里不断流淌出真正的黑色水流。 在得到了沈念的完整法门之后,贺拔岳便真正的糅合了那些巡王和神将的法门,他此时施展的任何一道法门,威力和演化,都远超任何一名巡王和神将,他此时的这些黑色道符的演化之中,蕴含了数门最强的防御手段,哪怕是这仓促之间运用的法门,恐怕防御力量都不在完整的西方清净世界之下。 面对着这些道符,面对着内里无数激射出来的水流,林意发出了一声清啸。 呼吸间,大量寒冷的空气涌入了他的肺腑,但没有将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冰冷,反而轰的一声,就像是大量新鲜的空气吹进一堆通红的炭火一般,瞬间激发出更猛烈的火焰。 他的身体内里的力量,在此时猛烈的迸发出来。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柄剑。 这柄剑不像是寻常修行者的本命剑,不是先在他手中形成,然后再真正刺出。 这柄剑就像是火焰一样从他的手中喷涌而出,就像是他体内的鲜血燃烧起来,然后伴随着体内的星辉一齐朝着他的身前炸出。 他的战法一直都很暴力。 这柄剑的生成和刺出同样的暴力。 那些可以阻隔甚至湮灭元气的黑色真水和后方道符上不断散发出的湮灭元气的力量,以及道符和道符之间不断泛出的隐隐晶丝,全部被这柄剑的力量切开。 剑身切过这些元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利摩擦声。 剑锋切在贺拔岳的背上,贺拔岳的肌肤上不断涌出真元,这些真元坚韧到了极点,就像是无数张牛皮不断叠加在一起,剑锋无法前行,渐渐凝滞下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林意的身体一震,他的手腕抖动,再次迸发出可怖的力量。 既然无法切开,他就将这柄剑像一根击鼓的棍子一样,狠狠的敲了下去。 咚的一声。 就像是真正敲击了一面巨鼓。 贺拔岳的身体就像是被敲飞的皮球一样,狠狠砸落在了前方的地上。 他的身体像皮球一样弹出,但是落地的瞬间,却给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沉重感觉,就像是一颗真正的巨大铁球狠狠砸落在地上。 无数坚硬的石片却像是干脆的面饼一样飞出,然后在空中崩碎成粉。 贺拔岳的身体似乎毫无时间间隔的从被砸出的坑中悬浮而起,他的身外开始闪现出晶莹清净的光线,他身上的尘土都随着这样的光线的发散而离开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显得异常的洁净,纤尘不染。 然而他身上的衣衫却满是裂口,比那些乞丐的衣衫还要褴褛。 他的身上出现了很多道伤口,有猩红的鲜血正在缓缓的渗透出来。 林意手中的剑元悄然分散,那些狂暴的星辉在他的身前就像是无数萤火虫一般飘洒。 他看着贺拔岳,几乎用同样的语调,但脸上嘲讽的神色却越加浓烈的说道“就只是这样” 贺拔岳没有再设法摆脱林意的纠缠。 他没有再设法去接近剑阁的那名独臂道人。 他确定自己真的并非这世上最快的人。 最为关键的是,林意真的很擅长嘲讽敌人,真的太过擅长挑动敌人的情绪。 他真正的被激怒了。 他被林意斩了一剑。 他此时身体里那些骨骼上都甚至出现了裂纹。 他想要先还林意一剑。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你有毒 “南斗六星的那颗珠子原来也已经在你的手上。” 他悬浮在被自己砸出的坑洞之中,他身下的这个大坑也渐渐被清莹的光线蓄满。 “只是这样,你便觉得能够和我一战” 他看着林意,缓缓的说道。 当他的这句话响起时,他的右手朝着前方伸出,拔剑。 这是和关陇一战之中西方巡王宇文珆一样的虚空拔剑姿态,然而他此时的这柄剑并非从别人的身上拔出,而是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 他气海之中悬浮不定的天命血盒如同剑匣一般铮的一声清鸣。 