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太子朱慈烺》 第一章 新军 chap_r(); 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年,三月初。 北京的春天总是来得晚而去的早,江南此时已是草长莺飞万物荣发的时节,这深处北国的帝都却还是一片肃杀景象。 在一场春雪过后,整个紫禁城都开始忙碌起来。无数的宫人和宦官从各自的住所出来,拿着扫把,井然有序的清理着各个宫殿门前的积雪。 刚刚过去的一年里,大明帝国在辽东的抗金战争以及中原的剿匪战争中,均遭到了巨大的失败。 中原战场上,闯贼攻克了河南洛阳,福王身死。辽东战场上的松山一役更是被打了个全军覆没,葬送了九边最后的精锐。 宫里的太监们知道,崇祯皇上这个时候的心情不好。大家都默默地做自己手头上的事情,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宫廷里不见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显得沉闷而又压抑。 然而,只有一处例外,洋溢出与北京城此刻的压抑所不相称的热情与活力。这热情的源头就在北京西苑的内操场中。 西苑的内操场,本来是明代皇帝训练太监内操的地方。此处占地广阔,背靠御林苑,环境隐蔽,且距离紫禁城不远,是训练心腹部队的绝佳所在。 此刻偌大的操场上整整齐齐地站着十个大方阵的士兵。每个方阵的头排站着一个发令兵,正在各自高声地喊着口令整队。 “向右转!” “向前看齐!” “稍息!” “立正!” 这嘹亮的军令声雄壮有力。方阵中的士兵应声而动,整齐划一,仿佛是同一个人一样。 所有的士兵上身都穿着大明制式的大红色胖袄,裤子则是上松下紧的马裤,小腿上打着绑腿,脚上穿着千层底的布鞋,头上戴着配有防箭檐的灰白色毡帽。 站在方阵前观礼台上观看方阵集结的,是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半大孩子。穿着和士兵们一样的军装,但是头上没有戴毡帽,而是用一根簪子扎起了发髻。圆圆的小脸晒得跟大兵们一样黝黑。 “报告团长,全团共1000人,实到1000人,已集结完毕,请团长训示!” 这个被称为团长的少年,自然就是崇祯皇帝的嫡长子,大明帝国的未来皇帝朱慈烺了。 朱慈烺看着面前的士兵们,心中不禁暗叹一口气,自己总算是在这个即将到来的乱世有了自保的本钱! 现在的这个朱慈烺的躯壳里住着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他本来是一个股票推销员,在一家基金公司里面做着卖股票的勾当。 他本来的愿望是能成为一代资本大鳄,谁能想到,一觉醒来,就魂穿到了明末崇祯十三年,还好死不死的穿越到了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朱慈烺身上。 他在前世作为一个金融掮客,每日都承受着股价涨跌的落差,自然心理素质无比强大。 在度过了最初的惊慌期之后,他很快的调整了心态。自己既然是大明的太子,那自己的命运就和大明绑定在了一起。 “虽然历史上的大明亡于崇祯十七年,但此刻上天既然让我来到这乱世,我就要逆天改命!”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朱慈烺在深宫中小心翼翼地呆了几个月,做了一些功课之后才发现,自己这个太子如果没有自己的皇帝老子支持的话,什么都做不成! 要钱?你一个孩子,每月的吃穿用度都有宫里负责,以什么名义要钱? 要人?好,要儒学大师东宫有的是,不够的话翰林院还有。但是想要能做事的人才,抱歉,不要说东宫了,朝堂上都没几个像样的人才。 好在,朱慈烺发现了祖制的漏洞。那就是幼军! 成祖皇帝朱棣偏爱自己的皇孙,因此搞出了一个太子幼军的制度。但是后面的皇帝大多没有遵守,所以导致很多人以为明代的太子是没有领兵权力的。 不过祖制就是祖制,条件不成熟的时候,祖制就是一张废纸。可是如果条件成熟了,那祖制就是合法背书! 对于朱慈烺而言,这个能让祖制生效的条件,就是崇祯皇帝的信任和支持。 好在他自己这个身体在穿越之前一向都是以乖宝宝的形象示人。每日问安讲读,从无荒废,朝堂内外都夸说太子纯孝。这让他的皇帝老子对他无比放心,不至于怀疑他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然而仅有孝心无疑是不够的,还要向崇祯皇帝证明,自己有带好兵的能力。不然何必多此一举,在内操之外又练什么幼军? 为了让崇祯相信自己是知兵的,朱慈烺在去年七月初,朝廷决定派洪承畴解锦州之围得时候,献上了“缓进兵,结硬寨,保粮道”的策略。 当时朝野上下虽然碍于君臣名分不便明说,背后都在传言,说朱慈烺黄口小儿,焉敢言兵? 就连他自己的老子崇祯都嫌他大言欺人,让他回宫反省。 然而偷看过历史剧本的朱慈烺知道洪承畴必败,也不急着反驳,乖乖的回到自己的慈庆宫面壁思过。 果然,到了八月份,洪承畴顶不住朝中的压力,全军押上要和清军决战,结果在笔架山的粮仓被劫,粮道中断。 当夜,明总兵王朴“怯甚”,尚未到约定突围时间,率领部众,已先逃遁,以致明军大乱。 唐通、马科、吴三桂、白广恩、李辅明等,马步争驰,自相践踏,弓甲遍野,尸横满地。 洪承畴等人突围未成,退守松山城。冲杀出去的明军,遭到截击,伤亡惨重。总兵吴三桂、王朴等逃入杏山;总兵马科、李辅明等奔入塔山。 当吴三桂、王朴等沿海边逃跑时,清军迎头截击。数万明军,东有大海,后有追兵,盔甲遍野,溃不成军,“赴海死者,不可胜计” 当时正赶上潮水大涨,全军尽没,只有200余人逃脱。后仅白广恩、曹变蛟、王廷臣败入松山,与洪承畴及其万余残卒,共守松山城。 此役过后,朝堂震动,天子震怒。 然而,正所谓彼之砒霜,我之蜜糖。朱慈烺听到了这个消息,固然心疼边军将士,但是更多的是欣喜,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果然,崇祯皇帝在震怒之余,想起了自己这个事前对此做出了警示的太子,连夜传朱慈烺近前召对。 朱慈烺虽然很想痛陈时弊,把他的想法一股脑的兜出来。不过考虑到古人的接受能力,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把自己之所以能够提出这样的军事见解归因到自己读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上面。 最要紧的,是他在阐述自己的读书心得之余,表达了自己想要为父皇分忧,编练新军的愿望。 崇祯皇帝当即表示,可以给朱慈烺一千名额的编制和粮饷,让他自己招募新兵,新兵就在西苑原来的内操场上训练。 并且规定了期限,半年之后,崇祯要亲自来检查朱慈烺的练兵成果。如果发现练出来的兵不好,他随时可以解散这只军队。 朱慈烺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可以自己带兵的机会,自然无比珍惜。所有的新兵都是来自京畿附近的良家子。每个人的安家费都是他亲手一对一发放的。 这半年来,他把他前世从军武杂志里看来的训练方法结合明代的纪效新书,统统地用在了新兵的操练上。可以说每天除了讲读和请安,所有的时间都和新兵们泡在了一起。 现在,这一切的努力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朱慈烺把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对着传令兵命令道:“全体稍息!” “是!”传令兵得令之后,原地转身,并脚跟,对士兵们大声传令道: “全体都有!稍息!” “哗!” 此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新军中用的是西洋钟计时。每天七点吹起床号,吃过早饭后开始体能训练一直到九点整,然后开始器械训练。 只是今天与以往不同,因为皇帝陛下要来视察新军的训练成果,所以包括朱慈烺在内,所有人都在操场上恭候皇帝的大驾。 正在所有人等的有些心焦的时候,只听三声静鞭,操场的入口处传来太监公鸭嗓的声音:“皇上驾到!” 听到这声音,朱慈烺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上前迎接。朱慈烺的伴当和侍从当然也紧随其后。 “儿臣叩见父皇,恭请父皇圣安!” “叩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朱慈烺身后的新军将士刷的一声,整齐的单膝下跪。 崇祯皇帝从鹅黄色的双人便轿中缓步走出,环视了操场一周,右手轻轻一抬: “平身吧。” 朱慈烺一听,起身正要让将士们也起身准备演武,没想到崇祯皇帝看着操场上仍旧跪着的将士先开了口: “诸位将士也平身吧!” 操场上跪着的将士们纹丝不动! 朱慈烺暗道一声不好,心说,自己看来是给军队洗脑洗的太好了,这帮子新兵都是农家子,只认他这个团长,别人的话都不听啊! 他可不能让崇祯跌了面子,赶忙下令:“起身!” “刷!”的一声,一千多人犹如一人一般,整齐的起身。 崇祯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朱慈烺说道:“吾儿练得真是好兵啊!” 朱慈烺听言,赶忙又跪下,说到:“儿臣手下的都是新兵,不懂规矩,是儿臣练兵不当,还请父皇责罚!” 崇祯此刻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对于这些军士不听自己的命令感到十分震怒,另一方面又感到欣喜,这些士兵能如此听自己的太子的话,至少可以证明自己的儿子能得军心。 而能得军心正是一个合格将领的必要条件! 更何况,他即位十五年来,从未见过如此整齐划一的军容!就连有御林军之称号的亲军四卫远远无法和眼前这支军队相提并论! 他很期待这只军队一会儿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 因此,他并没有继续深究此事,一边向演武台走去,一边说道:“吾儿还不起身,主持演武?!” 朱慈烺听言,暗自吁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过关了,起身紧跟着崇祯,走到了演武台上,对着全体将士大喊: “演武开始!” 第二章 演武 chap_r(); 跟随在崇祯皇帝身旁的贴身太监,正是原来历史上追随崇祯皇帝一起上吊煤山的王承恩。 他是崇祯皇帝即位之前就在身边伺候的老人,最是有眼力不过。 此刻见得演武开始,崇祯父子并一众亲随都站在台上,却无一个能坐的地方。 太子在前台发令,他又不好上前询问,只是打眼在四周扫过,想要给皇帝寻个座位。 “王公公,不用寻了。太子殿下有令,军中不设座椅。即使是太子殿下也随众将士同站,同训。” 王承恩定睛一瞧,过来搭话的是一个小太监,想来是太子的伴当,正要斥责小太监无礼时,崇祯皇帝出言道: “算了,朕今天就站着看,慈烺练的兵到底是真材实料,还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此刻的朱慈烺可没心情关注身后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他的眼睛里只有兵,他自己的兵! 眼下这个乱世,没有兵,什么都是虚的! 没有嫡系军队,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过是军阀手中的橡皮图章。 远的不说,就说这次松山会战,大同总兵王朴和宁远总兵吴三桂两个人一起带头逃跑,结果两个人的处理结果一个天上地下。 吴三桂的吴家因为保存了大量的家丁,所以被判了个戴罪立功。 而折光了本钱的王朴却被直接下狱问斩! 朱慈烺听到这个判决结果的那一刻,就知道现在已经是军阀乱世,中央的权威再也不复存在了! “分列式行进!“ 演武的第一项,是朱慈烺在后世熟的不能再熟的分列式行进。 在二十一世纪,几乎所有的军训在结束的时候都要搞这么一个仪式出来。 对于现代人来说,早已经见怪不怪的项目,对于明代的古人来说简直震撼力爆表。 古代当然也有阵列。但是古代的阵列训练都以实战为目的,对于观赏性几乎没有要求。 而分列式前进作为阅兵的保留曲目,经过各国的优化,可以说是专门为了阅兵而生。 整齐的队列,简洁的动作,制式的服装,无不给人以震慑。 在列队行进到演武台前,方阵的士兵齐声大喊: “大明万岁!“ “吾皇万岁!“ 百人齐声怒吼,竟有千军万马之势! 崇祯皇帝激动地脸色潮红,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攥的指节发白,高声赞道: “好雄壮的将士!“ 朱慈烺心中暗暗鄙夷,心说,这些新兵蛋子比后世共和国的国旗班差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要是给自己的皇帝老子看到国庆阅兵,岂不是要以为是天兵下凡? 分列式演练完毕之后,是实战演练。 朱慈烺在穿越后最初的一段时间,除了观察自己周边的环境之外,就是在思考以后要走的军事路线。 作为一个拿破仑全面战争的资深玩家,朱慈烺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排队枪毙的战法将成为主流。 但是他对明代的火器没什么了解,只是隐约知道,这个时代的火枪是用火绳触发的,到底能不能玩儿排队枪毙流,他心里是没底的。 为此,他还特意让他身边的管事太监帮他调查了一下明代的火器。 明代的火铳发展速度极快,到万历二十六年的时候,武器专家赵士桢结合了西方火器的经验,搞出了可以称之为同时代最强悍的火铳—噜密铳! 这东西属于大号火铳,枪管装药量大,百步之内可以破甲,五十步内可以破双甲。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最强悍的女真白甲兵也就是配双甲而已。 而同时代的满洲重步弓的破甲距离则是三十步。 理论上讲,配备足额噜密铳的明军士兵可以依靠多出来的射程给女真蛮夷一一点名! 不仅如此,赵士桢还开发了配套的使用方法,甚至还在枪头加装了斩马刀,既可远攻,又可近战! 所以朱慈烺获准建立新军之后的第一时间就从工部要来了一千只噜密铳。 他本以为工部会一时筹措不及,没想到工部的管事非常大方的就让他派人去国库里面搬。 工部方面表示,这噜密铳虽好,但是北方风沙很大,经常会出现打不着火的问题。 而且噜密铳射速过慢,想要在战场上发挥作用,必须要集体齐射。 但是明军缺乏训练,往往等不到敌军进入射程范围内就仓皇射击,故而各镇总兵都不大愿意要,宁愿将噜密铳折为白银或是铠甲。 朱慈烺拿到噜密铳之后,让工部派来工匠,在药池的地方做了一些改进,加了一个防风盖,就作为制式武器正式派发部队使用了。 其实朱慈烺是想开发出燧发枪作为主要火力装备的,只不过燧发枪的击发律太低,经常出现打不着火的毛病,到了战场上的表现还不如火绳枪。 朱慈烺只得让工匠抓紧研究改进,暂时只好使用火绳枪。 回到操场上,一千名战士按照一百人一个连队,分成了十个连队,每个连队站成五排。 其中前面三排是火枪手,后面两排则是长枪手。 火枪上没有加装斩马刀,而是加装开了血槽的三棱军刺。 在火枪手百步之外,密密麻麻的分布着一百个蒙着建奴常用的明光铠的靶子。 每个连队的排头左属第一个士兵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竹哨,想来是发令兵无疑了。 只听尖锐的哨声响起,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枪响。 两百只火铳同时发射,声音竟好似放炮一般。 不待台上的崇祯等人从震耳欲聋的枪声中缓过神来,排头的法令兵又吹响了口哨,只是此时的哨声是急促的连吹了两下。 士兵们应声而动,第一排单膝下跪,急速而有序的开始拿出通条,重新装弹。 第二排士兵则几乎是与此同时的,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哔!!!“ 这次是一个长音,第二排的士兵开始做出了瞄准动作。 三个呼吸之后,十个连队一起吹响了一个短音的哨。 “砰!” “哔哔!” 紧接着又是两个短音,循环往复! “此等纯熟的连射之术,谁人能当!”崇祯忍不住击节赞叹。 听到崇祯的赞叹,随侍的近臣立刻识趣的跪下,齐声恭贺:“恭贺陛下得此强军!” 台下转眼间已是三排都放过了火铳,此刻前两排已经装好了弹药,做好了射击准备,第三排则还在紧张的填装。 等到第三排装好弹药之后,又是一阵哨音。 “哔哔哔!” 这次是三声连哨。 第一排士兵立刻前行三步,然后举枪瞄准! “哔!” “砰!” “哔哔!” 紧接着第二排士兵紧跟上三步,做好了瞄准准备。 然后等到同样的一声短促哨音之后同时放枪。 整个阵列就犹如一个向前蠕动的千足虫一样有条不紊地向前一边前行,一边射击! “好,好一个其徐如林!”崇祯大声赞道。 等到步兵大阵射击前进到距离靶子二十步远的时候,整个军阵稳稳地停止了前进。 操场上因为刚刚持续不断的射击,已经是布满了烟雾,台上的众人几乎看不清操场上的情形,只能听到哨声。 “哔~~”这次是一次长音。 隐约可以看到阵列瞬间被拉长,所有的火枪手都进入了瞄准状态。 “砰!” 和之前不同,这次是六百人一齐射击!声势更胜之前! 放枪之后,只听阵中齐声呐喊: “虎!虎!虎!” 然后全体士兵一齐跑步冲向靶子! 这最后的一招,是朱慈烺前世在军武杂志上看到的古斯塔夫战法。 这个战法说白了,就是尽可能的贴近敌人,然后所有火枪手一齐放枪,将所有的火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倾斜出去! 然后在敌人没有缓过劲儿的时候直接白刃相接! 台上的崇祯此刻已经是被这千人的冲锋之势惊得说不出话。 等到士兵的冲锋结束之后,崇祯才强自镇定下来,对站在身前指挥演武的朱慈烺说道: “吾儿若是练此新军一万,何愁天下不平?” 朱慈烺苦笑道:“父皇,这一千人是皇儿手把手调教出来的。父皇可知,就这短短的半年时间,这一千人耗了多少银子?” 崇祯一听到银子,脑仁都疼。他自从即为以来,最发愁的就是银子。 征讨后金要银子,剿灭流寇要银子,各地灾荒抚恤,又要银子! 然而国库现在哪里还有银子?! 太仓里空的可以跑马! 就连朱慈烺这只小型的军队,都是走的崇祯的私房钱的帐,国库可是半分力都借不上。 “朕一向不大过问账目,你说吧,多少钱?” 朱慈烺对刚刚那个小太监说:“陈参谋,给陛下报一下账目!” “是!回禀陛下!每员兵丁,安家费用是五两银子,每月军饷是三两,每月的伙食费是三钱银子,加上衣服鞋子补贴,林林总,半年一共花费白银五万三千七百两!” “竟如此靡费!”崇祯大吃了一惊。 要说朱家皇帝,有个非常不好的毛病,就是善财难舍。 尤其是对自己的手下,简直是欠薪老板的典范。 太祖皇帝说过一句话:“吾养兵百万,不耗百姓一粒米!” 太祖皇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时的军队几乎是不发军饷的,每个人发一块地,你们去种。 既然种了国家的地,等到战时当然就要当兵。 听上去毫无问题。可是到了他的子孙后代,这个政策就走板了。 北方的军户士兵不仅要当兵,还要给皇亲国戚当免费工人。 不仅当免费工人,就连分到的土地也被军官侵蚀殆尽! 远的不说,就在这北京城,账面上的五十万京军,几乎都在过着非人的日子! 可是这五十万京军的军粮补贴却一分不少的落进了达官贵人的口袋! 朱慈烺深知,京营的腐败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今天就是进谏的最佳时机! “父皇!儿臣有一策,可练十万精兵!” 第三章 京营 chap_r(); 乾清宫,东暖阁内,摆放着一张方桌。 桌上排布着几样精致小菜,并两碗粳米饭。 桌子的两边相对而坐着两个人。 一个身材长大的中年人,蓄着半尺长的胡须,身着团龙锦袍,对桌上的菜品全无胃口。 另一个,则是还没有成年的半大孩子,上半身的红色胖袄因为暖阁太过温暖而解开了扣子,半敞开着露出里面的小衣。 他面前的米饭早就被就着菜品一扫而空,正嚷嚷着要再添一碗。 “咳咳,烺儿,注意天家威仪!” 崇祯对自己儿子这副吃相十分不满。天家最重礼仪,饮食起居,都讲究个不疾不徐。哪有这般贩夫走卒一样的吃相? 却说刚刚演武结束后,崇祯正要听一听,朱慈烺的强军之策是什么。 哪成想,朱慈烺竟然突然说演武半日,肚中实在饿的难忍,要先吃饭再说。 崇祯看他这副惫懒样子,心想,终究是个孩子,饿了就知道讨吃,反倒对他有些放心。 所以当即宣布演武结束,并把他这个太子带回东暖阁赐宴。 至于给演武的新军将士赐酒赐肉,此中细节不表。 侍立在一旁的王承恩笑着说:“皇爷,民间有句俗谚,叫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哥儿这时候正是在长身体,吃得多才能长得好嘛” 崇祯听了,觉得莫名有趣,笑道:“哈哈,这俗谚倒是有趣。不过朕的麒麟儿倒是真的把朕吃穷了啊!刚一出手,就花了朕五万多两银子。慈烺,你可说说你的强军之策?” 崇祯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耐心等人卖关子。也就是对自己的儿子,若是外臣敢这样吊他的胃口,早就被叉出去了! 然而朱慈烺可不是卖乖,他是真的饿了! 虽说演武不需要他下去走队列,打靶,但是站了一上午,又是叫,又是喊的,自己的身体还仅仅是个孩子啊! 搁后世怕是还在念初中吧。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了。 此刻两碗米饭落肚,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弯着腰递上毛巾和嗽口的香茶。 “咕咕咕!” 朱慈烺被伺候着漱口擦嘴完毕,微微定了定神,看着自己的老子说道: “父皇莫急。其实在这北京城内,就有十万大军可用。又何须筹练新军?” 崇祯一听,先是轻笑了一声,说道:“哼,亏朕还以为你这小儿能有什么见识!不过就是外面廷臣的老话罢了。接下来是不是要说,重新清理京营,革新积弊,选练将士啊?” 朱慈烺虽然久居深宫,但是前世的时候就对明朝的腐败有所耳闻。这一世更是下过功夫研究。 原来京营一向有占役、虚冒的弊端。 所谓占役就是士兵为诸将服劳役,一个小营中这样的士兵能达到四五百人,并且还有卖闲、包操等弊端。 虚冒就是部队没有这么个人,诸将及勋戚、宦官、豪强以自己家的仆人冒充军队中的壮丁,每个月支取一份厚饷。 当然,朝廷也不是对此一无所知,成化年间,嘉靖年间,万历年间,都派出了御史清查军队中的不良弊端。 远的不说,就在崇祯二年,他的父皇就派出了外廷重臣李邦华为兵部尚书,主持整顿京营。 京中三大营兵力十多万人,竟然有一半是老弱之人。京营中马匹原有数额是两万六千,到这时只剩下一万五千了。 别的官员办公事都可以借骑,总督、协理及巡视科道官,按惯例都有坐班马,不像话的人还要折价把马买走,所以营马损失很大。 李邦华加以清查,收回了占役士兵一万人,清出虚冒一千人。 这次改革的动静很大,得罪了很多权贵,后来京营总督襄城伯李守奇出言诋毁李邦华,结果李邦华被罢免,京营整顿也就不了了之。 其实崇祯皇帝能信用李邦华主持京营整顿,而且整顿的卓有成效,怎么可能因为襄城伯几句话就罢免了李邦华? 这背后实在的原因,乃是京营改革触及到的利益集团盘根错节,已然是动不得了! 明代的京营,勋贵掌兵,武将练兵,文官督师,内官督饷。 这四方本来是应当互相制衡。可是落到实处,却变成了武将吃空饷,勋贵让军士给自己出劳力。 至于宫廷里派来的太监和外廷派出的文官御史,都是初来乍到的外来户,在京营中毫无根基。 若是老老实实的按部就班,虚应故事,还可以享受下级的贿赂,三七分账。 若是像李邦华这样真个动手改革的,这些勋贵有的是办法让他难看! 崇祯二年的时候,朱由检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果断信用李邦华开始整顿京营。 结果被京营上下的利益集团弄了一鼻子灰,只得不了了之。 从这之后,崇祯就再也没动过整顿京营的心思,宁可自己在西苑训练一群太监当御林军! 此刻朱慈烺说起了北京城里这动不得十万大军,崇祯是又好气又好笑,连听下去的兴趣都欠奉了。 朱慈烺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跟这个利益集团硬碰。 其实朱慈烺根本没想过整顿京营。 他缺的是兵吗? 当然不是,出了北京城,遍地都是流民。这些流民只要有一个强硬的核心,十万大军可以说是唾手可得! 他真正缺的是钱!是兵饷! 可是崇祯皇帝有钱吗?国库有钱吗?没有! 那么北京城里面谁最有钱? 当然是这班与国同休的勋贵啊! 只是,此刻朱慈烺却不能明说,自己是要劫富济贫吃大户。 他很了解自己的老子。 崇祯这个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道德洁癖。他总是想让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说白了就是想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如果换做是太祖朱元璋,或是成祖朱棣在位,早就掀起大案,清洗朝堂,吃大户了。 偏偏崇祯皇帝宁可穷死,也不愿意对富户动刀子。 所以面对崇祯的质疑,朱慈烺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 “父皇,您看我军中的一千子弟,他们在半年之前还不过是北京城外的农户,眼下已经被儿臣调教出个模样了。” “京营号称有十万大军,一年支取米一百六十六万四千多石。此辈都是祖上就为我皇明效力的,总不至于比不过新兵蛋子的忠心吧?” “儿臣在此不要别的,只是讨两样东西。如果父皇能答允儿臣,儿臣愿立下军令状,半年之内,还我大明一直强军!” 崇祯说道:“你要向朕讨要什么东西?” 朱慈烺仍旧是保持着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因为他要的东西,实在是太敏感了! “我要整顿京营的名义,还要京营的粮米发放权!” 崇祯听罢,右手轻轻敲击着方桌,脑中在飞速的盘算着。 他已经御极十五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袁崇焕一句五年平辽就忽悠的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了。 京营的祖制就是要兵将分离,兵饷分离,这样才能大小相制,不至于变生肘腋。 他在想,自己的这个嫡长子是不是太过大胆了! 试想一下,如果真的让他控制了京营,万一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怂恿他抢班夺权怎么办? 朱慈烺当然清楚自己皇帝老子的心思,又补充了一句:“父皇,儿臣年幼言轻,主持整军恐有思虑不周的地方,父皇如不放心,可派一员文臣协助儿臣!” 这番话一出,倒是击中了崇祯的小心思,让他不禁又想起自己信重的文臣李邦华来。 李邦华是个儒学大家,人品忠心崇祯是绝对信得过的。如果让李邦华协助太子整军,到时,太子负责练兵,李邦华监军,想来应该可以有奇效。 崇祯皇帝微微闭目,又暗自沉吟了片刻,之后睁开眼,看着朱慈烺亢声说道: “好!烺儿放手去做,朕会调李邦华来协理监军,你们二人一齐效力,务要刷新京营!” 朱慈烺听言生怕崇祯的疑心病突然发作,收回成命,赶忙起身行礼,口中高声应道: “儿臣尊旨!” 崇祯笑着训斥道:“你这孩子,怕不是担心我反悔,如此急着应和。” 朱慈烺的小心思被点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父皇明察,儿臣的心思瞒不过父皇。” 崇祯挥了挥手,说: “好了好了,别在这耍宝了!你母后几日未见你,正想你呢,你吃好了,就快去陪陪你母后吧!” “嗯,那儿臣告退了!” 朱慈烺的生母是周皇后,寝宫就在乾清宫后面不远处的坤宁宫。因而也就没乘轿子,就当饭后运动,安步当车的步行去坤宁宫。 “咦,是哥哥来啦!” 朱慈烺刚一进暖阁,就见到自己这个妹妹蹦蹦跳跳的过来扑向自己。 “好啦好啦,别蹭了。媺娖,这几日不见,似乎是又长高了啊。” 此刻朱慈烺面前的正是他的妹子坤兴公主。 说起来坤兴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不过拜金庸老爷子所赐,说起她在清代的封号长平,知道的人可就多了。 朱慈烺前世是独生子女,一直想要有要给妹妹。可惜不能如愿。 没想到穿越过后竟然捡了一个便宜妹子。 这朱媺娖和自己是同母所生,比自己小四岁,一向很黏自己这个哥哥。 此时赶巧了,他们兄妹俩都来探望母后了。 第四章 天家与勋贵 chap_r(); “见过母后!” 朱慈烺轻轻推开揽着自己胳膊的妹妹,趋步上前,给母后问安。 周皇后爱子心切,赶忙扶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捧着脸看了几眼,心疼道: “可是苦了我儿,你看看,晒得怎么黑!要让我说,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宫里念书,那练兵是武夫做的事,你劳什子做他?” 朱慈烺和崇祯下军令状练兵的事儿,周皇后一直是打心底里反对的。 在周皇后看来,自己的儿子竟然和这些武夫泡在一起,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中国自宋以降,军人的社会地位就一直处与底层的位置。 尤其是明代,拜明太祖的军户制度所赐,谁家要是被入了军户,几乎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本来,皇明以武立国,朝堂之上的勋贵都是追随太祖成祖打天下的武将。朝中的局势本来是武将稳稳地压文臣一头的。 谁知道出了土木堡之变这么一个黑天鹅事件。当时炙手可热的军功贵族团体几乎被团灭。 从这以后,武将的行情就一路看跌。到了万历年间,一镇总兵竟然要给四品的兵备道行礼。总兵领军出征,要给兵部的堂官下跪。 后世之人实在不敢想象,军区司令一个级别的任务会在一个文吏面前瑟瑟发抖! 不过周皇后有自己的准则,那就是绝不干涉政事,所以虽然心里很抵触,对朱慈烺练兵一事却并没有横加干涉。只是此刻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晒得黢黑,实在是心疼的难以自禁,这才出现出言劝阻。 朱慈烺当然知道自己的娘亲是好心,大大咧咧地起身说道: “母后,这最近不是忙着准备演武嘛。父皇可是严厉的紧,孩儿要是准备的不好,怕是要被父皇责罚。眼下演武结束,儿臣也可以松乏几日,不用再去晒着了。” 正说着,站在门口伺候的近侍通报道: “袁妃娘娘到!” 袁妃和周皇后一向关系不错,两人经常在后宫走动,说说闲话。 眼下听到自己的好姊妹也来了,周皇后轻声笑道: “你们啊,若是不来,便一个人都不来,落得怪冷清。若是有一个来了,便都一齐来看我,把这坤宁宫挤得热闹的紧!” 正说着,袁妃打帘子进来打趣道: “好姐姐,这里人这么多,看来我是来的不巧了!哟,哥儿也在,可是又长的高了!” 大家互相见礼寒暄不提。 几人说了些闲话,吃了几品果子,喝了一杯清茶之后,袁妃瞅了朱慈烺一眼,用青葱般的手指虚指给周皇后看,缓声说道: “好姐姐,哥儿今年虚岁十四岁了,咱们是不是得筹划着,给哥儿选妃了。” 正在和妹妹猜拳赌赛的朱慈烺一听这话,嘴里的茶水险些一口喷出来。 他当然知道古人结婚早,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早! 自己虚岁才十四啊! 这要是在共和国,自己可是受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的好吧! 见到朱慈烺的窘相,周皇后还有袁妃都忍不住掩面而笑。 袁妃还以为是他羞涩,笑道: “这事情本来不应说给你听,只是今日碰巧被你听到了,可不要和你父皇混说,倒让你父皇责备我们娘们。” 周皇后也应道: “哥儿大婚的事情,确是该提一提了,等今日皇爷回来,我也催一催。” 这场景让朱慈烺不禁回忆起前世被家里逼婚的窘迫场景,赶忙起身告退,结果自是惹得在场众人一阵哄笑。 退出暖阁,接过伴当陈宝递过来的披风,站着让他伺候着披挂好了,朱慈烺才走到宫门外。 “嘶!” 从暖烘烘的宫里出来,被初春的凉风一吹,朱慈烺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小爷,咱们是回军营还是回慈庆宫?”陈宝问道。 说起这陈宝,本来是宫里安排在朱慈烺身边的管事太监。 等到筹建新军的时候,朱慈烺想要仿照后世,搞一个参谋部出来,奈何手下都是没有文化的大头兵,只得从太监里面挑几个通文墨的,粗略的搞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参谋部。 这陈宝为人机灵,文墨又好,伺候的时间又长,就被朱慈烺顺手任命了一个参谋部部长的职位。 说来也是造化,谁又能想到后世威震欧亚大陆的大明帝国陆军的第一任参谋部部长竟会是一个太监? “好久没有回太子宫了,回去看看。我估计着,这次从父皇那领了差事,至少未来的半年要常在宫外奔走了。对了,陈参谋,我让你调查的京营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陈宝听太子叫的不是自己的本名,而是自己在新军里面的职称,心知太子这是切换到军中的模式了,不敢怠慢,低头应答道: “回团长,职部探查得知,京营分成三大营。由勋贵各家轮番执掌。今年轮值的是襄城伯李守奇。” “就是,挤走了李邦华的那个?” “正是。” “京营现在实有的兵额探查出来了吗?” “回团长,京师三大营,李邦华整顿的时候,统计兵额共十一万八千有奇。其中25岁以下,可以披甲出战者,不足万人。而今,而今。。。。” “怎么吞吞吐吐的,快说,而今有兵多少?”朱慈烺不耐烦的说道。 “而今可战者,只有各家的家丁,营中实无一兵可用!” 说完这句话,陈宝下意识地偷偷抬眼去看朱慈烺,生怕自己的主子爷生气。 朱慈烺面色如铁,冷冷地说: “呵呵,好一个襄城伯!好一群勋贵!” 这种侵吞国家财产的事情,朱慈烺前世可是见得多了。这种事儿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一开始还知道自己是在偷国家的财产,可是一旦给他们偷的久了,他们就默认这是自己应得的! 如果谁要是敢站出来指责他们,他们反而要反咬一口,觉得你是在抢夺他的钱财! 朱慈烺此刻虽然从崇祯哪里领了整顿京营的差事,但因为要等监军李邦华起复进京之后他才能入衙办事,这几日倒是不急,空出来的时间刚好给了他足够的缓冲,让他可以详细地构思如何给那些国家蛀虫们放放血! 西苑演武过去三天之后,崇祯降下旨意,起复李邦华为京营监军御史,另派遣太子朱慈烺为京营总督,一体负责京营练兵发饷事宜。 本来,这种事情肯定会在朝堂上引起争论。毕竟明代不是我大清,没有皇子管部的传统。更何况,李邦华这种正直的愣头青根本就没人希望他回来搅局。 巧合的是,兵部侍郎吴牲在这个时候上了一道奏疏,建议崇祯皇帝刷新政治,改良机构。 结果吴牲给太子当了挡箭牌,吸引了火力。 毕竟对于文官集团而言,京营是皇家和勋贵的自留地,京营总督的任免当然没有吴侍郎机构改革的提议吸引人。 当然,此事对于勋贵集团的重要性可就不一样了,这意味着他们的这个不安分的皇帝陛下又要折腾他们这些帝国的“老功臣”了。 旨意下达的当天晚上,已是掌灯时分,北京城东,出东直门不远的襄城伯府上此刻正忙忙碌碌地迎接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来的客人都乘着便轿,也没有打出各家的旗号,显得低调而又匆忙。 府邸的正厅暖阁上,众人分宾主落座,暖阁的四周摆满了火盆,故而及时是在这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阁内也是热的穿不住衣服。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中年人,头上戴着襦巾,身上穿着松江步织就的宽大道袍,将他的肥大身躯掩盖的很好。 他的右手正在轻轻地摩挲着一个玉如意,似乎是想掩饰心中的焦急。 因为肥胖的缘故,中年人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起,绿豆大小的眼睛吃力地透过脸上的肥肉,正巴巴地望向大门的方向。 这肥胖男人不用问,正是今年再次轮值的京营都督,襄城伯李守奇! 此刻坐在两侧宾位的,正是各家勋贵的家主,有成国公朱纯臣,安远伯柳绍宗,恭顺侯吴惟英,怀宁侯孙维藩。 至于宾位首席和次席的椅子则是空缺着,场中众人虽然各自寒暄,但无疑都是在焦急地等着这两个空着的位置该有的客人的到来! 就在此时,门前等侯的迎宾仆人急切地过来回报: “来了来了,老爷,客人到了!” 若是平时,有贵客来访自当高声通报,可是此时风头不对,各家都揣摩不透皇上的心思,因而一个个都低调的很,就连仆人都察觉了这气氛的微妙,不敢高声大语。 不多时,两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几个贴身的侍卫簇拥下走进了暖阁。 几乎是那老者一踏进房门,众人立刻起身恭迎: “老哥哥,你可算来了!” “定国公,英国公,大家都等着你们来议事呢!” 为首的老者,拄着拐杖,笑着和众人寒暄,同时,当仁不让的坐在了客席的首位,正是英国公张之极。 另一个年纪年轻一些的,则坐在了次席,则是定国公徐允祯。 等到众人寒暄完毕,分宾主坐定之后。 这次集会的召集人襄城伯先开腔道: “诸位,圣上的旨意大家都知道了。崇祯三年被咱们赶走的那个老东西李邦华又回来了,今日集会,就是要和众位议一个章程!” 第五章 李邦华 chap_r(); “这有什么好商议的,那些文官看咱们不顺眼,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李邦华这老东西崇祯三年就被咱们挤走过一次,这次还是老办法对付他!” 在厅中大声嚷嚷着的,正是成国公,朱纯臣。 此公在勋贵圈子里一向以奢靡淫乱著称。 有传言,此公每到冬日,都要府上的婢女用胸脯给他暖脚。因为这行径实在过于变态,其他各家贵族和他也很少往来。 “呵呵,这李邦华不过是一个迂腐的老头子,本来就没什么好怕的。我只担心太子!” 说话的人年纪不大,正式刚刚继承爵位不久的安远伯柳绍宗。 他们柳家之前主要靠和蒙古的走私贸易赚钱,对于其他生意插手不多。 自打崇祯初年,建奴犯边,和塞北的贸易断绝之后,安远伯府的生意受到打击极大。 眼下整个安远伯府的收入只有吃京营的空饷和下面武官的孝敬,故而柳绍宗对此事极为上心。 朱纯臣瞧不上柳绍宗的胆怯,冷哼一声说道: “哼,太子左右不过是个孩子,懂得什么?!照我看呐,咱们这位陛下是想拿太子爷给李邦华那老东西壮胆。我说,咱们可谁都不许怂!” “咳咳。”坐在首位的英国公轻轻地咳嗽两声,场中众人立刻停止争论,齐齐地看向老国公,等着他发话。 在北京的诸家勋贵之中,一向就是以英国公为尊! 天启七年,天子驾崩在深宫之中,诏令信王即位。当时的权阉魏忠贤号称九千岁,权势熏天,有谣言说魏忠贤要谋朝篡位。 在这紧要关头,正是英国公带头支持信王即位,诸位勋贵才一齐出力,把崇祯皇帝的皇位给扶正了!由此可见英国公在勋贵集团中的影响力。 英国公抬眼扫向众人,缓缓地说: “我辈自祖宗起就为皇家效力。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让咱们都督京营。他们外臣不让咱们上朝议政也就罢了,如今胆子是愈发的大了起来,竟连祖宗的制度都不顾,三番五次插手京营事务。老头子今天在这提两个说法,各家看看同不同意?” 说罢,老国公顿了顿语气,等着众人的回应。 众人哪里敢说个不字,一个个都响应道: “老国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请老国公主持个章程出来!” “老哥哥,你就快说吧,大伙都听着呢!” “咳咳,好,我就提两点。第一,这李邦华得吃点苦头,不能就让他免官算了,咱们得杀人诛心!” 这老国公年纪大了,言语说的极慢,可是这最后的杀人诛心四字,却说得掷地有声。 在场诸人自然应声称是。 襄城伯李守奇扶着突出的肚腩,瓮声瓮气地说道: “老国公,咱们早当如此了!不给那些外廷的文官点厉害瞧瞧,真以为我们是谁都能拿捏一下的草包!” 老国公抬起手,往下按了按,等诸人静下来,又继续说道: “这第二点,老头子我要说一句,为什么皇帝要信用咱们?因为咱们是与国同休的功臣,咱们的忠心可鉴日月!所以一个忠字,咱们不能忘,只要立住了这个忠字儿,闹得再狠,皇上也不会怪罪。所以咱们可以斗文官,但是不能斗太子!” 各家的家主齐声应和道: “理当如此!” “咱们可都是大明的忠良,咱们的忠心外臣可比不了!” “太子爷也是半个主子,咱们只和那姓李的斗法,干太子爷什么事!” 老国公定下了基调之后,也不再多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至于具体的细节谋划,自然不需要他参与,各家的家主练兵可能不行,搞阴谋,玩内斗,可是最在行不过了。 各家的家主们,又议了半个时辰,定好计策之后,东道主襄城伯又安排众人饮宴,直闹到起更,才各自尽兴而归。 三月底,通州,漕运码头,一个老文吏正指挥着漕丁固定漕船。 明代的漕船,分上下两层,上面是客舱,住的都是来京赴任办事的官员,下面则是货舱,若是送粮时节,则装载漕粮,若是平时,则运一些南方的货物。 漕船上层靠里面的客舱中,坐着一个老者。 老者头发花白,额头上的皱纹沟壑纵横。 因为太过消瘦,颧骨高高的突起,两颊则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已是风烛残年了。 从应天府到通州,这长达千里的水路,对于这个老者无疑是巨大的折磨。 “老爷,到岸了,我们下去罢!”一个仆人进舱说道。 正在闭目忍受晕船之苦的老者听言,如蒙大赦,赶忙起身,谁料一个不稳,又跌坐下来。 仆人见状赶忙上前扶起。 老者挥了挥手,叹道: “这身子骨不成了。你不用管我,去下面拿行李吧,我自下去等你。” 不多时,槽船停靠妥当,船上的官员依次下船。老者站在码头上,等着拿行李的仆人回来。 没想到不一会儿,船上竟然吵嚷起来。 老者引颈而望,只见他的仆人正被两个穿着青衣小帽的家丁推搡着往自己这边赶。 仆人嘴上喊道:“老爷你给评评理!这瓷器是他们自己打破的,非要让我赔!” 几乎是于此同时,码头不远处一个身着华服的公子见这边吵闹也赶了过来,先开口对两个家丁喝道: “吴大,吴二,不得无礼!” 