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的七十年代》 第1章没人要的福宝 第1章没人要的福宝 聂老三媳妇不想要福宝了,这是平溪生产大队热议的闲谈话题。 一到了吃饭的功夫,村里老头老太太年岁大的妇女都过去生产大队前头水井台上,端着个老瓷碗,吸溜一口稀粥,顺嘴插几句话。 有人就可怜了:“可惜了福宝那孩子,模样长得真俊,聂老三媳妇怎么就不要人家了!” 还有的说:“早说不要啊,那还不如我们抱了,养到现在,也养熟了!” 也有点连连摇头:“福宝这孩子,别看叫福宝,其实命苦,在聂老三家劈柴做饭的,还不落好,天天吃得跟猪食差不多。” 聂老三媳妇这几天一直闹腾,去生产大队长陈有福那里闹腾,寻死觅活的,说不解决这个问题她就吃喝拉撒都在生产大队,所以现在是没办法了,真不要了。 福宝本来并不是聂家的孩子。 平溪生产大队紧靠着大滚子山,大滚子山上有一个尼姑庵,没解放那会生产大队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去山上烧烧香拜拜佛的,捐一点香油钱,求个平安,也有的羞答答地求个姻缘。 解放后,尼姑庵冷清了,庵子里的尼姑跑了一些,还留下一些,守着清贫过日子。 一直到前几年,公社里说是要整改,破处封建迷信,尼姑庵自然是要破除的四旧,就把尼姑庵给砸了。 可是尼姑庵砸了,里面的尼姑怎么办? 公社里的人就派人去说了,说得把尼姑们都清出去,愿意回家的就回自己家还俗,不愿意回的,没处可去的,政府给你们想办法安置一个家。 安置一个家的意思其实就是给她们嫁人。 下面生产大队那么多没媳妇的老光棍呢,把尼姑嫁给他们,不正好? 本来这是一件好事,尼姑们羞答答的,有要回家的,也有没家可回,就被公社里分配嫁了人的。可偏偏庙里头不光有尼姑,还有一个小娃娃,尼姑庵里都叫她福宝。 谁也说不清福宝是哪里来的孩子,有人说是尼姑和别人私通生下的,也有说是在山里捡来的。 小娃娃福宝还不满周岁,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特水灵,胖嘟嘟的惹人爱。 尼姑们很疼这个孩子,说不把福宝给安置了,她们就不走,不嫁人。 政府的人私底下讨论,说让尼姑带着孩子嫁人,说出去不好听,得另外找人收养,于是就放出话来,谁家要收养这个孩子,今年给家里多记一百个工分。 平溪生产大队的人就眼红了,抢着要收养这小娃娃。 最后一通抢,结婚了好几年没孩子的聂老三抢到了,不但给家里凭空一百个工分,还多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谁也没想不到的是,这小娃娃来到了聂家没多久,聂老三媳妇就怀孕了,肚子挺着老大,十月怀胎落下来一对龙凤胎,喜得聂老三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不过聂老三家自打有了这双胞胎,日子就吃紧了。聂老三媳妇奶不够,得好好补,两个孩子也喂点白米白面的,这么一来,开销就不少。 偏偏那个福宝还特别能吃,听说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能吃一大海碗的粥,比她弟弟妹妹加起来吃得都要多。于是家里三个孩子两个大人,五口人,还有个能吃的福宝,光凭聂老三自己上工的那些工分怎么够?一来二去,日子吃紧得厉害,渐渐地都要揭不开锅了。 聂老三就琢磨着,养自己孩子受累那是应该的,可是养尼姑生的孩子,凭什么?聂老三媳妇也不待见那孩子,三不五时地骂那福宝,说你算哪门子的福宝,就是尼姑生下的野种,也配叫这个名字!那么能吃,别是个饿死鬼投胎吧! 她让福宝干活,喂鸡剁菜拾柴火,家里的事都让福宝干。 说起来那福宝也是个好性子,聂老三媳妇这么使唤她,她也不恼,才五岁多的孩子,每天鸡一叫就爬起来,用个小手拿着一尺长的大菜刀剁菜喂猪,喂猪了还要去山上找柴火。 福宝晚上回来,家里只剩下剩饭了,聂老三媳妇直接泼一瓢凉水搅和搅和,就给福宝吃。 福宝不懂好赖,小小的娃还特能吃,一看有东西,饿得抱着碗就吃,一边吃还一边笑得甜,周围邻居看到了,都摇头叹。 一百个工分,一百个啊!就这么糟蹋人家孩子? 可就算这样,聂老三家也不想要这孩子了。 “ 我听说,聂老三媳妇说福宝这孩子有古怪,说是尼姑庵里生下的孩子,不吉利。”村头的王富贵媳妇压低了嗓子神秘兮兮地说:“聂老三家的生金有一次推了福宝一下子,谁知道福宝没摔倒,他自己倒摔了个跟头,直接磕垒鸡窝的砖头上,起了一个大包!” 聂老三家那对龙凤胎,男孩叫生金,女孩叫生银,那都是人家聂老三在公社里找文化人儿起的好名字。 生金和生银现在四岁了,生金被宠得不会干活,就知道吃,生银懂事一些,乖巧,讨人喜欢,小嘴儿特甜。 老光棍陈有粮听了,纳闷了:“这也行?真的假的?这么邪乎?” 王富贵媳妇见大家都竖着耳朵听一脸感兴趣,就来劲了:“可不止这些呢,你们都不知道吗?就那个福宝,邪乎着呢,上次她在山上捡到一个甜瓜,自己饿,吃了一半,带回来一半,被聂老三媳妇打了一顿,说那么小的人儿自己偷偷吃一半。结果他们一家子吃了那半个甜瓜,晚上都闹肚子了,就福宝自己没事!” 这话听得大家都皱起眉头,稀罕地看着王富贵媳妇:“咱只知道聂老三家闹肚子,不知道是为了吃瓜?这福宝是不是使了什么坏?” 王富贵媳妇:“谁知道,反正这孩子邪乎,聂老三家媳妇现在说什么也不想养这个孩子了,说累赘!” 旁边正拿着针纳鞋底子的胡奶奶听了这个,嗤的一声笑了:“净胡说八道去吧,我看福宝那孩子挺好,怎么就邪乎了,这就是人心把人往坏里想,就处处看着人不好!” 这话说得……大家全都看向胡奶奶:“胡奶奶,你又知道啥了?你见多识广,给我们讲讲呗!” 胡奶奶在平溪生产大队可是个有见识的老人,她年轻时候去过省城里见识过大场面,后来回到生产大队,嫁了丈夫是个退役军人,在生产大队就有威望,这些年男人没了家里不如之前了,但是生产大队里依然人人都敬她几分。 胡奶奶看到大家都望向自己,把针往头发上一别,咬断了线,这才慢悠悠地说:“你们说,聂老三媳妇嫁到咱们生产大队十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怎么现在突然就有动静了?怎么福宝一来她就怀上了?” 大家一愣:“为啥啊?” 胡奶奶:“这都是福宝招来的,是福宝的福气,给聂老三家送的龙凤胎。” 大家都惊了:“这样?” 想想,好像也是的,福宝一来,聂老三家日子当时曾经红火过一阵,之后很快他媳妇肚子吹气一样大起来,就生了个龙凤胎。 胡奶奶笑:“依我看,福宝是庵子里的孩子,有灵气,人家起了个名字叫福宝,那就是有福气!” 这话说得好像在理,可是—— 就在这个时候,生产大队长陈有福过来了。 他看到大家,笑着说:“胡奶奶也在啊,我正说呢,回头得开会,和大家讨论个事。” 陈有粮是陈有福的堂哥哥,都是一家子出来的,不过混得天差地别,现在听到陈有福这么说:“什么事啊?” 陈有福有些无奈:“还不是聂老三家的事,聂老三媳妇死活不要福宝了,说福宝能吃,费粮食,不要她了。” 大家一听,都撇嘴开了:“一百个工分他吞进去了,说不要就不要?” 陈有福也无奈:“她说再让她养福宝,就让福宝睡门外头去,咱们生产大队是公社里的先进生产大队,怎么也不能出这种事,所以我琢磨着,看看生产大队里谁家能收养福宝,不至于说把个孩子扔外头。” 关键这事传出去不好听,到时候公社里知道了骂的话还是骂他这个大队长。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王富贵媳妇打趣陈有粮:“你娶不到媳妇,不如领个闺女回去?胡奶奶说了,人家福宝有福气!” 陈有粮赶紧摇头摆手:“我可养不起!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不如粮食来得实在!” 他多少听说过,知道那个福宝还挺能吃的,要不然聂老三家媳妇她也不至于非要把个已经干活的孩子扔出去。 现在这年头,谁家不缺粮啊,一年到头挣工分,分到那些粮食都得精打细算免得青黄不接饿肚子,平白养个娃的事,他反正是不干的。 陈有福看大家这反应就知道,叹了口气:“算了,晚上去我那里开会,讨论讨论这个事。” 他怎么也得想办法找出一家人来收养福宝。 要不然,今年的先进肯定没戏了。 第2章谁来收留福宝? 第2章谁来收留福宝? 生产大队东头的那块场院是夏天收麦子时用来晾晒麦子的,现在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到了,等着陈有福给大家开会。聂老三梗着个脖子蹲在场院边上抽烟,聂老三媳妇纳着鞋底子,一脸气哼哼。 陈有福咳了声,和大家讲起和这个事来。 “当初人家福宝是公社书记安排在咱们生产大队的,不能说现在养了几年就退回去,退回去算什么事?咱们生产大队怎么也得把这孩子给安排了,要不然公社书记那里,我也不好交待,到时候咱们干得再好,这优秀也别想评上!” 旁边一个媳妇叫王红枣,是个嘴刁的,一听这话,噗嗤笑了:“我说大队长啊,有话你就直说,好好的为什么要安排福宝?福宝不是聂老三家养着,我听福宝叫聂老三媳妇娘,一口一个娘,叫得挺亲啊,怎么就要人安排了?” 王红枣和聂老三媳妇之前为了一只小鸡仔掐过,互相不说话吃仇家,现在说这话就是故意的。 聂老三媳妇一听,急眼了,上前呛呛:“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碍着你了吗?” 王红枣顿时劲头上来了,站起来掐着腰:“怎么不关我事,大队长把咱们都叫过来,这不是耽搁我时间?有那功夫我纺点线也比在这里听你嚷嚷强!你还嚷嚷,你还嚷嚷,你有脸了啊你?不就是当初看中了一百工分,抢着要人家福宝,现在工分被你吃下肚子了,你不要人家孩子了?有没有良心啊你?被狗吃了?” 聂老三媳妇气得脸红,不过更有理了:“当时我家没孩子啊!我家还没孩子,养一个孩子我们当然乐意,但是现在我们养不起了,三个孩子我们怎么样?福宝她又这么能吃?你们谁愿意养谁养去,别在这里瞎掰掰,要不然我就把福宝直接塞你们门口!” 陈有福看这情况,直接把一个大木棍子砸在了旁边的干柴上,砰的一下子巨响。 “都给我安静!” 老虎不发威,平时没人把陈有福这个大队长当回事,但是他一发威,马上所有的人都不作声了。 陈有福:“这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现在也没办法,聂老三家不要福宝,总得有人接收福宝,如果不是我家四个孩子,还得帮衬我哥家孩子,我也不至于非推给你们,我就自己养了。现在你们也不要把这个当累赘,福宝都五岁多了,会干活了,再几年就是家里的一个好帮助,还能挣半个工分。” 聂老三媳妇哼了声:“说得轻巧,她能吃,还是个瘟神!” 陈有福没搭理聂老三媳妇。 他这大队长也不容易,生产大队里总有几个撒泼使赖的,聂老三媳妇就是一个,她不要福宝,说如果不把福宝赶紧领走,她就天天打这孩子,他有什么办法? 没办法,陈有福只好宣布:“现在开始抓阄,谁拿到那个写有‘福’字的,谁家就收养福宝,到时候我会看着给补贴三十个工分——” 说着,他看着聂老三,补充了一句:“从聂老三那里扣!” 聂老三媳妇眼睛都直了:“你敢?” 陈有福冷笑:“我要不敢我就不当这个大队长了!” 大家呆了……平时陈有福还挺好说话的,现在这么硬,看来是真急眼了。 聂老三媳妇用胳膊肘戳戳聂老三,给他眼色,聂老三咬咬牙:“三十工分就三十工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福宝别看是个五岁多小姑娘,太能吃了,他可不想养这个饿死鬼投胎的孩子。 陈有福:“现在,都来这里抓阄,每个人一个,谁家抓到了就算谁的,你们都不想抓,那好,我这大队长不当了,我领着福宝去公社还给公社,今年先进生产队没戏,这个生产队队长,你们愿意让谁当就谁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怕了。 陈有福和公社里书记们关系挺好的,他不当的话,那谁当?生产大队前前后后的事,一时也没人能接,他撂担子,那大家怎么办? 于是大家硬着头皮过去抓阄,心里都琢磨着,未必那么倒霉轮到自己吧? 陈有福面前放着一个箩筐,箩筐里是用黄纸搓成的小字团,生产大队里每家都要过去抓一个,家里几个兄弟的,分别都得去抓。 大家战战兢兢地拿到了字团,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一个媳妇拿着一个黄草纸笑:“我这人手气好,你们看,就是手气好!” “我这个是空的!” “我也是,我也是!” “你的呢?” 大家纷纷交头接耳,把自己的字团交给生产大队会计王白藕,王白藕挨个检查了,是空白的就算是没事了。 而就在旁边场院上,顾家大媳妇沈红英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自己的纸团,结果一眼看过去,上面竟然有一个字,她虽然不识字,却也知道那是一个福字,过年时候大门上就贴着这个字! 沈红英一下子急眼了,这可怎么办?总不能真平白无故收养个半大孩子,自己家的粮食还不够吃呢! 她正着急着,就看到自己四弟媳妇刘桂枝正在打开字团,她灵机一动,连忙说:“你抓了什么啊,我给你看看。” 刘桂枝拿到字条正要打开,听到沈红英这么说,抬起头来看看她,对她笑了笑,指了指字团。 刘桂枝是个哑巴,不能说话。 沈红英盯着刘桂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一把从刘桂枝手里拿过来字团:“你这里面有字吗?” 抢过来后,在打开字团的同时,手底下快速地把自己带“福”字的字团换给了刘桂枝。 打开后,她故意惊讶地大声说:“呀,你这个有个字,这是什么字啊?” 刘桂枝一听,也懵了,赶紧去看。 很快周围的人注意到了这妯娌两个的动静,都瞅过来,一看,大家乐了:“这福宝就是你顾家的了!” 王白藕赶紧过来,拿了她的字条,冲陈有福点头,顿时全场院所有的人都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沈红英。 福宝只有一个,字条只有一个,沈红英抓到了,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刘桂枝不能说话,不过却不是瞎子,她这个时候都有些懵了,她想了想,就开始比划了,指着自己妯娌比划:“啊啊啊咿呀呀,呀呀呀啊啊啊——” 一脸着急样。 沈红英却故意不搭理,反而开始埋汰刘桂枝:“你说什么呢你,咱们家怎么就你倒霉,统共一个字团,怎么就被你抓到了?这可怎么办吧你说吧!你这不是连累大家伙的儿子?” 可怜刘桂枝有口难辩,她觉得现在有字的这个不是自己抓到的纸团,但是却说不出。 她着急了,拉住自己男人顾卫东比划,结果顾卫东却沉默了半天,才蹦出一句:“算了,咱认了,抓到就抓到吧。” 刘桂枝一听这话,都要哭了,她瞪着沈红英。 这人怎么这样?太欺负人了? 沈红英心虚:“抓到就抓到,也没说你什么,你看你,还有理了!” 这时候顾家婆婆苗秀菊和另外两个儿媳妇也都过来了,苗秀菊一把抢过刘桂枝手里的字团,之后劈头就骂:“全生产大队这么多人,怎么就你这么倒霉催的,抓到一个这个?这下子可好,咱家孩子还不够多,还平白多养一个!这就是一张嘴,这就是要吃饭啊!” 刘桂枝听了,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 现在这时节,谁家日子都不好过,顾家现在也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她没给家里讨到什么好,反而多添了一张嘴吃饭! 她想想就难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顾卫东看这样子,皱着眉头,对他娘说:“娘,既然抽到了,说明孩子和咱们有缘分,就收下她吧。” 沈红英从旁,冷哼了声:“要收你收,从你碗里扒饭吃,可别连累我们!” 刘桂枝见沈红英竟然这么说,气得恨不得和她拼命,不过她是哑巴,性子弱,想拼又没法拼,只能呀呀呀地对着沈红英控诉。 沈红英:“娘,你看看,她什么意思啊她!” 这时候,顾家这婆媳妯娌一群人的吵闹已经引起了全生产大队的围观。 大家伙在抓到了空字团后,无事一身轻,抱着膀子看顾家的热闹,而旁边的聂老三媳妇更是得意得很,暗暗地对她男人说:“看到没,这就是个倒霉鬼,去了谁家谁家倒霉!” 苗秀菊自然知道全生产大队都在看自己家热闹,她绷着个脸,终于发出了她一家之主最威严的一声:“抓到就抓到了,我顾家为生产大队抚养福宝,做出牺牲,这是我们顾家的骄傲!” 得,这话说的,带劲! 陈有福连忙鼓掌:“好好好!” 今年的五好家庭,顾家算一个! 第3章福宝是漂亮的福宝 第3章福宝是漂亮的福宝 在所有人同情和打量的目光下,福宝被聂老三家推搡出来,又被刘桂枝领着进了顾家门,名字也从聂福宝改成了顾福宝,成为了顾家四房的养女。 福宝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接受着这一家子的打量。 顾家一共四个儿子,老大顾卫国,媳妇就是沈红英,刁钻泼辣能干,这夫妻两个有两个儿子;老二顾卫民,媳妇叫牛三妮,别看现在年月大家都挨饿,她却长得黑胖,是个喝口凉水都塞牙的主儿,他们有一儿一女;老三顾卫军,媳妇叫刘招娣,刘招娣弱气,性子软,生了三个女儿。 老四顾卫东,媳妇叫刘桂枝,也就是福宝新的爹娘了。 顾卫东和刘桂枝一共有三个儿子,分别是九岁,八岁,六岁。 掰着手指头一数,这一大家子算上福宝,一共有十一个孩子了。 现在十个孩子都眼睛瞪得滴溜圆,看着福宝。 福宝低下了头,攥着自己的衣角。 苗秀菊用不待见的眼神扫了一眼福宝,小姑娘五岁多些,皮肤白净,模样是很好看的,就是太瘦了,瘦得细胳膊好像一折就断了。 这么一看,真是可怜,况且身上那身衣裳破得都快没法补了,腿上也脏兮兮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泛着水光,带着怯生生的期盼望着自己。 苗秀菊平时挺厉害的一个人,现在看了,也不由摇头:“作孽啊,好好的小姑娘,养成这模样,瞧这可怜的!” 刘桂枝小心地看着婆婆脸色,知道她开始同情这小姑娘了,总算是松了口气,走上前,比划了下,意思是带着福宝回屋洗洗。 她现在看上去太脏了。 苗秀菊点头:“洗洗吧,把从聂老三家带来的霉气都洗掉!” 刘桂枝赶紧点头,带着福宝过去自己房里,她刚刚已经从生产大队后头压机子井那里打来了一桶水,准备给福宝好好洗。 带福宝进屋的时候,三个儿子一个个都瞅过去。 刘桂枝看了看自己三个儿子,抬手示意他们出去,三个儿子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刘桂枝帮着福宝把旧衣服脱下来,让她迈进木盆里,开始给她洗澡。 福宝的身体细瘦,胳膊腿都很瘦,但是却很白净,刘桂枝轻轻搓洗着小姑娘的小腿,看着那瘦弱纤细的脚踝上隐隐透着的淡紫色脉络,便开始心疼这个小姑娘了。 抬头看时,只见小姑娘正望着自己。 小姑娘修长卷翘的睫毛颤巍巍的,睫毛下,那双眼睛清澈透亮,泛着水光,似乎带着期待,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让刘桂枝顿时心里一软。 这可真是一个漂亮又惹人怜爱的小姑娘! 她是个天生的哑巴,不会说话,被大嫂沈红英给陷害了,却有口说不出,只能认了这委屈,心里多少是难受的。 但是现在,望着这瘦弱的小小姑娘,胸口泛起柔软来。 她生了三个儿子,并没有女儿,是盼着能生个小女儿的,只是生老三的时候伤了身体,以后可能是没机会有个女儿了。 这个小姑娘,算是上天送给自己的小女儿吗? 刘桂枝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削瘦的背,轻叹了口气。 而此时的福宝坐在木盆里,也正小心地打量着刘桂枝。 她和周围的人不太一样,她是从小就有记性,从小就懂事的。脑子里影影倬倬的有一些成为小婴儿之前的事,虽不完全,却还是记得一些。 她之前住在一处云山雾缭的山里,有莲花,有水台,也有回响在耳边从不间断的佛音。 后来她不知怎么,就躺在了山里,庙里的尼姑把她捡回去,养着她,尼姑庵被砸了,她就来到了平溪生产大队。 聂老三媳妇让她吃,她就吃,让她做事情,她就规规矩矩地做事情。 她并没有觉得受到太多委屈,只是偶尔间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对自己那么凶,还总是骂自己。 聂老三家不要她了,骂她,要把她赶出来,她就来到了这里。 她看到刘桂枝眼神中的怜悯,还有抚摸着她后背的那双手也是温柔的,心里一动,低下了头,小声说:“我很乖的,也很能干,什么活都可以干。” 她没有父母,尼姑庵里也没法住了,根本没有地方去。 她听到聂老三媳妇说了,说顾家根本不想要她,说顾家抓阄抓到了都差点气死。 她又仰起头来,望着刘桂枝:“你们别把我赶 走好不好?” 刘桂枝望着眼前的小姑娘,那么白净漂亮的小姑娘,用那么细弱的声音可怜兮兮地祈求,祈求不要把她赶出去。 她忍不住抱住了她,抚摸着她湿软的头发。 刘桂枝是不会说话的,但是这个动作却安抚了福宝。 福宝松了口气,小声问:“那我可以叫你娘吗?我没有爹娘,以前我和生金生银他们一起叫娘,但是后来她不想听我叫她娘,就不让我叫了。” 刘桂枝重重地点了点头。 福宝在刘桂枝怀里,一下子笑了。 她的小唇儿粉红润嫩,像春天庄稼地里的小小花苞儿,这个时候一笑,那朵花便绽放开来,娇艳欲滴,晶莹剔透。 刘桂枝看着怀里的小姑娘,都看呆了。 她忍不住捧着她瘦弱的小脸,仔细地端详。 庄稼人天天在地里奔波,风吹日晒的,脸都粗糙,也黑,就是有些年轻姑娘爱打扮,擦个雪花膏什么的,也不会像福宝这么好看。 福宝的皮肤不光是白,还嫩,嫩得像脂膏,摸在手上就像刚剥开的鸡蛋一样幼滑。小鼻子小眼睛的也都特别精致,就跟年画上画的小童子一样,打着灯笼满公社里找,都照不出来这么标致的小姑娘。 刘桂枝在心里想,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当我的女儿,是我的福气,聂老三媳妇这么不待见她,也是没长眼。 她一下子笑了,赶紧帮福宝洗干净了,擦过了,又拿来了二房里闺女早春之前的旧衣服来,给福宝穿上。 二房的早春今年九岁了,比福宝大三四岁,她之前换下来的衣服给福宝穿身量倒是差不多。 福宝穿上了衣服后,刘桂枝打眼一看,就更喜欢了。 之前福宝虽然模样精致好看,但是身上脏兮兮的,又穿着破衣烂衫,乍看根本看不出来,可是现在只是穿上干净的旧衣裳,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上身一件枣红小褂,颜色虽然重了些,但是福宝的皮肤白啊,白得像雪,穿这种枣红色反而更衬得脸上白净光彩,下面则是一件墨绿带补丁的裤子,看着一双小腿笔直。 刘桂枝没女儿,只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调皮,平时穿个衣裳出去打个滚回来就脏了,她都不爱打扮儿子。 现在得了这么个小闺女,突然起了打扮的心,想想,翻开抽屉,找出来之前过年时候留下来的一截子红线,剪出来一小段,给福宝扎了两个小辫子。 扎好了后,她就领着福宝过去正屋。 这个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苗秀菊正带着二媳妇把饭给摆上来。 她见刘桂枝过来,便随口说:“回头还得记得带她去咱家坟上偷偷烧烧,虽然说个丫头片子,可到底进了咱老顾家的门,得告诉祖宗。” 这话说着,她一抬眼,就看到了福宝。 看到后,她便愣住了:“这,这是福宝?” 眼前的这小姑娘,可真是乖巧好看,关键是看得特别眼熟,像谁呢? 苗秀菊揉了揉眼睛:“她怎么长这么好看?看着像是见过啊!” 刘桂枝现在已经是满心里高兴了。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虽说不是自己生的,但是好好养,以后就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聂老三媳妇不要,沈红英用手段推给自己,那自己就要。 一时也没之前那股子窝囊憋气了,反而忍不住笑出来,还指了指福宝头上的两个小辫子,意思是她刚刚扎的。 这时候几个媳妇都洗洗手进屋了,看到福宝,也都吃了一惊:“小姑娘模样真不赖啊!怎么长这么好看?” 二媳妇牛三妮有一儿一女,想想自己闺女早春,真是没眼看了,一时竟然羡慕得很。 三媳妇刘招娣想起自己生的三个闺女,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好看又能怎么样,还是个丫头片子,自己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呢,根本没用! 沈红英乍一看到福宝,也是吃了一惊,心说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以后养大了,就是嫁人,也能多收点彩礼吧?不过她很快转念一想,心想好看顶个屁用,这是个能吃的,还是个倒霉催的瘟神,谁沾上谁倒霉! 现在四房沾上了,等着倒霉吧。 唯一心里不舒坦的是,他们没分家,一个锅里吃饭,这不是等于福宝要从自己碗里抢饭吃?想想还是气! 苗秀菊望着福宝,终于想起来了,恍然:“哎呦喂,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你们看,这红袄绿裤,再把这两个小辫子换成小抓髻,不就是年画上观音菩萨旁边贴着的小童子吗?” 第5章半夜的鸡蛋糕 第章半夜的鸡蛋糕 沈红英踩了一脚鸡屎,晚上自己打来水刷鞋刷了半天才算干净,可是说干净了,闻一闻好像还是有一股子鸡屎味。 如果是穿了几年的鞋也就算了,可这是沈红英今年好不容易新做的鞋,她做一双鞋也不容易,攒碎布头打板,纳鞋底子,再攒鞋帮子布料,最后好不容易做出这么一双新鞋,人人都说这鞋子样式好,说要找她借鞋样子。 她平时都不太舍得穿的,也就是今天旧鞋给洗了,这才穿一次新鞋,结果就踩上了一泡鸡屎。 沈红英想想心里就懊恼,更加觉得那个什么福宝就是个倒霉鬼,晦气,自己一碰到她就踩鸡屎了! 当晚,她赶两个儿子赶紧睡了,就和自己男人顾卫国叨叨几句,说那个福宝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聂老三家养了这个福宝多么多么倒霉。 顾卫国哪里信这个,闷头听她叨叨了半天,来了一句:“那不挺好一小孩,怎么就倒霉了?” 沈红英差点气得吐血;“你没看到我一脚踩在鸡屎上了?” 顾卫国不懂了:“你踩鸡屎,和人家小孩子有什么关系?” 沈红英一下子被噎住了,黑暗中,她瞪着自己男人,最后一扯被子,蒙住头:“我都不稀罕搭理你!” 根本说不通人话的东西! 沈红英咬牙切齿的,心想这可不行,怎么也得想办法把这个福宝给挤兑走,自己家里不能养这么个倒霉鬼。 …… 而就在西屋里,刘桂枝在打发几个孩子睡了后,正躺在那里,想着今天的事。 她是已经想把福宝当成女儿养的,但是苗秀菊哪里怕不是这么想的,她当时愿意让福宝进家门,也是为了能在生产大队长那里过得去,进了家门后,不至于饿着这孩子,但是看着这孩子到底比起其它孩子远一层。 说白了,苗秀菊豁出去让家里其它孩子去上学,可未必舍得让福宝上。 同样的一些其它小事上,苗秀菊难免苛刻福宝。 这让刘桂枝心里充满了忧虑,苗秀菊并不是那好说话的人,以后福宝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样,而今天顾卫东在苗秀菊面前提了以后上学的事,苗秀菊那反应也让她更加担心了。 她知道自己是个哑巴,做事没底气,顾卫东是家里最小的,也不敢非要和爹娘对着干,凡事做不得主,这以后福宝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她想起小福宝那可爱又可怜的小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不容易。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之前还因为自己被硬塞了那个福字的字团而憋闷气愤,可是现在想起福宝来心里就软乎乎的,就想疼这个孩子。 顾卫东见自己媳妇翻来覆去的,便低声问:“你在想什么?为了娘今天说我的事,你在意那个干吗,又不是不知道娘的脾气,她天天不骂几个人心里不舒坦。” 苗秀菊今天骂儿媳,明天骂儿子的,哪个看不顺眼就叮当敲打一顿,大家都习惯了,她就是那个脾气,当儿子媳妇的,不忍着还能怎么样? 刘桂枝不会说话,性子又软,听到自己男人说这个,只是嘴里哼嗯了几下下。 顾卫东知道自己猜到了:“你是担心福宝吧?” 刘桂枝小声嗯嗯。 顾卫东:“想太多了,反正距离福宝上学还有一年多,她才刚来咱们家,不用太着急这些,慢慢来。咱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你看这次不就是她做主让福宝留在咱们家吗?我看福宝是个惹人疼的孩子,等以后咱娘慢慢喜欢上福宝,说不定咱不让她上学,咱娘都得骂咱们呢!” 刘桂枝想想,好像也是,便不说话了,夫妻两个人闭眼准备睡过去,明天还得上工呢。 …… 福宝其实没睡着,她新来了一个地方,周围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忍不住就东看看西看看的。西屋这个大炕上睡了一共六个人,自然挤,她只能缩在角落里。 她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听着周围的动静,默默地想着事情。 其实她想的事情很简单,无非是思念下当初在尼姑庵里的时候那三五个尼姑,她们对她都很好,有好吃的都给她,还曾经偷偷地在山里逮了鱼给她吃,说是要给她增加营养。 后来在聂老三家,其实聂老三媳妇开始对她挺好的,把她当亲闺女疼,在过年时候还给她吃过炖鸡腿,炖鸡腿香喷喷的,一吃嘴里都是油,香得她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只可惜,聂老三媳妇有了生金生银后,就不再疼她了。 过年生产大队分 的一点肉,生金吃肉的时候,她只能喝一点点肉汤,而生银得的红头花,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聂老三媳妇让她帮着照顾生金生银,生金还好,吃饱了就玩,可是生银总是会给她找茬。 生银好像很讨厌她,没人的时候,总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还会用手指头掐她,有一次甚至突然自言自语,说你别想抢我的,那些都是我的。 福宝甚至暗地里猜想过,也许生银和她一样,并不像别的小娃娃一样什么事都不懂,她心里明白的事和自己差不多。 但是福宝并没有问过,问了生银也不会告诉她吧,生银只会防备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一个贼,会偷走生银的好东西。 正想着,这个时候窗户外头传来狗叫声,提醒着福宝现在已经不是在聂家,而是在顾家了。 福宝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她对这个新家是很满意的,特别是刘桂枝,凭着直觉,她觉得刘桂枝很疼爱自己。 有这样一个娘,她觉得自己也许不会太被人欺负。 就在她打算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她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她摸了摸肚子,饿了。 今天晚饭她喝了一碗稀粥,半个红薯干馒头,吃完后,她就没有再去加,可实际上这对她来说根本没饱,她比普通这个年纪的小孩吃得要多一些。 她刚来这个家,想让人家觉得她好,就不敢去伸手拿箩里的红薯干馒头了。 吃了个半饱的她,大半夜的,饿了,一旦饿了,就不容易睡着,努力地翻了个身,想让自己忽略肚子里的饥饿感,可是肚子却更加咕咕咕地叫起来。 她想睡也睡不着,就想着是不是应该过去厨房喝点凉水充饥,于是摸索着就要起来。 谁知道刚一动,就听到了炕头那边的动静。 顾卫东:“福宝,你醒了?” 福宝轻轻嗯了声。 刘桂枝赶紧起身,过来,摸了摸福宝的头发。 她以为福宝是刚离开聂老三家,来到顾家不适应,认炕。 可是她搂着福宝的时候,却听到了福宝肚子里的叫声。 那叫声在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顾卫东也听到了:“饿了?” 福宝埋在刘桂枝怀里,羞愧地点了点头。 顾卫东皱眉:“那怎么办,现在厨房里可能也没吃的了。” 刘桂枝想了想,就借着外面的月亮来到了炕头,炕头有一个炕寝。 刘桂枝打开炕寝下面的抽屉,摸索了一番,竟然摸出来一个纸包。 福宝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从那纸包里散发出来,她口水顿时流下来,忍不住咽了下。 顾卫东这才想起来,这是前一段刘桂枝回娘家拿回来的鸡蛋糕,统共就三块,刘桂枝不舍得给几个小子吃,想用到刀刃上,就一直放在炕寝的抽屉里。 刘桂枝打开纸包,将一块鸡蛋糕掰成半块,递给福宝吃。 福宝犹豫了下,怯生生地看着刘桂枝。 这是好东西,她有点不好意思吃。 刘桂枝却把半块鸡蛋糕塞到了福宝手里,示意她吃。 福宝真得是饿了,肚子里咕噜叫,小嘴里也不由流出口水来,她终于忍不住,感激地看了一眼刘桂枝,接过来鸡蛋糕,小小地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的鸡蛋糕,软糯香甜,带着粮食的香美和鸡蛋的香味,还有一股甜甜的气息。 咽下去后,满心都是幸福。 太好吃了。 福宝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吃的时候她递给刘桂枝,让刘桂枝也尝,刘桂枝摇头,示意让她吃。 她绽开唇笑,继续低下头吃,吃完了后还不忘舔了舔小拇指。 刘桂枝看着她像个小松鼠一样吃着那半块小鸡蛋糕,仿佛吃着这个世上最好吃的美味,也忍不住笑了。 这个小姑娘不但惹人怜爱,而且性子柔软,是个体贴懂事的孩子。 她摩挲着福宝的头顶,轻轻地拍哄福宝的后背,示意她早点睡。 福宝偎依进刘桂枝怀里,抱住了刘桂枝。 刘桂枝看着这孩子温顺依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这一夜,福宝在那鸡蛋糕的甜香中,紧靠着刘桂枝,做了一个美美的梦。 第6章先进家庭 第6章先进家庭 沈红英翻来覆去想了整整一夜没怎么合眼,她心里气恨啊,总觉得那个福宝就是个倒霉鬼,家里招惹了她,怕是以后都要倒霉了,怎么也得想办法把她送走。 这个时候她想想,也有点埋怨刘桂枝。 我把那个字团硬塞给你了,你就真认了?性子怎么那么软,你就不能也学人家聂老三,咋呼咋呼,哭天扯地,说大家欺负你一个哑巴,就这么把福宝给推出去? 沈红英暗地里骂:哑巴就是傻,缺心眼子! 骂完了后,她觉得这一家子都蠢,自己还是得想办法,想办法把福宝赶出去。 于是这天早上,大家在那里吃饭,当刘桂枝拿了一块干粮要再次递给福宝的时候,她忍不住说:“她不是已经吃了一块了吗?那么小的人,能吃多少,省着点吧!” 刘桂枝犹豫了下,看向苗秀菊。 家里的事,都是苗秀菊做主,苗秀菊说能吃就能吃,说不能吃就不能吃。 苗秀菊想起来聂老三媳妇说过这丫头能吃,瞥了福宝一眼,只见福宝正充满期望地看着自己,湿润的眼睛怯生生的,既怕,又想吃,一脸可怜相。 她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说:“别整天哭丧着个脸,又不是不让你吃,你当我是聂老三家,还虐待一个孩子故意饿着!吃吧!” 尽管最后那个“吃吧”恶狠狠的,但是她确实是答应了。 刘桂枝一喜,忙拿起那一块干粮递给福宝,示意她赶紧吃。 福宝珍惜地捧着那块高粱米做的干粮,感激地对着苗秀菊小声说:“谢谢奶奶。” 苗秀菊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家里孩子都叫她奶奶,但是不会说谢谢,一家人平时不会那么客气,都活得糙,亲母子之间都是大声小气的,哪会这么客客气气地说谢谢。 不过这一声谢谢下来,确实让人心里软和了。 苗秀菊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软,板着脸说:“什么谢谢不谢谢的,谢谢能换来干粮吗?” 旁边的沈红英见了,哼哼一声开腔了;“一声谢谢算什么,谁要是给我高粱窝窝头吃,我天天给她说谢谢!张嘴轻巧几个字,窝窝头就到手了……” 谁知道她这里正叨叨着,就听到外面大门底下有人喊:“顾大爷,顾大婶,在家吗?” 一听就知道这是大队长陈有福的声音。 苗秀菊扯了一嗓子:“有福啊,进来说话!” 陈有福进来,看到大家在吃饭:“正吃着啊!” 顾家的几个男人纷纷起来,端着碗就要让他做:“一起吃,坐下吃吧。” 这是农村人的客气,自己吃饭,看到别人来了赶紧也让吃,这年头大家都缺那口进嘴的粮食,能让别人吃饭就是乡下人的客套了。 陈有福当然不吃,赶紧摇头摆手的,之后搓搓手,站在门槛上,和苗秀菊说起话来。 “大婶啊,有个大喜事我得告诉你们,这不是你们收留了福宝吗?”说着,陈有福看向蹲在刘桂枝身旁吃饭的福宝。 一看到是吃惊了下,这就是之前那个脏兮兮的福宝? 怎么这么好看了,白白净净的,像个年画的小童子,可真好看。 “是,就是她,那又怎么了,你要把她抱回去?”一提起这个事来,苗秀菊就觉得没好气。 陈有福嘿嘿笑,他当然不可能把福宝再抱回去:“说啥呢,婶,这都是你家的孙女了,我当然不能要,不过我今天有个大喜事给婶说,婶听了肯定高兴。” 苗秀菊:“嗯?” 旁边的沈红英等人,一听大喜事,顿时竖起了耳朵。 能有什么喜事? 陈有福依然嘿嘿笑:“之前不是说,谁收养了福宝,今年就多给三十个工分吗?” 苗秀菊点头:“是啊,怎么,不给了?” 陈有福:“哪能呢,婶,我是那种人吗,答应了的当然要给。我是要给婶说,昨天我去公社里开会,说了福宝的这事,人家公社里说了,聂家不愿意要这孩子,顾家挺身站出来收留,这是好事,要奖励这种行为,人家一高兴,说是要给咱家评个公社里的五好先进家庭,还会由公社里出一百斤高粱奖励给咱家。” 一百斤高粱?大家伙眼里一下子放光了。 要知道顾家人多,在福宝没进门前,男女老少加起来都有二十口,这二十口人每天吃饭都是大问题啊,更何况底下小的还得上学,负担大得很。 高粱是粗粮,做成红高粱饭或者红高粱干粮剌嗓子,不好吃,但到底是粮食,能吃饱肚子的,一百斤粮食对顾家来说是从天而降,哪能不高兴? 这下子连苗秀菊都舒展开了眉眼:“那敢情好啊!公社里的领导关心群众啊,知道咱们小老百姓的难处,有福你说是不是,谁家也不富裕,就缺这一口吃的,能给咱一百斤高粱米,好歹够这孩子吃一段,咱也不至于亏待了她不是吗?” > 陈有福看了看旁边的小姑娘,眉眼精致好看,柔顺地低垂着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他心里一叹,哎,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惜命苦。 现在到了这顾家,有这三十个工分一百斤高粱米打底,人家顾家也别太亏待她,只能这么着了。 陈有福又陪着苗秀菊说了会子话,说了说现在生产大队的难处,说说小姑娘挺好的,说说今年的天气收成,最后离开了。 这边陈有福刚走,苗秀菊喜滋滋地,望了眼福宝,难得和颜悦色地说:“福宝,以后啊,你如果饿了,就尽管说,咱家没别的,高粱窝窝还是能吃的。” 一百斤呢,只是个小姑娘而已,她再能吃,也够她吃大半年了! 旁边的沈红英本来满肚子牢骚,想狠狠地在苗秀菊面前说说福宝的不是,可谁知道,突然间来了这么一茬。 她撇撇嘴,不在意地说:“不就一百斤高粱米吗?