许多缕极为鲜艳的红色元气从他的手中出现。 一柄鲜红得近乎妖异的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当这柄剑出现的刹那,整个达尔般城里又是狂风大作,然而此时的狂风大作,却并非都是罡风朝着一个方向吹拂,而是无数股风束就像是嘶鸣而不能挣脱束缚的鬼魂一样,在城中的街巷之中乱串。 这柄鲜红的长剑的剑身上荡漾着的依旧是北斗七星的死亡气息,但除此之外,它的剑身上还不断流淌着很紊乱而强大的气焰。 这气焰里有无数种气息。 这些气息,来自无数被天命血盒吞噬的死气。 林意站立在原地未动。 既然贺拔岳已经停留下来和他一战,他便不用再追。 而且此时,有七股磅礴的力量,已经连续从虚空之中压了下来。 咚咚咚 就像是七只看不见的巨足连续从空中踏下,踏在他的身上。 林意的身体一动不动,他的身上只是发出金色的光华,就像是融化的神铁在燃烧。 但他身外的空气和地面,却是不断的震动。 每一次这种磅礴的力量如同看不见的巨足踏下,他身下的地面就往下凹陷数尺。 达尔般城原本就是在山上雕琢而出的城,这种坚硬的山体下方,也存在着很多孔洞和洞窟。 随着地面的不断凹陷,很多相对脆弱的地面便彻底崩塌,地面上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深洞。 贺拔岳的脸上除了愤怒之外,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神色。 他手中那道鲜红的长剑已经消失,它仿佛穿过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一般,直接出现在了林意的身前,刺向林意的胸口。 然而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他明明感到林意未到极限,明明感到林意能够做些什么,但林意却依旧不动。 他直接就用自己的身体,坦然承受了他这一剑 喀嚓一声轻响。 此时不知是林意的身体里还是他这柄剑上发出。 几片晶莹的鲜红色光华在剑尖和身体接触的地方飞了出来,也看不出是剑尖崩碎产生的碎片,还是林意体内流淌而出的鲜血。 林意的身体依旧挺得笔直,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但是一步不退。 这道血红色的长剑看上去瞬间略微短了些,然而实则却是在一寸寸刺入林意的体内。 达尔般城里此时所有的声音都被狂风的呼啸声遮掩。 但那些看着这一战的人,却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林意此时在做什么,都十分清楚这原本就是设计之中的,对付贺拔岳最重要的一环。 然而感知着一剑的力量,感知着对方和这柄剑的气机相连,感知着对方的真元源源不断的通过这柄剑涌入林意的身体,他们所有人都很紧张,所有人的身体都不自觉的开始颤抖,就像是此时也有一柄剑刺入了他们的身体。 在这种时候,贺拔岳的身体里却涌出更多怪异的感受。 他感觉到对方的身体里就像是有无数颗真正的星辰就像是磨盘一般厮磨了起来,疯狂的磨碎着他侵入对方体内的剑气和真元力量。 对方的内腑在这样强大的力量撕扯下,瞬间变得千疮百孔,就连心脉都甚至已经如同冰雹砸击下的芭蕉叶,全部都是孔洞,然而对方强大无匹的生机,却是在不断修补着这种惊人的创伤。 对方明明应该死去,然而却无比强横的活着,继续和他战斗。 与此同时,对方的体内,却是骤然出现了一股可怕的气机。 明明除了碎裂声之外,没有其余的声音,然而他的感知里,却是嗤的一声,他侵入林意体内的真元力量,就像是瞬间被淋洒了一层滚烫的热油 他的真元在被灼烧,在被消融。 他当然以为是对方大俱罗功法造成的湮灭真元的效用,认为是对方体内存在着的大量丹汞。 他也知道那是剑阁的独门手段,然而在下一刹那,更为古怪的感受却湮灭了他的猜测和对林意的认知。 