那为首的家丁说道:“老爷,这厮打坏了我们随船的瓷器,我们正要他赔哩!” 老者的仆人跳着脚喊:“你胡说!我去拿行李的时候,已然见到这瓷器是碎了的!” 老者缓步上前,示意自己的仆人先不要急,向着那华服公子说道: “老朽李孟暗,急着赴京上任。劣仆手脚笨拙,多有得罪。打碎的瓷器,老朽愿照价赔偿。” 再看这公子,身材高大,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上穿着的南京云锦织成的青色直裰,手中把玩着一把纸扇,老者心中也不禁暗赞,真是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这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被征辟到北京就任太子庶子一职的吴伟业。 吴伟业字骏公,号梅村,江苏太仓人。后世替名妓陈圆圆立传的《圆圆曲》就是此公所著。 吴家是南直隶的大族,族下不仅广置田产,还从事着南北贸易。 此次吴伟业进京,刚好可以借用进京的名义,占用国家的漕船来给自己家的商号运送江西的瓷器和苏州的丝绸,如此倒是为家族省了一大笔运费。 “李孟暗,孟暗,,,李邦华,字孟暗!” 吴伟业听着这字号,嘴里念叨了一番,突然反应过来,当下就是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 “竟是孟暗先生,学生吴骏公失礼了!” 这老者自然就是进京赴任的李邦华无疑。 明代科场,最重论资排辈,李邦华是万历年间的进士,是吴伟业的科场老前辈,吴伟业本就该对他行礼。 更何况,李邦华的文章风骨,名闻士林,吴伟业早就久仰李邦华大名,恨不能在门下听其指教!想不到竟然是在如此境遇下相遇。 李邦华赶忙扶起吴伟业,笑道:“哈哈,梅村先生的大名,老夫在江南可是闻名已久啊。” 吴伟业大惭,本是白玉一样的面皮,瞬间臊得通红,口中忙道: “先生羞煞小子了。学生在先生面前哪里敢称大名!谁不知,先生当年锐意刷新京营力抗勋贵的风骨!先生正是我等读书人的典范!” 二人虽然一老一少,却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两边的家丁仆人自然也不好再吵,各自拿着行李,伺候二人不提。 两人在去驿站寻找马车的路上谈兴大起,吴伟业先是一叹,然后道: “先生于崇祯初年整顿京营,为小人排挤,我们士林都为之愤愤。此番先生再次进京,重新整顿京营,我们士林同道都很替先生担心啊。” 李邦华听言,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唉,国朝体制,勋贵典兵。此辈父子相袭,盘根错节,京营早已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朽坏不堪了。老朽如何不知,此番进京的凶险。” “先生既然明知此中凶险,为何还要趟这浑水?”吴伟业惊道。 李邦华一听此言,情绪反倒被激得亢奋起来,高声说道: “我们读书人,每日读圣贤书,为的是何事?为的就是培植这天下的正气!这京营的积弊,总要有人去扫清。我李邦华就算为奸人所害,死在任上,只要能对国朝有所补益,又有何不可?” 此言说的吴伟业心生惭愧。 虽然吴伟业的文章诗才,冠绝一时,平素也以匡政天下为己任。可是被李邦华成仁取义的气概一照,顿时就显得自己卑猥不堪。 李邦华见吴伟业面色不自然,心知自己是曲高和寡,赶忙给吴伟业一个台阶: “老朽年纪大了,自当和他们斗上一斗。尔等年轻小子,还是要留得有用之身,报效朝廷。梅村此番进京,所为何事啊?” 吴伟业见李邦华转移话题,知道是怕自己尴尬,不禁对这老前辈又添一分好感,答道: “学生此番进京,却是被陛下任命为东宫左庶子,为太子效力。” 李邦华一听,呵呵笑道:“巧得很,巧得很呐。这次京营改革,皇上派太子为总督,老朽为监军御史,梅村又被派来供职东宫,想来以后还要和梅村不少往来,一起为朝廷效力了。” 吴伟业也觉得能和此等正人君子共事,舒爽无比,跟着笑道: “哈哈,学生敢不尽力!” 第六章 工匠与读书人 chap_r(); 吴伟业到了京城报到之后,又在北京的别居中小憩了一日,到京的第三天才施施然地到东宫拜见太子。 明代的东宫官员,随着时间推移,任职的范围变动极大,几乎都是因人成事,并无固定职责。 就如吴伟业的左庶子一职,若是在国初,就只是东宫的讲官而已。到了成化年间,因东宫官员多由翰林出身,文采斐然,所以除了为太子讲读经学之外,还兼有为太子润色笔墨的职责。 因为这差事很清闲,所以吴伟业也很放松,拖到快正午时分才来拜见。 “微臣,东宫左庶子,吴伟业,叩见太子殿下!” 吴伟业被一个小宦官引进慈庆宫的小书房,没来得及细看,先对着书案后面的朱慈烺行了个稽首礼。 朱慈烺正全神贯注地研究手上的打火石,抬眼看了一眼吴梅村,随口让他起身: “唔,是梅村先生到了,起来吧。” 吴伟业心想,自己的才名冠绝东南,太子对我却如此敷衍,心里面有些不爽。 等到他起身看向书案后面的时候,才发现太子竟然在摆弄一个机巧的打火器。站在太子旁边的,还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工匠,正在用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对着火石指指点点。 吴伟业见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脑子里又会想到李邦华前辈对他的指教“我辈读书人,就是要匡正天下的正气!” 一股气血涌上心头,吴伟业当即又长跪下去,以头触地,高声说道: “东宫左庶子,吴伟业,还请太子亲君子,远小人!” “啊?” 他这一嗓子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给朱慈烺吓得一个激灵。 吴伟业见朱慈烺反应这么强烈,还以为自己的当头棒喝触动了太子,当下受到鼓舞,继续说道: “微臣任职东宫,有匡正太子之责。昔者,宪宗好巧匠而走卒为官,熹宗善木工而宦官酿祸!今微臣来为殿下讲读先贤经典,殿下虚心向学,反而与此辈子工匠小人为伍!若臣不谏,则臣之过也,还请殿下斥退此辈!” 说完,就跪在地上,一副你要是不听我就不起来的样子。 那工匠被太子请来,本就是战战兢兢,此刻见到吴伟业这般阵仗,虽然听不大懂这文邹邹的“谏言”,但也明白这是在斥责自己,吓得两股战战,两腿一软,瘫倒在书案前,口中连呼: “饶命!饶命!” 朱慈烺对于燧发枪的事儿一直挂怀不已,从工部借调了十几名有本事的老工匠,让他们就在西苑军营里研究如何提升燧发枪的点火率。 就在今天,一个姓孙的老工匠说他想出了一个法子,可以改进击火装置。 朱慈烺大喜过望,赶忙把这老工匠请到宫里,要他当面讲解。 这老头在工部干了大半辈子的手艺活,哪里敢想自己能见到太子这样的贵人?老头被吓得死活不敢进宫,最后还是宫里的公公强行请过来的。 这匠人刚参见太子的时候,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朱慈烺前世虽然是做金融服务业的,对制造业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一个大国的崛起,离不开这些大匠,所以对于这些匠人一直心怀敬意。 现在穿越成了大明帝国的太子,更是明白,大明帝国要是想在自己的手上崛起,就绝离不开这些能工巧匠! 因此,朱慈烺耐心的好言抚慰。 这老匠在工部从来都是受文吏的喝骂驱使,何曾被人这样看重过?又是跪在地上连连谢恩,这才起身给朱慈烺讲解这打火装置的改进之处。 这孙老匠一讲起技术来,一改之前的卑微怯懦,对技术要点是侃侃而谈。不仅讲出这打火石如何改进,还提出了如何紧缩枪管,如何改进扳机等问题。 朱慈烺也把他在前世看到的一些想法提出来跟这孙老匠交流。 孙老匠虽然手艺不错,但是思路囿于时代的限制,有很多局限。被朱慈烺的想法一激,大有豁然开朗之感,连连惊呼“原来如此!” 两人正钻研到兴头上,结果被吴伟业搅了局。 朱慈烺见好不容易有了精气神的孙老匠被吴伟业一番嘴炮吓得瘫在地上,心里已是气急! “梅村先生!孙师傅是孤请来的客人,是孤新军中火器局的技术官,孤实在不明白你说的小人是在说谁?!” 吴伟业见朱慈烺没有立刻采纳他这位大儒的谏言,把这脏兮兮的老工匠叉出宫去,竟然还维护这个低贱的“小人”,也是上来了脾气,当即抬头直视太子,亢声说道: “微臣还请殿下自重!汉武侯有言:‘亲君子,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殿下不读圣贤经典,不与君子大儒研习学问,竟与以如此低贱之人为宾客,难道殿下就不担心天下的君子对殿下失望吗!” 朱慈烺怒极反笑: “呵,梅村先生所穿的官袍,是苏州织造督造的,那孤问你,若无设计制造织机的匠人,先生可有这锦袍可穿?!” “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吴伟业答道。 “好,好一个君子劳心,小人劳力!那孤来告诉你,你眼前的这个脏兮兮的老人都做了什么!他改进的打火装置,可以将自生火铳的击发率从不足五成,提升到八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没等吴伟业答话,朱慈烺紧接着说: “萨尔浒之战,我皇明天兵就是因为这火铳的火绳被大雪打灭,火铳大多不能激发,致使西路军五千火铳手,未发一枪就被建奴屠戮殆尽。若是彼时有这自生火铳,我五千铳手何至于此?!” 朱慈烺激动地扶起孙老匠,大声说道: “孙师傅,你这小小的改进对我大明军队却是有天大的功劳!你理应受我皇明百姓的尊重!陈参谋,给孙师傅记大功一件,赏银白两,另,将这改进之法,记为专利,以后每用此法生产一只步枪,都要给孙师傅半钱银子的专利费!” 说完,竟是给孙老匠鞠了一躬。 吴伟业此刻脑子里因为充血,耳朵嗡嗡作响,对朱慈烺的话是半句都没有听进去,见到太子竟然给一个工匠鞠躬,气的以头抢地: “臣不能受此大辱,还请殿下放臣还乡!” 朱慈烺见自己的话竟似半点没起作用,冷哼一声,奋力地一甩袍袖: “先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吴伟业低声说了一句:“微臣告退。”就急匆匆地退出宫去了。 赶走了吴伟业,朱慈烺又安抚了孙老匠一番,让他安心在军中搞技术,不要担心别人的中伤。然后又派人将孙老匠送回西苑军中才放心。 “小爷喝杯清茶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陈宝伺候朱慈烺时间最长,了解朱慈烺是个好脾气的主子,从没见朱慈烺对人发这么大的火儿。 朱慈烺这会儿也已经冷静下来。 他并不怪吴伟业。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中国自宋以来的社会共识。 不要说眼下的大明,就是在后世的共和国,很多身怀绝技的能工巧匠一样得不到尊重! 很多年轻人即使去做技术,脑子里想的也是如何才能晋升管理层。正所谓,“努力做技术,是为了有一天可以不做技术。” 前世的朱慈烺只是时代潮流中的一滴水珠,对此无能为力。 这一世,朱慈烺有了改变历史走向的机会,他绝不允许轻视技术人员的观念再延续下去! 朱慈烺随口问道: “陈宝,你说这天下的读书人,为什么就容不得武将,容不得匠人,也容不得你们宦官呢?” 陈宝低头答道: “小爷这话我们可当不得。我们这些人哪里能和读书人相提并论?读书人是天下正气所在,是天上的星君下凡。原本就是要高人一等的,这样才能引导百姓,使民风淳朴正直啊。” 朱慈烺自言自语道:“呵呵,这等党同伐异,囚制思想的‘正气’,不要也罢。” 朱慈烺知道,移风易俗这种事儿,不是眼下的他能够去做的,与其兀自较真,不如做一些切实的事。 “陈参谋,李邦华应该已经到任了吧?” 陈宝见太子爷问起李邦华,心知太子是在考虑京营的事情了,当即回道: “回小爷,李邦华前日到京,昨日去兵部缴了勘合,又去吏部领了印绶。今天就马不停蹄的去京军大营点卯视察了。” “可派人去看着了?” “小爷放心,职部已在京营中安排了眼线,那边有什么事情,都会立刻赶来报知。” 朱慈烺在心中默默谋算了片刻,把自己的构想又推敲了一遍,确认没有大碍之后,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长吁了一口气。 现在李邦华这个要角已经入场,他的东宫新军,李邦华为首的文官集团,襄城伯领头的军功勋贵,三方争夺京营的大戏算是开幕了。 “小爷,现在监军御史已经到任,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京营露个面,做点什么?” 朱慈烺仰头靠在椅背上,双手缓缓地揉搓着太阳穴,嘴里喃喃地说: “不急,不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第七章 惊风密雨(一) chap_r(); “卑职回禀总制,京营上下,在籍兵丁共五十三万。其中河南山东班操军四十万,京军十万,御马监四勇营三万。京营武官在京的共四万两千五百一十三人。” 京营都督佥事李万年跪在地上说道。 李邦华坐在京营的议事大厅上,面前摆着厚厚的账册,旁边侍立着几员文吏,对堂下李万年的话置若未闻,只是专心的在审查着账册。 李邦华凶名在外,崇祯二年八月出手整顿京营,当时的都督同知因奏对和账册不一致,当场被开革回家。那同知还是英国公的门人,英国公递纸条说情都没用! 这跪着的李万年本是三大营中三千营下的指挥,这个正三品的都督佥事,还是他去年花钱走的襄城伯的门路买来的。 本来正得意,没成想,转过年去,当年被赶走的煞星李邦华竟然又被调回了京营。 偏巧李邦华今天上任第一天,又轮到他当值,李万年心里是真的苦啊! 现在李邦华在上面不发一言,李万年摸不透他的心思,在下面就仿佛等着断头刀砍下来的死刑犯一样,又是焦急,又是畏惧,跪在地上胡思乱想个不停,豆子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缓缓滑下来,“吧嗒”一声掉在了青砖上。 “都督同知李增寿,王鑫,武权三人,可是今日轮值当差?” 过了半晌,李邦华一边用毛笔在册子上勾画着什么,一边问道。 他问的这几个人,都是轮值当差的从二品高阶武官。他们各自都有勋贵撑腰,平素是从来不到府衙办事的,只有每个月发饷的时候,才会派家仆来衙门支取一份钱粮。 李万年也是因为今年刚刚投到襄城伯门下,在京营里根基太浅,这才老老实实地跑来点个卯。 听见李邦华问话,李万年当然不敢照实回复说这三位爷开小差去了。这三位爷或许斗不过李邦华,但是整治他这个都督佥事可是跟整治一条狗一样容易! 李万年低着头,眼珠一转,回答道: “回总制的话,卑职不知三位长官因何缘故没有来。卑职猜测,许是害了风疾?” 得风疾的说法,是官场的潜规则,意思就是,这个人因为一些不方便的原因无法到场,您老就别追究了。一般的官员都懂这条潜规则,不会较真。不过遇到了油盐不进的李邦华,李万年这暗语可就不起作用了。 果然,李邦华听了回话,冷冷地说: “害了病?可是这点名册上,为何记得是,此三人已经签到点卯了啊?这分明就是占额吃饷!你回去告诉他们,以后也不要来了。” 李邦华的官职只是监军御史,按理来说,并没有任免三品以上武官的权力。 不过在实际操作中,御史参武官,不管武官的品级多大,基本上都是一参一个准。 以李邦华在朝廷上的影响力,搞几个京营里面的关系户简直不要太简单。 李万年跪在下面,除了连连称是之外哪里敢多说半个字! “刚刚你说,京军名额尚余十万有奇,可是实数?” 李万年心中暗道,老东西,这京营朽坏早就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当年就是从这个位子上下去的,有没有十万人你心里没数? 心中腹诽,嘴上却是恭恭敬敬地答道: “总制大人,这京营兵额确确实实都是实数,每个月都是要按照这兵籍发粮发饷的,大人若是不信,自可点兵校验。” 这话的意思就是,反正我是照着名册禀报的,你要是不信自己去查,其他的事跟我无关。 李邦华当然知道这武官的心思,也懒得计较,左右这点兵是一定要点的,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万年说道: “李万年,本总制命你速去通知各营,三日之后,我要在这京营的校场上检验兵丁,如有托故不来的,一体开革!” 其实,李邦华心里也知道,这京营早就烂透了,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想要恢复成祖年间的五十万大军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即使是他在崇祯二年主持的京营改革,他也没有以恢复兵籍上面的数字为目标,而是采取了折中的手段。 本来,嘉靖年间规定,三大营额兵十二万,其中三大营每营选兵一万人,为选锋。 选锋的兵饷比其他兵丁要多一倍。这就等于说,变相的承认了其他没有获得选锋资格的九万士兵被武官们吃空饷的事实。 到了李邦华崇祯二年清理京营的时候,发现即使这三万选锋也无法凑齐。 李邦华的本意,是让勋贵各家自行清理门户,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凑齐三万壮丁。至于这三万壮丁有没有经过训练,能不能打仗,全都容后再议。 勋贵们当然不可能一口答应。如果真的凑齐了这三万人,在军队里面吃空饷的徒子徒孙怎么办?徒子徒孙没得吃,谁给他们孝敬? 政治这个东西,就是讨价还价,互相妥协。无论是李邦华还是勋贵,都不是政治小白,自然懂得各退一步的道理。 所以此次改革的结果就是各大营要在规定时间抽调出一万名年轻有力的壮丁,这也就意味着,勋贵一方要吐出一万名士兵的饷银。 本来双方各退一步,皆大欢喜,谁知道李邦华当时还要清理马政和军粮库存。 这在勋贵看来就属于得陇望蜀贪得无厌的表现。本来勋贵各家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现在被李邦华一逼,竟是抱起团来,要想法子整治李邦华。 与此同时,当年清军入塞,京营被李邦华驱使着出城打仗。 这下给了勋贵们机会,他们联络各自门下的京营关系户,让他们出工不出力。结果本来就是战五渣的京营战力更加不堪,竟然被清军的斥候给吓得破了胆,当场溃散,若不是关宁军及时赶到,险些酿成大祸。 京营改革改出了这么大的政治问题,崇祯再也无力支持李邦华改革,将李邦华革职不用。 一晃眼十三年过去了,李邦华不止一次的反思为什么上次改革会失败。 他将此次失败,归因于没有可靠的势力来协助掌控京营。 在他看来,京营的高级武官都和勋贵阶层沆瀣一气,如果不清理他们,自己就算凑足了足额的士兵,士兵也不会听朝廷的指挥。 所以他这次出山,第一个动刀的就是京营的管理层! 这次李邦华是存着心思要搞大清洗的,所以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把三个同知先开革出去! 同理,他这次点兵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真的核验兵籍人数,不过是为了找个由头给京营的管理层换血罢了。 当晚襄城伯府上。 “爵爷,还请爵爷做主啊!” 天降横祸的三个武官此刻正跪在襄城伯面前求情。 这三个倒霉蛋平时就从来不去兵营点卯,虽说大家都传说李邦华就要上任整治京营,但他们几个仍旧不以为意。 在他们看来,李邦华就算是要动手整顿,也得等到了京城休整几日再说。哪里会想到,这李邦华居然如此高效,刚一到任,人还没认全就动手了! 是以,听到自己被开革的消息后,各个如丧考妣,连夜赶到襄城伯府求情。 勋贵们猜测,李邦华这次会和上次一样,通知各级武官凑齐规定数额的兵丁。 因此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打算以静制动,联合各家。等李邦华跟他们要兵的时候,他们就到街上花钱雇人充数。 待到李邦华招齐人数,准备练兵的时候,再一起请崇祯亲自视察京营。到那时,李邦华如果不让崇祯来看,就证明他露怯,众勋贵可以参他一个办事不力,他拿不出成绩,崇祯不会顶着勋贵们的压力支持他,一定会把他再次开革;如果他敢让崇祯视察,他们就让那些雇佣来的士兵解散,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各家对这个计划都很有信心,认定李邦华绝无胜算。 但是今天这三个倒霉蛋被开革的事情,让襄城伯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原来的计划,其实是构建在一个基础之上的,就是李邦华要倚靠他们勋贵来添补缺额的士兵。这也就意味着,李邦华不会和勋贵还有武官阶层撕破脸,一切都还是在一个可谈判的框架内。 但是现在李邦华一出手就把三个高阶武官开革,这明显已经超过了下马威的限度。 更为可虑的是,李邦华此次点兵,并没有给各家留足准备时间,如果三天之后校场上兵丁数额差的太大,大家的体面可就都维持不住了。 从这两件事来看,李邦华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要倚重勋贵的意思。 襄城伯也怀疑过,李邦华可能是要对京营的武官阶层做一个大清洗,但是这种操作的影响太过恐怖,他的想象力不允许他想象这么恐怖的事情。 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管这个三个丢了官帽子的门人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敷衍地嘟囔着: “下去吧,下去吧,本爵爷会想办法的。” 赶走了这三个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之后,襄城伯苦苦盘算了一个晚上,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李邦华是想把京营的天给翻过来! 他不敢在拖延了,第二天一早,就直奔英国公府上。 现在这场斗争的规模已经要失控了! 第八章 惊风密雨(二) chap_r(); 第二天一早,襄城伯就乘着便轿,急匆匆地赶到英国公府上。 没想到,到得大门前,轿子竟然被国公府的仆人拦了下来。 为首的家丁说道: “来客请回,国公爷今天身体不适,来客一律不见。” 襄城伯不耐烦地从轿子里探出头来,低声呵斥道: “狗东西,连我的轿子也敢拦?!还不快去通报!” 家丁认得是襄城伯,知道襄城伯的脾气不好,赶忙跪在地上回答道: “小人不敢!实在是国公爷有过吩咐,今天一律不见客。还嘱托过小的,如有各家的家主来访,就让小的给他们带一句话。” 襄城伯扭了扭肥胖的身子,不解地往国公府的方向望了望,嘴里嘟囔着: “这老爷子是卖的什么药,这么大的动静也不出来说句话。” 然后又低头对家丁喝道: “老国公交待了什么,还不快快说来?!” “老国公只是说要镇之以静。” 襄城伯低头把这四个字念叨了几遍,似乎想到了什么,把身子重重往后一靠缩进轿子,右脚踏了一下轿子的底板。轿夫得了指令,稳稳地起轿。 “替我向老国公问安!” 襄城伯的声音从轿子里飘出来。 跪着的家丁高声唱道: “送襄城伯!” 而英国公的下一任家主张世泽,此时正在和他的父亲,英国公府现任家主,老国公张之极下棋。 执黑子的便是张世泽。他的棋力明显比不过他的老父亲,下到中盘,已是被逼的左支右绌。 “父亲,李邦华这是要杀人立威啊!今天一早襄城伯已经坐不住了,来我们府上求见,父亲为何拒而不见啊?”张世泽下完一步棋后,说道。 老国公虚弱地靠着椅背,双手搭在扶手上,眼睛盯着棋盘。 听完自己儿子的话,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缓声说道: “世泽啊,我教过你多少次了,谋定而后动,你总是定不下来。” 张世泽无端被批评一番,心里不服气,但自己的老父亲积威已久,张世泽脸上不敢露出丝毫不满,恭恭敬敬地说道: “儿子鲁钝,还请父亲指教。” 张之极把目光从棋盘移开,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世泽啊,老头子我身体是不成了,要不了多久,这英国公府就要交到你手上。我今天问问你,你说,我们这些勋贵自皇明立国以来,世代富贵,凭的是什么?” 张世泽自小就是富家公子哥的脾性,若说斗鸡走马,吟诗作对,那是行家里手,可是说起这经世致用,就是个绣花枕头。此番被父亲考校,他想当然地说道: “自然是凭借着祖宗的功勋!” 张之极一听,哑然失笑,摇着头说: “最是无情帝王家,所谓的酬谢祖宗的功勋,那是说给外面听的漂亮话。我们能享受这世代富贵,说到根底,是因为我们可信!我们这些勋贵既然有了与国同休的富贵,我们的命数也就和这大明捆在了一起。若是大明倒了,他们外廷的读书人换个朝廷还可以继续当官,我们这些勋贵难道还能换个朝廷当功臣吗?所以在天家眼里,我们是休戚与共的自己人!皇上需要我们这些‘自己人’帮他盯着外面的文臣。所以只要我们不谋反,皇上是不会动我们的。捞些银子,吃几个空饷,这在天家看来实在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张世泽说道:“可是父亲,现在李邦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后天就要点兵清理京营,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岂不是让外臣笑话?而且,父亲当初不是还说,要杀人诛心吗?” 张之极听了自己儿子的话,叹声不已,心里面不禁大为失望。自己的儿子如此不开窍,只怕国公府到了他手上就要由盛转衰了。 “唉,为父教导你多次,什么是朝堂?朝堂就是人心!如果我们现在出手,那就是我们勋贵和文官打擂,皇帝居中调停,最后十有八九,还是要各打五十大板。倘若我们此时示弱,京营武官任其整顿开革,我且问你,这开革下来的武官谁来养活?” 张世泽傻乎乎地接言道:“谁来养活?” 张之极恨铁不成钢的连拍扶手,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你怎么如此愚钝!李邦华此举断了多少武夫的财路?那些武夫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一定会闹将起来。到得那时,全天下人都知道是他李邦华捅了马蜂窝!皇上为人最是薄情寡义,到时一定会亲手把他李邦华推出去治罪来平息事端。我们现在表现得越老实,皇上对我们就越放心,等到善后的时候,我们分到的油水也就越大!唉,你啊,你啊!” 张之极说完,连连叹息。 被父亲批评了一通之后,张世泽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老父亲早就有了打算,放下心来,说道: “原来父亲早有打算!还是父亲的手段高明!” 张之极没有理会儿子的马屁,而是微微抬手,在旁边侍立着的年轻侍女立刻搀扶起张之极: “你好好参悟一下为父说的话,为父今天累了,回房歇息了。” 张世泽在后面追声说道:“父亲,这棋还没下完呢。” 张之极头也没回,一边被搀扶着往书房走,一边说: “黑棋气机已断,救不活了,再下下去也不过是绞杀残兵,无趣,无趣。” 崇祯此刻正端坐在乾清宫处理奏章。他面前的桌案上整齐地摞着两堆奏章,奏章之间则是一本摊开的兵部塘报,说的是闯贼李自成正在向南阳方向运动的消息。 侍立在旁边的是东厂提督太监王之心,他刚刚正在奏报李邦华在京营的处置。 “哦?这李邦华是得了慈烺的指示?” 崇祯知道李邦华为人正直,但是此等作为,几乎是和整个勋贵阶层宣战。如果改革成功倒无妨,倘若勋贵们反弹的太激烈,到时一定要推出人来负责。如果是李邦华一意为之还好,就怕朱慈烺也被牵连进来,只怕最后不好收拾。 王之心轻声说道: “皇爷,小爷这几日不是在东宫,就是在西苑军营,并未和李邦华见过面。” “这么说,此事不是慈烺的手笔?” 王之心低首不语,天家的家务事,不是他这个太监可以参入其中的。 崇祯合上塘报,右手食指的指节轻轻敲击桌案,偏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言自语道: “京城可不能出乱子啊!” 各方大佬们就像棋手一样绞尽脑汁低思索着下一步的棋路,苦的却是下面的这些棋子。 李邦华要点校营兵的消息一传开,京营的在籍兵丁和武官们几乎是家家哀嚎。 国初的京军,军饷标准极低,与其说是军饷,不如说是粮食补贴。 不过他们在京城附近是分有土地的,所以倒也可以勉强维持。 他们平时种地,每隔固定的时间,由军官召集参加军事训练。 可是后来皇家要修陵寝,又不愿花钱雇工,就让京军兼职当建筑工。这样一来,京军自己的土地就难免要撂荒。 与此同时,修皇陵仅仅给粮食,而不给工钱,结果等到一场大工下来,京军士兵几乎是家家破产。 这么几个轮回过后,京军的土地大部分都被典当给了军官。 这些可怜的,失去了土地的京军士兵们,一部分给军官当了农奴,另一部分则进城当了雇工,还有一部分则干脆当了逃兵。 武官们对于士兵逃亡是喜闻乐见的。因为这些逃亡的士兵并没有在兵籍上消去名字,所以他们仍有领取军粮补贴的资格,而军官们,自然就把这部分军粮放到了自己的粮仓里面。 另一部分进城当雇工的兵士,不敢私自脱离兵籍当逃兵,只得给自己营头的武官贿赂,让武官帮自己点卯。 他们不仅自己的补贴粮米要交给武官,还要给武官一笔免役钱。除了这笔固定的免役钱之外,每次京营整顿,为了应对上峰查人,武官们都要雇壮丁来充人头。而这雇佣临时工的费用,自然就落在了这一部分没有摆脱兵籍的士兵身上。 因而每次京营整顿,整到最后,都是在整他们这些底层。 现在李邦华又回来核查京营人数,意味着他们这些京营的底层士兵又要出一轮雇役钱。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核查的期限极为急迫,想要从人市上现找壮丁是不够用的。 所以他们这些已经算是北京市民阶层的京军士兵们,不仅仅要花雇役钱,他们自己也要放下手中的剃头刀,擀面杖,织布机,跑来兵营充人数。 如果这次改革像以往一样一阵风就过去的话还好。 可这李邦华宣称,他要驻营督查直到京营练兵练出成效为止。 倘若真的如此,他们这些手停口停的小市民可就要破家了! 受灾的不仅仅是他们这些底层的大头兵,武官群体们也骂娘个不停。 本来,京营的武官群体是有定员的,国初的时候不过一万多名武官的编制。 后来的成化皇帝开了个坏头。 他特别推崇有一技之长的人,什么工匠,画室,音乐家等三教九流的人物。而他为了表达对他们的鼓励,就会赏给他们官职。 由于当时的文官集团强烈反对,成化皇帝想要给他们封文职官衔的计划破产。 于是成化皇帝只好把他们往京营的武官编制里面塞。 结果这个先例一开,后面的皇帝就开始纷纷把武官的官身赏赐给自己宠幸的妃子的家人。 下面的勋贵和高阶武官见皇家开了头,也开始有样学样,将京营的官职私相授受,导致武官数量空前膨胀。 他们甚至创造性地将官职分成了两等—管事和不管事的来售卖。 管事的价钱要贵很多,而且需要拜勋贵的码头。好处就是可以领取军饷,还可以参与一些京营贪污活动。 不管事的则类似于一种爵位,不领军饷,不参与京营的管理,只是授予一个武官的官身。 这个官身的用处极大,比如可以免除一些税务,可以免除低级文吏的盘剥等等。所以很多在京的商人都会给自己或者是家族里的子侄买这么一个官身。 当然,以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国家不出手清查的基础上。 李邦华如此大张旗鼓的开革武官,无疑意味着这些捐官们投资的买官钱要打水漂了! 第九章 惊风密雨(三) chap_r(); 不论各方势力如何看待,如何作为,也不管京营小兵与武官们如何骂娘,如何哀嚎,李邦华校验三大营的日子还是如期到来了。 此刻京军内大营的三个入口都挤满了从北京城各个角落被各级武官像驱赶羊群一样赶来的士兵。 这些惊慌失措的士兵们中只有一少部分穿着明军大红色战袍,其余的则是穿什么的都有。 有的穿着棉布做的袍子,有的穿着麻布缝的短衣,甚或有几个卖力气为生被临时雇来充人头的汉子,干脆直接打着赤膊。 李邦华在几个御史亲卫的护持下,正高坐在大营的演武台上,冷冷地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 他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山字,白胡子气的微微颤抖: “李佥事,这些就是京军的十万劲旅?” 李万年心说,这京营不就是这么个样子吗?这京军好歹还有个人样,比山东河南两地派遣的班操军可是强太多了啊。 只是这话若是说出来,自己就得成了李邦华的撒气桶。 他恭敬地说道:“这些京营士兵粮饷不足,自然要找一些额外的营生养活自己。不过这兵嘛,都是训练出来的。只要操练操练,都是一样能打仗的。” 李邦华并不是只读圣贤书的书生。他自万历年间就开始从政,当然知道京营的弊端。 粮饷不足,训练不足,官兵对立,冗官冗员,这些积弊一想起来就让人头疼。他之所以问李万年,其实不过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罢了。 点兵规定的时间是巳时初刻,也就是西洋钟上的九点钟。 可是抬头看看太阳,已经是奔着正午去了,操场仍旧是乱糟糟的一片。 各级军官拼命地喝骂,踢打旗下的士兵,可是用处依旧不大。 不仅如此,军营中还有很多年近不惑的白发老人,也披上一领战袍算是一丁。有的老人吃不住军官的喝骂,跪在地上竟然像孩子一般大哭了起来。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小老儿实在是站不住了,站不住了啊!” 这哭声有气无力,在混乱的大营里面简直就像是巨浪中扔进了一个石子,根本没有人注意。 那军官穿着斗服,带着官帽,本来被李邦华拉到这里来点兵就一肚子火,眼下见这老人哭喊,更是气恼,扬起手中的鞭子边抽边骂: “老东西,你还没死,哭什么丧!再不起来,小心你的皮!” 老人就被抽的吃痛不已,蜷缩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讨饶。 被抓来的除了老人,还有孩子。 有的军户家里男人死的早,可是人死了,兵役还在。 若是平时管的松,管事的营官也不会太为难,抬抬手就过去了。 可今天李邦华要点兵,若是家里死的干净,绝户了倒还好,有的留下个半大孩子,也被拉来顶替死鬼老爹的兵役。 小孩子死了爹,家境自然不好,平时也吃不够,瘦的好似豆芽菜一般,挤在大营里面不多时就嚷嚷着饿。 军官当然不会有好声气,自然也是连打带骂。 这样的场景,在这大营的各个角落上演。 李万年虽然平时也吃空饷,也会让军户给自己干私活,但本质上是一个胆小心软的人。此刻在台上看见这一幕幕惨剧,心下不忍,轻声叹了一口气,不想却被李邦华听见了。 李邦华当即冷哼一声:“哼,不过是些许刁民!他们领着朝廷的粮米,平时却不肯训练,如今来大营点卯乃是他们的本分,竟然如此哭闹,若是不加整治,京营如何刷新?” 李万年心里气的极了,此时竟然抬着头直视李邦华,抗声说道:“朝廷的粮米?朝廷给京营的军户一个月不过就是三斗米!街上的雇工尚且每月有一两银子的辛苦钱。给朝廷当兵如何能养活家人?! 我们这些武官的确是吃了几个空饷,可若是没我们这些武官照拂,难道就看着这些军户勒着肚子给朝廷效力?” “还敢狡辩?来人,把这李万年拖下去,责打三十军棍。文书,传令下去,各营带头官各自清点自己营下人马,一刻钟后报上各营数字!” 三大营的编制是,每大营下面,设五个小营。小营的管事称为指挥,又叫营头管。每营五千到一万人不等。小营下面设千总,千总下面设把总,把总管一个百人队。 虽然京营的武官数量大为膨胀,但是大多是不管事儿的虚职。 即使有人买管事的官职,也会选择买三大营的佥事同知这一类清贵的武官,而不会去买营头官,所以现在的营头官大多是真正控制着京营底层军户的武官。 各营的营头官听到李邦华的命令,各自十分不愿地一级一级地压下去,清点人数。 因为李邦华就带着亲兵在台上看着,想要明目张胆地隐瞒人数也很为难。 不多时,各级营头官就把数字报给了文书。 “总制,各营统计人数汇总,眼下在这校场之上的军户,一共是七万六千人。其中支双饷的选锋,一共两万七千人。” 李邦华冷哼道:“世宗皇帝定的标准,选锋须能开强弓,能批重甲,这两万七千人里面,可有能批重甲的?再传我令,今日到场的选锋,全部都要具形画册,纳入京营,不得改易。凡是被雇来冒充京营选锋者,现在自首,本官概不问责,若是不然,定当严办!” 京营中的选锋要求能披重甲,能挽强弓。好处就是比普通士兵多开一倍的粮食补贴。也就是说,从三斗米,变成了六斗,仍旧是不如京城的普通雇工。 由此可见,明代皇帝的抠门简直到了无视市场规律的程度。 抠门的结果自然就是这些有本事挽强弓,披重甲的壮丁们纷纷想办法逃脱兵役,最后竟然导致选锋的空额比普通的京营还有严重! 既然选锋缺额是稍有常识的人都能预料到的情况,那么眼前的这些所谓的‘选锋’自然就是武官们从人力市场上雇佣的临时工了。 武官们考虑到李邦华这个人凶名在外,所以雇的也都是身强力壮的苦力汉子,本以为李邦华挑不出毛病来。 谁知道,李邦华竟然将计就计,想要把这些雇来的临时工直接充役! 下面的临时工听了李邦华的话,立时就反应过来,李邦华这是要把他们充军户啊! 一个个纷纷告饶: “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啊!小的不是选锋,小的是京城里给人砌墙的瓦匠啊!” “大老爷明鉴,小的是指挥五百个大钱一天雇来的啊!小的不是军户啊!” 一时间,校场上乱糟糟地跪倒了一片,任凭各级武官如何鞭打喝骂都制止不住。 李邦华面色铁青,大声说道: “本官言出有信。如是被雇佣来冒名顶替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校场,本官绝不留难!” 这些被雇来的临时工如蒙大赦,刚刚还跪地不起,拉都拉不起来。现在一个个飞也似的往校场大门外挤去,十步宽的大门竟然被挤得水泄不通。 不多时,之前所谓的“两万七千选锋”就跑的一个都不剩,连普通京营都跑了不少人。 一个选锋千总见自己雇来的临时工跑了个干净,面前再无一个壮丁,知道自己难免被开革的命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哭喊道: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一哭起来,在场的武官也跟着纷纷嚎哭,丝毫不见刚刚的凶恶。 李邦华看着这些武官,没有半分怜悯,高声道:“传我令下去!各自武官麾下选锋人数不足的,本官要上奏皇上,一体开革!” 侍立在李邦华一旁的老文吏自万历年间就供职京营签押房,做了三十多年的公差,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当下“咚”地一声,跪在李邦华面前,嗓音颤抖地说: “老爷,还请网开一面啊!” 下面的武官也纷纷跪在地上,大声痛哭讨饶。 李邦华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厉声说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然后催促着亲军士兵到各营下面核验京营中剩余的选锋人数。 校场点兵后的当晚,李邦华就将京营中的腐朽积弊全都写在了奏折上,上陈崇祯皇帝。 同时,他还请求能够面见圣上,当面阐述他的京营改革之策! 李邦华的惊天之举很快就在京营中传扬开来。 无论是勋贵,武官,天家,还是李邦华的文官同僚们,都无法理解李邦华这样做的目的。 在他们看来,京营的腐朽已经是不可改易的既成事实,李邦华这样做是极为不明智的,只会惹火烧身。 朱慈烺也对李邦华竟然有如此魄力去戳破这个背在朝廷上百年的暗疮感到惊讶,但是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在每个时代都会有这么一种人: 他们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他们自己身居高位,衣食无忧,是当前秩序的既得利益者。 他们本可以接受这秩序下的不公,并安慰自己说,这一切的不合理都是命中注定。 然而他们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为了自己的信仰,拒绝跟制度漏洞下的既得利益者们和光同尘。 他们选择冒着被既得利益集团粉碎的风险,与这秩序下的不公死斗。 他们不只一次被既得利益者们诘问:“你何必如此?” 而他们的回答总是惊人的一致:“因为理当如此。” 后世的朱相如是,今天的李邦华,亦如是! 第十章 惊风密雨(四) chap_r(); 作为监军御史,李邦华按照潜规则是可以直接开革武官的,但是此次开革的人数之大,涉及的范围之广,直逼北宋年间范仲淹主持的改革。 如此规模的改革即使是崇祯皇帝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因此第二天一早,李邦华就被请进了宫里。跟他一起进宫的,还有襄城伯李守奇,内阁首辅周延儒,大学士陈演,兵部尚书陈新甲。 令这几人意外的是,当他们拜见崇祯的时候,发现太子竟然也在。 李邦华见这个开会人员的配比,知道皇帝是对自己的建议感到心动,想要得到勋贵和文官集团的支持。 只是对于太子为何在此,他也不是很明白。在他看来,太子不过是一个孩子,应该做的是老老实实读书。 至于之前皇帝任命太子总督京营的旨意,在他看来只是皇帝对他支持的表现罢了。 在场的其他几个人,心思和李邦华差不多,都把朱慈烺当成是一个摆设。他们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重整京营这件事是太子起的头。 崇祯皇帝见众人都到全了,说道: “众位爱卿请起。朕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想和诸位商讨京军整治一事。孟暗先生昨日给朕上了一道折子,提了几条建议。事关重大,朕一人有些拿不定主意,还请先生将昨日建言之策说与诸位爱卿,大家一起议一议。” 李邦华回奏道: “臣遵旨!微臣以为京营今日有三大弊端。” “其一,冗员。京营武官大多世袭为官,入官既然无需考校,自然弓马稀疏。且京营之中,盛行卖官鬻爵之事。京营最初武官人数不过一万,而今已经四万有余。此辈领饷之时则争先恐后,临危之际则不见一人。将乃兵之胆,冗员如此,乃大患也!” “其二,缺额。成祖永乐年间,北京京营有兵五十万余。成祖皇帝因此纵横大漠,六师屡出。土木之变后,于谦改三大营为十二团营,核定兵员二十万。至嘉靖年间,改十二团营复为三大营,兵员核定十万。” “至此,兵员虽仍有十万有奇,然其中多为老弱,能战者十不存一。故俺答入寇,京营竟不能出战。