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夫书》 第4章 寄夫书第4章 再睁眼,已回到了牢房,旁边还有细细的啜泣声。 “……小南?”司培风轻轻叫了一声,气若游丝。 牢房外的果然是小南。 “丞相大人,您,终于醒了。”小南吸着鼻子,哭成了泪人,“您没事吧?” 自然有事,身上一道道伤口都痛到骨髓,司培风冒了冷汗,心里却一股暖流。 他入朝来忧国忧民,廉明清正,如今沦为阶下囚,也有人记着他。 “没事,”司培风笑了笑。 小南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哽咽道:“大人,这是,我从狱卒长那偷来的,他们一般惩罚了犯人后怕他们死,都要给他们涂一点的,却没给大人您……您也在伤口上涂一点吧,应该能好受些。” 司培风接过药瓶,垂下眼。 平时的犯人都有,他却没有……是元昱指使的么?好让他受不了折磨,甘心为新皇帝所用? 这还真是元昱一贯狠毒的作风。只是没想到,这样的狠毒,居然有一天毫不留情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逼回眼泪,打开药瓶往手臂上擦了些。 没想到这药效果这样好,擦上后有种冰凉的感觉,果然不疼了。 受了重刑,又心力交瘁,司培风很快沉沉地睡过去。 半梦半醒中,仿佛又看到了那双忘不掉的眼睛,这一次,那双眼里终于没有了令他心绞的冰冷,而是他熟悉的温柔和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爱慕。 “元昱。”司培风对着那双眸子,哭了。 “我在。”元昱轻轻在他指尖落在一吻。 “阿昱……” 如果这是梦,他不想醒过来。 “还疼么?”元昱问。 本来可以忍受的,现在被这样一问,司培风满心委屈,随即点点头,带着哭腔说,“疼。” “擦了药总要再等几天才能痊愈,”元昱眉头微皱,满眼心疼,轻轻拂开他脸上的头发,“这药是我去年西征得来的,我用过一次效果甚好,剩下的都给你了。” 司培风不知是睡是醒,微阖着眼睛低声抽泣:“可你打我,就算身上不疼,心里还是疼。” 司丞相向来端正雅姿,从不会以这样的语气和表情向别人示弱,可此时身心俱创,又半昏半醒之间,哭得像一只被遗弃的猫。 元昱眼眶也红了,指尖轻柔地在他的眼角擦拭,像对着易碎的珍宝,轻声说,“我心也是疼的,可我没办法,左置位高权重,如今我奈何不了他,新皇帝也不全然信我,我……七十二刑只有鞭刑可让你不至伤残,我让手下的人避开要害,再加上我的药,你很快就会好的。” 司培风不知听到没,闭着眼睛,泪水不住地流。 元昱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你若听我的暂时臣服于他,就不用受这样的苦,”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知道你是不肯的,你性子刚烈又克己守礼,偏偏我就喜欢你这个模样。” “你喜欢我,”司培风喃喃,“那你为何不愿与我去南山……” 元昱眸色沉了沉,“先皇昏庸,我知你心系苍生却无能为力,即使没有我叛国,绥国也迟早会亡……我也想与你厮守,可你放不下,我也是。生逢乱世,何处为家?” 司培风没有回应,呼吸匀匀地睡着了。 元昱看着他微微皱眉的睡颜,过了许久,俯身亲了亲他锁骨下的鞭伤,身形一闪,消失在黑夜中。 翌日,司培风在牢房中醒来,脸上一片湿润。 他抬手抹了一把,看着掌心的泪失神。 昨晚……做了那样的一个梦? “大人您醒了,”小南走到牢门外,把粥递给他,“身上还疼么?” “谢谢,已经好些了,”司培风顿了顿,“小南,昨夜有人来过么?” 第3章 寄夫书第3章 门外的狱卒比他矮了一个头,垂着头看不清模样,可那身形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可是,太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亲眼看到元昱将太子杀死! 他与元昱几乎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他教太子读书、元昱教习武,太子不同于他的昏君父皇,宅心仁厚。他把太子当自己的弟弟看待,本以为元昱也是这样的,谁知他为了得到新帝的信任,竟亲手将太子杀死! 小狱卒听到司培风的话,没有抬头,身形一晃。 司培风更觉得他就是太子了,碗摔在地上伸手就拉住他,“你还活着!” “大……大人,”小狱卒抬起头。 司培风错愕。太子金贵,平日脸上一点创都没有,而面前的狱卒脸上,有一大片骇人的伤疤。 “丞相大人,”小狱卒怯怯开口,声音沙哑,“我知道您说的是谁,我叫小南,只是一介草民,怎么可能,而且太子殿下他已经……”说着,眼眶红了。 司培风冷静了下来。 没错,他亲眼看见太子死在了教他武功的元昱的剑下。 “小南,”司培风垂下眼睛,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这碗……” “不要紧不要紧,我这就去给您重新舀一碗。” 司培风看着小南那像极了太子的背影,眼眶微润。 曾经他还想着,若他和元昱两情相悦,那他二人这辈子都没法有自己的孩子了,也许可以养一个像太子一样乖巧懂事的小孩,他教文,元昱教武,待他长大,必是文武双全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必会做出一番事业。 如今看来,多么痴心妄想。 三日很快过去,到了判决之日。 司培风穿着囚服,带着镣铐,被押到了大堂。 坐在堂上的,正是元昱,堂下还坐着一位大臣。 “罪犯司培风,还不跪下!” 元昱开了开口,还未说话,那大臣继续道:“听闻元大将军曾与司培风私交甚好,这次皇上许你亲自审问,元大将军可不要包庇啊。” “左大人多虑了,”元昱眼神沉了沉,看向司培风,“他曾想要我的命,我元昱还没有宽容到那个地步。” 左大人哈哈大笑:“如此老夫便放心了。”说完,挥了挥手。 膝盖一痛,司培风被棍子打的踉跄几步,跪在了地上。 “司培风,上次我跟你说的,你可有考虑清楚?”元昱冷声道,“你再反抗,我会对你用刑。” 何须用刑,他已经痛得如同凌迟。 司培风闭上发酸的眼,泪水倒流,心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面上却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你不如直接杀死我。” 元昱握紧了拳头。 “既然你冥顽不灵,来人……赐二十鞭刑。” “元大将军还是顾念旧情啊,二十鞭刑,”左大人出口打断,冷笑一声,“这不跟挠痒痒似的么。” “我手下的人执行,自然跟一边鞭刑不同,三十鞭残废,五十鞭毙命,”元昱冷冷看他一眼,“不如左大人亲自试试?” 左大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二十鞭,听起来不多,可真正打到身上,才知道刺骨锥心。 司培风咬紧牙,暗暗数着,一鞭又一鞭,痛的不止是他,还有他和元昱相识的二十年。 最终,还是昏死过去。 第2章 寄夫书第2章 他的确后悔了。 他早就看出,元昱有谋逆之心,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向皇上进言,说元昱疏于职守,请求革了他的官,让他告老还乡。没想到这事被元昱的政敌知晓,一时间群起而攻,纷纷上奏,给元昱安了众多莫须有的罪名。 司家三代为官,司培风身为丞相,怎能与叛国之人同流合污。为保全忠孝,他本应当趁此机会将元昱杀之以绝后患! 可他下不了手。 他想到少年时,他吟诗,元昱舞剑,竹叶沙沙作响,他们会在恰好的节点,默契地相视而笑。 也许很早之前,他就对元昱动了不该有的感情。 