除了灼烧和消融之外,更为可怕的气机就像是无数条活着的毒虫瞬间涌入他的真元之中,就连他体内的天命血盒都直觉到了强烈的危险,在他的体内疯狂的震动起来。 在他的真元还和这柄道剑相连,他还不想就此停手的这一刹那,这些在他的感知里就像是可怖毒虫一般的气机,逆流而上,涌入他的经络,涌入他的气海。 嗤嗤嗤嗤 他的感知里瞬间响起无数的声音。 他仿佛可以看到无数缕白烟在气海之中生成。 “有毒”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震颤起来,他下意识的喝出这两个字。 林意的身体也震颤起来。 他的手握住了那柄没入自己体内的鲜红色长剑。 他缓缓的将这柄长剑从自己体内抽离出来。 他的脏器在不断的破碎,在被牵动。 这种感觉无比的痛楚。 但他知道王平央、王显瑞和黄秋棠他们冒着无数危险研制出来的药物也正在对方的体内肆虐。 他都甚至感知到了天命血盒的恐惧和颤抖,他感觉到了对方的真元力量在不断的被削弱。 看着被自己慢慢拔出的这柄充满邪恶气息的死剑,他看着这柄剑的力量后继无力而在自己的手中开始溃散,明明他的面容因为痛苦而变得有些扭曲,他还是再一次的充满嘲讽的说道“就这样” 贺拔岳没有再愤怒。 他的呼吸都沉重起来。 他每次呼吸,都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沉重一分。 他此时突然感到很后悔。 他突然发现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是比魔宗更为恐怖的存在,而且的确是和自己同一等级的存在。 他已经足够稳妥,然而在此时,他隐约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之中。 他根本别无选择。 他的身体膨胀起来。 他开始魔变。 正文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有本事 他身上原本已经满是裂口的衣衫发出了解脱般的彻底撕裂声,顷刻间变成他身上挂着的缕缕碎片。 他身上每一丝血肉变得粗壮起来。 他体内的真元却不断的凝聚,再凝聚,似乎就要从如流体一般的存在,硬生生的被拧结成钢丝。 肉身体型的膨胀给人予强大的视觉冲击感,但真元的强大,感知的强大,却在第一时间就给这座城里的修行者造成了真正的压力。 王平央一声闷哼。 天命血盒和贺拔岳对他真元牵引的力量陡然大了一倍不止,他的身体肌肤上骤然出现了很多血口,鲜血不断的流淌出来,他的真元肉眼可见的在伤口之中闪烁着,虽然在他强大的意志力的控制下,这些真元只是些微流散,但他的身体状况看上去极为凄惨,他的这些真元就像是很多小刀一样从他的身体里不断刺出来。 只是顷刻之间,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被自己的鲜血染红。 哪怕他此时依旧可以控制住绝大部分真元,但这样下去,即便是他身体的鲜血不断流失,都最终可以让他失控和死亡。 林意的瞳孔收缩起来。 他看不到此时王平央的具体景象,但他可以感知到在所有人里面,王平央是处境最为危险的那一个。 他看着身体已经膨大得比他大出一倍不止的贺拔岳,没有任何的犹豫,再次冲了上去。 他隐匿的手段尽出。 融合着可以破坏对方真元药力的剑元毫无保留的从他体内狂涌而出。 轰的一声。 整个达尔般城所有的元气好像骤然分成了两半。 一半在贺拔岳这侧,一半在林意这一侧。 贺拔岳的身后光线都像是被吞噬,仿佛更深的夜色骤然降临,林意这一侧却是无数的星光迸发,变得明亮无比,甚至连漫天的星光都像是被牵引了下来。 贺拔岳和林意的身体,在这一刹那却像是静止。 贺拔岳的左手朝着前方伸着,他的掌心和五根手指的指尖,各浮现出一颗法印。 林意的这道剑元冲到了他的掌心,却是无法再前行。 在这一声爆响之中,林意的这道剑元彻底的崩塌。 贺拔岳的右手便在此时 伸了出来。 他握拳。 一拳击在林意的胸口。 这一拳看似缓慢,然而在这样的元气冲撞之中,林意却是无法躲避。 他的拳头在前行的过程之中,他手臂上浮于表面的血脉不断的扭动,内里的真元真的给人钢条往前不断撞击的感觉。 