为此,朝廷在十万大军中择其强者三万以为选锋,其余为老家。” “微臣昨日视察京营,今日国朝之选锋,多为街市雇佣之杂役,账册之中的三万选锋,实以百不存一!缺额如此严重,若东虏再次入寇而边镇勤王不及,臣恐社稷倾危!” “其三,占役!京营武官及各家勋贵,多视京营为私奴。常役使营中士兵为其做工,竟有士兵因服私役而被累死的情况。占役不查,则兵士自然视京营为畏途!” 襄城伯李守奇听李邦华说到勋贵占役一事,等同于是被当众打脸,立刻站出来打断道: “先生此言差矣!营中兵士平日无事,各家雇其为工,兵士赚钱出力,各家大工得办,此乃公私两便,何弊之有?!” 说到占役,其实天底下占役占的最多的就是天家。 朱家历代皇帝想要修皇陵,修宫殿,都是靠着京营的无成本劳力来实现的。 李邦华现在说起占役一事,表面上是在指责勋贵,其实也是在说给天家听。 崇祯皇帝虽然平时为人节俭,总是把勤政爱民四个字挂在嘴边,但若是让他放着京营的免费劳力不用,自己掏腰包去雇人修他的皇陵,他心底可是一万个不愿意。 因此,他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没有给李邦华反驳的机会,直接说道: “占役一事不急着议。先生既然说此三大弊端,还请讲一讲应对之策。” 李邦华心中哀叹一声,知道朱家皇帝一贯小气,善财难舍,也不再多说占役的事情。 他年纪大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气短,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道: “回陛下。臣的建议,也有三条。” “第一,开革冗员。臣建议,可在十天后校验京营武官。凡是不能挂重甲,挽强弓者,一体开革!若是留存者不满编制之数,可招募武举为官。” 明代是有武举考试的。 不过明代的武举极其黑暗。 凭真本事考进来的大多被分配到甘肃,宁夏,贵州等远恶军镇。反倒是许多关系户,不需要真才实学就可以靠贿赂入选。 到了明末,各个军镇几乎都已经军阀化,中央的武举根本就无法分配到军镇中。 陈新甲现在坐在兵部尚书位置上,早就对这些没处分配工作的武举人头疼不已,现在一听到李邦华的建议急忙出言赞同: “陛下,臣以为此议可行!兵部籍下有一千余名各地的武举无处分配,若是京营需要,刚好可以在京营中分配武举练兵。” 崇祯点头道: “朕亦以为可行。只是,京营开革的人数太多,会不会有变乱?” 李邦华拱手道: “禀陛下,此辈练兵无能,钻营有术,要之何用?臣料定,此辈绝不敢生乱。” 此条建议若是真的执行,等于将京营的人事控制权拱手交给兵部。 如果此举通过,简直就是把勋贵逼到了绝路! 襄城伯当即就想站出来反对,但是见皇帝和文官达成了一致,心知自己眼下就算反对也没有用处。不如按照老国公的计策,以退为进!因此只是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出言。 李邦华见众人对此条建议不再有异议,继续说道: “第二条,就是改军户为营兵!” 这里交代一下,明代的武装力量是分成三份儿的。 其中人数最多的是军户兵。这个前文已经说过,这里就不多介绍。 其次就是营兵。又称募兵。 这一群体和西方的雇佣兵相类似。拿钱打仗,杀人换钱。好处是管理方便,可以根据战事需要灵活招募。而且士兵的战斗力也比军户好强上不少。 人数最少而战斗力最强的,则是边镇将领的家丁。 按照关宁军军头,吴三桂老爹,吴襄的说法,家丁们吃的最好,兵饷最多。自然,打起仗来也最为卖力,每战必为先锋。 家丁的缺点就是,他们本质上是将领的私人军队,不为国家掌控。 若是中央有力还好,若是中央掌控力下降,这些人就是军阀的急先锋。 其实严格说起来,朱慈烺的新军也算是家丁,只不过他们忠于的将主是皇帝的儿子罢了。 现在李邦华提议要废军户,改营兵,营兵们都是拿钱办事的,自然就无法被占役。 这一下,等于是对勋贵的利益又砍了一刀。不仅如此,连皇室的利益都受到了牵连。 崇祯之所以要众人来商议,议的主要也就是这改营兵一事。 首辅大学士周延儒一向以逢迎圣意著称,如何不知道崇祯的小心思。 他咳嗽了一声,迈步出列,说道: “臣有言。” 崇祯皇帝欣赏地看了周延儒一眼,抬手说道: “先生直言便是。” “臣以为,京营祖制,以军户为兵,实乃效法大唐以府兵为关中根本的典故。太宗用府兵而天下安,玄宗用雇兵而天下乱,陛下不可不察。” 李邦华回道: “首辅此言差矣。若是府兵堪用,玄宗为何要改用雇兵?正是因为府兵分心农事和工役,不能专心训练打仗,所以玄宗才不得不在边镇雇兵。今日京营之军户多有在京自为生意者,此辈如何能战?” 周延儒两次被罢免又两次被起复,一手和稀泥的本事早就练得炉火纯青,回声应道: “臣以为,军户营兵,各有所长,不宜偏废。臣建议,京营十万军户不动,在此之余重练选锋。以三万选锋为营兵,选能将练之,如此可以两全。” 崇祯不待李邦华出言,急道: “首辅所言极是,就依此议!” 天子言出法随,李邦华不好反驳,只得继续说他的第三条建议。 “第三,将京营马场,粮仓交由兵部统一管理!” 京营的马场名义上是归太仆寺管理,粮仓则是名义上由都督府管理。 但在实际操作中,想要调用马匹和军粮都要经过京营监军太监的许可。 这些太监们当然不会有什么道德操守可言。公马私用,倒卖军粮,以次掺好,这些都已经是约定俗成的陋规。 刚刚李邦华说前面几条的时候,朱慈烺都是眼观鼻,口观心,充耳不闻。 可是李邦华一提到马场和军粮,朱慈烺可就不能不动心了。 前文说过,朱慈烺从来就没想过去真的整理京营这个大染缸。他想的只是把京营的水搅浑,然后从中攫取利益。 京营的利益除了勋贵腰包里的钱之外,自然就要属这积存的军粮和军马了。 所以朱慈烺之前跟崇祯皇帝下军令状的时候,要的两样东西除了总督京营的大印之外,就是京营的马匹和军粮的调拨权。 现在自己还没出手呢,竟然要被李邦华划拨给兵部!若是真的到了兵部那些文官的手里,再想往回要可就难了。 别的都好说,军马场里面的那一万匹上等的军马朱慈烺可是眼馋已久。 朱慈烺不顾在场重臣的惊诧目光,大步上前大声说道: “臣有言!” 第十一章 闹事 chap_r(); 崇祯皇帝其实早就存了改革京营的心思。 他是读过史书的,唐末藩镇之祸这一段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因此,让朱慈烺训练新军也好,让李邦华放手改革也好,崇祯都是在为了能够掌握一只核心军队而努力。 在原来的时空,崇祯皇帝这种努力的尝试均告落空。 这一世,朱慈烺的新军给了他信心,所以他愿意相信朱慈烺能洗清京营的积弊,挽回地方军阀化的趋势。 他本以为,自己的宝贝儿子练兵本事如此了得,一旦得到了京营的兵权,一定会大展手脚。 结果朱慈烺一动不动,对京营事物不闻不问,真的就像个吉祥物一般。 他不清楚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不知道该如何动手改革,还是心里面有什么别的想法。 因此今日开会把朱慈烺也叫了过来,希望他能像训练新军一样,给自己惊喜。 没想到前番李邦华说了那么多,朱慈烺都毫无所动,现在一提到军马军粮,自己的宝贝儿子就立刻来了劲头。 崇祯心想,这可真是自家儿子,跟老子我一样爱财啊。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 “吾儿既然有总督京营之责,有什么建言但说无妨。” 朱慈烺顿了一下,理了理思路,说道: “儿臣当初和父皇约定,父皇给儿臣总督京营和调拨京营粮饷之权,儿臣在半年之内,还父皇一只强军,现在半年之期未到,粮草调拨之权不宜划拨兵部。 朱慈烺和崇祯打赌这件事,是父子俩在私宴上说的。当时在场的除了父子俩就只有一个王承恩伺候。因此朝中大臣对此事全然不知。 李邦华原来以为,崇祯皇帝派十四岁的太子总督京营,不过是拿太子当一个橡皮图章给李邦华撑腰罢了,没想到这差事竟然是太子自己要求的。 李邦华不禁对太子的魄力刮目相看。只是太子总督京营以来,连京营的大门都没进过,又让李邦华有些失望,看来太子终究是个孩子,有大志而无大能。 襄城伯和周延儒等人的想法和李邦华差不多。只是他们心里面对太子更多的是腹诽,觉得这是小孩子瞎胡闹罢了。 周延儒当即说道: “殿下千金之体,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京营整顿一事,牵扯甚广,责任重大,当由臣等奔走,殿下宜拱手以待。” 襄城伯等人也齐声应道:“请殿下拱手以待!” 朱慈烺心知这些人不过是欺自己年幼,若是在应不应该拱手而治这件事上纠缠就落了下乘。此刻只需咬定,这是和皇帝讲好的条约,天子当然是不能反悔的。 朱慈烺不和众人纠缠,低头说道:“还请父皇圣裁。” 崇祯本来对把京营军权交给朱慈烺还心存疑虑,现在看到文官和勋贵站在一起说什么垂拱而治,心里面极其吃味。 这哪里是在教导太子?这分明是在暗示天家,不要插手京营事务! 崇祯的性格有个特点,就是不服且怂。 他总是渴望伸展自己的权力,无法忍受无为而治,但同时,一旦遇到挫折和阻力,他又总是打退堂鼓。然后等过一段时间,心里面的不服的情绪压倒了恐惧,又继续作死。 他对朝臣,对农民军,对满清,都是如此。这实在是他的性格弱点。 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权力有被文官和勋贵限制的倾向,这种不服的一面就爆发了出来,当即说道: “天子一言,重于九鼎,朕答应了烺儿,当然不可悔改。既然约定了半年为期,那这半年之内,京营粮草军马的调拨大权自然划归烺儿亲掌。” 这次会议的斗争焦点在文官和勋贵,太子不过是个插曲,双方都不想因此和天家翻脸,也就不再争论。朱慈烺的军马和军粮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这三件事议定之后,崇祯还要和周延儒以及陈新甲讨论辽东战事,太子和李邦华等人退下不表。 朱慈烺回到慈庆宫后,被宫人伺候着脱掉繁琐的朝服,整个人摊在书房的靠椅上。 他穿越已经快一年了,还是受不了这种充满了繁琐礼仪的奏对。 陈宝在宫里面早已等候多时,此刻见朱慈烺回宫,便躬身上前,垂手而立。 朱慈烺闭着眼睛说道: “陈参谋,在京的武官们有什么动静?” 陈宝小声回道: “回小爷的话,职部派下去的眼线回报,各营武官都在怨声载道。大家都在骂李邦华多事。有几家甚至扬言要找李邦华的麻烦。” 朱慈烺冷笑一声: “这些怂货,被夺了吃饭的家伙事就只知道咒骂。若是骂人能把人骂死,东虏和流贼早就被骂死了!勋贵各家有没有派人串联啊?” 历史上每次整顿京营,都会遭到勋贵的反弹。 勋贵反击的方式也都如出一辙,就是指使手下的京营士兵们闹事。 这些士兵祖祖辈辈被勋贵武将们欺压,怕勋贵甚过怕皇帝。让他们造反或许不敢,但是聚众闹饷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大明除了太祖成祖,后面的皇帝都没有练兵的能力,因此离不开京营和勋贵的武力,又生怕搞出董卓进京的祸事不敢调外兵入卫。故而他们虽然知道京营闹事多半是勋贵在背后捣鬼,但也大多选择息事宁人。 可朱慈烺不一样,他现在有一只绝对掌控在手里的强悍武力,缺的就是勋贵给他一个动手的理由。 他本来的计划是自己亲自出手,逼反勋贵,没想到中途杀出了一个李邦华。这下朱慈烺连自己下场都不用了,他需要的只是等,等勋贵们把头伸出来! 陈宝当然想不到朱慈烺的心思,老实回答道: “小爷,我们的人大多是最近几日借着京营雇役的机会混进去的。和那些世袭的武官都不熟,所以还没有探听到各家的消息。不过我们的人的确是发现有一些异常情况!” 朱慈烺一听到有异常情况,犹如见到鱼咬钩的钓者一般,睁开双目,问道: “什么异常?” 陈宝沉声答道: “各营之中今天来了不少外人。有的听口音像是关宁那边的,还有的听起来像是宣大的。小爷,职部猜测,这些新进营的是各家的家丁!” 前文已经说了,家丁,是边镇武将的私人武装力量。除了边镇武将,京营的勋贵和一些武将也会雇佣一些边镇的战兵为自己的私人武力。 只是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各家不敢蓄养太多家丁,每家多的不过百人,少的十几人也有。 这些家丁用来打仗自然是不够,但是用来配合各家在京营中的武官代理人,带头闹事却刚刚好。 京营昨天刚刚大改,今天就进来了大量的边镇口音的新人,朱慈烺转瞬之间就猜到,勋贵们要开始反击了! 朱慈烺当下从靠椅中一跃而起,对陈宝说道: “快去拿我的军装来,我要和军队在一起。还有,传我的军令下去,新军自今日开始进入戒严状态,所有请假一律不批。火铳,子药,发放到人!” 陈宝虽然不知朱慈烺到底要做什么,但自从被朱慈烺带到西苑训练以来,早就养成了无条件服从的习惯。 他听完朱慈烺的命令,下意识的并拢脚跟,右手举至眉间,干脆答道: “是!” 襄城伯这边一回府,对府上的仆人侍女连打带骂,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消气。 之前一直跪在地上不敢出声的陈管家,此刻见主子消了气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奏道: “回老爷,其他几家勋贵派人来回话,说是钉子都插下去了。” 襄城伯气喘吁吁地说:“老国公那边有没有回话?今天奏对的事情他知道了吗?” 管家回复道: “英国公府上还没有动静。英国公府的家丁也都按兵不动。” 襄城伯冷哼一声,心道,这老狐狸真沉得住气!难不成,他还想着等各家和李邦华死拼,他坐享其成? 襄城伯对管家说道: “你立刻派人到英国公府上递话,就说李邦华已经动手了。天家这次站在文官那边,现在各家都等着老国公带头呢。” 管家不敢多问,磕了个头应承下来,转身就去安排。 英国公张之极本以为李邦华如此大闹,必然会惹得天家反弹。没想到这次崇祯皇帝竟然铁了心要踢开勋贵。即使是他也有些沉不住气。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如果一旦让兵部的武举接手京营,他就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张之极没给递话的人答复,只是说知道了。 等到御前会议过后的第二天,英国府的一百七十个家丁就混进了门下的军营里面! 英国公此举比什么动员演说都有效,犹如发令枪一般,各家再也不留手,纷纷鼓动自己门下的武官准备闹事。各家都知道,这次若是不把改革搅黄,以后大家都别想再染指京营权力了! 三日时间之后,一盘散沙的京营就被各营心怀不满的武官借着家丁们组织了起来。 军户们很容易就被带起了节奏。在营中公然附和着武官,扬言要闹到御前去,声称只有杀掉李邦华,废除改革,京营才能恢复秩序! 第十二章 布置 chap_r(); 李邦华原来的建议是将在京的军户解除军籍。对于军户阶层来说,可以免除背在身上的兵役。按理来说,军户们应该支持李邦华改革才对。 但是崇祯皇帝为了可以继续使用京营的劳力,听取了周延儒的建议,要营兵和军户并行。 这等于是公然的把军户当做山东和河南的苦力军户来看待。 这些在京的京营军户虽然日子过得苦,偶尔还要去修皇陵,但是毕竟是有补贴的。如果真的和山东和河南班操军一个待遇的话,他们不仅没有补贴,搞不好还会被安排给边镇军丁转运粮草——这可是致死率极高的劳役。 加上武官们故意歪曲事实,添油加醋,把这个建议说成是李邦华的建议,不明真相的军户们立刻就把李邦华视为仇敌,无不想要推翻李邦华的改革新政。 若是此时朝廷能够注意到京营中的气氛,及时派文官安抚弹压,说不定还能挽回局势。可惜现在朝廷的关注重点都放在即将到来的和李自成的大战以及辽东战役的善后工作上。 更关键的是,崇祯扳倒了魏忠贤之后,为了表示自己亲贤臣远小人,废除了厂卫。虽然后来厂卫又得以恢复,但是影响力和情报网都大不如前。 这导致京营这边公然开始集会喊口号,崇祯皇帝对此竟然还一无所知! 随着时间的推移,京营的气氛越来越危险。京营的文吏中有胆小怕事的,将京营中的言论告诉了李邦华。 可惜李邦华太老了,他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万历年间,那个文官可以随意折辱武夫的年代。他根本不相信京营敢违抗朝廷的旨意,对文吏提出的,要他暂缓改革的建议嗤之以鼻。 朱慈烺这边则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本来的计划是趁着京营士兵闹事的时候,在北京城里劫一把大户,给勋贵各家放放血。 但是随着他对京城武装力量的虚弱认识地越来越深刻,他渐渐地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可以攫取更多权力的可能性! 所以自从那一日奏对之后,朱慈烺就直接住在了西苑军营内,每日和大头兵们泡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他还让陈宝时刻给他反应京营的动向。 奏对后的第五天下午,朱慈烺像往常一样,客串讲师给新军的军官们上文化课。 陈宝忽然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喘着气说道:“团长,他们要动手了!” 朱慈烺放下手中的粉笔,面色一沉,说道: “陈参谋,慢慢说。” 陈参谋看了看在场的军官,新军里面各连排长以上的军官都在,猜到朱慈烺应该是想把京营动向分享给各层军官,因此面向众人说道: “职部探得,三大营的各个营头已经约定今晚在城西京军大营放火闹事。” 朱慈烺紧接着问道:“人数,兵器,他们的目的,这些情报都打探清楚了吗?” 陈宝回道:“具体人数不清楚。不过三大营一共十五个营头,所有营头都有参与。除了各家的家丁之外,所有军户都不许持械。各营的诉求是要活捉李邦华,停罢京营改革。” 朱慈烺摸着还没长胡子的下巴,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们在京营里面安插的眼线有多少人?” “回团长,我们的眼线主要是在神枢营,大概有五十人。京营的各个营头管理混乱,我们的人暂时还不会注意到。” 朱慈烺需要京营闹得大一些,这样他才有足够的借口动手。但是闹得大了,无疑会对北京城的普通市民造成伤害。 他刚刚有一瞬间,想要让京营中的眼线制造混乱,杀几个普通市民,然后再栽赃京营。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倒不是他妇人之仁,而是他觉得这样做没有必要。在北京城里放火这个罪名足够他出兵平乱,夺取北京控制权了! 朱慈烺当即下定决心,对着坐在下面的各级军官动员道: “在座的诸位,都是孤从田间亲自召入军伍。孤再问一遍,诸位从军,所为何事?” 诸将齐声答道:“忠君报国,建功立业!” 作为一个出生在共和国的公民,朱慈烺当然不会忘记军队思想建设的重要性。因此朱慈烺经常抽出时间,给军队上政治课。 这八个字就是朱慈烺给军队上政治课时提出来的,同时这也是朱慈烺的建军思想。 后世的军队因为是人民军队,所以更多的是强调保家卫国。 朱慈烺则不同,他所处的时代还是帝国时代,不可能要求军队有为人民服务的高尚情怀。 所以前四个字,给出了军队的政治要求,那就是忠君,报国。 后四个字则是给了军队动力和希望,那就是建功立业! 朱慈烺见军心可用,继续说道:“诸位刚刚也听到陈参谋的话了。在这北京城中,有一小撮不安分的人想要作乱,诸位可愿随孤平乱?” 这些军官都是朱慈烺亲自招进军队,又是被朱慈烺亲自选拔出来的。他们今天拥有的一切,他们未来可能拥有的一切,都取决于朱慈烺。他们的眼界已经被朱慈烺打开,他们的野心被朱慈烺一次次在政治课上的演说激发出来。他们渴望追随眼前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去建功立业! 不要说朱慈烺现在占住了平乱安民的道德大义,哪怕朱慈烺说要他们杀进紫禁城,他们都会毫不犹豫! 朱慈烺的话音刚落地,军官们立刻回应道: “愿意!” 朱慈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总算是没白费心思,当下也不再多说,直接命令道: “听令!第一二三连组成临时第一营,其中宁小武为代理营长,陈立功为副营长,下属各连集合待命!” “是!”两人起立回答道。 “听令!第四五六连组成临时第二营,其中高图为代营长,李铮为副营长,下属各连集结待命!” “是!”高图和李铮起立答道。 “听令!第七八九连组成临时第三营,其中魏川,刘进分别为代营长和营副,下属各连集结待命!” “是!” 朱慈烺之前在训练的时候,在连和团之间设置了营一级指挥机构,却故意迟迟不任命营长,而是说哪个连带的最好,就提拔连长为营长。 这六个被任命代理营长和副营长的,是这十个连中除了十连之外,表现最好的三个连的连长和连副。 他们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虽然其他各连的连长对自己没能上位感到遗憾,但对这个晋升结果也都心服口服。 至于几个当上营长和副营长的军官,因为他们的官衔前面还有代理两个字,当然想着要把这两个字去掉,一会儿的战斗中一定也会更加卖力。 以上九个连都被分配了所属的营部,唯独剩下了十连。 十连的连长名叫陈锐,才二十岁的年纪,练起兵来极其拼命。十连无论是队列,体能,还是打靶,排名都是第一。 朱慈烺对陈锐十分了解,他为人上进心很强,很有冲劲,但是缺点也极为明显,就是过于冲动和狂傲。 因此朱慈烺打算磨一磨陈锐,看着他说道:“最后,第十连为独立连,留守西苑军营老家!” 陈锐听见自己被安排到了留守的位置上有些不高兴,但是服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所以还是干脆地回答道: “是!” 朱慈烺知道陈锐肯定会有情绪,担心打压的太过会有反效果,因此又补充道: “陈锐,你不要小看留守重任。还记得孤教导你们的,预备队的重要性吗?你就是孤手上的预备队!孤希望,在用到你们十连的那一刻,你们能够像一柄利剑一样,刺出关键的一击!” 陈锐听言,知道朱慈烺还是信任自己的,当即右手举到眉间,大声说道:“职部绝不辜负团长的信任!” 在军中,彼此都以军职相称是朱慈烺规定的制度。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潜移默化的让军队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太子,更是他们的统帅! 朱慈烺见众人都已接令,说道: “好,大家各自回营准备,散会!” 诸将各自散去准备不提。 却说吴伟业自从被太子斥责一通之后,本想着辞去官职不干,但是一想到自己作为君子,应该匡正储君,所以在去留之间矛盾纠结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心态,想要求见朱慈烺,给朱慈烺讲讲道德文章。谁知道朱慈烺竟然直接搬到了军营。 这让吴伟业更加的郁闷,只得打道回府。 他这个东宫官既然见不到太子,在京中自然无事可做,每日只好读书写诗打发时间。 就在京营准备闹事的这一天傍晚,吴伟业实在苦闷无聊,约了东林复社的几位好友出来小酌。 几人找了一家城西的酒楼,包了临街的雅间一边看着街景,一边饮酒畅言,好不惬意。 诸位正聊着入巷,忽然街上一阵吵闹。 吴伟业眼尖,远远地看见京营方向有火光冲天而起,疾呼道: “快看,京营好像着火了!” 第十三章 夺营! chap_r(); 和吴伟业一起的一个文官也伸出脖子去看,惊慌地自言自语:“难道是真的?” 吴伟业瞪着眼睛,慌乱地问:“你说什么真的?” 那文官摇了摇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我府上的老佣人前日跟我讲,京营有些不太平。军户们对朝廷的怨气很大,可能要作乱。” 一个刚刚加入东林复社的御史仿佛听到什么天外奇谈一样,哂笑道:“哼,不过是一群军户,焉敢作乱!梅村兄,玉阶兄,你们太紧张了,我猜啊,许是京营那边走了水。过一会儿五城兵马司的人自会去派人灭火,我们接着喝我们的。” 在座的皆是东林复社中人,平素眼高于顶,一向瞧不起低贱的军户。 刚刚异变突起的时候还有些惊慌,现在听这么一说,都觉得军户天生贱命,哪里敢造次?诸人继续说笑着坐到座位上。 唯独吴伟业心里面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他回想起这几次求见太子,东宫的太监都回复太子在西苑练兵。 他当时就在想,既然太子接了京营总督的大印,为什么不去大营而是窝在西苑的内操大营?难不成京营有什么去不得的? 现在又偏巧遇到京营方向起火,加上刚刚那个文官说的情况,几件线索在脑子里渐渐地穿在了一起。 吴伟业想了片刻,突然惊呼道:“不好,京营的确是要作乱!诸位,我们现在应该尽快联系京营监军御史李邦华,请他速去弹压,同时还要尽快将此事报至皇上!” 说完,也不待别人回应,他自己就急匆匆地向众人一拱手,然后奔下楼去。 等他到了街上,酒楼距离京营不过二里远,京营的骚乱已经传导过来,街上很多行人都从京营的方向往东跑。 吴伟业在街上拉住一个脚夫,问他:“京营那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街上的人都在跑?” 脚夫见他穿着华丽,头戴文人才带的四方巾,知道吴伟业非富即贵,不敢怠慢,喘着粗气说道:“老爷,京营乱起来了!小的本来是京营旁边给人拉货的脚夫。今天白天还好好的,谁知道入了夜,京营里的兵们突然就闹起来了。他们烧了京营大营,正沿着大街往东边过来。老爷,小的得快跑了,这些兵乱起来可是要杀人的!” 说完不等吴伟业回答,就狠命一挣,挣脱开吴伟业,头也不回地往东跑去。 吴伟业心知李邦华的改革捅了篓子,担心乱兵们会伤李邦华的性命,赶忙随着街上众人往东面的御史衙门跑去。 监军御史的衙门距离京军大营不远,吴伟业穿过几条街就到了。 此时李邦华还没有得到消息,正在衙门后面的宅院里看书。 听到门吏传报吴伟业求见,他想了片刻,才想起这吴伟业是和他一起入京的年轻士子。 他自从革新京营以来,每日都是处理公事,好久没有和人畅聊过,还以为是吴伟业是来找他闲聊,高兴地让门吏快请吴伟业进来。 吴伟业平时从没这么急地赶过路,这下被挤得头巾也歪了,衣衫也皱了,喘的仿佛要把肺子吐出来一般。 李邦华见吴伟业一个翩翩佳公子竟然狼狈如此,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轻松地说道: “梅村小友,何故如此惶急啊?” 吴伟业双手撑膝,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先生,快,快,快去京营平乱!京营作乱了!” 李邦华一听到京营作乱,脸色瞬间凝固下来,急声说道:“快给老夫说说,京营怎么了?” 吴伟业把他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李邦华越听脸色越难看。 明军哗变的事情并不少见,每次哗变的士兵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捉住监军的文官! 李邦华猜测这次京军哗变极可能是勋贵在背后指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乱兵们烧完大营之后,必然会来监军御史衙门。 李邦华定了定神,说道:“梅村,乱兵要对付的应该是老夫,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围攻监军府。老夫这里只有三百御史亲军,撑不了多久,你快拿着老夫的牌子,求见陛下,请陛下发御马监四勇营平乱!” 吴伟业哪里肯丢下前辈自己逃命,当即说道:“先生既知乱兵的目的是先生,何不跟学生一起暂避?” 李邦华苦笑道:“老朽今年七十岁了,逃不动了。子曰成仁,孟曰取义,你快去吧!” 吴伟业心知李邦华是存了以死明志的心思,虽然不舍,但李邦华的选择合乎儒家大义,不便再劝,只得含泪而去。 却说朱慈烺这边,见得京营火起,朱慈烺立刻在校场上下令道:“各营立刻随孤出动,控制御马监四勇营!” 四勇营,顾名思义,由四个营头组成,分别是腾骧左营,腾骧右营,武骧左营,武骧右营。 四个营头每营设指挥一人,下面分别设三个千总,每个千总下面是个把总。 其中千总以上的军官都是轮流在军中当值,把总则无事不得离营。 御马监四勇营是皇帝真正的御林军,也是北京城内除了朱慈烺的军队之外唯一还能打一打的军队。 这支部队平时驻扎在皇城北,由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控制着。 天启年间,四勇营的人数曾达到三万人。可惜后来魏忠贤的政治举措都被推倒,太监们负责管理的四勇营受到波及,人数战力大不如前。即使这样,四勇营中也还有一万可战之兵。 朱慈烺想要全面掌控北京城,仅靠自己手上的一千精兵无疑是不够用的。因此他从勋贵各家开始筹划闹事的那天起,就开始构思夺取四勇营了! 夺取北苑四勇营的计划早就已经下发给各营军官,当然,朱慈烺不可能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是为了夺权才进攻四勇营,而是说借四勇营的兵平乱。 这当然是自欺欺人的说法,若是真要借四勇营的兵,直接进宫向皇帝请旨就好了,哪有这样不请旨意,直接夺军的? 宁小武等新晋的营官当然不会这么不开眼去问这种问题,领了命令之后各自带队出营。 西苑和北苑都在皇城之内,中间并无城墙阻隔,倒是方便了朱慈烺的行动,一路畅通无阻。 到得四勇营大营门口,守门的兵丁大声喝道: “来者何人!” 朱慈烺走上前来,让陈宝递上自己的腰牌,大声喝道: “孤是东宫太子朱慈烺!现在外面京营作乱,孤奉旨前来调四勇营平乱!” 把守大门的士兵认得宫里的腰牌,看着太子身后跟着黑压压地一群大兵,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时京军大营的火光已经是冲天而起,京城西边的天都被火光映的通红,间接证明了太子所言非虚。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宁小武带着一营的士兵猛地闯了进去,把门的兵士气势被夺,不敢阻拦。 朱慈烺见一营的士兵灌了进去,自己带着二营当即紧随其后,同时交代一向谨慎持重的三营长魏川,让他带着三营封锁大营的各个出口。 营中的高级武官平时并不全在营中居住,而是住在外城的私邸,营中只有一个留守营官。 这营官见外面一阵吵闹,顾不及披挂铠甲,穿着便服,打着火把就出来探视。 “来的什么人!竟敢擅闯四勇营,不要命了吗!”营官骂骂咧咧地吼道。 朱慈烺骑在马上看着营官说道:“孤乃东宫太子,奉旨调四勇营平乱!” 说完,朱慈烺把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矫诏丢给这营官。 营官狐疑地捡起地上的诏书,打开看了几眼,又打量了一下朱慈烺和朱慈烺身后的士兵,说道:“末将叩见殿下!但是没有御马监的调兵大印,末将不能奉命!” 朱慈烺说道:“事情紧急,没时间请御马监的大印了,你速速召集诸将到大厅开会,各营士兵亦要速到大帐前集合!” 营官心想,起事的是皇帝的儿子,若是自己咬牙硬顶,只怕当场就要毙命,倒不如先看看风头再说。 打定了主意,营官单膝下跪,说道:“末将听令!” 朱慈烺微不可察地示意身旁的高图。高图这才放开扣在火铳扳机上的手指。营官如果刚刚胆敢反抗,高图绝对会将他击毙! 有了坐守营官的支持,四勇营的士兵们温顺地被各级军官召集到了大操场上。 他们和他们的上司们大多是被从被窝里面拉起来的,此刻站在火把通明的操场上,看着四周整齐站立着的东宫士兵,一个个都一脸懵逼,半点儿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现在营中留守的三个千总都被朱慈烺召进了议事大厅。 “李指挥,借你的将印一用。”朱慈烺对着跪在地上的坐营官说道。 李指挥这会儿已经大概明白过来太子是要做的什么大事了!吓得汗出如浆,连声说道: “小爷不可,小爷不可啊!” 跪在营官身后的三个千总也吓得磕头如捣蒜。 他们不敢跟太子硬顶,可是也不敢真的跟着朱慈烺作乱。如果朱慈烺失败,好歹朱慈烺也是皇帝的亲儿子,虎毒不食子,朱慈烺最多也就是落个太子被废的下场。他们这些外臣可是要被株连九族的啊! 朱慈烺厉声喝道:“京城有人作乱,孤率兵平乱,有何不可?!” 说完对着高图下令道:“高图,你率领二营,拿着兵符,带着腾骧左营,腾骧右营封锁武库和军马场,保卫宫城。如有阻拦,格杀勿论!” 高图行了个军礼,领命而去。 紧接着,朱慈烺又对着宁小武说道:“小武,你带着一营和武骧左营,武骧右营,随我出皇城平乱!” 宁小武答道:“是!” 第三营的营官魏川此刻正带着兵丁把守四勇营大营,朱慈烺叫来传令兵,说道: “你去通知三营营长魏川,让他把守大营,任何人没有孤的旨意,接近大营十步之内,格杀勿论!” “是!” 第十四章 平乱 chap_r(); 虽然朱慈烺需要李邦华的改革来激起京营变乱,但这不意味着朱慈烺想要看着李邦华被乱兵抓到。这不仅仅是因为政治上的考量,更因为朱慈烺打心里佩服这种理想主义者。 因此朱慈烺弹定四勇营后,不敢浪费半点时间,匆匆带着新军一营和武骧左右营往皇城外赶。 现在已经是入夜时分,皇城城门已经关闭。城上把守的士兵看见城内一群人举着火把往大门赶,一个个都惊慌失措,为首的一个把总大声问道:“下面是什么人!” 陈宝穿着内官的服饰,尖着嗓子喊道:“四勇营奉命平乱,还不快快开门,耽误了军机小心你的脑袋!” 皇城中的兵最怕的就是太监。若是朱慈烺出来喊话,这把总可能还会怀疑,可是一听见是内官的声音,而且还打着四勇营的旗号,心里面先胆怯了一半。 把总站在城头犹豫了片刻,又喊道:“公公,没有皇上的手令,小的不敢开门啊!” 众将都看向朱慈烺,等着朱慈烺拿主意。 朱慈烺对着陈宝小声说道:“你就说让他亲自下来检验手令。” 陈宝听言,对着城门楼喊道:“兔崽子,还不滚下来校验手令!难不成等着咱家送上去给你看!” 这把总不疑有他,连忙谄声说道:“公公莫怪,公公莫怪!小的这就下去。” 说完,这把总对着手下的兵丁喝道:“嘿,你们几个,把门打开,老子下去校验手令!” 朱慈烺见大门被开了一个缝,连忙命令道:“快冲!控制城门!” 诸将早已蓄势待发,箭一样冲过去。可怜门里面的兵丁直接被撞了个人仰马翻。朱慈烺现在人手紧张,反正皇城之内,除了锦衣卫的花架子兵外,已经没有其他的武装力量了,所以只留下了十个士兵把守皇城大门。其他人马不停蹄地穿城而过,向西便门和宣武门之间的监军御史衙门进发。 就在朱慈烺夺营这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京营的乱军已经失去了控制。 他们一部分被武官和家丁裹挟着攻打御史衙门,另外一部分则趁乱在街上打砸抢烧。更有甚者直接闯进百姓的家里面进行劫掠。 攻打御史衙门等乱军因为平时缺乏训练,而且举事仓促没有攻城武器,几千人堵在御史衙门门口对峙了大半天,就是攻不进去。 几个武官扬言要放火,但是御史衙门的位置距离皇城太近了,他们毕竟只是闹事而不是造反,犹犹豫豫,迟迟不敢真的动手。 李邦华则指挥着他直辖的几百名御史亲军,守着御史衙门大院,和外面的乱军用弓箭你来我往的隔墙对射。 乱军这边负责指挥的,是英国公府上的家丁总管,一个五大三粗蓄着络腮胡子的壮汉,操着一口辽镇口音,大声喝道: “李邦华,你这老贼,你要是再不出来,老子可就放火啦!” 虽然外面的乱兵一时半会儿还攻不进来,但是家丁们都是有弓箭的,射了这许久,御史衙门里面的亲军已经已经是人人带着箭伤,眼看就要支持不下去了。 李邦华心知自己可能过不去这关了,不想再搭上无关人等的性命,对着亲军指挥说道:“你跟乱军们说,老夫自己任由他们处置,让他们不要放火,伤及无辜。” 亲军指挥胳膊上中了一箭,此刻正捂着胳膊止血,听见李邦华这么说,他本能地想出言阻止,可是看着院子里面死伤的弟兄,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低头答道: “老先生,末将无能!” 李邦华感到一阵疲累,摆了摆手,说道:“唉,只可惜,老夫终究还是不能改革京营。你快去吧。” 就在亲军指挥准备出去和乱军接洽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又响起了喊杀声。 “杀啊!” “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放下武器,缴械不杀!” 亲军指挥大喜道:“先生,我们可以得救了!外面好像有援军来了!” 李邦华还以为是吴伟业搬来了四勇营的救兵,当下也是大喜过望,说道:“快,快去打探仔细!” 在府衙外面,几千乱军乱哄哄地分散在宣武门大街上,此刻被突然杀出的新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些乱军本来就做贼心虚,而且因为勋贵们担心事态不受控制,没有给他们发放武器,冷不丁面对器械齐全的东宫军被打的是节节退散。 络腮胡子见外围的士兵遭到了攻击,一股狠劲儿上来,怒骂道:“他奶奶的,谁敢来坏爷爷的好事!干他娘的!” 说着就想集合分散在各个营头的家丁,准备发起反击。 本来各家的家丁都是边镇的好手,真要是凑在一起,这五六百名家丁还真不好对付。 可惜勋贵们根本没做过和朝廷的官军交手的预案,各家的家丁们都被分散到各个营头里面了。 现在这乱哄哄的场面,络腮胡子想要集结家丁谈何容易? 更何况,朱慈烺又不是宋襄公,怎么会给他们整队的机会?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宣武门大街地形狭窄,刚好适合火铳手封锁街面。第一营的火铳手站成一排,都不用瞄准,随便开枪都能打到人。 只听“砰”的一声,一阵齐射,京营的军户们就炸了锅,疯了似的往后跑。 一边跑还一边喊:“败了!败了!” “官军杀来了!” “快跑啊!” 分散在四周的几个营头还没弄清局势,就被溃散的士兵裹挟着四散而逃。 各级武官和家丁们拼了命的大声咒骂军户们,想要阻止溃败,可是这些军户本来就高度紧张,又被吓破了胆,哪里听得进他们的话?结果他们不仅没能止住溃败之势,反倒是连自己都被裹挟着往西北方向逃窜。 络腮胡子见前面的军户溃散了,也顾不得收拢家丁,朝着衙门口吐了一口痰,大骂道:“老东西,算你运气好!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带着身边的几十名家丁往英国公府上逃去。 朱慈烺带着四千多人很快就驱散了京营的乱兵,来到了御史衙门门前,让传令兵喊道:“孟暗先生!四勇营奉命平乱来迟,让先生受惊了!” 门内的士兵见乱军被驱散,连忙打开大门,几个亲兵搀扶着李邦华从门里面走出来。 朱慈烺赶忙上前,说道:“孤率兵来迟,还请先生不要责怪。” 李邦华年近古稀,刚刚生死之际,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见到太子,知道乱局已经被平了下去,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当下竟然晕死过去。 朱慈烺赶忙扶起李邦华,叫人来给李邦华医治。等到李邦华被确认无碍之后,朱慈烺没有耽搁时间,而是选择继续追击前面的乱军。 一营长宁小武一边跟着朱慈烺往前走,一边问道:“团长,咱们下一步去哪?” 眼下京营的乱兵已经溃散,不成气候。如无意外,内城的军马场,武库,应该也都已经被高图控制在了手中。可以说朱慈烺现在已经是北京城的实际控制者。 但这并不意味着朱慈烺可以高枕无忧!如果英国公现在联合各家勋贵,把他们的家丁都收拢到一起,未必不能翻过天去。朱慈烺承受不起哪怕一丁点风险,因此他必须在今晚解决掉英国公这个隐患! 朱慈烺当即说道“去英国公府上,趁乱,咱们把该干的活儿都干完!” 火把映着朱慈烺稚嫩的小脸,可是在宁小武看来,却无比的老练可怕。宁小武不禁心里面嘀咕道,殿下真的只有十四岁吗? 他不敢多想,行了个礼,立刻带队杀向英国公府。 络腮胡子众人先到一步,狼狈不堪地缩进英国公府内。 张世泽见府上的家丁如此狼狈,大惊失色,向络腮胡子问道:“老丁,你们怎么跑回来了?李邦华呢?” 络腮胡子喘着粗气,瓮声瓮气地说:“少爷,本来咱们都快打下御史衙门了,谁知道突然杀出来一群兵,自称是四勇营的。弟兄们都被杀散了!” 张世泽失色道:“怎么可能!四勇营无故不得出皇城。皇上见京城起乱,绝对会让四勇营把守皇城,等天明才会平乱,怎么会连夜派兵?你一定是搞错了!” 两人正说着,老国公张之极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房里走了出来。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唉,是老朽算错了一步棋啊。四勇营竟然出动如此之快!” 络腮胡子见到老国公,立刻跪在地上说道:“老国公,是小的无能!小的愿意受罚!” 张之极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络腮胡子,说道:“老丁,你进我们张家有多少年了?” 络腮胡子知道自己做的是天大的事情,现在事情败了自己很有可能要被当做弃子,吓得磕头如捣蒜,哭道: “回老爷,小的是崇祯四年进的府,追随老爷已经十一年了!” 张之极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丁啊,不是我们张家不讲情面,这事情败了,总不能查到咱们府上,只能委屈你和你的弟兄们出去躲一躲了。” 络腮胡子原以为张之极要杀人灭口,听到只是让他们出去躲躲,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张之极对院子里面逃回来的家丁又说道:“你们现在去账上每人支一百两银子,明天一早就出城到乡下避一避吧。” 在场的家丁当下感激涕零,叩头谢恩。 等到家丁们退下,张世泽急惶惶地问老父亲:“爹,现在事败了,皇上该不会怪罪到我们头上吧?” 张之极沉吟了片刻,说道:“若是以前,我敢断定皇上绝不会追查。可是现在我总感觉事情有些不一样。就说这四勇营,仓促之间,怎么会被派出来平乱呢?这不像是咱们这位万岁爷的手笔啊。” 张世泽说道:“爹,你是说,皇上身边有高人?” 张之极摇了摇头:“我现在也看不透了。” 父子俩正在谈话的时候,门吏突然来报: “老爷,少爷!外面有兵杀过来了!” 第十五章 父子 chap_r(); 张世泽惊慌地看着张之极,发现在自己印象中一向镇定自若的老父亲现在竟然也不再镇定了! 张之极此时因为惊慌,嘴角微微抽搐,带动着嘴角的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门吏见主人还没拿定主意,连忙大声催促道:“老爷,那些兵已经到了大门前了!” 张之极恍如被惊醒一般,倒了一口气,说道:“天兵到来,还不开门迎接!” 张世泽急道:“父亲不能开门啊!