这可是塞给我们一个孩子,里外里算算账,我们还是亏!” 苗秀菊一听,顿时没好气了:“给你一百斤高粱你还不乐意了?什么叫不就一百斤高粱米?有本事你给我变出来一百斤高粱?” 沈红英当然变不出来……她满心憋屈,只好闭嘴了。 …… 在顾家,老大媳妇和老四媳妇只生儿子,老三媳妇只生女儿,老二媳妇生了一儿一女最全乎。老二媳妇牛三妮是个和善的人,她看着福宝挺招人喜欢的,又是个可怜孩子,就回去翻了翻,把之前早春穿过的两三件旧衣服都拿过来,说是给福宝穿。 刘桂枝其实正愁呢,福宝是个姑娘家,总不能去拾家里小子的衣裳,可是让她凭空给福宝变出几身衣裳来,她当然没那本事,结果这时候牛三妮恰好就送过来两三身,福宝穿着正合适的。 虽然有补丁,但是也不会说特别旧。 刘桂枝心里感激,又不会说话,想想,就拿出来一块鸡蛋糕,给了牛三妮。 牛三妮顿时感动得不行了,这些旧衣裳都打补丁的,当时给刘招娣,刘招娣有点嫌弃,她就拿回来了留着,想着以后再生个小姑娘可以用,谁知道这些年过去,她也没动静了。 她把这些旧衣裳拿来,没想到刘桂枝还给她一块鸡蛋糕。 鸡蛋糕是用白面和鸡蛋做的,在这年头是金贵东西,那都是坐月子的人才有可能尝上一点的。 牛三妮感动得收起来,谢了一番刘桂枝,走了。 刘桂枝这几天就趁着晚上忙好了家里这一摊子事,衬晚上时候把那几件衣裳洗了洗,晾干了,晾干了后仔细地看了看,把补丁的地方给缝成了小花,又把裤边锁了锁,该收的地方收,该放的地方放。 刘桂枝虽然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可是她有一双巧手。她姨早年是个裁缝,她跟着学过一点。 就这么忙了几天,那几身衣裳都修整好了,她给福宝穿上试了试。 福宝穿上后,自己也很喜欢,忍不住去摸那小夹袄上面的花,花是用红线缝的,虽然寥寥几针,但是很好看,旁边还衬着几片小叶子。 福宝没穿过这样的衣服,她觉得很新鲜,抬起头,忍不住对着刘桂枝笑。 刘桂枝看着福宝绽开小嘴笑的样子,露出里面小贝壳一样的牙齿,而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也弯弯得像月亮。 真好看。 她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帮着小姑娘把衣裳给扯平了。 这小姑娘受打扮,随便穿个什么都好看。 刘桂枝满意地拉着福宝过去主屋给苗秀菊看。 她感觉苗秀菊也喜欢看福宝打扮好看的样子,会说福宝更像年画上的童子了。 年画上的童子有福气,命也好,刘桂枝喜欢大家这么夸福宝。 当刘桂枝笑着把福宝领进堂屋的时候,堂屋里的苗秀菊牛三妮刘招娣几个正在纺棉花,一听到她进来,都下意识抬眼看过来。 一看之后,苗秀菊就眼前一亮:“这小衣裳好!哪来的?” 刘招娣一瞧那衣裳,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生了三个女儿,现在都烦死女儿了,不待见女儿,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还得管着穿衣裳。 她怎么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 刘桂枝笑着指了指牛三妮。 牛三妮都不太明白,愣了下,仔细地看着福宝:“哎呦,这就是我之前给你的那几身衣裳啊?” 刘桂枝点头。 牛三妮啧啧称赞:“好看,真好看!衬得福宝真讨人喜欢!咱家好几个小姑娘,怎么就没一个像她这么好看呢!” 旁边的刘招娣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福宝的衣裳是牛三妮给的,那牛三妮之前怎么没给自己? 她说咱家小姑娘没一个像福宝那么好看,那就是说自己的三个女儿不好看了? 第7章再遇聂老三媳妇 第章再遇聂老三媳妇 刘招娣心里不太乐意了。 但是满屋子的女人没人注意到刘招娣,大家都在围着福宝看,看她的小衣裳,看她小衣裳上的花,夸刘桂枝的巧手,夸福宝长得如何讨人喜欢。 牛三妮这个不小心说出那话的人,更是没多想——她自己就有一个女儿,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女儿不如福宝好看,这就是大实话,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 刘招娣耷拉着个脸,慢腾腾地纺线,心里开始还盼着有个人注意到自己不高兴,来劝自己几句,谁知道根本没有。 一直到最后苗秀菊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捏出几粒南瓜子,递给福宝让福宝吃,她顿时眼红了,忍不住酸溜溜地说:“这不知道的还真觉得福宝就是咱家的亲孙女,人人疼呢!” 苗秀菊一听,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这三媳妇心眼就是小,几粒南瓜子她都得看在眼里,还得说道说道。 苗秀菊不屑地说:“不给福宝吃,给你吃行不行?你好意思要吗?这么大的人了,害不害臊?” 苗秀菊说话就这样,管你是谁,亲儿子亲儿媳妇的,她想刺就刺,而且什么事她都得挑明了来,不敢光明正大,阴阳怪气地说那种暗搓搓的酸话,是她最不屑的。 刘招娣期期艾艾的,她不像沈红英,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了,她又不舒坦,又不好意思说,只好拿眼瞅着福宝身上那衣裳,怎么看怎么眼红,最后委屈地瞄了一眼牛三妮。 牛三妮莫名啊! 为什么她这个样子,为什么好像她欺负刘招娣了? 苗秀菊冷眼旁观,一眼就看出这几个儿媳妇的心思,不免好笑,一个牛三妮大大咧咧口无遮拦,一个刘招娣满肚子心眼却又爱面子不好意思说,一个刘桂枝性子不错做事麻利心思通透可惜是个哑巴! 当下她冷笑一声:“有话你就说,是生气你二嫂这么好的衣裳不给你?” 心事被戳破,刘招娣面红耳赤,期期艾艾地说:“也没有,也没有……其实三个丫头都长得黑,模样糙,不好看,也不值当这么好看的衣裳。” 嘴上这么说,她那双眼滴溜溜地扫向福宝的衣裳。 那衣裳真好看,小红花鲜活,几片叶子也有模有样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弄上去的! 牛三妮听苗秀菊那么说,愣了下,之后恍然,恍然过后,看看那衣裳,再看看刘招娣,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哟我的祖宗啊,我还以为是因为什么呢,就因为这几件小衣裳?那衣裳我当初拿给你过啊,你不要,说太旧了没法穿了!” 当时牛三妮自己家早春才把那衣裳穿小了,就说要给刘招娣。 无奈刘招娣那个时候正怀着身子,别人算命说她怀的是个小子,心气正高着,瞥了一眼牛三妮带来的衣裳,愣是嫌旧,就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话。 牛三妮一看,也没客气,当场就把那衣裳又给拿回去了。 刘招娣顿时不明白了:“怎么可能,我看那衣裳多好看,那衣裳——” 牛三妮笑:“这是人家桂枝把那衣裳改过,自己在打补丁的地方缝了小花小草的,又给收了收袖子口锁了下裤子边,别说你,我都没太认出来这是我送出去的衣裳。” 说着,牛三妮还爽朗地笑了几声。 刘招娣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羞愧,脸红得像煮透的虾子。 苗秀菊冷嗤一声:“以后少在那里叽叽歪歪的挑这个嫌那个的,自己不要,还怪上吧别人了,你以为你脸多大啊?不就生了几个丫头片子,至于人人供着你吗?” 刘招娣不像沈红英和牛三妮,沈红英是处处挑拨但是脸皮厚,被骂了只当时骂得别人,而牛三妮是根本不在乎被骂,可是刘招娣却在意得很。 被苗秀菊骂得那么难听,眼睛一红,手一捂嘴,低着头跑出去了。 这是哭去了? 苗秀菊啧啧啧地摇头:“怎么招进来这么一个媳妇!” 她真是命苦,四个媳妇,没一个如意的! …… 或许是因为那一百斤高粱米的缘故,苗秀菊这几天对福宝还算不错,和颜悦色的,饭桌上吃东西也不禁着她,粗面馍馍可以随便拿。 不过福宝很克制,她不敢吃多了,她怕吃多了顾家会嫌弃,也怕吃多了苗秀菊会骂刘桂枝,所以都是只吃七分饱就不敢再拿了。 如果再饿了,她就多喝水,这样子肚子就不会咕噜噜叫了。 她也不好意思再吃刘桂枝的鸡蛋糕,半夜里如果真得肚子咕噜就捂着 肚子,这样咕噜声就会小一些。 平时白天的时候,她也很有眼色,家里的其它哥哥姐姐都去上学,只有秀妮冬妮和顾胜天在家里。秀妮带着冬妮出去疯玩,顾胜天去和生产大队的其它小男孩玩,她就帮着家里扫地,洗衣服,或者试着学习编草席。 偶尔间出去,或者邻居来了,看到她,都很意外。 说福宝现在变这么好看了啊,一打扮跟庙里的小童子一样好看。 福宝就冲人家笑笑,笑得甜甜的。 这么一来,别人更待见她了,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这看着一点不像倒霉的孩子啊,聂老三家媳妇真是作孽。 福宝一听别人提聂老三媳妇就不说话了。 聂老三媳妇不要她了,她可是记着的。 这一天,快到中秋节了,秀妮她们又跑出去地里玩了,刘桂枝下工早了一会,她要带着福宝去一趟娘家,让她娘家看看她新得的这个小闺女。 福宝一听,乖巧地就进屋换衣裳。 她刚才喂鸡,故意穿了那一身最旧的,现在刘桂枝带她出去,她想穿刘桂枝给她绣花的那一身。 刘桂枝看她这样子,笑了,自己也换了衣裳,收拾了下,便带着她出门。 走出去,自然遇上生产大队的一些人,正陆续下工回来,见了她们母女,都笑了:“打扮得这么新鲜干嘛去?” 刘桂枝指指福宝,又比划下自己的篮子,咿呀呀了几下。 恰好胡奶奶背着个小草筐从地里来,看到这情况就说:“这是收了个小闺女,要去和娘家说说了?” 刘桂枝忙点头。 胡奶奶笑呵呵地看着福宝;“这孩子水灵,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好孩子,桂枝你心善,好好养着人家,以后一定能有大回报!” 刘桂枝握着福宝的手抿唇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恰好聂老三媳妇扛着锄头和几个妇女走过来,听到这话,顿时撇嘴,没好气地说:“什么大回报,不把你气死就算是好的!” 旁边几个妇女都知道聂老三媳妇不要福宝的事,故意打趣:“福宝,你看看,你以前的娘过来了,一个新娘,一个旧娘,你要哪个?要不你还是回你旧娘这里吧?” 乡下农村的妇女,有时候就是会多嘴,爱拿小孩子开玩笑,她们当然不知道这种话对一个小孩子的伤害。 福宝虽然从小就能听懂人话,也通晓人事,但是她并不知道原来别人会这么说话,也不知道这是别人逗她玩。 她是惊讶地瞪大眼睛,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聂老三媳妇,攥紧了刘桂枝的手,然后把自己靠近了刘桂枝:“我不要回去,我想跟着新娘,不想要旧娘。她,她早就不让我叫她娘了!” 她想想还是害怕,清脆稚嫩的嗓子大声说:“我不想跟她回去!” 那模样,明显是害怕的。 周围的人一看,顿时心疼了。 小姑娘水灵白净,精致得像一朵花,结果现在一听聂老三媳妇这个娘,吓成这样,眼里湿润得仿佛要哭了。 当初聂老三媳妇是怎么虐待这孩子啊! 聂老三媳妇一看福宝这样子,一提起她就好像提到了瘟神一样,顿时气得不行了,咬牙骂:“这个没良心的,养了她四年啊,养了她四年,真是白养了!白眼狼一个!” 刘桂枝平时是个软脾气,可是看福宝吓成这样,忙抱住她,对着聂老三媳妇一个瞪眼。 聂老三媳妇被刘桂枝这么一瞪,更来气了,骂骂咧咧的:“你等着吧,你这个哑巴媳妇,早晚有一天你会倒霉!你路上就能踩到狗屎,一脚就能摔倒路边水沟里你信不信?” 刘桂枝对着聂老三媳妇呸了声,之后牵着福宝的手,赶紧走了。 她当然不信,她好好的收养一个小闺女,怎么会倒霉? 而在场围观的村民们,一个个地都看着聂老三媳妇乐,胡奶奶笑呵呵地说:“我看人家福宝过去顾家挺好的啊,模样好看了,顾家日子也顺,这次还要评五好先进家庭,听说要奖励一百斤高粱米!” 这么一说,大家都羡慕了,眼馋了。 一百斤高粱米啊!五好家庭啊! 当了五好家庭,会在家门口给钉上一个红色的小铁牌牌,一看就光荣! 聂老三媳妇听到这个,惊讶地说:“给一百斤高粱米?我养福宝好几年,怎么没见给我?还得什么五好家庭?” 村民们看着她那眼红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你自己倒霉呗!” 第9章兔子肉2 第9章兔子肉2 刘桂枝娘家爹很快把那只兔子给宰了,皮留着回头给孩子做兔皮手套,或者逢四九赶集去卖了也行,兔子肉则是直接和土豆一起下锅炖。 家里女人切了葱姜蒜,擦上一点油把兔子肉给炒了下,又放了豆瓣酱和花椒大料的,最后放在一个砂锅里炖。 等到炖好了,上了饭桌,兔子肉嫩,肥瘦相间,嫩得一嚼就烂,土豆也已经被炖得面面的。 小孩们见了,一个个都流口水,嚷着要吃肉。 唯独福宝,乖巧地坐在刘桂枝身边,并不主动要吃的。 刘桂枝娘拿了碗,分给每个人一些,三个媳妇各自喂孩子,刘桂枝也拿了碗给福宝吃。 福宝看看每个人的碗里都有几块肉和土豆,这才安心地夹了一块肉来尝。 兔子肉很嫩,很好吃。 刘桂枝娘从旁看着,发现这孩子是真懂事,心里不免有些感慨,想着自己女儿生了三个小子,没闺女,真是老天爷可怜,给她送了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 吃完了后,也到了回家的时候,刘桂枝娘把刘桂枝和福宝拉进里屋,关上门,从自己夹袄里掏出来一块钱,直接就往福宝手里塞:“这个是给福宝的,让福宝收着。” 福宝当然不敢要的,赶紧就要还给刘桂枝娘,刘桂枝娘却执意要给。 福宝没办法,求助地看向刘桂枝。 刘桂枝拿过来那一块钱,握着娘的手,塞给她,又比划了一番。 刘桂枝娘叹了口气:“顾家日子过得不好,你别委屈了自己,更别委屈了孩子,这孩子长得好看,又懂事,值得真心疼她。这一块钱你拿着,就当我这姥姥给福宝的见面钱。你别和娘客气了,娘手里头攒着一点钱,无非就是慢慢补贴给你和几个哥哥。你日子过得艰难,娘心疼你,当然偏疼你一些。” 刘桂枝低头,想想,到底是收下那一块钱了,不过眼睛里却有些泛酸。 自己孩子都快十岁了,日子却过得紧巴,还要当娘的为自己操心。 临走前,刘桂枝娘从厨房里提出来三斤兔子肉,是之前宰兔子留下的,说是要给刘桂枝带着。 刘桂枝这才知道,自己带来那兔子没全下锅,还留着三斤让自己带着。 刘桂枝娘就笑:“从没见过这么肥的兔子,连骨头带肉,足足十斤沉!可算是把小兔子崽子们吃饱了,一个个撑破肚皮嚷嚷好吃。” 旁边几个嫂嫂今天也是高兴,今天兔子肉吃得畅快。 虽说刘家日子过得好,但是去村口那里割一斤肉也得看时候,不可能常吃的,几个孩子不见荤腥一个个看着人家肉铺子里的肉流口水,这次算是享口福了! 三个嫂嫂都各自搜罗了下,把家里的一些旧衣裳挑好的包起来给刘桂枝:“之前娘家弟妹那边来要过,有几件好的我没舍得给她,正好你带着福宝过来,给福宝穿最合适了,现在天马上就要冷了,福宝不能缺棉衣。” 刘桂枝接过来沉甸甸的包袱,自然是感激不尽,眼圈都要红了。 她三个嫂嫂是好人,对她也好,只是作为外嫁的女儿,每次回娘家都像是来打秋风的,让她总觉得有些心酸,只盼着有一天她日子能好过,上娘家来的时候能更体面。 离开了红旗生产大队,刘桂枝背着个大包袱,提着个篮子。 福宝这次是坚决不要她背着了,只是用自己的小手牵着刘桂枝的手。 刘桂枝笑了笑,也没坚持,反正回去不着急了,可以慢慢走。 这时候月亮已经上来了,母女两个人走在无人的大道上,道路在月光底下发白,周围的庄稼地就发暗。 福宝并没有害怕,反倒心里平静愉悦,仿佛是回到了没成为小婴儿之前,在那烟雾缭绕中听着佛音的日子。 她歪头想了想,笑着说:“娘,当你的闺女真好!” 刘桂枝愣了下,看看福宝,也笑了。 …… 回到家里,刘桂枝先把那一包衣服放回屋里,又把二斤兔子肉交给了苗秀菊。 苗秀菊以为这是刘桂枝从娘家带来的好吃的,她当然知道这个小儿媳妇娘家条件好,每次回去都能被塞点好东西 ,便板着脸说:“给我干嘛?你娘给你的,自己留着吧,你给我就是交公了,那我摸不清给谁享受了!” 刘桂枝抿唇笑。 这个婆婆就是这脾气,她明明是让你自己藏着好东西,却也能说得好像要和你打架。 她从篮子里掏出来那块用麻叶包着的兔子肉,三斤的兔子肉,掂起来也沉甸甸的。 苗秀菊一见到这个,眼睛顿时亮了,之后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这,这是哪来的,这是你娘家给的啊?这可得好几斤肉,你就真拿了?哎,你说你,怎么这么笨,这么大一块肉,你也好意思拿?” 苗秀菊又眼馋,又觉得没面子,反而念叨起刘桂枝。 刘桂枝一听急了,赶紧比划着要解释。 她比划了半天,又有福宝从旁解释,总算是弄明白了。 苗秀菊惊讶了:“这也行?路边还能捡那么肥一只大兔子?哪儿捡的?咱也过去捡捡看!” 这要是天天能捡到,那还上什么工,不用太多,两天捡一只,不就是十斤大肥兔子肉吗? 刘桂枝听了只笑,摇摇头,然后摸摸福宝的脑袋,指指福宝,意思是都是因为福宝,要不然她也听不到那动静。 福宝的小耳朵真是灵。 看到福宝,苗秀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下呸了声:“聂老三媳妇还在街上骂呢,说你带着福宝出门,铁定倒霉!这哪倒霉了,一出门捡到那么肥的一兔子,咱明天就把这三斤肉给炖了,一家子吃个痛快!馋死她聂老三媳妇!” 福宝这哪是倒霉蛋,分明是个福星啊! 苗秀菊低头看福宝,这时候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好看,她笑呵呵地摸了摸福宝脑袋:“福宝这名字起得好啊,人家尼姑庵里的尼子就是会起名字,福宝福宝,肯定能给咱家带来福气!” 至于那霉气,当然是留给聂老三家了! …… 家里其它人很快知道刘桂枝拿回来三斤兔子肉的事,而且还知道这兔子是福宝发现的,大家惊喜意外之余,不免纳闷,心说福宝出门一趟竟然就能捉一只兔子,也亏得自己往日费尽心思满山乱转悠也没见个兔子影。 一家子想想那三斤肉就嘴馋,忍不住咽口水,可惜晚上已经吃过饭了,只能留着明天了,恨不得赶紧到第二天。 家里的小孩子们听说明天有肉吃,一个个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刘桂枝看着小孩子们高兴地在院子里撒欢,带着福宝进了屋,把那个大包袱打开,一个个地拿出来比试。 这些衣服都是好料子,有的并不是很旧,可以看得出,这确实是嫂子压箱子底的好东西,是要留着以后送给谁家有小姑娘的做人情的,现在竟然都给自己了。 她挑了现在正当季能穿的放在外面,其它的收起来留着,收拾完后,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虽说去娘家拿来这么多东西心里不好意思,但只是失自己一些面子,至少福宝不用愁衣裳了。 顾家四房媳妇,每个媳妇性情不同,从牛三妮哪里拿件旧衣裳都能引得刘招娣在那里眼红,如果她多为福宝着想下,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背后挑理。现在不用求到苗秀菊跟前就把事情办了,这次不用犯愁了。 到了晚上,顾卫东回来了,自然问起来那野兔子的事,刘桂枝便比划着和他说了。 娶了哑巴媳妇这么多年,顾卫东能看懂媳妇的意思,他当时就有些惊讶了:“我只当你是随口扯个慌,这竟然是真的?真是福宝听到树后面有动静,你就白捡一只大肥兔子?” 这件事确实挺稀罕的。 刘桂枝猛点头:“嗯嗯嗯!” 顾卫东皱眉,想了一会儿:“其实福宝这孩子挺好,咱得这么一个女儿,不亏。” 聂老三媳妇那里说的话,他当然听到过,并没在意,但是多少会计较着,但是现在来看,福宝进家这些日子,自己家又是先进家庭,又是一百斤高粱米,又是随便捡个野兔子,好事一直往家里砸,但是坏事却没见过一桩。 当下顾卫东用两只手枕在后脑上,嗤笑一声:“聂老三家也太不像样了,福宝这么好一孩子,被他们嫌弃成那样。” 刘桂枝躺靠在自家男人胸膛上,听到这话,赶紧点头。 就是就是,福宝多好啊! 第10章兔子肉3 第10章兔子肉3 第二天,一家子去上工,现在秋忙已经过去了,快入冬了,地里也没太多活,去生产大队里点卯过后,忙了半天就回来,再去自家自留地里伺候伺候。 不上学的几个小孩子一看大人陆续回来,高兴得跟过节一样,都惦记着灶房里扣在缸里的那几斤兔子肉。 苗秀菊看孩子们那样,心里其实也高兴,不过面上却故意骂了句:“吃吃吃,就知道吃!” 她进去灶房,刷锅倒水,开始准备炖兔子肉。 这兔子肉当然不能单独炖,要不然一家子二十一口分那三斤肉,能吃多少?于是她狠狠地放了白菜土豆和胡萝卜,放了满满的一锅,之后就让福宝拿来柴火,开始慢慢地熬炖着。 渐渐地肉香就飘出来了,几个小孩子本来在那里帮着家里大人编草席顺便干点其它零散活,现在闻到这味儿,一个个的再也干不下去活,都翘头往灶房里瞧。 顾胜天六岁,比福宝大一岁,馋得一直流口水,他问福宝:“你跟着去姥爷家,吃了兔子肉吧?” 福宝正在那里喂鸡,听到这个,点头:“吃了。” 她这一说,顾胜天忙问:“好吃不?香不?吃了几块?” 旁边的秀妮和冬妮听到了,都支起耳朵听,满眼的向往。 福宝想了想:“吃了大概半碗,里面有四五块肉。” 四五块肉?半碗? 顾胜天馋得咽口水:“真好!” 秀妮和冬妮也都等不及了。 好不容易家里其他孩子放学回来了,大家一窝蜂地冲向灶房,都说要吃肉。 苗秀菊骂了几句,之后便张罗着开饭了。 到了饭桌上,每个人小半碗,里面有胡萝卜,有土豆,还有大白菜,用筷子翻翻,翻到了一块兔子肉。 冬妮才四岁,年纪小,马上就叫嚷了:“我要吃兔子肉,我要吃很多兔子肉,怎么这么少!” 苗秀菊瞪眼:“你想吃几块?你想你一个人都吃了吗?” 冬妮害怕她奶奶,顿时有些害怕了,缩缩脖子,赶紧吃起来。 苗秀菊把一个碗放到了福宝面前:“福宝,吃吧。” 福宝忙接过来,小心翼翼地自己吃起来。 虽然只有一块兔子肉,但那胡萝卜那白菜还有那土豆可都是沾着肉味儿的,带着肉味儿的菜就好吃! 顾胜天先贪婪地吃了几大口土豆,之后开始小心翼翼地享受那块兔子肉,好吃,好吃,真好吃。 旁边大人小孩,也都埋头苦干,不住嘴地吃,一个个吃得额头冒汗。 刘招娣看着自己碗里的兔子肉,有点不舍得吃,她觉得自己吃了太可惜了。看看身边,自己三个女儿都在埋头吃肉。 她觉得三个女儿都是丫头片子,也不值当吃自己这块肉,最后掂量下,就把那块肉夹给了她的男人顾卫军。 顾卫军看着自己碗里的肉,皱了下眉头:“吃就吃呗,给我干嘛!” 说着,又给夹回去了。 苗秀菊听到这边动静,抬起头瞥了一眼。 刘招娣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自己把那块肉给吃了。 吃的时候,她觉得肉很香,心里也很感动,她家男人对她真好,给她肉吃。 正感动着,她的目光恰好扫过角落的福宝。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福宝碗里的那块兔子肉,好像比她的兔子肉大上好多,足足是她的两倍那么大。 她惊讶了,赶紧看看别人碗里的,男人的稍微大一些,女人的稍微小一些,不过这并没什么,苗秀菊分肉,肯定给自己儿子稍微多分一点,刘招娣自己也觉得男人干活卖力气应该吃好的。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福宝也得那么大一块肉? 其它小孩子可没这么大一块! 刘招娣顿时不平衡了,她觉得她吃下的肉不香了。 于是这一顿饭,当其它人吃完了肉吃土豆,吃了土豆喝肉汤的时候,刘招娣却觉得嘴里都不是滋味。 心里不是滋味了,她就难受,她又不好直接说,最后憋在心里,谁知道晚上时候,该睡觉了,冬妮在那里哭哭啼啼说要吃肉。 她就打了冬妮屁股一巴掌:“吃肉,吃肉,一个臭妮子,你吃什么肉!” 冬妮委屈了:“福宝也是臭妮子,她吃了半碗肉!” 刘招娣惊讶了,连忙问秀妮,秀妮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还大声说:“半碗肉,四五块呢!” 刘招娣本来就为了吃肉的事憋屈,听到这个,终于忍不住,去了沈红英房里,和沈红英说起这件事来。 “大嫂,这件事也不是我挑理,如果是铁牛铁栓他们多吃点肉,我不说啥了,他们都是家里的男孩子,男孩子本来就应该吃好的,可福宝是个丫头片子,还是别人硬塞给咱们家的,给她吃那么一大块肉,这算哪门子事啊?我心里就是不明白,娘到底怎么了?娘开始也不见喜欢这个福宝,怎么转眼间,竟然对福宝这么好?你说这福宝到底给娘使了什么妖法?” 刘招娣把自己的心事都给沈红英说了一遍。 沈红英听了,冷笑连连:“她算哪根葱!不行 ,我得去问问咱娘,凭啥啊!” 说着,她直接就推门出去,跑到正屋:“娘,我问你个事。” 苗秀菊正在油灯底下把一些旧布片子挑挑拣拣打算回头糊鞋底子,听到这个,皱了下眉头:“大晚上的,问什么问?” 沈红英可不怕的,直接问道:“娘,今晚上,为什么福宝吃那么大一块肉?还私底下吃了大半碗肉?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 私底下大半碗肉? 苗秀菊都懵了:“咱家哪里来的大半碗肉给福宝吃?” 沈红英冷笑:“娘,你就别瞒我们了,我们都听说了,大半碗肉,偷偷地给福宝在灶房吃了,秀妮冬妮还有胜天都没蹭到点油星子,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倒霉蛋,来咱们家,不缺她吃的就行了,至于对她这么好?娘你到底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被她下了蛊?” 苗秀菊这才明白过来:“你这是来找我问罪的,嫌我把肉给福宝吃了?” 沈红英气得都要哭了:“对,我脾气是不好,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那么好的兔子肉,给一个外面来的倒霉蛋吃!这一家子哪个不是你亲孙女亲孙子?” 沈红英和苗秀菊在这里嚷嚷,外面几房也都听到动静了。 顾家兄弟多,老宅子也不小,正屋是苗秀菊老两口住,东边是老大老二,西边两屋是老三老四,北边的倒插房放点家什之类的杂物。所以院子不大,巴掌大而已,正屋喊一嗓子大家都听到了。 这时候兄弟几个也都过来了,特别是顾卫国,连忙披着夹袄趿拉着鞋过来,瞪着眼问:“干嘛呢,干嘛呢,大晚上的,跑到咱娘屋里吵啥呢?” 其他几个兄弟不好对自己大哥说什么,但是也都不敢认同了,当媳妇的,干嘛对着娘这么吵吵?传出去像什么样? 刘桂枝听到了这动静,隐约感觉是和福宝有关,便连忙穿着鞋披着衣服跑出来,想着听个动静。 刘招娣躲在屋里没动,她心虚,怕万一牵扯到自己。 沈红英被自己男人瞪眼,委屈得要死,撩起袖子,甩开膀子吵:“就是今天,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给福宝吃了大半碗兔肉,全都是兔肉,足足大半碗!” 她这一说,大家都惊到了,纷纷看向苗秀菊。 苗秀菊前几天还嫌弃福宝,这几天就偷偷给福宝开小灶? 苗秀菊简直是不想说什么了,她笑,笑得一个劲摇头:“怎么就让老大娶了你个没脑子的媳妇!统共就那点肉,炖了还缩水,二十一口人,每人那么一大块,你还想怎么着?你以为我有那么多肉再给福宝吃半碗?你给我变出来啊?” 说着,她吐沫星子几乎喷到沈红英脸上:“我有半碗肉偷偷给福宝吃?你当我傻子还是你当我会变肉?” 沈红英被苗秀菊直接给怼了一脸,也有点懵:“可是,可是我听冬妮说,说福宝吃了半碗肉!小孩子能骗人吗?可不是福宝自己说的?” 外面的刘桂枝吓了一跳,赶紧领着福宝进去。 顾卫东听到这个,皱了下眉,问福宝:“你说过你吃了半碗肉?” 他这样子有点凶,福宝一时懵住,想了想后,摇头,之后又点头。 大家伙一下子疑惑了,沈红英得理了:“看看看,就是吃了大半碗肉!” 福宝纳闷了,小声说:“是胜天哥哥问我吃过兔子肉没,我就说在姥姥家吃过,给了我半碗,里面有四五块肉。” 说着,她确实有些泛怯了,不明白这样是很大的问题吗?她求助地看了刘桂枝一眼,小声地说:“是姥姥塞给我的,娘也让我吃,我就吃了……” 这么一来,顾家所有的人,从大到小,从男到女,一下子都呆了。 躲在自己屋里窗户边贴着窗户纸听得刘招娣,顿时吃了一惊,羞愧得脸红了。 敢情竟然是弄错了? 沈红英则是一张脸先唰地白了,之后又蹭得通红,再之后,她搓搓手,不看看刘桂枝,看看福宝,再看看苗秀菊,勉强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那……那怎么福宝碗里的肉比别的孩子碗里的大?” 苗秀菊哼了声,鄙视地扫了沈红英一眼:“福宝碗里的肉稍微大点,怎么了?你知道那兔子肉怎么来的?是人家福宝捡的,人家福宝捡的兔子,怎么就不能多吃几口?我苗秀菊当家这么多年,亏待过你们哪个?我凡事行得正立得端,手底下四个儿子四个媳妇十个孙子孙女,我偏疼过哪个没有?” 苗秀菊这下子得了理,一口气几乎是要把这大儿媳妇给喷墙上去。 沈红英听苗秀菊吼一声,那身子就矮一截子,再听她吼一声,身子又矮一截子,最后她脚底下一软,差点跌坐在那里。 顾卫国看着自己媳妇那样儿,气得跺脚:“不好好过日子,你就知道整天挑三拣四,听风就是雨,挑这个的理挑那个的错!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见过这样的儿媳妇吗,大晚上的跑到娘屋里吵架,竟得一家子睡不着!” 说着,顾卫国气得拽着沈红英:“还不给你娘赔礼道歉!” 沈红英看看苗秀菊:“我,我错了还不成,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想错了……” 苗秀菊哼哼几声:“得,我指望你那几句赔礼?大晚上的,回屋歇着去吧!” 于是一家子尴尬地各自散了,顾卫国自然不能轻易饶了沈红英,回屋后又把沈红英叮当一顿说。 平时沈红英挺能耐的,脾气也大,顾卫国能忍让就忍让,但这次他是真来气了,两口子吵了大半夜的架。 第11章兔子肉5 第11章兔子肉 福宝心里明白,大伯娘沈红英和奶奶那边闹事情,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自己说吃了半碗肉,才生了这样的误会。 为此,福宝心里自然是不太好受,以至于连着几日都有些蔫蔫的。 这一天,她蹲在那里剁着从地里捡来的烂菜帮子,心里却依然在琢磨着这件事。 聂老三媳妇不喜欢她,说她是扫把星,说谁沾上她谁倒霉,她真得是扫把星? 福宝想起来自己成为小婴儿前的事情,她努力地想回忆起那时候自己是谁,做了什么,但是想破了脑袋,她所能记起的依然是云雾缭绕的群山,还有那缭绕在耳边仿佛永不消绝的佛音。 她甚至能看到,云雾缭绕中,有莲花在清水之中濯濯生华。 她到底是什么人? 福宝蹙起了小眉头。 顾卫东一进家门,就看到小福宝正做一脸沉思状。 这次顾家几个兄弟趁着农闲,地里也没活,就赶紧跑到集市上把这些天攒的草席子和杏条筐给卖了,临到最后还剩下几张,其他几个兄弟说在集市上再卖卖,而顾卫东先提着这次集市上买的高粱米回来,免得回头傍晚时候村口井台上有人吃饭,看到他拎着那么多高粱米眼红。 他回到家,只见这个时候家里大孩子还没放学,秀妮冬妮和顾胜天都去地里捡野果子,唯独小福宝,用一双白净瘦弱的小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大菜刀,在那里咣当哐当地剁鸡食,而一双好看的小眉毛紧紧地皱着,也不知道在犯愁什么难题。 顾卫东将半袋子高粱米放在地上,走上前:“福宝,在想什么呢?” 福宝本来想得入神,突然间就听到顾卫东的声音,倒是吓了一跳,慌得猛地站起来,一脸惊惶。 顾卫东也被吓到了:“福宝,你没事吧?” 福宝看看顾卫东,这才松了口气:“爹,原来是你,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她想想,不说了。 顾卫东却忍不住问:“你以为是谁啊,怎么吓成这样?” 顾卫东之前没女儿,只有三个粗糙儿子,一个个耐打耐磨,上火了每个人屁股揍几巴掌都没心疼过,但是现在看着这白净好看的小福宝,怎么看怎么觉得心软,看她刚才猛地站起来时湿润眼神中的惊惶,让人忍不住想疼她。 福宝犹豫了下,最后低下头,小手攥着衣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爹……我刚才还以为,还以为……我还在聂家呢!” 顾卫东一听,愣了。 他开始还想着是不是家里哪个臭小子竟然敢欺负福宝,正打算说回头好好给他们个教训,没想到,她竟然说是以为在聂家? 这是想事情走神了,猛地醒过来以为还在过去? 顾卫东心里不是滋味了,想着刚才小姑娘眼神里的惊惶,这得是以前在聂老三家经常挨打,才会吓成这样,以至于明明离开聂家也有些天了,竟然还记得这事? 一个大男人,他难得叹了口气,走上前,揉了揉福宝的脑袋:“别想这么多,你来了咱顾家,就是顾家的孩子,就是我顾卫东的女儿了,你已经不在聂家,慢慢地忘了就行了。” 在他想着,福宝才五岁多,也就比顾胜天小一岁,等大一些,小孩子哪记得这么多,顾家人不在福宝跟前提这事儿,她差不多就忘了。 可是福宝听了这话,却忍不住仰起脸来看他,小声地问:“爹……那,那你会不会不要我啊?” 顾卫东惊讶了:“不要你?为什么不要你?” 福宝缩了缩肩膀,耷拉下脑袋,揪着小衣角,不安地说:“大伯娘说我是倒霉鬼,说我是扫把星投胎,谁要是养我,谁家就倒霉,我寻思着,自从我进了顾家,大伯娘好像已经因为我和奶奶吵了两次了,我心里总觉得不得劲,爹——” 她仰起脸来:“会不会我就是扫把星,就是倒霉鬼,我去了谁家,谁家就不太平?” 顾卫东万万没想到,福宝这么小的人儿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震惊地望着这个小小的小姑娘,五岁的小姑娘模样软糯精致,眼神黑亮湿润,迷惘而无助地仰脸望着自己。 这个样子的福宝让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下。 一种身为人父的责任感竟然在他胸口涌起。 他默了一会,蹲下来,抬起手再次摸了摸福宝柔软的头发,哑声说:“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当初你娘抓阄抓到了那个福字,你就是顾家的孙女了,你娘把你领进顾家门,你就是爹和娘的女儿了,做爹娘的怎么会不要女儿呢?你这辈子都是我们的女儿,明白了吗?” 福宝心里还是不太明白,她虽然早在小婴儿时期就记事了,但是对于人和人之间的这种关系,以及人心这种复杂的事情,一直没太琢磨明白,于是福宝的小嘴儿嗫喏了下,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那怎么聂老三家不要我了啊?以前我也叫他们爹娘的啊!” 福宝明白,自己叫的爹娘和别人叫的爹娘不一样。 别人是爹娘生下来的,所以才叫爹娘,那都是天生的。 可自己是被收养了,所以才叫爹娘,这种爹娘有一天可能不要自 己了。 顾卫东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这个叫自己爹的小姑娘,眼圈都红了。 农村里干活的糙汉子没那么多细腻的想法,但是小姑娘的惊惶和迷惘却刻进了他心里。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抬起粗糙的大手来,将她抱住,用手尽可能轻地拍拍她的后背。 “傻孩子,爹告诉你,你这辈子就是爹娘的女儿,一辈子都不会变的,别人怎么说你,那是别人的事,但你是我们的女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们的女儿。” 福宝怔怔地看着顾卫东,看着这个自己叫爹的人,愣了一会儿后,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她扑到顾卫东肩头:“爹!” …… 顾卫东为了福宝这事,心里其实不太好受。他看出来了,福宝虽然成为了自己的女儿,但是她心里还是没安稳。 只上过小学的顾卫东不明白该怎么去说这种感觉,反正就是福宝的心没落定,没法把顾家当成自己家,还害怕哪天被赶出去。 为了这事,他衬着福宝不在屋里的时候,偷偷地和刘桂枝提了这事,最后说:“看来你得多顾着这孩子,她心里不安稳。” 刘桂枝听了,想了会儿,用力地点头。 女人的心思到底是比男人心思,恰好最近农闲,刘桂枝也能腾出点功夫,她先借来剪刀给福宝修建了下头发,然后又把从娘家带来的衣裳慢慢地拾掇出来,给福宝打扮打扮。 福宝本来模样就长得好,又被刘桂枝拿衣服一穿戴,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梳着两个羊角辫,眼睛明亮得秋夜里的星星,皮肤白得宛若田地里的棉絮,嘴唇红润就是那枝头挂着的红樱果,这样的小姑娘,在这农村里自然是很少见的,以至于走出家门,人人都不免多看几眼。 虽然这其中也有些说三道四的,比如猜着福宝长这么好看,怕不是城里的人生下的私生女,或者尼姑和什么大户人家偷奸生下的,总之觉得这福宝肯定不是正经农户人家的孩子。 当然也有的是真心实意地觉得福宝好看,说是干活累了看到这么一个白净好看的小姑娘,满心都高兴,说福宝长得像观音菩萨后面的小童子,一看就有福气。 也是大家说福宝说得太多了,以至于现在生产大队里的人提起来顾家的孙女,必然就是提起福宝,你家福宝如何如何。 苗秀菊心里本来就因为兔子肉和高粱米的事,觉得福宝运气不错,再加上福宝长得像年画里神仙旁边的小女童,对福宝早没了最开始的不待见,现在听到人人都夸自己新收的这个孙女,慢慢地就更加喜欢福宝了。别人一夸福宝,她就说福宝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懂事,得意得很。 这情景看在刘招娣眼里,就不太乐意了。 她是不太把丫头片子看在眼里的,三个丫头片子更是没一个顶用的,但到底是自己女儿,当奶奶的不心疼自己女儿,反而心疼那抱养来的孩子,她就不太舒服了。 而她更不满意的人,自然是刘桂枝。 要知道苗秀菊虽然说待见福宝了,但也是嘴上的事,她当奶奶的也不会拿出衣服拿出好吃的去偏向福宝。 可是刘桂枝不一样,刘桂枝好东西就偏疼福宝一下,便是有什么事,也总是对着儿子比划,咿呀呀的,那意思是说,福宝还小,又是个小妹妹,你们得让着她点。 或者比划,福宝是你们妹妹,你们得保护好妹妹。 一来二去,刘招娣看着这事就别扭了。 难道宝妮秀妮冬妮就不是他们的妹妹了?难道亲生的堂妹妹还比不上一个被硬塞过来的倒霉丫头? 刘招娣暗地里撇嘴:“这还是亲婶婶呢,分不清亲疏,哑巴就是哑巴,不懂礼,不知道谁才和她是一家人!” 只是她性子弱,可不敢像沈红英一样直接质问到人家跟前,如果这次再去找沈红英挑气,那肯定也不行的。 沈红英为了上次半碗兔子肉的事,气得不行,后来把她骂了一通,她都没敢吭声。 刘招娣就只好憋着,偶尔和自己男人顾卫军抱怨几句:“哎,白生了三个闺女,都是不值钱的货,没人疼……” 刘招娣:“我这辈子命真苦,怎么就生了三个没人疼的闺女?” 顾卫军一个男人家,心里操心的是挣工分,操心的是怎么编草席和杏条筐挣更多钱养这一家子,哪里能弄清楚自己这媳妇心里那弯弯绕绕。 他听多了,就来了一句:“谁让你没生儿子呢,说这些有什么用?再说你没生儿子我说过你什么吗?” 顾卫军作为一个男人,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没因为刘招娣只生女儿和她闹气。 他觉得没儿子就没儿子,反正他兄弟好几个,总不会成为绝户头。 刘招娣本来满心的怨气,憋都憋不住,一听顾卫军说这个,顿时心都凉了,那一股子心气散了。 是了,自己只生了女儿,只生了女儿…… 谁让自己只生了女儿,还是不值钱不招人待见的女儿! 刘招娣心里窝囊得厉害,手都在颤。 