林意的胸口爆出一道可怕的冲击波。 他强横无比的身体被这一拳硬生生的轰飞出去。 又是轰的一声爆响。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块陨石般被轰在后方远处的城墙上。 那道极为坚固的城墙,硬生生崩飞了一个缺口。 一道凌冽至极的剑光直直的刺向贺拔岳的头顶。 这道剑光来自原道人。 除了贺拔岳和林意的剑之外,原道人的这道剑光便是此时世间最强的一剑。 然而面对这样的一剑,贺拔岳只是左手往上翻起。 六颗就像是嵌进肉里的法印崩飞出来,将这道剑光轻易的击碎。 澎湃的力量在这座城里继续往外扩张。 原道人咳出了一口血。 那些晶莹的鱼骨法珠不断往外飘去,它们结成的场域再也无法保持,天空之中就像是被撑裂了很多缺口,滚滚的天地元气呼啸着涌了进来。 贺拔岳深深的吸气。 他的身体再大一分。 他看着城墙缺口之中站起的林意,右手再次握拳。 数团澎湃的元气就像是魔神的巨手一样,从四个方向压在林意的身上。 林意依旧前行。 但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 他就像是背负着四座真正的巨山。 与此同时,随着贺拔岳的真元牵引,滚滚而来的天地元气依旧在不断汇聚在那四座巨山里。 贺拔岳也无法杀死如此强横的林意。 他甚至一时无法战胜林意。 但他可以压住林意,可以凭借自己海量的真元,困住林意。 “噗” 王平央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依旧死死的锁住自己体内的真元,但是他的整个身体都似乎将要崩解。 “你要忍住。” 就在此时,贺兰黑 云的声音在王平央的身侧响起。 她身上的气息比此时的黑夜还要深沉。 按理而言,如此劝诫一名忍受得如此痛苦,而且已经超越极限的修行者,是极为残忍和毫无意义的事情,但她的神色,却十分平静,而且她的眼睛里,已经闪耀出异样的光亮。 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幽冥神蚕的气息。 她知道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即将到来。 只要幽冥神蚕到她手中,她便能用幽冥神蚕的力量,帮王平央镇锁真元。 也就在此时,距离她和王平央不远的那座地宫里开始荡漾起异样的真元波动。 一股磅礴的气机和全新的场域气息笼罩全城。 这座城里的很多黑意朝着天空涌去。 天空里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黑影,就像是一条幽冥中游出的巨蛇。 贺兰黑云眼中的光焰显得更加明亮。 她知道那是云棠出手,但她更清楚这是幽帝留给世间的东西。 巨大的黑影开始牵引真元。 就像是巨蛇开始吞吃小蛇。 它吞吃的真元是此时贺拔岳用来牵引天地元气的真元。 它无法消灭或是将这种真元化为己用,但是它拥有的独特场域力量,却是将它牵引进去的真元不断封印。 贺拔岳的真元不断流失,但却不能转化为天地的威能。 林意身上的压力骤轻。 他一声厉喝,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张弓弦弹动。 轰 压在他身上的元气巨山全部崩塌。 与此同时,王平央口中再次涌出一口鲜血,但他的身体却也是压力一轻。 一道流光落入这座城。 世间最快的修行者就此出现在他和贺兰黑云的身侧。 在出现的刹那,陈子云便颓然跌坐在他和贺兰黑云的身边地上,但与此同时,九幽冥王剑和幽冥神蚕,却是已经分别落在他和贺兰黑云的手中。 林意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知道他的师兄已经到来。 他笑了起来。 他看着已经很大的贺拔岳,却是再次挑衅道“有本事你再变大一点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