这些兵明显来者不善,不能放他们进来啊!” 张之极颓然道:“唉,痴儿,你怎么还看不透!我们的前程性命,都在天子的一念之间。现在束手就擒,将来还有被天家念及旧情翻案的可能,若是抵抗,那可是要诛九族啊!” 张世泽不傻,这道理他还是想的明白的,当下也不再抗拒,啼哭着让门吏开门。 朱慈烺带着兵马来到国公府门前,本以为英国公会抵抗一下,没想到大门竟然自己开了。 朱慈烺挥了挥手,身后跟着的士兵潮水一样涌进了英国公府,他自己则等兵丁们控制了府内的各个要点后才慢慢踱步进去。 到得院中,英国公和他的嫡长子张世泽正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朱慈烺站在两人面前,朗声说道:“英国公,孤查得,今日京营变乱一事与尔有关,还请国公委屈一下!” 张之极心知自己此刻就是案板上的鱼肉,早已绝了反抗的念头,所以听了朱慈烺的话也不反驳,只是磕了三个头,口称谢恩。 他的儿子张世泽可就不堪了,吓得两股战战,瘫软在地上。 朱慈烺笑着调侃张之极:“老国公英雄非凡,怎么生出这么个胆小的儿子?” 张之极苦笑一声:“当今圣上从来不晓兵事,不也生出了殿下这么个将种。” 这马屁拍的极其巧妙,让朱慈烺受用不已。 不过朱慈烺可不是几句马屁就能打发过去的,回头对着陈宝说道:“传令下去,把国公府搜个仔细!” “仔细”两个字咬的极重,陈宝当然知道朱慈烺是什么打算,带着人去搜寻国公府上的金银地契不提。 朱慈烺没有在国公府多呆,安排把张之极全家带回西苑大营看押,同时命令各连分散行动,持着朱慈烺手令去查封各家勋贵。各家府邸一律许进不许出等候发问。 却说朱慈烺下令封锁宫城,这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过崇祯皇帝。 但是高图的封锁工作做得太好了,宫内派出来打探消息的太监都被高图一律扣押。这导致崇祯皇帝根本不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知道自己被困在宫城。 崇祯急切之间,把周皇后也传召到乾清宫,夫妻二人相对而泣。 两人正哭着,周皇后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朱慈烺还在宫城之外,连忙问道:“皇上,烺儿还在宫外,不知道烺儿现在怎么样了?” 崇祯苦笑道:“皇后,我们现在连宫城都出不去,哪里顾得上烺儿的安全啊。” 两人又是相对无言。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等到三更时分,门外的太监突然进来奏报:“陛下,太子在宫外求见。” 崇祯和周皇后闻言大喜,齐声说道:“还不请太子进来!” 这小太监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可是。。。” 崇祯不耐烦地说:“可是什么?” 小太监偷眼看了一下崇祯,咬了咬牙说道:“小爷是带着兵来的。” 崇祯其实早就隐隐猜到这一切可能是朱慈烺领着新军搞得事儿。毕竟皇城之内除了四勇营,也就朱慈烺的西苑新军有这样的能耐。只是他始终不愿相信一向纯孝的太子会做出如此悖逆之举! 现在猜测得到了证实,崇祯当即脸色铁青,对着周皇后喝道:“看你生的好儿子!” 周皇后夹在皇上和儿子中间,两边难做,当下跪在崇祯面前哭道:“皇上,烺儿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皇上宽恕他这一回吧!” 崇祯冷笑道:“呵呵,让朕宽恕他?现在是朕要求他这个逆子宽恕吧?” 说完,又对着小太监说道:“传那个逆子进来,朕今天倒要看看,他要把他的君父怎么样!” 作为崇祯皇上的嫡长子,朱慈烺根本不用担心皇位问题,犯不上为了这个早晚是自己的皇座而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因此,朱慈烺选择只身入宫,让亲兵站在宫外等候。 “叩见父皇!儿臣让父皇受惊了,还请父皇降罪!” 崇祯冷冷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心里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逆子,并不打算让朱慈烺平身,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先服软。 旁边的周皇后赶忙打圆场,宽声安慰自己的夫君:“皇上,父子俩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咱们听听烺儿的解释吧。” 崇祯心知自己现在已经军权旁落,这样僵着对自己,对朱慈烺,都没有好处,没好气地说道:“哼,逆子,还不起来回话!” 朱慈烺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仍旧是用平时和父皇谈天的语气说道: “父皇,京营的军户们作乱,事起仓促,儿臣就僭越了一下,私自领兵平乱去了。” 崇祯皇帝怒极反笑:“呵呵,你倒是好本事啊!平乱?平乱平到这紫禁城来了?” 朱慈烺回道:“儿臣这是为了父皇和母后的安全着想啊!儿臣奔走一夜,总算是弹定了京营变乱。儿臣查得,这次京营作乱,是在京的各家勋贵做的手脚。现在英国公等人都已被儿臣查封爵府,听候陛下发落!” 这番话可不只是汇报平乱的结果,更是暗示崇祯,北京城的武装现在已经被自己牢牢地攥在手里,京营和勋贵都已经无法对他构成威胁了。 崇祯做了十五年皇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的文艺青年,当然不会听不出朱慈烺的言下之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烺儿做得好!朕御极十五年有余,德行不躬以至今日天下板荡,不如就传位给烺儿如何?” 崇祯不清楚自己的儿子到底是想干嘛,因此这句话也存了投石问路的心思。 朱慈烺也想过干脆借着这次变乱提前登基当皇帝算了,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子一闪而过,连拿出来讨论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现在的皇权本来就很虚弱,江南的税收越来越难收,边镇的兵将也越来越不听指挥。如果自己在一场惊变之后登上皇位,等于是给各地的实力派们一个公然反叛的借口! 崇祯不论执政能力多么差劲,但毕竟当了十五年皇帝,他的政治合法性可是比自己强太多了。在现在这么一个内忧外患的时候,朱慈烺今天登基,明天地方上就会出现数不尽的勤王大军! 朱慈烺听到崇祯这么说,当即又跪倒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 “父皇这是要折煞儿臣啊!儿臣一腔纯孝,焉敢行此悖逆之事!还请父皇念及天下苍生,祖宗社稷,收回这此言!” 崇祯见朱慈烺不似作伪,稍有些放下心来,喝道:“你既然不想要这皇位,还起刀兵作甚!” 朱慈烺跪在地上说道:“父皇,儿臣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勋贵作乱,变起仓猝,儿臣若不出兵平乱,只怕以后京营不复为国家所有。儿臣的抱负只有一个,那就是为我大明练一只强军,还请父皇支持儿臣!” 这番话其实是把朱慈烺的政治目的传递给崇祯。朱慈烺需要崇祯明白,自己想要的只是北京军事的绝对控制权,对崇祯的君权没有半点兴趣。 站在崇祯的角度,夺营的是自己的嫡长子,不存在社稷倾危的顾虑。如果自己不配合朱慈烺,那地方的督抚重臣中保不齐就有人以清君侧,勤王事的名义抗拒中央。 反之,如果自己顺水推舟,把京城的兵权干脆的交给朱慈烺,给他一个合法的名义,那么中央的权威至少还可以维持。 崇祯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起身在乾清宫的书案前来回踱步,开始盘算此中的利弊。 周皇后和崇祯夫妻日久,如何不知道崇祯的心思,知道他是舍不得放权,柔声劝道:“皇上,天下间最亲的就是父子。烺儿这孩子,虽然行事操切了一些,但毕竟是你的骨血,将京营大权交给他,岂不比给外臣放心?” 崇祯听了周皇后的话,又看了跪在地上的朱慈烺一眼,沉吟片刻说道: “司礼监拟旨。” 候在一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之心回了一声:“在。”恭恭敬敬地在书案上铺开宣纸,提笔磨墨,等着崇祯皇帝开腔。 崇祯仰着头看着乾清宫的顶穹说道:“京营变乱,惊扰皇城,幸得东宫平乱及时,社稷得安。特命东宫朱慈烺主持京城防务,授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京营提督一职,处理一应善后事务。就照这个意思拟旨吧,烺儿可满意?” 朱慈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高声唱道:“儿臣领旨!” 第十六章 朝堂 chap_r(); 朱慈烺虽然之前就是总督京营,但是这次的提督和之前的总督不同,没有了文官,宦官,勋贵的制衡,真正的实现了京营事权的统一。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第二天一早还要早朝,朱慈烺不忍再打扰帝后休息,磕头告退。 朱慈烺走后,崇祯迟迟无法入睡。仅仅一晚上的时间,他就失去了京城的控制权,成为了自己儿子手上的橡皮图章,此中滋味自然苦涩不堪。 “皇后,你说千古之后,后人会如何评价朕?”崇祯落寞地问。 周皇后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是用手轻轻抚着崇祯的后背,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崇祯苦笑道:“算了,这江山早晚也是烺哥儿的。皇后,今晚陪朕一起休息吧。” 说完,两人犹如民间夫妻一般,相互牵着手走入暖阁卧房不提。 等到第二日早朝,因为昨晚北京城闹了一晚上,今天上朝的官员不多,好多胆小的官员选择躲在家里观望京城的局势。他们隐约知道昨晚京营作乱烧了大营,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还不清楚。 崇祯和朱慈烺昨晚当然都没睡好,现在一大早的出现在朝堂之上,却一点都不困。 朱慈烺深知,自己的军权得的太取巧了,文武百官未必会发自内心承认自己。今天的朝会说不定会有人发难。 果然,行完朝拜礼,都察院佥都御史刘宗周咳嗽一声,高声道:“臣有本奏!” 崇祯皇帝点头示意刘宗周继续说下去。 刘宗周当即跪奏道:“昨晚京营起乱,而东宫封闭皇城,阻断内外交通。今早英国公府,襄城伯府等勋贵府邸均被四勇营查封,此举于理不合,中外惊骇!微臣请太子避退东宫,召还英国公襄城伯等国之重臣,重整京营!” 刘宗周,字起东,别号念台,浙江绍兴府山阴人,因讲学于山阴蕺山,时人又称蕺山先生。 此人在理学方面的名气极大,被视为当世大儒。受他讲学影响的士子遍及天下。 不过朱慈烺对这个人印象却非常不好。就在去年松锦大战结束后,明军损失极大,缺饷缺兵。崇祯在朝会上问诸位臣工有何办法。 刘宗周施施然出列奏对:“陛下只问财货,不问义理,岂不让天下君子失望?还请陛下躬自反省,用正人,培正气,正气充盈则远夷宾服,何须财货刀兵?” 朱慈烺当时在东宫听到这段奏对时是哭笑不得。这种人就是典型的书呆子,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处理实际问题则百无一用。偏偏刘宗周名气还很大,动他不得,崇祯虽然知道他无用,却也不得不把他当个吉祥物供奉起来。 按说刘宗周昨晚身居宅邸,不可能这么快就得知京营变乱和朱慈烺封锁皇城这些事情的详情。 说来也是巧合,昨晚吴伟业从李邦华那里离开,想去皇城告变,结果刚好遇到朱慈烺留下把守城门的东宫士兵。士兵们见他想要入宫,当即说这里被新军接管,将他赶了回去。 吴伟业本来就对太子印象不佳,现在见太子的人封锁了皇城,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太子想要政变。 吴伟业心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现在上前理论无异于以卵击石,便想去搬救兵。可是他刚刚到京没几天,还没有大佬们的门路,他在复社的好友又都是些京城小官,就算找他们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过刘宗周的讲学,和刘宗周算是有些交情,心想凭借刘宗周的影响力想来应该可以动员天下的正人,吓阻太子的野心。 因此吴伟业连夜到刘宗周府上,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刘宗周。 刘宗周这种人虽然迂腐,但是在气节上是无可指摘的。现在听到太子可能谋逆的消息,气的须发皆张,誓要在今天早朝用正气逼退太子。因此才有了早朝的一幕。 朱慈烺此刻当然不会站出来应战。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无论他如何解释,朝堂之外站着东宫士兵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除非崇祯配合,不然这乱臣贼子的帽子怕是摘不掉了。 不过被当众弹劾,朱慈烺也不能没有表示,他当即跪在地上,装作害怕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说道:“儿臣所为皆是奉父皇旨意,还请父皇做主!” 崇祯知道朱慈烺是把皮球踢给了自己,想让自己出面帮他洗脱罪名。崇祯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自己可真的是憋屈偷了,被夺了权还要替这逆子说话。 不过他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的骨血,气归气,却也不想和自己的儿子闹僵,那样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当即说道: “诸位臣工,英国公等人不思国朝恩养之德,煽动京营,欲行不轨之事。幸得太子处事得力,奉旨平乱及时,才使社稷得安。朕观东宫练兵有术,如今国朝兵事四起,授东宫京营提督,及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一职,全权负责整理京城戎政。内阁拟票,明发天下吧。” 首辅大学士周延儒本来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最会见风使舵,如何不知道现在太子已经掌握兵权?既然皇帝老子都已经承认现实了,自己一个外臣又何苦掺和帝王家事,难不成要当方孝孺吗? 周延儒当即跪下叩首道:“微臣领旨!” 朱慈烺也跟着叩首道:“儿臣领旨,儿臣敢不尽心竭力!” 现在军队,皇家,文官魁首,都认可了朱慈烺的权力,其他的文武百官生怕自己受到权力斗争的波及,都争先恐后的站队,纷纷跪倒在地,口称:“吾皇圣明!” 吴伟业本来还想硬顶,但是一想到家族的利益,腿肚子就转筋,膝盖不自觉的就弯了下去,跟着众人一同跪倒在地。 朝堂之上一时间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只有刘宗周一人直着身子大声道: “臣有言!” 崇祯脸色复杂的看着刘宗周,心里面可谓是百感交集。崇祯万万想不到,在这等时候,自己一向信用的周延儒陈新甲等人连抗辩的勇气都没有,反倒是一直被自己冷遇的刘宗周站了出来。 他知道刘宗周想要说什么,然而为了保护这个大儒,崇祯不能让他把话说出来,只好佯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说道:“朕乏了,退朝吧。” 侍立在旁边的王承恩大声唱道:“退朝!” 朝堂众臣如蒙大赦,赶紧踩着碎步往外走。刘宗周无奈,也只得叩首谢恩。 以往散朝的时候,刘宗周身边总会围着几个青年文官,可是今天所有文官都绕着刘宗周走,仿佛刘宗周害了什么恶疾一样,显得刘宗周如此形单影只。 退朝之后,崇祯让王承恩给朱慈烺传话,让他不要怪罪刘宗周。 朱慈烺笑道:“你替我回禀父皇,儿臣又不是董卓曹操,哪里会怪罪忠臣?只是这等无用之人,还是请他回家养老吧。” 朱慈烺可没心思去和刘宗周这种腐儒一般见识。他现在刚刚吞并了四勇营,军心不稳,亟需时间来消化一下。 四勇营虽然人数缩水严重,但毕竟是皇城禁卫军,人员的素质还都不错。年纪也都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这些士兵都是京营里面选拔出来的精壮,每月的饷钱也是比照着边军的标准,每月三两,因此战力都还不错。这样的兵员朱慈烺当然不会浪费。 因此朱慈烺回到西苑老营之后,第一时间就把散出去的四勇营和东宫新军除了留下必要数量的士兵把守宫城之外,全都集合到了西苑大营。 朱慈烺现在的兵力达到了一万一千人。四勇营里原有的军官当然不能再用,所有的士兵打乱原有的营头,和东宫新军打散混编。 人数增加,编制亦需要改革。朱慈烺决定仿效他最熟悉的拿破仑时代的法军编制,将这一万多人编成四个混编团,团长分别是宁小武,高图,魏川以及之前负责留守的陈锐。 每个团下面设有团部,三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一个炮兵连。每营定额五百人辖三个连,每连定额一百五十人。 这样每团加上团部辎重兵大概有三千人不到,四个团刚好一万多人。 朱慈烺本来还想设立一只独立的骑兵部队,但是考虑到自己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作战的主要区域都是在汉地。步骑炮混合编队无疑要更具性价比。 后世的网络上存在着一种神话骑兵作用的倾向。 比如很多人认为满清能夺取天下是因为他们精于骑射。但实际上满族是渔猎民族而不是游牧民族,清军作战也并不依靠骑射,而是依靠重甲步兵。 这个时代的骑兵部队更多的是起辅助作用,比如抄后路,断粮道,以及在混战时作为预备队发起致命一击等。两军交战的主力还是得靠步兵决出胜负。 出于以上考虑,朱慈烺放弃了设立独立的骑兵军的想法,而是选择混编的模式。 至于骑兵和炮兵的来源,四勇营中本来就有这两个兵种。虽然训练不足,战力不佳,但这些骑兵好歹是会骑马的,比招募新兵从头训练要省不少时间和力气。 军马则来自京营的军马场。军马场中共有军马一万三千余匹。只不过,京营中大量的军马都身高不足,只能作为驮马,符合战马标准的不到四千匹。朱慈烺命人从这四千匹里面抽调出最好的两千匹,配给骑兵部队当做冲阵的战马。其他的八千余匹则作为驮马,负责驮运军队的物资。 分配好器械马匹之后,就到了整军的重头戏——发饷。 朱慈烺满脸期待地对着陈宝说道:“陈参谋,带孤看看抄家的收获吧!” 第十七章 吃大户 chap_r(); 朱慈烺整改京营的本意,不过是想借机对勋贵阶层下手罢了。 至于抢军夺权,这些都是顺势而为的产物。 他最看重的目标始终都是钱。朱慈烺之所以这么贪财,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因为大明太缺钱了! 大明这么庞大的帝国,万历年间还能压着侵略朝鲜的小日本打,为何短短几十年时间就轰然倒塌? 对此,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后世,史学家,政论家们都给出了各种各样的解释。 在这些理由中,有一条是共同的,那就是缺钱!准确的说,是缺少白银。明代应该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缺钱活活缺死的朝代。 现在国家缺钱缺到什么程度,朱慈烺是深有体会的。 每年国家应收的税款是两千万两白银,然而其中有一千五百万两根本不入国库,直接被解送边镇和相关的衙门。而且这一千五白万两白银中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是白银支付,而是用的大米,小麦等粮食作物。 后来张居正搞了一个一条鞭法,想要一切田赋以白银记账。这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地方上的豪绅鸡贼地在农民们急着缴税的时候压价收购粮食,然后等到开春青黄不接之际再以高利贷的形式借粮给农民。如是几次,小民的土地就聚拢到了豪绅的手上。 这些豪绅勾结地方官员,想尽办法瞒报赋税,结果就是导致大明的税收越来越少。 等到了崇祯十五年的时候,中央一年到手的白银仅有五百万两,可是边镇的营兵却暴增至五十万人。 这五十万人需要的军费就已经远远超过国家的税收,更遑论还有给百官发俸禄,给亲王发禄米等固定支出需要应付。 这也是为什么朱慈烺的新军只招募了一千人的缘故,再多的话,实在是养不起了。 现在不仅要养新军的一千人,还平添了四勇营的一万张嘴,而且之后扩张京营,又要增添新兵。这些可都是填不饱的吞金兽。可偏偏,朱慈烺要是想在李自成和满清的双面夹击中生存下来,就必须要搞钱养兵。 好在,朱慈烺这次冒险成功,可以依靠勋贵们积累的财富来扩军续命。因此他整编军队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抄家的结果。 陈宝作为太监,每日跟着朱慈烺奔走,当然知道主子爷的爱财之心。对此他早有准备,掏出一本账簿念道: “回小爷,此次参与京营变乱的共有英国公张之极,定国公徐允祯,成国公朱纯臣,安远伯柳绍宗,恭顺侯吴惟英,怀宁侯孙维藩,襄城伯李守奇七家勋贵。” 念着些名字的时候,陈宝的嗓音都在微微发颤,这些可都是与国同休的勋贵啊!若是在以前,这些人跺跺脚,京城的地面都要抖一抖,现在竟然都沦为了阶下囚。若非亲身经历,谁敢相信这是真的? 陈宝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停顿了片刻,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念道: “这几家府邸均被查抄。目前查出的存银共四百三十八万两,黄金十二万两。” 朱慈烺本来还满怀期待,一听才这么点,当即打断道:“你没读错吧?这些勋贵与国同休,每一家都至少有百年富贵,怎么就这么点儿?” 陈宝解释道:“小爷,这些是从各家地窖里查抄来的现银。勋贵们的钱大多用来置办土地和房产店铺了,还有一部分则用来买古玩奇珍。现银其实只占他们财产的三分之一左右。” 朱慈烺回忆了一下,后世的首富们资产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股票房产,现钱似乎也不是很多。这么一想也就理解了。 陈宝见主子不再质疑,又继续说道:“各家名下的地契合计共五百七十万亩。另有在京的店铺,房产,城外的别墅,古玩奇珍等还在统计核算之中。” 朱慈烺双手放在额头上,压抑着自己的震惊和兴奋,自言自语道:“五百万亩!五百万亩!现在土地的价格平均是十两银子一亩,五百万亩就是五千万两白银?!” 朱慈烺明显是对自己所处的这个封建社会了解不够深入。这些勋贵虽然也算是聚敛有术,但是和宗藩以及东南沿海的海商比起来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别的不说,就在此时纵横台湾海峡的郑芝龙,每年收海上过路费就可以聚敛至少一千万两白银。 还有崇祯十三年被李自成煮了吃了的福王,他一人名下就有四百万亩土地,和勋贵比起来是真正的一节更比六节强。如果朱慈烺要是崇祯的话,肯定第一时间把这些大户们挨个抄家。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太远,朱慈烺喝了口茶水,平复了一下兴奋地心情,问道:“还有吗?” 陈宝见主子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回道:“勋贵家抄完了,还有涉事的武官呢。不过这些大多是小虾米,而且小爷有过交代,不许株连太广,因此只是抓了各营的营头,抄来了的白银共十三万两。” 陈宝见朱慈烺对这个数字有些失望,紧接着又说:“另外,我们在京营的粮仓里面发现了五十万石的漕粮。这些漕粮本来是要发给京营的补贴,可是现在京营都没了,这部分补贴,是不是可以收入账上?” 朱慈烺想了想,起身说道:“漕粮先不要动,你来执笔,替我给父皇写道折子。” 陈宝不敢怠慢,赶紧备好纸墨。 朱慈烺背着手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儿臣敬启父皇。京营积弊已久,兵士早已多为杂役,不堪战事。且,京营苦军籍劳役已久,今不若撤销彼辈军籍,改为民户,另其自谋生路。 另有山东河南军户,每年番上京城,供劳役于天家,今国朝多故,不宜再行大工。儿臣建议,停罢山东河南班操军,改山东河南军户为民户。今后江北军事,可不用军户,全用营兵。念及京营士卒,世代效力,今日一朝遣散,国朝当每户发粮米一石以示恩德。” 明代的班操军制度可以说是最操蛋的制度之一。 所谓的班操军制度,原本是让山东河南这两地每年抽调出二十万人左右的军户到京城执行军事任务。 后来朱慈烺的祖宗们发现,这二十万人在北京城附近呆着也是呆着,不如让他们干点活吧。 于是乎,这些军户们就被派去修皇陵,修宫殿,修寺庙,修城墙,修水渠。 关键是,这些工役常常都是以数年为周期,这些军户们也就不得不跟着在北京义务劳动数年。 而且皇家还非常小气,本来说好了,一年四百万漕粮中有一百五十万给班操军当补贴和军费。后来皇室带头克扣,各家勋贵和督军的文官武将们也跟着贪污,真正到班操军手上的每个月也就几斗米。就这,还都是放的发霉了的陈米,新米早就被通州粮仓的太监们换出去卖钱了。 这些班操军远离家乡,没有工资,居无定所,营养不良,每天还要从事大量的劳动。好多人受不住,直接就病死累死在了北京。 有明一代,有不少人指出这项弊政,希望停罢班操军。 可是这个利益链条上捆绑的利益集团太多了。天家,勋贵,文官,宦官,都在吸食着班操军的兵血。这些人谁也不肯放弃嘴上的肥肉,所谓的改革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朱慈烺知道这项制度之后,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他骨子里毕竟是现代人,无法接受同文同种的同胞被像奴隶一样压迫。因此他夺权之后的第一个建议,就是要改掉这个黑暗到极致的制度。 除此之外,同样黑暗的京营军户制度,朱慈烺也顺手一体废除。 京营不比班操军是外来户,这些人都是北京的市民阶层。自己废了京营军户们的军籍,还是要安抚安抚他们的,所以这五十万石漕粮朱慈烺不能吃独食,丢出来十万石,买个好名声也不错。 陈宝是宫里的内书堂出身,这些文牍工作做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写好了。 朱慈烺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问题,就签上自己的名字,把奏章递给小太监,让他立刻送交内阁。 朱慈烺忙活了这许久,现在兵也有了,钱也有了,总算是可以喘一口气,睡一个好觉了。 朱慈烺废除班操军和改京营军户为民户的提议在朝堂上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就被通过了。 崇祯皇帝虽然有些心疼班操军的免费劳动力,但是太子此举毕竟是站住了道德制高点,更何况太子还有武力背书,自己也只好做个顺水人情。 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崇祯都捏着鼻子认了,勋贵们又被一扫而空,文武百官自然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跟太子过不去。 周延儒等人见太子一出手就是连着做了这么大的动作,还以为太子接下来会继续推行改革来扩大自己的权势。 没想到,朱慈烺似乎真的对朝堂一点兴趣都没有,自京营之变之后,除了废除班操军一事外再无一条建言,每天就是躲在西苑大营练兵。 一开始崇祯皇帝和百官还担心朱慈烺一个半大孩子骤然掌权要做什么跋扈之事。 眼见着一个月过去了朱慈烺都没什么大动作,加上每日都要处理国内的剿匪和辽东的战局,大家的注意力也就不在东宫身上,而是专注处理中原的剿匪战局了。 第十八章 父子齐心 chap_r(); 朱慈烺之所以不参与朝廷上的纷争,是因为他实在是抽不出精力来跟那些官僚斗智斗勇。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练兵,争分夺秒的练兵! 对于朱慈烺而言,最理想的状态无疑是给他一年的时间,让他带着新兵出京剿匪,攒攒经验。然后扩军至十万人,挥兵南下一举剿灭流贼。这样选择无疑是胜算最高的。 然而朱慈烺的对手们却不愿意给他这个时间。 自朱慈烺夺权之后,他除了练兵,每日最关注的就是中原战局。朝廷的军报不仅要发送内阁,还要抄送一份儿送交西苑。朱慈烺正是通过兵部送来的塘报了解到,自今年年初,中原剿匪战局就在日趋恶化之中。 崇祯十五年二月,李自成、罗汝才联军破襄城,杀明三边总督汪乔年。 三月连破河南东部城邑10余座。 四月围攻开封。 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现在李闯先克洛阳,又占豫东。若是让李闯再夺下开封,则中原不为朝廷所有。到那时,李自成向西可侵占关中,全有秦地,向北,可通过无险可守的华北平原直捣京师。局面一旦演变至此,可就不好收拾了! 在原本的历史中,事情正是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继崇祯十三年的松锦会战消耗尽了边镇的军力之后,崇祯十五年的开封会战,又称朱仙镇大战,则耗尽了明朝内陆军镇的军力。 自从四月份李自成部向豫东方向转战的消息传来之后,朱慈烺就开始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干预历史上朱仙镇大战的走向。 朱慈烺现在参与这场会战的话,并没有万全的把握可以获胜。毕竟他现在手上只有一万多人马,这一万多人还不可能全部带离京城,至少要留下三分之二看家。 也就是说,朱慈烺只能带着三千人左右的直属部队,指挥一群以坑队友著称的杂牌军和李自成的五十万大军作战。这里面的风险可想而知。 可如果朱慈烺躲在京营种田发育,任由李自成在中原步步紧逼,那么中原战场必然会按照历史上的轨迹发展,最后以官军的惨败收场。 到时得到了河南一省之地的李自成就会像历史上那样,疯狂扩军占地。恐怕等不到自己练兵十万,就要直面李自成的百万大军了。 犹豫再三,朱慈烺终于下定决心,要在河南会一会李自成,决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就拿下开封! 这一日一早,等崇祯散朝回来,朱慈烺就从西苑赶到乾清宫递牌子求见。 自从朱慈烺夺取了京城的军事控制权之后,并没有因为自己兵权在手而有任何跋扈之举。每日对帝后早晚问安,从无间断。对于除了京营戎政之外的其他国家大政,朱慈烺也从不插手干预。因此崇祯对朱慈烺的求见并不感到意外,还以为是自己这个太子日常问安。 崇祯随口问王承恩道:“太子求见所为何事?” 王承恩低头答道:“皇爷,小爷说,他想和皇爷商量中原剿贼的事情。” 提起中原剿贼一事,崇祯刚刚还很放松的表情又变得阴沉起来。 这几日廷议就一直在商议如何应对李自成的步步紧逼。现在已经初步达成了一个方案,拟派遣督师丁启睿、保定总督杨文岳偕总兵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等率兵18万往援开封,会师朱仙镇,与李贼决一死战。 这个动员方案可以说是自从松锦会战之后规模最大的动员了。朝臣们普遍认为,集中十八万大军,就算不能全歼李自成,把李贼的主力打散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个方案背后的支持者,正是崇祯自己。朱慈烺这个时候找自己谈中原剿贼的事情,难不成是对自己的部署不满? 崇祯一边被伺候着脱去朝服,一边说道:“宣太子进来吧。” 太子规规矩矩地见过礼,崇祯皇帝抬抬手说道: “烺儿,今日所来可是为了中原战局一事?” 朱慈烺高声答道:“儿臣听说,朝堂上已经达成决议,要派遣督师丁启睿、保定总督杨文岳偕总兵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等率兵18万往援开封。儿臣以为,丁启睿,杨文岳等人皆是文臣,恐怕指挥不了左良玉这样的跋扈将军吧?” 崇祯的脾气前面已经介绍过了,就是不服且怂。被朱慈烺率军困在宫城里的时候,怂的连退位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后来看朱慈烺仍旧是一副孝子贤孙乖宝宝的模样,又慢慢地恢复了君父的自信,开始容不得朱慈烺对自己指手画脚了。 听到朱慈烺想要插手自己的中原部署,崇祯自然感觉极为不爽,冷冷地道: “你毕竟是娃娃,懂得什么?丁启睿自崇祯九年就在西北剿匪,素有威名。以他的资历难道还镇不住一个左良玉?” 朱慈烺一听这话,就知道崇祯的驴脾气又上来了。不要说一个区区丁启睿,就是挂着大学士名头的杨嗣昌,左良玉还不是该卖照样卖?朱慈烺心知,崇祯不过是不希望自己干预他的决策,侵占他作为天子的权力罢了。崇祯又不是刚刚即位的小皇帝,当了这么久的天子了,下面的军阀都是个什么凑性难道心里没个数?说什么丁启睿能镇得住左良玉,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朱慈烺也不说破,回道:“父皇,丁启睿的本事儿臣素有知晓。只是中原大战不比以往,国朝应当派遣钦差重臣,以示重视。” 崇祯说道:“丁启睿有尚方宝剑,本身就是天子钦差,又何须另派重臣?” 朱慈烺不打算跟崇祯绕圈子了,跪在地上,直视着崇祯说道:“儿臣请代父皇出征,督师平贼!” 朱慈烺的话大大地出乎了崇祯的预料。 在崇祯看来,自古权臣最怕离京。自己的儿子既然搞出了夺营之变这种事情,肯定是贪恋中枢的权位的,既然贪权又为何要主动请求离京?难不成他要挟外镇的兵权逼自己退位? 崇祯狐疑地盯着朱慈烺,想要看透自己这个十四岁的儿子。然而朱慈烺一脸赤诚,怎么看都和乱臣贼子沾不上半点边。 朱慈烺被崇祯看得发毛,解释道:“父皇,儿臣还是懂一些军事的,兵无帅不行。官军打仗,各部之间往往互相观望,临阵不前,就是因为没有一个能服众的统帅。就说这丁启睿和杨文岳,都是文臣,真到了战场上,出了争执听谁的呢?还有这左良玉,身配平贼将军印,自古以来岂有甘心被文臣节制的将军?因此儿臣请旨督师,就是想以皇太子的贵重身份,压服各部一齐效力,克尽全功!” 虽然朱慈烺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崇祯还是无法理解自己儿子的动机。在崇祯看了,他在宫里面老老实实地等接班不好吗,为什么还要瞎折腾? 若是四勇营此时还在崇祯手上,崇祯一定会让朱慈烺乖乖回去读书。可惜现在兵权在自己儿子手里,崇祯不能用皇帝的权威压服太子,只得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烺儿,朕百年之后,皇位肯定是你的。你又何苦要出京去剿贼?你若是急着登基,朕现在就可以退位于你,犯不上为此拉拢外镇,胁迫中央啊。” 朱慈烺听了这话不禁哭笑不得。自己的老爹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算计。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要是想篡位还用得着争取外镇的支持吗? 朱慈烺解释道:“父皇冤枉儿臣了。儿臣又不是头脑发昏,岂敢引外镇入京?那岂不是引狼入室?儿臣训练的东宫新军,父皇也亲眼见过了,新军实力当在诸镇之上。 若是儿臣督师,中军有三千新军压阵,再加上儿臣的天家身份,如此才有把握指挥诸将。 眼下是多事之秋,儿臣和父皇本就是一体同心,若是咱们父子之间还互相猜疑,岂不是让外人落了便宜!” 说到后来,朱慈烺也是动了感情,说的极为真挚恳切。崇祯也大为动容。而且朱慈烺说得的确有道理,地方上的军头越来越不听指挥这件事,他也是深有体会。更何况崇祯整顿京营的本意,就是想以此恢复对地方军阀的控制力。现在朱慈烺练兵已经有了眉目,又岂有不用之理? 崇祯紧锁着眉头,关切地说道:“烺儿你可要想好,出京打仗可不比练兵。战场上刀剑无眼,可是要有性命之忧的。” 崇祯毕竟是一个父亲,这天底下,又哪里有不担心儿子的父亲呢? 朱慈烺沉声说道:“父皇,胜败之事本来就无法预料,儿臣也只能尽力而为!” 崇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志极坚,也不再多劝,问道:“那你希望父皇如何做?” 朱慈烺答道:“请以儿臣代丁启睿为江北督师,赐尚方宝剑,持节,节制江北诸镇,对各镇总兵有先斩后奏之权。别迁丁启睿为三边总督,镇守西北。” 如果按照朱慈烺的意思拟旨,等于把历史上丁启睿的位置给了朱慈烺。而且朱慈烺的权力要比历史上的丁启睿更大!好在朱慈烺是太子,若是把这等权势给了外臣,大明也就离改朝换代不远了。 崇祯知道自己的儿子若是有不轨之心,自己根本就拦不住,而且朱慈烺刚刚说的父子齐心之论确实打动了他,因此没有再犹豫,对王承恩说道:“就按照这个意思拟旨吧。” 朱慈烺叩首道:“儿臣谢恩!” 第十九章 诸将 chap_r(); 任命朱慈烺节制江北各镇的旨意,在中央和地方引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中央的文武百官可是直观见识到了东宫的狠辣。 七位国朝勋贵,一朝身死族灭。这样的雷霆手段让百官们意识到,朱慈烺不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太子,更是一个权臣。历史上的权臣可都是喜欢杀人的! 因此就连平时喜欢和皇帝唱反调的东林党,也不敢对朱慈烺的举措多说什么。能入东林的,都是饱学之士,不会不知道方孝孺被诛十族的典故。大家出来当官是为了发财,可不是为了玩命。 但是地方的大佬们则并不拿朱慈烺当回事。因为崇祯皇帝想要维系中央颜面的缘故,京营事变的始末并没有明发天下。各地督抚虽然在京中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现在是皇太子掌大权,但在他们看来,皇太子不过是一个孩子。虽然不敢硬顶,但心里面大多有些不以为然。 平贼将军左良玉更是在私下里说,太子若来,好吃好喝地招待就是了,打仗这事儿还是得由将军们商量着来。 不管这些实力派们是怀疑也好,轻视也罢。大明朝廷的旨意毕竟还是算数的。地方的实力派们只要不撕破脸皮造反,就只能捏着鼻子认朱慈烺这个统帅。 至于新军内部,一听说要出兵剿贼,四个新任的团长简直就像是见了荤腥的猫。一个个在西苑参谋部闹开了锅,吵嚷着要出兵放马。 在这四人之中,宁小武的威望最高,因此先行请战:“殿下,我们第一团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月了。大家可都等着打胜仗当地主呢!” 宁小武所说的“打胜仗,当地主”,正是朱慈烺想出的激励军心的办法。 所谓忠君为国,建功立业,可不能仅仅是口头上的口号。 朱慈烺前世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想要马儿跑,就一定要给马儿吃草! 因此朱慈烺规定了一整套军功制度。 所有士兵以连为单位,集体进行功劳评判,这样就避免了个人记功的时候在战场上抢着割人头导致先胜后败的问题。 记录功劳的方式分为两种,一种是任务功。即按照上级交代任务的完成度记录功劳。 例如某连被派遣守住一个山口三个时辰,如果顺利完成任务,就记初等功一等。若是没有完成则扣功一等。初等功累计三等可以兑换中等功,中等功累计三次可换特等功。 还有一种则是战役功。一般是一场战役之后,由参谋部根据战事的大小和各部的表现进行记功。 所有的功劳一年一结算,每一等都有对应的赏银和土地。从初等功的十两白银到特等功的三百亩地依次递增。 除此之外,朱慈烺还在新军中规定,服役三年即可申请退伍。若是三年期满不愿退伍,还想在军中效力的,就可以申请成为士官,享受士官待遇。 士官仿照后世的军衔制度,设下士中士上士,每一级的待遇也各不相同。这样就可以激励底层的士兵奋勇作战。 这些新军士兵大都是京城附近的良家子弟出身,对于土地极为渴望。 很多士兵在听到朱慈烺开出的条例之后,都在默默计算,若是能以特等功退役,就可以得到三百亩上好的军功田!这对于小自耕农出身的新军士兵简直就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所以才有了参谋部里面各团争着出战,想要打胜仗,赚军功的场面。 陈锐见宁小武开了口,生怕自己这次又要被安排留守,跟着请战道:“殿下,四团团长陈锐请战!我们四团训练最是卖力,各项战法也都操练的最熟,殿下带着我们四团去最为稳妥不过了!” 高图和魏川都是稳重的性子,本来不愿相争,但是架不住下面士兵的求战心切,此刻也都站出来求战。 朱慈烺看众将求战心切,心里不禁暗自得意。看来自己这个军功爵制度在激励军心方面很有成效啊! 其实这次带谁去问题不大,真正困扰朱慈烺的,是让谁守老家。 虽然自己和崇祯是亲父子,自己又多次表示自己并没有篡权夺位的野心。但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便宜老子了。 说的好听点是浪漫主义,说得难听点就是想一出是一处。可能今天还很信任一个人,明天被别人吹了几句耳边风,立马就会翻脸无情。 所以朱慈烺不得不在京城留下足够的人手控制局面,省的皇帝在背后搞事。 因此这个负责留守的人,不仅要忠心,关键时刻还要能够随机应变,不要被潜在的对头们浑水摸鱼。 朱慈烺麾下这四员小将里面,每个人的性格都各有不同。 宁小武是北京附近的自耕农出身。性格外向开朗,脑子灵光,好交朋友。脾气很直爽,胆子够大,天不怕地不怕。 高图的性格比较沉稳,考虑事情很周详。之前夺营之变的时候,他负责封锁宫城做的就很好。 魏川性格和高图差不太多。他的年纪在四人之中最长,平时沉默寡言。但胜在听话老实,执行力很强。之前夺营的时候,朱慈烺让他去收缴武库和军马场。当时黑灯瞎火的,他能有条不紊的执行好这项任务,可见他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至于陈锐,这个人就是一把出挑的利剑。