相识相知二十年,这种感情没有被他压抑下去,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有时,恍然间,他能从元昱眼中看到同样的爱慕。 他还以为那是真的。 于是他把奏折全部压下去,然后给元昱书信一封。他胆子真是大啊,在信里把对元昱的感情细细倾述。 千言万语其实就是一句,“我心悦你,想同你私奔。” 写到最后,泪水浸湿了墨痕。 谁能想到,才富五车丰朗俊逸的司丞相,会像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倌儿,在信上写出这样的话。 可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元昱给他回信了,信上只有一个字,“好”,却让他整颗心都颤抖起来。 为了一个好字,他清晨就去了十里长亭,从日出等到日西,旁边卖茶的老妪一边收摊,一边哼着小调,“温酒已在炉上煨热,他为赴荣华怎会来喝……” 他听懂了,却不信。 最终,他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司培风。” 他在梦里听到元昱叫他,声音悲怆带着哭腔。 一睁眼,果然见到他站在面前。 但是哪里有哭,有的,是眼里的一片阴鸷。 元昱骑在马上,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城门攻破,绥国已亡……前朝余孽司培风,还不快束手就擒。” 周围是百名铁骑,密密麻麻的箭头对准了他,只要元昱一声令下,他就会被万箭穿心,千疮百孔。 还不快束手就擒。 司培风笑了,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早就把缚着自己的绳索交给了元昱,现在,哪里能反抗。 …… 后悔啊。 司培风靠在冰冷的墙上,麻木地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哀嚎。 一只老鼠窜出来,爬到他带着镣铐的脚上。司培风没有动,自虐似的感受着啃咬的蚀骨钻心的痛。 后悔,他早知道元昱不是他的良人,荣华富贵在元昱心里比他重要千倍,甚至也许,他心里根本没有他,那充满爱意的书信在他眼里如同小丑。 他为什么还要,痴心错付。 为什么到现在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点希望,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丞相大人,吃饭了。” 铁栏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司培风起身,拖着脚铐缓缓走到牢门前,从狱卒手里接过清粥,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随即不敢置信地低声道,“太子殿下?” 第1章 寄夫书第1章 阴冷的牢狱中散发着恶臭,破败的墙上渗着点点血迹,带给人无边的恐惧。 “元大将军到!” 突然一声传报打破了安静。 司培风带着冰冷的镣铐坐在地上,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惨白,身子忍不住地发抖。 元昱! 元昱怎么还有脸来见他! 很快,眼前出现一双锦绣官靴,司培风缓缓抬头,面前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如寒霜,像三天前一样,高高在上,冰冷地看着他。 眼前立刻模糊了。 三天前,他们相约十里长亭碰面,共同逃去南方,远离朝野。 可司培风等来的,却是百名铁骑将他围住,元昱骑在马上,声音冰冷又陌生,“前朝余党司培风,还不快束手就擒!” 此时,司培风逼回眼泪,仰着头,勾了勾嘴角,“原来你已经是大将军了,用我换来高官厚禄,的确是好买卖。” 元昱嘴唇动了动,冷冷开口,“识时务者为俊杰,绥国已经灯尽油枯,司丞相,我也是迫不得已。” 司培风冷笑出声,好一个迫不得已。 一句迫不得已,就可以通敌叛国! 一句迫不得已,就可以把他们二十年的情分如此践踏! 枉他还以为,元昱对他亦是情深,他为劝他悬崖勒马,洋洋洒洒写了数页信笺,甚至不顾礼义廉耻,倾诉衷肠,说想与他归隐,共度余生。 到头来,这封充满爱意的信,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他司培风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元昱爬上权力顶峰,拥有荣华富贵的一个垫脚石罢了! 司培风死死地盯住他,眼里全是怨愤:“元昱,我本以为跟你自幼相识,是天下最了解你的,没想到是我错了。荣华富贵在你眼里就这么重要么?重要到你不惜叛国,重要到你狠心……如此待我。” “你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元昱眼里是一片果断和狠绝,“毕竟只有站在高处,才能得到想得到的东西,难道司丞相没有想要的东西么?” “……有,”司培风阖上眼睛,“天下太平。” 还有一个你。 元昱冷笑了一声,“没错,可是前朝皇帝昏庸无能,为他卖命,天下何时才能太平?” 司培风苦笑,摇了摇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原来他与元昱……终究不是同路人。 过了许久,元昱喉结动了动,缓缓开口:“我此次来,只想问你一句。你在信上说,你心悦我,想同我去南方归隐,从此柴米油盐厮守到老,可是真的?” “假的,”司培风不加犹豫,心却在滴血,“我早知你有狼子野心,故意这样说诱你出来,其实早在路上埋好陷阱,只是没想到你比我更狠。” 元昱脸色瞬间沉了,猛地弯腰钳住了他的喉咙,狠声道:“果然如此。司培风,一个月前你联合朝中数十名官员上书,要取我性命,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怪我不顾二十年情分,那你呢?你又把我置于何地!” 司培风拼命瞪大眼睛,泪水却还是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好难受。 明明被掐住的是脖子,为什么心上这么疼? 疼得快要窒息了…… 终于,元昱放开了他,司培风伏在地上,大口喘气。 “看在我们同僚一场,我劝你一句,”元昱声音冰冷地如同这牢房,“皇帝惜才,你若早早归顺,还能留你一命。” 司培风笑了,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癫。 元昱眼里闪过一丝痛色,最终转身,留下一句,“你别后悔”,快步离开了牢房。 听到脚步声渐远,司培风收起笑容,却早已泪流满面。 第8章 寄夫书第8章 司培风渐渐变得贪睡。 有时他呆坐着想事情,不自觉就睡了过去,一睁眼,就到了第二天。 “小南,今天是第几天了?” 从开始吃药起,他让小南记住日子。 “第十天……大人,您刚刚才问过我。” 是么,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司培风忍不住害怕,他怕还没有撑到自尽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痴傻了。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为别人的玩物。 司培风摸了摸衣服里的杏仁。 这些天他吃完饭就叫小南给他一些杏仁,如今已经存了很多,不知道,一次性全吃下去,能不能让他立刻死。 可他不能死…… 再等等,还要再等等…… 这一天,司培风在昏睡中被牢房外的热闹声吵醒。 “小南,外面怎么了?” “大人,”小南犹豫了片刻,低声说,“今天是大将军的喜日子,宫中正在为他庆贺。” 