可都是丫头片子,凭什么,凭什么福宝命就那么好?一个丫头片子,那么好的命她配吗? 第13章挖山参 第13章挖山参 顾胜天带着秀妮和福宝去了溪水边,洗了洗脸上的泥巴,也用干树叶把福宝身上的泥给擦掉了。 秀妮噘着嘴说:“衣服脏了,回去该挨打了!” 福宝安慰秀妮:“咱现在擦了,等下太阳一晒,晒干巴了,抠抠就干净了。” 顾胜天也觉得这样,没太在意,再说挨打也没什么,他皮,从小没少挨打。 他安慰福宝:“你别怕,咱娘要是说你,我就说是我给你弄脏的,她肯定不生你气。” 福宝倒是没操心这个,她皱着小眉头,心疼地看着顾胜天:“胜天哥哥,你被打了,还疼吗?” 顾胜天挥挥手,很男子汉的样子:“这算什么!没什么大不了,我根本不疼!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还回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福宝一听,笑了:“那咱们赶紧去山里摘野菜吧。” 于是兄妹三个人就商量着去哪里摘,最后顾胜天说去山北边摘,秀妮和福宝当然没什么意见,于是三个人提着篮子跑去了后山。 这个时候虽然入了冬,但是山里气节比外面来得晚一些,只要好好挑,在那干草中还能找到一些的,比如紫菜薹和寒冬菜,还有荠菜和小香葱,偶尔还能碰上双孢蘑菇,这些捡回去用来炖汤最美味了。 顾胜天发现他们今天运气好像特别好,小孩子们经常上山找野菜的,按说到了冬天这山里的野菜很难挖到的,但是他们今天竟然接二连三碰到了那种下锅特香的菌菇,每个人提着篮子着实捡了不少,甚至福宝还在草窝里拾到了好几个鸟蛋。 秀妮看着鸟蛋流口水:“回去让奶奶煮了给咱吃吧。” 顾胜天笑话她:“看把你馋的!” 几个小孩子继续往前走,前面的草就更茂盛了,树也更高壮,秀妮缩了缩肩膀:“那边我以前都没去过,咱别去了。” 福宝提议说:“胜天哥哥,秀妮姐,今天咱们捡了这么多蘑菇和野菜,可能是刚下了雨,野菜多,咱们还是过去再看看,多捡点,等回到家里才够吃。” 三个篮子看着是捡了不少,可是要知道顾家有二十一张嘴,等于一个篮子要供应七个人吃,七个人一分,没多少了。 顾胜天想想也是:“行,咱多捡点,奶奶高兴,给咱煮鸟蛋吃。” 秀妮见顾胜天这么说,也就不反对了,三个小孩子便继续往山里头。其实三个孩子都不大,福宝再过几个月才六岁,顾胜天和秀妮也才七岁,但这都是山村里长大的孩子,平时这座山是他们来惯了的,也不曾惧怕什么,就敢往里面走。 他们踏着那边的野草往前去,这路就渐渐不好走了,路边的老树枝杈遮挡,还要小心旁边的荆棘,但是顾胜天发现,越往里面走,这地上的草越青,他们时不时还能捡到个野果子吃。 顾胜天兴奋了:“走,咱再往里面去!” 谁知道正走着,就听到脚步声,好像有另一拨人也在这里进山。 顾胜天正纳闷着,那边老树枝被拨开,就看到了聂家的那几个小孩。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彼此都没了好脸色。 生银看了看福宝,心里冷笑了声。 果然啊果然,这辈子福宝还是要过来这里捡蘑菇,于是她就好命地找到了那根老山参。 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 生银小声对聂大山说:“哥,咱来这里摘蘑菇,怎么他们也来?他们是不是跟我们抢的?” 聂大山觉得声音说得有道理,他皱着眉头不高兴地说:“喂,顾胜天,你别想跟屁虫一样跟着我们行不行?” 顾胜天哪里被人这么说过,当场气得就要冲过去,却被秀妮和福宝拦下了。 福宝看看聂大山:“你们要去就去,我不和你们抢。” 说着,她拼命拽着顾胜天离开。 聂大山看看福宝,心里不得劲了。 以前福宝也会跟着他上山捡野菜啊,一口一个地叫哥,要多听话有多听话,现在成别人家的了…… 聂大山突然开始难受起来。 他早就说让他娘把他三婶婶家的福宝要过来,三婶婶不要他家要,可是他娘不肯,说那是个扫把星转世。 现在好了,福宝拽着顾胜天的手就走,根本不怎么看他了。 福宝没再看聂大山,她拉着顾胜天跑前头,秀妮跟在后 头。 她当然知道聂大山对她挺好的,但是对她好又怎么样,现在她是顾家的女儿了,聂大山欺负她哥哥顾胜天,她心里就不太舒服。 她很喜欢现在的爹和娘,胜天哥哥是爹娘的孩子,那就是她的哥哥,谁欺负她哥哥她就不喜欢谁。 几个孩子跑出去老远,最后才大口喘着气,坐在一棵老树下。 这个时候他们看了看,有些迷了:“这是哪儿?咱好像走错路了?” 福宝也觉得不太对劲,不过她到底是长在尼姑庵里,尼姑庵就是在山里的。 她想了想:“没事,咱还在后山,沿着太阳的方向一直走,肯定能回家。” 顾胜天想想,好像有道理,就放心了。 秀妮还惦记着鸟蛋,小手在篮子里抠啊抠的,她恨不得生吞了那鸟蛋。 福宝歇了一会,起来,她想看看这里能寻到一点其它吃的不。 谁知道刚起来,她就看到旁边有一棵树,那树脖子是歪的,正好歪成一个梯子的样子,看上去很奇异。 而就在那棵树下,有一抹绿色。 福宝走过去,扒拉了下周围的草,抠开土,又琢磨了一番:“胜天哥哥,你们过来看这是什么?” 顾胜天和秀妮都跑过去,对着研究了一番,认为这是一个不太像萝卜的大萝卜,于是几个小孩子吭哧吭哧地把这萝卜挖出来了。 “回去给奶奶炖汤喝!” 把这大萝卜挖出来后,福宝放进篮子里,又在周围找了找,可惜没找到另一根这种大萝卜,不过好在附近也有些蘑菇,几个小孩蹲在那里摘了一番,一直到太阳要落山了,他们把篮子装满了,这才要回家。 一到了山脚底下,就见顾卫国顾卫东几兄弟焦急地喊着他们的名字,他们赶紧应:“爹,我们在这里!” 顾卫国顾卫东猛地看到几个孩子,总算松了口气。 顾卫东上前一把揪住顾胜天:“你这小子,带着你两个妹妹跑哪儿去了?胡闹!” 很快苗秀菊和几个媳妇也都来了,刘招娣抱着秀妮哭起来,刘桂枝搂着福宝也是惊魂甫定的样子。 几个小孩纳闷了:“不就上山里采野菜嘛,你们看我们采了这么多!” 苗秀菊接过篮子拨拉了下,果然见里面都是好吃的野菜,还有新鲜的蘑菇,当下心里高兴,不过嘴上却说:“臭小子,吓死我了!” 福宝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家里大人怎么了,不过没敢问。 等到大人带着他们几个小孩子回家的时候,她才从大家的说话中慢慢明白了。 原来聂大山带着生银他们去了山里采蘑菇,不知道怎么竟然走到山里深处,遇到了一只小狼崽子,幸亏他们跑得快,才没出事。不过任凭如此,也吓得不轻,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道摔了多少下,一到了山地下都口吐白沫瘫倒在那里了。 为了这个,聂家人可吓傻了,赶紧拉到公社里头卫生所去看。 顾胜天听到这个,暗暗哼了声:“活该!” 福宝却纳闷了:“怎么会有小狼崽子?咱们也去过那里啊,从来没见过啊!” 秀妮撇嘴:“谁知道,他们坏呗,小狼崽要咬他们,活该!” 福宝心里却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想想聂大山估计也被吓坏了,她心里有些担心,当下托着小下巴,坐在门台上在那里瞎想。 正想着,就听到苗秀菊“啊”的一声:“这是个啥东西?怎么有个这个?这不是老参吗?这么大一个?” 她这一叫唤,家里人都围过去看。 顾卫东看到苗秀菊手里的那个,突然想起来了:“这是老参,老参,挺贵的!” 苗秀菊也记起来了,往年生产大队老王家挖到过一个这种,听说卖了八块钱,他们这个比老王家的大,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大家一下子兴奋起来,眼睛亮了,男人女人的,连活都不干了,全都盯着这一只老山参。 “这个啊,不是大萝卜吗?”顾胜天歪着脑袋纳闷:“当时福宝找到的,她挖不出来,我们费了老大的劲才抠出来。” 苗秀菊一听,心里乐了! “好福宝,真是好福宝,我就说,福宝这名字好,给咱找到这么一只大山参!” 不管了,明天正好是集,赶紧去卖了,看看能值多少钱! 第14章挖山参 第14章挖山参 第二天顾家老头顾大勇带着小儿子顾卫东起了个大早,趁着天没亮就去集市上了。顾卫东在兄弟四个钟年纪最小,但是他小学毕业,有文化,懂得也多,去了集市不怕被人骗。 这几天农闲,地里事少,苗秀菊去了生产大队,领了今天的活,把生产大队的猪喂了,就早早地回来做饭。 昨天几个孩子捡的那些蘑菇野菜的,有的趁着新鲜清洗了做菜,有的晒起来,晒成蘑菇干,这样以后也能慢慢吃。 家里其它上学的大孩子见了,都说几个小孩子捡得挺多,正好这天是周六,下午不用去上学,一群孩子就要一起去上山捡,浩浩荡荡的十一个孩子,连最小的冬妮都跟着进山了。 傍晚时候回来,又捡了不少,这时候苗秀菊已经做好了晚饭,是凉拌的荠菜,加了一点蒜泥,再把寒冬菜和地厥根煮了。这些野菜带着山里的鲜味,特别是那地厥根,滑脆鲜美,味道极好。 小孩子们都流口水了,眼巴巴等着吃晚饭。 苗秀菊不让吃,说得等着你们爷爷回来,于是顾胜天带着福宝跑到胡同口等着,等了半天,终于见他们回来了。 顾大勇和顾卫东脸上怪怪的,就像在外面做了贼,进胡同的时候那眼神都不太对劲。 顾胜天纳闷了:“爹,你怎么了?” 顾卫东拽着顾胜天,不让顾胜天说话,径自往家走。 回到家里,赶紧让人关上门,招呼着一家子进了屋,又关紧了门窗,之后才仿佛做贼一样小声说:“卖了,卖了,卖了七十块钱!” 大家一听,就震到了,不敢相信,卖了七十块钱? 要知道庄稼人壮劳力一个工分也就一毛四分钱,这七十块钱等于一个壮劳力干一两年啊! 七十块钱那是哪么容易就得的?卖了七十? 苗秀菊一伸手:“钱呢?”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顾大勇揭开了夹袄,从夹袄缝缝里抠出来了一个小手帕,手帕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七张大团结。 一张大团结是十块钱,平时顾家人都没见过这么大张的票子,可是现在,整整七张大团结,就在那个手帕里躺着。 顾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沈红英瞪大眼睛:“这么多钱啊!” 刘招娣盯着这些钱,眼睛都不眨的。 其他人等,也都是看傻了眼。 苗秀菊握着那手帕,盯着那七张大团结,看着看着那眼红了:“老头子,我跟了你一辈子,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我——我可算见着了!” 说起这话,她都带着哭腔。 其实说的也是,平时辛苦劳累,一年到头队里分点钱,很快那钱就去买这个买那个的,手里根本落不下,最多的时候能攒个二十块就算多的,还都是毛票钢镚的,哪见过这齐刷刷的七张大团结。 哭过后,她抹了一把鼻涕,把那钱收进自己兜里,之后看看儿子和儿媳妇,只见几个儿子也就算了,儿媳妇们简直是眼睛黏在自己兜上挪不走了,特别是刘招娣。 她笑了下,开始说了:“这次挖到了一个老山参,得了这一笔钱,但是你们要知道,这种钱都是狗屎运撞上了才得的,可不能长久,所以也别想着咱家发财了,可以胡吃海喝躺着享福。” 几个儿媳妇纷纷对看一眼,最后沈红英机灵,忙笑着说:“娘,瞧你说的,我们是那种人吗?咱家现在连大带小足足二十一口,也就是七十块钱,才合一个人三块多,哪能说就想发财了胡吃海喝。” 其它几个媳妇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连哑巴刘桂枝都嗯嗯了几声。 几个儿子当然没话说,一切都听娘的,娘说的肯定是对的。 苗秀菊这才满意:“咱家的钱,我先收起来,主要是得存着给几个孩子上学,咱家八个孩子上学,明年胜天和福宝也得上,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一家子顿时想起了孩子上学的事,虽说现在上小学不要钱,但是课本啊练习本铅笔还是要的,铅笔本子也并不贵,但是八个孩子的话,就要买八份,特别是男孩子费,那也是不小的花销。 于是那原本发财的心顿时凉了,再多的钱也经不起这几个孩子花用啊,算来算去,还是穷人。 苗秀菊狠狠的打击了几个儿子媳妇的兴奋后,这才给他们一个甜枣,笑着说:“不过咱家得了这么个福气,也得都高兴高兴,不能光闻味儿吃不到肉,所以我说,这些钱回头换成零钱,给你们每房三块钱,自己留着买点啥,或者买点东西回娘家看看也行,怎么花都在你们。另外就是咱也去割五斤五花肉,炖了吃吃,享受一下。” 本来苗秀菊那一番话,已经把大家雀跃的心都打压下去,以为自己什么都捞不到了,也死心了。可是现在听苗秀菊这么一说,顿时眼睛亮了。 牛三妮想想孩子上学的事,还是担心:“娘,这钱要不咱省着点,还是留你那里,给孩子上学用啊!” &nbs p;苗秀菊大方地说:“没事,我心里有盘算。你们也应该清楚,我四个儿子,十一个孙子孙女,可从来没偏向个哪个,以后这钱,我肯定想办法用在刀刃上。” 几个儿子当然都信娘,几个媳妇想想,也是,苗秀菊确实大面上很公平,没偏向过哪个,当下也都纷纷点头。 苗秀菊说干就干,让自己老头子顾大勇把钱换开了,又偷摸摸地割了肉回来,五斤五花肉下锅炖,配上土豆胡萝卜,炖得香烂,吃在嘴里那叫一个流油。 而苗秀菊各房分三块钱也分了,分到手里后,每个媳妇都高兴得像掉眼泪,家里日子不好过,能吃上饭就高兴了,现在竟然分三块钱,那真是这辈子没想过的好事啊! 刘桂枝捏着那三块钱,满屋子到处想藏,铺盖底下,还是衣柜里,藏来藏去,又怕孩子不懂事拿来祸害了,又怕万一有个老鼠臭虫的给啃了,最后终于放在了篮子里,篮子吊在房梁上,这下子安心了。 而三媳妇刘招娣攥着那三块钱,也是到处藏,藏好了,她回想这个事,纳闷了,便问秀妮:“那个老山参,是福宝一个人挖的?” 秀妮想了想:“我们一起挖的啊?” 刘招娣皱眉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详细地说说。” 秀妮努力回忆了一番,就把当时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刘招娣:“也就是说,你们一起跑到那个地方,坐在树底下休息,福宝看到了旁边树底下的老山参,你们就一起挖了?” 秀妮点头:“对。” 刘招娣顿时耷拉下了脸。 这次挖了老山参的事,依苗秀菊的衣服,都是福宝的功劳,所以夸了福宝几次,看到福宝就笑眉笑眼的,这让刘招娣很不舒服。 家里十个孩子,一共六个儿子,四个闺女,三个闺女就是她生的。 她平时没太看出来苗秀菊是不是不待见闺女,但是至少没有偏疼自己闺女。 可是现在,福宝一来,苗秀菊就疼她了,非说什么她有福气,老山参是她发现的。 刘招娣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几个孩子跑到了那棵树下,就算福宝没发现树底下的老山参,秀妮也能发现啊,那么大一根山参,秀妮怎么会看不到? 刘招娣觉得这就是苗秀菊偏疼福宝,故意这么说的。 还有那福宝,小心眼也真多。 不过刘招娣现在心里也就想想罢了,苗秀菊那么宠福宝,她不敢说什么。 而就在这一家人享受了五花肉的时候,却无意中听到生产大队里的人叨叨,说是顾家几个孩子故意诓骗聂家的孩子,骗他们进去深山里,害得他们差点被小狼崽子吃了。 特别是这一天,福宝跟着几个哥哥去村口磨子那里磨高粱米,恰好遇到生银跟着聂老三媳妇去公社卫生所检查。 生银一看福宝,眼泪就快落下来了:“福宝骗我,原来福宝骗我了!” 上辈子的福宝就骗了她,骗她说在那个大石头旁边的歪歪树下挖到的,可是她找到了那块大石头,却根本没有歪歪树。 原来当年那么小的福宝就存了骗她的心。 这辈子她把自己骗到那种地方遇到了狼崽子,她自己怕是偷偷地去挖老山参去了。 想到本该属于聂家的老山参可能被福宝挖走添补了顾家,生银心里就难受,那是属于她的好日子啊! 再想到自己看到狼崽子时心里的恐惧,当时真是吓得脚底下发软差点一头栽倒那里! 她重生而来,怎么可以栽倒狼崽子嘴里?想想现在都头皮发麻,晚上都不住地做噩梦! 聂老三媳妇一看到福宝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觉得她收养了福宝真是亏大了,现在福宝这个扫把星离开聂家,结果还要骗自己宝贝女儿? 聂老三媳妇冲过去,扯过福宝来,冲着她呸了下:“你个扫把星,我养你四年,还养出仇来了?你害我女儿,骗我女儿去深山里被狼崽子追,你个小没良心的贱—婊—子!” 农村妇女,已经不是年轻小姑娘那会了,当了媳妇泼辣起来,学会了骂人,嘴里的话就难听,以至于骂个小姑娘贱—婊—子丝毫不觉得不对劲,张口就来,早就习惯了。 带着福宝一起出来的有沈红英家的顾牛蛋顾牛栓,还有刘桂枝生的顾跃进顾胜天,几个男孩子最大的都十一二岁了,自然明白这“贱—婊—子”的意思。 小男孩嘛,平时也没什么新奇好玩的,现在得了这么一个好看的小妹妹,正稀罕,觉得小妹妹又好看又乖巧,比宝妮秀妮冬妮都好,宠得要命,就连来磨高粱米,都想着带小福宝一起来。 现在听到聂老三媳妇这么骂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顾牛蛋直接冲过去,对着聂老三媳妇:“你骂什么?你骂什么?再给我骂一声听听?老子不揍死你!” 农村孩子,听习惯了骂架的,现在一着急一上火,别看小,也会大喊一声老子揍死你。 第15章挖山参 第1章挖山参 沈红英是个爆竹脾气,有事就爱嚷嚷,这点上顾牛蛋像他娘,也是一点就着的脾气,所以现在听到聂老三媳妇骂福宝骂得那么难听,直接上去就要和聂老三媳妇干架了。 聂老三媳妇一看,你个半大小子,竟然还跟老娘我嚷嚷上了?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掐着腰指着顾牛蛋骂开了,一堆脏话出来,都不带打嗝的:“你打啊你打啊,你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我躺你家门前去,我吃喝拉撒都在你家让你家给我养老!我膈应不死你!” 顾牛蛋虽然有激勇,但到底是上学的愣头小子,竟然傻在那里了。 旁边几个小子,也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要打吗? 就在这个时候,苗秀菊过来了。 苗秀菊是过来看看磨面磨得怎么样了,谁知道正好看到聂老三媳妇领着个生银在那里骂自家几个小子。 傻小子,读书读傻了,哪里会说这种骂人脏话,竟然傻在那里。 苗秀菊当时那个气啊,可怜自己宝贝孙子,可怜那给自家带来财气的小福宝! 苗秀菊冲上去:“你个贱娘们,你骂谁呢?你老不要脸的这么大了有脸在这里骂孩子?有本事你冲大人来啊,还没上学的孩子你在那里骂孩子?” 苗秀菊这人泼辣,年轻时候也是掐架的一把能手,要说理她能给你说一箩筐,要骂架她能骂你一上午不带重样的,要打架她能採你头发踹你腰,从来打架就没输过。 周围的人很快围过来,都来看热闹。 聂老三媳妇一看苗秀菊,就心虚了,不过想想自家双胞胎儿女的委屈,心里恨啊:“你们家几个小臭崽子,骗我们家生金生银,把他们骗到山里,让他们去喂狼崽子,你们家孩子狼心狗肺不要脸,缺德缺得没!” 旁边的顾胜天见了,大声道:“才没有!我们去上山摘野菜,遇上聂大山他们,他们还打了我,我们去山里,他们不让我们去采,把我们赶出来!” 福宝本来看到聂老三媳妇,都吓傻了。 她之前总是被聂老三媳妇打骂,以至于现在看到聂老三媳妇心里就一哆嗦,之后听到聂老三媳妇开始骂脏话,就浑身难受。 就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苗秀菊出现了。 她看到了苗秀菊,心里突然安定下来了。 她是顾家的孙女了,不再是聂老三媳妇的闺女,不用再任凭聂老三媳妇那么骂自己了。 福宝此时听到顾胜天那么说,连忙跟着辩解道:“是,胜天哥哥被他们打了,他们不让我们去山里采野菜,把我们赶出来!” 顾胜天和福宝年纪还小,稚嫩脆生生的童音,周围的人自然都信了,这么小的小孩子,哪能说谎呢。 于是就有人嘲笑:“聂老三媳妇,人家那么小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哪里有狼崽子!”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对啊,自己倒霉就别赖别人,啥意思,你上山遇到狼崽子还得怪别人?山里的狼崽子还能听老顾家的?” 一时之间,冷嘲热讽的有,趁机打趣的更有。 聂老三媳妇脸红耳赤,但是依然硬着头皮喊:“我家生银都这么说了,还能说谎不成!就是你,就是你们害我们家孩子,就是——” 她想到了福宝,突然明白了,恨恨地指着福宝骂:“你个扫把星,你个倒霉鬼,出了我家的门,竟然还害我们家生银,你就那么狠啊?” 苗秀菊一听,气得冲过去,一把将她撅在那里:“要不要脸,要不要脸,敢骂我孙女?” 她这下子是来气了,就算聂老三媳妇不骂了,她也不会饶她。 两个妇女就这么打起来,苗秀菊把聂老三媳妇按在地上揍,旁边的生银急眼了,扑过去就要踢苗秀菊。 可是苗秀菊几个孙子哪是吃素的,上去一把把生银甩开,摔了个屁股开花。 生银屁股生疼,狠狠皱眉。 福宝从旁蹙着小眉头看着。 她总觉得生银并不是个单纯的小孩子,和她差不多,所以她现在盯着生银看。 生银一边哭着,一边瞅着福宝这里,结果一眼看过去,正好四目相对。 四目相对的时候,生银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福宝,会不会是上辈子的福宝?要不然她哪里来的那么多心眼? 生银赶紧回忆了下她利用自己小婴儿身份陷害福宝的种种,可是不像啊,她傻乎乎的,对自己并没有太多防备,要不然也不至于让自己屡屡得手。 她正想这个,那边聂老三媳妇发疯了一样冲过去,就要去揍苗秀菊,可是她脚步太快了,以至于没看到,生银又被撞了个两脚朝天。 “哇——”生银纵然心里许多小心思,可这小身体到底是小孩,当下无法控制地大哭起来。 …… 这一场打架,以聂老三媳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自家生银 退让了结束,周围的人多指责她没理,都说她骂人家孩子不合适,至于她家生银摔倒,那也是她自己撞得好不好。 然而苗秀菊那气上来了,就是不饶,气得追到聂老三媳妇家门口,把聂老三媳妇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她老不要脸那么大人欺负孩子,骂她家孩子打了自己家孩子她都不带劝劝的,骂她给个几岁小姑娘说贱—婊—子,反正人家在理,一边说理一边骂,骂得周围围观的人都觉得聂老三媳妇简直是不要脸。 最后聂老三出来,说她媳妇不懂事什么的,这才算是勉强把苗秀菊劝回去。 苗秀菊当着所有生产大队人的面说:“以后,谁敢说我孙女福宝是扫把星,我和她没完,骂死她!” 这个气概,这个悍劲儿,所有的人都赶紧点头:“对对对,福宝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扫把星!” 聂老三媳妇被堵在家门口,又被骂成那样,气得脸上通红,恨不得再重新找苗秀菊干架,只恨被自己男人拦住了,憋屈得要死,气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在家里打鸡骂狗的,一口一个扫把星。 这时候生产大队长陈有福来了,陈有福本来是过来劝架的,他来了才发现人家骂架已经结束了。 他听到这话,马上严肃起脸:“不能弘扬封建迷信,根本没有扫把星,以后不能说这种话。” 就连生产大队长都这么说了,聂老三媳妇更没脸了,把一口牙差点咬碎了。 苗秀菊打赢了,大胜而归,满心通畅,浑身自在,当天晚上多吃了一块高粱面窝窝头。 …… 自从那天聂老三媳妇的事后,苗秀菊慢慢地开始疼爱福宝了。 之前因为野兔子和老山参的事,她隐隐觉得福宝不是扫把星,而是福星,她甚至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时刘桂枝抓到的那个带“福”字的字团,其实不是倒霉,就是福气。 她这么想着,面上却没说出来,只是心里觉得以后得对福宝好一些。 可是这次聂老三媳妇这么骂福宝,她心里开始心疼福宝了。这么小的可怜孩子,从小被聂老三家养着,吃得不好,还整天被指使着干活,真是可怜。那聂老三媳妇也是作孽,天天这么骂一个小孩子,也亏得小福宝没学歪,依然又懂事又乖巧。 她对福宝多了怜惜,恨不得多疼福宝几分,只是家里这么多孩子,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偏疼,只能是偶尔自己有个什么好吃的,偷偷地给福宝吃一口。 福宝慢慢地感觉到了,心里也开始喜欢这个奶奶,觉得她是真心把自己当孙女,觉得自己好像真是顾家的人。 顾家,是不会骂她,也不会把她赶走的。 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到了深冬,天更冷了,平溪生产大队下雪了,大雪封住了平溪生产大队并周围几个生产大队的路,于是各生产大队就要组织着人手去除雪清路了。 除雪清路,每家都得出一个劳力,这个劳力可以算两个工分。 陈有福过来顾家的时候,苗秀菊盘算了一番,打算让刘桂枝过去除雪。现在生产大队里活少,家里头男人女人都顾着忙自己编草席的买卖,还要拿到集市上去卖。 刘桂枝这个人倒是手巧得很,但亏就亏在她是个哑巴,不太会说话,许多事上就不太行。 苗秀菊觉得,把个哑巴媳妇派出去挣这一天两个的工分挺值得,反正哑巴了也不耽误除雪。 陈有福本来想着找个男劳力去,后来想想,除雪也不用太大力气,当下就认了,说定了让刘桂枝去,给记上,走了。 刘桂枝明白苗秀菊的这个盘算,想着虽然除雪比在家里累一些,但是一天可以给家里挣两个工分,她又不怕累,也没说什么,赶紧点头答应了。 于是到了第二天,刘桂枝一早起来,扛着铁锨,就出门扫雪去了。 这时候天还没大亮,躺在炕头睡得香甜的福宝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光怪陆离的,心里一慌就醒了。 醒了的她,依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看炕头,发现她娘刘桂枝没了,当下就摸索到鞋子,穿上棉袄下炕。 苗秀菊和沈红英牛三妮已经爬起来去厨房忙活做饭了,厨房里发出锅碗瓢盆叮当响的声音,除此之外,周围一切都很安静。 福宝跑过去厨房:“奶奶,我娘呢?” 苗秀菊把一瓢水泼进擦了一点油花的大锅里,烧热的锅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她头也没抬,随口说:“你娘今天去扫雪,可能去大队里集合了。” 旁边牛三妮说:“生产大队那边这么早去,也不知道给供吃的不,桂枝可能还没吃饭。” 福宝一听,担心了:“一早没吃饭就去了?” 苗秀菊想了想,从用笼布盖着的篦子里拿出来一块玉米面窝窝头:“你娘今天卖力气,你赶紧跑过去,把这个给她,万一饿了吃,能顶饱。” 福宝点头,将窝窝头用笼布包住,怕凉了特意揣进怀里,然后撒腿往生产大队跑去。 第17章雪崩2 第1章雪崩2 聂老三媳妇冷眼旁观,当场都笑死了,奚落说:“早和你么说,这就是个扫把星,哑巴就是哑巴,一个扫把星,你还当宝!” 旁边几个生产大队的老人看着这样子,都有点不忍心,福宝这孩子也可怜,没爹没娘的,刘桂枝是个好心人,当下反而劝刘桂枝,让她别太往心里去:“你娘那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回去多哄哄就行了——” 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刘桂枝不会说话,也没法哄啊,于是又让福宝哄。 刘桂枝心里已经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了,她对不住婆婆,对不住自己男人,对不住顾家一家子,一天两个的工分她就这么丢了。 但是她却不好太失落,怕福宝看了心里难受。 福宝是个小孩子,她也许会不懂事,但是她并不想怪她。在那一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顺了她的意思。 她领着福宝,缓慢地走进了家门,一进去,大家伙都已经知道了,沈红英第一个冲过来指责她:“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愿意去,你早说啊,你是不是就是嫌累,故意不去的?” 旁边的刘招娣瞅着福宝:“还不是这个福宝,她心疼福宝,福宝不让去就不去了,哎,我突然觉得人家聂老三媳妇说得也在理,这福宝——” 苗秀菊正恼火着,她气福宝毁了这么好的事,气刘桂枝这么不争气害得她在聂老三媳妇面前没脸,但现在听到刘招娣这么说,她更恼火了:“你懂不懂事?你是谁家儿媳妇?聂老三媳妇那种没脸没皮的,你信她?以后少给老娘提聂老三媳妇,谁提谁今天就别吃饭了!” 刘招娣一听,委屈了,不敢相信了。 她提聂老三媳妇她怎么了?这火怎么冲她来了?她冤啊! 但是苗秀菊可不理会这个,一甩手,砰的一下子关上门进屋了,临了还甩了一句:“我怎么娶了这么缺心眼的儿媳妇,造孽,我命苦!” 缺心眼?说自己吗? 刘招娣捂着嘴巴进屋了,进屋蒙在被子里哭起来。 她招谁惹谁了,不就说了句实话吗? 沈红英也觉得苗秀菊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她瞪了眼刘桂枝,凉凉地说:“还傻愣着干嘛,干活呗!不干活还想吃现成饭啊!” 刘桂枝自知理亏,低着头默默地过去厨房干活了。 顾家几个男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不过谁都没插嘴,一家子四兄弟,娶了四个媳妇,妯娌都在一个锅里吃饭,难免磕磕碰碰的,谁也别说向着自己媳妇,谁也别插嘴女人之间的事,当没看到,第二天也就过去了。兄弟如果一插手,这事可能就闹大了。 到了晌午时候,一家子各自先回去歇会,顾卫东趁机钻进屋里,安慰了刘桂枝几句:“她们说她们的,就那个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刘桂枝红着眼睛看他,一脸愧疚。 顾卫东看着自己媳妇这样,心疼。 这个媳妇是哑巴,哑巴不会说话,吃亏了也说不上来,只能憋在心里委屈。 庄稼汉子一般性子木讷,都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不过顾卫东还是忍不住握住刘桂枝的手,轻轻捏了下,低声说:“你不去,当然有你的想法,这点我是信你的,不会怪你什么。娘那里,也是心疼那两个工分,过几天就没事了。” 刘桂枝耷拉着的脑袋轻轻点了下,想想,又叹了口气。 顾卫东觉得自己的哑巴媳妇格外的惹人疼,胸口泛软,竟忍不住抱住她,压低了声音,哑声安慰说:“没事,没事,就两个工分,我给你说,最近我去集市上,发现一个买卖门路,我觉得能挣钱,如果这个真成了,那以后不在乎那两个工分,到时候咱娘也不会因为两个工分恼你。” 刘桂枝惊讶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男人。 顾卫东正要说,谁知道这时候听到外面一声咳,当下赶紧放开了刘桂枝。 一大家子人都在一个院子里,彼此都很容易听到响声,就是夫妻间也得小心点,大白天的这么抱着被人看到肯定笑话。 而就在刘招娣屋里,刘招娣蒙着被子哭了半天,也没个人来劝,她自己觉得没脸,看看活还是得干,只好出去了。 吃过饭后,她回屋,她男人顾卫军也进屋。 顾卫军一进屋就黑着脸:“你今天这是干嘛,对着老四家叨叨个啥?咱爹在,咱娘在,老四也在,有你说话的地儿吗?你还是个嫂子呢,就这么说话?” &n bsp;刘招娣一听,更委屈了:“我怎么了?我说什么了?我不就说了下福宝吗,这不是实话吗?一天两个工分,她不去我去啊,竟然就这么扔了,到手的钱就扔了啊!” 这种扫雪的工分值钱,一个工分五毛钱,两个工分就是一块钱!想想一块钱,刘招娣悲愤。 顾卫军脸更黑了:“那也是咱娘该说的,不是你该说的!再说你非提什么聂老三媳妇,那不是找骂?咱娘心里正不痛快,你非往她心窝子戳,她不骂你骂谁?丢人现眼!” 刘招娣一愣,楞过后,呜呜呜的,一下子哭了。 怎么都说她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就说了一句大实话! …… 傍晚时候,各家各户炊烟四起。今天平溪生产大队大部分人家饭菜都做得丰盛一些,比较家里出了劳力去除雪,还能挣两个工分,大家都觉得沾大便宜了。 做完饭后,就有人揣着袖子来村前石磨子那里往外头张望了,互相打听打听:“怎么还没回来,除雪怎么到这个时候?” 开始没几个,后来大家都忍不住出来了,问来问去,除雪的人到现在没回来呢,等着干活的人回家吃饭呢。 这种期待,顾家人当然没有,以至于大家都揣着袖子到处打听的时候,顾家人自己干自己的,都不愿意出门。 可苗秀菊做饭的时候,发现水缸里没水了啊,她就吆喝:“打水去,打水去!” 谁知道出来一瞧,家里几个男人正在那里修鸡窝,腾不开手,女人也是各自忙着,她叹了口气,没办法,挑起担子,厚着脸皮出门了。 她看到不少人正等着除雪的人回来,也不愿意往人堆里凑,绕个路就跑去压水井那里。 谁知道哪怕天暗下来了,她依然被人叫住了:“哟,这不是顾老太,出来挑水啊?你家饭还没做?怎么这么晚?你家桂枝不是也去除雪吗?” 苗秀菊心里暗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下故意昂着头倔强地说:“除雪太累了,又脏,我不舍得让我儿媳妇去,就干脆没去,不就一天两个工分,不值当!” 其它人听得都噗嗤笑出声来。 聂老三媳妇刚做好饭,揣着袖出来看看,正好听到这话,当下笑得前俯后仰:“哟哟哟,这不知道的还当咱平溪生产大队出了什么财大气粗的,两个工分还看不上了?可笑死我了!” 苗秀菊:“我就看不上怎么了?我不稀罕!外面漫天漫山都是雪,把我儿媳妇累坏了怎么办!我心疼我儿媳妇,心疼我儿子!” 其他人,之前还不知道顾家的刘桂枝没去,现在都凑过来挺热闹,打听怎么回事,聂老三媳妇赶紧一嚷嚷,把这事儿嚷嚷了个人尽皆知。 “我就说,那福宝就是个祸害,她啊,专门是挡人财运,凡事遇到她肯定倒——” 她这话没说到一般,突然就见一个人从山那边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不好了,不好了,你们赶紧带着人手过去,出事了,出事了!” 大家一瞧,这人就是王白藕,王白藕是个初中生,毕业后就在平溪生产大队跟着陈有福当会计,这次也是跟着去除雪的。 她这么一喊,大家都惊到了,赶紧上前扶着住:“怎么了,这到底怎么了?人呢,怎么就你回来?” 聂老三媳妇也瞪大眼睛:“啥意思?怎么就你回来?我家男人呢?什么时候给我们登记工分?” 王白藕大口喘着气,断续着说:“出事了……出事了……有个山头的雪滑下来……埋了咱一个人!” 啊?? 在场所有的村民都是因为自己家里出去除雪的还没回来,这才跑出来打听打听的,之前没多想,现在被王白藕这么一说,一个个都吓傻了。 “我男人没事吧?埋得是谁?”一个媳妇扑上来问。 “我家是我闺女去的,她怎么样?”另一个老太太也捉着王白藕逼问。 至于聂老三媳妇,声音都变了调,拼命地扒拉开大家,揪着王白藕的袖子:“我男人呢?我男人怎么样了?那工分给我们记不?” 王白藕哪顾得上啊! 王白藕疲惫地闭着眼,无力地摇头,喃喃地说:“别问了,赶紧去,赶紧去,埋的是聂老三……” 埋的是聂老三? 聂老三媳妇听到这句,身子一软,斜斜地就往地上栽。 第18章雪崩3 第18章雪崩3 生产大队的壮劳力很快被组织起来,顾家的四个男人都出来了,大家伙一起拎着铁锨出去挖雪救人。 女人和老人被留在村子里等着通知。 聂老三媳妇被吓得脸上发白,整个人跌倒在那里,其它人只好把她拽起来,掐人中救人。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苗秀菊正站在她跟前,伸手正掐她。 她一下子恼火了:“苗秀菊,我和你没完,你竟然打我?” 苗秀菊一听,乐了:“好心当成驴肝肺,谁乐意搭理你!” 旁边的老人见了,全都看不下去了,有好心的就赶紧给聂老三媳妇解释:“你晕倒了,人家好心救你!” 本来苗秀菊和聂老三媳妇就有仇,现在聂老三媳妇晕倒了,人家苗秀菊还出手救她,聂老三媳妇竟然睁开眼就骂人? 聂老三媳妇一听这个,明白过来,面上过不去,但是让她给苗秀菊道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硬撑着呸了声。 “她就是看我热闹吧,我家男人出事了,她家没出事,她——她看我热闹!她就是假装好心,我呸,谁稀罕!猫哭耗子假好心!” 她这么一说,本来周围的人都同情她的,现在却都忍不住可笑又可气,胡奶奶指着聂老三媳妇无语地叹:“你啊,你啊!” 苗秀菊听到这话,忍不住嘲讽地笑出来。 “我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啊我竟然这么好心,还帮你掐人中?我这辈子和人掐架打架坏事做尽就是没干过好事,我怎么头一次干这种善心的好事就碰到你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说你猪狗不如都委屈了猪狗!” 苗秀菊想想之前聂老三媳妇那张狂样子,之前对聂老三媳妇的同情顿时烟消云散了,她呸了一声,指着聂老三媳妇鼻子骂:“瞧你之前那张狂样儿,就是一天两个工分,把你美得尾巴翘天上去了是吧?现在后悔了吧难受了吧?自己男人遇到事了你知道哭了是吧?满生产大队老少爷们大晚上都跑过去救你家男人你没半点感激,谁欠你的啊?” 聂老三媳妇想着自己男人,又恼又气,兜头又被自己的老对头苗秀菊指着鼻子骂脸上,真是心里堵得难受,她张嘴就要回骂,可是周围一群老头老太太全都在用谴责的眼神看她,那个样子,倒像是她就该骂她就欠骂。 心里委屈啊,憋屈啊,恨不得扑过去一巴掌把这苗秀菊给扇那里啊,但是她不敢啊! 自己家男人埋雪里了,生产大队的人正在救,这个时候她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苗秀菊想想之前自己那憋屈,想想聂老三媳妇那张狂,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满心的郁气一扫而光。 自己家媳妇没去,不用担心,不会出事,真好。 聂老三去了,出事了,担心死了。 王白藕虽然没说其它人家什么情况,但是估计也折腾得不轻,磕到碰到伤到冻到生一场病都够折腾的,总之不去就对了。 一天两个工分,算算还是不值当。 苗秀菊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啊,这大半天的闷气真是彻底散开了,散开了后,她心情好,再瞧着聂老三媳妇那既担忧又憋屈明明气得要死但是只能硬憋着的样子,冷笑连连。 “你啊,就是没见识没眼界,别人对你好,你当驴肝肺扔地上,福宝多好一孩子,你们说这次如果不是福宝,我家桂枝去了,说不得我家桂枝也摊上什么事!我家福宝灵啊,她就是个大福星,她从小养在尼姑庵里,是带着福运出生的,这肯定是老天爷保佑她,让她知道去了要出事,让她特特地拦着我们家桂枝!” 苗秀菊这一说,几个老人回想下,纷纷稀罕起来,连连点头:“说的是啊,你们说这一天两个的工分,哪可能不去?如果不是福宝拦着,桂枝肯定也去了!” 一旦去了,这就不好说了,这雪可不长眼睛,谁知道会埋哪个呢。 旁边的胡奶奶突然笑了下:“其实吧,我早说过,你们忘记了吗?我当时就说,这个福宝是庵子里的孩子,有灵气,人家起了个名字叫福宝,那就是有 福气,你们当时还不信,还觉得这么说太邪乎,现在可算信了吧?” 王富贵媳妇恰好也在,回想了下,恍然:“可不是么,当时胡奶奶确实说过这个,我还没当回事,现在看来还真是!” 其他人等想想,也都纷纷点头,有人还夸胡奶奶果然见多识广。 胡奶奶高兴了,又开始说起来:“福宝这孩子,我听说尼姑庵里的尼子都是好好养着,那一年尼姑庵旁边的树啊庄稼啊都长得特别好,后来福宝过去聂家,聂家十年不结果的肚子,这不就有动静了,不但有动静,还一口气生了个龙凤胎,你们说,这不是福宝带来的福气吗?” 