不论是练兵还是学习文化课,能力都远在另外三人之上。朱慈烺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才这一说的,陈锐无疑就是带兵打仗的天才。 一般来讲,天才都是有傲气的。在陈锐的眼里,这天底下除了朱慈烺之外,没有一个他看得上的。好在他不知道朱慈烺的本事都是现代社会带来的,不然怕是连朱慈烺都驾驭不住他。 毫无疑问,陈锐的性格肯定是不适合跟京城的官僚们玩儿政治的。不然只怕朱慈烺前脚出了北京城,后脚他就得闯祸。 因此朱慈烺决定,这次出征就带着陈锐和他的第四团。 至于留守的三人谁来做主,朱慈烺想了很久。 之所以如此犹豫不决,是因为留守北京需要的不是打仗的才能,而是敢于下死手的决心。若是自己在,那些官僚们还不敢动手,若是自己出了京,万一这帮人鼓动崇祯收缴京营兵权,就需要有人站出来用刀子说话了。 四人见朱慈烺迟迟没有做决定还以为是朱慈烺正在考虑带谁出征合适。 还是陈宝心思细密,出言说道:“殿下,职部认为,宁团长为人刚毅果决,可担大任。” 宁小武还以为陈宝是在帮自己争取出征的机会,偷偷地给陈宝竖了一个大拇指。 朱慈烺听言,也觉得宁小武比较合适,不再犹豫,当即排板道:“诸将听令!” 四人立刻起身,双脚靠拢,等待朱慈烺发话。 “此次出征河南,孤准备带第四团出征。一二三团负责留守老家。宁小武,高图,魏川三人组成留守委员会,遇到急事由宁小武拍板决定。” 宁小武原本兴奋地表情,随着朱慈烺话音落地,立刻就垮了下来。倒是站在一旁的陈锐,满脸欣喜。 虽然诸将各有心思,但命令就是命令,容不得半点讨价还价,四人齐声答道:“遵命!” 朱慈烺示意四人坐下,然后说道:“诸位都是孤一手简拔出来的。上次京营之变,咱们东宫新军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孤领军出征,保不齐京里会有小人生事。你们千万不可大意。孤不在的时候,你们三人不可同时出营,西苑大营随时都要有人留守。还有,在京的官员若是有请你们饮宴,和你们套近乎的,一律不许赴宴。” 这个一律不许赴宴的规定,是朱慈烺从后世南昌起义中吸取的教训。当时南昌城的守备军官就是被朱老总请去打麻将,然后被一锅端的,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宁小武本来还觉得很沮丧,见朱慈烺说得如此郑重,也打起精神来,聚精会神地听朱慈烺安排。 朱慈烺继续说道:“还有皇城的城门,务必控制在东宫新军的手上,皇城内不许除了东宫新军之外的任何人持械。御马监和锦衣卫也不行!孤走之前,会向父皇请一道旨意,将皇城内外的卫戍之权全部交给东宫新军。” 然后又对陈宝说道:“陈参谋,你一会儿拟一份排班表。将一二三团各抽一个连,一起负责皇城卫戍。皇城卫戍由你们三人共同负责,不设统属。” 虽然东宫新军上下军官,都是朱慈烺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朱慈烺在新军各连以上设立了太监监军,没有朱慈烺的旨意这些军官连警卫兵都带不走。但是毕竟皇城重地,皇城戍卫大权决不可置于一人之手! 交代完这几件事之后,朱慈烺又问了一下燧发枪的进展。 陈宝回道:“回殿下,职部已经安排大营内的军工部改进鲁密铳。现在共有三千把鲁密铳改装完毕,可以列装部队。” 朱慈烺满意地点点头:“改装进度还可以。记得提醒军工部的工匠,不要急着赶进度,质量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孤交代的野战火炮怎么样了?” 明代的火炮以红衣大炮最为出名。但是红衣大炮的缺点也很致命,那就是重量太重,只能用作守城。因此明军野战一般都使用佛朗机和虎蹲炮。可是这两种大炮又存在着威力不足的问题。 所以朱慈烺在夺取京营控制权之后,就一直想设计一款拿破仑时代常用的马拉野战炮。 陈宝见朱慈烺问起这件事,回道:“殿下,军工部按照殿下的意思,铸造了一门样炮,不知殿下何时来查验?” 朱慈烺闻听样炮告成,看了看时间还早,笑着对诸将说道:“诸位可否随孤查验新炮啊?” 大炮从来都是男人的最爱,诸将一听说新炮铸成,把刚刚不能出征的沮丧抛诸脑后,兴奋地异口同声道:“我等愿往!” 第二十章 火炮 chap_r(); 朱慈烺的军工部初创的时候只有几个从兵仗局借调过来的工匠和十几个杂役。无论是人员数量还是装备水平都很业余,只能做一些定向改装。因此军工部的占地面积也不大,随便在西苑大营之内划了片地方就算挂牌子成立了。 夺营之变,朱慈烺派人在大营北面的御林苑中开辟了三千亩的土地,直接把隶属于内廷的兵仗局给整个儿搬到了西苑大营,让这些工匠专司东宫新军的兵器制造和研发。 新军工部距离西苑大营不远,也就五六里路。朱慈烺和诸将往北走没多远,就听到了一阵阵枪炮声。 朱慈烺随口问道:“陈参谋,军工部现在人手够用吗?” 陈宝跟在朱慈烺身边,侧身说道:“回殿下,军工部下属的工匠大多继承自兵仗局。在籍的工匠统共有一千两百三十二人。不在籍的雇工根据需求不同,随时增减,大概在三千人左右。至于现在场中有多少人,职部也不知晓。” 陈锐在旁边感叹:“这军工部的人可比我们一个团还要多了!” 宁小武打趣道:“怎么,你还想把军工部的人拉来当兵?” 陈锐摇着脑袋,连声说:“不敢不敢!谁不知道军工部是咱们殿下的心头肉?我要是从军工部挖人,殿下还不得活劈了我。” 朱慈烺见武将们彼此打趣,也跟着玩笑道:“陈锐还真说对了。你们中谁要是敢从孤的军工部里面挖人,孤就把谁安排到军工部当部长去!” 陈锐讪讪地笑了笑,说道:“那还是算了吧,我觉着还是带兵更适合我。” 众人说说笑笑间,就到了军工部的门口。验过身份之后,一进大门就能看到一个露天的试验场。试验场中的各个角落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冷热兵器。每个兵器附近都围拢着一群人在拿着纸笔讨论演算着什么。 因为朱慈烺隔三差五就会来军工部走一走,和工匠们讨论一下遇到的问题,所以这些人对朱慈烺早就见怪不怪,看到朱慈烺进来也并没有人放下手上的活儿来跟朱慈烺打招呼。 朱慈烺也不以为意,轻车熟路地带着诸将来到了大操场的西北角。只见这里的一群人正在围着一门大炮,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为首的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大声地训斥着在场众人。 “老孙,一把年纪了怎么脾气还这么大?”朱慈烺打招呼道。 这个被称作老孙的,自然就是之前提出燧发枪改进装置的孙老匠。 他为朱慈烺的燧发枪事业立了大功,因此被朱慈烺任命为了军工部火器局的局长。后来朱慈烺提出了要改进野战炮的想法,老孙头又主动请缨,要求带队攻坚,朱慈烺就让他负责新式火炮的督造。孙老匠之前在兵仗局的时候,就负责督造火炮,现在算是又干回了老本行。 孙老匠见太子来了,躬身说道:“殿下,这些找来的雇工做事太敷衍了。老儿交代了多少遍,装完炮之后一定要用通条压实火药,不然爆不起来。结果还是一个个地偷工减料,随便捅两下就敷衍了事。刚刚他们装炮被小老儿抓了个正着,还抵赖不服!” 负责装炮的这群人都是被雇来的临时工。他们大多是京城的破落户出身,全靠一把子力气为生,有今日没明天的,脾气大的很,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他们也不害怕。 其中一个年轻的小子许是被说的烦了,当即喊冤道:“还请殿下给我们评理!这火药是不能大力去压的,咱们压实了火药,万一力气用大了,把火药压爆了,岂不是出了大事?我们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值不得几个钱,耽误了殿下造炮谁能付得起责任?” 朱慈烺没有理那个雇工,而是安抚孙老匠道:“老孙你也消消气。他们不懂行,你跟他们较什么劲儿?来,给孤介绍介绍,这就是样炮?” 老孙见朱慈烺问起样炮的事儿,也不再跟雇工们置气,拱了拱手答道:“回殿下,这正是按照殿下的要求和指点,设计铸造出的火炮。 此炮以青铜为体,自炮口至炮尾共有九道宽箍,药室呈算盘珠形,室壁开有火门。可装药一斤半,配六斤重弹丸。射程可达二里。炮重八百斤,配有炮车,战时以双马拖曳,可以运转如飞。” 孙老匠这话明显是给朱慈烺脸上贴金了。朱慈烺前世是文科生,又是靠卖股票为生的,哪里懂什么造炮?他只不过是在军事杂志上看到过拿破仑炮的简介。虽然拿破仑炮的具体技术参数,他早就忘在脑后,倒是记得拿破仑炮是用青铜铸成,能承受的膛压比生铁大炮要高。 因此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交代军工部,让他们这些技术人员看看能不能用青铜铸炮。 朱慈烺作为军队的统帅,关心的不是这些参数,而是效果,直截了当地问:“老孙,你给咱们说说,这炮和红衣大炮还有咱们大明的大将军炮比起来如何?” 孙老匠见朱慈烺直来直去地问,他也直截了当地答道:“殿下,红衣大炮重达两千斤。即使以多匹挽马一齐牵引,也无法做到跟随军队前进,只能攻城,无法野战。 我朝的大将军炮以生铁铸成,但是生铁之中多有杂质,临阵之际常有炸膛发生。而此炮用青铜铸成,则无炸膛之忧,又可随大军机动,实乃随军最优之选。只是这炮却还有一条不好之处。” 朱慈烺问道:“哦?哪里不好?” 孙老匠答道:“此炮一门耗铜七百斤,实在是太过靡费了。” 朱慈烺哈哈笑道:“老孙,这就不用你担心啦。这炮若是能帮孤打胜仗,自然有人替我们出这铸炮钱。” 众人说的兴起,都想看看这炮放起来到底怎样。可是一说到试炮,就又绕回到雇工们不愿压实火药的问题上来了。 其实压实火药的那点压力并不会引发爆炸。可是明代的火炮,火铳,炸膛之事比比皆是。大家又找不到具体可信的原因解释炸膛一事。很多人就因此认为,插通条压实火药的时候不能太过用力,不然就会激发了火药的药性,导致炸膛。 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不论朱慈烺如何解释,这些雇工都是不会信的。就算现在迫于朱慈烺的淫威,他们不情不愿地压实火药,可等朱慈烺转身一走肯定又会故态复萌。 这些雇工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大明军中的炮手们只怕也是大多不敢压实火药。这似乎也变相解释了,为什么书上记载的明代火炮射程如此之远,威力如此之大,可在实战之中有时候却连弓箭的射程都不如。 朱慈烺不是一个喜欢强迫人做事的人。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随时随地的出现在战场上的各个角落。想要依靠强力逼迫炮手们压实火药是不现实的。 朱慈烺就在想,为什么后世的炮兵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突然灵光一闪,朱慈烺忽然意识到,后世的炮弹是将弹丸和弹药预先装在一起的啊! 想通了这层,朱慈烺脱口而出道:“孙老匠,你有没有想过,这火药可以预先在厂里压制成型,然后用纸包成药包,这样就不用临场压实火药了!” 孙老匠干这行干了大半辈子,自然是一点就透,咂摸了几下嘴,猛地点头道:“殿下真乃天上的星君下凡!这样就可以省下压实火炮的功夫,同样的时间,咱们的炮就能多打几发啊!” 诸将听的一头雾水,不过大家都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用殿下想出来的法子,明军火炮的射速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孙老匠立即安排给他打下手的小工,让他去通知火药组的人,赶紧按照朱慈烺的要求,试着生产定装火药包。 小工提起脚来刚要去,却又被朱慈烺叫住了:“等等,你去告诉火药组的人,火药包记得要分成大小两种。大的给大炮用,小的给火铳用。这样火铳的射速也可以得到提升了!” 这下诸人是彻底地服气朱慈烺的天才了,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从大炮的火药包联想到火铳来! 朱慈烺心里面却在连连骂自己记性不好,这哪里是他的创意,分明是前世在杂志上看到的定装火药技术啊!要不是今天碰巧遇到了雇工不愿意压实火药的问题,自己差点就把这个简单易行的技术给忘到脑后去了。 解决了定装火药的问题,诸人又让孙老匠亲自演示了青铜版大将军炮的施放流程和效果。 诸人亲眼见到按照清军军阵样式,摆放在一里之外的靶子被趟出了一条空路。这几人都是半年前才被朱慈烺收进军中的,何曾见过这等天地之威?一个个自然是又惊又喜。 其中属陈锐反应最快:“殿下,咱们新军都能配上这大炮吗?” 朱慈烺说道:“这你可别问我,要问得问孙老匠。” 孙老匠笑着说:“殿下,这铸炮别的都好说,主要是铸模特别耗费时间。一门炮至少要一个月才能铸成。但好在咱们人多,可以多门大炮一起铸造。 火炮组的匠人杂役共五百人,只要铜料管够,一个月可以出炮两百门。只是这里面会有一些炮膛里面有气泡的废炮,真正能用的当在一百二十门左右。” 朱慈烺明天就要整军出城,想要等第一批火炮肯定是来不及了。 朱慈烺交代道:“老孙,孤明天就要整军出城,南下剿贼。这第一批炮是等不到了。你留在京里专心负责火炮生产,铸好一批就直接给孤送到河南战场。 孤对你们军工部提三个要求,质量,质量,还是质量!宁可速度慢一些,但绝不允许出现质量问题!” 孙老匠见朱慈烺说得严肃,当即跪下磕头道:“小老儿以全家担保,决不让大炮出半点差错!” 第二十章 火炮 chap_r(); 朱慈烺的军工部初创的时候只有几个从兵仗局借调过来的工匠和十几个杂役。无论是人员数量还是装备水平都很业余,只能做一些定向改装。因此军工部的占地面积也不大,随便在西苑大营之内划了片地方就算挂牌子成立了。 夺营之变,朱慈烺派人在大营北面的御林苑中开辟了三千亩的土地,直接把隶属于内廷的兵仗局给整个儿搬到了西苑大营,让这些工匠专司东宫新军的兵器制造和研发。 新军工部距离西苑大营不远,也就五六里路。朱慈烺和诸将往北走没多远,就听到了一阵阵枪炮声。 朱慈烺随口问道:“陈参谋,军工部现在人手够用吗?” 陈宝跟在朱慈烺身边,侧身说道:“回殿下,军工部下属的工匠大多继承自兵仗局。在籍的工匠统共有一千两百三十二人。不在籍的雇工根据需求不同,随时增减,大概在三千人左右。至于现在场中有多少人,职部也不知晓。” 陈锐在旁边感叹:“这军工部的人可比我们一个团还要多了!” 宁小武打趣道:“怎么,你还想把军工部的人拉来当兵?” 陈锐摇着脑袋,连声说:“不敢不敢!谁不知道军工部是咱们殿下的心头肉?我要是从军工部挖人,殿下还不得活劈了我。” 朱慈烺见武将们彼此打趣,也跟着玩笑道:“陈锐还真说对了。你们中谁要是敢从孤的军工部里面挖人,孤就把谁安排到军工部当部长去!” 陈锐讪讪地笑了笑,说道:“那还是算了吧,我觉着还是带兵更适合我。” 众人说说笑笑间,就到了军工部的门口。验过身份之后,一进大门就能看到一个露天的试验场。试验场中的各个角落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冷热兵器。每个兵器附近都围拢着一群人在拿着纸笔讨论演算着什么。 因为朱慈烺隔三差五就会来军工部走一走,和工匠们讨论一下遇到的问题,所以这些人对朱慈烺早就见怪不怪,看到朱慈烺进来也并没有人放下手上的活儿来跟朱慈烺打招呼。 朱慈烺也不以为意,轻车熟路地带着诸将来到了大操场的西北角。只见这里的一群人正在围着一门大炮,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为首的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大声地训斥着在场众人。 “老孙,一把年纪了怎么脾气还这么大?”朱慈烺打招呼道。 这个被称作老孙的,自然就是之前提出燧发枪改进装置的孙老匠。 他为朱慈烺的燧发枪事业立了大功,因此被朱慈烺任命为了军工部火器局的局长。后来朱慈烺提出了要改进野战炮的想法,老孙头又主动请缨,要求带队攻坚,朱慈烺就让他负责新式火炮的督造。孙老匠之前在兵仗局的时候,就负责督造火炮,现在算是又干回了老本行。 孙老匠见太子来了,躬身说道:“殿下,这些找来的雇工做事太敷衍了。老儿交代了多少遍,装完炮之后一定要用通条压实火药,不然爆不起来。结果还是一个个地偷工减料,随便捅两下就敷衍了事。刚刚他们装炮被小老儿抓了个正着,还抵赖不服!” 负责装炮的这群人都是被雇来的临时工。他们大多是京城的破落户出身,全靠一把子力气为生,有今日没明天的,脾气大的很,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他们也不害怕。 其中一个年轻的小子许是被说的烦了,当即喊冤道:“还请殿下给我们评理!这火药是不能大力去压的,咱们压实了火药,万一力气用大了,把火药压爆了,岂不是出了大事?我们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值不得几个钱,耽误了殿下造炮谁能付得起责任?” 朱慈烺没有理那个雇工,而是安抚孙老匠道:“老孙你也消消气。他们不懂行,你跟他们较什么劲儿?来,给孤介绍介绍,这就是样炮?” 老孙见朱慈烺问起样炮的事儿,也不再跟雇工们置气,拱了拱手答道:“回殿下,这正是按照殿下的要求和指点,设计铸造出的火炮。 此炮以青铜为体,自炮口至炮尾共有九道宽箍,药室呈算盘珠形,室壁开有火门。可装药一斤半,配六斤重弹丸。射程可达二里。炮重八百斤,配有炮车,战时以双马拖曳,可以运转如飞。” 孙老匠这话明显是给朱慈烺脸上贴金了。朱慈烺前世是文科生,又是靠卖股票为生的,哪里懂什么造炮?他只不过是在军事杂志上看到过拿破仑炮的简介。虽然拿破仑炮的具体技术参数,他早就忘在脑后,倒是记得拿破仑炮是用青铜铸成,能承受的膛压比生铁大炮要高。 因此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交代军工部,让他们这些技术人员看看能不能用青铜铸炮。 朱慈烺作为军队的统帅,关心的不是这些参数,而是效果,直截了当地问:“老孙,你给咱们说说,这炮和红衣大炮还有咱们大明的大将军炮比起来如何?” 孙老匠见朱慈烺直来直去地问,他也直截了当地答道:“殿下,红衣大炮重达两千斤。即使以多匹挽马一齐牵引,也无法做到跟随军队前进,只能攻城,无法野战。 我朝的大将军炮以生铁铸成,但是生铁之中多有杂质,临阵之际常有炸膛发生。而此炮用青铜铸成,则无炸膛之忧,又可随大军机动,实乃随军最优之选。只是这炮却还有一条不好之处。” 朱慈烺问道:“哦?哪里不好?” 孙老匠答道:“此炮一门耗铜七百斤,实在是太过靡费了。” 朱慈烺哈哈笑道:“老孙,这就不用你担心啦。这炮若是能帮孤打胜仗,自然有人替我们出这铸炮钱。” 众人说的兴起,都想看看这炮放起来到底怎样。可是一说到试炮,就又绕回到雇工们不愿压实火药的问题上来了。 其实压实火药的那点压力并不会引发爆炸。可是明代的火炮,火铳,炸膛之事比比皆是。大家又找不到具体可信的原因解释炸膛一事。很多人就因此认为,插通条压实火药的时候不能太过用力,不然就会激发了火药的药性,导致炸膛。 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不论朱慈烺如何解释,这些雇工都是不会信的。就算现在迫于朱慈烺的淫威,他们不情不愿地压实火药,可等朱慈烺转身一走肯定又会故态复萌。 这些雇工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大明军中的炮手们只怕也是大多不敢压实火药。这似乎也变相解释了,为什么书上记载的明代火炮射程如此之远,威力如此之大,可在实战之中有时候却连弓箭的射程都不如。 朱慈烺不是一个喜欢强迫人做事的人。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随时随地的出现在战场上的各个角落。想要依靠强力逼迫炮手们压实火药是不现实的。 朱慈烺就在想,为什么后世的炮兵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突然灵光一闪,朱慈烺忽然意识到,后世的炮弹是将弹丸和弹药预先装在一起的啊! 想通了这层,朱慈烺脱口而出道:“孙老匠,你有没有想过,这火药可以预先在厂里压制成型,然后用纸包成药包,这样就不用临场压实火药了!” 孙老匠干这行干了大半辈子,自然是一点就透,咂摸了几下嘴,猛地点头道:“殿下真乃天上的星君下凡!这样就可以省下压实火炮的功夫,同样的时间,咱们的炮就能多打几发啊!” 诸将听的一头雾水,不过大家都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用殿下想出来的法子,明军火炮的射速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孙老匠立即安排给他打下手的小工,让他去通知火药组的人,赶紧按照朱慈烺的要求,试着生产定装火药包。 小工提起脚来刚要去,却又被朱慈烺叫住了:“等等,你去告诉火药组的人,火药包记得要分成大小两种。大的给大炮用,小的给火铳用。这样火铳的射速也可以得到提升了!” 这下诸人是彻底地服气朱慈烺的天才了,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从大炮的火药包联想到火铳来! 朱慈烺心里面却在连连骂自己记性不好,这哪里是他的创意,分明是前世在杂志上看到的定装火药技术啊!要不是今天碰巧遇到了雇工不愿意压实火药的问题,自己差点就把这个简单易行的技术给忘到脑后去了。 解决了定装火药的问题,诸人又让孙老匠亲自演示了青铜版大将军炮的施放流程和效果。 诸人亲眼见到按照清军军阵样式,摆放在一里之外的靶子被趟出了一条空路。这几人都是半年前才被朱慈烺收进军中的,何曾见过这等天地之威?一个个自然是又惊又喜。 其中属陈锐反应最快:“殿下,咱们新军都能配上这大炮吗?” 朱慈烺说道:“这你可别问我,要问得问孙老匠。” 孙老匠笑着说:“殿下,这铸炮别的都好说,主要是铸模特别耗费时间。一门炮至少要一个月才能铸成。但好在咱们人多,可以多门大炮一起铸造。 火炮组的匠人杂役共五百人,只要铜料管够,一个月可以出炮两百门。只是这里面会有一些炮膛里面有气泡的废炮,真正能用的当在一百二十门左右。” 朱慈烺明天就要整军出城,想要等第一批火炮肯定是来不及了。 朱慈烺交代道:“老孙,孤明天就要整军出城,南下剿贼。这第一批炮是等不到了。你留在京里专心负责火炮生产,铸好一批就直接给孤送到河南战场。 孤对你们军工部提三个要求,质量,质量,还是质量!宁可速度慢一些,但绝不允许出现质量问题!” 孙老匠见朱慈烺说得严肃,当即跪下磕头道:“小老儿以全家担保,决不让大炮出半点差错!” 第二十一章 查营 chap_r(); 今晚的西苑大营和平时看起来不大一样,整个大营的气氛显得兴奋而又活跃。 士兵们破例可以在各个营房之间串门聊天,军官们也不再板着严厉的面孔训斥,而是和自己手下的士兵们一起谈天说地。大家通过这种方式,在释放着出征之前的紧张与兴奋。 若是平时的这个时候,军营里是决不可能这么吵闹的,因为晚上的时间是要学习文化课的。 新军中的士兵大多是不识字的农民,朱慈烺认为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没有灵魂的,所以坚持为营中的士兵提供免费的文化教育。 在这些大字不识的士兵们看来,读书识字都是花钱的事儿,只有家境殷实的人家才肯花钱让自家的子弟去进学。自己现在当兵拿饷之余,竟然还可以享受到免费的教育,简直是赚到了。因此对于军中的文化课,新兵们都认为是朱慈烺体恤士卒的德政。 不过士兵们不大喜欢算数课和识字课,这两门课虽然极其有用,但是上起来实在让人烦躁,而且还要定期考试抽查,很多老兵宁愿去训练一个时辰,也不愿意去演算数学题。 但对于朱慈烺主讲的历史课还有政治课,士兵们倒是都上的津津有味。 朱慈烺前世干的活儿其实和推销是有些相似的,都是以卖东西为目的,很多煽动人心的话术是张口就来。这个时代的士兵们哪里接受过这样的洗脑模式?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朱慈烺洗脑洗了个彻底。 朱慈烺的政治观点自然是私货满满,肯定不会去讲什么平等自由人权的。朱慈烺的政治课目的性很明确,就是把一切锅甩到民族矛盾上去,对于阶级矛盾是只字不提。 你们为什么穷?因为蒙古入侵,女真入侵,侵占了你们的土地,抢走了你们的财富。 你们怎么才能富?孤带着你们去抢日本,抢蒙古,抢女真,抢南洋。 我们为什么不能欺负大明百姓?因为我们的军饷是大明百姓掏出来的,所以我们不仅不能欺负大明百姓,还要保护帮助他们。 这一套民族主义的言论在后世简直就是烂大街的地摊货,可是朱慈烺手下的兵都是在北京附近招来的。他们每个人都见识过北方游牧民族入侵的残暴,所以朱慈烺这一套夹杂着种族主义毒草的民族****非常受士兵们的欢迎。 他们很多人对朱慈烺抱有一种邪教式的信仰,坚定地认为只有朱慈烺才能带领他们扩张大明的领土,“用大明的剑为大明的犁争取土地!” 按照课表,今天晚上本应由朱慈烺来讲大课的,可是因为明天就要出征,今晚的课程被取消。一二三团的士兵们今晚可以早些休息,第四团的士兵们则忙着最后确认行李,以及上交自己给家人的书信。 刘胜是第四团步兵一营三连的班长,此时正在帮着识字不多的新兵们写家书。 他自己去年的时候还是通州的一个普通农户。家里面有十几亩田产,小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算安稳自在。谁想崇祯十四年的时候通州遭了旱灾,刘胜下面又有弟弟妹妹等着吃饭。 眼看着就要到了卖地的地步了,刘胜毕竟是当大哥的,不能看着爹妈为难,决定只身一人去京城碰碰运气,就算赚不到钱,也可以为家里省一分口粮。 说来也巧,一进城就赶上太子招兵。他发现太子给的条件很优厚,一进营就有十两安家银子可拿。刘胜一想,自己不如干脆去军营里面当兵得了。虽说当兵打仗搞不好哪天命就没了,但至少自己的老子娘能有口嚼谷,不至于卖地当佃户。 刚入营的时候,刘胜还有些想家,后来渐渐适应了军营的节奏,发现军营里面虽然训练辛苦,但是身边都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大家每天都有新鲜的话题可聊,而且还能听先生们给自己讲自己从前没听过的道理。刘胜渐渐地也就不再想家了,反而喜欢上了京营里面的生活。 刘胜第一次打仗,就是在一个多月前的夺营之变。 在街上和京营乱兵对战的时候他也在场。事后他吹嘘自己一枪打中了一个乱军。但其实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机械地听从着上级军官的指令,根本没有心思去观察自己到底有没有打到人。 这一仗之后,东宫的老底子都官升一级,每个人都当上了班长,手下带着十几个四勇营出身的老兵。 本来四勇营的老兵还有些不服气刘胜,觉得他才当了半年多的兵,哪里配指挥他们? 为了树立东宫老兵们的权威,朱慈烺还特意搞了一次新兵老兵大比武。 这些四勇营出身的兵们被他们的小班长们打得屁滚尿流,从那之后这些兵才算是彻底服气。 现在明天就要出兵打仗了,因为刘胜入伍早,文化课学得好,大家都让他帮忙写家书。 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兵正用军中的炭笔歪歪扭扭地给自己的老爹写信,写到一半发现军饷的饷字不会写,走过来问道:“班长,这军饷的饷字咋写啊。” 刘胜这会儿正跟他的老搭档二班长争论这次出征要是打赢了,能赚一个几等功,被士兵打断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拿起笔认认真真地给他写了一个“饷”字。 这老兵嘿嘿笑道:“头儿,你这手字儿写的可真俊。头儿,你说咱们这次出兵能不能活着回来啊?” 没等刘胜回话,老兵旁边一个矮个的兵大声说道:“老头儿,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出兵打仗捞军功嘛!怎么现在又怂了?” 军中的士兵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单身汉,所以这三十多岁的老兵就显得年纪大了,班里的士兵都戏称他叫老头儿。 老头儿被打了岔儿,也跟着大声嚷嚷道:“你个矮骡子,老子怕个什么?老子好歹有老婆,尝过女人滋味儿了,你怕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 矮个子士兵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说道:“俺不跟你说这个。哎,老头儿咱们明天就要去打流贼了,你说那流贼厉不厉害?” “你问我有什么用,我又没见过流贼。不过听殿下说,那些流贼的战力应该跟咱们大明的官军差不多,比咱们东宫新军要差一些。” 刘胜见这些粗坯越说越不像话,怕他们再说下去会动摇军心,呵斥他们:“都给老子闭嘴!战前私议军情,在边军中可是论罪当斩的!这也就是咱们太子爷仁慈,要是让我说,你们这些混账东西都该被拉去打靶。明天大军就要出征了,谁要是再敢提这些有的没的,老子关他禁闭!” 关禁闭算是朱慈烺带到明代的一大发明。 这些老兵在四勇营的时候就没少挨打,早就练就了一身滚刀肉的本事,一般的打骂他们早就不怕了。唯独对这关禁闭,一个个都怕得不行,宁愿挨军棍都不愿被关小黑屋。 老头一听要关禁闭,连忙闭上嘴巴,悻悻地就要溜回去。 正在这时,只听门帘外有人说:“是谁要被关禁闭啊?” 紧接着,就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少年掀起门帘走了进来,紧跟在少年身后的则是各团的团营长。 刘胜和营房里其他的士兵一见到少年,连忙起身行礼:“殿下!” 矮子在刘胜身后小声问:“头儿,咱们太子爷还来营房查房啊?” 这些四勇营的兵来的晚,才入营一个多月,当然不知道朱慈烺还有入营视察的习惯。在他们看来,军营又脏又吵,大官儿都是不屑来的,更不要说太子了。 刘胜全身站直绷紧,听到矮子在自己身后说小话,生怕被太子听到,连忙回头狠狠地瞪了矮子一眼。 朱慈烺呵呵笑道:“刚刚你们说的话,孤在外面都听到了。你们明天出征,孤明天也要出征。不瞒你们说,孤今年十四岁,父皇还没给孤选妃,所以孤和你们中大部分人一样,都没碰过女人呢!” 士兵们都跟着笑了起来,出征的压抑气氛顿时减轻了不少。 朱慈烺跟着说道: “咱们这次出征的目的,动员会上已经说过了,是要剿灭流贼。大家没和流贼交过手,都好奇流贼到底厉不厉害。孤现在要告诉大家,流贼没什么好怕的。他们的装备不如我们,训练不如我们,斗志也不如我们。他们之所以能够在中原起事,不过是因为地方的官军无能罢了。 这次出战,对你们中的很多人来说,是第一次出京做战,当然,对孤来说也是一样。孤也会担心这次打流贼好不好打,能不能打赢?” 朱慈烺见众人听得认真,顿了顿,又接着说: “孤虽然也会担心,但是孤并不害怕。因为这段时间来,我们是一起训练过来的,对咱们东宫军的实力,孤相信大家和孤一样,都是有信心的。 孤今晚来呢,也没有别的事请,就是想看看大家。给大家打打气。希望大家记住,孤不只是大明的太子,更是咱们东宫新军的将主。孤永远和大家站在一起! 明天咱们就要出城了,大家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 虽然朱慈烺现在和颜悦色的和大家说话,但朱慈烺训练时的严厉可是深入骨髓的。可不会有人不开眼,真的去跟朱慈烺乱说乱问,大家齐声说道“多谢殿下挂念。” 朱慈烺见没人提问,笑着说:“那诸位今晚睡个好觉,明天随孤出征!” “为大明效力!” 第二十一章 查营 chap_r(); 今晚的西苑大营和平时看起来不大一样,整个大营的气氛显得兴奋而又活跃。 士兵们破例可以在各个营房之间串门聊天,军官们也不再板着严厉的面孔训斥,而是和自己手下的士兵们一起谈天说地。大家通过这种方式,在释放着出征之前的紧张与兴奋。 若是平时的这个时候,军营里是决不可能这么吵闹的,因为晚上的时间是要学习文化课的。 新军中的士兵大多是不识字的农民,朱慈烺认为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没有灵魂的,所以坚持为营中的士兵提供免费的文化教育。 在这些大字不识的士兵们看来,读书识字都是花钱的事儿,只有家境殷实的人家才肯花钱让自家的子弟去进学。自己现在当兵拿饷之余,竟然还可以享受到免费的教育,简直是赚到了。因此对于军中的文化课,新兵们都认为是朱慈烺体恤士卒的德政。 不过士兵们不大喜欢算数课和识字课,这两门课虽然极其有用,但是上起来实在让人烦躁,而且还要定期考试抽查,很多老兵宁愿去训练一个时辰,也不愿意去演算数学题。 但对于朱慈烺主讲的历史课还有政治课,士兵们倒是都上的津津有味。 朱慈烺前世干的活儿其实和推销是有些相似的,都是以卖东西为目的,很多煽动人心的话术是张口就来。这个时代的士兵们哪里接受过这样的洗脑模式?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朱慈烺洗脑洗了个彻底。 朱慈烺的政治观点自然是私货满满,肯定不会去讲什么平等自由人权的。朱慈烺的政治课目的性很明确,就是把一切锅甩到民族矛盾上去,对于阶级矛盾是只字不提。 你们为什么穷?因为蒙古入侵,女真入侵,侵占了你们的土地,抢走了你们的财富。 你们怎么才能富?孤带着你们去抢日本,抢蒙古,抢女真,抢南洋。 我们为什么不能欺负大明百姓?因为我们的军饷是大明百姓掏出来的,所以我们不仅不能欺负大明百姓,还要保护帮助他们。 这一套民族主义的言论在后世简直就是烂大街的地摊货,可是朱慈烺手下的兵都是在北京附近招来的。他们每个人都见识过北方游牧民族入侵的残暴,所以朱慈烺这一套夹杂着种族主义毒草的民族****非常受士兵们的欢迎。 他们很多人对朱慈烺抱有一种邪教式的信仰,坚定地认为只有朱慈烺才能带领他们扩张大明的领土,“用大明的剑为大明的犁争取土地!” 按照课表,今天晚上本应由朱慈烺来讲大课的,可是因为明天就要出征,今晚的课程被取消。一二三团的士兵们今晚可以早些休息,第四团的士兵们则忙着最后确认行李,以及上交自己给家人的书信。 刘胜是第四团步兵一营三连的班长,此时正在帮着识字不多的新兵们写家书。 他自己去年的时候还是通州的一个普通农户。家里面有十几亩田产,小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算安稳自在。谁想崇祯十四年的时候通州遭了旱灾,刘胜下面又有弟弟妹妹等着吃饭。 眼看着就要到了卖地的地步了,刘胜毕竟是当大哥的,不能看着爹妈为难,决定只身一人去京城碰碰运气,就算赚不到钱,也可以为家里省一分口粮。 说来也巧,一进城就赶上太子招兵。他发现太子给的条件很优厚,一进营就有十两安家银子可拿。刘胜一想,自己不如干脆去军营里面当兵得了。虽说当兵打仗搞不好哪天命就没了,但至少自己的老子娘能有口嚼谷,不至于卖地当佃户。 刚入营的时候,刘胜还有些想家,后来渐渐适应了军营的节奏,发现军营里面虽然训练辛苦,但是身边都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大家每天都有新鲜的话题可聊,而且还能听先生们给自己讲自己从前没听过的道理。刘胜渐渐地也就不再想家了,反而喜欢上了京营里面的生活。 刘胜第一次打仗,就是在一个多月前的夺营之变。 在街上和京营乱兵对战的时候他也在场。事后他吹嘘自己一枪打中了一个乱军。但其实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机械地听从着上级军官的指令,根本没有心思去观察自己到底有没有打到人。 这一仗之后,东宫的老底子都官升一级,每个人都当上了班长,手下带着十几个四勇营出身的老兵。 本来四勇营的老兵还有些不服气刘胜,觉得他才当了半年多的兵,哪里配指挥他们? 为了树立东宫老兵们的权威,朱慈烺还特意搞了一次新兵老兵大比武。 这些四勇营出身的兵们被他们的小班长们打得屁滚尿流,从那之后这些兵才算是彻底服气。 现在明天就要出兵打仗了,因为刘胜入伍早,文化课学得好,大家都让他帮忙写家书。 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兵正用军中的炭笔歪歪扭扭地给自己的老爹写信,写到一半发现军饷的饷字不会写,走过来问道:“班长,这军饷的饷字咋写啊。” 刘胜这会儿正跟他的老搭档二班长争论这次出征要是打赢了,能赚一个几等功,被士兵打断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拿起笔认认真真地给他写了一个“饷”字。 这老兵嘿嘿笑道:“头儿,你这手字儿写的可真俊。头儿,你说咱们这次出兵能不能活着回来啊?” 没等刘胜回话,老兵旁边一个矮个的兵大声说道:“老头儿,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出兵打仗捞军功嘛!怎么现在又怂了?” 军中的士兵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单身汉,所以这三十多岁的老兵就显得年纪大了,班里的士兵都戏称他叫老头儿。 老头儿被打了岔儿,也跟着大声嚷嚷道:“你个矮骡子,老子怕个什么?老子好歹有老婆,尝过女人滋味儿了,你怕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 矮个子士兵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说道:“俺不跟你说这个。哎,老头儿咱们明天就要去打流贼了,你说那流贼厉不厉害?” “你问我有什么用,我又没见过流贼。不过听殿下说,那些流贼的战力应该跟咱们大明的官军差不多,比咱们东宫新军要差一些。” 刘胜见这些粗坯越说越不像话,怕他们再说下去会动摇军心,呵斥他们:“都给老子闭嘴!战前私议军情,在边军中可是论罪当斩的!这也就是咱们太子爷仁慈,要是让我说,你们这些混账东西都该被拉去打靶。明天大军就要出征了,谁要是再敢提这些有的没的,老子关他禁闭!” 关禁闭算是朱慈烺带到明代的一大发明。 这些老兵在四勇营的时候就没少挨打,早就练就了一身滚刀肉的本事,一般的打骂他们早就不怕了。唯独对这关禁闭,一个个都怕得不行,宁愿挨军棍都不愿被关小黑屋。 老头一听要关禁闭,连忙闭上嘴巴,悻悻地就要溜回去。 正在这时,只听门帘外有人说:“是谁要被关禁闭啊?” 紧接着,就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少年掀起门帘走了进来,紧跟在少年身后的则是各团的团营长。 刘胜和营房里其他的士兵一见到少年,连忙起身行礼:“殿下!” 矮子在刘胜身后小声问:“头儿,咱们太子爷还来营房查房啊?” 这些四勇营的兵来的晚,才入营一个多月,当然不知道朱慈烺还有入营视察的习惯。在他们看来,军营又脏又吵,大官儿都是不屑来的,更不要说太子了。 刘胜全身站直绷紧,听到矮子在自己身后说小话,生怕被太子听到,连忙回头狠狠地瞪了矮子一眼。 朱慈烺呵呵笑道:“刚刚你们说的话,孤在外面都听到了。你们明天出征,孤明天也要出征。不瞒你们说,孤今年十四岁,父皇还没给孤选妃,所以孤和你们中大部分人一样,都没碰过女人呢!” 士兵们都跟着笑了起来,出征的压抑气氛顿时减轻了不少。 朱慈烺跟着说道: “咱们这次出征的目的,动员会上已经说过了,是要剿灭流贼。大家没和流贼交过手,都好奇流贼到底厉不厉害。孤现在要告诉大家,流贼没什么好怕的。他们的装备不如我们,训练不如我们,斗志也不如我们。他们之所以能够在中原起事,不过是因为地方的官军无能罢了。 这次出战,对你们中的很多人来说,是第一次出京做战,当然,对孤来说也是一样。孤也会担心这次打流贼好不好打,能不能打赢?” 朱慈烺见众人听得认真,顿了顿,又接着说: “孤虽然也会担心,但是孤并不害怕。因为这段时间来,我们是一起训练过来的,对咱们东宫军的实力,孤相信大家和孤一样,都是有信心的。 孤今晚来呢,也没有别的事请,就是想看看大家。给大家打打气。希望大家记住,孤不只是大明的太子,更是咱们东宫新军的将主。孤永远和大家站在一起! 明天咱们就要出城了,大家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 虽然朱慈烺现在和颜悦色的和大家说话,但朱慈烺训练时的严厉可是深入骨髓的。可不会有人不开眼,真的去跟朱慈烺乱说乱问,大家齐声说道“多谢殿下挂念。” 朱慈烺见没人提问,笑着说:“那诸位今晚睡个好觉,明天随孤出征!” “为大明效力!” 第二十二章 出城 chap_r(); 第二天一早,军营里的士兵们都早早地起了床,忙碌而有序地穿衣洗漱。用过早饭之后,所有士兵都来到了大操场上集合。 一二三团的士兵们今天的早操也跟着取消了,此刻整齐地站在操场上,准备为四团的弟兄们送行。 后来这成为了大明陆军的传统——如果同营的士兵不是同时出征的话,留守的士兵要欢送出征的弟兄们。 朱慈烺今天仍旧是穿着他那身平时穿的红色胖袄,骑着一匹栗色的蒙古马,驱马小跑着来到了大军阵前。 跟在他身后的则是陈宝和几个团长。他们刚刚开完出征前最后一次军事会议,会上再次明确了南下的路线和留守的注意事项。 诸将马上就要分别之际,宁小武用右拳捶了陈锐的胸口一下,笑着说:“你小子好运气啊,上次平京营你没赶上,平流贼倒是轮到你了,这次跟着太子可别堕了咱们东宫新军的名声。” 陈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道:“那还用你说,宁哥,等兄弟我得胜归来回来请老哥喝酒!” 朱慈烺在前面一听到这话,险些从马上栽下去,笑骂道:“陈锐,你这话也忒不吉利,立的满满的flag啊。” 陈锐虽然不知道“服来个”是什么意思,但是太子时不时就会蹦出一些大家没听过的名词,他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高图和魏川两人年纪要大几岁,性子也更沉稳一些,虽然不像宁小武跟陈锐的感情这么深,但毕竟和陈锐同营训练了这么久,此刻也是依依惜别地互道珍重。 朱慈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辰时了。该说的话早都说过了,也无需再行动员。他用眼神扫过即将出征的新军第四团将士,将士们的眼神也都热切地看着太子,渴望着太子尽快下令,带他们去打胜仗赚军功。 “新军第四团将士,全体都有!” “唰!” “向右转!” “唰!唰!” “齐步走!” “唰!唰!唰!” 近四千人的队伍犹如一条红色的长龙一般,驱动起来,滚滚向前。 明代的大将出征是有征礼的,所谓“今定遣将礼,皇帝武弁服,御奉天殿。大将军入就丹墀,四拜,由西陛入殿,再拜跪。