司培风想了好久才想起大将军是谁。 元昱? 元昱不是将军么?什么时候加封了? 司培风揉揉脑袋,笑了一下,“那是好事,我是他最好的兄弟,也该去给他敬一杯酒。” 说着,就起了身,摇摇摆摆地往墙上撞。 “大人!”小南在牢房外急哭了,眼见着司培风的额头重重撞在了墙上。 “大人您没事吧?” 司培风立在墙前,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我没事。” 小南松了口气。 “他结婚了,何至于整个宫中为他庆祝?”司培风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声音异常平静。 “元大将军……娶的是长公主殿下。” “啪嗒,”额头上的血迹滴落在了地上。 司培风突然笑了。 越笑越大声,如同疯癫了般! “放肆!”有狱卒冲了进来,但见到牢中囚犯这样满脸带血的疯癫模样,都吓住了。 “你……你要干什么!” “元昱!”司培风突然发出一声嘶吼,声音悲怆凄凉地仿佛从地狱传出。 “我终于,睁眼见到了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荣华!” 他终于,可以绝望地去死了…… 见没出什么事,狱卒一边骂着“疯子”,一边走了。 小南抓着栏杆,失声痛哭。 “你不要哭,”司培风看向他,惨然一笑,“再给我点杏仁吧。” 小南一边哭一边摇头,“够了,大人,够了。” “够了么,”司培风喃喃,“那,再给我一瓶好酒吧。” 小南泣不成声:“大人,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给您好么?” 还要再苟活一晚么? 司培风听着外面的爆竹声,双眼失神。 元昱成婚了,娶的是公主。 从此他就是驸马,是皇帝的女婿,又是大将军,想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也奈何不了他。 那,他不能把他送给左置做男宠,应该也没关系吧? 司培风躺在地上,外面的鞭炮声渐渐弱了。 现在,他们入洞房了么? “一拜天地……” 司培风低声喃喃。 “二拜高堂……” 泪水滑落,顺着鬓角滴在地上。 “元昱,我们死生不复相见吧……” 第7章 寄夫书第7章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小南焦急问。 “我不吃,”司培风颤抖地开口,“别让我吃……” “大人,您身体还没好,多少吃点吧。”小南从未见过司丞相这幅害怕的模样,哭了。 可司培风闭上眼,身子抖如筛糠,不断地重复:“我不吃,我不吃……” 第二日,元昱黑着脸来到了牢房。 “听说你绝食?”元昱把他压到墙上,声音中是无法抑制的怒火。 司培风死死地盯着地面,一副绝不妥协的样子。 看着他这幅模样,元昱怒火更盛:“你又想玩什么花样!饿死自己?” 司培风眼眶红了,他不饿死自己还能怎样?遂他的心愿变成痴儿、送给左置做他的玩物么! 曾经风姿绰约的司丞相,如今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元昱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无声叹了口气,俯身端起一碗粥,放软了声音,“你不要这样,过来喝了这碗粥,听话。” 听话…… 本该带着宠溺的两个字,如今听在司培风耳朵里,异常刺耳。 “你就这么想让我喝?”司培风含着泪,看向他。 元昱皱了皱眉,“你要爱惜你的身体!” “……好,我会爱惜我的身体。” 好让你完完整整地送给左置,换取你的荣华富贵! 司培风从他手中接过碗。 端在唇边,鼻间是淡淡的苦味。 “你还记得我们入朝之前,在河边放灯许愿么?”司培风突然问。 “记得,”元顿了顿,道,“我许愿天下太平,你说你的愿望和我一样,就不再许了。” 司培风道:“其实我后来又回去重新许了,你知道我许的是什么么?” “什么?” 司培风看向他,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愫,让元昱心里酸涩地想哭。 “我许愿,”司培风缓缓道。 “愿你早日功成名就,” 愿与元郎, ——得到你想要的。” ——永不离心。 元昱喉结动了动,“我会的。” 司培风笑了一下,仰头,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 太苦了。 元昱看着他眼角滑下的泪,总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再也抓不住。 “小南,”等元昱走后,司培风轻轻叫来那个小狱卒,“替我拿点杏仁吧。” 小南不解,“大人要吃么?杏仁不好吃,不如我给大人偷些甜点来。” 司培风摇摇头,“我心里苦,再吃甜食,显得心里更苦了,就要杏仁,帮帮我吧。” 小南抿着嘴,过一会,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小南,”司培风叫住他,“要生的。” 小南身形顿了一下,而后轻声说,“好。” 听说生杏仁吃多了,人会中毒而亡。 司培风靠着墙,缓缓蹲下,眼中一片死气。 元昱想让他喝下毒药,好,他喝。 他想将他送给左置换取荣华富贵,好,他去。 可到时,左置收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第9章 寄夫书第9章 司培风睁着眼,一夜未眠。 翌日凌晨,元昱来到牢房,看到的就是男人坐在墙角,双眼血红的样子。 元昱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培风。” 司培风像是没有知觉,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 元昱心口一痛,咬了咬牙,狠声道,“你又想做什么?上次绝食,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可司培风仍没有反应。 见他这副模样,元昱眼眶红了,“你知晓我成亲的事了?你是在怪我么?” 他又何尝不怪自己,可他没有办法。皇上亲自下旨,圣意难违,何况他要想走到那一步,就不得不娶了长公主,换取皇上的信任和属于大将军的兵权。 元昱轻声说:“你上书要取我性命,你说那封信是假的,你说早就设好了埋伏,其实都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说到这,元昱又发起狠来,“我们相知相伴了二十年,除了我你还能喜欢谁?你都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培风,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不要恨我,你同我说句话好不好?” 然而,司培风像一个彻底失去了生机的人偶,一动不动。宽大的囚服更显得他羸弱不堪,面色枯黄,原本丰润的脸颊甚至微微凹陷了下去。 “好,你可以恨我,那你起来打我骂我,你不是说我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么?” 元昱站起身,架着司培风的胳膊试图把他拽起,“你再骂我一遍,或者你打我,我打了你二十鞭,你不想报仇么?我就站在这里随便你打,你起来……” 司培风如同一滩烂泥,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元昱甫一松手,他就重重地跌坐了回去。 “说话啊!”元昱冲着他大吼,一手钳住了他的下巴。 元昱死死地看着他,不愿放过他脸上一点点表情的变化,可是司培风无动于衷着,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终于,元昱还是哭了。 