苗秀菊平时和胡奶奶关系也说不上多好,大家都在这个生产大队过日子的,难免磕磕碰碰,苗秀菊脾气急,上来和人吵几句也是有的,不过现在,她突然觉得胡奶奶这个人好啊,这个人就是见多识广有文化! 说话说得在理! 苗秀菊满脸是得意:“你这次可算是说了个人话,我家福宝就是有福气,来到我家后,我家真是事事顺,就算明眼看着不顺的,事后发现那也是顺!” 说着,她满脸鄙视地斜眼瞅着聂老三媳妇:“有些人啊,就是坏了良心,一个小孩子,给你们家带来那么大的福运,还不当回事,不是打就是骂,天天折腾磋磨人家,最后还把人家赶出家门!要我说,坏事做尽的人自有天收拾,到时候狼崽子过来咬你,雪也过来埋你,喝口凉水塞牙,放个屁砸脚后跟,怪不得别人,全怪自己做坏事!” 苗秀菊的话启发了在场的人,她们家里也有人去除雪了,虽说没被埋雪里,但只怕刮刮蹭蹭难免的,现在听苗秀菊这一说,恍然:“我说好好的怎么出这种事,往年除雪没听说过啊,敢情是老天爷看不过去聂老三,要把他拿雪埋了,顺便也连累了我们!” 王富贵媳妇想想,觉得这话说得太对了,跺脚:“我家小子刚才也帮着去救人了,这大晚上的,真不容易,你说自己做坏事倒霉了,怎么还得连累满生产大队的人!” 其他人等,想想自己男人/媳妇/女儿/儿子/弟弟这么晚了跑出去救人,还没吃饭,一个个都心疼起来了,望着聂老三媳妇的那眼神就更不好了,简直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聂老三媳妇心里惦记着聂老三,想哭,哭不出来,想回家,又觉得人家帮着去救自己男人自己躲回家去不是事,最后只能是任凭别人数落,任凭苗秀菊揶揄。 一旁众人,都是见过聂老三媳妇早上张狂模样的,想着当时苗秀菊那可怜样儿,再看看现在苗秀菊得意了开心了,聂老三媳妇却被骂得个狗血淋头,都不免觉得好笑又好气。 苗秀菊骂了这半天,心里更加通畅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舒坦过。 舒坦了,她就开始好心了:“不过我这么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你说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你做这种事,我当老人的还不能说你年轻媳妇几句?你看我虽然说你,我四个儿子都跑过去帮忙救你男人了,我这也是好心是吧?” 生产大队里的人纷纷赞同:“就是,顾家四个兄弟连晚饭都没吃就去帮忙了!” 王富贵媳妇想想也是,帮着说聂老三媳妇:“你啊,也长长心眼,看看好人坏人,顾老太人家和你平时是吵过架,但关键时候可没含糊,这边一叫,人家四个儿子都出去帮你了,你还想怎么着?人家就说你几句,你瞧瞧你那样!” 聂老三媳妇到了现在,已经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她已经彻底傻了。 她早上是在苗秀菊面前得意了下,可是没想到,现在被苗秀菊指着鼻子喷着唾沫星子骂了这么半天,最后她还得对人家说谢谢。 但是,谁让她家男人还等着全生产大队的人救呢,谁让苗秀菊刚刚还帮她掐人中救她呢。 在一群人理所应当的目光下,她终于咬咬牙:“顾奶奶,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谢了……过去,过去,都是我不好……” 很勉强,很勉强,但是她不得不说了。 说的时候,浑身无力,心里恨得手都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被这苗秀菊得了理! 第19章红糖姜水 第19章红糖姜水 生产大队的人是在晚上十点多才回来的,回来后所有的人都冻得不轻。 聂老三被大家从雪里挖出来,伤得不轻,腿折了,可能一段时间不能下地干活了。其它人磕到碰到的滑倒的,多少挂点彩,但是不太严重,养几天可能就好了。 生产大队的人看到这情况,也都放心了,各自散了回家。 顾家的女人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帮着泡脚暖身子,苗秀菊也拿出来一个铁罐子,铁罐子是四方形的,锈迹斑斑,不过依然能出四面都有嫦娥奔月八仙过海等图样。 她把铁罐子拿进灶房,掏出来因为受潮结了疙瘩的红糖块,用筷子戳碎了,放进煮沸的姜汤里。 “这是红糖姜水,驱寒,给他们一人喝一碗。这天太冷了,在外面受了大寒,得暖暖,要不然以后落下毛病可不是小事。” 几个媳妇心里明白这个好,赶紧各自盛了一碗端进屋里伺候男人喝。苗秀菊看锅里还剩下一点,就盛在一个小碗里盖住,放在灶房角落了,想着明天偷偷地给福宝喝了。 福宝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这次多亏了她才避免了自己家的麻烦,合该得点甜头。 刘桂枝端着红糖姜水碗进屋的时候,几个小孩子都已经睡了,刘桂枝伺候着顾卫东喝红糖姜水。 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喝了半碗,顾卫东觉得身上好多了。 外面确实是冷,这大冷天在雪地里挖雪,雪化开,把脚都要冻僵了。 顾卫东肚子里暖和了,额头上也要发汗,身子觉得舒服多了,他端着姜汤碗,直接递给了刘桂枝:“甜丝丝的,挺好喝,剩下的你喝了吧。” 刘桂枝一看,还剩下半碗,而且这碗里红彤彤的糖,看着就好喝。她推了下,让他喝。 顾卫东却坚持不喝了:“我喝够了,剩下的你尝尝,大冷天喝口这个,肚子里真舒服。” 刘桂枝推辞不过,就着瓷碗的边喝了两口,果然是好喝,热乎乎的甜,喝到肚子里暖洋洋的。 她抿唇轻笑了下,又把碗递给顾卫东,让他继续喝。 顾卫东喝了几口后,递给刘桂枝。 这两口子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把剩下的红糖姜水喝完了。 喝完了后,刘桂枝从暖壶里倒了点温开水,给自己和顾卫东漱口了,这才上炕钻进了被窝。 当下两个人躺在那里,顾卫东枕在枕头上,看着房梁上那贴着红条封的大梁,在那里说起了私房话。 其实主要是顾卫东一个人说。 娶了个哑巴媳妇,这些年他也习惯了一个人对她说话。 “红糖水可真好喝哪,平时轻易不能喝到。”他感慨说。 “嗯嗯嗯。”刘桂枝轻轻点头,确实是好喝。 “家里条件不好,我记得上次你喝红糖水还是你生胜天坐月子那会。”对于这点,顾卫东是很愧疚的,作为一个男人,家里媳妇孩子过得都苦。 刘桂枝倒是没在意这个,她是大人,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会眼馋个红糖水? 虽然红糖水确实好喝。 刘桂枝回味着刚才喝下的红糖水的滋味,笑了下,用手指比划,其实日子过得怎么样没啥,能过下去,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对她来说就知足了。 顾卫东却突然叹了一口气:“知道我今天去挖雪救人的时候,心里想什么吗?” 刘桂枝当然不知道,轻轻摇头。 顾卫东扭头,看了一眼睡在那头呼呼呼的几个孩子,小家伙睡得香甜,胳膊都伸在被窝外头了。 这让一个刚刚从风雪的冰冷中走出的男人感到了格外的温暖。 在经历过大雪几乎要把人埋掉的惊险后,这个世上有什么比得上媳妇孩子热炕头,喝一碗红糖姜水? 他满足地叹道:“我去的时候,聂老三被压雪地下了,旁边有老爷子也有妇女,一个个脸都通红,手也僵着,有的身上还带着伤,看着可真不容易。我就想,幸亏你没去,你心眼实在,人傻,去了也不知道躲着,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不会说话,叫不出来,人家找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你如果出了事,这家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闭上了眼睛:“当时出去的时候也没细想,早知道我开始就不该答应让你去。” 什么一天两个工分,这万一遇到雪往下崩,那可真是要人命啊! 还是多亏了福宝,福宝鬼使神差地拦下了刘桂枝,没让刘桂枝冒这个险。 刘桂枝倒是没觉得什么,再说她不是没出事吗? 顾卫东:“福宝这孩子就是个福星,当初你抓到了那个福字,我想着,这就是招福呢。你看她自从来咱们家,咱们坏事避开了,好事都上门了。” 先是得了五好家庭,分了一百斤高粱米,之后莫名抓到一只大兔子吃肉,挖到了老山参,现在又躲过了这场祸事。 刘桂枝眨眨眼睛,她想告诉顾卫东,那个纸团里的福字不是自己抓到了的,是沈红英硬塞给自己,把她的和自己换了。 但是她不会说话,她也就自己想想而已。 想着想着,突然笑了。 沈红英当时是想害自己,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福宝不是扫把星,不是倒霉鬼,福宝是真正的福气宝宝,给自己带来好运的,是来帮着自己的。 怕是以后沈红英要后悔死吧。 …… 而就在聂老三家,聂老三正吭哧吭哧地喊疼,翻来覆去地难受。他这次受了大罪,腿还弄断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怎么也得在床上躺两三个月了,这两三个月里,不能上工干活,不能挣工分。 而且再过一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他却只能躺在炕上,哪里都不能去,想想就憋屈难受。 聂老三媳妇在炕头上抹泪哭,哭着哭着又骂,先骂聂老三傻:“怎么别人没事,就你被砸雪里?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你啊你,也真是笨,整天让人欺负,你怎么就不能机灵点?” 后来想起来苗秀菊,还有顾家那一家子,心里那个恨啊:“欺人太甚,不就是帮着去救救人,不就是给我掐了个人中,至于说得多大恩吗?都是一个生产大队,咱遇到难处,她帮帮咱不是应当应份的啊?” 聂老三媳妇撇嘴耷拉脸:“什么玩意儿啊!我呸!他们老顾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干了好事我也不认他们的好!” 聂老三黑着脸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聂老三媳妇看他那样,不乐意了:“你啊你,就是太闷了,一擀面杖打不出一个屁,你但凡机灵点,我至于被人这么欺负吗?我这辈子嫁给你真是到了八辈子楣!” 谁知道聂老三突然闷声埋怨:“人家都说了,说福宝是福星,说咱把她赶走了,咱才开始倒霉的,你看看,咱家生金生银先是差点被小狼崽子咬了,我又出这事,这才几个月功夫就这么两桩子了,人家说都是因为咱赶走福宝,如果不是赶走福宝,就没这些事了。” 聂老三媳妇一听几乎蹦起来:“放屁!老娘养了她四年多,供她吃供她喝的,现在不要她怎么了?活该养她啊?怎么不要她了,她就得报复咱?有这样的福星吗?这是福星还是灾星?” 聂老三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聂老三媳妇又说:“她没来咱家的时候,咱倒霉过吗?咱日子过得挺顺的,都是因为她来咱们家,咱们家才惹了这么多麻烦!” 聂老三突然觉得自己媳妇说得有道理,太有道理了,点点头:“是,看来是队里的社员都误会了,那福宝她——” 想想,他咬牙说:“这可真是个灾星,恩将仇报害了我啊!” 而旁边的生银并没有睡着,她睁开了眼睛,蹙着眉头,暗暗地想着这件事。 上辈子大雪的时候她年纪并不大,但是却也记得一些,后来更是听大人讲过,说是这次出事,是顾家的四媳妇出事,伤了腿,为此在炕上躺了两个月。这件事她爹聂老三并没受什么大影响,是以她也没当回事,没有阻拦。 没想到上辈子顾家四媳妇的倒霉事竟然轮到了自己爹头上。 生银皱着眉头,瞪大眼睛在那黑暗中细想,不知怎么,那天福宝望着自己打量的目光在黑暗中浮现。 生银咬咬牙,一个笃定的念头在她心里升起。 那个福宝,可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吧,她可能也和自己一样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她甚至可能还拥有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 她在努力地把倒霉事推到自己身上,把上辈子属于聂家的好事都拢到顾家去吧。 生银想到这里,不免暗恨。 恨自己现在的身体年纪太小了竟然没能顶大用,更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这福宝不是个单纯的福宝,自己小看了她以至于让她害了自己的爹。 她握了握拳,想着以后必须万分小心了,属于聂家的风光,她可不能再让福宝抢走了,她得牢牢地护着。 第21章李明栓关心基层2 第21章李明栓关心基层2 却说聂老三这里也真是愁云惨淡,一个大男人骨折了,不能下炕,只能每天躺在炕上不干活,凡事都指望聂老三媳妇,一来二去,聂老三媳妇也是心里憋闷,不乐意,动辄骂人出气,再使唤家里两个小孩子干活什么的。 生金是个男孩,是聂老三媳妇的宝贝蛋,自然暂时不用干什么,但是生银就逃不了了,剁菜喂鸡,上山拾柴,刷锅洗碗,小小年纪,什么活都得干。 旁人看着这一切,突然就记起以前福宝在她家时候了,那时候聂老三媳妇天天使唤福宝干活,现在福宝被赶走了,竟然轮到了生银。 生银每日干活,心里自然怨气很大,但是想想以后聂家将来早晚会有钱的,而自己爹以后做生意也可以发大财,而自己弟弟也将考上名牌大学,她心里就平和了。好日子在后头呢,急什么急,早晚的事。 她按捺下性子在家里干活,也不怕苦不怕累的,而且还时时甜甜地笑着和她娘说个暖心话。 现在什么也不敢想,只努力忍着,早晚有一天聂家能像上辈子一样时来运转,交上好运,到时候她自然是她娘手心里捧着的宝贝。 生银想到这里,突然有了干劲,手里端着一个破瓷盆去喂鸡。 正喂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说笑声。 抬眼看过去,她一下子愣了。 只见陈有福正陪着几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过来,后面还跟着生产大队的一些社员,一个个笑呵呵的满脸喜庆。 而为首看上去最有地位的穿中山装的男人,神情温和,不就是上辈子的那位李书记吗?后来这位李书记好像升官了,仕途亨通。 他来自己家做什么? 生银心里一动,意识到了什么,是那个市五好家庭名额吗? 那当然是好事,能去领奖,奖励二十多块钱,而且还给个奖状,以后出去上学可以写在履历里,总之是很光彩的一笔。 生银顿时心中狂喜,属于聂家的一切终于要开始了吗? 而就在她忍不住咧开嘴笑的时候,突然,她看到了那位李明栓书记手中领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干净好看,身上穿着的衣裳都很用心,整整齐齐的,完全和一般野地里跑着的粗糙农村孩子不一样。 她就那么被众星捧月的李明栓书记领着,就好像是被所有人宠爱着的小公主。 生银望着那个小姑娘的脸,心狠狠地一沉。 是福宝。 李书记干嘛牵着福宝的手过来? 而李明栓来到了聂家后,一进院子就发现不对劲,这院子里乌七八糟的,鸡粪满院子都是,一些农用家什也随手乱扔在地上,而就在门台前,还有一个满脸脏污的小姑娘正在那里抱着个破瓷盆喂鸡。 这家和顾家一样穷,窗户那里也是用破油布箍着挡风,但同样是油布,一个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另一个却是沾满了鸡粪鸟屎还有什么奇怪的痕迹。 陈有福一看,差点跺脚,明明大喇叭喊了让大家收拾下家里,结果这有一个是一个,怎么都这样? 他赶紧问生银:“你娘呢?” 生银还在盯着福宝,她不明白为什么李明栓牵着福宝的手一副很宠爱的样子。 她皱着眉头说:“我娘在屋里。” 陈有福没再理会生银,赶紧领着李明栓要进屋。 李明栓牵着福宝的手,忍不住看了一眼生银。 这孩子显然是没有被好好照料,以至于看着像是没人要的孩子,实在是不容易。 可是就在他看向生银的时候,他隐约捕捉到了生银眼中闪过的一丝阴冷的光。他略意外了下,再看过去时,却是再也看不到什么了。 心里隐隐疑惑,但是想想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只是一个农村五岁小孩子而已,还只知道抱着粗瓷碗喂鸡什么都不懂呢。 这时候聂老三媳妇听到动静,也迎出来,开始看到福宝,顿时不待见了,当场就要拿扫帚往外打,多亏了陈有福赶紧拦住,说了情况。 聂老三媳妇一听是公社里来慰问,又看有个中山装手里拎着一个尼龙网兜,网兜里装着些东西,顿时眼睛都亮了,也顾不上说福宝了,赶紧诉苦,说我这日子多么不容易,男人躺在炕上家里乱,一对儿女都要吃喝云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得好艰难。 李明栓才从顾家那边回来,那边是一团乐呵蓬勃向上,结果来到这聂家,明明看上去家境都差不多,这边却是愁云惨淡脏兮兮。 李明栓没法,只好耐心安慰聂老三媳妇,又接过来旁边的尼龙网兜,网兜里是一袋子鸡蛋糕,一罐子麦乳精,还有三斤红糖。 “这都是区里给我们发的慰问,希望聂老三同志能够好好养伤,身体是咱们社员的本钱,只有养好了伤,才能把精力更好地投入到咱农村的大建设中。” 聂老三媳妇赶紧接过来那网兜,转哭为喜:“谢谢李书记,谢谢李书记!” 当下又张罗着让李明栓坐下,要去倒水喝,李明栓当然不喝,过去炕边问了下聂老三的伤势。 聂家炕头一股子腐朽发臭的味道,就连陈有福都受不了了,不过看看李明栓依然面不改色地和聂老三聊,他也只好忍下 了捏鼻子的手。 福宝是被李明栓牵着手走进来的,现在就站在李明栓腿边。 她乖顺地站在那里,望向这个她生活了四年多的聂家。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房梁早就被烟熏黑了,墙上糊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年画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图案,炕头那里露着一点破旧的凉席,凉席上铺着老蓝花的被褥,被褥边缘因为脏污的关系而发出油亮乌黑的光泽。 她之前生活在这里四年多。 看着那个炕头,她会记得自己每早爬起来去灶房烧火做饭的事。 不过现在她已经离开了聂家,不再是聂家的女儿,成为了顾家的女儿,远离了这一切。 聂老三这边躺在炕上,回答下李明栓的问话,神情僵硬,动作呆板,他对于人家公社的领导来自己家感到很不自在,而让他不自在的另一个原因则是福宝。 聂老三看都不敢看福宝一眼。 但是他知道现在的福宝穿戴整齐干净,模样好看,像个小童子一样,几乎让他不敢相信这就是之前在他们家总是怯生生傻乎乎的福宝。 其实对于福宝,他心里多少有愧疚。可是他凡事得听媳妇的,没办法,只好对不起福宝了,现在福宝穿得干干净净跟着李书记进来,他有点心虚,只好硬着头皮和李明栓说话,假装没看到福宝。 至于聂老三媳妇,那更是偶尔间扫一眼福宝,都恨不得眼神变成刀子。 这时候屋外就有跟过来看热闹的社员没事,对着聂家的事打趣开了,特别是那个王富贵媳妇,忍不住就开始说:“哎哟哟,这生银以前穿得干干净净,什么活都不干,就跟个地主家小姐似的,怎么现在也开始喂鸡干活了?” 旁边有那多嘴的媳妇就笑:“以前有福宝呢,别看福宝人小,每天都在家干活,里里外外都得干,除了重活,聂老三媳妇都让人家福宝干,现在福宝去顾家了,谁给她干活,可不得让她亲闺女干呗!” 这话多少是嘲讽奚落了,有人就开玩笑,说聂老三媳妇这次是失了算计,留着福宝继续干活,她自己轻松,闺女也不至于受累。 这边李明栓陪着聂老三聊了一会,这次起身离开,迈出屋门的时候正好听到外面那些闲言碎语。 他皱着眉头,没说话。 一直到走出了李家,李明栓看看身后的社员差不多散了,蹲下来和福宝平视,问福宝说:“福宝,我问个你事。” 福宝乖巧地点头。 李明栓:“那位聂家的大娘好像不喜欢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福宝犹豫了下,才小声说:“我一开始是住在她家的,她是我的旧爹娘,但是她不要我了,说我是扫帚星转世,我就只好去顾家过日子,在那里认了新的爹娘。” 李明栓眉心皱得更紧了,福宝说起话来,竟然是一口一个旧爹娘新爹娘。 她还不到六岁,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没得过疼爱,不知道爹娘就是爹娘,是独一无二没办法替代的,是这天底下最该对她好的人。 李明栓心疼,不解地看向陈有福。 陈有福没办法,只好把事情都说了:“这不是聂老三媳妇打滚撒泼非说不要福宝了,我只好让社员抓阄,这才把福宝给送到顾家去。” 李明栓沉着脸,突然问道:“那些社员说的是真的了?福宝在他们家,天天干活?不给吃饱饭?” 陈有福无奈,含糊着说:“饿肯定不至于饿着,不过他们家穷,条件也就那样了……” 李明栓突然沉声道:“真是胡闹!” 陈有福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李明栓黑着脸,严肃地说:“福宝是一个孤儿,当初安置尼姑庵里的尼姑,这是公社里承诺的要好好照顾福宝,这是公社里的任务,也是公社下发给你们平溪生产大队的任务,结果现在呢,福宝被这聂家收养了四年竟然一直遭受虐待,现在更是把她扫地出门?” 他当然看出来聂家媳妇那劲头,如果不是陈有福拦着,早把福宝给扔出去了。 陈有福叹了口气,没敢再吭声。 李明栓神色稍缓:“生产大队里社员的事,你比我了解情况,你的工作也有难处我知道,但是妥善地安置好福宝,不能让她挨饿受冻,这是最起码应该做到的。” 陈有福被教训得一句一句的,最后只有点头的份。 反倒是旁边一声不吭声的福宝,说:“李叔叔,我现在很好啊。” 她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突然说话,声音软糯清甜,而且开口就是李叔叔,有礼貌又亲近。 李明栓有些意外,和蔼地望着福宝:“小福宝,真的吗?” 福宝重重地点头,认真地说:“我现在有爹有娘,我爹疼我,我娘也疼我,几个哥哥姐姐都带我玩,我家里人都对我很好,还给我喝红糖水,红糖水特别甜。” 李明栓听到这话,笑了:“是吗?你还喝了红糖水?” 福宝看看左右,除了几个干部没别人,便抿唇笑着,仿佛偷吃了蜜糖一样:“我奶奶给我喝的,偷偷给我喝的。” 这下子不但李明栓,其他几个干部也都笑了。 看上去现在福宝过得不错,这样他们就放心了。 第22章打鱼1 第22章打鱼1 李明栓又拉着福宝的手说了一会子话,大概是让福宝明年就上学,要好好学习,以后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做出贡献什么的。 福宝知道这个李叔叔是真心对自己好,都一一答应了。 李明栓看着她乖巧的小样子,心里格外怜惜,摸摸她的脑袋,才让她回去顾家。 看着福宝回去顾家的背影,李明栓脸上的笑慢慢地消失了:“那个聂家,你平时还是得多做思想教育工作,虽然说现在穷点,但是谁家不穷,再穷也不能那么对待孩子,福宝是个孤儿,让他们收养了,不能虐待人家小孩子。你以后要加强社员们的学习,促进他们思想的进步。” 陈有福还能说什么,只能不断地点头了。 而福宝回到顾家后,一进家门,恰好看到苗秀菊刚刚烙了一张棒子面饼,金黄色的棒子面饼上外脆里嫩,散发着一股子香味。 苗秀菊满脸是笑,招呼福宝:“累了吧?快过来吃。” 福宝看看那黄澄澄的棒子面饼,暗暗吞了下口水,不过还是问:“奶奶,哪来的这个?哥哥姐姐们呢?” 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不好意思一个人吃。 苗秀菊:“傻孩子,问这么多干嘛?给你吃就吃,快点到灶房来,赶紧吃了。” 说着,把福宝拉进去,递给她那块饼。 福宝拿在手里,轻轻地尝了一口,这棒子面饼显然是刚烙出来的,边缘那里还带着热烫,咬一口软糯香甜,好吃得她忍不住想再吃一口。 不过她还是将棒子面饼递给苗秀菊:“奶奶,你尝尝,真好吃。” 苗秀菊烧火拉着风箱,混不在意地说:“得,我稀罕这个,我这辈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不稀罕这个,你吃吧!” 苗秀菊执意不吃,福宝便捧着棒子面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 苗秀菊看着福宝小脸上的满足,也是笑了。 她已经找人打听过了,知道这个市先进五好家庭可不是轻易得的,多少人挤破头呢,好像是说如果能得上,可以去市里领奖状,拿奖品,还能去学习下什么先进的知识。 具体怎么回事她不懂,但那意思是说,得了这个市先进五好家庭,那以后顾家一下子就风光了。 苗秀菊不傻,她看出来了,人家领导挺重视什么帮助孤寡老人,抚养孤儿这种事,他们家把福宝照顾得好,人家领导高兴,觉得顾家品性好,就愿意把这种好机会给顾家。 苗秀菊笑眯眯地望着福宝,看着她那可爱的小脸儿,越看越待见。 福宝最近不像刚开始来的时候那么瘦了,小脸有点肉,看着圆润了,这下子更像年画上观音菩萨旁边的小童子了。 苗秀菊心里感慨,自己猜得果然没错,人家顾老太说得也在理,当时聂老三家一直没孩子,收养了福宝后就很快怀上了龙凤胎。结果聂家不好好待人家福宝,可不就处处倒霉呗,自己不寻思下自己的错,反而说福宝是扫把星。 而自己家四媳妇抓中了那个带“福”字的字团,其实就是把福气抓进了门,自己家对待福宝也好,是真心诚意养着她,所以各种好事都送上门了。 苗秀菊满足地叹了口气,以后顾家都是好日子吧! 这边福宝吃完了,那边大家伙也都回来了,苗秀菊帮着福宝擦了擦嘴,免得让人看出痕迹,又叮嘱说:“别告诉他们奶奶给你吃了啥,知道不?” 福宝点头:“知道。” 奶奶这是私底下疼她,虽然心里想想哥哥姐姐没棒子面饼吃,她却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是……棒子面饼真好吃,福宝满足地舔舔舌头,心口里洋溢着的都是幸福。 苗秀菊检查福宝的嘴角,看不出痕迹了,这才和福宝一起出去。 顾家人回来后,一个个跟吃了蜜一样,他们都知道自己家被报选那个五好家庭,知道那个是好事情。 沈红英满眼放光:“咱家可以出一个人去市里学习!” 市里啊,那可不是小事! 沈红英觉得,如果说要出一个人去市里学习,那当然是自己男人顾卫国了,顾卫国是老大,曾经上了两年书,也认识一些字,是最适合出去的。 苗秀菊瞥了沈红英一眼,她是一眼看出来沈红英心里打着的主意了,但是这个名额到时候给谁,还得思量思量。 于是她直接噎了一句:“八字没一撇的事,就开始想美事了,看把你美的,干活去吧!” 沈红英被苗秀菊那么说,心里有点憋屈,但是想想,好像也是,八字没一撇,人家领导也只是说了会帮着往上报,到底怎么样还是得看市里面的意思,也就只好先不去想了。 刘桂枝这边倒是没多想,她还惦记着快过年了,得把几个孩子的衣服都拿出来拆洗一下,这样过年能穿翻新的衣裳了。 苗秀菊却把刘桂枝叫住,笑着说:“孩子们衣服的事不着急,也不是明天就要穿,你也注意着身体,别太熬夜,仔细把眼给熬坏了。” 家里自然是买不起蜡烛,只用煤油灯,豆大一点亮光,在这种煤油灯下做衣裳很容易坏眼睛。 刘桂枝一愣,她嫁进来顾家十年了,还没听到苗秀菊这么和自己说话,跟亲娘一样。 苗秀菊见刘桂枝惊讶地望着自己,便没好气了:“怎么,我关心你一下还关心错了?” 刘桂枝赶紧摇头,摇头过后,感动地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苗秀菊笑了,她现在看这个哑巴儿媳妇确实顺眼了,哑巴儿媳妇有福气啊,满生产大队抓阄,怎么一个“福”字就被她抓到了,真是好样的。 而刘桂枝听了苗秀菊对自己说的那贴心的话,又看着她对自己笑,真是纳闷得很,整个人都开始恍惚起来。 这,这到底咋啦? 怎么娘对自己说话这么好? 嫁进来十年从未有过啊! 她脚底下好像踩着棉花,恍惚着走进了自己屋,就见福宝正在那里把之前洗了晾好的衣裳叠起来。 粉团一般的小人儿坐在炕头上,有模有样地叠着那么大的衣裳,一脸的认真。 刘桂枝平时是不想让福宝干活的,孩子还小呢,又是个姑娘家,家里几个小子可以使唤,干嘛非让这可怜孩子干活? 可是福宝勤快,力所能及的她都努力地干。 福宝看到她娘进来了,抬起头对着刘桂枝笑了笑:“娘,你回来了!” 刘桂枝接过来福宝手里的衣裳,自己利索地叠起来。 福宝看看刘桂枝,满心都觉得喜欢和亲切。 她没有过亲娘,不知道有亲娘是什么滋味,但是她觉得刘桂枝应该和亲娘一样的。 她欢喜地坐在炕头,看着刘桂枝叠衣裳,想起来今天跟着李明栓过去聂老三家看到的那一幕。 都是家,都曾经是自己的娘,可是家和家没法比,娘和娘也没法比啊。 福宝高兴得想打滚,她趴在炕头,将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 被子是晒过的,干净温暖,能闻到太阳的香味。 她笑了:“娘,我今天心里特别高兴。” 说着,她真得打了一个滚,滚到了刘桂枝怀里,抱住了刘桂枝的脖子:“我好喜欢娘啊!” 刘桂枝噗嗤一声笑起来,今日这是怎么了,娘和颜悦色,闺女跟个小狗一样撒娇! …… 聂生银自打见那李明栓来到自己家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她终于明白,事情要来了,一切总算要开始了。 尽管李明栓是领着福宝过来的,但她觉得这一切并不会阻碍历史发展的进程。自己的爹为公社里除雪而出了事故,导致了腿伤卧床,李明栓书记亲自来自己家慰问,回去后就会写一份材料递交到区里,区里会往上递,给自己家申请一个市先进五好家庭。 有了这个市先进五好家庭,奖励二十多块钱,自己爹还有机会去市里开会见世面。 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几乎可以说是聂家最重大的转折点。 爹去了市里开会,逛了城里,见识了大世面,回来后那眼光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开始琢磨着做个买卖了。 在这年代,虽然私人做买卖并不会被提倡,但是私底下小打小闹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这样的小打小闹,爹竟然做出了点成绩,碰上了几次好运气,接二连三发小财,财运滚滚往家里来,以至于家里成了平溪生产大队数一数二的大户,再之后,家里搬去了县城里,那日子就更红火了。 生银心里琢磨着这个,就连手里的菜刀把马齿菜剁飞了都没发现。 聂老三媳妇过来,看到这样子,心疼那马齿菜,上去直接给了生银一巴掌:“都这么大了,干个活干成这样?要你这丫头片子干嘛?我看你还不如那倒霉鬼福宝呢!” 福宝虽然命里带衰,但到底会干活啊! 生银冷不丁被打了这一巴掌,心里委屈又气恨,不过想想好日子就要来了,自己必须忍。 于是她忍着说:“娘,我听咱生产大队里的人说,咱们生产大队有个市里的什么名额,咱家是不是要有好事了?” 她觉得她娘应该赶紧去打听打听,催一下这事。 如果真成了,她娘也不至于心情不好拿她出气了。 聂老三媳妇听了这话,一股子邪气就往上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想啥呢,你这死丫头,你这是要故意气我吗?!那什么名额,是人家顾家的,哪轮得到咱们!” 生银一听,整个人都懵了。 名额……是顾家的? 竟然是顾家的! 生银被这个消息打击得足足两三天反应不过来,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想去直接找陈有福质问,问他为什么把本属于聂家的名额给顾家,可是她年纪太小了,如果就这么去问,别人肯定会奇怪的。 没办法,她只好忍着了。 忍下这口气的生银心里难受得厉害,她仔细掂量了一番,想起了福宝被李明栓牵着手的样子,她突然明白了。 又是福宝了。 李明栓很待见 福宝,喜欢福宝,领着福宝过去各家走动,福宝不知道对李明栓说了什么,也许是说了聂家的不好,所以本该属于聂家的市先进五好家庭的机会就被顾家抢走了。 生银想到这里,眯起了眼睛。 她是不能再让福宝这样下去,属于聂家的,不能再被这么抢走了。 …… 那个先进五好家庭的名额给报上去了,听陈有福那边从公社里打听来的消息,说是应该十拿九稳了,就是在走审批。 顾家的人想起来这事儿自然是高兴,沈红英回了一趟娘家,打听到了许多消息,说这个去市里培训的机会如何如何好,说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的。 不过顾卫国倒是不怎么上心,只是瞥她一眼,不明白她高兴个什么劲儿。 沈红英见男人这样,自然是不高兴:“这个机会是你的,必须得是你的啊,你是家里的老大,不让你去让谁去?人家不是说了嘛,凡事得按照嫡长来,你就是嫡长子!” 顾卫国听到这话,差点笑喷出来:“就咱家这土里扒食的小门小户,你还嫡长呢,你知道啥叫嫡长吗?” 沈红英气得咬牙:“我不知道什么是嫡长,但我知道你得去,你读过书,你识字,你不去谁去!” 顾卫国:“我识的那几个字,早就还给老师了,再说咱家是咱娘当家,到时候让谁去,还不是得咱娘说了算?” 沈红英:“你娘说了算?那你娘当然是向着老四家了!” 顾卫国皱眉:“说啥呢,咱娘从来不偏心眼。” 沈红英哼哼:“少来,我看咱娘就是个偏心眼,之前还偷偷给福宝喝红糖水,给福宝怀里偷偷揣白水煮鸡蛋。” 顾卫国当然不信:“怎么可能!咱娘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抠门得要死,别说福宝一个收养的,就是她亲儿子亲孙子她都不舍得给喝红糖水吃煮鸡蛋!你别总是盯着咱娘的错处挑她理,你嫁过来这些年也应该知道咱娘的为人,她可从来不偏向谁。” 沈红英一听,委屈了,眼红了:“我怎么嫁了你这么榆木疙瘩男人,我这不是想让你去市里见识见识风光风光,这说不定以后你还能在生产大队当个小头目,不是比当庄稼汉要好?” 顾卫国叹气:“你也想太多了,我哪是那块料,再说这不是早着嘛,还是老实干活,人能得到多少,那都是老天爷管着,自己操那心干嘛?” 沈红英看着自己男人,那真是恨铁不成钢,跺跺脚,愤而出去了。 一出去就看到家里几个孩子正背着竹筐要出去,其中带头的就是自己家那牛蛋牛栓,而牛栓竟然还牵着旁边福宝的手。 她看着福宝,真是刺眼得很,不高兴地说:“这是干嘛去啊?” 现在家里孩子放寒假了,不用去上学,每天都出去山里,不是去挖挖野菜就是去拾拾柴,倒是对家里增项不少。 牛蛋看他娘不高兴,赶紧说:“娘,我们听说山涧里的河都结冰了,里面的鱼都上了冻,想着去凿冰,看看凿点鱼出来,也好给娘改善下伙食。” 沈红英冷笑一声,很没有好奇:“你这贼小子说得好听,还给我改善伙食,不就是你们自己嘴馋了吗?” 牛蛋嘿嘿笑:“鱼好吃,我们都想吃鱼。” 沈红英的目光如刀子养挖了福宝一眼:“去吧,小心点,可别碰上什么倒霉事。” 这个福宝天生带霉运,只盼着自己家儿子别招惹上。 牛蛋见他娘不再说什么,赶紧带着大家伙出发了。 家里头一共十一个孩子,不过有男有女,性情也不同,这一次去山里参加凿冰捞鱼的是大房的牛蛋牛栓,二房的土生,还有四房的三个男孩子顾跃进顾跃华和顾胜天,外有家里惹人疼的小妹妹福宝。 福宝平时和秀妮冬妮她们不太能玩到一处,平时都是跟着顾胜天混,所以这次也就跟着哥哥们去捞鱼。 当下出门去真是浩浩荡荡,从最小的顾胜天到最大的牛蛋,一共六个男孩子,大家众星捧月一样带着福宝往山里出发。 男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懂得好看不好看,家里其它几个女孩子诸如宝妮秀妮,平时也经常和男孩子们打架,男孩子们就不觉得那是女生,就是对头。 可福宝不一样,福宝白净好看,性子又软糯乖巧,几个哥哥便是再顽劣也忍不住多疼她,觉得她是可爱的小妹妹,出去玩也愿意带着。 一群孩子路过街头石磨子那里,有闲着没事揣着袖子晒太阳的看到了,都笑着说:“你们看福宝现在真是越来越水灵了,顾家待她好,当亲女儿养。” 其他人想想也是:“说起来也是好笑,聂家不要福宝了,本来大家伙都觉得福宝可怜,结果福宝去了顾家,这日子倒是好过了。” 这时候顾家一群孩子已经浩浩荡荡地过去大滚子山那边了,就有人小声说:“之前那一拨孩子不就是聂家的,我看里面还有聂老三家的生银,那孩子怎么看着脸色不好啊?比以前瘦多了。” 有人就忍不住笑:“以前聂家整天让福宝干活,现在把福宝赶走了,没有好劳力了,就可劲折腾自己闺女呗!” …… 福宝一行人等进了山后,很快也发现几拨同样进山的孩子,都是放寒假没事干被大人放出来的,无非是想打点野食让自己解解馋。 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孩子,大家自觉地分散开来,各自去蹲守一处,免得争抢起来。 顾家以牛蛋为首的男孩子们带着福宝来到了一处小山坳里,这里的河水早已经结冰了,这冰里头肯定是有鱼的,只是如何准确地选取一处凿开来去取鱼,这是有诀窍的。 牛蛋和顾跃进猫着腰,各选了一处仔细观察,最后顾跃进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里,凿这里吧!” 这个地方冰下有苲草,冰面上也有枯枝败叶,是可以让鱼藏身栖息觅食的地方,而且冰中看上去还有水泡泡。 其他人自然赞同,于是留了两个男孩子在这里凿冰,其它人散开来继续往前找。 福宝和顾胜天都年纪小,两个人搭伙沿着河边往前寻,约好了万一寻不到就赶紧回去。 两个小家伙牢牢记着哥哥们的嘱咐,按照他们叮嘱的去找,谁知道走了好一会,也没看到像是“冰下有鱼”的地方。 福宝有些泄气了,她抬起手揉了揉鼻子,鼻子都有些冻红了:“胜天哥哥,要不然咱回去吧,这山里太冷,咱两年纪小,可别迷路了。” 顾胜天却有些不死心:“不行,咱说好多老捞点鱼回去,咱们再往前走走吧。” 福宝见顾胜天坚持,只好顺着他。 谁知道正走着,就见前面河边树林里钻出来两个小孩,打眼看过去,正是聂大壮和聂生银。 聂生银看到了福宝,笑了笑:“福宝,你也来捞鱼啊。” 福宝心里对聂生银是提防的,点头说:“嗯。” 聂生银:“你们往东边河岸走吧,前面鱼挺多的,有一块地方暖和,冰化开了,不少鱼都躲在那里过冬。” 旁边的大壮听到,诧异地看了一眼聂生银。 聂生银握住聂大壮的手,示意他别吭声。 聂大壮顿时憋红了脸。 顾胜天:“真的假的?你这么好心啊?” 他当然不会忘记,之前聂生银还恨他恨得要死,而且聂大壮还打过他。 聂生银:“当然是真的,我骗你们干什么,我如果骗你们,就让我掉进冰窟窿里!” 聂大壮紧闭着嘴,脸通红通红的。 等到聂生银和聂大壮走了,福宝和顾胜天对看一眼,都觉得刚才的生银特别奇怪。 顾胜天才不信呢:“有这种好事,他们聂家就去捞了,干嘛告诉我们?” 福宝觉得也是,不过—— 她歪头想了想:“胜天哥哥,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万一有呢,就算没有,咱也不吃亏,本来咱们出来就得到处看看找鱼。” 顾胜天想想也是,多走几步路也不是什么费事的事,就陪着福宝往东边河岸走去。 走着走着,福宝蹙了下眉。 她看到前面河岸旁边有一些湿泥洼,在这冬日里隐隐冒着热气,她歪头想了想:“胜天哥哥,这可得小心了,这万一踩一脚下去,踩了个空,直接掉进去呢?” 顾胜天皱眉,想起生银的话,冷哼一声:“这就是骗人的,故意坑咱们的,想让咱们掉进去,生银人不大,心思真坏。” 福宝盯着那片冒着热气的地方,心里却是若有所感:“咱们也经常在这山里头跑的,可没见过这种地方,要不然我们往前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大冬天竟然冒热气。” 