承制官宣制,以节钺授大将军。大将军受之,以授执事者,俯伏,兴,再拜出。降陛,复位,四拜。驾还宫,大将军出。至午门外勒所部将士,建旗帜,鸣金鼓,正行列,擎节钺。奏乐前导,百官以次送出。” 因此朱慈烺带着部队从西苑来到午门之后,自己还要换衣服,到奉天殿走一遍仪式。 在朝堂之上走完形式,领到节钺,从这一刻起,朱慈烺才算是正式拥有了代天子节制诸将的权力。 仪式完毕,百官们送到朱慈烺来到午门,只见午门外站得整整齐齐列着方阵的士兵,百官们都暗自心惊。 他们本以为太子的练兵只是儿戏,夺取京营的那一次出手也不过是运气巧合罢了。现在看来,太子年纪不大,却有一身练兵的本事。 李邦华夺营之变之后,因为身体透支严重,已经请辞疗养,因此没有随百官前来送行。不然,他若是能够看到京营在朱慈烺手里焕然一新的样子,应该可以夙愿得偿了。 在场众人中,心里面最不是滋味的要属吴伟业了。 他本来是反对朱慈烺瞎折腾的。 在吴伟业看来,朱慈烺亲近工匠和士兵,不读书,不学习圣人的言论,这简直就是舍本逐末。更何况,朱慈烺还胆敢在皇城动刀兵,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他没有刘宗周那样当庭抗拒太子的勇气,但是请辞东宫左庶子的操守的还是有的。因此夺营之变之后,就不止一次辞官。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太子不仅没有同意他的辞呈,反而点名要求他跟着自己出征,给他的职责是“随军参谋赞画”。 不仅如此,朱慈烺还摆出了一副求贤若渴的嘴脸,让他推荐几位东林复社的青年俊杰,要“一体随军听用”。 所以此刻吴伟业并没有站在送行百官的队伍里,而是骑着一匹青花马,混在了太子的出征队伍中。 其实,朱慈烺的本心也是不愿意带上吴伟业这么个拖油瓶出征的。 在朱慈烺看来,吴伟业和后世的圣母公知简直如出一辙——除了站在道德高地上狂敲键盘之外毫无作用。 朱慈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欣赏斯大林的行事风格。慈父就不止一次表示过,这些总是叽叽歪歪的小布尔乔亚都应该被送到古拉格去劳动改造。 然而他毕竟不是慈父斯大林,没有斯大林那样独裁的权力。虽然他手握京城的军事控制权,虽然他出身高贵,但其实他的政治影响力甚至还不如他的父亲崇祯皇帝。 因此在他培养起自己的舆论宣传渠道和政治支持者之前,他需要在朝堂上寻找政治盟友和舆论宣传者。 当朱慈烺抱着审视政治盟友的眼光看待吴伟业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吴伟业这小子简直是无比合适! 首先吴伟业出身东南大族,苏州吴家。吴家是苏州当地最大的地主,而且还插手南北货运和海贸,和江南大族同气连枝。在苏州,就连南京镇守太监也要让他们吴家三分。 其次,吴伟业进士出身,文名极盛。一手道德文章可以做到颠倒黑白。朱慈烺在前世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大名,一首《圆圆曲》活生生把陈圆圆这个红颜祸水给洗成了白莲花。甚至还有“专家”考证,《红楼梦》的作者可能不是曹雪芹,而是吴伟业。 最关键的一点,他是复社中人。 所谓的复社,是江南的年轻士子打着切磋文章的名义,组成的政治社团。 他们号称自己承接的是东林的学脉,并且有自己的政治主张,要求“蠲逋租,举废籍,撤中使,止内操”。简而言之就是希望皇权不要插手东南工商事务,把江南交给他们这些工商大族来自治。 这些思想被后世吹捧为大明资本主义的萌芽。但在朱慈烺看来,不过就是一群既得利益者为了方便自己偷税漏税聚在一起吹捧无政府主义罢了。 若是他此刻大权独揽,边疆平靖无事,肯定是要学习慈父斯大林,把他们都送到辽东为大明帝国贡献劳动力的。可是现在的朱慈烺实在是太弱小了,为了争取东南大族的支持——无论是舆论上,政治上,还是资金上——他不得不隐瞒自己真实的政治观点,装出一副求贤如渴的样子。 跟在朱慈烺身后的吴伟业当然想不到这么多。还是个政治素人的他被朱慈烺的外表给骗的很彻底,还以为朱慈烺是被自己的正义之言感动,认识到亲贤臣的重要性。因此他不仅自己答应随军出征,还真的给朱慈烺推荐了几个他在复社的朋友。 按说这应该是好一副君臣相得的画面。谁知道他今天随军出征时才发现太子只与他身边的几个年轻武将说话,对他并不十分亲近。其他的武将自然也和他这个书生尿不到一个壶里,弄得他仿佛被孤立一般,尴尬无比。 大军出城之后,朱慈烺终于发现了吴伟业的尴尬,驱马来到吴伟业身边,主动搭话道:“梅村先生,军中枯燥,劳苦先生了。” 吴伟业身形薄弱,在马上拱了拱手,说:“殿下,学生还请殿下不要忘记勤读圣人文章才是。” 这话虽然让朱慈烺感觉颇为腻味,但做戏做全套的道理朱慈烺还是懂的,当下摆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表示自己一定会勤读文章,然后话锋一转,说道: “先生给孤推荐的夏允彝,陈子龙,冒襄这三位大才,孤已经派人前去延请。只是孤德行浅薄,声名未著,几位大才恐怕不愿屈就。还请先生为孤写几封书信,替孤延请几位。” 这三人的籍贯都是南直隶,出身都是工商大族。其中,冒襄和陈子龙跟吴伟业算是同龄人,在江南的时候就常常一起切磋诗文。夏允彝则比三人年长十岁。 吴伟业推荐这三个人,自然是有私心的。他希望能在太子身边形成一个复社出身的小圈子,借此来影响太子的政治倾向。这样等将来太子登基了,他们复社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执掌朝纲。 至于太子之前的夺营之举,吴伟业只好自我安慰,那不过是太子事急从权罢了。 吴伟业见太子请他写信延请复社同道,一扫刚刚的颓唐,笑着说:“学生敢不从命!” 可能是吴伟业不常运动的原因,骑马跟着大军走了没多远,就累的满头大汗,被春风一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陈锐之前还在家里帮老子娘伺候地的时候,就对村里面摇着白纸扇的秀才老爷十分不爽,觉得这帮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偏偏还每日都是锦衣玉食,实在是不公平。 那会儿他不过是一个农户,那里敢当面对老爷们不敬,只敢背后吐槽罢了。现在跟太子出兵放马,腰杆子也硬了起来,见这“吴秀才”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出言揶揄他:“我说吴秀才,咱们这才刚出北京城,你就满头大汗,喷嚏连天。等到了河南怕不是要我们抬着你走啊?” 吴伟业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武夫揶揄,心里面一股气涌上来,就想出言反击,偏偏陈锐说的又没什么毛病,一时间找不出话头反驳,一张白脸憋得通红。 陈锐见状哈哈笑道:“哈哈,殿下你快看,吴秀才脸红的跟大闺女一样!” 朱慈烺也跟着笑了笑,佯怒道:“不得无礼!梅村先生是大才,你一口一个吴秀才,像什么话?” 说完又回头安抚吴伟业:“梅村先生,你别跟这些粗坯一般见识,他们没文化,还指望先生去给他们讲讲道德文章呢。” 吴伟业没理会太子打的圆场,好不容易想好反击的话,刚要出言反击,身后突然有一个传令兵驱马过来。 “太子,有两个商人求见!” 第二十二章 出城 chap_r(); 第二天一早,军营里的士兵们都早早地起了床,忙碌而有序地穿衣洗漱。用过早饭之后,所有士兵都来到了大操场上集合。 一二三团的士兵们今天的早操也跟着取消了,此刻整齐地站在操场上,准备为四团的弟兄们送行。 后来这成为了大明陆军的传统——如果同营的士兵不是同时出征的话,留守的士兵要欢送出征的弟兄们。 朱慈烺今天仍旧是穿着他那身平时穿的红色胖袄,骑着一匹栗色的蒙古马,驱马小跑着来到了大军阵前。 跟在他身后的则是陈宝和几个团长。他们刚刚开完出征前最后一次军事会议,会上再次明确了南下的路线和留守的注意事项。 诸将马上就要分别之际,宁小武用右拳捶了陈锐的胸口一下,笑着说:“你小子好运气啊,上次平京营你没赶上,平流贼倒是轮到你了,这次跟着太子可别堕了咱们东宫新军的名声。” 陈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道:“那还用你说,宁哥,等兄弟我得胜归来回来请老哥喝酒!” 朱慈烺在前面一听到这话,险些从马上栽下去,笑骂道:“陈锐,你这话也忒不吉利,立的满满的flag啊。” 陈锐虽然不知道“服来个”是什么意思,但是太子时不时就会蹦出一些大家没听过的名词,他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高图和魏川两人年纪要大几岁,性子也更沉稳一些,虽然不像宁小武跟陈锐的感情这么深,但毕竟和陈锐同营训练了这么久,此刻也是依依惜别地互道珍重。 朱慈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辰时了。该说的话早都说过了,也无需再行动员。他用眼神扫过即将出征的新军第四团将士,将士们的眼神也都热切地看着太子,渴望着太子尽快下令,带他们去打胜仗赚军功。 “新军第四团将士,全体都有!” “唰!” “向右转!” “唰!唰!” “齐步走!” “唰!唰!唰!” 近四千人的队伍犹如一条红色的长龙一般,驱动起来,滚滚向前。 明代的大将出征是有征礼的,所谓“今定遣将礼,皇帝武弁服,御奉天殿。大将军入就丹墀,四拜,由西陛入殿,再拜跪。承制官宣制,以节钺授大将军。大将军受之,以授执事者,俯伏,兴,再拜出。降陛,复位,四拜。驾还宫,大将军出。至午门外勒所部将士,建旗帜,鸣金鼓,正行列,擎节钺。奏乐前导,百官以次送出。” 因此朱慈烺带着部队从西苑来到午门之后,自己还要换衣服,到奉天殿走一遍仪式。 在朝堂之上走完形式,领到节钺,从这一刻起,朱慈烺才算是正式拥有了代天子节制诸将的权力。 仪式完毕,百官们送到朱慈烺来到午门,只见午门外站得整整齐齐列着方阵的士兵,百官们都暗自心惊。 他们本以为太子的练兵只是儿戏,夺取京营的那一次出手也不过是运气巧合罢了。现在看来,太子年纪不大,却有一身练兵的本事。 李邦华夺营之变之后,因为身体透支严重,已经请辞疗养,因此没有随百官前来送行。不然,他若是能够看到京营在朱慈烺手里焕然一新的样子,应该可以夙愿得偿了。 在场众人中,心里面最不是滋味的要属吴伟业了。 他本来是反对朱慈烺瞎折腾的。 在吴伟业看来,朱慈烺亲近工匠和士兵,不读书,不学习圣人的言论,这简直就是舍本逐末。更何况,朱慈烺还胆敢在皇城动刀兵,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他没有刘宗周那样当庭抗拒太子的勇气,但是请辞东宫左庶子的操守的还是有的。因此夺营之变之后,就不止一次辞官。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太子不仅没有同意他的辞呈,反而点名要求他跟着自己出征,给他的职责是“随军参谋赞画”。 不仅如此,朱慈烺还摆出了一副求贤若渴的嘴脸,让他推荐几位东林复社的青年俊杰,要“一体随军听用”。 所以此刻吴伟业并没有站在送行百官的队伍里,而是骑着一匹青花马,混在了太子的出征队伍中。 其实,朱慈烺的本心也是不愿意带上吴伟业这么个拖油瓶出征的。 在朱慈烺看来,吴伟业和后世的圣母公知简直如出一辙——除了站在道德高地上狂敲键盘之外毫无作用。 朱慈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欣赏斯大林的行事风格。慈父就不止一次表示过,这些总是叽叽歪歪的小布尔乔亚都应该被送到古拉格去劳动改造。 然而他毕竟不是慈父斯大林,没有斯大林那样独裁的权力。虽然他手握京城的军事控制权,虽然他出身高贵,但其实他的政治影响力甚至还不如他的父亲崇祯皇帝。 因此在他培养起自己的舆论宣传渠道和政治支持者之前,他需要在朝堂上寻找政治盟友和舆论宣传者。 当朱慈烺抱着审视政治盟友的眼光看待吴伟业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吴伟业这小子简直是无比合适! 首先吴伟业出身东南大族,苏州吴家。吴家是苏州当地最大的地主,而且还插手南北货运和海贸,和江南大族同气连枝。在苏州,就连南京镇守太监也要让他们吴家三分。 其次,吴伟业进士出身,文名极盛。一手道德文章可以做到颠倒黑白。朱慈烺在前世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大名,一首《圆圆曲》活生生把陈圆圆这个红颜祸水给洗成了白莲花。甚至还有“专家”考证,《红楼梦》的作者可能不是曹雪芹,而是吴伟业。 最关键的一点,他是复社中人。 所谓的复社,是江南的年轻士子打着切磋文章的名义,组成的政治社团。 他们号称自己承接的是东林的学脉,并且有自己的政治主张,要求“蠲逋租,举废籍,撤中使,止内操”。简而言之就是希望皇权不要插手东南工商事务,把江南交给他们这些工商大族来自治。 这些思想被后世吹捧为大明资本主义的萌芽。但在朱慈烺看来,不过就是一群既得利益者为了方便自己偷税漏税聚在一起吹捧无政府主义罢了。 若是他此刻大权独揽,边疆平靖无事,肯定是要学习慈父斯大林,把他们都送到辽东为大明帝国贡献劳动力的。可是现在的朱慈烺实在是太弱小了,为了争取东南大族的支持——无论是舆论上,政治上,还是资金上——他不得不隐瞒自己真实的政治观点,装出一副求贤如渴的样子。 跟在朱慈烺身后的吴伟业当然想不到这么多。还是个政治素人的他被朱慈烺的外表给骗的很彻底,还以为朱慈烺是被自己的正义之言感动,认识到亲贤臣的重要性。因此他不仅自己答应随军出征,还真的给朱慈烺推荐了几个他在复社的朋友。 按说这应该是好一副君臣相得的画面。谁知道他今天随军出征时才发现太子只与他身边的几个年轻武将说话,对他并不十分亲近。其他的武将自然也和他这个书生尿不到一个壶里,弄得他仿佛被孤立一般,尴尬无比。 大军出城之后,朱慈烺终于发现了吴伟业的尴尬,驱马来到吴伟业身边,主动搭话道:“梅村先生,军中枯燥,劳苦先生了。” 吴伟业身形薄弱,在马上拱了拱手,说:“殿下,学生还请殿下不要忘记勤读圣人文章才是。” 这话虽然让朱慈烺感觉颇为腻味,但做戏做全套的道理朱慈烺还是懂的,当下摆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表示自己一定会勤读文章,然后话锋一转,说道: “先生给孤推荐的夏允彝,陈子龙,冒襄这三位大才,孤已经派人前去延请。只是孤德行浅薄,声名未著,几位大才恐怕不愿屈就。还请先生为孤写几封书信,替孤延请几位。” 这三人的籍贯都是南直隶,出身都是工商大族。其中,冒襄和陈子龙跟吴伟业算是同龄人,在江南的时候就常常一起切磋诗文。夏允彝则比三人年长十岁。 吴伟业推荐这三个人,自然是有私心的。他希望能在太子身边形成一个复社出身的小圈子,借此来影响太子的政治倾向。这样等将来太子登基了,他们复社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执掌朝纲。 至于太子之前的夺营之举,吴伟业只好自我安慰,那不过是太子事急从权罢了。 吴伟业见太子请他写信延请复社同道,一扫刚刚的颓唐,笑着说:“学生敢不从命!” 可能是吴伟业不常运动的原因,骑马跟着大军走了没多远,就累的满头大汗,被春风一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陈锐之前还在家里帮老子娘伺候地的时候,就对村里面摇着白纸扇的秀才老爷十分不爽,觉得这帮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偏偏还每日都是锦衣玉食,实在是不公平。 那会儿他不过是一个农户,那里敢当面对老爷们不敬,只敢背后吐槽罢了。现在跟太子出兵放马,腰杆子也硬了起来,见这“吴秀才”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出言揶揄他:“我说吴秀才,咱们这才刚出北京城,你就满头大汗,喷嚏连天。等到了河南怕不是要我们抬着你走啊?” 吴伟业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武夫揶揄,心里面一股气涌上来,就想出言反击,偏偏陈锐说的又没什么毛病,一时间找不出话头反驳,一张白脸憋得通红。 陈锐见状哈哈笑道:“哈哈,殿下你快看,吴秀才脸红的跟大闺女一样!” 朱慈烺也跟着笑了笑,佯怒道:“不得无礼!梅村先生是大才,你一口一个吴秀才,像什么话?” 说完又回头安抚吴伟业:“梅村先生,你别跟这些粗坯一般见识,他们没文化,还指望先生去给他们讲讲道德文章呢。” 吴伟业没理会太子打的圆场,好不容易想好反击的话,刚要出言反击,身后突然有一个传令兵驱马过来。 “太子,有两个商人求见!” 第二十三章 承包 chap_r(); 朱慈烺一听有商人求见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看了看陈宝,发现陈宝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传他们过来。”朱慈烺停马说道。 不多时,就见两人骑着马赶了过来。待到近前,这两人翻身下马,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给朱慈烺磕头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小民叩见殿下。” 朱慈烺骑在马上问道:“尔等不在城里经商作贾,却来孤的军中所为何事啊?速速起身回话。” 两人起身之后,其中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年轻商人拱手说道:“我二人是京城里的商人。小民名叫苏世双,做的是松江布批发的买卖,这位则是朱百谷,主营粮食生意。我二人之前和为殿下新军采办军需,想来殿下军中负责后勤的陈公公应该认得我二人。” 陈宝一见这二人的样貌,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两人不正是之前给西苑大营供应军需百货的商人嘛。 陈宝心说,这俩人跑这来干嘛?难道是自己少给了他们银两,跑到殿下面前告自己来了? 朱慈烺脑子转得快,见这二人行色匆匆,身形瑟缩,十有八九是有求于自己却又不好开口。 既然这两人说自己负责东宫的军需供应,又说陈公公认得他们,搞不好是陈宝这厮克扣了他们的银两,所以跑来告御状的。 想通了这层,朱慈烺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质问陈宝:“陈宝,你可认识这两人?” 陈宝和这两人的关节还得从东宫新军刚在西苑大营成立的时候说起。 当时东宫军的粮食是由通州仓负责,做衣服的布匹则从太仓中取用。然而太仓的布匹大多积放已久,用手一捻即碎,实在是不堪穿用,朱慈烺就让陈宝负责从宫外采购布匹。 后来朱慈烺发现军中不仅缺乏布匹,许多日用百货,菜蔬肉食,等日常所需同样无法由国库保证。这些物资索性就统一交由陈宝负责,让他一体采购,银子就从军费上出。因此这陈宝不仅是陈参谋,还兼职了东宫的后勤部长。 现在有“承包商”找上门来,自然是要拿陈宝问责了。 陈宝心里面仔细回想了几遍,确认自己绝对没有拖欠银两之事,因此也不怕和这两人打官司,当即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答道:“殿下,此二人职部认得,的确负责供给军中菜蔬肉食,日用百货。” 朱慈烺冷声问道:“陈宝,孤交代过你,孤的军队以信义行天下,绝不许有和买之事!你可曾记得孤的话?” 所谓的和买,本意是公家采购的意思。譬如宫中临时需要犀牛角制成的挂件,让宫里的工匠打造时间上来不及,就会派宦官出宫去寻商家采购。又或者禁军缺少一些实物税上没有收到的军需物资,也会派人寻市面上的商家采买。 这本来是一种极其正常的商业活动,政府和商家则是单纯的甲方和乙方的关系。在太祖朱元璋时期,很多商人正是通过“和买”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明初巨商沈万三就是靠着给朱元璋供给军需成就了一代商业传奇。 然而这个本来公私两便的政策,到了成祖时期就变了味道。 成祖朱棣当时在南京修大报恩寺,同时又在漠北数征蒙古,搞得国困民乏,财用不足。偏偏这位爷还善财难舍,于是就打着和买的旗号,行着强买强卖的勾当。 时人笔记有云:“宫中托言和买,实与明抢无异。宫中每有和买采办,京中商户无不破家以供。” 从这以后,“和买”一词就专指皇家的这种明抢行为。这种畸形的采办模式一直延续到大明灭亡,贯穿大明的始终,和大明宝钞一起透支了大明皇家的商业信用。 朱慈烺本质上作为一个有良好的信用意识的现代人,而且在前世从事的还是高度依赖信用的金融业,对大明皇家这种毫无信用的行为自然是深通恶觉。他三令五申陈宝,一定要钱货两清,绝不允许打着和买的旗号压榨商户。 现在看到有商户找上门来,朱慈烺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真的查实了陈宝不听禁令,私吞货款,自己少不得要唱一出“挥泪斩马谡”来严肃军纪了。 还未等陈宝申辩,两名商人赶忙又跪倒在地,还是那穿青袍的商人说道:“殿下误会了,殿下误会了!陈公公和小民做买卖,一直是钱货两清,绝无半点拖欠!” 这下朱慈烺更加疑惑了:“哦?东宫既然没有拖欠尔等货款,尔等所来又是为了何事?” 苏世双答道:“殿下,小民有一桩买卖,想和殿下谈一谈。” 骑马跟在朱慈烺一旁的吴伟业一听这话,立刻挥鞭指着苏世双的鼻子,大喝道:“大胆!尔等工商末业之人,焉敢用市井财货之语玷污天潢贵胄?” 朱慈烺实在是受不了吴伟业一惊一乍的毛病,白了他一眼:“梅村先生,孤可是听说你们苏州吴家是工商大族啊。这北京城的丝绸庄子,十家倒是有三家是从你们吴家进货吧?难道梅村先生就不是工商末业之人?” 家族从商这事儿倒也不能只怪吴伟业,而是当时的风气就是如此。 明代江南地区的地主们往往集全宗族之力供出来一个进士,然后就会投资从事工商业和海贸这种风险较大且为朝廷所打压的高回报事业。 而这些被供出来的进士们,则刚好可以成为家族的保护伞,避免家族的产业被皇家“和买”。 这些进士们一方面读着圣贤书,坚信士农工商的职业阶级论,另一方面,又不敢背弃家族利益,不得不乖乖地当自己家族的保护伞,给东南一带的工商业资本当政治代言人。 为了解决这个身口不一的矛盾,明末的东林党和复社应运而生,他们创造性地提出了新的商人定义——有功名的商人不是商人,而是读书人。那些没有功名保护的小商人才是“工商末业”的贱民。 不过这套理论在朝堂之上糊弄糊弄崇祯皇帝是可以的,想要在大军之中拿出来糊弄朱慈烺,吴伟业还没这个胆子。 他被朱慈烺抢白了一通,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登时又变得通红,却又无法反驳,只得拱了拱手不再接茬,算是服软。 朱慈烺见他服软,也不继续纠缠,转身和颜悦色地看着苏世双说道:“你们不要老是跪来跪去的。起来好好说说,你们要和孤做什么买卖?” 朱百谷明显胆子要小一些,一直在扯苏世双的袖子。看起来他应该是被苏世双强拉过来的,他本人对于苏世双的买卖似乎并不看好。 苏世双没有理会朱百谷,声音略微颤抖地答道:“小民为东宫新军供应布匹杂货已经半年有余。殿下军中每次均是财货两清,从无和买拖欠之事。小民感于殿下信义,特请负责殿下大军出征所有军需!” 朱慈烺一听此言,几乎是瞬间地反应过来,这苏世双是要做大明的军需承包商啊! “你是说,你要承包孤的军需后勤?” “承包?” 苏世双嘴里咀嚼着这个新名词,想了一想,坚声说道:“对,就是承包!” 苏世双和朱百谷两人出身自商业家族,苏朱两家是真正的家族企业。两家的商栈遍布北直隶,山西,河南,山东,宣府等地。 这两人本来是族中的庶子,比不上族里的正房吃香喝辣可以走长途贸易,他们只能做一些京城附近的小批发生意。 陈宝在京城中公开招标军需商的时候,商家们大都对东宫的信用持怀疑态度,没有人敢出面接陈宝的单子。 苏世双和朱百谷两人,当时也是被族里正房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才咬着牙接了单子。没想到东宫的信用竟然如此之好,几单生意进账,两人吃的是盆满钵满。 不同于朱百谷的小富即安,苏世双一直有一个商行天下的梦想。他的偶像就是号称有聚宝盆的沈万三。 之前苦于皇家的信用问题,他的理想只能深埋心底。 但是当他跟东宫新军合作过几次之后,这个商行天下的梦想开始抑制不住地在脑海里面翻腾。 为此,他筹划良久,直到今天才下定决心,冒险来军中求见朱慈烺,希望能用他的计划打动太子。 朱慈烺前世的时候,就听说过美帝的军需承包商制度。和解放军的总装备部包揽一切不同,美军的军需是高度外包的,不要说枪支弹药了,就连部队的口香糖都是外包给专门的商业公司负责生产。 明军这会儿则还没有军需官一说,大军出征一般依靠就地征粮征物解决军需问题。 明军每到一地就联系当地的县令,让县令出面摊派军需所用的粮草箭簇等杂物。 若是明朝前期还好,地方配合得力,大军在内地剿匪并不需要携带大量军需。等到了明末这会儿,地方的县令和豪绅视官兵如匪类,经常发生拒不供给军需的情况,这导致明军在自己的主场作战竟然还需要携带大量粮草才能行军。 朱慈烺本来还在为行军路上如何跟地方上的官员和豪绅打太极而头疼,这苏世双就跑来自告奋勇要当他的军需承包商,真是打瞌睡送枕头啊。 朱慈烺对他的建议大感兴趣,向前倾着身子说道:“你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 一提到他的商业计划,苏世双的眼睛仿佛可以放出光来一般,朗声说道: “殿下南下剿匪,出了京城第一站必然要到涿州就粮。小民和百谷兄家中凑巧在涿州设有货栈。殿下只需将军中大致所需物资种类数目告之我等,我等即刻遣快马去涿州备办。等大军到得涿州,无需进城,我等家中自会派遣力夫将大军所需送入营中。 所有货物均可记账,待大军得胜之后,再行算结。即使驻军之所没有我等族中商栈,我等亦有多年熟手的账房伙计可赴军营所在之处代为采买,绝不使殿下军需匮乏!” 第二十三章 承包 chap_r(); 朱慈烺一听有商人求见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看了看陈宝,发现陈宝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传他们过来。”朱慈烺停马说道。 不多时,就见两人骑着马赶了过来。待到近前,这两人翻身下马,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给朱慈烺磕头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小民叩见殿下。” 朱慈烺骑在马上问道:“尔等不在城里经商作贾,却来孤的军中所为何事啊?速速起身回话。” 两人起身之后,其中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年轻商人拱手说道:“我二人是京城里的商人。小民名叫苏世双,做的是松江布批发的买卖,这位则是朱百谷,主营粮食生意。我二人之前和为殿下新军采办军需,想来殿下军中负责后勤的陈公公应该认得我二人。” 陈宝一见这二人的样貌,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两人不正是之前给西苑大营供应军需百货的商人嘛。 陈宝心说,这俩人跑这来干嘛?难道是自己少给了他们银两,跑到殿下面前告自己来了? 朱慈烺脑子转得快,见这二人行色匆匆,身形瑟缩,十有八九是有求于自己却又不好开口。 既然这两人说自己负责东宫的军需供应,又说陈公公认得他们,搞不好是陈宝这厮克扣了他们的银两,所以跑来告御状的。 想通了这层,朱慈烺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质问陈宝:“陈宝,你可认识这两人?” 陈宝和这两人的关节还得从东宫新军刚在西苑大营成立的时候说起。 当时东宫军的粮食是由通州仓负责,做衣服的布匹则从太仓中取用。然而太仓的布匹大多积放已久,用手一捻即碎,实在是不堪穿用,朱慈烺就让陈宝负责从宫外采购布匹。 后来朱慈烺发现军中不仅缺乏布匹,许多日用百货,菜蔬肉食,等日常所需同样无法由国库保证。这些物资索性就统一交由陈宝负责,让他一体采购,银子就从军费上出。因此这陈宝不仅是陈参谋,还兼职了东宫的后勤部长。 现在有“承包商”找上门来,自然是要拿陈宝问责了。 陈宝心里面仔细回想了几遍,确认自己绝对没有拖欠银两之事,因此也不怕和这两人打官司,当即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答道:“殿下,此二人职部认得,的确负责供给军中菜蔬肉食,日用百货。” 朱慈烺冷声问道:“陈宝,孤交代过你,孤的军队以信义行天下,绝不许有和买之事!你可曾记得孤的话?” 所谓的和买,本意是公家采购的意思。譬如宫中临时需要犀牛角制成的挂件,让宫里的工匠打造时间上来不及,就会派宦官出宫去寻商家采购。又或者禁军缺少一些实物税上没有收到的军需物资,也会派人寻市面上的商家采买。 这本来是一种极其正常的商业活动,政府和商家则是单纯的甲方和乙方的关系。在太祖朱元璋时期,很多商人正是通过“和买”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明初巨商沈万三就是靠着给朱元璋供给军需成就了一代商业传奇。 然而这个本来公私两便的政策,到了成祖时期就变了味道。 成祖朱棣当时在南京修大报恩寺,同时又在漠北数征蒙古,搞得国困民乏,财用不足。偏偏这位爷还善财难舍,于是就打着和买的旗号,行着强买强卖的勾当。 时人笔记有云:“宫中托言和买,实与明抢无异。宫中每有和买采办,京中商户无不破家以供。” 从这以后,“和买”一词就专指皇家的这种明抢行为。这种畸形的采办模式一直延续到大明灭亡,贯穿大明的始终,和大明宝钞一起透支了大明皇家的商业信用。 朱慈烺本质上作为一个有良好的信用意识的现代人,而且在前世从事的还是高度依赖信用的金融业,对大明皇家这种毫无信用的行为自然是深通恶觉。他三令五申陈宝,一定要钱货两清,绝不允许打着和买的旗号压榨商户。 现在看到有商户找上门来,朱慈烺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真的查实了陈宝不听禁令,私吞货款,自己少不得要唱一出“挥泪斩马谡”来严肃军纪了。 还未等陈宝申辩,两名商人赶忙又跪倒在地,还是那穿青袍的商人说道:“殿下误会了,殿下误会了!陈公公和小民做买卖,一直是钱货两清,绝无半点拖欠!” 这下朱慈烺更加疑惑了:“哦?东宫既然没有拖欠尔等货款,尔等所来又是为了何事?” 苏世双答道:“殿下,小民有一桩买卖,想和殿下谈一谈。” 骑马跟在朱慈烺一旁的吴伟业一听这话,立刻挥鞭指着苏世双的鼻子,大喝道:“大胆!尔等工商末业之人,焉敢用市井财货之语玷污天潢贵胄?” 朱慈烺实在是受不了吴伟业一惊一乍的毛病,白了他一眼:“梅村先生,孤可是听说你们苏州吴家是工商大族啊。这北京城的丝绸庄子,十家倒是有三家是从你们吴家进货吧?难道梅村先生就不是工商末业之人?” 家族从商这事儿倒也不能只怪吴伟业,而是当时的风气就是如此。 明代江南地区的地主们往往集全宗族之力供出来一个进士,然后就会投资从事工商业和海贸这种风险较大且为朝廷所打压的高回报事业。 而这些被供出来的进士们,则刚好可以成为家族的保护伞,避免家族的产业被皇家“和买”。 这些进士们一方面读着圣贤书,坚信士农工商的职业阶级论,另一方面,又不敢背弃家族利益,不得不乖乖地当自己家族的保护伞,给东南一带的工商业资本当政治代言人。 为了解决这个身口不一的矛盾,明末的东林党和复社应运而生,他们创造性地提出了新的商人定义——有功名的商人不是商人,而是读书人。那些没有功名保护的小商人才是“工商末业”的贱民。 不过这套理论在朝堂之上糊弄糊弄崇祯皇帝是可以的,想要在大军之中拿出来糊弄朱慈烺,吴伟业还没这个胆子。 他被朱慈烺抢白了一通,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登时又变得通红,却又无法反驳,只得拱了拱手不再接茬,算是服软。 朱慈烺见他服软,也不继续纠缠,转身和颜悦色地看着苏世双说道:“你们不要老是跪来跪去的。起来好好说说,你们要和孤做什么买卖?” 朱百谷明显胆子要小一些,一直在扯苏世双的袖子。看起来他应该是被苏世双强拉过来的,他本人对于苏世双的买卖似乎并不看好。 苏世双没有理会朱百谷,声音略微颤抖地答道:“小民为东宫新军供应布匹杂货已经半年有余。殿下军中每次均是财货两清,从无和买拖欠之事。小民感于殿下信义,特请负责殿下大军出征所有军需!” 朱慈烺一听此言,几乎是瞬间地反应过来,这苏世双是要做大明的军需承包商啊! “你是说,你要承包孤的军需后勤?” “承包?” 苏世双嘴里咀嚼着这个新名词,想了一想,坚声说道:“对,就是承包!” 苏世双和朱百谷两人出身自商业家族,苏朱两家是真正的家族企业。两家的商栈遍布北直隶,山西,河南,山东,宣府等地。 这两人本来是族中的庶子,比不上族里的正房吃香喝辣可以走长途贸易,他们只能做一些京城附近的小批发生意。 陈宝在京城中公开招标军需商的时候,商家们大都对东宫的信用持怀疑态度,没有人敢出面接陈宝的单子。 苏世双和朱百谷两人,当时也是被族里正房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才咬着牙接了单子。没想到东宫的信用竟然如此之好,几单生意进账,两人吃的是盆满钵满。 不同于朱百谷的小富即安,苏世双一直有一个商行天下的梦想。他的偶像就是号称有聚宝盆的沈万三。 之前苦于皇家的信用问题,他的理想只能深埋心底。 但是当他跟东宫新军合作过几次之后,这个商行天下的梦想开始抑制不住地在脑海里面翻腾。 为此,他筹划良久,直到今天才下定决心,冒险来军中求见朱慈烺,希望能用他的计划打动太子。 朱慈烺前世的时候,就听说过美帝的军需承包商制度。和解放军的总装备部包揽一切不同,美军的军需是高度外包的,不要说枪支弹药了,就连部队的口香糖都是外包给专门的商业公司负责生产。 明军这会儿则还没有军需官一说,大军出征一般依靠就地征粮征物解决军需问题。 明军每到一地就联系当地的县令,让县令出面摊派军需所用的粮草箭簇等杂物。 若是明朝前期还好,地方配合得力,大军在内地剿匪并不需要携带大量军需。等到了明末这会儿,地方的县令和豪绅视官兵如匪类,经常发生拒不供给军需的情况,这导致明军在自己的主场作战竟然还需要携带大量粮草才能行军。 朱慈烺本来还在为行军路上如何跟地方上的官员和豪绅打太极而头疼,这苏世双就跑来自告奋勇要当他的军需承包商,真是打瞌睡送枕头啊。 朱慈烺对他的建议大感兴趣,向前倾着身子说道:“你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 一提到他的商业计划,苏世双的眼睛仿佛可以放出光来一般,朗声说道: “殿下南下剿匪,出了京城第一站必然要到涿州就粮。小民和百谷兄家中凑巧在涿州设有货栈。殿下只需将军中大致所需物资种类数目告之我等,我等即刻遣快马去涿州备办。等大军到得涿州,无需进城,我等家中自会派遣力夫将大军所需送入营中。 所有货物均可记账,待大军得胜之后,再行算结。即使驻军之所没有我等族中商栈,我等亦有多年熟手的账房伙计可赴军营所在之处代为采买,绝不使殿下军需匮乏!” 第二十四章 “肉粥” chap_r(); 朱慈烺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苏世双,心里暗自赞叹:“佩服,佩服!” 不要说在眼下这个农耕为本的封建社会了,就是在后世的工商业社会,又有几个人有这样的眼界魄力? 在大明皇家的信用如此不堪的背景下,苏世双仅仅凭着和东宫做了几笔生意就断定东宫不会赖账,这实在是冒险之举。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大明的信用记录不良,大商家们不敢冒险主动和东宫合作,这笔军需生意也轮不到这他们两个族中的庶子来谈。 朱慈烺估计着,这两人应该也已经做好了被坑的血本无归的准备。而苏世双让朱慈烺觉得可怕之处也在于此——宁愿冒着血本无归的风险也要搏一个出头的机会——这种人决不可能平庸,要么飞黄腾达,要么天台排队。 “孤行军紧急,没有时间停在这里和你谈什么商业计划了。” 一听到这话,苏世双的眸子顿时暗淡下去。 朱慈烺见他这样,心里面暗自嗟叹,这年轻人比自己前世的时候还是差点火候啊。自己前世给国企老总兜售股票的时候,遇到好多次老总们推说要开会,没时间,自己那会儿可没像他这样直接熄火,而是选择了死缠烂打。跟政府官员做生意,你不死缠烂打见缝插针,哪个会理你? 然而出乎朱慈烺的预料,苏世双并没有就此放弃。 只见他回头对着身后吹了一个口哨。遥遥跟在苏世双身后的几个仆人听到哨声立刻赶着十匹军马飞奔而来。 “殿下,这十匹军马是小民在口外买来的,都是上好的军马,献给殿下随军所用。另外小民在涿州已经安排好了大军一应军需,大军在涿州一应吃穿用度,无需殿下操心,自有小民操办,分文不取!小民知道殿下行军紧急,不敢耽搁殿下军机,就请告退!” 这下朱慈烺是真的服了,以后谁要是再跟朱慈烺说古人不会做生意,朱慈烺肯定立刻把他送到辽东去开荒!这一手以退为进,舍小搏大,玩儿的可真是出神入化啊! 朱慈烺不再试探,抚掌大笑:“哈哈,苏掌柜,孤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急着给孤送礼啊?孤刚刚的意思是,大军行军紧急,咱别站在这儿说啊,你二人快快上马,咱们并辔而行,边赶路,边谈生意!哦,对了,你的军马孤笑纳了,不过涿州的军需,孤可不能白拿,这是规矩,不能坏喽。” 苏世双和朱百谷两人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尤其是苏世双,他刚刚双手都攥出汗了——毕竟这可是几世几代的大富贵啊! 即便激动如此,两人仍旧没有乱了礼数,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才翻身上马。至于朱慈烺说得什么并辔而行,他们二人只当是朱慈烺说笑,始终比朱慈烺慢一个马头的身位,这样既不影响和朱慈烺谈生意,又不会给朱慈烺留下僭越的不好观感。这几件事朱慈烺都看在眼里,对这二人又平添了几分好感。 北京到涿州,走大明官道的话,距离是140里左右。这个时代的步兵行军速度差异很大,能做到日行三十里路的就可以称为强兵。 东宫新军的纪律性自然不是封建军队能比的,所以行军速度自然也要快很多。 东宫行军期间,早上五点起床拔营造饭,七点开始行军。上午行军两个时辰,中午造饭休息,下午继续行军一个时辰,差不多三点多左右就不再行军,开始扎营,确保太阳落山之前扎营完毕。 大军的行军速度每个时辰可行二十多里路,一天累计下来可行军七十里。大军随军还有两百辆马拉辎重大车,携有四千人的营帐和每人十日份的军粮。 朱慈烺原本的打算是尽量避免和地方的官员打交道,这帮人办事效率是在太过低下,要是指望着这些人就地筹粮,怕是中原大战打完了,自己还没到河南呢,所以才会准备如此多的辎重,尽量减少就地补给的次数。 现在有了苏世双和朱百谷两人的协助,军队可以依托路过的城池,让商栈先行搭好营寨,这样就可以节省搭营拆营的时间,如果加上连夜行军的话,行军时间可以延长出两个时辰,达到可怕的日行百里! 朱慈烺的大军行军两日到达涿州城外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傍晚时分,果然见到一座已经搭好的简易营寨。而且大军所需的粮草,火药,药材,全都准备的一应俱全。 不仅如此,所有军需全部分门别类规规整整地装在百辆大车上,东宫可以按需取用,价格按车算钱,真正做到了方便到家! 一行人来到营门,一个穿着短衣的伙计上来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老爷。营中共有大帐一百二十顶,每帐可住四十人,具都搭建妥当。粮食每车可装车六石,粮价一石二两分,一车粮食售价十二两。大车可在下一站以车换车,故不收车钱。火药炮子等杂物各有价钱,俱登在账册之中。” 说完,双手托上一本账簿。 苏世双得意地看了朱慈烺一眼,说道:“殿下对这售价可满意?” 朱慈烺不经意地翻看着价格书,不禁暗自心惊,不是心惊价格的高昂,而是心惊价格的便宜! 明末时期,粮食的市场价就是一两银子一石米,按说苏世双卖朱慈烺二两银子一石不仅不便宜,还比市价贵了一倍。 可朱慈烺深知,生意不是这么算的。这二两银子不仅仅是米价,还包含了从各地调配大米,从城内装车搬到城外的人工费。看着要价高,苏世双这一石粮食很可能赚不到百分之三的利润。 朱慈烺缓缓放下账簿,问道:“苏掌柜,你这价单如此便宜,还能赚钱吗?” 苏世双呵呵笑道:“殿下不必担心。小民不敢隐瞒,小民给大军供给军需,其实就是赚了个吆喝钱。如果殿下的大军只有四千人,那这一处供给站小民只能赚不到百两银子,可将来殿下若是天下布武,那殿下大军所到之处,自然就是小民行商之所,这里面的利润可就大了。” 这也是后世美帝军需承包商的商业逻辑。对他们而言,政府结款只是收入的小头,借着供给军需的机会扩展商业渠道才是真正赚大钱的买卖。 就好比后世的可口可乐,以近乎免费的价格为美军供给可口可乐。结果可口可乐就是借着这一波机会,把可口可乐推向了全球舞台,成就了一代饮料帝国。 朱慈烺虽然知道苏世双是想借着东宫军的订单,建立自己的商业渠道,但这毕竟是两利的好事儿,朱慈烺没有任何理由阻挠。不仅如此,自己反而要支持这种行为,这样才能“千金买马骨”,打造出一个为东宫军服务的商业利益集团! “哈哈,苏掌柜打的一手好算盘啊!好,孤就认这个价!陈锐,天色已晚,快安排部队入营,另外让各营统计一下有什么需要补给的,报给陈宝。陈宝,你负责跟苏掌柜对接,有现银给现银,现银不足的话记得要记账!” 近四千人的队伍井然有序地按照营头分配营地。 每个排四十多人分一个帐篷。士兵们放好身上的兵器杂物之后,就从帐篷中出来,在营外按照班为单位,架起大锅准备开饭。 眼下是打仗时期,自然不可能讲究什么饭菜可口。士兵们先是到营边的早已经打好的水井打水。等到水烧开了就把大米,蔬菜,少量的鸡蛋和猪肉,加上盐,放到开水里面一起煮,最后煮成像糊糊一样的东西。士兵们亲切地称呼这种军中料理为“肉粥”。 同时,军中规定,战时一律官兵平等,就算是朱慈烺也要跟着大家一起排队打饭吃大灶。 朱慈烺原以为军中士兵们会对这种暗黑料理不满。毕竟站在后世人的角度,这种东西实在是让人提不起胃口。 