他为达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牺牲。 司培风现在不理解,他不怪他,但他怎么可以这样糟蹋自己。 他还要和他一起共看这万里江山…… “再等等,很快,我们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了,”元昱轻抚他的脸颊,每一寸皮肤都细细地摩挲,他的眉眼,他的嘴唇,喉咙…… 最后轻轻抚上他的脚背。 司培风光着脚踩着狱中的杂草上,脚背满是淤青和细细的伤口,元昱轻轻摩挲着,将上面的泥土擦掉,然后俯身,近乎虔诚地在那脚背上吻了下去。 滚烫的泪水落在伤口上,元昱声音带着悲鸣的哭腔。 “培风,你再等等我……” 司培风没有回应,可细看会发现,一行眼泪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淌了出来。 元昱在牢房陪着坐了许久,司培风无神地盯着地面,他就盯着他看,像是恨不得把他的面貌刻进骨子里。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元昱才离开。 回到府中的书房,屋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主上,”暗卫听雨行了个礼。 元昱疲惫地摆了摆手,“说吧。” “属下按吩咐,将绥国壮年男子全带去修宫殿,他们知道主上是为了练兵复国,几乎所有人都愿意加入,现在已有万人之多。” 第5章 寄夫书第5章 “没有啊,我一直守在外面,有人来我肯定会知道的,”小南说,“大人您放心,这里是牢狱最深处,只有我一个人负责,我不会让别人进来伤害您的!” 司培风垂下眼,心里发酸。 明明早就知道了一切只是痴心妄想,却还是忍不住期待那不是梦,而是真的。 “大人,我再帮您后背上次药吧。” 点点头,将背转向铁门。 司培风垂眼,见到锁骨下的伤疤,忍不住鼻子发酸。 梦里元昱亲吻他伤疤的样子,是那么的真切。 又是那么的不可能。 “左大人到!” 外面有人传报。 司培风和小南俱是一惊,小南急忙忙想把药瓶踹回去,可是已经迟了,脚步声已经逼近。 “拿出来!”不容置喙的上位者的声音,正是那日堂上见到的左大人。 小南一哆嗦,药瓶掉在了地上。 左置冷哼一声,命人将药瓶捡起,放在鼻下细闻。 “这是什么?” 小南低着头,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回大人,就是低劣的药膏,平时惩罚了罪不至死的犯人,伤势过重的都会发的……” “是么,”左置声音很慢,仔细看了看手中做工粗糙的药瓶,回头叫了一声,“元大将军,你常年在战场,这些药膏你比老夫清楚,你来看看。” 元昱? 元昱也来了么? 司培风本垂着眼,此时忍不住抬头看去…… 元昱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来,冷峻的脸上挂着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面若寒霜。司培风见惯了他穿着轻便劲装,眉眼带笑的模样,此时看到他眼中的冷漠,还是觉得陌生地不敢相信他是认识了二十年的元昱。 和昨晚的梦境里截然相反。他虽不记得具体的场景了,可梦中元昱的眼神,才是他回忆里的样子。 元昱接过粗糙的药瓶,闻了一下,“的确是低劣的伤痛药。” 左置哼了一声,想拿回药瓶,却被元昱捏紧了。 “这药我没法还给大人,因为,我想知道一件事,”元昱冷冷地看了一眼小南,然后,突然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小南!”司培风惊呼。 “本将军已经明确下令,不能给司培风送药,这药,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元昱常年习武,手劲自然非比常人,一掌过去,小南倒在地上,差点昏死。 司培风扑跪到牢门边,隔着栏杆,看到小南的嘴角在流血。 顿时心里一痛,抬头,咬牙切齿地低吼,“元昱!” 为什么,看到有人给他送药,所以大动肝火么?就这么见不得他好么! 他们好歹相识一场,就算他对他没有那种感情,又何必逼到这个地步! 元昱,你当真为了荣华富贵,如此狠心…… 司培风本伤得透彻的心,此时痛得仿佛又被刺入一刀。 “元昱,你就是一个背恩忘义的畜生!卑鄙无耻的小人!”司培风气得浑身发颤,恨毒了的眼睛死死看着他。 元昱脸色黑了几分,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左卓大笑着,跟着离开了。 第6章 寄夫书第6章 司培风常年身子不好,又没有了药,发起了低烧,躺在地上几乎不成人形。但自从那日元昱和左置来了后,牢房外多了两个看守的人,小南急在心里却无能为力,每日只能送饭,话都不敢多说。 就这样过了七日,左置又来了。 司培风浑浑噩噩地躺在地上,听他走进牢房,眼皮都未抬一下。 左置命下人退下,小南也被带走,然后笑了两声,“今日只有我一人前来,所以司丞相如此怠慢?” 司培风没有说话。 “可惜元大将军实在脱不开身,他现在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说着,在司培风面前蹲下,“你可知他是怎么得皇上欢心的?” “他奏请皇上大修宫殿,那宫殿图老夫看了一眼,当真是奢靡至极。” 司培风指头动了动,声音冷漠:“他做何事,与我无关。” 左置大笑:“的确与你无关,只可惜老百姓啊,壮年男子全被抓去修宫殿,死伤不在少数,一时间多少人家丧子亡夫,啧啧,元大将军为得圣心能做得这么狠,老夫实在佩服。” 司培风闭上眼睛。 元昱…… 这还是他记忆中为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与他煮酒论天下的元昱么? 荣华富贵,当真能把人心都变了! 左置满意地看到他落下泪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老夫算是景国的元老,皇上一向器重,你可知元大将军为了拉拢我,许诺了我什么?” 说着,把一个瓶子放在了他的眼前。 司培风看清瓶身,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黑漆鎏金的瓶子,是他送给元昱的! “这瓶子做工精巧,别人可轻易仿不了。元大将军把这瓶子给了我,可最有意思的,还是里头的药。” 左置奸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据说这药服食久了,聪明如司丞相,也会变成痴儿,到时老夫向皇上请求把你收进府上做个男宠,想必皇上也不会为个痴儿拂了老夫的面子。” “那日你用刑,老夫见这细皮嫩肉的,实在心疼,元大将军听说后,替老夫想了这个招,司丞相,你说是不是很妙?” 司培风脑子一片空白。 心里只反复念着,元昱要把他送给左置当男宠…… 司培风拼命地想往后退,离那瓶药远远的,可身体像失去了知觉,怎么都动不了。 左置看他挣扎,大笑,“你以为你躲得过么?这药有一丝苦味,往后你的饭菜里都会是这个味道,你逃不掉的!”说完,大笑着出去。 司培风躺在地上缩成了一团,身体不住地发抖。 不会的,元昱不会这样狠心的。 可那瓶子的的确确是元昱的,是他十年前亲手做给他的! 司培风骗不了自己,元昱是真的对他狠绝到了这个地步! 通敌卖国背信弃义、十里亭将他生擒,还有那二十鞭的刑罚……而现在,他还要把他当做男宠送出去,换取朝堂上的地位! 这一瞬,心如跌入三尺冰窖,万劫不复…… “丞相大人,吃饭了,”小南把稀饭从栏杆间递进来。 司培风接过,盯了许久,放在嘴边尝了一口。 猛地把碗砸了出去,眼底一片血红,看着那支离破碎的碗和洒了一地的白粥,犹如看到洪水猛兽。 苦的,粥果然是苦的! 