顾胜天想想,倒也是,他本来就是男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自然也不会畏惧一个小小的泥潭。 当下他握紧了福宝的手:“好,咱就往前走,也许能发现什么宝藏!你不要乱跑,紧跟着我。” 宝藏什么的,是顾跃进在学校里借了同学的连环画看到的一个故事,他曾经给顾胜天讲过,以至于顾胜天总觉得自己也可以在山里寻到宝藏。 福宝轻轻点头,心里却有一种隐隐的期待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什么在等着她。 兄妹两个人手牵着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越过一处又一处小泥潭,又拨开那枯树枝,绕过长满荆棘的山石,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前面有哗啦啦的水声。 这大冷天的,怎么会有水声? 他们急走几步,只见就在旁边的山石下,果然有一片水潭,水潭旁边还生着茂密的水草。 而就在那水草中,肥嫩的大鱼在里面穿梭,肉眼可见的一条条,活蹦乱跳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迸射出的惊喜。 顾胜天大喜,激动地差点蹦起来:“我明白了,这一块有温泉水流过,有这温泉暖着,水没结冰,不少鱼都跑到这里来过冬了!” 福宝小跑步过去,站在水潭旁,高兴得只跺脚:“胜天哥哥,我在这里守着,你快去叫咱哥哥们,来这里捞鱼!” 顾胜天连连点头:“好!” 发了,发了,这得多少鱼!他得赶紧告诉哥哥们,一起过来抓鱼啦! 第23章打鱼2 第23章打鱼2 顾胜天赶紧跑过去叫哥哥们,一路上自然是小心谨慎生怕掉进那些软泥潭里,好不容易叫来了哥哥,给他们说清楚了,几个哥哥一听,高兴坏了,不过看看这附近还有其它孩子,也不敢声张,兄弟几个悄无声息地跟着顾胜天走,过那泥潭的时候又小心翼翼的大家手牵着手。 好不容易找到了福宝,一看,那边河里的鱼满满的都是,有的甚至在河里胡乱蹦跶扑腾。 而福宝蹲在水边用一根树枝去够一条鱼,那条鱼挣扎着好像不想过来,福宝探着小身子在那里拨拉,小嘴中还念念有词:“小鱼小鱼你过来吧,我想吃鱼。” 也是怪了,她这话刚说完,那条鱼就被她扒拉上来了。 兄弟几个看着她那娇憨的小模样,都笑起来:“傻福宝,鱼哪能听你的话,看哥哥们的!” 说着,兄弟几个都拿出家伙来,用网兜自制的鱼兜子,竹筐,漏勺什么的,大家卷起裤腿来直接下水。 几个竹筐都铺在旁边,有的拿家伙,有的上手,卯足了劲捞鱼。 福宝看哥哥们终于来了,这下子松了口气,鱼看来是跑不了了,她可以轻松地站在旁边打下手,帮着把竹筐拉到河边。 顾跃进看着手底下这扑腾的鱼,高兴的忍不住笑:“这么多鱼,咱吃得完吗?” 顾牛蛋:“吃不完咱让家里给腌起来,慢慢吃,咱这个冬天享福了!” 顿顿吃鱼,想想就美,兄弟几个笑开了花。 费了老大的劲,最后大家都捞差不多了,除了福宝的竹筐,其他兄弟几人的竹筐都装得满满的。 福宝的不装满,是顾牛蛋琢磨着福宝年纪小力气小,怕她累着。 顾跃进看看这七竹筐的鱼,笑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是大丰收,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鱼过,就算顾家人多,这些鱼也足足够吃一段时候了! 另外还可以拿去集市上卖,那也不少钱呢! 顾跃进搓搓手,对顾牛蛋提议说:“哥,这么多鱼,太惹眼了,咱得掩饰下,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顾牛蛋想想,觉得顾跃进说得对,就让大家找来了许多干柴,遮掩在鱼筐上头,这样子别人以为他们兄弟几个拾柴去了,就不会怀疑了。 一切都掩饰好了,兄弟几个收起笑,带着福宝,手牵手小心翼翼地穿过那边泥潭地,准备下山去。 一路上自然也遇到其它小孩子,问顾家兄弟几个捞到鱼了吗,顾跃进故意说:“哪那么容易捞,鱼没捉到,倒是拾了不少柴火。” 走到半截的时候,又遇到聂大山一伙,聂大山带着兄弟几个也是来捞鱼的,看上去有点收获,小背篓里放着一条带冰的鱼。 聂大山看了眼屁颠屁颠地跟在顾胜天背后的福宝,黑着个脸,闷头过去。 顾胜天却记起来了:“喂,之前敢打我,现在怎么不吭声了?今天我哥哥们都在,看你们还敢说什么!” 顾跃进望着聂大山,一脸挑衅:“敢打我弟弟是吧?” 男孩子们之间的事情,男孩子之间解决,顾胜天被打了,没对大人说过,就等着有一天哥哥们替他报仇雪恨呢。 聂大山无精打采的,懒懒地看顾跃进一眼:“谁爱搭理你们!” 顾跃进恼火:“那你怎么打我弟?” 福宝一看,这男孩子们真是三言两语不合就要打起来,赶紧上前:“跃进哥哥,咱不是急着回家吗?咱还是先回家吧,别打了。” 聂大山盯着福宝,冷冷地说:“我可不稀罕你帮我求情,谁怕谁啊!” 福宝确实有这个意思。 她已经不叫聂大山哥哥了,但是不想聂大山挨打,毕竟聂大山以前对她还不错。 况且今天生银还告诉了她东河岸那边有鱼可以捞。 但是她没想到,聂大山直接说破了她的想法。 她红着脸,歪着脑袋看他,小声说:“你愿意打就打,谁管你!” 说完,直接跑到顾胜天后面去了。 聂大山闷了一会儿,突然恼火了,大声吼道:“要打吗?你们一起上!” 顾跃进那边也来劲了,于是大家伙卷起袖子就要打架。 顾胜天护住福宝躲在一旁,几个男孩子开始打起来。 福宝不忍心,翘头想去看看。 顾胜天捂住她的眼睛:“男生打架,女生不要看。” 福宝只听到砰砰砰的声音,打得挺狠的。 正打着,突然听到一阵哐当的声音,紧接着,福宝就听到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随之而来的还有鱼儿的扑腾声。 福宝忙扒拉开顾胜天的手看过去,只见有一筐鱼被踢翻了,鲜活的鱼散了一地。 虽说是乡下孩子也有山有水的,但是这么多鱼哪可能轻易看到,所以聂家的孩子都傻眼了,看呆了。 这么多鱼,一个个又鲜又肥又嫩的,这不馋死个人! 聂大壮咕咚咕咚咽着口水,直着眼问:“你们,你们哪来的……” 顾跃进盯着聂大山,突然笑了:“这得多亏了聂家妹妹,告诉我们说东河岸有鱼,我们就去捞了,怎么,生银妹妹没告诉自己家哥哥?” 聂大山愣了,不解地看向聂生银。 聂生银呆了,她不敢相信地望着那一筐散落在地上鲜活的鱼,不明白怎么可能? 东河岸真得有鱼?那里不是只有一片片的泥潭,一不小心就能陷进去吗? 上辈子她可是曾经掉进去过,差点没了小命,最后还是福宝想办法救了她。 顾跃进笑了笑,故意捡起几条鱼,随手扔给了聂大山;“这几条鱼送给生银妹妹,就当感激她告诉我这么一个好地方。” 说完,赶紧招呼自家兄弟把其他鱼都捡进竹筐里,然后大家伙回家去。 聂大山沉默地看着顾家兄弟离开,而福宝被他们拥簇在中间。 他心里一阵阵的烦躁。 他当然知道,福宝在自家三叔家时被嫌弃,天天干活不说,还得挨打挨骂,现在过去顾家那边,人家把她当宝一样宠着,这样挺好的。 但是想想福宝叫别人哥哥了,他还是胸口闷得慌。 偏偏对方还捞到那么多鱼,实在是看得人眼馋。 聂大牛已经要蹦起来了:“生银,到底怎么回事有那种好地方你怎么不告诉自己人?” 聂生银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我……我没说啊……大壮哥知道的。” 聂大山绷着脸:“到底怎么回事?顾跃进怎么说是你告诉她的?” 生银一听,心里那个气啊,自己真知道哪里有那么多鱼,怎么可能告诉她?鬼知道她在哪里弄到的鱼,估计来气自己! 聂大壮挠挠头:“生银随口瞎说的,那个地方没鱼,就泥潭子。” 聂大山想起顾跃进说的话,眯起眼,想了想:“走,我们过去看看。” …… 这边顾家兄弟重新遮掩好了竹筐里的鱼,从生产大队后头的斜坡子上绕进自己家胡同回的家,回到家里后,兄弟几个分工合作,关大门的关大门,运竹筐的运竹筐。 苗秀菊最先从正屋出来:“你们几个小子,一整天了,现在才回来?不给我捡点东西回来我揍死你们——” 这话刚说完,她就傻眼了。 她看到了什么? 看到她家大孙子把一个竹筐在院子里那么一倒,噼里啪啦的一尾尾鲜活的鱼就掉下来,这一个个在地上还胡乱扑腾呢! 她都看呆了,说话也结巴了:“这这这,这哪来的?怎么这么多鱼?你们哪弄到的?” 如果是夏天的话,运气好还能逮到一条两条的,可这是大冬天啊,大冬天这么鲜活的鱼并不好找,大家都是凿冰,从冰里捞鱼。 就算捞,也是带着冰的一条两条,哪可能说直接来一筐! 顾跃进压低了声音:“奶奶,你小声点,还有呢!” 于是苗秀菊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一筐,两筐,三筐,一筐一筐往外倒,每一筐都是鲜活的大鲤鱼。 苗秀菊脚底下一软,差点栽倒在那里:“我的老天爷啊,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鱼,这是,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沈红英牛三妮和刘桂枝也都从屋里出来,她们当然是更是傻眼了,一个个揉着眼睛不信:“这,这是咋啦怎么这么多鱼?” 而苗秀菊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马上表现出她作为一家之主的决断:“小声点,不许外传!赶紧的,赶紧给我拿水盆,拿水缸,给我去提水!” 鱼,鱼,好多鱼! 她得养起来,她得腌起来,她得炖鱼,她得熬汤,她还得拿鱼去集市上卖! 发财了,发财了,这下子可是发财了! 第25章打鱼4 第2章打鱼4 刘桂枝一早起来就穿戴上自己最干净体面的衣裳,又把顾胜天和福宝打扮了下,准备过去娘家。 她三个儿子,顾跃华和顾跃进都大一些了,又能吃,不好意思带几尾鱼过去还得领着四个孩子去吃,所以只带了顾胜天和福宝。 穿戴好后,一出自己屋子,就见顾卫东已经用草绳将六尾大鲤鱼吊住,放在竹筐里,竹筐外头还体贴地放了一些干草,免得让人看了去。 刘桂枝感念自己男人的体贴,凡事都为自己想周到了,抿唇冲他笑了笑,之后又比划了一番。 顾卫东:“我都知道,如果太晚了你不用着急回来,晚上让跃进跃华写作业。” 刘桂枝点点头,又比划着了几下,就带着福宝和顾胜天过去红旗生产大队那边。 出生产大队的时候自然是小心着,免得让人看到,一到了外面乡间大道上,她脚步就松快多了,甚至用她那不怎么能出声的嗓子哼哼了一个小调子。 福宝仰起小脸看刘桂枝,看她那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 她喜欢刘桂枝开心,比她自己开心还要开心。 母子三个人脚底下轻快,没多久就到了红旗生产大队,因为刘桂枝是背着竹筐的,街上人自然是稀罕纳闷,就有那揣着袖子晒太阳的老太太闲着没事打听:“桂枝,你这是给你娘背来啥好东西?” 刘桂枝笑了笑,比划了下鱼。 有人往竹筐里瞅:“哟,这是带着鱼过来的啊!” 福宝见了,从旁稚声稚气地说:“我爹山里逮了两条鱼,说送过来给我姥姥姥爷尝尝鲜。” 大家一听这话,都不由惊讶地看向小福宝。 也有人听说了,说刘家闺女收养了个小姑娘,一看福宝顿时明白了。 “这小姑娘真机灵,说话真好听。” 声音稚嫩好听,说出话来也招人待见,一时也有人羡慕,说老刘家的女婿虽然穷,但是人家把老丈人看在眼里,捞了两条鱼都巴巴地赶紧送过来。 刘桂枝就在大家的夸奖中过去了娘家,一进娘家,把六尾大鲤鱼拿出来,那大鲤鱼夜里是养在水缸里,现在一提出来还扑腾几下。 娘家几个孩子都看呆了,流着口水叫:“鱼,大鲤鱼!” 刘桂枝娘也惊了下:“这个时候,哪来的那么大的鲤鱼?” 旁边顾胜天叫着姥姥,说是自己山里逮的。 这时候几个嫂子都过来了,一看鲤鱼,自然是高兴,都不敢相信的:“前几天去集上,我看到卖鱼的,比这个鱼小多了,竟然要四毛钱一斤,还要肉票,小石头一直嚷着要吃,我都没舍得买,没想到桂枝竟然送来这么大的鲤鱼,还送了好几尾。” 刘桂枝听着娘家嫂子这话,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阔气过,她将那几尾鱼都放在灶台上,比划了下,示意娘家嫂子看看杀了吃。 娘家嫂子噗嗤一笑:“这么多,哪能一下子都杀了,今日杀两尾,大家伙都尝尝,剩下几尾留着慢慢吃吧。” 刘桂枝便没说话,自有娘家人安排。 几个孩子眼馋地围着那鱼看,都不挪眼,有的都在偷偷咽口水了。 顾胜天绘声绘色地向他们描述着这鱼怎么怎么好吃,引得几个孩子羡慕得厉害,恨不得现在就能吃上鱼。 到了中午吃饭时候,两尾大鱼都做好了,不是熬汤,是红烧的。红烧的鱼滋味自然比清汤炖要好吃许多,酱汁的味道入了鱼肉里面,每一口到嘴里都是鲜香的滋味。 刘家虽然日子过得红火,可是这年月都缺吃少穿的,刘家也就是舍得吃棒子面干粮,若说能这样大口吃鱼,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竟然一口气两尾大鲤鱼在那里吃,吃得那真是有滋有味满口香,最后连炖鱼的酱汤都被几个孩子用棒子面干粮沾着吃了,说这汤汁特别有味儿,香。 刘桂枝大嫂看着自己小石头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眼圈都红了。 前几天孩子非要吃鱼,她没舍得买,想想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没想到才几天小姑子竟然拎过来几尾的大鲤鱼,可真是心想事成了。 不过看看刘桂枝,她叹了声:“桂枝,你也是不懂事,怎么一口气拿六尾来,应该给家里留着,跃进跃华几个孩子在长身体,本来家里就不富裕啊……” 刘桂枝笑,比划着:很多,很多,嫂嫂放心吃。 刘桂枝嫂子和娘都有些惊讶,忙问怎么回事。 旁边的顾胜天就帮着解释了,说起来兄弟几个在山里捞鱼的事,听得刘家一家子只咂舌:“还有这种事,真是稀罕了。” 刘桂枝低头摸摸福宝的脑袋,她心里明白,只是嘴上说不出来而已。 她家福宝是个小福星,专能给家里带好运的,有了这个小闺女,以后日子定是越过越好。 一家子人吃了一顿好的,说得又热闹,当晚刘桂枝干脆就住在娘家。 刘桂枝娘挺喜欢福宝的,便让福宝和顾胜天跟着自己睡,晚上还偷摸从柜子里拿出来麦乳精给他们冲水喝:“这个营养,你们一人喝一杯,喝了能长高。” 到了第二天晌午,刘桂枝才带着福宝和顾胜天回婆家,竹筐里还背着她娘偷偷塞给她的麦乳精还有鸡蛋糕,说是给福宝和顾胜天补身子用的。 一路上脚步轻快,想想这好日子就觉得满心舒坦,谁知道一进村口的斜坡子,就听晒太阳的胡奶奶说:“桂枝,你才回来啊,你家出事了。” 刘桂枝心里一惊,诧异地看着胡奶奶。 胡奶奶揣着袖子说:“你大嫂和你三嫂昨天本来说要回娘家,不知道怎么走到半路就开始闹肚子,拉得都没人样了,赶紧跑回家里,听说从昨天到现在,就没消停过,你家大伯哥过去公社里拿止泻药去了,也不知道能管用不。” 刘桂枝听着这话,也是纳闷了,好好的,怎么会两个人都拉肚子? 胡奶奶:“谁知道呢,是不是吃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不好的东西? 刘桂枝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平时都是吃棒子面窝窝头红薯干窝窝头高粱米窝窝头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如果说最近吃了什么,那就是大鲤鱼啊! 可一家子都吃了,怎么可能只有大嫂和三嫂闹肚子? 刘桂枝不敢耽搁,赶紧领着福宝和顾胜天回家,一进家门就听到东边房里沈红英在那里哎呦哎呦,哎呦着,就突然爬起来,抱着肚子往茅房跑。 偏偏刘招娣这个时候也抢着要去茅房,最后两个人你争我抢的,一起跑进去了,很快茅房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味道。 几个孩子见了,捂着鼻子赶紧躲开。 刘桂枝进了屋,纳闷地用手势比划着问苗秀菊,这到底是咋啦? 苗秀菊也是满肚子气,没好气地说:“这两个傻媳妇没福,没福气享受大鱼大肉,吃了闹肚子呗!你说有这种媳妇吗,好好的鱼吃进去,别人觉得好吃,就她们两个闹肚子,真是不够丢人现眼的!好好的日子过不成,还得花钱给她们两个买药去!” 刘桂枝听了,没敢吭声,赶紧过去灶房干活去了。 苗秀菊看着福宝,心情顿时好了,招呼福宝到自己跟前来,抱住她在自己膝盖上:“福宝乖,我福宝一看就是有福气。” 说着间,把一块牛奶糖掰成两半,一半给了顾胜天,一半给了福宝,小声说:“别让你哥哥姐姐们知道,赶紧偷偷吃了。” 福宝和顾胜天眼前一亮,一人接过来半块糖放在嘴里吃,牛奶糖香香甜甜的,带着浓郁的奶味,很好吃,福宝和顾胜天都忍不住美滋滋地笑,偎依在苗秀菊怀里一脸乖巧。 苗秀菊暗暗地想,这两个倒霉媳妇,怕不是背后念叨了福宝什么,根本承受不起福宝带来的大鱼大肉吧! 活该! 而接下来的日子,苗秀菊又提了两条鱼过去陈有福那里,也让陈有福尝尝,陈有福见有鱼,自然也是眼馋先说了一番现在的各种规定,让他们以后不许捕鱼捉鱼,之后就愉快地接受了。 苗秀菊看了看,分给隔壁孤寡陈大爷一条,又给往常相好的邻居比如胡奶奶分了几条。 其余的顾家自己留着吃,三不五时地把那些鱼拿出来宰几尾吃,虽然不像最开始那么敞开肚子吃,不过每个人都能吃到几块肉解解馋,日子过得别提多美了。 唯独那沈红英和刘招娣,开始还不信邪,后来尝试着吃口鱼肉,好不容易好起来的肚子又开始拉了,而且拉得稀里哗啦没个停。 最后两个人终于认命了:“我们命不好,天生不能享福,吃不了鱼肉。” 于是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吃鱼肉喝鱼汤,自己闻着香味却只能捧着窝窝头啃,再吸溜喝几口糙米粥,馋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可是又能怪谁,怪自己没福气享受呗! 第26章市三好家庭1 第26章市三好家庭1 进了腊月,天更冷了,地里也是彻底没活干,平溪生产大队的男女老少没事时候也出来玩玩牌逗逗乐的。 顾家人却不敢松懈,苗秀菊让女人们在家纳鞋底子缝鞋垫,纺线织布,积攒一些偷偷拿到集市上去卖,卖不出去就换点粗粮什么的,至于男人们,因为现在天太冷都上冻了,早就没法编草席了,就出去砖窑上找点零散活干干,干一天人家能分点粮票,好歹是个进项。 孩子们则是一如既往去山上,在越来越光秃秃的山窝窝里找野菜,灰灰菜白蒿什么的,运气好还能捡到一点酸枣野桃子,或者掏个鸟蛋。 顾胜天就特喜欢拉着福宝上山一起去找,因为他发现只要带上福宝,好像就特别容易捡到鸟蛋或者什么野苹果来吃。 这是一个秘密,他贼精,没告诉家里别人——他怕哥哥们和他抢福宝。 在这样的腊月寒冬里,天气虽然冷,但是平溪生产大队的日子是平静而安详的,人们贫穷但是安分勤劳。 如果说唯一的不和谐,应该就是聂老三家那一家子了,她家闺女自打掉入了泥潭堆里,挨了冻,感冒了一场,跑去了公社里卫生所看病,看了好些天总算是看好了,但是却损耗不少,也花了一些钱。 为此聂老三媳妇可没少折腾,天天抱怨诉苦,陈有福没办法,三番两次上门做思想工作,又帮着报销了一些看病的花费,同时看着让聂家老大出了点,这事才算过去。 聂老三媳妇为此还不满:“我家孩子被谁害的啊!” 陈有福心里好苦,当个大队长不容易哪,好赖说出去是个官,管着一个生产大队的人,但其实就是为人民服务,跑前跑后有时候还得往里头倒赔自己的粮食! 而就在他为了聂老三家的事愁苦的时候,总算一件喜事来了——老顾家的那个市先进五好家庭名额终于敲定了,人家上面给出通知,说是评上了。 陈有福听说这消息,骑着自行车直接从公社里飞奔回了生产大队,然后扔下自行车就往顾家跑。 谁知道跑到半截,正好看到聂老三媳妇领着生银往这边走,他赶紧收敛了脸上的喜色,摆出一张淡定严肃的脸。 聂老三媳妇:“哟,大队长啊,这么高兴,是有啥好事啊?” 陈有福知道聂老三媳妇和顾家不对付,哪敢提那个五好家庭的事,就含糊着说:“这不是刚从公社里开会回来,正打算到各家去看看。” 聂老三媳妇:“这样,那怎么不去我家看看?” 陈有福:“……” 我去你家干嘛?我最近跑你家还不够多吗? 陈有福心里好苦。 旁边的生银蹙着眉,回想着陈有福刚刚那风风火火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明白了。 这是去报信是吧?市里下了通知了,先进五好家庭评上了。 生银清楚地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顾家会高兴疯了,顾家人去市里培训学习,戴大红花,发奖状,增长见识…… 这一切曾经是聂家的,是自己的爹会经历的,可是现在,都被转嫁到了顾家头上。 生银盯着陈有福,心里却在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在这本书里,聂家不是应该顺风顺水从此步步生金吗?怎么属于聂家的一切都没有了? 生银想起来那天李明栓牵着福宝手的样子,福宝到底用了手段? 她那么小,到底是用什么言语和法子说动了李明栓那样的人物?又是凭着什么让李明栓牵着她的手一脸疼爱的样子? 还有这个陈有福,对福宝也是照顾有加? 福宝,她好大的心机。 生银咬了咬牙,突然想起来自己被福宝骗到那片泥潭地里掉进去的事。 她竟然使出这样的法子来骗自己,竟然差点让自己没了性命。 好狠毒的心。 陈有福听着聂老三媳妇给自己掰扯,又提起她家多么可怜,她家男人现在才勉强下炕不能干重活什么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听得头皮发麻,只好勉强应付着想着赶紧摆脱,谁知道这时候,却无意中看到了生银打量着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 陈有福一惊,忙定睛细看,可是看过去时,却是再正常不过,没有什么特别的了,就是一普通小姑娘。 陈有福想着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又敷衍了聂老三媳妇一通,总算是摆脱了,赶紧过去顾家。 到了顾家,只见一家子忙前忙后,人口虽多但是有条不紊,就连小孩子们一个个都喂鸡的喂鸡,扫地的扫地,帮着抬东西的抬东西。 陈有福感慨:“人家顾家虽然穷,但真是一看这日子就过得有滋味。” 苗秀菊正端着一簸箕的杂 豆从屋里出来,打算趁着日头好捡一捡,一抬眼看到陈有福:“有福,怎么有空过来咱家,灶房里有熬的秫米汤,你喝口吧?” 陈有福赶紧摇头:“婶,今日来不是为了喝汤,我是说个大好事的。” 苗秀菊:“啥啊?” 陈有福这一来,家里其它大小人一个个都看过来。 陈有福哈哈一笑:“上次说的市先进五好家庭,指标下来了,已经定了,就是咱家,咱家是市先进三好家庭了!” 他想想真是高兴:“就这一个名额,给了咱老顾家,婶,高兴不?” 苗秀菊这些日子偶尔听人提起来过这事儿,没太放心上,因为知道这是了不得的一个荣誉,觉得肯定不至于落到自己家头上,没想到现在竟然真成了? 她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高兴,高兴,这是大喜事啊,大喜事!哎呦,有福,你赶紧坐下!” 说着,开始吆喝宝妮:“赶紧进屋,把咱家藏着的腌鱼拿出来,给你叔带着。” 陈有福赶紧摇头摆手的:“婶,别,可别拿那个,咱是办公事,不能收群众一针一线,再说这个事也是人家公社里领导根据咱家情况让我写了材料交上去,人家评的。” 苗秀菊却硬是让宝妮拎来一条腌鱼,塞给了陈有福。 陈有福不好意思,只好拿了,这时候顾家几个男人也都围过来,好奇地问起来这事,陈有福赶紧把这五好家庭的前前后后都说了。 陈有福最后笑道:“你们家准备下,看看推选一个人过去领奖,到时候还要在市里参加学习参观呢。” 参观学习?去市里领奖? 在场所有的顾家人眼睛都亮了。 陈有福干脆又给大家说起了市里的事:“……进来市里就得坐公交车,还可以参观工厂,进教室里学习,听人家老师讲课,还有大电影给咱看,教咱唱歌,教咱学习最新的宣传精神……” 顾家一家子都听得聚精会神。 苗秀菊一皱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去市里路费怎么办?吃的呢?住的呢?” 那可是不小的花销啊! 陈有福嘿嘿一笑:“婶,瞧你这操心的……这是公社里派去市里学习,都是公社里出钱,路费公社出钱,去了市里人家市里包吃包住,还给发奖品呢。” 苗秀菊一听不用自己出路费,顿时乐了:“那敢情好!” 送走了陈有福后,顾家几个兄弟也就算了,各干各的去了,可是媳妇们的神情就有些微妙了。 牛三妮想了想,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卫民性子太憨,也不识字,怕是去不成了。” 顾大勇年轻时候家里境况还是不错的,当时就想着让自己孩子去私塾读书。顾卫民从小就不爱学习,听说被顾大勇打着进去私塾里念了三天书,只会背一句“人之初性本善”之后就再也不踏进私塾门口了。 牛三妮听着去市里那么好,当然盼望,但是想想顾卫民那情况,大字不识睁眼瞎,去了市里还不是两眼摸黑,知道没机会了,于是无奈的说:“你们几个争吧,这么好的机会呢。” 沈红英却眼里放光,跃跃欲试:“卫国倒是识字,去市里应该没问题,他能应付得来,不过这当然得看爹娘的意思……” 说着拿眼偷偷地瞅苗秀菊,盼着她能发话。 刘招娣听了,手一下子攥紧了,渴望地望着苗秀菊。 她也希望自己男人去市里长见识啊,这种机会一看就不多见,当然是能抓住就抓住。没准去了市里长长见识,回来运气好了她就能怀上个大胖小子了。 刘桂枝倒是没多想,她觉得自己男人是老幺,从小也不太受苗秀菊待见,这种好事怎么轮也轮不到顾卫东头上,所以也没什么指望,听陈有福说那么多,不过是听个热闹,听了就算,低头继续干活去了。 苗秀菊看看几个儿媳妇这脸色,一时也是唇边一抹冷笑。 她早就把几个儿媳妇的性子看得透透的。 大儿媳妇沈红英什么事就知道往前冲,什么是都少不了她,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就等着她发话呢。 二儿媳妇性子还算爽朗但是缺心眼,说话没个把门的,听听,说的那叫什么话? 三儿媳妇不说话性子藏藏掖掖的但是小心眼最多,平时专会盯梢看事摆道子,背后使坏撺掇是非她最强了。 至于四儿媳妇,那就是傻子啊! 泥捏的性子,连争都不带争一下的,可真是没用,想想也是来气! 她面对着沈红英和刘招娣期盼的目光,咳了一声,郑重地说:“这个事,我得和你们爹商量商量,再开一个公平公正的家庭会议。现在,你看先干活去吧。” 一句话,把儿媳妇都给打发了。 第27章市三好家庭2 第2章市三好家庭2 沈红英回去房中,和自己男人就开始低声叨叨上了:“你说咱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想让谁去市里啊?” 顾卫国纳闷:“让谁去谁就去呗,操那心干嘛?咱就听咱娘的,看娘怎么安排呗!” 顾卫国觉得,这是娘要操心的,当儿子的就听话就是了,有爹娘在,当儿子媳妇的不能越过天去,自己也不需要操心这些。 沈红英一听恼了,心里那个恨啊:“你就算是个榆木疙瘩,能不能也有开窍的一天,这是小事吗?这是大事,哪能真听娘安排,真听娘安排,我看娘肯定给老四家的!” 顾卫国:“给就给呗,怎么都是自己兄弟,肥水又流不了外人田。” 沈红英:“我呸,当我没看出来,咱娘心里向着老四家的,对老四家的动不动就是笑模样,反正这次不行,这次咱也得努力争取啊!” 顾卫国纳闷:“怎么争取?好好的你闹腾什么?” 沈红英:“你这就去和娘说说话,掏心窝子说,就说你是家里老大,家里什么事你出力最多,你是嫡长子,你就该成为咱家的代表去市里领奖去市里长见识。” 顾卫国一摆手,直接躺炕头上扯被子要睡觉:“得,这种话我可说不上来,你要说你说去,这不是丢人吗?” 沈红英看着躺在炕上蒙头的自家男人,气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我操心费神的,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还不是为了孩子吗?你就不能往前走走路迈迈步,争取争取?这可是天大的荣誉,一般人想等都等不来的,你咋就这么不争气呢?” 顾卫国听着她叨叨,突然就恼火了:“争取?我为什么要去争取?咱这一大家子,我什么好事都得揽我怀里啊?咱娘平时的为人你也知道,她什么时候偏心眼过?她什么时候不公正过?家里是她当家,你就听着她安排就行了,这次无论选谁,娘自然有娘的道理!” 沈红英:“那我就没我的道理?我们家孩子都十几岁了,凭什么还一直听你娘安排?咱们就不能自己安排安排自己的事?” 顾卫国猛地坐起来,诧异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嫌一家子日子过得太平,想分家还是怎么着?还是你觉得家里一直听娘的你委屈了?” 沈红英一噎,不说话了。 她心里早盘算过了,自己家两个儿子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再上几年学能识字就可以不用上了,回到家里干活一天能半个工分,这样自己一家三口挣工分供养四个人,日子就不会太吃紧,慢慢地就能好起来。 可是如果和其它几房混在一起就吃亏了,二房也就算了,不至于是拖累,三房三个丫头片子其中还有个四岁的,不知道要拉扯到什么时候,四房有四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能吃,这都是累赘。 论起年纪来,自己家孩子最大,最早能上工干活,分家对她当然是最沾光的。 只是分家这种事,她不敢说出口,怕自己男人恼火,也怕苗秀菊那里给她冷脸子骂她。 算计来算计去,她决定去找找苗秀菊,和苗秀菊说说,试探下口风。 而苗秀菊这里躺在炕上后,就和自家老头子顾大勇聊起了这个事。 “你说这个名额到底给谁啊?”她也有点犯愁。 “你想给谁就给谁呗。”顾大勇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其实我想给老四家的,但是就怕老大和老三那里不高兴。”苗秀菊却觉得这事很为难。 老二不识几个字,估计自己都知道自己没资格去,但是老大和老三好歹读了一年书,识字,不让他们去他们可能不愿意。 可打心眼里,她想让老四去。 老四从小就机灵,有想法,读书读到了初中才辍学的,相对最有文化,况且最关键的是—— 苗秀菊总觉得这个机会是福宝给带来的,人家李明栓怜惜福宝这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也记挂着福宝,这次陈有福写的材料也多半是因为他们收养了福宝才过关的,要不是福宝,哪里来的这么好的机会? 苗秀菊认为自己私底下偏疼福宝一下很理直气壮,人家福宝就是福气好,给家里带来了好处。 可是这种话不能挑明了说,如果挑明了说,这事传出去怕别人嫉妒眼红,也怕聂老三媳妇那里闹幺蛾子,毕竟聂家也养了福宝四年,万一他们死皮赖脸非要抢呢? “这也没办法,看你吧,其实只有一个名额,四个儿子,给了谁,其它媳妇都不高兴。”顾大勇人虽然老实,但也明白一大家子几个儿子,儿子实心眼无所谓,儿媳妇却会计较。 平时连你少吃一口我多吃一口都得算计,更不要说这种大事了。 “算了,这种事就听天由命看命吧!”苗秀菊痛下决断,想出了一个办法。 抓阄。 …… 第二天,当苗秀菊把这件事宣布给四个儿子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意见,唯独牛三妮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男人:“卫民,你要不就别抓了,你去了后大字不识的 ……” 顾卫民想想也是,最后自己主动退出:“你们抓吧。” 沈红英见了,顿时笑开了:“哎呦,你不抓了啊,那真是可惜了。” 牛三妮看她笑得那样,觉得真是刺眼啊…… 刘招娣见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也是高兴,不过她才不像沈红英,她只是细声细语地说:“你们说卫党要不要退出呢,他是不是识字也不多啊?” 牛三妮看她那假惺惺的样儿,撇了撇嘴,也忒好笑了。 苗秀菊听了,点头:“行,那卫党也退出吧,就卫国和卫东抓阄。” 刘招娣一慌,赶紧叫:“这可不行!” 她这一叫,其他几个媳妇都憋不住笑了。 苗秀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有事说事,想要什么就说,别没事给我来虚的,听得我替你难受。” 顾卫军气得瞪了刘招娣一眼,这丢人现眼的。 刘招娣脸红耳赤,嗫喏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她当然不想放弃,她就想表面客气客气,谁知道苗秀菊给她戳这么一句,可真真是刺心。 苗秀菊盘腿坐在炕头上,环视过这一家子,一脸公正地说:“这是一个大好机会,所以我让你们抓阄,谁抓中了就是谁的,谁抓中了去了市里,别的人也别眼红别嘴馋。” 几个儿子媳妇齐齐点头。 苗秀菊拿出一个旧箩筐,箩筐里放了三个大泥团子。 “咱家没有黄纸,我也不会写字,就给你们揉了三个大泥团子,这三个泥团子里有一个里面放了一根红线,谁能拿到那个带红线的泥团子,这次去市里的机会就归谁了。” 说着,她看了看泥团子:“我自己放进去的红线,但现在揉来揉去,我也分不清哪个是带红线的,你们随便挑吧。” 于是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让对方先选。 苗秀菊看了:“媳妇替自己男人来选。” 这种事让媳妇来干最好了,免得儿子彼此谦让不好意思。 沈红英一听,眼都亮了,她看看刘桂枝:“你先来吧。” 她觉得苗秀菊向着刘桂枝,说不定事先给刘桂枝通气了,刘桂枝如果伸手拿哪个,哪个可能就是带红线的。 刘桂枝看看刘招娣,那意思是问她要不要先拿。 刘招娣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让她第一个挑,她也没想好怎么挑。 刘桂枝见她们两个都往后面缩,只好自己伸手去挑。 沈红英盯着刘桂枝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就要伸向那个最小的泥团子。 沈红英忙说:“慢着!” 她这一叫唤,所有的人都看向她,刘桂枝的手也停下来了,疑惑地望她。 沈红英干笑了一声:“我想了想,这个真就是运气问题,没准后面最后抓的那个才有红线团,我这个人手气不好,又是大嫂,不如让我先拿吧。” 刘招娣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沈红英的诡计,兴奋涌上心头,她忙说:“大嫂,我想了想,我有点尿急,得赶紧去茅房,让我先抓了吧,早抓了早省事。” 沈红英一瞪眼,她没想到刘招娣当着男人孩子的面,这种理由都用上了? 沈红英当然不干:“不行,你是老二,你第二个抓。” 说着,一马当前,直接把那个最小的泥团子抓到了手里,死死地不放开。 刘招娣一看,心都凉了,不过想想,也未必那个小你团子就会有红线团,既然里面装了红线团,没准应该是大的? 所以她上去就抓了最大的那个泥团子。 刘桂枝见了,默默地拿起了那个中不溜秋的泥团子。 苗秀菊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们:“好了,现在把你们的泥团子剥开看看吧。” 沈红英赶紧剥开了,一看,心拔凉拔凉的。 没有红线,没有红线…… 怎么竟然没有? 刘招娣见此一喜,突然觉得自己大有希望,赶紧也剥开。 竟然没有,还是没有! 她不死心地把泥团子都泥碎了找,也没扒拉出红线来。 刘桂枝慢腾腾地剥开自己的泥团子,轻轻一扯就看到了一个红线头,再剥开,一根沾着泥的红线就在她手里了。 沈红英不敢相信地瞪着刘桂枝手里的红线,心里讴得要死,两眼都快瞪成鱼眼睛了。 刘招娣咬牙切齿地望着,眼里的泪都要落下来了。 “那就是老四去了。” 苗秀菊稳坐在炕头,一脸严肃地宣布。 第29章市三好家庭4 第29章市三好家庭4 把男人都叫进来? 沈红英和刘招娣都愣了,不明白苗秀菊这是搞的哪一出?不过苗秀菊都这么说了,她们也只能过去叫人。 两个人走出房间后,红英疑惑地看刘招娣,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这次该不会又弄错了吧?你可别坑我。 刘招娣肯定一定确定地点头:“这次肯定没错的,我听得真真切切,再假不了,是咱娘亲手把十块钱塞给卫东的,让他买啥啥啥的,这私底下给钱的事,准没错,咱既然知道了,总得掰扯掰扯,这有错吗?” 买啥没听清楚,不过给了十块钱绝对是真的。 沈红英一听,来劲了:“行,谁怕谁啊,她是婆婆怎么了,当婆婆的就能随便偏心眼把十块钱给老四啊?老四家沾的便宜还没够吗?今日咱就较一次真,把男人都叫来,还有刘桂枝也得叫进来,大家一起掰扯掰扯,把家里的账算清楚!” 刘招娣猛点头。 她就喜欢沈红英这个劲儿,许多事她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干的,但是人家沈红英就能干出来,有这个大嫂在,她算是省力气了! 于是沈红英张罗着出去后院,后院那里有一小块自家的自留地,自留地在雪花了后就有了土疙瘩,为了来年里面的苗能长得好,兄弟几个就在那里砸土疙瘩。 沈红英直接过去把他们兄弟三个都叫进去,到了院子的时候看了眼刘桂枝,顺便让刘桂枝也进屋:“有事,咱得好好说说。” 刘桂枝当时洗衣服,满手是泡沫,听到这个,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也跟着进屋了。 几个男孩子都在那里玩撞拐,乐翻天,没太注意,不过福宝却看到了。 她觉得大伯娘和三伯娘那神情不太对劲,怕自己娘吃亏,忙也跟着刘桂枝进屋了。 进了屋,就见沈红英在那里郑重其事地说:“娘,今日大家都在了,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把这件事掰扯清楚,免得媳妇这里憋着屈,日子也过不好。” 顾卫国一听,顿时沉下脸来:“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这是折腾什么?土地里的土疙瘩你嫌少是不是?你去给我捏碎了明年自留地里也能多打点粮食,没事你闹腾什么?” 沈红英倔劲儿上来了,她当然不干,她梗着脖子说:“这是咱娘说的,说把你们都叫进来,说可以当面说说,咱娘都说了,你冲我嚷嚷什么?” 顾卫国:“你!” 苗秀菊将腿脚伸进被窝里盘起腿儿,懒懒地看着底下的儿子媳妇们。 炕洞里烧着柴火,大炕上暖和得很,这种大冬日的,出去也没多少事干,和人打牌还有个输赢闹不痛快,没事在家里教训下儿媳妇那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事了。 她慢条斯理地说:“行,别吵吵了,吵得我耳朵疼,有什么事你们就说吧,我都听着呢。” 苗秀菊都发话了,大家都不敢吭声了,一个个盯着沈红英。 有忐忑期待的眼神,有挫败无奈的眼神,也有莫名疑惑的,更有个神情悠闲的苗秀菊,根本不把沈红英看在眼里的样子。 沈红英在各种目光的注视下,觉得自己肩膀顿时沉重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张嘴开始挑战苗秀菊的权威:“娘,卫东这次去城里,说好的公家包吃住坐车,不用自己花钱是吧?” 苗秀菊点头:“是啊。” 沈红英一听,脸都气得憋红了:“那娘你怎么给了卫东十块钱!”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憋气难受委屈各种情绪全都里面了。 这话一出后,大家都惊到了,牛三妮疑惑地看着苗秀菊,几个兄弟皱着眉头,不懂了。 