然而朱慈烺显然错误地估计了明代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即使是小地主也不能做到顿顿吃细粮,每天有肉吃。因此士兵们不仅没有什么怨言,反而互相称颂朱慈烺的恩德。 “梅村先生,你怎么不吃啊?” 朱慈烺端着铁饭盒,一边吹着热气,一边扒拉着饭盒里的“肉粥”,一抬眼发现吴伟业吃的极其艰难,便出言问道。 吴伟业不想显得自己太特殊,勉强的吃了两口,苦着脸说:“殿下,学生胃口不好,吃不下。” 吴伟业当然不是因为胃口不好才不吃的。他在苏州老家那会儿,每顿饭都要府上的大厨精心调制料理,何曾吃过这等暗黑的“肉粥”?可是又不好直说自己嫌这东西难吃,只得推说胃口不好。 陈锐看吴伟业不爽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现在看他端着饭盒愁眉苦脸的样子,一把抢过饭盒,冲着太子说道:“殿下,吴先生胃口不好,我老家的郎中说了,胃口不好的人不能多吃,要少吃才行。刚好我这份饭还有些不够,不如就便宜我多吃一份算了。” 朱慈烺也乐得见吴伟业吃瘪挨饿,跟着落井下石,说道:“吴先生,孤在宫中也听御医讲过。脾胃失和的病人要一天不能吃饭,连水都要少喝,先生今晚还是不要吃饭了吧。” 吴伟业虽然觉得这粥难吃无比,但毕竟行军了两天,之前几顿吃的又不多,肚子早已饿了,现在粥被陈锐拿走,又被朱慈烺钦点“脾胃失和”,不能吃饭,只得忍着肚饿“谢殿下关心”。 饿了这一晚之后,等到第二天早饭时分,吴伟业果然胃口大开,生怕再被陈锐夺了口粮,也不怕烫嘴,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一饭盒的“肉粥”。 吴伟业后来在他的《军中杂记》一书中写到:“余自发蒙以来最好口腹之欲。世俗所谓之辽东熊掌,南海鱼翅,东海燕窝,草原鹿肉,余尝之不过如此。遍数佳肴,唯有昔时从军东宫,所食军中之‘肉粥’,实乃世间绝美之佳味!嗟乎,我皇明天军食此佳肴,自无往而不胜矣!” 第二十四章 “肉粥” chap_r(); 朱慈烺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苏世双,心里暗自赞叹:“佩服,佩服!” 不要说在眼下这个农耕为本的封建社会了,就是在后世的工商业社会,又有几个人有这样的眼界魄力? 在大明皇家的信用如此不堪的背景下,苏世双仅仅凭着和东宫做了几笔生意就断定东宫不会赖账,这实在是冒险之举。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大明的信用记录不良,大商家们不敢冒险主动和东宫合作,这笔军需生意也轮不到这他们两个族中的庶子来谈。 朱慈烺估计着,这两人应该也已经做好了被坑的血本无归的准备。而苏世双让朱慈烺觉得可怕之处也在于此——宁愿冒着血本无归的风险也要搏一个出头的机会——这种人决不可能平庸,要么飞黄腾达,要么天台排队。 “孤行军紧急,没有时间停在这里和你谈什么商业计划了。” 一听到这话,苏世双的眸子顿时暗淡下去。 朱慈烺见他这样,心里面暗自嗟叹,这年轻人比自己前世的时候还是差点火候啊。自己前世给国企老总兜售股票的时候,遇到好多次老总们推说要开会,没时间,自己那会儿可没像他这样直接熄火,而是选择了死缠烂打。跟政府官员做生意,你不死缠烂打见缝插针,哪个会理你? 然而出乎朱慈烺的预料,苏世双并没有就此放弃。 只见他回头对着身后吹了一个口哨。遥遥跟在苏世双身后的几个仆人听到哨声立刻赶着十匹军马飞奔而来。 “殿下,这十匹军马是小民在口外买来的,都是上好的军马,献给殿下随军所用。另外小民在涿州已经安排好了大军一应军需,大军在涿州一应吃穿用度,无需殿下操心,自有小民操办,分文不取!小民知道殿下行军紧急,不敢耽搁殿下军机,就请告退!” 这下朱慈烺是真的服了,以后谁要是再跟朱慈烺说古人不会做生意,朱慈烺肯定立刻把他送到辽东去开荒!这一手以退为进,舍小搏大,玩儿的可真是出神入化啊! 朱慈烺不再试探,抚掌大笑:“哈哈,苏掌柜,孤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急着给孤送礼啊?孤刚刚的意思是,大军行军紧急,咱别站在这儿说啊,你二人快快上马,咱们并辔而行,边赶路,边谈生意!哦,对了,你的军马孤笑纳了,不过涿州的军需,孤可不能白拿,这是规矩,不能坏喽。” 苏世双和朱百谷两人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尤其是苏世双,他刚刚双手都攥出汗了——毕竟这可是几世几代的大富贵啊! 即便激动如此,两人仍旧没有乱了礼数,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才翻身上马。至于朱慈烺说得什么并辔而行,他们二人只当是朱慈烺说笑,始终比朱慈烺慢一个马头的身位,这样既不影响和朱慈烺谈生意,又不会给朱慈烺留下僭越的不好观感。这几件事朱慈烺都看在眼里,对这二人又平添了几分好感。 北京到涿州,走大明官道的话,距离是140里左右。这个时代的步兵行军速度差异很大,能做到日行三十里路的就可以称为强兵。 东宫新军的纪律性自然不是封建军队能比的,所以行军速度自然也要快很多。 东宫行军期间,早上五点起床拔营造饭,七点开始行军。上午行军两个时辰,中午造饭休息,下午继续行军一个时辰,差不多三点多左右就不再行军,开始扎营,确保太阳落山之前扎营完毕。 大军的行军速度每个时辰可行二十多里路,一天累计下来可行军七十里。大军随军还有两百辆马拉辎重大车,携有四千人的营帐和每人十日份的军粮。 朱慈烺原本的打算是尽量避免和地方的官员打交道,这帮人办事效率是在太过低下,要是指望着这些人就地筹粮,怕是中原大战打完了,自己还没到河南呢,所以才会准备如此多的辎重,尽量减少就地补给的次数。 现在有了苏世双和朱百谷两人的协助,军队可以依托路过的城池,让商栈先行搭好营寨,这样就可以节省搭营拆营的时间,如果加上连夜行军的话,行军时间可以延长出两个时辰,达到可怕的日行百里! 朱慈烺的大军行军两日到达涿州城外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傍晚时分,果然见到一座已经搭好的简易营寨。而且大军所需的粮草,火药,药材,全都准备的一应俱全。 不仅如此,所有军需全部分门别类规规整整地装在百辆大车上,东宫可以按需取用,价格按车算钱,真正做到了方便到家! 一行人来到营门,一个穿着短衣的伙计上来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老爷。营中共有大帐一百二十顶,每帐可住四十人,具都搭建妥当。粮食每车可装车六石,粮价一石二两分,一车粮食售价十二两。大车可在下一站以车换车,故不收车钱。火药炮子等杂物各有价钱,俱登在账册之中。” 说完,双手托上一本账簿。 苏世双得意地看了朱慈烺一眼,说道:“殿下对这售价可满意?” 朱慈烺不经意地翻看着价格书,不禁暗自心惊,不是心惊价格的高昂,而是心惊价格的便宜! 明末时期,粮食的市场价就是一两银子一石米,按说苏世双卖朱慈烺二两银子一石不仅不便宜,还比市价贵了一倍。 可朱慈烺深知,生意不是这么算的。这二两银子不仅仅是米价,还包含了从各地调配大米,从城内装车搬到城外的人工费。看着要价高,苏世双这一石粮食很可能赚不到百分之三的利润。 朱慈烺缓缓放下账簿,问道:“苏掌柜,你这价单如此便宜,还能赚钱吗?” 苏世双呵呵笑道:“殿下不必担心。小民不敢隐瞒,小民给大军供给军需,其实就是赚了个吆喝钱。如果殿下的大军只有四千人,那这一处供给站小民只能赚不到百两银子,可将来殿下若是天下布武,那殿下大军所到之处,自然就是小民行商之所,这里面的利润可就大了。” 这也是后世美帝军需承包商的商业逻辑。对他们而言,政府结款只是收入的小头,借着供给军需的机会扩展商业渠道才是真正赚大钱的买卖。 就好比后世的可口可乐,以近乎免费的价格为美军供给可口可乐。结果可口可乐就是借着这一波机会,把可口可乐推向了全球舞台,成就了一代饮料帝国。 朱慈烺虽然知道苏世双是想借着东宫军的订单,建立自己的商业渠道,但这毕竟是两利的好事儿,朱慈烺没有任何理由阻挠。不仅如此,自己反而要支持这种行为,这样才能“千金买马骨”,打造出一个为东宫军服务的商业利益集团! “哈哈,苏掌柜打的一手好算盘啊!好,孤就认这个价!陈锐,天色已晚,快安排部队入营,另外让各营统计一下有什么需要补给的,报给陈宝。陈宝,你负责跟苏掌柜对接,有现银给现银,现银不足的话记得要记账!” 近四千人的队伍井然有序地按照营头分配营地。 每个排四十多人分一个帐篷。士兵们放好身上的兵器杂物之后,就从帐篷中出来,在营外按照班为单位,架起大锅准备开饭。 眼下是打仗时期,自然不可能讲究什么饭菜可口。士兵们先是到营边的早已经打好的水井打水。等到水烧开了就把大米,蔬菜,少量的鸡蛋和猪肉,加上盐,放到开水里面一起煮,最后煮成像糊糊一样的东西。士兵们亲切地称呼这种军中料理为“肉粥”。 同时,军中规定,战时一律官兵平等,就算是朱慈烺也要跟着大家一起排队打饭吃大灶。 朱慈烺原以为军中士兵们会对这种暗黑料理不满。毕竟站在后世人的角度,这种东西实在是让人提不起胃口。 然而朱慈烺显然错误地估计了明代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即使是小地主也不能做到顿顿吃细粮,每天有肉吃。因此士兵们不仅没有什么怨言,反而互相称颂朱慈烺的恩德。 “梅村先生,你怎么不吃啊?” 朱慈烺端着铁饭盒,一边吹着热气,一边扒拉着饭盒里的“肉粥”,一抬眼发现吴伟业吃的极其艰难,便出言问道。 吴伟业不想显得自己太特殊,勉强的吃了两口,苦着脸说:“殿下,学生胃口不好,吃不下。” 吴伟业当然不是因为胃口不好才不吃的。他在苏州老家那会儿,每顿饭都要府上的大厨精心调制料理,何曾吃过这等暗黑的“肉粥”?可是又不好直说自己嫌这东西难吃,只得推说胃口不好。 陈锐看吴伟业不爽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现在看他端着饭盒愁眉苦脸的样子,一把抢过饭盒,冲着太子说道:“殿下,吴先生胃口不好,我老家的郎中说了,胃口不好的人不能多吃,要少吃才行。刚好我这份饭还有些不够,不如就便宜我多吃一份算了。” 朱慈烺也乐得见吴伟业吃瘪挨饿,跟着落井下石,说道:“吴先生,孤在宫中也听御医讲过。脾胃失和的病人要一天不能吃饭,连水都要少喝,先生今晚还是不要吃饭了吧。” 吴伟业虽然觉得这粥难吃无比,但毕竟行军了两天,之前几顿吃的又不多,肚子早已饿了,现在粥被陈锐拿走,又被朱慈烺钦点“脾胃失和”,不能吃饭,只得忍着肚饿“谢殿下关心”。 饿了这一晚之后,等到第二天早饭时分,吴伟业果然胃口大开,生怕再被陈锐夺了口粮,也不怕烫嘴,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一饭盒的“肉粥”。 吴伟业后来在他的《军中杂记》一书中写到:“余自发蒙以来最好口腹之欲。世俗所谓之辽东熊掌,南海鱼翅,东海燕窝,草原鹿肉,余尝之不过如此。遍数佳肴,唯有昔时从军东宫,所食军中之‘肉粥’,实乃世间绝美之佳味!嗟乎,我皇明天军食此佳肴,自无往而不胜矣!” 第二十五章 立威 chap_r(); 朱慈烺对于内地明军的军容军貌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 在他的印象中,明军毕竟是一只封建时代的军队,纪律混乱,士气低落,衣冠不整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即使是他把对内地军镇的预期调的如此之低,当他真的看到内地明军之后,他的想象力还是被残酷的现实击破了。 这是一只怎样的军队啊! 士兵们穿着破破烂烂的红色军装,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大营的各个角落说着闲话。大部分士兵都面黄肌瘦,目光呆滞,只有营中的斥候眼里还算有些生气。 一个军官正在营门外狠狠地鞭笞一个犯了小错的士兵。其他的士兵们则站在一旁叫好。这样的大营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监狱更贴切一下。 这就是朱慈烺急行军十天,于五月十二号赶到朱仙镇大营之后所看到的明军军貌。 他被震惊了,这样的军队,能打仗吗? 听闻朱慈烺率军赶到,督师丁启睿和杨文岳二人率先出营迎接,紧跟其后的则是虎大威,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等总兵。 “臣丁启睿(杨文岳等),叩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陈宝在朱慈烺身后轻轻推了一下,朱慈烺这才注意到跪在马下的将领们。 “额,诸位,诸位起来吧。诸位一起进账议事。”朱慈烺还没从震惊中完全走出来,口齿不大伶俐。 他之前虽然也见识过京营的腐败堕落,但他潜意识中根本没把京营当做军队看待。毕竟自明中期以后,京营就沦为了摆设,根本用不到他们打仗。可是内地军镇不同,他们是战斗在剿贼一线的兵力,肯定是要比京营强悍才对,哪想到竟然也是如京营一般不堪,所以他才如此震惊。 他真的难以想象,这样的军队在战场上难道不会溃散吗? 虎大威左良玉等悍将可不知道朱慈烺是因为震惊于他们手下士兵的羸弱才磕巴的,还以为是太子年轻,被自己军营中的“杀气”给吓住了,心里不禁暗自鄙夷。 陕西总兵虎大威是塞外降卒出身,一向口无遮拦,对着身旁的左良玉说道:“老左,这太子怎么这么怂啊,看见咱们的大军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左良玉摇头晃脑地叹道:“唉,唉,丁督师一个文臣当指挥,我老左就够怕的了,现在派来了一个娃娃,这仗还怎么打?可别炮声一响尿了裤子,那可就难看了。” 这俩人都是军中的汉子,平时嗓门就大,虽然已经刻意地压低了声音,还是被跟在太子身后的陈锐听到了。 朱慈烺是陈锐最为钦佩之人,哪里容得这些无能的内地总兵背后议论? “他妈的,你们在说什么?” 陈锐停马勒缰,回身死死地盯着左良玉和虎大威二人。 虎大威虽然口无遮拦,但对大明朝廷的忠心可是没的说,跋扈犯上这种事儿他可是从来不做的。他这人倒不坏,就是喜欢口嗨罢了,现在口嗨太子被人抓到,登时黑脸变红脸,连声说道:“没说啥,没说啥,俺牙疼,就是吭唧两声。” 左良玉可跟虎大威不同。他现在已经算是半个军阀了。他觉得能打的仗,他才会去打,他心里佩服的人来指挥,他才会听。 在他看来,他一个一品武官,挂着将军印的地方实力派,你一个跟在太子后面的不知哪滚出来的无名小卒有什么资格对他大喊大叫? “老虎,你那口烂牙都快掉光了,还疼个球啊?他奶奶的,这天气才五月,就有苍蝇出来聒噪了,真他娘的烦。” 左良玉这话明着是对虎大威说的,眼睛却一直斜瞟着陈锐,摆明了就是骂陈锐是多管闲事的苍蝇。 陈锐年纪才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若是左良玉也跟虎大威一样,打个哈哈,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偏偏左良玉还出言挑衅,这就让陈锐不能忍了。 他当即翻身下马,大步一窜,站到左良玉面前,拔出腰间的短铳紧紧握在手里,冷冷地看着左良玉:“你说谁是苍蝇?” 众将见这边闹起来了,都停下进营的脚步看热闹。左良玉最好面子,现在被一个不知名的武官要挟,哪里肯服软? “他妈的,你个小娃娃敢跟老子动手?我借你。。。” 话音未落,陈锐“唰”地一声,把手中的火铳顶在了左良玉的脑门上。 “你刚刚对太子出言不逊,按大明律,这是大不敬,要诛九族的,我现在崩了你都没人说什么,你信不信?” 说完,没给左良玉说话的机会,陈锐的食指就要扣动扳机。 左良玉的战场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小将是真的敢开枪的。他的冷汗一瞬间就从额头沁了出来。那种在战场上多次遇到过的濒死感控制住了他的身心,双腿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陈锐,把枪放下。” 朱慈烺早就看到了陈锐和左良玉的争执。他故意不在第一时间出手拦下,就是想借陈锐的手错错左良玉的锐气。 现在这个时间点出面刚刚好。 陈锐听到朱慈烺的命令,当即把手中的火铳收入腰间,没有半点犹豫。 “殿下,这个人刚刚对殿下口出不敬!” 朱慈烺笑呵呵地走过来,伸出双手扶着因为双腿发软而浑身颤抖的左良玉,亲切地拍了拍左良玉的肩膀,对着在场众人大声说道:“胡说!左平贼可是国朝栋梁,是剿贼的急先锋,顶梁柱!左将军对孤,对天子,对我大明,那是忠心可鉴!” 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左良玉,握着左良玉的手,说道:“左将军,陈锐是孤东宫新军的一名小将。他耳朵不大好,被炮震的,幻听!一定是他听错了。左将军怎么可能对孤不敬呢,你说是不是,左将军?” 左良玉这会儿功夫才缓过神来,双腿总算是能控制住不再发抖了。 他见太子握着自己的手,激动地说:“殿下明鉴!臣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绝不敢对殿下有半点不敬啊!” 朱慈烺满意地笑了笑,高声说道:“来,咱们一起进大帐,商议剿贼大计!陈锐,你和陈宝快带新军入营,安顿好了一起来大帐议事!” 陈锐虽然年轻气盛,但也绝不是不懂事的莽夫。他刚刚心里面也有做戏替太子立威的打算,所以对太子的处理结果自然不会有丝毫不满,当即一拱手就去布置新军扎营之事。 这一番操作下来,左良玉对太子的心态已经变了。他深知,自己刚刚的确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是他不敢确定的是,这番作为到底是太子布置好的下马威,还是那员小将临时为之。 如果是太子布置好的下马威,那太子又为什么要针对自己?难道他不知道,这场大战还要靠自己的楚镇出力吗?而且,他又怎么料定,自己会出言不逊?更何况,刚刚太子在众将面前对自己推崇备至,还和自己并肩入营,怎么看都不像是猜忌自己的样子啊? 这么看来,刚刚那番举动很可能是那员小将自发的。 左良玉扪心自问,如果虎大威对自己出言不逊,自己手下的心腹将领们绝不会有一人敢当即拿火铳顶在虎大威的脑门上。这说明太子的手下是愿意为太子出死力的死忠!太子可是才十四岁啊,到底是凭的什么让人对他如此效力? 和满肚子弯弯绕的左良玉不同,耿直的虎大威此刻则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再也不敢对太子有半点轻视。 在场的其他众将们也是心态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漠不关心的。不过有一点则是共同的——他们看出来太子是要玩真的了!这个半大孩子真会杀人! “殿下在路上这几日,贼军已经从开封撤围,收缩兵力,和我军在朱仙镇相对立营。斥候回报,闯军人数当在五十万上下。不过其中大多是饥民老弱,真正的劲卒应不到二十万,与我大军人数相齐。另外,贼军重骑兵,常一人双马,来往如风,我军应付颇为吃力。” 说话的是原督师丁启睿。虽然朝廷让朱慈烺代替丁启睿当督师,但是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朱慈烺在路上的这段时间,大营事务仍旧是由丁启睿负总责。 朱慈烺看过丁启睿这人的简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干吏,能力很强。然而一山不容二虎,正是因为丁启睿能力太强,势必不会甘于听朱慈烺的指挥,所以朱慈烺才把他赶走,让他回到三边总督的原任上去。 “闯军目前在何处立营?” “就在我军大营西南侧,相距不过十里。” “左将军,你感觉这闯贼的兵战力如何啊?” 左良玉被太子点名询问,躬身出列,答道:“末将以为,闯贼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官军务须小心应对才是。闯贼之军分步营,老营,骑队。每逢临战之时,先驱赶饥民以耗我军弓箭火药。待到我军气势稍疲,即以步营置于两翼,骑队居于中间猛冲我军。贼兵骑队皆为精悍老卒,我军多不能挡,往往被中央突破而败。” 左良玉这一番话倒是刷新了朱慈烺对农民军的认识。他原以为农民军都是穷出身,骑兵应该不足才是,怎么听左良玉这话,农民军是靠骑兵打天下的? “左将军,贼兵骑兵何处来的马匹啊?” 左良玉一听这话,有些尴尬,解释道:“流贼的老底子中大部分都是陕西一带的马户出身。他们大部分不仅会骑马,而且还会养马。虽然农民军屡次被朝廷击败,但损失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步营,这些老底子骑兵不仅损失不大,反而越打越强。只要能打胜仗,那马匹自然是可以从官兵手里面抢夺的。” 左良玉还没说完,就听帐外传来隆隆地炮声。紧接着,一个小卒从外面飞奔进来,跪在地上说道: “报!流贼派兵来到营前挑战!” 第二十五章 立威 chap_r(); 朱慈烺对于内地明军的军容军貌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 在他的印象中,明军毕竟是一只封建时代的军队,纪律混乱,士气低落,衣冠不整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即使是他把对内地军镇的预期调的如此之低,当他真的看到内地明军之后,他的想象力还是被残酷的现实击破了。 这是一只怎样的军队啊! 士兵们穿着破破烂烂的红色军装,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大营的各个角落说着闲话。大部分士兵都面黄肌瘦,目光呆滞,只有营中的斥候眼里还算有些生气。 一个军官正在营门外狠狠地鞭笞一个犯了小错的士兵。其他的士兵们则站在一旁叫好。这样的大营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监狱更贴切一下。 这就是朱慈烺急行军十天,于五月十二号赶到朱仙镇大营之后所看到的明军军貌。 他被震惊了,这样的军队,能打仗吗? 听闻朱慈烺率军赶到,督师丁启睿和杨文岳二人率先出营迎接,紧跟其后的则是虎大威,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等总兵。 “臣丁启睿(杨文岳等),叩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陈宝在朱慈烺身后轻轻推了一下,朱慈烺这才注意到跪在马下的将领们。 “额,诸位,诸位起来吧。诸位一起进账议事。”朱慈烺还没从震惊中完全走出来,口齿不大伶俐。 他之前虽然也见识过京营的腐败堕落,但他潜意识中根本没把京营当做军队看待。毕竟自明中期以后,京营就沦为了摆设,根本用不到他们打仗。可是内地军镇不同,他们是战斗在剿贼一线的兵力,肯定是要比京营强悍才对,哪想到竟然也是如京营一般不堪,所以他才如此震惊。 他真的难以想象,这样的军队在战场上难道不会溃散吗? 虎大威左良玉等悍将可不知道朱慈烺是因为震惊于他们手下士兵的羸弱才磕巴的,还以为是太子年轻,被自己军营中的“杀气”给吓住了,心里不禁暗自鄙夷。 陕西总兵虎大威是塞外降卒出身,一向口无遮拦,对着身旁的左良玉说道:“老左,这太子怎么这么怂啊,看见咱们的大军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左良玉摇头晃脑地叹道:“唉,唉,丁督师一个文臣当指挥,我老左就够怕的了,现在派来了一个娃娃,这仗还怎么打?可别炮声一响尿了裤子,那可就难看了。” 这俩人都是军中的汉子,平时嗓门就大,虽然已经刻意地压低了声音,还是被跟在太子身后的陈锐听到了。 朱慈烺是陈锐最为钦佩之人,哪里容得这些无能的内地总兵背后议论? “他妈的,你们在说什么?” 陈锐停马勒缰,回身死死地盯着左良玉和虎大威二人。 虎大威虽然口无遮拦,但对大明朝廷的忠心可是没的说,跋扈犯上这种事儿他可是从来不做的。他这人倒不坏,就是喜欢口嗨罢了,现在口嗨太子被人抓到,登时黑脸变红脸,连声说道:“没说啥,没说啥,俺牙疼,就是吭唧两声。” 左良玉可跟虎大威不同。他现在已经算是半个军阀了。他觉得能打的仗,他才会去打,他心里佩服的人来指挥,他才会听。 在他看来,他一个一品武官,挂着将军印的地方实力派,你一个跟在太子后面的不知哪滚出来的无名小卒有什么资格对他大喊大叫? “老虎,你那口烂牙都快掉光了,还疼个球啊?他奶奶的,这天气才五月,就有苍蝇出来聒噪了,真他娘的烦。” 左良玉这话明着是对虎大威说的,眼睛却一直斜瞟着陈锐,摆明了就是骂陈锐是多管闲事的苍蝇。 陈锐年纪才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若是左良玉也跟虎大威一样,打个哈哈,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偏偏左良玉还出言挑衅,这就让陈锐不能忍了。 他当即翻身下马,大步一窜,站到左良玉面前,拔出腰间的短铳紧紧握在手里,冷冷地看着左良玉:“你说谁是苍蝇?” 众将见这边闹起来了,都停下进营的脚步看热闹。左良玉最好面子,现在被一个不知名的武官要挟,哪里肯服软? “他妈的,你个小娃娃敢跟老子动手?我借你。。。” 话音未落,陈锐“唰”地一声,把手中的火铳顶在了左良玉的脑门上。 “你刚刚对太子出言不逊,按大明律,这是大不敬,要诛九族的,我现在崩了你都没人说什么,你信不信?” 说完,没给左良玉说话的机会,陈锐的食指就要扣动扳机。 左良玉的战场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小将是真的敢开枪的。他的冷汗一瞬间就从额头沁了出来。那种在战场上多次遇到过的濒死感控制住了他的身心,双腿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陈锐,把枪放下。” 朱慈烺早就看到了陈锐和左良玉的争执。他故意不在第一时间出手拦下,就是想借陈锐的手错错左良玉的锐气。 现在这个时间点出面刚刚好。 陈锐听到朱慈烺的命令,当即把手中的火铳收入腰间,没有半点犹豫。 “殿下,这个人刚刚对殿下口出不敬!” 朱慈烺笑呵呵地走过来,伸出双手扶着因为双腿发软而浑身颤抖的左良玉,亲切地拍了拍左良玉的肩膀,对着在场众人大声说道:“胡说!左平贼可是国朝栋梁,是剿贼的急先锋,顶梁柱!左将军对孤,对天子,对我大明,那是忠心可鉴!” 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左良玉,握着左良玉的手,说道:“左将军,陈锐是孤东宫新军的一名小将。他耳朵不大好,被炮震的,幻听!一定是他听错了。左将军怎么可能对孤不敬呢,你说是不是,左将军?” 左良玉这会儿功夫才缓过神来,双腿总算是能控制住不再发抖了。 他见太子握着自己的手,激动地说:“殿下明鉴!臣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绝不敢对殿下有半点不敬啊!” 朱慈烺满意地笑了笑,高声说道:“来,咱们一起进大帐,商议剿贼大计!陈锐,你和陈宝快带新军入营,安顿好了一起来大帐议事!” 陈锐虽然年轻气盛,但也绝不是不懂事的莽夫。他刚刚心里面也有做戏替太子立威的打算,所以对太子的处理结果自然不会有丝毫不满,当即一拱手就去布置新军扎营之事。 这一番操作下来,左良玉对太子的心态已经变了。他深知,自己刚刚的确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是他不敢确定的是,这番作为到底是太子布置好的下马威,还是那员小将临时为之。 如果是太子布置好的下马威,那太子又为什么要针对自己?难道他不知道,这场大战还要靠自己的楚镇出力吗?而且,他又怎么料定,自己会出言不逊?更何况,刚刚太子在众将面前对自己推崇备至,还和自己并肩入营,怎么看都不像是猜忌自己的样子啊? 这么看来,刚刚那番举动很可能是那员小将自发的。 左良玉扪心自问,如果虎大威对自己出言不逊,自己手下的心腹将领们绝不会有一人敢当即拿火铳顶在虎大威的脑门上。这说明太子的手下是愿意为太子出死力的死忠!太子可是才十四岁啊,到底是凭的什么让人对他如此效力? 和满肚子弯弯绕的左良玉不同,耿直的虎大威此刻则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再也不敢对太子有半点轻视。 在场的其他众将们也是心态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漠不关心的。不过有一点则是共同的——他们看出来太子是要玩真的了!这个半大孩子真会杀人! “殿下在路上这几日,贼军已经从开封撤围,收缩兵力,和我军在朱仙镇相对立营。斥候回报,闯军人数当在五十万上下。不过其中大多是饥民老弱,真正的劲卒应不到二十万,与我大军人数相齐。另外,贼军重骑兵,常一人双马,来往如风,我军应付颇为吃力。” 说话的是原督师丁启睿。虽然朝廷让朱慈烺代替丁启睿当督师,但是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朱慈烺在路上的这段时间,大营事务仍旧是由丁启睿负总责。 朱慈烺看过丁启睿这人的简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干吏,能力很强。然而一山不容二虎,正是因为丁启睿能力太强,势必不会甘于听朱慈烺的指挥,所以朱慈烺才把他赶走,让他回到三边总督的原任上去。 “闯军目前在何处立营?” “就在我军大营西南侧,相距不过十里。” “左将军,你感觉这闯贼的兵战力如何啊?” 左良玉被太子点名询问,躬身出列,答道:“末将以为,闯贼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官军务须小心应对才是。闯贼之军分步营,老营,骑队。每逢临战之时,先驱赶饥民以耗我军弓箭火药。待到我军气势稍疲,即以步营置于两翼,骑队居于中间猛冲我军。贼兵骑队皆为精悍老卒,我军多不能挡,往往被中央突破而败。” 左良玉这一番话倒是刷新了朱慈烺对农民军的认识。他原以为农民军都是穷出身,骑兵应该不足才是,怎么听左良玉这话,农民军是靠骑兵打天下的? “左将军,贼兵骑兵何处来的马匹啊?” 左良玉一听这话,有些尴尬,解释道:“流贼的老底子中大部分都是陕西一带的马户出身。他们大部分不仅会骑马,而且还会养马。虽然农民军屡次被朝廷击败,但损失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步营,这些老底子骑兵不仅损失不大,反而越打越强。只要能打胜仗,那马匹自然是可以从官兵手里面抢夺的。” 左良玉还没说完,就听帐外传来隆隆地炮声。紧接着,一个小卒从外面飞奔进来,跪在地上说道: “报!流贼派兵来到营前挑战!” 第二十六章 李闯 chap_r(); 此时的李自成已经达到了他从事造反事业十余年来的事业最高峰。 在他的麾下有着三万精骑,十五万步卒,,还有数不尽的饥民给他当炮灰。不仅如此,他还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根据地,牢牢掌控着从南阳到许昌的半个河南。他的团队建设也走上了正轨,文臣有牛金星,宋献策,顾君恩,李岩,武将更是多的数不过来,刘宗敏,袁宗第,田见秀,郝摇旗,这些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 然而,坐在大帐中的李自成却并不开心。不仅不开心,他还很愤怒。这种愤怒还不能够表现出来,这让不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李自成更加的不开心了。 让李自成如鲠在喉,不得开心颜的原因,是他得了一种病,一种叫做消化不良的病,他的队伍扩张的实在是太快了。在崇祯十三年,攻克洛阳府之前,一切都还很好。指挥军队的将领都是当年跟他一起在商洛山逃亡的老底子,又能打,又听话,李自成在军中可以说一不二。 凭着这只队伍,他一路高歌猛进,打下洛阳。之后,在中原一带混饭吃的各路流寇听闻他的大名,纷纷赶来要求加入他的队伍。 李自成抱着人多力量大的心态,对前来投奔的人一律来者不拒。就在这一时期,有着曹操称号的罗汝才,小袁营的统帅袁时中,还有纵横江淮一带的革左五营,全都带着手下人马投入了李自成的麾下。李自成的军队人数也空前膨胀到了五十万之巨。 等到进攻开封城的时候,面对着这些带兵入伙的头头们,李自成发现他遇到了和崇祯皇帝一样的问题——指挥不灵。 后人常常以为,李自成从商洛山入河南之后一路所向披靡,其他的流贼认他是真命天子,从此对他俯首帖耳。这种认识很明显是和事实相违背的。 即使到了崇祯十五年,李自成的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罗汝才,袁时中,以及刚刚入伙的革左五营也并没有把他当统帅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大家聚在一起,不过是合伙抵抗朝廷的大军。你李自成手下最多,实力最强,我们就认你当个盟主,仅此而已。大家给你面子,认你当一个老大,哪一天不想给你李自成面子了,爷们就巻堂大散!老子们连造反都不怕,还怕你个李自成? 在这样的背景下,今天大帐议事的时候,罗汝才和李自成就是否和明军决战一事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在罗汝才看来,大家出来造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有必要和官军真刀真枪的拼命。这开封府能打下来固然好,打不下来也无所谓,不是还有汝阳府可以抢嘛。干嘛非要和官军在朱仙镇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几十万农民军聚集在朱仙镇这个小地方,打又一时半会打不下来,抢吧,附近又都被抢遍了。五十万人,每天人吃马嚼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营里的粮食只出不进,能撑多久? 因此罗汝才建议,不如大家风紧扯呼,到山东或者南直隶一带发财,无论如何不能再跟官军耗着了。 李自成听完,冷声向众人问道:“曹操(罗汝才外号曹操)的话,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袁时中等新入伙的流贼其实都不想跟官军硬拼。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李自成是想当皇帝的。大家冒着杀头的危险起来造反,为的是自己过舒服日子,可不是为了捧你李自成坐龙椅。跟官军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大家有什么好处? 在农民军中,袁时中的势力仅次于李自成和罗汝才,因此他倒也不怕李自成,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我赞成曹操的话,俺们没必要跟官军死拼,还是退兵吧!” 革左五营的人也跟着站出来:“我们也赞成退兵!” 刘宗敏和田见秀等人都是李自成的铁杆,哪里看不出李自成的意思?二人当场拔刀喝到:“我看今天谁敢退兵!” 李自成此时恨不得立刻下令,让帐外的张鼐带兵进来,把这些二五仔全都砍死。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如果真的把这些人砍了,这些人的手下只怕立刻就会哗变。到时候对面的明军冲出来,自己可就玩儿完了。 李自成虽然心里已是翻江倒海,脸上却是半点都看不出来,大声喝道:“宗敏,老田,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把刀收起来!咱们都是一家的兄弟,动什么刀子?!” 李自成喝退了刘宗敏二人,转身面向众人,哈哈大笑道: “哈哈,大家都是兄弟。我老李号称闯王,你罗汝才呢,号称曹操,咱们这些老兄弟里面,就属于你曹操脑子够用,会打算盘。俺老李也承认,曹操他说的对,咱们跟明军硬拼,的确是没有南下抢南直隶来的爽利。 但是今天我要提醒大家一句,咱们现在可不比当年了啊,在咱们大帐外头,可是有五十万双眼睛盯着咱们几个呢。咱们要是连跟明军拼一下的胆子都没有,这军心可就散了。到时候咱们这边一撤,十八万明军在咱们屁股后面跟着追,这局面谁来收拾?是我老李断后啊,还是你曹操断后啊?大伙儿说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反过来,咱们要是围着这开封城,给明军来个围点打援,把这十八万明军消灭在这,那整个中原就都是咱们的了!到了那时候,你们爱怎么抢就怎么抢,我李自成,绝无二话!” 李自成和刘宗敏二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还真就把这些土包子给唬住了。 罗汝才这人,多谋而寡断。他听了李自成的话,一咂摸,觉得也有点儿道理,而且他才投奔李自成不久,也不想和李自成闹得太僵,沉吟了片刻,双手抱拳说道:“嗨,闯王,还是你说得对,那咱们就都听闯王的,就在这朱仙镇跟明军干他一仗!” 大家一看罗汝才服了软,也都跟着表示不走了,听从闯王的安排。 就在这时,门外小卒进来禀报:“报闯王,对面明军又来了一只新的队伍。点子扎手,斥候们不敢贴的太近,没能摸清人数旗号,还请闯王示下。” 李自成心说,这明军来的可真是时候,自己这边正打退堂鼓呢,他们就来援兵了。 这会儿李自成肯定是不能露怯,当即大声命令道:“刘宗敏,田见秀,李过,张鼐!” “在!” “随我整军出营!” “是!” 却说朱慈烺这边,一听见闯贼在外面叫阵,屁股还没坐热就起身说道:“闯贼来的正好,孤正想见识见识闯贼的军势如何,诸位将军点兵列阵,随孤前去观战。” 来到两军阵前,朱慈烺手搭凉棚一看,对面前来挑战的闯军人数并不多,大概也就不到万人的样子,来的都是清一色的骑兵,盔甲鲜明,刀枪锐利。 闯军的整个军阵拉的很长,全军分成三排,站位十分稀疏,不像东宫军的阵型这么严整紧凑。虽然闯军阵型松散,但是已经有些练兵经验的朱慈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都是打过仗的老兵。 站在朱慈烺一旁的丁启睿一见到这个阵势,当即大惊失色:“三堵墙!” 朱慈烺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三堵墙?” 丁启睿凑到朱慈烺近前解释道: “殿下,传闻闯贼麾下有数万精骑。每逢临战之际,列成三列,前排冲阵不克,则后排杀前排,后排不克,则第三排杀之,故号为三堵墙。这是闯贼手下的精锐,平时闯贼都是带在身边,轻易不会派来上阵的。前些时日和官军交手的,都是革左五营等杂部,臣等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三堵墙’的军容。” 对面军中的李自成其实也不想亲自带兵来跟官军拼命。之前几天和官军交手的主力都是罗汝才袁时中的人,他自己则缩在后面等着摘桃子。可现在罗汝才煽动着大家都有了退兵的心思,自己要是再不拿出点儿实力来,只怕人心就要散了。 明军这边似乎也没有和闯军野战的意思,各部贴着大营列成大阵,用火炮远远地轰击闯军。闯军的骑兵在一里开外,且站位稀疏,明军的火炮装药不足,打了这么多发,根本就打不中人。 “对面的明军可敢出营来战?!” 朱慈烺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各镇总兵,一个个眼观鼻,口观心,生怕被朱慈烺点名去跟凶名在外的“三堵墙”肉搏。 保定总督杨文岳出言说道:“殿下,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出兵为开封解围。我军现在大军云集,只要和李自成对峙,让他无法专心攻城即可。等到他们粮食耗尽了,自然就会退去,没有必要和他们争一时之勇。” 对面的闯军仿佛听到了杨文岳的话一般,开始更加放肆的挑衅起来。 朱慈烺终于见识到自己的队友都是一群什么货色了。十八万正规军缩在一起,连野战的胆子都没有! “左良玉!” “末将在!” “孤命你点起所部兵马,出营交战!” 左良玉一听朱慈烺叫自己,心里面不禁哀叫一声“苦也”!他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太子了,怎么朱慈烺就盯着他呢? 他有心拒绝,但是刚刚脑门被顶着火铳的阴影还没有散去,生怕太子拿自己行军法,只得答应下来,领了军令下去点兵出战。 第二十六章 李闯 chap_r(); 此时的李自成已经达到了他从事造反事业十余年来的事业最高峰。 在他的麾下有着三万精骑,十五万步卒,,还有数不尽的饥民给他当炮灰。不仅如此,他还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根据地,牢牢掌控着从南阳到许昌的半个河南。他的团队建设也走上了正轨,文臣有牛金星,宋献策,顾君恩,李岩,武将更是多的数不过来,刘宗敏,袁宗第,田见秀,郝摇旗,这些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 然而,坐在大帐中的李自成却并不开心。不仅不开心,他还很愤怒。这种愤怒还不能够表现出来,这让不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李自成更加的不开心了。 让李自成如鲠在喉,不得开心颜的原因,是他得了一种病,一种叫做消化不良的病,他的队伍扩张的实在是太快了。在崇祯十三年,攻克洛阳府之前,一切都还很好。指挥军队的将领都是当年跟他一起在商洛山逃亡的老底子,又能打,又听话,李自成在军中可以说一不二。 凭着这只队伍,他一路高歌猛进,打下洛阳。之后,在中原一带混饭吃的各路流寇听闻他的大名,纷纷赶来要求加入他的队伍。 李自成抱着人多力量大的心态,对前来投奔的人一律来者不拒。就在这一时期,有着曹操称号的罗汝才,小袁营的统帅袁时中,还有纵横江淮一带的革左五营,全都带着手下人马投入了李自成的麾下。李自成的军队人数也空前膨胀到了五十万之巨。 等到进攻开封城的时候,面对着这些带兵入伙的头头们,李自成发现他遇到了和崇祯皇帝一样的问题——指挥不灵。 后人常常以为,李自成从商洛山入河南之后一路所向披靡,其他的流贼认他是真命天子,从此对他俯首帖耳。这种认识很明显是和事实相违背的。 