第6章 寄夫书第6章 司培风常年身子不好,又没有了药,发起了低烧,躺在地上几乎不成人形。但自从那日元昱和左置来了后,牢房外多了两个看守的人,小南急在心里却无能为力,每日只能送饭,话都不敢多说。 就这样过了七日,左置又来了。 司培风浑浑噩噩地躺在地上,听他走进牢房,眼皮都未抬一下。 左置命下人退下,小南也被带走,然后笑了两声,“今日只有我一人前来,所以司丞相如此怠慢?” 司培风没有说话。 “可惜元大将军实在脱不开身,他现在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说着,在司培风面前蹲下,“你可知他是怎么得皇上欢心的?” “他奏请皇上大修宫殿,那宫殿图老夫看了一眼,当真是奢靡至极。” 司培风指头动了动,声音冷漠:“他做何事,与我无关。” 左置大笑:“的确与你无关,只可惜老百姓啊,壮年男子全被抓去修宫殿,死伤不在少数,一时间多少人家丧子亡夫,啧啧,元大将军为得圣心能做得这么狠,老夫实在佩服。” 司培风闭上眼睛。 元昱…… 这还是他记忆中为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与他煮酒论天下的元昱么? 荣华富贵,当真能把人心都变了! 左置满意地看到他落下泪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老夫算是景国的元老,皇上一向器重,你可知元大将军为了拉拢我,许诺了我什么?” 说着,把一个瓶子放在了他的眼前。 司培风看清瓶身,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黑漆鎏金的瓶子,是他送给元昱的! “这瓶子做工精巧,别人可轻易仿不了。元大将军把这瓶子给了我,可最有意思的,还是里头的药。” 左置奸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据说这药服食久了,聪明如司丞相,也会变成痴儿,到时老夫向皇上请求把你收进府上做个男宠,想必皇上也不会为个痴儿拂了老夫的面子。” “那日你用刑,老夫见这细皮嫩肉的,实在心疼,元大将军听说后,替老夫想了这个招,司丞相,你说是不是很妙?” 司培风脑子一片空白。 心里只反复念着,元昱要把他送给左置当男宠…… 司培风拼命地想往后退,离那瓶药远远的,可身体像失去了知觉,怎么都动不了。 左置看他挣扎,大笑,“你以为你躲得过么?这药有一丝苦味,往后你的饭菜里都会是这个味道,你逃不掉的!”说完,大笑着出去。 司培风躺在地上缩成了一团,身体不住地发抖。 不会的,元昱不会这样狠心的。 可那瓶子的的确确是元昱的,是他十年前亲手做给他的! 司培风骗不了自己,元昱是真的对他狠绝到了这个地步! 通敌卖国背信弃义、十里亭将他生擒,还有那二十鞭的刑罚……而现在,他还要把他当做男宠送出去,换取朝堂上的地位! 这一瞬,心如跌入三尺冰窖,万劫不复…… “丞相大人,吃饭了,”小南把稀饭从栏杆间递进来。 司培风接过,盯了许久,放在嘴边尝了一口。 猛地把碗砸了出去,眼底一片血红,看着那支离破碎的碗和洒了一地的白粥,犹如看到洪水猛兽。 苦的,粥果然是苦的! 第5章 寄夫书第5章 “没有啊,我一直守在外面,有人来我肯定会知道的,”小南说,“大人您放心,这里是牢狱最深处,只有我一个人负责,我不会让别人进来伤害您的!” 司培风垂下眼,心里发酸。 明明早就知道了一切只是痴心妄想,却还是忍不住期待那不是梦,而是真的。 “大人,我再帮您后背上次药吧。” 点点头,将背转向铁门。 司培风垂眼,见到锁骨下的伤疤,忍不住鼻子发酸。 梦里元昱亲吻他伤疤的样子,是那么的真切。 又是那么的不可能。 “左大人到!” 外面有人传报。 司培风和小南俱是一惊,小南急忙忙想把药瓶踹回去,可是已经迟了,脚步声已经逼近。 “拿出来!”不容置喙的上位者的声音,正是那日堂上见到的左大人。 小南一哆嗦,药瓶掉在了地上。 左置冷哼一声,命人将药瓶捡起,放在鼻下细闻。 “这是什么?” 小南低着头,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回大人,就是低劣的药膏,平时惩罚了罪不至死的犯人,伤势过重的都会发的……” “是么,”左置声音很慢,仔细看了看手中做工粗糙的药瓶,回头叫了一声,“元大将军,你常年在战场,这些药膏你比老夫清楚,你来看看。” 元昱? 元昱也来了么? 司培风本垂着眼,此时忍不住抬头看去…… 元昱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来,冷峻的脸上挂着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面若寒霜。司培风见惯了他穿着轻便劲装,眉眼带笑的模样,此时看到他眼中的冷漠,还是觉得陌生地不敢相信他是认识了二十年的元昱。 和昨晚的梦境里截然相反。他虽不记得具体的场景了,可梦中元昱的眼神,才是他回忆里的样子。 元昱接过粗糙的药瓶,闻了一下,“的确是低劣的伤痛药。” 左置哼了一声,想拿回药瓶,却被元昱捏紧了。 “这药我没法还给大人,因为,我想知道一件事,”元昱冷冷地看了一眼小南,然后,突然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小南!”司培风惊呼。 “本将军已经明确下令,不能给司培风送药,这药,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元昱常年习武,手劲自然非比常人,一掌过去,小南倒在地上,差点昏死。 司培风扑跪到牢门边,隔着栏杆,看到小南的嘴角在流血。 顿时心里一痛,抬头,咬牙切齿地低吼,“元昱!” 为什么,看到有人给他送药,所以大动肝火么?就这么见不得他好么! 他们好歹相识一场,就算他对他没有那种感情,又何必逼到这个地步! 元昱,你当真为了荣华富贵,如此狠心…… 司培风本伤得透彻的心,此时痛得仿佛又被刺入一刀。 “元昱,你就是一个背恩忘义的畜生!卑鄙无耻的小人!”司培风气得浑身发颤,恨毒了的眼睛死死看着他。 元昱脸色黑了几分,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左卓大笑着,跟着离开了。 第9章 寄夫书第9章 司培风睁着眼,一夜未眠。 翌日凌晨,元昱来到牢房,看到的就是男人坐在墙角,双眼血红的样子。 元昱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培风。” 司培风像是没有知觉,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 元昱心口一痛,咬了咬牙,狠声道,“你又想做什么?上次绝食,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可司培风仍没有反应。 见他这副模样,元昱眼眶红了,“你知晓我成亲的事了?你是在怪我么?” 他又何尝不怪自己,可他没有办法。皇上亲自下旨,圣意难违,何况他要想走到那一步,就不得不娶了长公主,换取皇上的信任和属于大将军的兵权。 元昱轻声说:“你上书要取我性命,你说那封信是假的,你说早就设好了埋伏,其实都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说到这,元昱又发起狠来,“我们相知相伴了二十年,除了我你还能喜欢谁?你都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培风,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不要恨我,你同我说句话好不好?” 然而,司培风像一个彻底失去了生机的人偶,一动不动。