十块钱?那是不少钱呢! 娘这辈子都没这么大方过吧? 刘桂枝顿时忐忑了,钱?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顾卫东根本没和她提过啊! 难道顾卫东真得拿了娘十块钱?那可是十块钱啊,哪能这么糟蹋呢! 苗秀菊听了,却是点点头:“对,我是给了他十块钱。” 这话一出,全家都炸开了。 最炸的是刘桂枝,她拼命比划着:十块钱,十块钱哪!那么多钱,你给他不怕他丢了?他万一糟蹋了钱怎么办啊?娘啊娘,这可怎么是好! 沈红英则是终于得了理,沉痛地望着苗秀菊,之后冲着顾卫国使眼色:你看你看,你娘给了你弟弟十块钱啊,我早就说她偏心眼,你不信,现在信了吧? 牛三妮则是懵了:“娘,十块钱哪,不是说公家包吃住不花钱吗?那么多钱都拿走了?” 任凭牛三妮再大大咧咧,心也疼起来了。 顾家几个兄弟没吭声,盯着他们娘,他们也是不明白,但是又抱着一丝希望。 娘做事……总是有原因的吧? 苗秀菊舒服暖和地动了动腿,冬天的暖炕可真舒服啊! 她淡淡 地说:“我是给了卫东十块钱,让他给我买点东西。” 买东西?买啥东西能用十块钱啊! 大家还是心疼,那可是十块钱啊! 苗秀菊却随口问旁边的顾牛蛋:“牛蛋,说说,你想要啥来着?” 顾牛蛋说:“我们老师说让我多阅读一些课外读物,说人家外面有《十万个为什么》很好,有八套,包括物理天文什么的,可以增长知识开阔见识。还有《我们爱科学》也很好。” 苗秀菊点头:“好。” 沈红英懵了,其他人也都懵了。 这……这是啥意思啊? 苗秀菊凉凉地扫了一眼沈红英:“你觉得背朝黄天脸朝地,每天这么伺候土疙瘩有意思吗?累吗?” 沈红英实在是懵:“累啊……” 苗秀菊:“你自己累了,还想让你儿子继续当庄稼汉伺候土疙瘩继续累?还想让你孙子让你重孙子继续累?想一辈子就困死在这片土疙瘩地里一辈子不走出去?” 沈红英无言以对了。 这些……这些太遥远了,她没想过。 她现在心里只想着那给了顾卫东的十块钱。 苗秀菊突然抬起手,将炕头上的一个粗瓷碗拿起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粗瓷碗摔了个粉碎。 全屋的人都惊到了。 粗瓷碗也是要钱的啊! 刘桂枝颤抖着手,轻轻握住了福宝的手,她怕福宝吓到。 不过福宝倒没有怕,她微微蹙着眉头,望着自己的奶奶,她觉得自己奶奶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她的奶奶见识和想法都比一般人要高明。 顾卫国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自己大错特错了,他僵硬着个脸,嗫喏道:“娘,娘你别生气,你……” 苗秀菊冷笑一声:“你们就知道钱钱钱,成天到晚盯着我手里的那点子钱,一双眼睛盯着,两双眼睛盯着,还学会了躲窗户底下偷听了是吧?这是做贼呢!” 刘招娣脸色瞬间变白,羞愧得不知道眼睛看哪里。 苗秀菊一字一字地道:“咱家这么穷,为什么还要让孩子们上学?我不知道孩子不上学省钱吗?我不知道孩子们过去上工也能挣几个工分吗?我这不都是为了孩子们以后能有个好前途,能有个指望,别像咱们一样成天靠天吃饭土里刨食累死累活一年还吃不饱饭!” 顾家所有的人都已经呆了,他们全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个字,没有一个人敢大喘一口气。 苗秀菊又说:“孩子得增长见识,得好好学习,可咱这里穷啊,书店都不见一个,孩子们想看个书都难,我就说卫东这次去市里不能白去,得多买点书回来,人家城里孩子有的书,也给咱孩子买了来,让他们多学学,多看看。我一口气给他十块钱让他给我买怎么了?我还得给你们商量吗?我不商量你们就窗户底下偷听然后找我兴师问罪吗?” 没错,没错,当然没错,一点错都没有…… 顾家全体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外加一个老头子瑟瑟发抖,都觉得老娘说得太对了,太对了!这辈子就没听说过这么正确的话! 苗秀菊淡淡地说:“要我说,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分家,免得一天到晚就没个省心的时候!” 分家? 那当然不行! 顾卫国突然一把揪住沈红英,怒吼道:“早说了,好好的日子你不过,没事掰扯这个掰扯那个,你竟然还怀疑咱娘了,你说你这儿媳妇怎么当的?你还敢窗户底下躲着偷听了?真能耐了,你把这家当什么了?你把咱娘当什么了?” 别看沈红英平时说话一套一套跟个点炸的爆竹,可顾卫国真上来脾气她就怕了。 她几乎都要哭了,忐忑地说:“不,不是我偷听的,是,是她——” 她赶紧指了指刘招娣,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同伙。 刘招娣顿时两腿一软,差点摔倒。 顾卫军万万没想到这事又是刘招娣起的头,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你可真是一天不惹事你难受是吧?” 刘招娣哭了:“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就是偶尔路过听说,我也没当回事,我就是和大嫂叨叨了一句……” 然而顾卫军哪里信这个,一把揪扯过来刘招娣,吼道:“跟我回去!” 于是这一天,一个顾卫国,一个顾卫军,回到屋里教训起了媳妇。 他们也不是会打媳妇的人,但是他们会怒吼,会训斥,会冷脸,会这个会那个…… 总之,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发现顾家的大儿媳妇和三儿媳妇一个个蔫蔫的,眼睛都哭肿了,却还每天抢着干活,脏活累活全都抢着干,对婆婆对妯娌说话要多客气有多客气,跟个小丫鬟一样。 邻居们看到,纷纷觉得,也是奇了怪了,这两媳妇怎么了? 第30章一块老袁头 第30章一块老袁头 沈红英和刘招娣被自己男人狠狠地骂了一通,之后几天苗秀菊对她们两个也是不冷不热的,她们两个心知肚明,这是苗秀菊给她们吃教训呢。 她们也不敢说什么,还不是小心翼翼地在家干活,生怕苗秀菊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顾家的日子虽然穷,上头婆婆虽然爱骂人也够厉害,但是总体还算公平公正,目前看来也没太偏心谁,不会像别家婆婆那样磋磨儿媳妇。 至于男人,不打媳妇没什么恶习,也勤快节俭,这就算是农村里不错的人家了。 更何况,现在日子眼看着越来越好了,真把这日子过散了她们哪里去找这样好的人家?况且她们每个人又都有两三个孩子了,当然不可能离婚,不离婚就得低下头好好过日子。 过日子的话,惹怒了苗秀菊,苗秀菊还不知道怎么教训自己呢。 这次不是连分家的话都说出来了? 分家这个事沈红英其实也起过念头,但是被苗秀菊说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主要是说现在分家的话,也不具备那个条件。毕竟分家可不是张嘴说分就分的,分出去后,你住哪儿啊?总不能依然一大伙人住在这个小院子里吧?那和一起过有啥区别。 顾家儿子多,宅基地倒是几个儿子都各有一块,但因为家里穷,一直没盖起来房子,就干脆把宅基地变成了自留地,自己种点粗粮什么的补贴家用。 如果真分家,那就得先想办法盖房子,盖了房子后,那点自留地的收成也没有了。 这么一算,盖房子要花钱,自留地的收成凭空少了,里外里都是钱。 总之细盘算一番,沈红英觉得现在还不是单独过的时候,还得一家子搅和在一起凑合着,过了这个冬天,她得想办法看看怎么积攒盖房子的土坯子,再说分家的事。 沈红英尚且这么打算,刘招娣当然更是不敢分家。 她只有三个女儿,以后能不能有儿子都不好说,分家后万一被欺负了,靠谁?万一没儿子,她还得看看在其他叔伯兄弟那里继承一个儿子过来呢。没儿子的女人弱势,刘招娣想想都觉得心里没底气。 于是两个不敢分家的儿媳妇,只能低头讨好公婆了。 苗秀菊瞧着这两儿媳妇的熊样儿,也是想笑。 这两个儿媳妇心里什么盘算她都一清二楚的,自己想不明白,还每天给她整幺蛾子,这不是欠收拾吗? 有这次教训了,狠狠地给她们吃一顿苦楚,让她们牢牢记住这次的教训,看她们以为还敢再给她胡掰扯! 于是她特特地端着架子,就是故意冷脸,对两个儿媳妇爱答不理的,真是把这两个儿媳妇煎熬得不轻。到了最后两个儿媳妇就差当牛做马了,连她早上的尿盆都屁颠屁颠帮她去倒,更不要说烧炕扫地之类的活,那更是抢着给她干了,就差把她当王母娘娘一样伺候,苗秀菊才勉强露出一点笑模样。 相较于大人之间的这些较量,小孩子是不懂的,福宝和顾胜天照例跟着顾牛蛋顾跃进他们山里乱晃悠,今天打个鸟,明天捡点蛋的,竟然总是有些小收获,小孩子们就时不时能吃到新鲜滋味,日子过得挺顺心。 这一天,街上来了一个叫卖的,是个“炸爆米花”的,带着一个黑色的炸爆米花机,是黑色的大圆桶子,把生棒子粒放进去,闷烧一会儿,就听得砰的一声,原来的棒子粒就炸开成了胖嘟嘟的爆米花,大街上就飘出诱人的香甜味。 生产大队的孩子一看这个都乐了,纷纷跑回家里要求家里给炸爆米花。 说起来这年月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谁家也不舍得好好的棒子粒拿来炸爆米花给孩子吃,可这不是马上要过年了吗,过年总得有点甜头,集市上糖块买不起,这爆米花却是能用棒子粒来换的,于是生产大队里各家都狠狠心出了棒子粒,给孩子炸爆米花吃,一时之间,大街上的孩子个个乐开怀。 顾家今年运势是真不错,接二连三发小财,日子过得顺畅,苗秀菊手底下就大方,竟然拿出来五斤棒子粒让人家给炸爆米花,一口气炸了好几锅,用麻袋带回去放在自己屋里,好让孩子们过年慢慢吃。 福宝顾胜天兜兜里各自塞了满满一兜子爆米花,在街道上看热闹玩耍的。这个时候孩子们在玩老鹰捉小鸡,捉迷藏,蹦房子什么的。 福宝以前一直在老聂家干活,都没怎么出来玩过,现在看到这个很新鲜,就在旁边瞧着。 秀妮领着福宝,跟着生产大队几个女孩子玩捉人游戏,福宝开始还有点懵,后来上道了,玩得欢快。 恰好这时候聂老三家的生银路过街道,看到了这一幕。 生银是被她娘使唤着来给前街的孙家送锄头的,前几天自家锄头坏了,借了人家的,今天得还。可路过街道的时候,恰好看到了玩得开心的福宝。 福宝扎着两个小羊角辫,小辫子上还戴着一个红色的小 绒花,衬得小脸更加白净好看,身上穿着一身绛红袄,袄兜兜里满满一兜子香甜的爆米花。她正和生产大队几个小女孩一起玩捉迷藏,别人喊一声开始,她跑得老快了,跑的时候小辫子欢快地一翘一翘的。 生银看着这一幕,心里酸涩难受。 她记得之前福宝还是聂家孩子时,那个出去玩的是她,在家里干活的是福宝。 说不上来的滋味,早知道不这么着急把福宝赶走了,应该留着她,好歹等到聂家有起色了,再把她赶出去,不让她享受到聂家的好处。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见福宝正在生产大队前面大坑的老柳树旁找躲藏的地儿。 看到这情景,她心便突地多跳了一下。 生产大队里谁家盖房子都会把宅基地用土垫起来七八米高打地基,而那些没盖房子没垫的地方就形成了七八米深的大坑,目前生产大队前面的这个大坑就有些年头了,刮风时候树叶往里面飘,下雨时候雨水往里面排。 早些年为了更好的排水,就建了一个排水井,生产大队街道上的水会通过排水井流入大坑里头,夏天这个大坑就是一个大池塘。 她想起来,上辈子生产队有个孩子从大坑旁边的水井里掉下去,摔晕过去,没被人发现,活生生憋死在里面了。 她咬了咬唇,狠狠心,走到了水井台旁,来到了福宝身边。 “福宝,你兜兜里是爆米花啊?”生银故意笑着这么问福宝。 福宝本来正专心找躲藏的地方,突然看到了生银,也是惊了下。 她见生银问,便点头:“是,爆米花,生银你要不要尝尝?” 她是心里提防着生银的,总觉得生银这个人并不是普通小姑娘家,不知道心里到底长着什么心思。 但是看着生银现在穿戴脏乱,手里还提着一个锄头,明显是帮着家里每天干活。 她想起自己以前在聂家干活的日子,明白生银日子不好受,多少有了点同情。 生银舔了舔嘴唇:“我想尝,你给我点呗。” 福宝低头,从兜里掏爆米花,她确实想给生银尝尝。 以前生银吃好吃的,她从旁边看着眼馋,总是忍不住咽口水,可是生银不让她吃,她挺难受的。 现在她有得吃了,生银没得吃了,她却不忍心不给她吃。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生银眼中闪过一道恶光,抬起手来,猛地向福宝推去。 “呀——”福宝低叫一声,下意识拽住了生银的胳膊。 生银一看她竟然拽住自己,心急了,使尽了吃奶的劲推福宝。 福宝挣扎了几下,被生银狠命一推后,脚底下站立不稳,摔下大坑去。 生银本来想把福宝摔进水井里,再用锄头狠狠地来一下敲晕过去,这样福宝不就成了上辈子被憋死的那孩子,可是没想到福宝这一挣扎,竟然掉进水坑里了。 行,掉进水坑里也算给她一个教训,生银这么想着。 她探过身子往大坑里看过去,谁知道正看着,脚底下一个趔趄,猛地一栽,就这么栽进了水井里。 可怜的福宝滚落在了大坑里,摔了个头晕眼花,不过好在冬天里下雪后雪又化开了,这大坑底下的泥土并不硬,她除了屁股有些疼,其它倒是没什么要紧的。 她用手拄着爬起来,结果满手泥不说,手还被什么咯到了。 皱眉一看,手拄着的地方泥土松软,好像有什么硬东西? 她扒拉了几下,发现竟然是一个大银元,上面是老袁头。 福宝拾起来,知道这老袁头有些年头了,应该是埋在土里不少年了,可能会值钱。 顿时身上不觉得疼了,赶紧把老袁头上面的泥擦去,放在兜兜里,小心翼翼地从大坑里爬上来。 爬上来后,她想起之前听到的噗通声,就往水井里看过去,却见生银头朝下栽进去了,好像头破了,人晕过去了。 福宝犹豫了下,捏着兜兜里的老袁头,心想要不要叫人来救她? 可是一眼看到了旁边的锄头,她突然恼火了。 生银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她命啊! 太狠心了。 生银如果只是抢她的爆米花,她都不至于那么生气,可要她的命,太恶毒了。 福宝决定先不管她,让她受受罪再说,反正也死不了人,有那个锄头在,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于是福宝捏着自己的老袁头,跑着回家去了。 她想让苗秀菊看看自己拾到的老袁头。 第32章知青少年1 第32章知青少年1 顾卫东是在临近年根底下回来平溪生产大队的,他回来的时候顾家人刚吃过了晚饭,正在那里收拾碗筷,顾卫东背着包袱风尘仆仆地进家门了。 他一回来,家里大小孩子都兴奋地扑过去,围着他问东问西的。 苗秀菊一见,赶紧让刘桂枝进灶房给他烙了一张绿豆面饼,再热了剩下的红薯粥。 顾卫东坐在炕头前捧着绿豆面饼一边大口小口地吃,一边说起自己在城里的见闻。 顾跃进把他爹的包袱打开,只见里面一整套一整套的课外读书,十万个为什么,我们爱科学等等,他顿时发出惊叹声:“书,好多书!连环画,哇,真好!” 几个识字的孩子惊喜地冲过去,拿起这本看看,拿起那本看看,最后各自拿出一本来贪婪地读起来,都不舍得抬头。 乡下孩子除了课本没其它任何读物,看到过年的春联都忍不住从头到尾读读,更不要说这种学生爱看的课外读物,一个个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沈红英和刘招娣看着那些散发着墨香的书,想起自己之前的小心眼,一个比一个脸红。 以后孩子将会有什么出路,他们没想过,也没敢想过,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他们世世代代都是乡下土里刨食,以后孩子能有出息走进城里? 这是不敢想的。 所以也就没想过在这上面花钱,也没那个意识,但是那天被苗秀菊教训了一番后,她们也开始想了。 当父母的穷点累点没关系,可不能苦孩子啊,孩子多识字肯定是没坏处的,可不能像她们一样当睁眼瞎。 苗秀菊看着几个孩子那兴奋样儿,对此也是很满意的,她觉得自己做了这辈子最英明的一个决定,于是她就开始立章程了:“这些书都放在我这屋里,你们谁要看就来拿,不过你们必须记住,不洗手不可以来看,谁的爪子不干净来摸书我直接揍谁!” 苗秀菊这一听,吓得顾跃进赶紧看看自己的手。 顾卫东吃饱了,又从包袱里套出一个黑色的小布袋包来,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一个红塑料皮的笔记本,上面还带着一行小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外有一支英雄牌钢笔,以及一个印有红色“年年有鱼”年画的搪瓷缸子。 大家都稀罕地拿过去看,顾卫东解释说:“这是发的奖品,还有奖状呢。” 顾卫东拿出奖状后,又掏出来一些糖块:“这是人家分的,给咱吃的,我没舍得吃,就带回来给孩子。人家市里的干部都特别好心,听说我要带回去给孩子吃,还把自己分的给我了。” 那些糖块都是大白兔奶糖,上面印着蓝色的小兔子。 几个年纪小点的孩子一见这个眼睛都亮了。 福宝之前在陈有福那里见到过,不过没吃过,她知道这种奶糖的奶味重,甜丝丝的好吃。 苗秀菊见了这奶糖,高兴得很:“大过年都没舍得给孩子买糖,这些糖留着,等过年时候给孩子们分分。” 这是好糖,比农村集市上面的梨膏糖要好,苗秀菊打算过年那会再给孩子们分。 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苗秀菊收起来,不过也没辙,且等着吧,而秀妮则是掰着手指算,什么时候过年啊? 顾卫东把奖状拿出来交给了苗秀菊,苗秀菊看了又看,让他弄个镜框然后挂起来。 晚上时候,生产大队里邻居听说顾卫东回来了,都纷纷过来看热闹,于是顾家的小屋子里坐满了人,炕上炕下都是,大家围着顾卫东问起城里的事,问起领奖的事。 苗秀菊就进屋抓了一大把爆米花来分给大家吃,大家吃着香喷喷的爆米花,羡慕地望着顾卫东,一脸向往。 苗秀菊看着众人那向往的样子,自然是又骄傲又满足。 再想想自己攒下的那点钱,还有那个最少能卖三十块钱的老袁头,苗秀菊深深地觉得,属于顾家的好日子真得要来了。 自从福宝进了顾家门,这小半年顾家这日子可真是顺风顺水处处有福运。 旁边的沈红英和刘招娣看着顾卫东在那里说起城里的事滔滔不绝,又看邻居乡亲的都几乎是用敬佩敬仰的目光看着顾卫东,越发觉得自己男人简直是错失了一次多么好的机会。 那么多好东西,那么长见识,这去了城里的和在乡下就是不一样啊! 她们心里痒痒,她们也希望自己男人能去,她们还盼着自己男人去了给自己买个啥,可是没有,她们男人没能去。 没能去,怪谁呢? 两个人再次想起了那天的泥团子。 哎,都怪自己! 想想就难受,想想就憋屈,想想都不忍心听不忍心看了。 可是回头一看自己那男人,竟然仰着脸张着嘴听顾卫东说话听得入神,听到关键时候还忍不住跟着大家哈哈大笑。 一时真是恨不得捶地,怎么就没点上进心?你弟弟去了,又不是你,你高兴个什么劲! …… 等到邻居们各自回去散了,已经是很晚了,刘桂枝准备好了热水,简单地伺候着顾卫东洗了洗,两口子便躺炕上睡了。 这时候几个小子和福宝也都在炕那头睡着了。 顾卫东将刘桂枝搂在怀里,媳妇孩子热炕头,想想都觉得舒坦,出去了将近十天,回来自然是搂着不放。 刘桂枝明白他的意思,脸蛋红扑扑的钻到他怀里,任凭他动作。 顾卫东来了兴致,在被窝里折腾了半天。 后来好不容易消停下来 ,顾卫东依然搂着刘桂枝不放开,哑声说着私房话。 “这次去市里还真是长见识了,你不知道人家城里的钱可真好挣,我看到人家有卖棉絮子的,走街串巷卖,人家城里都抢着要。还有卖火烧的,都排着队买火烧。” “火烧我不会做,但是棉絮子咱乡下有啊,各家各户都多少存点,我想着以后咱们自留地就种棉花,咱再在别家收一点,豁出去投个本,到时候弹了棉花做成棉絮拿去城里去卖,一准有人抢,能挣钱。” “人家城里头日子真是好,就我认识的那个招待所的服务员,一个月二十八块钱,粮票布票都有,还有工业票,那日子过得叫一个滋润啊!” “咱这辈子就这样了,咱得好好供养几个孩子读书,让他们以后去城里,也享受下人家城里人的日子,吃商品粮。” …… 这一夜,顾卫东说了许多许多自己的打算,说给刘桂枝听。 刘桂枝也许听懂了,也许没听懂,但是她柔顺地躺在自己男人怀里,紧贴着他,听他描述他所见识的一切,听他讲起未来的打算,听他说起以后他们可以过的日子。 那就像是一场美好的梦,刘桂枝唇边带着甜蜜的笑,靠在顾卫东肩膀上睡去了。 …… 临近年根底下,各家各户都忙着准备过年的事了。穷也好,富也罢,年总是要过的,既然过年,那就要热热闹闹地过。 生产队里杀了两头猪,各家根据人口分了一点猪肉,苗秀菊看着这点猪肉,想了想,狠了狠心,又掏出了两块钱让顾大勇过去再割十斤肉。 今年日子顺心,处处都是好事,那就豁出去过一个痛快年。 孩子们看到那些肉,一个个馋得流口水,天天盼着吃饺子吃肉。 苗秀菊把那些肥肉炸过了,炼出荤油来平时做饭细水长流地用,肥油渣则用来垛陷包饺子,这样子包出来的饺子可香可香了。 炼出来的荤油渣还拿出来分给孩子们尝了尝,福宝也尝到一块,酥酥脆脆的,香得满嘴是油。 到了大年二十八这天,陈有福从公社里回来,却是风风火火地大喇叭喊让大家去开会。 大家顿时纳闷了,心说大过年了开什么会? 苗秀菊看看大家伙还没吃饭,就煮了四个鸡蛋,给没上学的秀妮冬妮福宝还有顾胜天一人一个,剩下的大孩子则分了个棒子面窝窝头。 喂饱了孩子,苗秀菊带着儿子媳妇们去开会。 到了生产大队旁边的那个打麦场,陈有福开始说事了,却是提到了知青下乡的事。 “咱们生产大队也得下来一批知青,大概得有十一二个,我也是才得到消息,年后就要来。” 大家不明白了:“知青?那是什么啊?” 苗秀菊:“和咱啥关系?没关系咱回去做饭吃饭去了。” 谁要饿着肚子听什么知青啊! 陈有福无奈了:“知青就是有文化的城里人,人家城里人来咱们乡下学习,还会帮着咱们干活,不过咱得给人家准备好住的地儿,还得给人家吃的。本来别的公社早就有知青了,咱这里没有是因为咱这里没分到名额,现在咱这里也要有了,这是好事!” 还要给吃的? 大家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生产大队的东西就这么多,给了他们,自己不是少了? 陈有福也是没办法:“这是人家上头的指使,咱只有照着办的份,你们都准备下,过了大年初三,每家出一个壮丁过来生产大队,我带着你们去给知青盖房子。” 生产大队的人一听,自然是觉得这事儿真麻烦,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议论纷纷的。 顾胜天听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就拉着福宝出去旁边玩。 这个打麦场靠着山,走几步路就是枯树干草的,他们平时也会去那边玩捉迷藏什么的。 顾胜天摸了摸兜,问福宝:“福宝,鸡蛋好吃不?” 福宝舔舔嘴唇:“当然好吃。” 顾胜天看着福宝那小馋样,跟小猫似的:“还想再吃吗?” 福宝蹙着小眉头,叹了口气:“能吃一个鸡蛋就好了,哪能想再吃就有。” 顾胜天嘿嘿笑:“看这是什么!” 说完,竟然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鸡蛋。 福宝大喜:“胜天哥哥,你哪来的?” 顾胜天:“我正好不饿,就没吃,给你吃吧。” 福宝不好意思了:“那不行,胜天哥哥,我已经吃了一个鸡蛋了,你吃吧。” 顾胜天:“得,和我计较这个做什么,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你得听我的,给你吃!” 福宝偏不要的。 鸡蛋那是很金贵的东西,平时根本不可能吃到的,她怎么可能一口气吃两个鸡蛋呢。 谁知道这兄妹两个正互相推着,就听到旁边草丛中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叫声。 野鸽子? 顾胜天和福宝对视一眼,都蹑手蹑脚地迈过去。 那鸽子受了惊,扑棱一下子,飞了。 顾胜天和福宝赶紧扑过去看。 一看简直是喜出望外! 草窝里竟然有十几个鸽子蛋! 这下子两个人都可以尽情地吃鸽子蛋了! 第34章知青少年3 第34章知青少年3 福宝被那个少年这样看着,手里的爆米花就放在唇边,足足愣了半晌。 她总觉得这个大哥哥看上去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起不来。 忍不住抬头再次看向那个大哥哥,却见大哥哥也在望向自己,当她的眼神和那个大哥哥对上的时候,突然间就开始头疼了,头疼得浑身难受。 这下子突然间连吃爆米花都没有胃口了,但是她还是努力地将爆米花一口吃下,之后含着爆米花,拉起顾胜天的手:“胜天哥哥,我们回家吧。” 因为小嘴里含着爆米花的缘故,腮帮子鼓鼓的,声音含糊软糯。 顾胜天正看得带劲,纳闷了:“为什么要回去?咱也看看人家知青长啥样。” 福宝偷眼瞥了下那边的少年,却见他还在望向自己这边,一股子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但是伴随着那股熟悉感,随之而来的却是头疼欲裂。 福宝努力地咽下自己的爆米花,小声说:“胜天哥哥,我尿急。” 顾胜天:“那就在街边——” 福宝小声说:“我不要,我是女孩子,我得回家尿。” 顾胜天挠挠头,很无奈:“那好,我们回去吧。” 福宝连连点头,这次连头都没回,赶紧牵着顾胜天的手跑了。 …… 这次的知青是从大城市a市过来的,一共来了十三个,最小的就是萧定坤了。 陈有福看着名单上记着的关于萧定坤的资料,上面写着十五岁,他纳闷了:“你到底多大了?” 从县城接到他们的时候,陈有福就发现萧定坤看着和其他知青有点不一样。 别的知青这一路舟车劳顿早就累翻了,一个个叫苦连天的,一看就娇弱,可是这个萧定坤不同,他没叫苦也没叫累,抿着唇不怎么吭声,自己捡了一个角落坐着,在那驴车的颠簸中,他沉稳的像一块坚实的铁。 你和他打个招呼,他冷冷地看你一眼,那眼神冷漠得离你十万八千里远。 从县城到平溪生产大队中间休息的时候,他暗地里和其它知青打听起来,知道这个萧定坤不好惹,听说是个很能打架斗狠的主儿,大家都惧怕他一些,不过又听说他年纪还很小,竟然才十三岁。 不过陈有福不怕,来到了他们平溪生产大队,就得归他管,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反正现在来了,吃喝拉撒你就得靠咱生产大队,就得服这里的规矩。 萧定坤听到陈有福问自己,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十三。” 他正处于变声期,带着少年声音中特有的粗嘎感。 陈有福皱眉:“才十三?你这还不够当知青的年龄啊!” 一般知青怎么也得十四岁了,不至于说把个十三岁的孩子派下来,事情不能这么办啊! 萧定坤瞥了他一眼,懒懒地说:“本来下乡的是我姐,我姐身体不好,我就谎报了年纪代替她来了。” 谎报年纪? 陈有福无语了,你既然谎报了年纪,还敢这样光明正大地告诉我?这也太那个了!你要我怎么办? 萧定坤:“我能干活,有力气,不比他们大几岁的差,你不用担心。” 陈有福:“可是事情不能这么说,万一上面知道了呢?那怎么办?” 萧定坤:“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 陈有福一噎。 萧定坤:“时候长了你就知道了,有我在,那些知青不会给你找麻烦,老老实实给你干活,你不省心吗?” 陈有福一想也是,那些知青提起这个萧定坤来都有点怕的样子,现在萧定坤谎报年纪,被自己抓住了把柄,那以后自己就可以让萧定坤来帮着自己管理那些娇气包知青。 这就叫啥来着,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陈有福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走过去,拍了拍萧定坤的肩膀;“行,定坤兄弟,那以后就全靠你了。” 谁知道他一拍下去才发现,萧定坤肩膀可真硬实,像石头一样,竟然咯得他手疼。 陈有福惊了下,要知道自己虽然是个大队长,但也是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到头离不开庄稼地,身板硬实得很,结果这位城里来的少年郎竟然能让自己拍下去觉得手疼? 这,这是练过的吗? 陈有福在这一刻,顿时信了那些知青的话。 这位萧定坤是个打架斗狠的主儿,一般人真惹不起他。 …… 福宝谎称要尿尿才回到家中,回到家中后,她依然心神有些恍惚,总是会想起那个少年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那种熟悉就好像那个人是自己看熟的亲人,是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人。 但是随之而来的,却还是头疼,一努力地回想就觉得头疼欲裂,好像有什么在阻止她继续想下去。 她叹了口气,只好不去想了。 接下来几日,家里什么话题都离不开知青,比如知青那边的房子得赶紧围个篱笆,比如知青那边打算给贫下中农上课学习认字扫盲,比如女知青们想学习纺线织布。 顾家人中,顾卫东对知青们最感兴趣,他没事就往知青那里跑,向人家打听城里的事,他最积极地参与到了知青的贫下中农学习扫盲小组,跟着学习知识,他甚至还把买给孩子们的十万个为什么和我们爱科学拿起来读。 苗秀菊看着这一切,连连摇头:“儿子还没开始上进,爹竟然要上进了。” 不过谁 上进都一样的,苗秀菊对于自己小儿子的积极还是很赞同的:“人家城里来的,有见识,多和人家聊聊总没错。” 顾卫东从知青点那边回来,也会提起来萧定坤。 提起萧定坤,他就感慨:“看人家年纪那么小,真有见识,怎么什么都懂呢!不过就是看着太冷了,不好亲近,脾气也不太好。” 说脾气不太好那都是往好里说了,确切地说那个萧定坤可是目中无人的主,你去问他什么,他是连正眼看你一眼都懒得看你。 你在他跟前晃,他冷眼一扫,周围的空气能直接低八度。 顾卫东就琢磨不明白了,这萧定坤年纪最小,咋那么能耐呢?而且他可以看出来,那群知青都怕他,敬畏他,什么事还都巴巴地请教他。 福宝听到顾卫东说的这个就不吭声不说话了。 她甚至开始琢磨,那个萧定坤会不会也和生银一样,其实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而是拥有一些其它记忆的人?难道说萧定坤是自己上辈子的亲人,或者是哥哥? 这几天她不再想起那个萧定坤就头疼了,但是当她试图平静地去想的时候,却依然想不起来什么。 她的记忆中只有缥缈的佛音,回荡在那云山雾罩的山林里,除此之外,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而接下来几天,因为家里哥哥姐姐都还没开学,每天小孩子们都可以尽情地玩,过年吃得又好,时不时有小零嘴吃,日子过得滋润,她更是很快把萧定坤抛到了脑袋后头。 这一天到了正月十五,苗秀菊让他们去山里捡杏条柴,说是用来烧水煮饺子。按说乡下的说法,因为“杏”和“幸”的音相同,正月十五这天用杏条的柴来煮饺子,就会得到一年的幸运。 因为第二天大孩子们就要准备上学了,都在家里忙着写作业,福宝就和秀妮顾胜天一起跑出去捡杏条。 这时候自然也遇上一些其它孩子,都是被家长赶出来的,漫山遍野到处乱找。 顾胜天看这情景,就说大家分散开找找,一群孩子在一起,捡到了要抢,说不定还打架,分开找最好了,谁找到了就算谁的,于是大家分开,又约定了在山下一块石头那里集合。 福宝是和顾胜天手拉着手上山的,后来走了一会儿,也就散开来了,各自去找。 福宝背着小背筐,沿着山路往上走,她记得这条小道走进去有一棵老杏树,谁知道走了一会,突然听到旁边干草丛中传来了口哨声。 她怔了下,小声问;“谁,谁在那里啊?” 福宝倒是没什么好害怕的,除了聂家的生银,这平溪生产大队的人都挺好的,心思淳朴,并没有什么坏人,所以平溪生产大队的人也从来没有不放心孩子们随意在山里拾柴游玩的。 她这话音落了后,就见那草丛被拨拉开了,一个少年露出了脸。 十三四岁的年纪,相貌冷峻,神情淡漠,嘴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双凉淡的眸子就那么盯着福宝看。 本来已经不再去想这个人了,现在突然看到,倒很是意外了一下。 她脚底下趔趄,就险些摔倒在那里,幸好扶住了旁边的一棵小树。 可怜的小树被她扶得差点弯了腰。 萧定坤微微皱起眉头,看了福宝一会儿,突然开口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他拨开半人高的枯草,走近了福宝。 福宝看着他走近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 她歪头打量着他,再次觉得,这个人一定是自己认识的,甚至就是曾经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人。 只是为什么最初想到他的时候会头疼呢? 她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谁啊?” 萧定坤听了,神情一顿:“你为什么问我是谁?” 福宝低下了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问出这个来。 萧定坤见她这样,突然笑出声:“你是在问我的名字吗?还是问别的什么?” 福宝有些茫然了,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也许萧定坤并不像自己一样,他也许就是个正常的大哥哥。 萧定坤见福宝咬唇蹙眉,一脸沉思,默了下,从身上的军绿色挎包里掏出来一个布袋子,对着福宝晃了晃:“这里面是炒面,你要尝尝吗?” 福宝看过去,只见那是一个密实的白色粗布袋子,袋子里鼓囊囊的。 “炒面?”这是什么,很好吃吗?她还从来没听说过呢。 萧定坤看着福宝偷偷咽口水的小样子,故意说:“炒面就是用油把白面粉放在锅里炒,炒得香喷喷的,炒熟了后再加点黑芝麻和糖,味道非常不错,很香。” 说着,他打开了布袋子,用手捏出一点来放入口中。 虽然距离并不算太近,但是福宝马上闻到一股浓郁的熟面香味,里面还隐隐有芝麻香,这种味道对于天天吃高粱面红薯面棒子面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福宝顿时口水直流,眼馋地看着那炒面。 用油炒的白面呢,白面本来就是很稀罕的,还是用油炒过的。 萧定坤看着福宝这又馋又不好意思的样子,突然笑了:“过来,给你吃。” 福宝纠结地看着萧定坤。 冬日的暖阳下,少年身形笔直,原本冷漠疏远的眸子竟然好像温和起来。 福宝迈开小短腿,往炒面跑去。 她好想吃一口那喷香的炒面。 第35章知青少年4 第3章知青少年4 萧定坤虽然才十三岁,但是他长得高,少年高瘦凌厉的身形微微蹲了下来,平视着眼前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清澈乌黑的眼睛透着渴望的光,嘴唇轻轻咬着,很不好意思却又很馋很想吃的样子,一脸眼巴巴的样子。 从看到这个小孩儿的时候,萧定坤便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孩子,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甚至看着这小人儿,会忍不住想保护她。 就好像守护这个小孩子,是他的使命,是他本来应该做的事情。 “没有吃过这个,对吗?” 福宝咬着唇,乖巧地摇头。 当她摇头的时候,两个羊角辫在脑袋后头晃呀晃,看着可爱极了。 萧定坤看着这样子的她,笑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木勺子,然后打开布袋子,从布袋子里舀出一勺炒面,送到了福宝手边:“来,尝一口。” 福宝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萧定坤。 她是好想吃,但是她已经长大了,六岁了,她不需要别人喂她吃啊。 这样……有点不好意思。 萧定坤却坚持:“张嘴,这个很好吃。” 喷香的炒面香味就在嘴边,里面还有炒熟的黑芝麻香气以及一股似有若无的甜味,这里面果然是加了白糖的。 福宝终于忍不住,张开了嘴唇,满眼都是渴望。 萧定坤将那勺炒面喂进了福宝口中。 福宝含住口中的炒面,熟香在口齿间蔓延。 萧定坤低声说:“含住,慢慢地嚼,不要张嘴。” 为什么不要张嘴啊? 福宝惊讶地张嘴就要问,可是一张嘴,噗的一下子,里面还没湿润的干炒面粉就喷出来一些,有一些甚至还扑到了萧定坤脸上。 福宝睁大眼睛,张着嘴唇,无措地看着萧定坤。 萧定坤的脸坚硬冷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挂上了香喷喷的炒面粉,滑稽又好笑。 福宝愧疚忐忑,满眼羞愧,很不好意思地看着萧定坤:“我,我……” 随着她试图说话,口中的炒面又要往下掉,粉状炒面洒在地上,她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慢慢地咀嚼。 萧定坤动作缓慢地拿出来一块手帕,擦了一把脸,之后看了看福宝,又用手帕轻轻地擦了擦福宝的嘴边。 干吃炒面需要特别小心,她显然是没经验,现在嘴角也沾了一些炒面粉。 福宝用手捂着嘴巴把嘴中剩下的炒面粉濡湿了,享受着舌尖那炒熟面粉的浓香,之后才慢慢咽下去。 好吃,真好吃,满嘴都是香美。 福宝吃光了后,舔舔嘴唇,看着萧定坤。 她好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说话,那一口炒面得浪费了一半。 她歪头盯着萧定坤的脸,想到刚才被他手帕擦去的那些炒面粉,好心疼。 萧定坤看她清澈的眸子里那隐隐的渴望,突然觉得好笑:“原来你这么馋?” 福宝被他说馋,脸上微红了下,心里满是不好意思。 她确实是馋,看到好吃的东西忍不住流口水想吃。 萧定坤又用木勺子舀出来一勺子炒面,递到福宝嘴边:“来,再吃口。” 福宝小脸更红了,摇头。 萧定坤挑眉:“为什么不吃了?” 福宝小声说:“已经吃了一口了啊。” 这么好吃的东西,福宝当然明白不可能一次吃个够的。 以前在聂老三家,好东西虽然轮不上她吃,但是她见过聂老三媳妇偷偷地给生金生银吃麦乳精,那是只给偷偷吃一小口,绝对不会多。 后来到了顾家,新的爹娘疼她,奶奶也疼她,但是她们私底下给她好吃的,也都是一点点,哪有吃了还要吃不够的道理。 萧定坤怔了下,望着这样的福宝。 小小的一个,瘦瘦的,个子也不算太高。 这里并不是城里,平溪生产大队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这里贫穷落后,一年到头的口粮都是粗粮,红薯干馍馍黑面馍馍,就连棒子面干粮都少见,更不要说白面了。 炒白面对于福宝这样的孩子来说可能是奢侈到吃都吃不上的好东西。 萧定坤垂下眼,低声说:“我既然还有,就会让你吃。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福宝眨眨眼睛,好奇地望着萧定坤。 她不明白萧定坤为什么这么说,她也不懂萧定坤的意思。 萧定坤抬起眼来,再次望向福宝:“你不需要明白为什么,只要记住,我不是坏人,不会欺负你的,知道吗?” 福宝一脸懵懂,歪头打量着萧定坤。 萧定坤轻叹了口气,再次把那勺炒面粉喂给福宝:“你不是很喜欢吗?吃吧。” 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炒面粉就在嘴边,福宝没骨气地张开了嘴,就着他的勺子含下,用嘴裹住,之后闭紧了嘴巴,等到干炒面粉在嘴里慢慢融化开,才张 开嘴轻轻咀嚼,咽下。 这次没有喷出来一点炒面粉,都被她吃下去了。 萧定坤将勺子和布袋子都递给了她:“自己拿着吃吧。” 