即使到了崇祯十五年,李自成的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罗汝才,袁时中,以及刚刚入伙的革左五营也并没有把他当统帅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大家聚在一起,不过是合伙抵抗朝廷的大军。你李自成手下最多,实力最强,我们就认你当个盟主,仅此而已。大家给你面子,认你当一个老大,哪一天不想给你李自成面子了,爷们就巻堂大散!老子们连造反都不怕,还怕你个李自成? 在这样的背景下,今天大帐议事的时候,罗汝才和李自成就是否和明军决战一事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在罗汝才看来,大家出来造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有必要和官军真刀真枪的拼命。这开封府能打下来固然好,打不下来也无所谓,不是还有汝阳府可以抢嘛。干嘛非要和官军在朱仙镇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几十万农民军聚集在朱仙镇这个小地方,打又一时半会打不下来,抢吧,附近又都被抢遍了。五十万人,每天人吃马嚼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营里的粮食只出不进,能撑多久? 因此罗汝才建议,不如大家风紧扯呼,到山东或者南直隶一带发财,无论如何不能再跟官军耗着了。 李自成听完,冷声向众人问道:“曹操(罗汝才外号曹操)的话,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袁时中等新入伙的流贼其实都不想跟官军硬拼。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李自成是想当皇帝的。大家冒着杀头的危险起来造反,为的是自己过舒服日子,可不是为了捧你李自成坐龙椅。跟官军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大家有什么好处? 在农民军中,袁时中的势力仅次于李自成和罗汝才,因此他倒也不怕李自成,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我赞成曹操的话,俺们没必要跟官军死拼,还是退兵吧!” 革左五营的人也跟着站出来:“我们也赞成退兵!” 刘宗敏和田见秀等人都是李自成的铁杆,哪里看不出李自成的意思?二人当场拔刀喝到:“我看今天谁敢退兵!” 李自成此时恨不得立刻下令,让帐外的张鼐带兵进来,把这些二五仔全都砍死。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如果真的把这些人砍了,这些人的手下只怕立刻就会哗变。到时候对面的明军冲出来,自己可就玩儿完了。 李自成虽然心里已是翻江倒海,脸上却是半点都看不出来,大声喝道:“宗敏,老田,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把刀收起来!咱们都是一家的兄弟,动什么刀子?!” 李自成喝退了刘宗敏二人,转身面向众人,哈哈大笑道: “哈哈,大家都是兄弟。我老李号称闯王,你罗汝才呢,号称曹操,咱们这些老兄弟里面,就属于你曹操脑子够用,会打算盘。俺老李也承认,曹操他说的对,咱们跟明军硬拼,的确是没有南下抢南直隶来的爽利。 但是今天我要提醒大家一句,咱们现在可不比当年了啊,在咱们大帐外头,可是有五十万双眼睛盯着咱们几个呢。咱们要是连跟明军拼一下的胆子都没有,这军心可就散了。到时候咱们这边一撤,十八万明军在咱们屁股后面跟着追,这局面谁来收拾?是我老李断后啊,还是你曹操断后啊?大伙儿说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反过来,咱们要是围着这开封城,给明军来个围点打援,把这十八万明军消灭在这,那整个中原就都是咱们的了!到了那时候,你们爱怎么抢就怎么抢,我李自成,绝无二话!” 李自成和刘宗敏二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还真就把这些土包子给唬住了。 罗汝才这人,多谋而寡断。他听了李自成的话,一咂摸,觉得也有点儿道理,而且他才投奔李自成不久,也不想和李自成闹得太僵,沉吟了片刻,双手抱拳说道:“嗨,闯王,还是你说得对,那咱们就都听闯王的,就在这朱仙镇跟明军干他一仗!” 大家一看罗汝才服了软,也都跟着表示不走了,听从闯王的安排。 就在这时,门外小卒进来禀报:“报闯王,对面明军又来了一只新的队伍。点子扎手,斥候们不敢贴的太近,没能摸清人数旗号,还请闯王示下。” 李自成心说,这明军来的可真是时候,自己这边正打退堂鼓呢,他们就来援兵了。 这会儿李自成肯定是不能露怯,当即大声命令道:“刘宗敏,田见秀,李过,张鼐!” “在!” “随我整军出营!” “是!” 却说朱慈烺这边,一听见闯贼在外面叫阵,屁股还没坐热就起身说道:“闯贼来的正好,孤正想见识见识闯贼的军势如何,诸位将军点兵列阵,随孤前去观战。” 来到两军阵前,朱慈烺手搭凉棚一看,对面前来挑战的闯军人数并不多,大概也就不到万人的样子,来的都是清一色的骑兵,盔甲鲜明,刀枪锐利。 闯军的整个军阵拉的很长,全军分成三排,站位十分稀疏,不像东宫军的阵型这么严整紧凑。虽然闯军阵型松散,但是已经有些练兵经验的朱慈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都是打过仗的老兵。 站在朱慈烺一旁的丁启睿一见到这个阵势,当即大惊失色:“三堵墙!” 朱慈烺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三堵墙?” 丁启睿凑到朱慈烺近前解释道: “殿下,传闻闯贼麾下有数万精骑。每逢临战之际,列成三列,前排冲阵不克,则后排杀前排,后排不克,则第三排杀之,故号为三堵墙。这是闯贼手下的精锐,平时闯贼都是带在身边,轻易不会派来上阵的。前些时日和官军交手的,都是革左五营等杂部,臣等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三堵墙’的军容。” 对面军中的李自成其实也不想亲自带兵来跟官军拼命。之前几天和官军交手的主力都是罗汝才袁时中的人,他自己则缩在后面等着摘桃子。可现在罗汝才煽动着大家都有了退兵的心思,自己要是再不拿出点儿实力来,只怕人心就要散了。 明军这边似乎也没有和闯军野战的意思,各部贴着大营列成大阵,用火炮远远地轰击闯军。闯军的骑兵在一里开外,且站位稀疏,明军的火炮装药不足,打了这么多发,根本就打不中人。 “对面的明军可敢出营来战?!” 朱慈烺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各镇总兵,一个个眼观鼻,口观心,生怕被朱慈烺点名去跟凶名在外的“三堵墙”肉搏。 保定总督杨文岳出言说道:“殿下,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出兵为开封解围。我军现在大军云集,只要和李自成对峙,让他无法专心攻城即可。等到他们粮食耗尽了,自然就会退去,没有必要和他们争一时之勇。” 对面的闯军仿佛听到了杨文岳的话一般,开始更加放肆的挑衅起来。 朱慈烺终于见识到自己的队友都是一群什么货色了。十八万正规军缩在一起,连野战的胆子都没有! “左良玉!” “末将在!” “孤命你点起所部兵马,出营交战!” 左良玉一听朱慈烺叫自己,心里面不禁哀叫一声“苦也”!他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太子了,怎么朱慈烺就盯着他呢? 他有心拒绝,但是刚刚脑门被顶着火铳的阴影还没有散去,生怕太子拿自己行军法,只得答应下来,领了军令下去点兵出战。 第二十七章 李自成vs左良玉 chap_r(); 左良玉,字昆山,山东临清人,自辽东从军起家。崇祯初年,被调入关内和农民军作战,屡立战功,一路升到了平贼将军,太子少保。 按说这是一个能力还不错的将领,朱慈烺没道理和他过不去。然而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明季时节,地方各镇都有些不听中央号令。比如杀良冒功,拥兵自重,这些目无法纪的事儿,各镇私下都在干,但毕竟大明立国两百多年,积威犹在,大家都不敢明着抗旨。 唯独这左良玉,自崇祯十三年开始,屡次见死不救,闻令不前,抗旨不尊,几乎就是个半独立的军阀。当时的督师是杨嗣昌。在他的布置下,本来已经把张献忠所部围堵在川陕交接一带,只要左良玉率兵挺进,张献忠就算完了。没想到左良玉因为不服杨嗣昌,硬是不动如山,结果让张献忠从包围圈里钻了出来,一个回马枪打下了襄阳,害的杨嗣昌只能自杀谢罪。 在朱慈烺看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像左良玉这种公然抗命的军阀,杀十次都不为过。 然而他的皇帝老子崇祯因为忌惮左良玉势大,担心逼反左良玉,不仅没有惩处左良玉,反而对他好言抚慰。后来南明的江北四镇拥兵自重,要挟中央,就是从左良玉这开的坏头。 如今朱慈烺有了自己的铁杆军队,当然不可能再让左良玉好过。既然丁启睿说,这李自成的“三堵墙”如此了得,不如就让左良玉去跟他拼一拼,打赢了除外患,打输了除内患,这买卖怎么做都不亏。 左良玉虽然心中不愿,但是他身后就是朝廷大军,若是当众抗令,朱慈烺在大军面前斩了自己,自己想造反都来不及,只得乖乖听命。 “梦庚,传为父的将领,各营出战!”左良玉对着自己的儿子左梦庚说道。 左镇分为前后左右中,五营,其中中营最为精锐,全是擅长弓马的骑兵,由他的儿子左梦庚指挥。其他四营则为步营,由他的心腹控制。 全军额定兵员三万人。不过左良玉这些年来,没少干招降纳叛的事儿,很多投降的农民军都加入了他的队伍。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士兵受不了左良玉严苛的军法,私自当了逃兵。这一出一进,加上管理混乱,左良玉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手下现在到底有多少人。 李自成在对面遥遥地看见一伙明军摆开阵势,向着自己这边开了过来。他的左眼去年一打开封的时候被射了一箭,视力不大好,看不清明军的旗号,偏着头问小将张鼐:“娃子,你眼神好,对面是个什么旗号?” 张鼐是李自成从孩儿营里面认的义子,因为精善骑射,就被李自成安排和李过搭班指挥“三堵墙”的精锐骑队。 张鼐说道:“义父,对面的旗号是一个大大的左字,想来是左贼的军队。” 李自成一听是左良玉,不禁咬牙切齿,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年左良玉可没少跟他李自成为难。李自成的命都差点儿栽在左良玉的手里! 现在看到左良玉竟然敢出营接战,李自成恨不得亲率“三堵墙”把左军踏为齑粉,正要拨马传令,突然被身后的李岩叫住了: “闯王莫急,学生有一计,管教左良玉命丧当场。” 李岩,原名李信,河南开封府杞县人。原为天启丁卯年的举人,后被女匪红娘子掳去从贼,自此投奔李自成。其为人,能文能武,多谋善断。“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这条政治童谣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李自成一听李岩的话,勒住了缰绳,急道:“你有何办法,快说来俺听。” 李岩颔首一笑,说道:“闯王麾下皆是轻骑,胜在灵活机动,左军麾下皆是步营,胜在厚实持重。一会儿闯王可率军冲阵,彼必以火铳弓弩射之。那时,闯王却不可硬冲,要佯装不敌,率军退走,左军必然来追。然而左军多是步营,步阵易乱难整,待彼追至半场,张鼐李过两位小将军再率军冲杀,左军必败!” 李自成想了一想,觉得李岩说的有点儿道理,正要出兵,忽然想到,那左良玉也是打老了仗的,怎么可能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若是到时左良玉不追怎么办? 还没等李自成问出口,李岩仿佛猜到了李自成的疑问一般,自信地说道:“闯王不必多疑,学生料定,左良玉必然来追!” 虽然李自成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李岩料定左良玉一定会催动步阵来追自己的骑兵,但是战场之上,战机转瞬即逝,当下也不再犹豫,点起一万骑兵向着左良玉大军冲了过来。 朱慈烺这边见左良玉的阵型已经摆开标准的步兵大阵,冲着站在一旁的虎大威招了招手。 虎大威楞了一下,赶忙拨马靠了过来:“殿下叫俺?” 朱慈烺打量了虎大威一眼,说道:“虎总镇,孤听闻,你部在各镇之中,人数最少,而战力最强,此言可属实?” 虎大威是个耿直汉子,一听太子夸自己战力最强,不禁喜上眉梢,嘿嘿笑道:“殿下夸赞了。俺老虎手下的兵的确是不多,也就几千人马,不过不是俺老虎自夸,这几千人可都是追随俺老虎多年的陕北汉子。说是以一敌十也不为过!” 朱慈烺点了点头,心说,自己前世看人的本事看来没落下。这虎大威果然是个耿直的陕北汉子,不像左良玉那么多弯弯绕,看来这脏活交给他正合适。 朱慈烺遥指着左良玉的大阵,对着虎大威说道:“虎总镇,照你看,左平贼和李闯的三堵墙,哪个厉害啊?” 虎大威面露尴尬之色:“殿下,这个不好说吧。” 左良玉是什么斤两,虎大威可是最清楚不过了。若是去年那会儿,左良玉还能跟李自成拼一拼,现在肯定是打不过的。但是两军阵前,总不能说自己这边打不过对面啊,那不是折自己士气嘛! 朱慈烺摇摇头:“你不用顾忌,孤也知道,左平贼怕不是李闯的对手。孤担心,一会儿左军大阵被李闯捅穿了,溃兵退下来,冲了咱们自家的大营,那就不好办了。所以孤要交代你一件事儿。” 虎大威见朱慈烺说的郑重,还以为朱慈烺是要重用自己,连忙表忠心:“殿下吩咐便是,俺老虎万死不辞!” “你一会儿,率着你的陕北子弟兵,就压在左良玉大阵的后面,他们万一要是溃了,你就负责射箭把他们往两边赶,不要让他们冲了大营,听明白了吗?” “啊?!” “有困难?” “啊,没有,没有困难,俺老虎这就去准备!” 虎大威心里面不禁后悔,自己刚刚干嘛把话说的那么满啊?这可是得罪人的活儿,真要是这么干,可就把左良玉给得罪透了!但是太子的命令又不能不听,嗨,全怪自己这张臭嘴,跟太子嘚瑟什么? “陈锐?” “在!” “士兵们都在大营安顿好了吗?” 陈锐刚刚带队入营,一忙完就赶过来找太子:“殿下放心,辎重,粮草,营帐,都安顿好了。” 朱慈烺眼睛看着即将交战的左李两军,口中交代着:“你速速传令将士,出营列阵。一会儿左军若是兵败,李贼必然会就势冲营,你带着四团给孤狠狠地打,打掉李贼的锐气!” 陈锐早就盼着狠狠地打他一仗了,当即应道:“是!”说完拨马掉头,回营去安排新军出营列阵。 却说左良玉这边,大阵刚刚布好,虽说左良玉人品不行,但打仗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前排长枪,后排弓弩,中军精骑。这以步克骑的标准步阵摆的倒也算有模有样。 “轰轰轰!” 一万名骑兵,四万只铁蹄,听上去就像是炸雷一样震耳欲聋!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射!” 左军后排的弓箭手顿时万箭齐发! “御!” 骑兵们抬起绑在左臂上的圆盾,挡着从天上射下来的羽箭。 “三堵墙”作为闯军的精锐,人人都披双甲,除非碰巧射中了面门,不然在一百步的距离内弓箭是毫无作用的! 左良玉这边的弓箭手连射数箭,可是对面的骑兵除了几个倒霉蛋被射中面门,摔落马下之外,余者毫发无伤! 左梦庚有点儿心慌,看着自己的父亲,急声道:“父亲,咱们的箭没用啊!” 左良玉面色沉重,吩咐传令兵:“让鸟铳队射击!” 左军之中是有鸟铳队的,不过人数不多,大概在三千人左右。 传令兵令旗一挥,只听“砰”的一声,已经冲到五十步开外的闯军仿佛被镰刀扫过一般,最前面的几百名骑兵应声而倒。 李自成跟在“三堵墙”身后,见到这一幕气的睚眦欲裂,这些精锐骑兵可都是李自成的心头肉啊! 左良玉的鸟铳兵训练不足,玩不来三段击,因此打过一枪之后就退入阵后,把抵挡骑兵的重任交给了前排的长枪兵。 李自成这边儿虽然死了几百人,不过影响不大,转眼间已经冲到左军二十步左右。 “掷!” 骑兵们将手中的标枪,铁骨朵,纷纷掷向左军大阵,被砸中的左军无不当场毙命! “冲!” 二十步,几乎是瞬息即至。被投掷兵器扰乱阵型的左军根本来不及调整,就被夹着长枪的“三堵墙”冲入阵中! 然而左军毕竟是老行伍,前排的士兵虽然死伤惨重,但还是顶住了李自成的第一波进攻!骑兵打步兵,靠的就是这第一波冲击,若是能冲垮阵型则胜,若是冲不垮,和敌方陷入缠斗之中,骑兵的优势可就发挥不出来了。 双方缠斗了片刻之后,李自成见迟迟无法打开局面,毫不犹豫,调转马头:“撤!” 大军迅速脱离战场,飞速后退! 第二十七章 李自成vs左良玉 chap_r(); 左良玉,字昆山,山东临清人,自辽东从军起家。崇祯初年,被调入关内和农民军作战,屡立战功,一路升到了平贼将军,太子少保。 按说这是一个能力还不错的将领,朱慈烺没道理和他过不去。然而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明季时节,地方各镇都有些不听中央号令。比如杀良冒功,拥兵自重,这些目无法纪的事儿,各镇私下都在干,但毕竟大明立国两百多年,积威犹在,大家都不敢明着抗旨。 唯独这左良玉,自崇祯十三年开始,屡次见死不救,闻令不前,抗旨不尊,几乎就是个半独立的军阀。当时的督师是杨嗣昌。在他的布置下,本来已经把张献忠所部围堵在川陕交接一带,只要左良玉率兵挺进,张献忠就算完了。没想到左良玉因为不服杨嗣昌,硬是不动如山,结果让张献忠从包围圈里钻了出来,一个回马枪打下了襄阳,害的杨嗣昌只能自杀谢罪。 在朱慈烺看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像左良玉这种公然抗命的军阀,杀十次都不为过。 然而他的皇帝老子崇祯因为忌惮左良玉势大,担心逼反左良玉,不仅没有惩处左良玉,反而对他好言抚慰。后来南明的江北四镇拥兵自重,要挟中央,就是从左良玉这开的坏头。 如今朱慈烺有了自己的铁杆军队,当然不可能再让左良玉好过。既然丁启睿说,这李自成的“三堵墙”如此了得,不如就让左良玉去跟他拼一拼,打赢了除外患,打输了除内患,这买卖怎么做都不亏。 左良玉虽然心中不愿,但是他身后就是朝廷大军,若是当众抗令,朱慈烺在大军面前斩了自己,自己想造反都来不及,只得乖乖听命。 “梦庚,传为父的将领,各营出战!”左良玉对着自己的儿子左梦庚说道。 左镇分为前后左右中,五营,其中中营最为精锐,全是擅长弓马的骑兵,由他的儿子左梦庚指挥。其他四营则为步营,由他的心腹控制。 全军额定兵员三万人。不过左良玉这些年来,没少干招降纳叛的事儿,很多投降的农民军都加入了他的队伍。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士兵受不了左良玉严苛的军法,私自当了逃兵。这一出一进,加上管理混乱,左良玉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手下现在到底有多少人。 李自成在对面遥遥地看见一伙明军摆开阵势,向着自己这边开了过来。他的左眼去年一打开封的时候被射了一箭,视力不大好,看不清明军的旗号,偏着头问小将张鼐:“娃子,你眼神好,对面是个什么旗号?” 张鼐是李自成从孩儿营里面认的义子,因为精善骑射,就被李自成安排和李过搭班指挥“三堵墙”的精锐骑队。 张鼐说道:“义父,对面的旗号是一个大大的左字,想来是左贼的军队。” 李自成一听是左良玉,不禁咬牙切齿,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年左良玉可没少跟他李自成为难。李自成的命都差点儿栽在左良玉的手里! 现在看到左良玉竟然敢出营接战,李自成恨不得亲率“三堵墙”把左军踏为齑粉,正要拨马传令,突然被身后的李岩叫住了: “闯王莫急,学生有一计,管教左良玉命丧当场。” 李岩,原名李信,河南开封府杞县人。原为天启丁卯年的举人,后被女匪红娘子掳去从贼,自此投奔李自成。其为人,能文能武,多谋善断。“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这条政治童谣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李自成一听李岩的话,勒住了缰绳,急道:“你有何办法,快说来俺听。” 李岩颔首一笑,说道:“闯王麾下皆是轻骑,胜在灵活机动,左军麾下皆是步营,胜在厚实持重。一会儿闯王可率军冲阵,彼必以火铳弓弩射之。那时,闯王却不可硬冲,要佯装不敌,率军退走,左军必然来追。然而左军多是步营,步阵易乱难整,待彼追至半场,张鼐李过两位小将军再率军冲杀,左军必败!” 李自成想了一想,觉得李岩说的有点儿道理,正要出兵,忽然想到,那左良玉也是打老了仗的,怎么可能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若是到时左良玉不追怎么办? 还没等李自成问出口,李岩仿佛猜到了李自成的疑问一般,自信地说道:“闯王不必多疑,学生料定,左良玉必然来追!” 虽然李自成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李岩料定左良玉一定会催动步阵来追自己的骑兵,但是战场之上,战机转瞬即逝,当下也不再犹豫,点起一万骑兵向着左良玉大军冲了过来。 朱慈烺这边见左良玉的阵型已经摆开标准的步兵大阵,冲着站在一旁的虎大威招了招手。 虎大威楞了一下,赶忙拨马靠了过来:“殿下叫俺?” 朱慈烺打量了虎大威一眼,说道:“虎总镇,孤听闻,你部在各镇之中,人数最少,而战力最强,此言可属实?” 虎大威是个耿直汉子,一听太子夸自己战力最强,不禁喜上眉梢,嘿嘿笑道:“殿下夸赞了。俺老虎手下的兵的确是不多,也就几千人马,不过不是俺老虎自夸,这几千人可都是追随俺老虎多年的陕北汉子。说是以一敌十也不为过!” 朱慈烺点了点头,心说,自己前世看人的本事看来没落下。这虎大威果然是个耿直的陕北汉子,不像左良玉那么多弯弯绕,看来这脏活交给他正合适。 朱慈烺遥指着左良玉的大阵,对着虎大威说道:“虎总镇,照你看,左平贼和李闯的三堵墙,哪个厉害啊?” 虎大威面露尴尬之色:“殿下,这个不好说吧。” 左良玉是什么斤两,虎大威可是最清楚不过了。若是去年那会儿,左良玉还能跟李自成拼一拼,现在肯定是打不过的。但是两军阵前,总不能说自己这边打不过对面啊,那不是折自己士气嘛! 朱慈烺摇摇头:“你不用顾忌,孤也知道,左平贼怕不是李闯的对手。孤担心,一会儿左军大阵被李闯捅穿了,溃兵退下来,冲了咱们自家的大营,那就不好办了。所以孤要交代你一件事儿。” 虎大威见朱慈烺说的郑重,还以为朱慈烺是要重用自己,连忙表忠心:“殿下吩咐便是,俺老虎万死不辞!” “你一会儿,率着你的陕北子弟兵,就压在左良玉大阵的后面,他们万一要是溃了,你就负责射箭把他们往两边赶,不要让他们冲了大营,听明白了吗?” “啊?!” “有困难?” “啊,没有,没有困难,俺老虎这就去准备!” 虎大威心里面不禁后悔,自己刚刚干嘛把话说的那么满啊?这可是得罪人的活儿,真要是这么干,可就把左良玉给得罪透了!但是太子的命令又不能不听,嗨,全怪自己这张臭嘴,跟太子嘚瑟什么? “陈锐?” “在!” “士兵们都在大营安顿好了吗?” 陈锐刚刚带队入营,一忙完就赶过来找太子:“殿下放心,辎重,粮草,营帐,都安顿好了。” 朱慈烺眼睛看着即将交战的左李两军,口中交代着:“你速速传令将士,出营列阵。一会儿左军若是兵败,李贼必然会就势冲营,你带着四团给孤狠狠地打,打掉李贼的锐气!” 陈锐早就盼着狠狠地打他一仗了,当即应道:“是!”说完拨马掉头,回营去安排新军出营列阵。 却说左良玉这边,大阵刚刚布好,虽说左良玉人品不行,但打仗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前排长枪,后排弓弩,中军精骑。这以步克骑的标准步阵摆的倒也算有模有样。 “轰轰轰!” 一万名骑兵,四万只铁蹄,听上去就像是炸雷一样震耳欲聋!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射!” 左军后排的弓箭手顿时万箭齐发! “御!” 骑兵们抬起绑在左臂上的圆盾,挡着从天上射下来的羽箭。 “三堵墙”作为闯军的精锐,人人都披双甲,除非碰巧射中了面门,不然在一百步的距离内弓箭是毫无作用的! 左良玉这边的弓箭手连射数箭,可是对面的骑兵除了几个倒霉蛋被射中面门,摔落马下之外,余者毫发无伤! 左梦庚有点儿心慌,看着自己的父亲,急声道:“父亲,咱们的箭没用啊!” 左良玉面色沉重,吩咐传令兵:“让鸟铳队射击!” 左军之中是有鸟铳队的,不过人数不多,大概在三千人左右。 传令兵令旗一挥,只听“砰”的一声,已经冲到五十步开外的闯军仿佛被镰刀扫过一般,最前面的几百名骑兵应声而倒。 李自成跟在“三堵墙”身后,见到这一幕气的睚眦欲裂,这些精锐骑兵可都是李自成的心头肉啊! 左良玉的鸟铳兵训练不足,玩不来三段击,因此打过一枪之后就退入阵后,把抵挡骑兵的重任交给了前排的长枪兵。 李自成这边儿虽然死了几百人,不过影响不大,转眼间已经冲到左军二十步左右。 “掷!” 骑兵们将手中的标枪,铁骨朵,纷纷掷向左军大阵,被砸中的左军无不当场毙命! “冲!” 二十步,几乎是瞬息即至。被投掷兵器扰乱阵型的左军根本来不及调整,就被夹着长枪的“三堵墙”冲入阵中! 然而左军毕竟是老行伍,前排的士兵虽然死伤惨重,但还是顶住了李自成的第一波进攻!骑兵打步兵,靠的就是这第一波冲击,若是能冲垮阵型则胜,若是冲不垮,和敌方陷入缠斗之中,骑兵的优势可就发挥不出来了。 双方缠斗了片刻之后,李自成见迟迟无法打开局面,毫不犹豫,调转马头:“撤!” 大军迅速脱离战场,飞速后退! 第二十八章 初露锋芒 chap_r(); 左梦庚见李自成的骑兵退了,脑子一热就想率领中军压上去,没想到被自己的老爹左良玉一把拉住。 “小子,你要干嘛?!” “爹,闯贼退了,咱们快追啊!” “追个屁!闯贼都是骑兵,说撤就撤,咱们这可都是两条腿的步营,怎么追!” “那也不能就看着闯贼跑了啊!”左梦庚急着说。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追,左良玉的中军还有几千骑兵呢,真要是甩开步营去追也不是不行。不过这几千中军都是左良玉的老底子,让他拿来跟李自成拼命,他可舍不得! “咚咚咚!咚咚咚!” 父子俩正在这说这话,就听身后大营拼命地擂起进军鼓。 左良玉回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几千精锐骑兵打着虎大威的虎字旗号,正在自己身后虎视眈眈。 “闻鼓不进,闻金不退,按律当斩!” 这是自古传下来的军规。左良玉瞬时间就明白过来,这几千骑兵就是督战队,如果自己现在不追击,那太子殿下怕是不会让自己回营的! 左良玉狠狠地看了身后一眼,吐了一口唾沫:“他妈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给老子冲,拼死他狗日的李自成!” “冲啊!” 左军全军嘶吼着压上。但是正如前文所说,左军的骑兵和步兵是分开编练的,现在一运动起来,骑兵自然就会和步兵脱节。不仅如此,左良玉的步营在追击状态下,阵型也无法维持,战场一时间变得极为混乱。 “他娘的,李岩你小子有一套啊,这左良玉还真的追过来了!”在阵后观战的罗汝才对李岩的谋算是佩服不已。 李岩苦笑道:“将军不知,学生当年也曾和伪明的文官豪绅们交游盘桓过一些时日。这伪明的天下,就败坏在这些螽虫手里了!今天这仗若是左良玉和闯王一对一的打,学生自然不敢断定左良玉一定会追,但是将军请看,对面大营竖着文臣督师丁启睿的大旗。这些文臣什么都不懂,偏偏喜欢瞎指挥,看见闯王诈败,就算他左良玉不追,丁启睿也会逼着左良玉追的。” 罗汝才听言,哈哈大笑:“有趣!有趣!这伪明的官儿可真是有趣!” 其实李岩这次可真的是冤枉丁启睿了。有朱慈烺在,根本轮不到他来敲这个进军鼓。这进军鼓自然是朱慈烺的意思。 不过朱慈烺倒不是没有看出来李自成的诈败之计,恰恰相反,朱慈烺很确定,如果左良玉继续去追的话,一定会被李自成杀一个回马枪。 朱慈烺的逻辑很简单,李自成这个外患一时半会除不掉,能除掉左良玉这个内部的隐忧也不错! 只见战场之上,李自成在前面跑,左良玉在后面追,虎大威等其他明军则压住阵脚,不动如山,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股要卖左良玉的意思。 “吁!” 李自成的骑兵在快到自家阵前的时候,缓缓停了下来,一个个熟练地调转马头,回身面向烟尘里苦苦赶来的左良玉军。 与此同时,李过张鼐也带着剩下的“三堵墙”骑兵向着李自成所部飞速靠拢。 “完了!” 左良玉透过烟尘看到对面两股骑兵合流,再回头看看自家乱成一团的阵型,不禁大叫一声不好。 “他妈的,快撤!”说完,他自己第一个掉头就跑。 这会儿如果左良玉能让自己的中军骑兵迎着闯军的三堵墙冲上去,为自己的步阵争取整队的时间,还是可以打一打的。但是他私心太重,舍不得自己的中军精锐,第一时间带自己的中军反身就跑。其他各营也不是傻子,一看见主帅带着亲兵跑了,谁愿意留下断后?一个个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疯了一样的往后撤。 “给老子追!谁杀了左良玉,老子赏他黄金万两!” 李自成恨透了左良玉,一边驱马来追,一边高喊着赏格。 左良玉的中军跑得倒快,那些步营可就惨了,没跑多远就被李自成的骑队追了上来。不过李自成的骑队都想着领那万两黄金,对这些步营没什么兴趣,除了挡到路的倒霉蛋被马匹一脚踢飞之外,其他的人四散而逃倒也保住了一条性命。 “老虎,我日你妈,你快给老子让开!” 左良玉父子俩像疯狗一样,带着几十名亲兵骑兵往大营跑,没想到被虎大威的兵拦了个正着。 “老左,你让你的兵往两边散,不然闯贼跟着你追进大营,咱们都得玩完!” 此刻左良玉的骑兵散布在战场上,军令哪里传递得到!左良玉有心硬闯,可是身边只有几十个亲兵的他打量了一下虎大威那边的人数,估计是硬拼是拼不过的。左良玉四顾看了看,骂道:“他奶奶的,我算是看出来了,太子是要咱爷们死在这儿啊!” “爹,咱们怎么办?” “往两边跑吧,咱的中军能跟上的就跟,跟不上的,老子也没办法了。” 跟在左良玉身后的残兵败将见自家大帅都要绕道回营,知道对面的虎大威是玩真的,也不敢硬冲,只能跟着从两边分开回营。就这一绕路,不少骑兵就被身后的闯军追上斩于马下。 “殿下,这,这可如何是好?”亲眼看着左良玉先胜后败的丁启睿不禁大惊失色。 “传令,让虎大威的人散到东宫军两翼,为东宫军压阵,再让陈锐攻击前进,驱退闯贼!” “虎将军,太子有令,让你的骑兵撤到东宫军两翼,跟随东宫军攻击前进!” “什么?老左都败了,这些娃娃兵能顶得住?”虎大威回头看看身后已经布阵完毕的东宫新军,不敢置信地问。 “将军,这是太子的军令!” “是!” 看到被整的如此凄惨的左良玉的下场,虎大威不敢再多说,赶忙让自己的骑兵撤到两翼,把正面交给陈锐的第四团。 “哔~~” 一阵长哨音响起,不到三千人的步阵按照三段击的阵势架好了火铳和长枪。 “义父,前面就是明军大营,咱们还追不追?”张鼐问道。 李自成这会儿正杀到兴头上,也不管对面是不是有备而来,兴奋地喊道:“追!杀光这些明狗!” 在追击战中发生脱节的,可不止左良玉,这会儿李自成的骑队也发生了脱节。整个骑队被拉的很长,进攻的正面无形之中就被缩窄了很多。这导致东宫军直面的闯军只有一千多人,剩下的还远远地甩在后面。这也是朱慈烺为什么敢让陈锐带着三千人不到的步兵去拦截李自成数万精骑的原因。 “冲啊!” 这些骑兵手上的投掷兵器刚刚都招呼在了左军身上,所以面对东宫军时就只能无脑冲锋了。 “两百步!”发令兵高声喊道。 “一百步!” “五十步!” “哔!” “砰!” 如是者三! 瞬息之间,两千多枚铅弹射向追击的闯军,进攻正面的骑兵仿佛被死神的镰刀拦腰收割一般纷纷摔落下马! 跟在后面的骑兵被前面同袍的尸体挡住了冲锋的道路,攻势为之一滞,战场上出现了一阵混乱,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尖锐的哨声再次响彻天际:“哔!” “唰!” 好不容易绕过同伴尸体,来到明军阵前闯军骑兵,看到的是刚刚装弹完毕的两千多只火铳,此刻正稳稳地瞄着自己的脑袋。 还来不及细想,就听:“砰!”的一声,好似响起了炸雷一般! 陈锐下令齐射之后,没有去检验齐射的效果——他也没法检验,战场上全是烟——当即下令各部上刺刀,射击前进! “这,这,这也太猛了吧!” 虎大威不是没见过火铳。在他的印象中,火铳这东西并不实用,装填慢,威力弱,还容易炸膛,远不如弓箭好用。可眼前这只高度热兵器化的军队刷新了他对火铳的认识。 “虎将军,快率你部压上去!”一个骑着马的传令兵从陈锐那边飞奔而来,命令道。 “是!” 虎大威不敢再把陈锐当成不会打仗的娃娃,老老实实地听命,带着他的陕北兵朝闯军冲了过去。 李自成作为主帅,冲的自然是没有前锋快的,所以侥幸躲过了火铳兵的齐射。等他听到前面阵势如此骇人的铳声之后,立刻就意识到,点子扎手! “义父,前锋,前锋损失惨重啊!”张鼐从前面跑回来喊道。 其实这个时候闯贼死的人并不多。虽然火铳齐射看起来吓人,但是囿于滑膛枪命中率的限制,刚刚那一轮被打死的才不过几百人,相对于李闯的大军来说真真是九牛一毛。 可是骑兵的威力取决于速度,前面被打死的人马尸体是不会凭空消失的。这些障碍物会导致后续的骑兵失速。而失速的骑兵肯定冲不破长枪兵的防线,躲在后面的火铳手就可以从容地装弹收割闯军的性命。 “拿破仑轮射果然名不虚传啊!”朱慈烺在阵后自言自语道。 所谓的拿破仑轮射,又称拿破仑纵阵,这种队列说白了,就是行进版的三段击。临战之际,先用横阵齐射,造成对面士兵的大量减员,然后再从容的使用三段击轮番前进,将对方压迫出交战区,迫使对方溃逃。 跟在朱慈烺旁边一直插不上嘴的吴伟业听到这句不明所以的话,暗自记了下来,在他后来的从军杂记里面如是写道:“今日我皇明陆军所行之攻击前进阵法,乃太子于崇祯十五年所创。太子自言,此为呐破轮阵,盖取呐喊破敌之意也。后太子以其名晦涩难懂,改为攻击前进方阵,后世治史者不可不察也!” 第二十八章 初露锋芒 chap_r(); 左梦庚见李自成的骑兵退了,脑子一热就想率领中军压上去,没想到被自己的老爹左良玉一把拉住。 “小子,你要干嘛?!” “爹,闯贼退了,咱们快追啊!” “追个屁!闯贼都是骑兵,说撤就撤,咱们这可都是两条腿的步营,怎么追!” “那也不能就看着闯贼跑了啊!”左梦庚急着说。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追,左良玉的中军还有几千骑兵呢,真要是甩开步营去追也不是不行。不过这几千中军都是左良玉的老底子,让他拿来跟李自成拼命,他可舍不得! “咚咚咚!咚咚咚!” 父子俩正在这说这话,就听身后大营拼命地擂起进军鼓。 左良玉回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几千精锐骑兵打着虎大威的虎字旗号,正在自己身后虎视眈眈。 “闻鼓不进,闻金不退,按律当斩!” 这是自古传下来的军规。左良玉瞬时间就明白过来,这几千骑兵就是督战队,如果自己现在不追击,那太子殿下怕是不会让自己回营的! 左良玉狠狠地看了身后一眼,吐了一口唾沫:“他妈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给老子冲,拼死他狗日的李自成!” “冲啊!” 左军全军嘶吼着压上。但是正如前文所说,左军的骑兵和步兵是分开编练的,现在一运动起来,骑兵自然就会和步兵脱节。不仅如此,左良玉的步营在追击状态下,阵型也无法维持,战场一时间变得极为混乱。 “他娘的,李岩你小子有一套啊,这左良玉还真的追过来了!”在阵后观战的罗汝才对李岩的谋算是佩服不已。 李岩苦笑道:“将军不知,学生当年也曾和伪明的文官豪绅们交游盘桓过一些时日。这伪明的天下,就败坏在这些螽虫手里了!今天这仗若是左良玉和闯王一对一的打,学生自然不敢断定左良玉一定会追,但是将军请看,对面大营竖着文臣督师丁启睿的大旗。这些文臣什么都不懂,偏偏喜欢瞎指挥,看见闯王诈败,就算他左良玉不追,丁启睿也会逼着左良玉追的。” 罗汝才听言,哈哈大笑:“有趣!有趣!这伪明的官儿可真是有趣!” 其实李岩这次可真的是冤枉丁启睿了。有朱慈烺在,根本轮不到他来敲这个进军鼓。这进军鼓自然是朱慈烺的意思。 不过朱慈烺倒不是没有看出来李自成的诈败之计,恰恰相反,朱慈烺很确定,如果左良玉继续去追的话,一定会被李自成杀一个回马枪。 朱慈烺的逻辑很简单,李自成这个外患一时半会除不掉,能除掉左良玉这个内部的隐忧也不错! 只见战场之上,李自成在前面跑,左良玉在后面追,虎大威等其他明军则压住阵脚,不动如山,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股要卖左良玉的意思。 “吁!” 李自成的骑兵在快到自家阵前的时候,缓缓停了下来,一个个熟练地调转马头,回身面向烟尘里苦苦赶来的左良玉军。 与此同时,李过张鼐也带着剩下的“三堵墙”骑兵向着李自成所部飞速靠拢。 “完了!” 左良玉透过烟尘看到对面两股骑兵合流,再回头看看自家乱成一团的阵型,不禁大叫一声不好。 “他妈的,快撤!”说完,他自己第一个掉头就跑。 这会儿如果左良玉能让自己的中军骑兵迎着闯军的三堵墙冲上去,为自己的步阵争取整队的时间,还是可以打一打的。但是他私心太重,舍不得自己的中军精锐,第一时间带自己的中军反身就跑。其他各营也不是傻子,一看见主帅带着亲兵跑了,谁愿意留下断后?一个个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疯了一样的往后撤。 “给老子追!谁杀了左良玉,老子赏他黄金万两!” 李自成恨透了左良玉,一边驱马来追,一边高喊着赏格。 左良玉的中军跑得倒快,那些步营可就惨了,没跑多远就被李自成的骑队追了上来。不过李自成的骑队都想着领那万两黄金,对这些步营没什么兴趣,除了挡到路的倒霉蛋被马匹一脚踢飞之外,其他的人四散而逃倒也保住了一条性命。 “老虎,我日你妈,你快给老子让开!” 左良玉父子俩像疯狗一样,带着几十名亲兵骑兵往大营跑,没想到被虎大威的兵拦了个正着。 “老左,你让你的兵往两边散,不然闯贼跟着你追进大营,咱们都得玩完!” 此刻左良玉的骑兵散布在战场上,军令哪里传递得到!左良玉有心硬闯,可是身边只有几十个亲兵的他打量了一下虎大威那边的人数,估计是硬拼是拼不过的。左良玉四顾看了看,骂道:“他奶奶的,我算是看出来了,太子是要咱爷们死在这儿啊!” “爹,咱们怎么办?” “往两边跑吧,咱的中军能跟上的就跟,跟不上的,老子也没办法了。” 跟在左良玉身后的残兵败将见自家大帅都要绕道回营,知道对面的虎大威是玩真的,也不敢硬冲,只能跟着从两边分开回营。就这一绕路,不少骑兵就被身后的闯军追上斩于马下。 “殿下,这,这可如何是好?”亲眼看着左良玉先胜后败的丁启睿不禁大惊失色。 “传令,让虎大威的人散到东宫军两翼,为东宫军压阵,再让陈锐攻击前进,驱退闯贼!” “虎将军,太子有令,让你的骑兵撤到东宫军两翼,跟随东宫军攻击前进!” “什么?老左都败了,这些娃娃兵能顶得住?”虎大威回头看看身后已经布阵完毕的东宫新军,不敢置信地问。 “将军,这是太子的军令!” “是!” 看到被整的如此凄惨的左良玉的下场,虎大威不敢再多说,赶忙让自己的骑兵撤到两翼,把正面交给陈锐的第四团。 “哔~~” 一阵长哨音响起,不到三千人的步阵按照三段击的阵势架好了火铳和长枪。 “义父,前面就是明军大营,咱们还追不追?”张鼐问道。 李自成这会儿正杀到兴头上,也不管对面是不是有备而来,兴奋地喊道:“追!杀光这些明狗!” 在追击战中发生脱节的,可不止左良玉,这会儿李自成的骑队也发生了脱节。整个骑队被拉的很长,进攻的正面无形之中就被缩窄了很多。这导致东宫军直面的闯军只有一千多人,剩下的还远远地甩在后面。这也是朱慈烺为什么敢让陈锐带着三千人不到的步兵去拦截李自成数万精骑的原因。 “冲啊!” 这些骑兵手上的投掷兵器刚刚都招呼在了左军身上,所以面对东宫军时就只能无脑冲锋了。 “两百步!”发令兵高声喊道。 “一百步!” “五十步!” “哔!” “砰!” 如是者三! 瞬息之间,两千多枚铅弹射向追击的闯军,进攻正面的骑兵仿佛被死神的镰刀拦腰收割一般纷纷摔落下马! 跟在后面的骑兵被前面同袍的尸体挡住了冲锋的道路,攻势为之一滞,战场上出现了一阵混乱,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尖锐的哨声再次响彻天际:“哔!” “唰!” 好不容易绕过同伴尸体,来到明军阵前闯军骑兵,看到的是刚刚装弹完毕的两千多只火铳,此刻正稳稳地瞄着自己的脑袋。 还来不及细想,就听:“砰!”的一声,好似响起了炸雷一般! 陈锐下令齐射之后,没有去检验齐射的效果——他也没法检验,战场上全是烟——当即下令各部上刺刀,射击前进! “这,这,这也太猛了吧!” 虎大威不是没见过火铳。在他的印象中,火铳这东西并不实用,装填慢,威力弱,还容易炸膛,远不如弓箭好用。可眼前这只高度热兵器化的军队刷新了他对火铳的认识。 “虎将军,快率你部压上去!”一个骑着马的传令兵从陈锐那边飞奔而来,命令道。 “是!” 虎大威不敢再把陈锐当成不会打仗的娃娃,老老实实地听命,带着他的陕北兵朝闯军冲了过去。 李自成作为主帅,冲的自然是没有前锋快的,所以侥幸躲过了火铳兵的齐射。等他听到前面阵势如此骇人的铳声之后,立刻就意识到,点子扎手! “义父,前锋,前锋损失惨重啊!”张鼐从前面跑回来喊道。 其实这个时候闯贼死的人并不多。虽然火铳齐射看起来吓人,但是囿于滑膛枪命中率的限制,刚刚那一轮被打死的才不过几百人,相对于李闯的大军来说真真是九牛一毛。 可是骑兵的威力取决于速度,前面被打死的人马尸体是不会凭空消失的。这些障碍物会导致后续的骑兵失速。而失速的骑兵肯定冲不破长枪兵的防线,躲在后面的火铳手就可以从容地装弹收割闯军的性命。 “拿破仑轮射果然名不虚传啊!”朱慈烺在阵后自言自语道。 所谓的拿破仑轮射,又称拿破仑纵阵,这种队列说白了,就是行进版的三段击。临战之际,先用横阵齐射,造成对面士兵的大量减员,然后再从容的使用三段击轮番前进,将对方压迫出交战区,迫使对方溃逃。 跟在朱慈烺旁边一直插不上嘴的吴伟业听到这句不明所以的话,暗自记了下来,在他后来的从军杂记里面如是写道:“今日我皇明陆军所行之攻击前进阵法,乃太子于崇祯十五年所创。太子自言,此为呐破轮阵,盖取呐喊破敌之意也。后太子以其名晦涩难懂,改为攻击前进方阵,后世治史者不可不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