宽大的囚服更显得他羸弱不堪,面色枯黄,原本丰润的脸颊甚至微微凹陷了下去。 “好,你可以恨我,那你起来打我骂我,你不是说我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么?” 元昱站起身,架着司培风的胳膊试图把他拽起,“你再骂我一遍,或者你打我,我打了你二十鞭,你不想报仇么?我就站在这里随便你打,你起来……” 司培风如同一滩烂泥,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元昱甫一松手,他就重重地跌坐了回去。 “说话啊!”元昱冲着他大吼,一手钳住了他的下巴。 元昱死死地看着他,不愿放过他脸上一点点表情的变化,可是司培风无动于衷着,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终于,元昱还是哭了。 他为达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牺牲。 司培风现在不理解,他不怪他,但他怎么可以这样糟蹋自己。 他还要和他一起共看这万里江山…… “再等等,很快,我们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了,”元昱轻抚他的脸颊,每一寸皮肤都细细地摩挲,他的眉眼,他的嘴唇,喉咙…… 最后轻轻抚上他的脚背。 司培风光着脚踩着狱中的杂草上,脚背满是淤青和细细的伤口,元昱轻轻摩挲着,将上面的泥土擦掉,然后俯身,近乎虔诚地在那脚背上吻了下去。 滚烫的泪水落在伤口上,元昱声音带着悲鸣的哭腔。 “培风,你再等等我……” 司培风没有回应,可细看会发现,一行眼泪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淌了出来。 元昱在牢房陪着坐了许久,司培风无神地盯着地面,他就盯着他看,像是恨不得把他的面貌刻进骨子里。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元昱才离开。 回到府中的书房,屋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主上,”暗卫听雨行了个礼。 元昱疲惫地摆了摆手,“说吧。” “属下按吩咐,将绥国壮年男子全带去修宫殿,他们知道主上是为了练兵复国,几乎所有人都愿意加入,现在已有万人之多。” 第7章 寄夫书第7章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小南焦急问。 “我不吃,”司培风颤抖地开口,“别让我吃……” “大人,您身体还没好,多少吃点吧。”小南从未见过司丞相这幅害怕的模样,哭了。 可司培风闭上眼,身子抖如筛糠,不断地重复:“我不吃,我不吃……” 第二日,元昱黑着脸来到了牢房。 “听说你绝食?”元昱把他压到墙上,声音中是无法抑制的怒火。 司培风死死地盯着地面,一副绝不妥协的样子。 看着他这幅模样,元昱怒火更盛:“你又想玩什么花样!饿死自己?” 司培风眼眶红了,他不饿死自己还能怎样?遂他的心愿变成痴儿、送给左置做他的玩物么! 曾经风姿绰约的司丞相,如今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元昱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无声叹了口气,俯身端起一碗粥,放软了声音,“你不要这样,过来喝了这碗粥,听话。” 听话…… 本该带着宠溺的两个字,如今听在司培风耳朵里,异常刺耳。 “你就这么想让我喝?”司培风含着泪,看向他。 元昱皱了皱眉,“你要爱惜你的身体!” “……好,我会爱惜我的身体。” 好让你完完整整地送给左置,换取你的荣华富贵! 司培风从他手中接过碗。 端在唇边,鼻间是淡淡的苦味。 “你还记得我们入朝之前,在河边放灯许愿么?”司培风突然问。 “记得,”元顿了顿,道,“我许愿天下太平,你说你的愿望和我一样,就不再许了。” 司培风道:“其实我后来又回去重新许了,你知道我许的是什么么?” “什么?” 司培风看向他,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愫,让元昱心里酸涩地想哭。 “我许愿,”司培风缓缓道。 “愿你早日功成名就,” 愿与元郎, ——得到你想要的。” ——永不离心。 元昱喉结动了动,“我会的。” 司培风笑了一下,仰头,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 太苦了。 元昱看着他眼角滑下的泪,总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再也抓不住。 “小南,”等元昱走后,司培风轻轻叫来那个小狱卒,“替我拿点杏仁吧。” 小南不解,“大人要吃么?杏仁不好吃,不如我给大人偷些甜点来。” 司培风摇摇头,“我心里苦,再吃甜食,显得心里更苦了,就要杏仁,帮帮我吧。” 小南抿着嘴,过一会,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小南,”司培风叫住他,“要生的。” 小南身形顿了一下,而后轻声说,“好。” 听说生杏仁吃多了,人会中毒而亡。 司培风靠着墙,缓缓蹲下,眼中一片死气。 元昱想让他喝下毒药,好,他喝。 他想将他送给左置换取荣华富贵,好,他去。 可到时,左置收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第8章 寄夫书第8章 司培风渐渐变得贪睡。 有时他呆坐着想事情,不自觉就睡了过去,一睁眼,就到了第二天。 “小南,今天是第几天了?” 从开始吃药起,他让小南记住日子。 “第十天……大人,您刚刚才问过我。” 是么,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司培风忍不住害怕,他怕还没有撑到自尽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痴傻了。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为别人的玩物。 司培风摸了摸衣服里的杏仁。 这些天他吃完饭就叫小南给他一些杏仁,如今已经存了很多,不知道,一次性全吃下去,能不能让他立刻死。 可他不能死…… 再等等,还要再等等…… 这一天,司培风在昏睡中被牢房外的热闹声吵醒。 “小南,外面怎么了?” “大人,”小南犹豫了片刻,低声说,“今天是大将军的喜日子,宫中正在为他庆贺。” 司培风想了好久才想起大将军是谁。 元昱? 元昱不是将军么?什么时候加封了? 司培风揉揉脑袋,笑了一下,“那是好事,我是他最好的兄弟,也该去给他敬一杯酒。” 说着,就起了身,摇摇摆摆地往墙上撞。 “大人!”小南在牢房外急哭了,眼见着司培风的额头重重撞在了墙上。 “大人您没事吧?” 司培风立在墙前,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我没事。” 小南松了口气。 “他结婚了,何至于整个宫中为他庆祝?”司培风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声音异常平静。 “元大将军……娶的是长公主殿下。” “啪嗒,”额头上的血迹滴落在了地上。 司培风突然笑了。 越笑越大声,如同疯癫了般! “放肆!”有狱卒冲了进来,但见到牢中囚犯这样满脸带血的疯癫模样,都吓住了。 “你……你要干什么!” “元昱!”司培风突然发出一声嘶吼,声音悲怆凄凉地仿佛从地狱传出。 “我终于,睁眼见到了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荣华!” 