福宝不好意思拿,摇摇头:“我已经吃了两口了,不吃了。” 她犹豫了下,说:“我不饿,我出门前吃饱了。” 萧定坤见状,没有再勉强,收起来布袋子。 他可以感觉到,在他收起布袋子的时候,福宝的小眼神一直追着布袋子。 在这个山村里,物质贫乏,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对富含营养蛋白质食物的向往几乎是下意识的。 萧定坤皱了下眉,收起布袋子后,望向福宝:“你叫什么名字?” 有了这两勺子炒面,福宝不像最开始那么害怕萧定坤了,她觉得能把这么好吃的东西给她吃的人应该是好人。 坏人都会把好东西偷偷吃光了,不会给她吃。 所以福宝抿抿唇,低声说:“我叫福宝。” 萧定坤:“福宝?” 福宝点头:“嗯。” 萧定坤若有所思:“谁给你起的名字,这个名字很好。” 福宝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我在尼姑庵里时候的主持吧。” 萧定坤:“尼姑庵?” 福宝觉得这事说来话长了:“我没有爹娘,我是被尼姑在山里捡到的。” 萧定坤默了片刻,温声说:“嗯,捡到了后呢?” 福宝想了想,把事情大概地讲了讲,从她被尼姑庵里的尼姑捡到养在尼姑庵里,到尼姑庵没有了,她被聂老三家收养,再到聂老三家对她不好,把她赶出来,她又被顾家收养。 这些经历对于福宝来说并没有什么,她虽然很馋,但是想想在聂老三家干活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多苦,再说现在在顾家日子过得挺好的,她很满足。 所以她讲起来的时候,语气轻松平静。 可是萧定坤听着福宝稚嫩的声音讲起这些,那脸色就越来越冷了,特别是当听到福宝被聂老三家赶出家门,全生产大队抓阄的时候。 他冷笑一声,清冷的眼眸中泛起一丝寒意。 福宝惊了下,懵懵地看着他,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可怕,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萧定坤知道自己吓到了福宝,垂下眼,掩下眸中的情绪,低声说:“然后呢?你现在在顾家?顾家对你好吗?” 福宝想了想,重重地点头:“这个爹和娘都好,哥哥们也好,奶奶对我也好。” 萧定坤:“你现在姓顾?你爹叫什么?” 福宝:“我爹叫顾卫东啊!我爹姓顾,我现在当然也跟着姓顾了。” 萧定坤想想也是:“他们不是对你很好吗,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大冷天的,跑出来干什么?” 在他的感觉里,福宝这么小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满山乱跑,家里应该担心。 福宝歪头,有些不明白萧定坤为什么这么说:“我出来捡杏条啊!” 萧定坤皱眉:“杏条?捡杏条做什么?” 福宝看着萧定坤,更加不明白了,他这个人这么大了,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她耸了耸小鼻子,只好耐下性子给他解释:“今天是正月十五,我们得用杏条干柴来煮饺子,吃了这样的饺子,才能一年幸运啊!” 萧定坤恍然,明白这是这里农村的传统,也明白农村里小孩子可能就是这样散养在外面,当下起身:“那我陪你一起捡。” 福宝猛点头,感激地说:“好!我记得这里有一棵杏树,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萧定坤想了想:“你跟我来。” 说着,他伸出手来,就要牵住福宝的手。 福宝犹豫了下,任凭他牵住了。 他的手很大,比小小的福宝大很多,手指头也硬硬的。 萧定坤握住福宝小小的手,低下头,再次看向福宝。 她还很小。 小得不可思议,软得让他连捏住她手的时候都要控制着力道。 …… 福宝被萧定坤牵着手往前走,那条小路上也有横生的枝芽和荆棘,萧定坤手里攥着一根棍子,轻易地把那些在前面拨开,护着福宝传过去。 沿着这条路走了没多久便找到了那棵老杏树。 福宝见那老杏树不少枯枝,有些枯枝甚至还垂着地,顿时兴奋了,从萧定坤手中抽出手来跑过去。 福宝已经欢快地放下自己的小竹筐,然后伸出小手开始拽那些杏树枝。 嫩生生的小手,一点不畏惧,贪心地将那些杏树枝往下拖。 萧定坤从旁看着这小人儿,真有些担心她被杏树枝甩起来。 当下一步踏上前,把她按住:“我帮你折下来,你先别碰这些,小心伤了手。” 她的手很嫩,树枝太糙,他怕她伤到手。 福宝不明白了:“为什么啊,我经常在山里拾柴啊。” 第37章知青少年5 第3章知青少年 福宝不明白了:“为什么啊,我经常在山里拾柴啊。” 这种事情经常做,从三岁就开始做了,早就习惯了,怎么会伤到手呢。 萧定坤默了下,低头看着这软糯的小东西。 确实,乡下孩子做这些很正常。 但是她不一样…… 萧定坤心里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为什么福宝和别人不一样,但是他隐约中明白,福宝不应该这么辛苦,不应该去做这些。 他沉声说:“你在一边站着,等我给你折下来树枝。” 福宝看看萧定坤,他个头很高,比自己高出许多,想了想,她答应了,站在一旁看他。 萧定坤的手很有力气,将那一大片树枝拽下来,硬生生折断,然后徒手折成短枯枝,放在了福宝的小竹筐中。 之后,他单手拎起小竹筐,牵着福宝的手:“走,我送你回去。” 福宝看着竹筐里满满的都是杏条枝,算着今天烧火肯定是够用了,心里高兴得很,欢快地牵住了萧定坤的手,和他一起下山。 一路上,她甚至蹦蹦跳跳的。 萧定坤低头看着笑逐颜开的福宝,看得出,这小家伙很开心。 ……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福宝停下脚步:“我和我哥哥姐姐说好在这里会合,我得在这里等他们。” 萧定坤:“你哥哥姐姐多大了?对你好吗?” 福宝纳闷地看萧定坤,之后掰着手指算了算:“我哥哥和姐姐都七岁了,他们都对我很好,特别是我哥哥,他很疼我。” 萧定坤:“哦?你有几个哥哥?” 福宝:“我爹和我娘生的哥哥有三个,还有大伯二伯生的三个,一共六个哥哥。” 说着,她仰脸看他:“你如果欺负我,我六个哥哥会一起打你的。” 萧定坤默了一会,蹲下来,和福宝平视:“福宝,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福宝:“什么啊?” 萧定坤看着才六岁的福宝,她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他沉吟片刻,之后说:“我给你吃炒面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告诉别人你在山里遇到过我。” 福宝:“为什么?” 在她的心思里,他这么好,她恨不得回去赶紧和爹娘哥哥说说她遇到这么好的一个大哥哥,给她炒面粉吃。 萧定坤:“不为什么,这就当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不好?” 他这么说自然是有理由的,他做事放荡不羁,之前在城里就惹上过麻烦,这样的他和福宝太过接近,也怕万一他在这个山村里名声不好,反而连累福宝。 只是这些却不好说给福宝听。 像福宝这样的小孩子,自然就很容易答应了,更何况福宝本来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本性温顺,就算遇到聂老三媳妇那种动辄打骂的也不会反抗,便是险些被生银推到水井里她也没想过主动害人,是以对一个给自己炒面粉吃的萧定坤自然是没有任何防备。 她想了想后,绽开一个笑来,点头,乖巧地说:“好,这是咱们两个人的秘密。” 萧定坤伸出手指头,望着福宝清澈如同高山清泉一般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单纯的,能倒映这巍峨高山,能倒映澄澈蓝天。 他伸出手来,修长整洁的小手指头轻轻勾起:“福宝,我们拉钩吧。” 拉钩? 福宝绽唇笑,笑得露出齐整如同贝壳一样的小白牙,她喜欢拉钩。 因为拉钩了,那说明一百年一万年都不会变。 她从尼姑庵里到了聂家,又从聂家来到了顾家,才六岁多,六年的时间里已经换了三个家。 她不喜欢变,就喜欢一辈子,一个样子,安安稳稳的多好。 她伸出小手指头,勾住了萧定坤的手指。 两个小手指头,一长一短,一软一硬,勾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告别了萧定坤后,福宝自己背着小竹筐在那里等着自己哥哥姐姐,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哥哥姐姐来,她就在路边草丛里找找,看看有没有野菜可以顺便挖点。 正挖着,就听到一个人惊讶地说:“福宝?” 福宝诧异地抬起头,一看之下,顿时有些不自在了。 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她的旧娘聂老三媳妇。 她小心地看着她,满脸防备。 聂老三媳妇乍看到福宝,也是意外。 今天是正月十五,她本来想使唤生银上山拾杏条枯枝,可生银死活不上山,说她害怕遇到福宝,说她害怕福宝。 聂老三媳妇想想生银自从落到井里后就经常做噩梦,口中还时不时地说福宝如何如何不好,虽然有些恼怒,但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就没勉强她。 可是她需要杏条啊,又不舍得让生金大冷天的跑出来捡,只好自己上山了。 &nbs p;谁知道这么一上山就碰到了福宝,而且福宝还是一个人。 看着眼前的小福宝,她发现福宝比在她家时好看了许多,眼睛眉毛跟年画上的一样,脸上清透泛着粉光,真是衬得周围的山土都有了光彩。 聂老三媳妇心里咯噔一声,就想起来街坊之间的一些传言。 他们说福宝是有福气的,是观音菩萨身边的小童子转世,说是谁收养福宝就能有好福气,还说她的一对双胞胎都是福宝给引来的。 聂老三媳妇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她觉得福宝就是个倒霉蛋,就是扫把星转世,碰上福宝准没好事,怎么可能说福宝是福气娃娃呢?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回想下人家老顾家那有滋有味的日子,特别是顾家四房最近那春风得意的劲儿,聂老三媳妇开始怀疑了。 难道说福宝真的是福气娃娃,可以旺人? 如果真是这样,聂家之前怎么没被她旺? 聂老三媳妇心里存着疑惑,一直都想找福宝试探下,只是没机会,今天恰好碰到了,自然是想和福宝说道说道。 不过她看着福宝那对自己提防小心的眼神,顿时没好气了,忍不住想骂她几句:“福宝,你说我也养了你四年,你叫了我四年的娘,怎么现在见到我,连叫一声娘都不知道?” 福宝之前可是经常被聂老三媳妇打的,现在猛地看到聂老三媳妇,又是在山上周围没人烟的,自然有些害怕。 她忐忑地后退了一步,咬咬唇,小声说:“你,你都不要我了,你不让我叫你娘……” 是聂老三媳妇给她一巴掌,不让她叫娘的,不是她不叫。 聂老三媳妇一听就来气了:“你还敢给我倔?你给我顶嘴?福宝,我问你,你是不是跑过去顾家旺他们了?你是不是把好福气都带给顾家了?” 福宝一脸懵:“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聂老三媳妇看福宝还在装傻,气得抬起手来。 福宝以前被聂老三媳妇打怕了的,一看她抬起手,顿时吓得一个瑟缩,接连后退,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聂老三媳妇看福宝吓成那样,更加来气了,伸手一巴掌推过去,福宝这次是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上。那草地上杂草丛生,也有碎石也有荆棘,自然是刺到了手,手心生疼。 福宝强忍住眼泪,不敢声张,她以前面对聂老三媳妇就是,越是哭,她越会打得厉害。 聂老三看着福宝那带泪的小样子,更加来气了,就要一脚踢上去,不过想起那福气一说,咬咬牙忍住了:“福宝,我也不是要打你,我就是……就是想起你来,哎,心里也怪难受的。” 福宝小心地瞅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说。 聂老三媳妇:“福宝,你心里是不是恨着我?我现在让你叫我娘,你不想叫是吗?” 福宝低着头,小声说:“可是我已经有了新娘啊……” 聂老三媳妇一噎:“你就这么没良心?有了新娘就不要旧娘了?” 福宝:“对不起,可是我……” 她都已经是顾家的人了,她为什么还要缠着自己?不是她自己主动不要自己的吗? 福宝不明白。 聂老三媳妇还要说什么,谁知道这时候不远处就传来脚步声,还有顾胜天和秀妮的说话声。 聂老三媳妇一听,心虚,赶紧说:“等回头有机会我再找你说话!” 说完赶紧抬腿走个岔道就溜上山了。 福宝看她走了,总算松一口气,一抬头看到自己哥哥姐姐,忙笑着迎过去。 …… 萧定坤在和福宝分开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是躲在暗处看着福宝的。 就这么下山,他并不放心,他还想看看福宝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后来聂老三媳妇逼问福宝的事,自然被他看在眼里,本来要冲出去的,不过看看后来聂老三媳妇没再动手,就忍下了,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他眯起眼来,尾随着聂老三媳妇上山。 当聂老三媳妇走在山路上的时候,他趁着无人注意,一脚上去,把聂老三媳妇踢倒在那里。 在聂老三媳妇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他一步上前,用一大片树叶捂住了聂老三媳妇的眼睛,之后也不吭声,用旁边的荆条将她七七八八捆住了。 聂老三媳妇猛地被人捆住,开始还叫,后来被他塞进去一嘴的枯树叶,叫不出来了,只好含糊地挣扎。 萧定坤想起福宝在聂老三媳妇抬起手时那是瑟缩胆惧的样子,想着她在年幼时必是经常被打的,当下眸中冷笑一声。 他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将捆成粽子的聂老三媳妇直接扔在了蚂蚁堆里,看着那群蚂蚁慢慢地爬上聂老三媳妇的肩膀。 聂老三媳妇吓得嗷嗷嗷直叫唤,浑身又疼又痒。 过了很久后,天都黑了,聂老三媳妇浑身奇痒难受,还有虫子咬她,她实在受不了了,再没有挣扎着解开自己身上的荆条,赶紧爬起来,从嘴里掏出来枯树叶,之后哇的一声哭开了。 “天娘啊,这是什么事啊!光天化日,我竟然遇了劫道的!” “福宝那个倒霉催的,都是她,我如果不是碰到她和她说了话,我怎么遇到这种事……” 第38章抓猪崽1 第38章抓猪崽1 抓猪崽这个事,可是个大事件。 像顾家,除了在生产大队里干活拿工分外,私底下还做点编竹筐编杏筐草席子的买卖,家里再种自留地养个鸡,这都是自己私底下能得的进项,要不然只靠那些工分也不能养活这一家子再供着这么多孩子上学。 顾家当然是盼着能再多干点事,毕竟家里壮劳力多,壮劳力都是使不完的力气,只恨没机会挣钱给家里做贡献。 如果能养一头猪的话,到时候用心把猪伺候好了,一年下来养出来一个两百多斤的大肥猪,到时候上缴给公社,人家要一百斤,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如果自己不想要剩下的肉,还可以用市场定价来把猪肉折算给公社里自己拿钱。公社里收购猪最低必须是两百斤,就按照两百斤算,那除去本来就应该上缴的一百斤,其余的一百斤还可以挣三十多块钱呢。 况且养一头猪并不费事,可以让家里小孩子们没事去山上摘猪草来喂猪,自己再多少添补一点点剩下的泔水粥,并不会消耗自己多少粮食。 怎么算都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是以顾家挽起袖子想抓到一只猪崽。 而抱着顾家同样想法的人自然很多,这一天吃过晚饭,大家来到了打麦场,开始准备抓阄了。 每个人都是满脸兴奋期待,有的人甚至在过来之前先去拜了拜祖宗,烧了三炷香,就为了能抓到那头猪崽崽。 苗秀菊临出门前先吃了一颗酸杏子,又洗了洗手烧了香,最后牵着福宝的手过来打麦场的,她甚至琢磨着:“福宝,要不你帮我去抓阄吧?” 她觉得福宝运气好,没准能抓到。 沈红英从旁听了,顿时不同意了:“娘,这哪能让福宝去抓,福宝还是个孩子,可不敢交给她!” 按说代表一家人去抓阄这是大事,别家都是找家里最有福气的老人去,顾家当然是让苗秀菊抓,苗秀菊是一家之主,她又厉害,好好的怎么可以让福宝去抓? 福宝算老几?再说了,聂老三媳妇前几天还大骂说福宝是个丧门星,说如果不是养了福宝那几年,她家早过上好日子了。 沈红英左右是不同意的。 刘招娣也不太乐意:“如果说小孩子有福气,那肯定是我家最小的三丫,怎么也轮不到福宝去抓。” 苗秀菊听两个媳妇这么叨叨,就不高兴了:“我爱让谁抓谁就去抓,少在这里给我叨叨!” 沈红英和刘招娣顿时不敢吭声了。 她们怕苗秀菊,苗秀菊确实也有的是手段来磋磨她们,而且顾卫国顾卫军那里也都是孝顺苗秀菊的,她们当媳妇的不听话肯定又要被自己男人说。 不过苗秀菊被两个儿媳妇叨叨了后,还真打消了让福宝抓阄的念头。 这倒不是因为她怕了两个儿媳妇,而是又想到了另一桩。 要知道现在生产大队里已经不少人暗地里说福宝是个好福气的,给顾家带来了好运,甚至有人开始眼红了。 这种好事,私底下透着乐就行了,哪能让别人知道,万一别人抢福宝呢?特别是那个倒霉催的聂老三媳妇,如果她赖皮非要夺回去福宝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她苗秀菊虽然并不怕那个聂老三媳妇,但是你架不住碰不上个赖皮不要脸的,岂不是凭空惹一身不痛快? 苗秀菊这么一盘算,觉得不能让福宝去抓阄,万一一下子抓中了,别人都知道福宝福气好了。 于是她看了一眼两个儿媳妇,淡淡地说:“不过我想了想,福宝是个小孩子,我还是自己抓吧。” 两个儿媳妇一听,顿时欣喜,看来娘也没那么把福宝当回事嘛! 苗秀菊看着两个儿媳妇那偷乐的样子,暗地里笑,两个傻媳妇哎! 正想着,抓阄已经开始了,陈有福先拿着大喇叭在前面讲了一番话,意思是感谢新中国,感谢党感谢人民。 下面的社员一听小猪仔都激动起来,有的甚至开始起哄:“抓吧,赶紧抓吧!” 陈有福看社员们这么高兴,也激情昂扬起来:“社员们,一年之计在于春,我们要在这个美好的春天里把我们的热情奉献给我们伟大的祖国,我们公社里的老母猪一口气生了九个猪崽崽,这体现了全心全意为人民奉献的精神,我们每个人必须——” 说到这里,他突然卡壳了。 每个人必须如何?向生了九个猪崽崽的老母猪学习吗? 陈有福憋住了。 憋住的陈有福看到下面全体社员正激动地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这时候不能泄气,握紧了拳头,大声吼道:“我们每个人只要坚定地走社会主义道路,听党的话,勤奋劳动,以后咱们的日子那就是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一口气说完这个,大家掌声热烈。 陈有福继续说:“现在我们要把自己的智慧和劳动贡献给我们伟大的祖国,全心全意养猪崽崽,争取为人民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总算顺下来了,陈有福喊得声嘶力竭。 底下社员们群情轰动,大声喊道:“分猪崽崽,分猪崽崽!” 就在这一片喧嚣中,福宝感到身后有个人拽了下自己的衣服,她诧异地扭头看过去,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萧定坤。 萧定坤招招手,之后走到一旁麦垛后面。 福宝犹豫了下,看看身边的顾胜天,顾胜天也在兴奋地跟着大家喊口号,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那种为人民服务分猪崽崽的兴奋中。 她个子小,七钻八钻,从人群中出来,然后跑到了麦垛后面的树林里。 进去后,就见萧定坤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拎着熟 悉的超面粉袋子:“吃这个。” 她一眼就盯上了那个袋子,眼睛就没舍得挪开过。 萧定坤拍了拍身边的石头,示意她坐下来。 她乖巧地坐在那里眨巴着眼睛。 萧定坤看着她那个馋样,无奈:“你平时是不是都吃不饱饭?” 福宝有些脸红,小声说:“炒面真好吃。” 萧定坤一下子笑了,把炒面摊开,又把小木勺塞到她手里:“吃吧,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说着,他还拿出来一个水壶,是那种行军用的绿色铁水壶:“觉得太干可以就着水吃,其实这个本来是和着水吃的,那样才更好吃。” 不过没有碗,他也不方便带她过去知青点用碗吃。 福宝有些不好意思:“真得可以吗?这是你的炒面……” 萧定坤正色说:“你随便吃就行,不用不好意思。” 福宝她心里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在这里吃人家的东西,可是喷香的炒面太好吃了,她忍不住流口水。 拿起木勺来,她舀了一小勺,放在嘴里,轻轻地抿着,品味混着白糖芝麻的炒面香。 萧定坤看她动作拘束,便把整个布袋子塞给福宝。 福宝拿着小勺子吃了五六口,便不吃了:“不吃了,不吃了,都要吃撑了。” 才五六口,肯定不会吃撑了的,不过萧定坤没再勉强。 他收起来那个炒面袋子,把水壶拧开,递给福宝让她喝水。 福宝接过来,仰着脖子喝了几口。 这应该是灌得山上的山泉水,清澈甜美。 福宝擦了擦嘴唇,抱着那个军用水壶,好奇地看着萧定坤:“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萧定坤被她问得挑眉:“我对你好,给你好吃的,你不高兴吗?” 福宝愣了愣,别人对她好,她当然喜欢,当然感激,当下想想萧定坤对自己的好,绽唇笑了。 她笑起来清澈干净,像雪山上绽放的剔透莲花,纯澈得没有一丝杂念。 看着这样的小福宝,萧定坤却想起了一件事,突然问;“你以前在聂家,他们经常打你是吗?还不给你吃饱饭?” 福宝想想,点头:“聂家的那个娘心里不痛快就打我骂我,有时候给我吃饱饭,有时候不给。” 萧定坤:“她是坏人,得报应了,被打了,心里高兴吗?” 福宝愣了下,歪头思索了下这个问题。 她没想过聂老三媳妇被打了她是不是高兴的问题,她觉得那不是她的娘了,也和她没关系了,她对于聂老三媳妇被打没什么感觉。 这么努力想了一会儿,她终于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 萧定坤仰起脸来,看向远处的天空。 他就知道,福宝是个善良单纯的福宝,她心里没有恶念,也没想过报复,别人打她,她会委屈,但不会太过恼火。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尽管以前从未接触过,但他心里就下意识地明白她是这样的。 而萧定坤不一样,他和福宝完全不一样。 谁得罪了他,他是绝不姑息,必要以十倍偿还。 他是不懂善良为何物的,也是不懂怜悯和同情的,甚至可以无视世间的规范,他想做的就要去做。 当萧定坤望向远处的天空时,福宝也在打量他。 对于福宝来说,这个来自城市的少年和周围的哥哥们都不一样,穿戴气质各方面都不一样。 她开始有些怕他,但现在发现他人很好。 她想起来那天大队长抓强盗的事,忍不住说:“幸好你那天脚程快,竟然这么快就下山,还有个姐姐给你作证,要不然就麻烦了。” 萧定坤收回目光:“嗯,是,如果不是我脚程快,别人一定会认为是我打了聂老三媳妇。” 福宝一听,断然否决:“怎么可能,你不是那样的人!大家肯定都知道你是好人,陈叔叔一定能给你一个清白的!” 萧定坤听这话,忍不住想笑:“我为什么不是那样的人?” 福宝笃定地说:“你是个好人,一看就是个好人,肯定不会干出那种坏事的!” 只有坏人才会干坏事,萧定坤给自己吃炒面,是个善良的好人。 萧定坤看着一脸孩子气但是小表情又无比认真的福宝,更加忍不住笑了。 “福宝,你知道我的名字吧?” “知道,你叫萧定坤。” 福宝还是很机灵的,记性也好,她知道这就是那个萧定坤,自己爹偶尔提起畏惧又佩服的萧定坤。 萧定坤郑重地说:“好,那福宝一定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萧定坤是个好人,一看就是个好人,不会干坏事的好人。” 福宝歪头看他,清澈的眼中透着疑惑。 不过她想想,歪着脑袋有些纳闷地看着萧定坤:“我当然会记得!”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忘记呢? 萧定坤点头,看看那边已经要开始抽猪崽了;“他们要开始抽了,你过去看看。” 像福宝这么大的小孩子,应该是会比较爱凑热闹的。 果然,萧定坤一说,福宝顿时雀跃起来:“好,那我回去了。” 她要去看她奶奶抓小猪仔仔! 第39章抓猪崽2 第39章抓猪崽2 福宝偷摸吃了这几口炒面,满嘴香,心里甜滋滋的,偷偷地跑回到顾家那边去了。 回去的时候被顾胜天看到了,顾胜天纳闷:“福宝你跑去哪儿了,你看都要开始抓了。” 福宝说:“我刚尿急……” 顾胜天纳闷了:“你不是说姑娘家要回家尿吗?” 福宝语塞:“我太尿急……” 顾胜天只好不问了,不过很快他就挑挑眉,耸动下小鼻子:“咦,福宝,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香味,甜甜的,真好闻,你吃啥了?” 福宝微惊:“我……我没吃什么啊……” 顾胜天纳闷了,凑上来,对着福宝的嘴巴嗅:“我咋闻着一股子香味,面香,真好闻……” 福宝赶紧捂住嘴,心虚地说:“没有,你闻错了。” 顾胜天闻了几下子,也没闻出个所以然,正好这个时候轮到苗秀菊抓阄了,他也就不闻了,拉着福宝过去看抓阄。 福宝这才松了口气,差点被发现呢。 定坤哥哥可是说了,不能让别人知道。 而这个时候抓阄已经开始了,顾胜天和福宝牵着手专心地看那边排队抓阄的人。 各家都出了一个人抓阄,福宝可以看到,排在最后头的是聂老三家的生银。周围人暗地里嘀咕,说是生银主动要求的,说她想来抓,聂老三媳妇现在正在走霉运,根本不抱希望的,见生银非要抓,也就任凭她去了。 福宝远远地看过去,只见生银今天打扮得齐整干净,和平时看着很不一样,脖子里还戴了一个项链。 看到那个项链,福宝顿时记起来了。 那个项链是一块雪白雪白的玉石,用红绳拴着,她见聂老三媳妇拿出来摆弄过,不过一看到她看,就忙收起来了。 其实她从来没觊觎过这块玉石头,不过聂老三媳妇当然是防备着她的,根本不让她看一眼。 正这么想着,就见前头抓阄的已经轮到了苗秀菊,顾胜天激动地握着福宝的手:“快看快看,轮到咱奶奶了!” 福宝顿时不去看生银了,她忙望向苗秀菊,只见苗秀菊屏住呼吸,两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的,之后就像过年时候端着饺子上供时那样,用一种神秘而郑重的动作将手伸进了竹筐里,之后闭着眼睛,咬紧牙关,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从里面抓出来一个黄纸团。 苗秀菊抓到黄纸团后,并没有马上打开,她依然是双手合十,攥着那个纸团念念有词,周围的社员都不耐烦起来了,催着苗秀菊打开,连王白藕都说:“打开看吧。” 苗秀菊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缓慢地打开那个黄纸团。 周围的人都凑上去看。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有字,上面有字!竟然有字!前面他们抓的没有字啊!” 苗秀菊激动了,但她不认识字,睁眼瞎一个,只能干着急:“这是啥,写的啥?” 人群中一下子激动了,都凑过去瞧,王白藕也过去帮着看。 看了下后,生产大队的会计王白藕大声宣布:“这是一号,一号!顾家抓到了一号!” 一号? 一号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们家可以头一份去挑小猪仔,可以选那个最大最壮最精神的小猪仔,还可以挑一个母的!一共九个小猪仔,她家挑最好的,剩下的八家只能挑他们剩下的!要知道虽然都是一个母猪生下来的,但是总有大的小的,胖的瘦的,能头份挑,那当然是大好事了! 顾家人一听,眼里迸出惊喜,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小孩子们大声地喊;“我们家有小猪仔仔了,有小猪仔仔了!” 几个男人也都高兴得面面相觑,搓着手不知道如何是好,刘桂枝高兴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苗秀菊一开始听说是一号,都傻眼了,没反应过来这是好啥意思啊。 等过一会,看看周围人那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看王白藕笑望着她,她眼前一阵阵恍惚,突然明白过来了。 这是抽中了?这是可以得一个小猪仔了? 哎呀我的天爷啊! 苗秀菊突然笑起来:“真好,哎呀,我竟然抽中了,抽中了!我能养小猪仔了!” 也难怪她这么高兴,这年头你养多少鸡,平时都干什么营生,这都是给大队长那里知道,不能太出格。 像他们家做点竹筐草席的营生,好歹换块八毛的钱,或者用竹筐草席换点粗粮,大队长那里知道,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人家家里孩子多,你不能逼死人吧,得给人留活路,所以这个没人管。 可是你明目张胆地养一只猪,那别人就要问了,养猪干 嘛,哪来的小猪仔,这就麻烦大了。 现在生产大队里分小猪仔,虽然年根底下要上缴一百斤猪肉,但是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不过是多费点功夫的事。 农村里,有的是力气,也不怕累,就怕没活干挣不到口粮,所以这种小猪仔的机会大家都抢。 苗秀菊抽中了后,跟做梦似的,满脸都是笑,合不拢嘴,走路都飘飘忽忽的,沈红英见了,赶紧跑过去,拉着苗秀菊赶紧去选猪崽崽。 苗秀菊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过去生产大队的猪圈里。 顾家一家子对着那九只猪崽崽看了老半天,最后选中了一只猪崽崽,毛发最亮,看着也壮士有力气,九个小猪仔仔属它最能拱过去抢奶吃,关键还是个母的。如果是公的,只能是养肥了杀猪,可是如果是母的,养得好,运气好,说不定也能生一窝小猪仔,那就发财了,小猪仔在这个年头是很金贵的。 顾家满意地选了这只小猪仔,又让顾卫国和顾卫民抬着,把她这小猪仔抬回家去。这时候其它家也都抓阄过了,除了少部分欢天喜地的,大部分是没抓到的,空手而回的社员羡慕地看着顾家那嗷嗷叫的小猪仔,啧啧称赞,羡慕地眼里冒酸气:“顾家这手气可真好啊!” “他家是头一号,挑的小猪崽一看就壮实!还是个母的!这真是了不得,好运气哪!” 苗秀菊听着周围人的羡慕,腰板挺得前所未有的直,浑身带劲,满心高兴,笑得嘴巴就没合上过。 老顾家这日子真是顺风顺水,心想事成处处如意,一抓就抓一个头号,这运气多好啊! 回到家里后,苗秀菊指挥着几个儿子在家后面粪坑那里挖了一个猪圈,又扎上了一圈篱笆,又给儿媳妇和孩子分配了活,谁每天必须去割猪草多少,谁每天负责一天几次过来喂猪,都说得清清楚楚。 她掰着手指头算:“这要是喂得好,咱就请个赶猪公过来给咱的猪配种,说不定运气好,赶在年前也能抱一窝小猪仔仔。就算是抱不了小猪仔,喂出个二三百斤的大猪来,咱净得一百多斤猪肉呢!” 一百多斤猪肉,顾家小孩一个个嘴里流口水了。 过年有一百多斤猪肉那是什么意思?简直是敞开肚皮吃啊! 苗秀菊眼睛一扫就看透了这群孩子的心事,撇嘴说:“想得美,到时候自己留下二十斤放开肚子吃,剩下的都得卖钱!要不然你们学费怎么办?我给你们变啊?” 大家想想也是,从美梦中回过神来。 有二十斤猪肉吃的话也很好了! 而就在顾家满心欢喜的时候,聂老三媳妇也高兴疯了,高兴得在那里连哭带笑的,生银竟然也抓到了,抓到了九号! 虽然只是九号,只能去抱回最后被人家挑剩下的那头小猪仔,但也够她高兴的了。 聂家最近这些时候一直倒霉,处处不顺利,现在竟然能抓到第九号得一个小猪仔,聂老三媳妇高兴得差点瘫地上没起来。 而生银在抓到了最后一个九号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羡慕起来,各种议论纷纷,觉得生银真是好福气。 生银却连笑都没笑一下,她的手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戴着的这一块玉。 难道真是因为这个?这块玉有古怪? 最近这些日子,聂家一直处处倒霉,生银不懂到底怎么了,不明白为什么属于聂家的好日子都没了,本该挖到山参的,本该钓到很多鱼的,本该属于他们家的市先进五好家庭,本该属于她爹的大城市见世面机会啊! 这一切都没了,都去了顾家。 生银怎么也想不明白,不知道这福宝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她就算和自己一样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也不至于这么厉害,竟然能改变世间本来的轨迹啊! 一直到那天,生银无意中看到她娘拾掇东西,发现了这一块玉佩。 其实这个东西说是个玉佩,根本不像的,一点没有玉的剔透玲珑,就是一块普通的白色石头而已,如果说特别,顶多是比普通的石头更白更亮。 但是生银分明记得,上辈子的福宝一直戴着这块石头的。 她从来都戴着这块石头,哪怕是洗澡的时候。 这让生银有了许多想法,难道福宝的秘密和这块石头有关系? 生银想到这里,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要戴着这块石头,她要来抓小猪仔仔。 因为按照命运的轨迹,聂家在这一天本来应该是能捉到小猪仔仔的。 生银想办法哀求了她娘,让她过来抓阄。 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真得抓中了。 尽管只是一个第九号而已,但是她抓中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聂家上辈子的好日子还在,只是被人改变了而已,而她只要戴上这一块石头,是不是就能重新得到属于聂家的一切? 第40章抓猪崽3 第40章抓猪崽3 聂老三媳妇家抱走了那个最瘦最小的小猪仔仔,还是一头公猪,自然是不够如意,但这也够聂老三媳妇高兴的。她让聂老三和侄子聂大山在前头抱着,她自己走得个威风八面意气风发:“我家抓中了,抓中了一只小猪仔仔!” 她和人家说起自己运气多好:“我就说嘛,之前我家处处倒霉,就是因为福宝在,现在福宝走了,我一着急,把福宝用过的东西该烧的烧,该扔的扔,谁知道还真管用,你们看今天我就抓到一只小猪崽崽,我琢磨着好好养,等过年能落下几十块钱吧,我们家人少,就四口,够我们花的了。” 看着别人望着自己小猪崽崽的眼红劲儿,聂老三媳妇喜得一口大牙就没收回去过。 生银沉默地跟在自己爹娘后头,看着周围人那些羡慕嫉妒的目光,她终于松了口气。自打重生而来,跌跌撞撞,她一直没摸着门路,不明白怎么一切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了,更不明白命运到底是在和她开着怎么样的玩笑。 但是现在她懂了,原来一切的奥妙都在这块石头上。 只要拥有这块石头,她怕什么?属于聂家的,终归是聂家的。 这么想着的生银,低头看着那块石头,却发现石头上的颜色好像比之前略淡了一些? 她蹙了下眉,又仔细看了看,仿佛没淡?是阳光底下太亮的错觉吧? 而街坊邻居们看着聂老三一家扬眉吐气地抱着小猪仔回家,有人就暗地里嘀咕了:“真是福宝之前带衰了聂家?这么邪乎?” 王富贵媳妇低哼一声:“得了吧,你看福宝人家去了顾家,顾家那日子多红火,这次抓阄,人家顾家也抓到猪了啊,还是头一份,人家挑了个又肥又壮油光发亮的小母猪,运气好到年底就能抱一窝小猪了!那才叫真运气!” 大家想想好像也是,顾家的运气还是比聂家强啊! 老聂家也抓到猪崽崽的事自然传到了老顾家耳朵里,苗秀菊一听就哼了声:“她家这是走了狗屎运,竟然也抓到了,不过我看就聂老三媳妇那倒霉相,喂猪也喂不大,咱等着瞧吧!” 牛三妮听说了聂老三媳妇那得意样儿,也跟着说:“就是,咱一定得想办法把咱家的猪喂壮实了,到时候压他家一头,看看她还得意不!” 沈红英也觉得:“喂,咱得好好喂,让孩子天天去山上割猪草,喂肥了!” 唯独刘招娣暗地里琢磨了,人家聂老三媳妇怎么说的,说福宝倒霉,说把福宝用过的东西都烧了扔了就走运了,真这么灵验? 自己家这日子虽然过得好,但是没福宝,是不是可以更好? 她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剁菜,想得入迷,想着怎么才能和沈红英说说,由她牵头去打听打听这件事。 或者干脆找个算命的给看看?看看福宝到底是什么来路? 只是现在这年头,算命的也不好找啊,毕竟新社会了,尼姑庵都没了,哪还有算命的。 她正想着,突而哎呦大叫一声。 旁边的苗秀菊皱眉,看过去,却见刘招娣竟然剁到了自己的手指头,指腹那里掉了一小块肉,血哗啦啦地往下流。 “我的天娘啊,造孽啊,让你剁个菜,你咋剁到自己手了!” 这时候其他人也都赶紧过来了,帮着她捡了插门闩上面沉年的积灰捂住伤口,又拿布给绑住了。 刘招娣手上包扎好了,依然疼得眼泪哗啦啦往下掉:“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怎么这么疼啊!” 苗秀菊无奈:“掉了一块肉,能不疼吗?” 得亏那野菜是要缠上麦麸喂鸡的,要不然她还心疼那一案板的菜呢! 刘招娣手生疼生疼的,还被苗秀菊嫌弃,心里更加委屈了,可是委屈又有什么办法,她确实是连剁个菜都剁到了手指头,传出去别人还不笑话? …… 自打养了这头猪,全家自然都上心,而家里的哥哥姐姐们都开学了,顾胜天福宝还有秀妮这种还没开学的就担当起了家里割猪草的重任。 于是每天早上,福宝都会和顾胜天爬起来,准备上山割猪草,顺便捡点野果子什么的。苗秀菊疼福宝,看到福宝出门,总是会往她竹筐里塞点东西,有时候是一个鸡蛋,有时候是几粒花生,有时候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梨膏糖。 福宝虽然每天都忙着上山跑,但是日子过得挺舒心,三不五时有小零嘴吃。 这一天,她和顾胜天拉着手,蹦跳着上了山。 现在天暖和了,山里的溪水化开了,外面的花儿草儿都冒出嫩芽芽,山里头能吃的东西就多。 福宝最爱在山里捡灰灰菜,把上面的翠绿嫩叶摘下来,煮熟捣烂了可以混在窝窝里吃,或者熬粥的时候用,味道清新可口。除了灰灰菜,还有野蒜蓟草,都是福宝爱吃的。 福宝还爱和顾胜天一起逮蚂蚱,逮住蚂蚱后用狗尾巴草串成串串,回去放在灶膛里烤熟了吃,蚂蚱再小那也是肉,带着烤焦香味的蚂蚱肉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福宝和顾胜天背着竹筐蹦跳着进了山,一进去山,两个人就撒欢一样到处去找了。 顾胜天下令:“福宝,你在这边,我去那边山坡看看,咱两今天的目标是逮两串蚂蚱,再捡点酸枣儿,割两竹筐的猪草!” 