他终于,可以绝望地去死了…… 见没出什么事,狱卒一边骂着“疯子”,一边走了。 小南抓着栏杆,失声痛哭。 “你不要哭,”司培风看向他,惨然一笑,“再给我点杏仁吧。” 小南一边哭一边摇头,“够了,大人,够了。” “够了么,”司培风喃喃,“那,再给我一瓶好酒吧。” 小南泣不成声:“大人,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给您好么?” 还要再苟活一晚么? 司培风听着外面的爆竹声,双眼失神。 元昱成婚了,娶的是公主。 从此他就是驸马,是皇帝的女婿,又是大将军,想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也奈何不了他。 那,他不能把他送给左置做男宠,应该也没关系吧? 司培风躺在地上,外面的鞭炮声渐渐弱了。 现在,他们入洞房了么? “一拜天地……” 司培风低声喃喃。 “二拜高堂……” 泪水滑落,顺着鬓角滴在地上。 “元昱,我们死生不复相见吧……” 第1章 寄夫书第1章 阴冷的牢狱中散发着恶臭,破败的墙上渗着点点血迹,带给人无边的恐惧。 “元大将军到!” 突然一声传报打破了安静。 司培风带着冰冷的镣铐坐在地上,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惨白,身子忍不住地发抖。 元昱! 元昱怎么还有脸来见他! 很快,眼前出现一双锦绣官靴,司培风缓缓抬头,面前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如寒霜,像三天前一样,高高在上,冰冷地看着他。 眼前立刻模糊了。 三天前,他们相约十里长亭碰面,共同逃去南方,远离朝野。 可司培风等来的,却是百名铁骑将他围住,元昱骑在马上,声音冰冷又陌生,“前朝余党司培风,还不快束手就擒!” 此时,司培风逼回眼泪,仰着头,勾了勾嘴角,“原来你已经是大将军了,用我换来高官厚禄,的确是好买卖。” 元昱嘴唇动了动,冷冷开口,“识时务者为俊杰,绥国已经灯尽油枯,司丞相,我也是迫不得已。” 司培风冷笑出声,好一个迫不得已。 一句迫不得已,就可以通敌叛国! 一句迫不得已,就可以把他们二十年的情分如此践踏! 枉他还以为,元昱对他亦是情深,他为劝他悬崖勒马,洋洋洒洒写了数页信笺,甚至不顾礼义廉耻,倾诉衷肠,说想与他归隐,共度余生。 到头来,这封充满爱意的信,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他司培风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元昱爬上权力顶峰,拥有荣华富贵的一个垫脚石罢了! 司培风死死地盯住他,眼里全是怨愤:“元昱,我本以为跟你自幼相识,是天下最了解你的,没想到是我错了。荣华富贵在你眼里就这么重要么?重要到你不惜叛国,重要到你狠心……如此待我。” “你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元昱眼里是一片果断和狠绝,“毕竟只有站在高处,才能得到想得到的东西,难道司丞相没有想要的东西么?” “……有,”司培风阖上眼睛,“天下太平。” 还有一个你。 元昱冷笑了一声,“没错,可是前朝皇帝昏庸无能,为他卖命,天下何时才能太平?” 司培风苦笑,摇了摇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原来他与元昱……终究不是同路人。 过了许久,元昱喉结动了动,缓缓开口:“我此次来,只想问你一句。你在信上说,你心悦我,想同我去南方归隐,从此柴米油盐厮守到老,可是真的?” “假的,”司培风不加犹豫,心却在滴血,“我早知你有狼子野心,故意这样说诱你出来,其实早在路上埋好陷阱,只是没想到你比我更狠。” 元昱脸色瞬间沉了,猛地弯腰钳住了他的喉咙,狠声道:“果然如此。司培风,一个月前你联合朝中数十名官员上书,要取我性命,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怪我不顾二十年情分,那你呢?你又把我置于何地!” 司培风拼命瞪大眼睛,泪水却还是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好难受。 明明被掐住的是脖子,为什么心上这么疼? 疼得快要窒息了…… 终于,元昱放开了他,司培风伏在地上,大口喘气。 “看在我们同僚一场,我劝你一句,”元昱声音冰冷地如同这牢房,“皇帝惜才,你若早早归顺,还能留你一命。” 司培风笑了,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癫。 元昱眼里闪过一丝痛色,最终转身,留下一句,“你别后悔”,快步离开了牢房。 听到脚步声渐远,司培风收起笑容,却早已泪流满面。 第2章 寄夫书第2章 他的确后悔了。 他早就看出,元昱有谋逆之心,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向皇上进言,说元昱疏于职守,请求革了他的官,让他告老还乡。没想到这事被元昱的政敌知晓,一时间群起而攻,纷纷上奏,给元昱安了众多莫须有的罪名。 司家三代为官,司培风身为丞相,怎能与叛国之人同流合污。为保全忠孝,他本应当趁此机会将元昱杀之以绝后患! 可他下不了手。 他想到少年时,他吟诗,元昱舞剑,竹叶沙沙作响,他们会在恰好的节点,默契地相视而笑。 也许很早之前,他就对元昱动了不该有的感情。 相识相知二十年,这种感情没有被他压抑下去,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有时,恍然间,他能从元昱眼中看到同样的爱慕。 他还以为那是真的。 于是他把奏折全部压下去,然后给元昱书信一封。他胆子真是大啊,在信里把对元昱的感情细细倾述。 千言万语其实就是一句,“我心悦你,想同你私奔。” 写到最后,泪水浸湿了墨痕。 谁能想到,才富五车丰朗俊逸的司丞相,会像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倌儿,在信上写出这样的话。 可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元昱给他回信了,信上只有一个字,“好”,却让他整颗心都颤抖起来。 为了一个好字,他清晨就去了十里长亭,从日出等到日西,旁边卖茶的老妪一边收摊,一边哼着小调,“温酒已在炉上煨热,他为赴荣华怎会来喝……” 他听懂了,却不信。 最终,他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司培风。” 他在梦里听到元昱叫他,声音悲怆带着哭腔。 一睁眼,果然见到他站在面前。 但是哪里有哭,有的,是眼里的一片阴鸷。 元昱骑在马上,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城门攻破,绥国已亡……前朝余孽司培风,还不快束手就擒。” 周围是百名铁骑,密密麻麻的箭头对准了他,只要元昱一声令下,他就会被万箭穿心,千疮百孔。 还不快束手就擒。 司培风笑了,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早就把缚着自己的绳索交给了元昱,现在,哪里能反抗。 …… 后悔啊。 司培风靠在冰冷的墙上,麻木地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哀嚎。 一只老鼠窜出来,爬到他带着镣铐的脚上。司培风没有动,自虐似的感受着啃咬的蚀骨钻心的痛。 后悔,他早知道元昱不是他的良人,荣华富贵在元昱心里比他重要千倍,甚至也许,他心里根本没有他,那充满爱意的书信在他眼里如同小丑。 他为什么还要,痴心错付。 为什么到现在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点希望,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丞相大人,吃饭了。” 铁栏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司培风起身,拖着脚铐缓缓走到牢门前,从狱卒手里接过清粥,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随即不敢置信地低声道,“太子殿下?” 第3章 寄夫书第3章 门外的狱卒比他矮了一个头,垂着头看不清模样,可那身形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可是,太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亲眼看到元昱将太子杀死! 他与元昱几乎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他教太子读书、元昱教习武,太子不同于他的昏君父皇,宅心仁厚。他把太子当自己的弟弟看待,本以为元昱也是这样的,谁知他为了得到新帝的信任,竟亲手将太子杀死! 小狱卒听到司培风的话,没有抬头,身形一晃。 司培风更觉得他就是太子了,碗摔在地上伸手就拉住他,“你还活着!” “大……大人,”小狱卒抬起头。 司培风错愕。太子金贵,平日脸上一点创都没有,而面前的狱卒脸上,有一大片骇人的伤疤。 “丞相大人,”小狱卒怯怯开口,声音沙哑,“我知道您说的是谁,我叫小南,只是一介草民,怎么可能,而且太子殿下他已经……”说着,眼眶红了。 司培风冷静了下来。 没错,他亲眼看见太子死在了教他武功的元昱的剑下。 “小南,”司培风垂下眼睛,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这碗……” “不要紧不要紧,我这就去给您重新舀一碗。” 司培风看着小南那像极了太子的背影,眼眶微润。 曾经他还想着,若他和元昱两情相悦,那他二人这辈子都没法有自己的孩子了,也许可以养一个像太子一样乖巧懂事的小孩,他教文,元昱教武,待他长大,必是文武双全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必会做出一番事业。 如今看来,多么痴心妄想。 三日很快过去,到了判决之日。 司培风穿着囚服,带着镣铐,被押到了大堂。 坐在堂上的,正是元昱,堂下还坐着一位大臣。 “罪犯司培风,还不跪下!” 元昱开了开口,还未说话,那大臣继续道:“听闻元大将军曾与司培风私交甚好,这次皇上许你亲自审问,元大将军可不要包庇啊。” “左大人多虑了,”元昱眼神沉了沉,看向司培风,“他曾想要我的命,我元昱还没有宽容到那个地步。” 左大人哈哈大笑:“如此老夫便放心了。”说完,挥了挥手。 膝盖一痛,司培风被棍子打的踉跄几步,跪在了地上。 “司培风,上次我跟你说的,你可有考虑清楚?”元昱冷声道,“你再反抗,我会对你用刑。” 何须用刑,他已经痛得如同凌迟。 司培风闭上发酸的眼,泪水倒流,心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面上却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你不如直接杀死我。” 元昱握紧了拳头。 “既然你冥顽不灵,来人……赐二十鞭刑。” “元大将军还是顾念旧情啊,二十鞭刑,”左大人出口打断,冷笑一声,“这不跟挠痒痒似的么。” “我手下的人执行,自然跟一边鞭刑不同,三十鞭残废,五十鞭毙命,”元昱冷冷看他一眼,“不如左大人亲自试试?” 左大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二十鞭,听起来不多,可真正打到身上,才知道刺骨锥心。 司培风咬紧牙,暗暗数着,一鞭又一鞭,痛的不止是他,还有他和元昱相识的二十年。 最终,还是昏死过去。 第4章 寄夫书第4章 再睁眼,已回到了牢房,旁边还有细细的啜泣声。 “……小南?”司培风轻轻叫了一声,气若游丝。 牢房外的果然是小南。 “丞相大人,您,终于醒了。”小南吸着鼻子,哭成了泪人,“您没事吧?” 自然有事,身上一道道伤口都痛到骨髓,司培风冒了冷汗,心里却一股暖流。 他入朝来忧国忧民,廉明清正,如今沦为阶下囚,也有人记着他。 “没事,”司培风笑了笑。 小南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哽咽道:“大人,这是,我从狱卒长那偷来的,他们一般惩罚了犯人后怕他们死,都要给他们涂一点的,却没给大人您……您也在伤口上涂一点吧,应该能好受些。” 司培风接过药瓶,垂下眼。 平时的犯人都有,他却没有……是元昱指使的么?好让他受不了折磨,甘心为新皇帝所用? 这还真是元昱一贯狠毒的作风。只是没想到,这样的狠毒,居然有一天毫不留情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逼回眼泪,打开药瓶往手臂上擦了些。 没想到这药效果这样好,擦上后有种冰凉的感觉,果然不疼了。 受了重刑,又心力交瘁,司培风很快沉沉地睡过去。 半梦半醒中,仿佛又看到了那双忘不掉的眼睛,这一次,那双眼里终于没有了令他心绞的冰冷,而是他熟悉的温柔和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爱慕。 “元昱。”司培风对着那双眸子,哭了。 “我在。”元昱轻轻在他指尖落在一吻。 “阿昱……” 如果这是梦,他不想醒过来。 “还疼么?”元昱问。 本来可以忍受的,现在被这样一问,司培风满心委屈,随即点点头,带着哭腔说,“疼。” “擦了药总要再等几天才能痊愈,”元昱眉头微皱,满眼心疼,轻轻拂开他脸上的头发,“这药是我去年西征得来的,我用过一次效果甚好,剩下的都给你了。” 司培风不知是睡是醒,微阖着眼睛低声抽泣:“可你打我,就算身上不疼,心里还是疼。” 司丞相向来端正雅姿,从不会以这样的语气和表情向别人示弱,可此时身心俱创,又半昏半醒之间,哭得像一只被遗弃的猫。 元昱眼眶也红了,指尖轻柔地在他的眼角擦拭,像对着易碎的珍宝,轻声说,“我心也是疼的,可我没办法,左置位高权重,如今我奈何不了他,新皇帝也不全然信我,我……七十二刑只有鞭刑可让你不至伤残,我让手下的人避开要害,再加上我的药,你很快就会好的。” 司培风不知听到没,闭着眼睛,泪水不住地流。 元昱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你若听我的暂时臣服于他,就不用受这样的苦,”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知道你是不肯的,你性子刚烈又克己守礼,偏偏我就喜欢你这个模样。” “你喜欢我,”司培风喃喃,“那你为何不愿与我去南山……” 元昱眸色沉了沉,“先皇昏庸,我知你心系苍生却无能为力,即使没有我叛国,绥国也迟早会亡……我也想与你厮守,可你放不下,我也是。生逢乱世,何处为家?” 司培风没有回应,呼吸匀匀地睡着了。 元昱看着他微微皱眉的睡颜,过了许久,俯身亲了亲他锁骨下的鞭伤,身形一闪,消失在黑夜中。 翌日,司培风在牢房中醒来,脸上一片湿润。 他抬手抹了一把,看着掌心的泪失神。 昨晚……做了那样的一个梦? “大人您醒了,”小南走到牢门外,把粥递给他,“身上还疼么?” “谢谢,已经好些了,”司培风顿了顿,“小南,昨夜有人来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