福宝笑着大声说:“收到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这些台词都是哥哥们看连环画讲给他们的,有时候顾牛蛋顾跃进他们看连环画,两个小的凑过去,哥哥们也就给他们两个讲讲,慢慢的也记住几个字,知道连环画上的人说的话。 福宝背着小竹筐先来到了河边,她挺爱干净的,只是大冬天里太冷,不可能经常烧热水洗澡,她只能忍着。现在天暖和了,每次上山都得会在河边偷偷地洗洗,就算不太方便的时候,也会把鞋子脱了,把裤腿挽起来,洗洗脚。 初春的溪水还有些凉,福宝忍着那凉意,清洗着自己的小脚丫,晶莹剔透的水花就四溅在旁边刚刚抽芽的草丛上。 正洗着,突然间就见前面一个蚂蚱从眼前跳过去,福宝见这种蚂蚱又肥又大,顿时心里喜欢,鞋也顾不上穿,就要去追蚂蚱。 谁知道这蚂蚱挺狡猾,看到福宝追过来,一蹦一蹦地往前蹦,等到福宝气喘吁吁不追了,它又停下来落在一片绿草上。 福宝终于受不了了,大汗直流,忍不住小声念叨:“蚂蚱,蚂蚱,你别跑了,我要吃烤蚂蚱!” 一边念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蚂蚱靠过去。 谁知道这时候,一只手过来,直接把那只蚂蚱一拍,逮在了手里。 福宝一看急了,这是我看中的蚂蚱,马上就要捉住的蚂蚱啊! 她抬头看过去,只见那个人是聂大壮。 聂大壮以前也是她的堂兄,不过总是爱暗地里欺负她,幸亏聂大山护着她,才不至于受他气。 没想到现在聂大壮竟然抢先一步捉住了蚂蚱。 福宝委屈地看着聂大壮:“我早就看中这只蚂蚱了。” 已经追了老半天了。 聂大壮拎着那只蚂蚱的尾巴,看着蚂蚱在他手心里挣扎,一脸得意地对福宝做鬼脸:“谁逮住算谁的,这是我逮住的,当然算我的!” 福宝低哼一声,扭过脸去不搭理他,然后赶紧去河边找自己的鞋子。 她肯定抢不回来蚂蚱,聂大壮也不会给她的,她白忙活了。 谁知道聂大壮见她不搭理自己了,反而觉得没趣了,故意追在她身后:“福宝,你要蚂蚱吗?” 福宝知道他故意的,不理他。 聂大壮:“福宝,你想要蚂蚱就说嘛,叫一声大壮哥哥,我考虑要不要送给你。” 福宝瞪他一眼,谁稀罕,她哥哥多得是,她要蚂蚱,她六个哥哥都会帮她捉! 聂大壮故意摆弄着这只蚂蚱:“这只蚂蚱怎么这么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肥的蚂蚱。” 然后他松开蚂蚱,蚂蚱见自己得到了生机,忽闪着翅膀就往前蹦。 聂大壮大喊:“你看,蚂蚱跑了。” 福宝瞅着那只蚂蚱往前蹦,一瘸一瘸的,她就明白了,聂大壮故意逗她玩,自己如果去捉这只蚂蚱,他肯定抢在自己前头逮住,然后故意气自己。 哼,谁稀罕! 满山都是蚂蚱,她干嘛非要这一只?肥点也没几口肉! 福宝努力安慰着自己,拼命告诉自己根本不在意一只蚂蚱,不就是一只蚂蚱吗?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聂大壮突然大喊:“喂喂喂,你干什么!” 福宝忙看过去,一看之下,顿时笑开了。 是萧定坤。 萧定坤把那只蚂蚱捏在手里。 聂大壮:“还给我!” 那是他的蚂蚱。 萧定坤看着聂大壮:“谁逮住算谁的,这是我逮住的,当然算我的!” 聂大壮:…… 这是刚刚他对福宝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聂大壮:“我刚逮住过它!” 萧定坤:“是吗,我没看到,谁能证明你逮住过它?” 聂大壮指着福宝:“她看到了。” 福宝才不给他作证呢,赶紧摆手:“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聂大壮顿时恼了:“你胡说。” 萧定坤:“再说她胡说,我揍你。” 聂大壮一听,犹豫地看向萧定坤。 聂大壮今年十岁了,萧定坤十三岁,虽然只差三岁,但是萧定坤这个人气势看着成熟,个子也很高。十岁还是孩子,十三岁却已经介于孩子和成人之间了。 聂大壮评估了一番,觉得自己不是萧定坤的对手。 他只能憋气地看一眼那蚂蚱,之后一边后退,一边放狠话:“我饶不了你,你等着,回头让我哥哥揍你!” 说完,赶紧跑了。 哇哇哇这个萧定坤太可怕了,他得赶紧找他哥去! 第41章蚂蚱飘香 第41章蚂蚱飘香 萧定坤看聂大壮走了,把那个蚂蚱递给福宝:“给。” 福宝接过来蚂蚱,仔细地看了看,蚂蚱的翅膀已经断了半截,看着可怜兮兮的。 她确实本来是看着这只蚂蚱肥,想吃烤蚂蚱,但是想到这只蚂蚱被聂大壮欺负,现在又成了残疾,竟然不忍心吃它了。 她摸了摸这只蚂蚱,小声说:“蚂蚱,你走吧,我不吃你,你回家去吧,也许你养养,你的翅膀就能长回来了。” 说着,她问萧定坤:“定坤哥哥,我们把这只蚂蚱放回家好不好?” 萧定坤对一只蚂蚱实在是没兴趣:“随你。” 福宝得了萧定坤的允许,便把蚂蚱放到河边的草丛上,蚂蚱开始还小心翼翼地瞅着福宝和萧定坤,试探着蹦了几下,发现他们不追自己,就赶紧蹦着离开,很快没入了草丛中。 萧定坤看了眼福宝那样子,小腿挽起,带着泥巴和草,鞋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摇头,之后帮她捡过来鞋子扔给她:“你最近总是往山上跑?” 作为一个知青,他也需要上山拾柴,偶尔看过她几次。 福宝用干草擦了自己的小腿,然后才穿上鞋子,听到萧定坤这么说,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家不是抓了一只小猪仔仔嘛,得喂它啊,我和胜天哥哥就负责割猪草喂小猪!” 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了萧定坤,也是有些天没见到了,怪想他的。 萧定坤坐在旁边的草地上:“小猪养得怎么样?” 一提小猪,福宝马上来劲了:“我家小猪养得可肥了,我和胜天哥哥每天都割猪草,小猪一拱一拱吃得带劲,现在已经比刚抱来时候重了不少,身上的毛发亮,一看就水灵,比别家的好!” 这倒不是福宝自卖自夸,她是听别人说的,别人都稀罕说你家这头猪长得可真好,明显比老聂家那头猪壮实多了。 萧定坤看着小福宝提起小猪肥溜溜的那种得意劲儿,不免笑了。 他望着小小的她,忍不住问道:“除了割猪草,你还要在家里干嘛?经常干活吗?” 福宝想想:“我就割猪草啊,不干别的啊。其实割猪草挺好玩的,这山里头很多好吃的,我每天自己在山里挖野菜,找酸果儿,比在家里好玩!” 萧定坤无奈:“你就是个小馋猫,成天知道吃。” 被萧定坤这么说,福宝有些小委屈,她小声说:“我还小嘛,你小时候不想着吃吗?小孩子都馋嘴,你以前不馋嘴吗?” 黑白分明的眸子就这么眨着,无辜又委屈,一副我是小孩子我馋嘴我应该的样子。 然而萧定坤却说:“我小时候就不馋嘴。” 福宝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她知道自己比别人吃得多,但是心里知道就好,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说出来多不好意思啊,她是个小姑娘,总不能到处让人知道她爱吃吧? 她哼哼了声,故意说:“你再说我,我就不和你玩了!” 这是她的制胜法宝,平时如果顾胜天哪天和她闹不痛快,她就这么说,顾胜天保准马上举双手投降,她试过两次了,都很管用。 她凭直觉认为她这个办法也可以用在萧定坤这里。 萧定坤听她这一团孩子气的话,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忙说:“小福宝,我给你好吃的,所以不用不搭理我。” 福宝本来想表现下自己也是有脾气的,可是一听好吃的,顿时眼前亮了,再也顾不得什么脾气什么面子了,忍不住问:“真的?你要给我吃炒面吗?” 她还是记着炒面的味道的,香。 萧定坤看着福宝因为期待而发亮的眼睛,伸手从背包里掏出来一个东西:“这个喜欢吃吗?” 福宝看过去,只见那双大手摊开来,手心里放着一颗桃子。 并不算大的野桃子,不过桃子是熟透了的,桃尖尖那里透着红,仿佛轻轻一戳就能溢出甜美的桃汁。 福宝惊喜得不敢相信:“这是哪来的啊,这个季节怎么有桃子?” 一般三月桃花才开,之后才有桃子慢慢地熟,这个时候才是二月,偶尔可以看到见阳的桃花开了,但是桃子却是不可能见到的。 萧定坤看福宝一脸欢喜的小模样:“喜欢吃?” 他当然不会说,这是他在山里发现的一棵藏在山坳坳里野桃树,他早就盯着上面的几个桃子了,就等着桃子熟了好摘下来给她吃。 福宝想吃,又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下,还是咬着唇儿,轻轻点头。 萧定坤自然早就预料到了,他起身来到了小溪边,从水源上方撩起溪水来,洗了下那桃子,然后递给福宝。 福宝先是羞涩地接过来,接到手里后,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就冲着桃尖尖上最水润的地方咬的。 一口下去,仿佛有无声的噗声,桃尖破开来,里面甜美的汁液溢在口中,滋润甘甜。 真是好吃。 福宝吃着这桃子时候,晶亮的眼睛一直望着萧定坤的,在尝了一口后,她拿起来,递给萧定坤:“定坤哥哥,你也吃一口。” 萧定坤摇头:“你吃吧。” 那只野桃子树只结了五个小桃子而已,等了好几天才看着这一只熟了,野桃子很小。 福宝不依,软绵绵地说:“不,定坤哥哥,你要吃,咱俩一人一口好不好?” 萧定坤犹豫了下,接过来,也咬了一小口。 很小的一小口。 福宝看着他和自己一起吃,顿时笑了,她拿着这个桃子,自己一口,萧定坤一口,两个人吃光了桃子。 最后福宝不舍得扔掉桃核,还把小桃核含在小嘴里轻轻地咂上面的桃香味。 萧定坤看小福宝贪—婪地吸着桃核的样子,突然恨不得自己有一筐的桃子,可以让她吃个够。 这个平溪生产大队实在是太过贫穷,一点点好吃的都能被当成好东西,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等过几天再给你吃桃子。” 福宝眨眨眼睛:“定坤哥哥,你是神仙吗?” 萧定坤:“我像神仙?” 福宝乖巧点头,纳闷地说:“你怎么什么都有啊,有炒面有桃子,就跟变戏法一样。” 她蹙着小眉头,又乖巧又纳闷的样子萌软可爱,这让萧定坤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望着天,故意道:“对,我是神仙,我会变戏法,福宝乖乖的,下次我还给你变好吃的。” 这话逗得福宝笑起来:“以前尼姑庵里的尼姑告诉我说,这世上是没神仙的,都是骗人的,她们天天拜佛,也没见过佛长啥样。” 萧定坤疑惑地看向她:“是吗?那尼姑庵里的尼姑还说什么了?” 福宝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 她在尼姑庵里的时候才不满一周岁,怎么可以记住那么多事呢?她现在这么说,不就是露馅了吗? 她一时憋住了,脸上红红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了?定坤哥哥会不会认为她在骗他,在说谎? 萧定坤:“怎么不说了?” 福宝憋了半晌,终于来了一句:“我……我也忘记了,那时候我还很小……” 她不太会说谎,一说谎就脸红。 不过说完这个后,再偷偷地看看萧定坤,他倒是没怀疑自己的样子,只是低着头,皱着眉头,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福宝心里有点小忐忑,小声说:“定坤哥哥,我,我先去找我胜天哥哥了?他等着我呢!” 萧定坤点头:“好,那我也要去忙。” …… 和萧定坤分开后,福宝想想自己说的话,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心。 她从来没和人说过自己从小就能听懂周围人的话,也能明白周围事的这种情况,但是现在她竟然说给定坤哥哥了,也不知道定坤哥哥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怪物,会不会讨厌自己? 福宝怕别人讨厌自己,被讨厌了,就可能被打骂,还可能被赶出去。 不过她想想,定坤哥哥是好人,他应该不会多想吧? 正想着,顾胜天跑过来:“福宝,福宝,你看我捉到了什么!” 说着,顾胜天得意洋洋地把手中的东西拿给福宝看。 福宝一看,喜出望外:“这么多蚂蚱!” 顾胜天手里拿着一长串的狗尾巴草,每根狗尾巴草上都串了好几只大肥蚂蚱。 顾胜天得意地耸动着小眉头:“我们自己去弄点火,烤蚂蚱吃好不好?还可以再来点烤红薯。” 福宝纳闷了:“你带红薯了吗?” 在农村,红薯倒不是什么稀罕的,这玩意儿产量高,家家户户都不少,一般都是用来晒干了磨成粉然后做粮食,做粮食不好吃。 当然了家里也会留一些生红薯,放在屋后头的地窖里,可以保存好久。 顾胜天嘿嘿笑了,笑得特贼,然后慢腾腾地从自己的背筐里掏出来一个红薯:“看!” 福宝这下子可乐开了花,拉着顾胜天的手笑:“哥哥太厉害了!” 她爱吃烤红薯,也爱吃烤蚂蚱,红薯烤出来外脆里嫩,蚂蚱烤出来外面是焦的,剥开后里面金黄金黄的,在火炭和糊味中翻出来的一点点美味,仿佛格外地香美,比起家里正儿八经吃饭要好吃。 顾胜天被福宝赞得乐开了花,当下说干就干,两个小家伙,一个拾柴,一个搭架子,等万事俱备,就开始烧火烤了。 而不远处的萧定坤看着这一幕,只见在那袅袅烟火之中,两个小孩子不亦乐乎地烧火烤蚂蚱,食物如此匮乏的落后山村里,蚂蚱身上那没一丝丝肉也是珍贵的蛋白质,当这种蛋白质被火烧烤得黑乎乎的被拿出来后,两个小孩美滋滋地剥开吃起来,吃得小脸嘴巴上都带着黑灰,但依然满脸开心。 他难得叹了口气,突然想再去看看,那棵树上的其它几只桃子,什么时候能熟啊? 第42章战天斗地修河堤1 第42章战天斗地修河堤1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凌上走,五九半凌茬散,七九杨花开,八九燕子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谷雨前后种瓜种豆,这是一首流传在平溪生产大队多少年的谚语。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开始了,大家伙都要忙碌起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陈有福作为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他必须带领着手底下几个干部筹谋规划下接下来一年的生产计划和任务,分配好每个社员的工作,和每个社员做好沟通,并能让社员保证积极按时上工。 偏偏这个时候,公社里又下达了一个任务,说是人家国家气象局那边对今年的洪涝情况进行了预测,并重新对大鼓公社所处区域的河流水量情况作了规划,上面认为今年夏天可能降水量比较大,到时候将面临很大的排洪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上面做出指示,区里要重新修建河堤,区里下了指示,把这个任务分配到了公社里,公社又给分配到各生产大队。 平溪生产大队的任务自然是修建生产大队外头临近着山的那段河堤,这是个并不小的工作量,因为社员们又要春耕,又要投入到修河堤的建设中,一时之间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于是各种口号听起来,战天斗地改造河山喊得响亮,街道上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的土坯房子被刷上了一块长条白石灰,石灰上面刷上了红色醒目的大字:“战天斗地修河堤,努力奋进为国贡献”。 顾家人现在也都忙得不可开交,又得腾出人来去春耕完成生产大队分配的任务赚工分,又得去应这个修河堤的卯,每家必须出几个壮劳力,还得照顾自己家的自留地,毕竟自己家自留地里产的那都是自己的。 在这种忙乱中,福宝和顾胜天几个小孩子也只能尽量帮着家里多干点活,扫地洗衣服什么的,除此就是多割猪草,把猪草剁碎了伴着米糠麸子和淘米水来喂猪。 这一天福宝和顾胜天端着猪盆过去屋后头的猪圈喂猪,谁知道刚走到后院,就看到猪圈那里闪过一个人影,一转眼就不见了。 福宝纳闷:“胜天哥哥,刚好像跑过去一个人?” 顾胜天挠了挠头:“好像是吧,没看清啊!” 看着个子也不高,好像是个小孩。 福宝:“奇怪,谁过来这里玩呀!” 这边都是各家后院,有一大片各家的自留地连着,但是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上工的时间,大家都去忙着生产大队的工了,只有等下工了才能忙自己自留地的事,所以反而没什么人。 若说有人,那就是小孩子过来玩了,可是自家养了这头猪,就算福宝和顾胜天勤快地打扫猪圈,这猪圈到底是猪圈,味道也不好闻,哪家小孩子会过来这里玩? 她蹙着小眉头,纳闷地看了看:“该不会是偷咱家猪吧?” 顾胜天想了想:“不至于吧,咱这里从来没人偷东西,再说这么大一头猪,偷了能藏哪儿去?” 福宝想一下觉得顾胜天说得有道理,生产大队的猪圈里的猪每个都是有记号的,除了生产大队里的猪,也就是社员们抓到的这九头猪崽了。 谁家有猪谁家没猪都是知根知底的,如果谁突然偷一头猪去养肯定会被发现的,如果说是外村的来偷,一头猪嗷嗷叫,肯定会被发现,贼不会这么大胆。 福宝当下也就放心了,和顾胜天一起把猪食倒给猪吃,看着那头猪摇着小尾巴哼唧哼唧地拱着鼻子来吃猪食,两个人都笑了。 喂完了猪一进家门,就听苗秀菊叫他们:“你们两个去给地里干活的送饭去,现在春耕太忙,他们估计没空回来了。” 福宝和顾胜天赶紧过去,就见苗秀菊准备了两份,分别送去修河堤的顾卫东他们和地里干活的沈红英他们。 福宝是提着送过去顾卫东那里的那份粮食,是一个笼布里面包着六个窝窝头,外加三根腌咸菜。 这次顾家在堤坝上干活的有三个,是顾卫民顾卫军顾卫东,福宝过去的时候,就见一群人正在忙。这个时候修堤坝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时候,才刚刚入春,冻了一个冬天的土还比较硬实,有些地方土地坚硬就要抡着大镐刨冻土,农村里条件也不好,没有足够的推车牛车和牲口,只能靠人力,大家要挑着沉重的土筐来回运土。 这种活是非常消耗体力的,比普通庄稼活累很多,所以苗秀菊特意准备了一人两个窝窝头。 福宝走过去的时候,恰好遇到陈有根,老光棍陈有根光着膀子,汗水顺着肩膀往下流,他看到福宝,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福宝,给你爹送饭哪,你爹在那边干呢!” 说着,指了指。 福宝翘头看过去,果然看到自己爹,赶紧笑着谢过了陈有根,跑过去。 正跑着,她看到了旁边一个少年正高高抡起沉重的大镐,大镐重重地磕在冻土上,冻土松动了,他抬起胳膊,再狠狠地一下。 福宝看到他,小声喊道:“定坤哥哥。” 少年正是萧定坤。 他听到这声喊后,将大镐稳稳地落在地上,之后回头。 “福宝,你怎么过来这里?”他一边擦着汗,一边挑眉问道。 “我给我爹还有二伯三伯送饭。”福宝提起自己手里的笼布包给他看,又忍不住问他:“定坤哥哥,你吃饭了吗?” 萧定坤见她这么问,便拿起旁边的背包来:“正要吃。福宝你过来。” 福宝走过去。 萧定坤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块饼干:“这个给你吃。” 福宝看那饼干,是圆饼干,像月亮,黄澄澄的,上面零星布着黑芝麻,闻起来甜香甜香的。 福宝摇头:“我不吃。” 萧定坤:“给你,这个很好吃。” 福宝还是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萧定坤看到福宝在偷偷咽口水:“为什么不吃?你不爱吃吗?这个很好吃。” 最近他盯着那几个桃子,陆续熟了,都摘给福宝吃了,她一个个吃得香。 福宝摆手:“你在干活,太累了,你吃,我不吃。” 说完,转身就跑。 萧定坤要叫住她的,但是这时候正好有人提着土经过,他只好算了。 福宝当然是不好意思吃萧定坤的饼干,他干活体力消耗大,应该吃好的。 不过她一边狂跑着去找她爹,一边忍不住想起来那个饼干,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一定很好吃吧。 找到顾卫东他们后,赶紧把粮食给他们,顾卫东几个也是饿极了,都来不及洗手,就着咸菜大口大口地吃起窝窝头来。 福宝还等着把那个笼布拿回去洗,便在她爹身边捡了一块地坐着等他们吃完。 谁知道这边正吃着,就听到堤坝那边传来骚动声,还有激烈的争吵声,看样子要打起来。 顾卫东几个人刚把窝窝头咽下去,听到这个声音,猛地窜起来;“他们这是又来了?!” 福宝顿时纳闷了。 谁来了? 顾卫民和顾卫军已经一把抄起铁锨榔头等家什,顾卫东紧紧锁着眉,沉声对福宝吼:“福宝,你先回家,快点给我回去!” 说完,拎着家什也跟着顾卫民他们过去了。 顾卫东很少对福宝这么吼,乍听到那话,福宝也吓了一跳,不过她看着除了伯伯和爹,其它生产大队的汉子也都跑过去,心里知道怕是要出事。 有心要跑,但实在又担心自己爹,堤坝上有打架的,家里娘和奶奶听到消息,若是不知道究竟,还不是担心死? 福宝想想,到底是没跑,躲在小土坡后头,探头往那边看。 只见那边已经推搡着要打起来了,两边吵吵嚷嚷的,双方都是青筋毕露,梗着脖子吼,吵得很凶,彼此虎视眈眈的。 福宝听了一会,终于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修堤坝的任务是很艰巨的,各生产大队压力都很大,这种修堤坝的活最需要的就是人力和土。 要壮劳力干活,也需要从别处挖土来垒起堤坝,壮劳力各用各的,这个没什么毛病,但是土就是问题了,需要想办法解决。 平时也许大家伙不把土当什么好东西,但是到了盖房子修堤坝的时候,每一方土都是能顶大用的。 平溪生产大队隔壁是台头生产大队,在两个生产大队接壤的地方就有那么一个大土坡子,双方都认为那是自己生产大队的,都要挖那里的土。 于是大家不乐意了,你说是你的,我说是我的,为此没少闹气,前几天就差点打起来。 而今天突然又闹起来,是两个社员都过去挖土,一个的铁锨恰好磕到了另一个的土筐,还给磕坏了,这下子新仇旧恨,全都起来了,双方就此打起来。 各方的社员自然不想让自己人吃亏,更气不过对方欺人太甚,一句赶一句的,就这么吵嚷起来。 顾卫东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双方已经开始推搡了,直接一下子把平溪生产大队一个社员给推地上了。 顾卫东一看,这社员恰好是顾家的本家,叫顾德才,论起辈分还是顾卫东的叔,顾卫东和他关系特好。 顾卫东来火了,拎着铁锨说:“你们欺人太甚!” 其他人也都上火了:“揍,他—妈的揍他!揍死他!” 双方都是血性汉子,都是来干活卖力气的,都被这活逼得眼都红了,大太阳又照着人心头燥,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福宝一看这情况,心里知道不好,真么多人,手里又是要人命的家什,真打起架来,那怎么了得? 只是她人小,在那里干着急跺脚,却不知道怎么办,急得眼睛都红了。 第43章战天斗地修河堤2 第43章战天斗地修河堤2 这时候陈有福也腾腾地跑过去了,大声喊着:“不能打架,不能打架,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文明人,现在是新中国了,不能打架!” 他喊得声嘶力竭,然而谁搭理他。 如果他早来,兴许还能拦住,可现在已经打起来了,你给我一拳头,我就给你一下子,谁也不愿意吃亏,打红了眼的农村汉子,你拦都拦不住。 福宝看着她爹顾卫东也在里头,和对方生产大队的一个壮汉子在那里打得滚成一团还在揪扯撕打,更是着急,忍不住喊:“爹,爹,你别打——”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她的嘴巴就被捂住了。 她呜呜呜的,赶紧回头看,只见捂住她嘴巴的是萧定坤。 “瞎喊什么,小心点!”萧定坤皱着眉头,难得低声斥她:“那些人打到你头上,直接要你小命。” 福宝急得都要哭了:“定坤哥哥,我爹,我爹和人打架呢。” 萧定坤混不在乎地瞥了一眼那边:“嗯,在打架。” 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解放前的农村为了争水渠打起来,没想到现在他们为了争那块土坡里的土方也能打,而且打得还是这种群架。 萧定坤挑挑眉,看得挺带劲,甚至还轻轻吹了下口哨。 福宝急了,眼泪都落下来,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跺脚:“那是我爹,那是我爹!” 萧定坤直接回道:“又不是亲的。” 福宝:“比亲爹还亲,那就是我爹!” 萧定坤无奈,一把将她按在趴在土窝上,咬牙说:“小笨蛋,趴在这里,不许乱动,不许出声!” 说着,他一跃而起,从土坡上跳过去。 福宝被萧定坤按在那里,半响不敢动,后来听着那边的呵斥声,才忙抬起头来,躲在土坡后头,扒拉着一个角落露出脑袋偷偷地往那边看。 萧定坤过去的时候,陈有福和对方生产大队的队长正在那里拼命地阻止大家,社员没理性了,可是大队长还得保持冷静,要不然公社那里不好说,这大队长大家都没得当,今年谁也没好日子过了。 可是他们不管用了,那么几个人哪拦得住这些脾气上来的汉子。 陈有福撕心裂肺地大吼:“你们再打,工分都别要了!媳妇孩子都给我饿死!” 然而没人听,没人听……他们已经打红了眼。 你揪了我头发,我也要踹你一脚,就是这样。 再说,现在全体社员都上了,这不是还有法不责众吗?别看这都是老农民是文盲,但是他们知道这里面门道,一起打架,你公安局抓谁?蹲号子也没那么多地啊! 陈有福急得都快跪下来了:“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嗓子都喊破了,人是彻底绝望了。 就在这个时候,萧定坤却突然拎起一把大铁锨冲过去。 陈有福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身影刚猛彪悍,嗖的一下子就从眼跟前过去了,就跟一头刚从山上冲下来的野狼。 陈有福等到看清楚那是谁,呆了,气得跺脚,老农民不懂事,你一个知青你也要给我惹麻烦?这还活不活了! 萧定坤握着一把铁锨,进入了那群殴打的人群中,厉声喝道:“全都给我住手,谁再打我直接要谁的命!” 他的声音冷沉,犹如冷雷一般,震得周围人一惊,大家动作都猛地一停,不过等到反应过来,顿时恼了。 一个嘴上没长毛的小子跟我们吼什么吼?打,继续打! 萧定坤当然知道,他这一声吼别人不会把他当回事。 他眸中泛起暴戾的光,勾唇冷笑一声,望向那个率先抬拳头打人的人,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庄稼汉,黑壮黑壮的,是台头生产大队的。 萧定坤抬腿,一脚踢过去。 他只是怎么一踢而已,那个庄稼汉子顿时飞出老远。 庄稼汉子飞出去的像一只风筝,最后砰的一声,落在了旁边松软泥土的土坡上,又顺着土坡呲溜呲溜地往下滑。 这个动静太大了,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萧定坤沉着脸,也不吭声,突地又是一脚,旁边正愣着的一个汉子大惊,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这位也被踢下去了。 “你他妈的——”旁边一个壮汉不服,冲过来就要揍萧定坤。 壮汉个头比萧定坤高半头,身板也比萧定坤宽,整个人看着壮得像一座小山。 平溪生产大队的人看到这情景,都暗叫不妙,这少年要吃亏了。 陈有福直拍大腿:“哎呀,哎呀,完了,这是要出大事啊!” 顾卫东一看,拎着铁锨冲过去就要助阵。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当壮汉冲到萧定坤面前的时候,萧定坤一个闪身,接下来一阵眼花缭乱,在大家看清楚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萧定坤死死地将壮汉按在脚底下,一脚踩踏着他的后背,任凭那个壮汉再挣扎,他那双脚依然纹丝不动。 十三岁的少年,光着臂膀,胸膛上的汗珠在阳光底下闪着光,短发飞扬间,他眉宇下压,眸光冷戾,用少年郎特有的粗嘎声音冷沉沉地问:“谁还敢再打?” 只是轻轻地五个字,再也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平溪生产大队的人在片刻的呆愣后,陡然发出暴雷一般的呼唤声,而台头生产大队的人都吓傻了,面面相觑,连连后退。 陈有福在几乎绝望之后,看着这一幕,连忙冲过去:“好啦,好啦,不能再打了!定坤你把人家放下,这都是误会,有话好好说!” 而台头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也带着干部冲过来。 两边干部都来了,群架停下来了,来自山里的小风再那么一吹,大家都冷静下来了。 冷静下来后,有的就后悔了。 咋就打上了呢? 萧定坤放开了那壮汉,壮汉狠狠地瞪他一眼,指着他说:“你等着,你小子给我等着!” 一边说等着,一边慌忙往后退。 平溪生产大队的人哄笑起来。 一场群架平息,平溪生产大队大获全胜,扬眉吐气,陈有福总算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后,他望向萧定坤:“你小子行啊!” 到现在,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知青没人敢惹萧定坤了! 说他是狠主儿都说轻了,这位萧定坤打起架来,真够猛的,就跟山上的狼一样。 萧定坤凭着一己之力,逼退了台头生产大队,震撼了两个生产大队的群殴社员,从而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对于这一点,陈有福是很感激的。 他心里明白,没萧定坤,大家伙都完了,他更是完了! 不过心里明白,这话却是不好听。 怎么说你萧定坤也打架了是吧?你还把人家两个大汉踢到小山坡上去了,你还把人家踩在脚底下不放开。 陈有福为了这事真是着急上火,他觉得不能让萧定坤当了英雄又受委屈,所以在这场“平溪生产大队和台头生产大队的报告”中,他绞尽脑汁地措辞,最后跑台头生产大队找那位大队长几次,双方本着平息事态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原则,尽可能地模糊一下事情的严重性,美化一下当时的情况。 最后陈有福的报告是这么说的:“……这次平溪生产大队和台头生产大队的冲突可以定性为无产阶级内部的矛盾和争执,目前双方已经和解,并且表示愿意团结一致互相帮助进步,共同为实现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做出他们应有的贡献……” 提到萧定坤的时候,他思虑再三,草稿改了几次,最后写的是:“萧定坤同志已经从一名学生成长为一个自食其力的生产队社员,并且通过投入广大农村的劳动已经融入了贫农之中,在调节农民内部矛盾的过程中当机立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说了这么一堆套话后,他几次修改,又跑过去找台头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看了看,双方商量好了,交上去了。 交上去后,看这个报告的是李明栓。 李明栓看完了后,从报告文件中抬起眼来,看向陈有福。 陈有福笑:“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 李明栓把文件直接扔桌上:“少给我来这一套假的,到底怎么回事!” 陈有福的笑顿时僵了。 李明栓从口袋里拿出来烟,他和大家一样抽的也是八分钱的经济烟,顺手递给陈有福一根后:“说吧。” 陈有福没法,只好把事情经过讲了:“哎,这都是老农民,血性上来了,也没办法,我也看不出来是谁带的头,再说现在两个生产大队也不闹事了,都和解了,我往上报吧,你说去抓谁?这都是没办法的!” 法不责众嘛…… 李明栓思量了一番,犯难地皱起了眉头,这基层群众工作不好干,这一片十几个生产大队民风彪悍,像这种群架事件解放前就有,为了争水渠,为了争地头,这都是有过的。 如果说现在非过去深查,耽误春耕不说,还耽误修建堤坝的事,最后闹得人心惶惶。 陈有福忐忑地赔笑:“这真是没办法,当时打群架的基本就是咱平溪生产大队的壮劳力了,真要是每个都查一遍,咱今年的春耕算是泡汤了,到了秋天,都喝西北风去啊?” 李明栓过了很久后,才脸色沉重地点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以后必须加强社员的思想工作,我们会研究派一个思想专员过去,加强社员的学习,并且让每一个参加修建堤坝的社员都要写一份思想报告。同时你也要加强管理,有什么情况,及时向上级部门报告。” 陈有福一看逃过一劫,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可算是舒了一口气。 李明栓想起来那个萧定坤,又说:“那个萧定坤,你得注意着点,他年轻,能干,又是城市里来的有文化,这个得多加强思想工作,不能让他走歪路,要把他培养成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陈有福现在对萧定坤除了感激就是佩服,听到李明栓这话,也是松了口气。如果上面不追究这个事,那就是最好了,他也希望能感激下萧定坤,能不让他因为这个受连累。 李明栓说完了萧定坤,又提起了顾卫东:“他去了城里一趟,可以让他给大家讲讲他的体会,另外就是——” 李明栓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们生产大队的那个福宝,她现在怎么样?” 福宝在聂家的时候被嫌弃被虐待,李明栓听到自然是痛心,现在福宝去了顾家,虽说上次福宝那意思是顾家对她很好,但终究不太放心。 一个孤儿小姑娘,真是不容易,李明栓对她一直牵挂着。 只是他是公社里的书记,又是单身一个人在这里工作,媳妇孩子都不在身边,他也不可能说把一个孤儿小姑娘接过来养着,只能是让陈有福给好好安排了。 陈有福见李明栓提起,连忙说:“福宝啊,她现在日子过得挺好,顾家最近走运,年后头还抓了一头小猪仔仔,现在福宝还没到上学年纪,整天和顾家小子一起上山割猪草,我看着每天笑眯眯的,顾家爹娘疼她,奶奶也喜欢她,把她打扮得好看,看着都不太像咱农村的孩子。” 李明栓点头,放心了:“这就好。” …… 陈有福搞定了这件大事,总算是松了口气,想着李明栓说的加强思想教育问题,赶紧大喇叭把全生产大队的男女老少都叫过来,叮当一顿教训,说这次的事情很严重,上面要追究,到时候还得派人过来抓人,还有手铐子脚镣子给你拷上,把一群老农民吓得真不轻,纷纷表示再也不敢了。 陈有福吓唬完了,才开始说经过自己如何如何,这件事可以考虑暂时不追求,大家才松了口气,对陈有福感恩戴德的。 陈有福通过这件事,大大地提高了自己在生产大队的威信,从此后他说一不二,大家再也不敢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 不过这是后话了,当前大家口口相传,人人都知道那个萧定坤厉害。 萧定坤怎么厉害呢? 王富贵端着饭碗在讲台上,吸溜一口粥,就开始唾沫横飞地讲,一边讲还一边比划。 “他飞起一脚,台头生产大队的王大黑就飞了!” “他再飞起一脚,台头生产大地的李大锤飞了!” “他就这么一掰一锤这么一下子,你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嘿,你猜怎么着?” 周围人都听得咧开嘴笑:“怎么着?” 王富贵啪的一声放下饭碗,站起来,一脚踩在井台上,意气风发地捋了一把头发,昂首挺胸:“他就这么站着,说,谁还要再打,就那几个字,台头生产大队的那群人,一个个都得傻眼了!都傻眼了!他们吓得尿裤子了!” 这故事讲得抑扬顿挫,跟唱戏一样,听得周围的人都对萧定坤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敬佩不已。 “这年轻后生,才多大,就这么大能耐啊!” 萧定坤名声大振,从此后去堤坝上干活,一路上都接受社员们的注目礼。 萧定坤却依然像以前一样,脸上冷冷的,就跟没看到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也不怎么多说话。 陈有福看在眼里,暗暗竖大拇指,行啊,小子,淡定,有大将之风。 他有意提拔萧定坤,就拉拢萧定坤给他当记分员,所谓记分员,就是负责记谁家干了啥多少工分的,这是个好活,不累,轻松,还可以公家发纸笔,对于萧定坤这种爱读书的很有好处。 但是萧定坤只瞥了他一眼:“我不干。” 人家不解释为什么,也不说个原因,连敷衍一下都懒得,就是简简单单三个字:我不干。 行吧……你小子也太傲了! 陈有福没办法,只好随便萧定坤了。 不过生产大队人人都说萧定坤傲,唯独顾卫东,这一天却喜滋滋地回来,兴奋地说:“人家萧定坤人挺好的,今天和我聊了聊,我和他说了我的棉絮买卖,他还帮我分析了下这买卖前景,给我提了一堆的意见!别看人家年纪小,可真有想法。” 然而他说完这话后,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哥哥嫂子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顾卫东愣了下,突然明白了。 他低下头,继续喝粥。 屋子里一片吸溜之声。 晚上的时候,顾卫东躺在大炕上,和自己哑巴媳妇说起了悄悄话。 “哥哥嫂子们根本不会同意,他们觉得老实巴交地种地赚工分就好了,编草席子卖箩筐也是没本的买卖,可是收棉絮需要本钱,他们肯定不同意。” “可是我想干啊,明明外面都是买卖都是机会,干嘛要在地里刨食?人家知青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说不能认命,难道咱不吃商品粮,这辈子只能指望那三分地?我在外面见识了,知道人家城里人是怎么花钱,怎么挣钱的,我看着心里痒痒,就想试试啊!” 顾卫东理解自己的哥哥嫂嫂,毕竟都是一辈子没怎么去过城里的庄稼汉,日子过得好好地说拿出钱来做买卖,那对于他们来说是想都没想过的。 到手的钱,哪能花出去买那些东西?万一赔了怎么办? 一分钱也是钱,赔了能心疼死。 但是不让他试试,他不甘心,明明那都是挣钱的机会,怎么就不能去做吗?万一成了呢,成了后,孩子上学不用愁了,说不定还能顿顿吃黄棒子窝窝头,还隔天能吃肉,吃鸡蛋。 虽说现在家里比之前光景好一些了,但是一提起吃蛋,孩子们那发馋的眼神,让顾卫东很无奈。 刘桂枝仰起脸来,望向顾卫东。 朦胧月色透过窗子散在大炕上,照着蓝色老印花棉被,也照在这个男人身上。 庄稼汉子的胸膛壮实,下巴粗糙坚硬,隐约可以看到几根胡子茬,他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很发愁。 当了十年两口子,她的意思他明白的。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的,因为他是她男人。 第44章拉拉藤 第44章拉拉藤 最近福宝很是操心她的猪,每天一睁开眼睛,洗漱过后吃了饭,就赶紧跑到屋后头看看猪圈里的猪。 有一次她在灶房里帮着拉风箱,甚至忍不住追问苗秀菊:“这猪到底得多少斤了?” 苗秀菊说了,这猪长得二百斤人家公社里就可以收,收了后就能宰杀换钱换肉。 苗秀菊看着灶膛里的风随着风箱一闪一闪的,映照着福宝那白净的小脸,而她一双晶亮的眼睛巴巴地盼着,忍不住乐了;“天天盼着吃肉,小馋丫头!你啊你,怎么这么馋嘴!” 嘴上这么说,瞧瞧孩子媳妇们都没在外头,暗地里偷偷塞了福宝一块油渣酥:“赶紧吃,吃了抹抹嘴,别让人看到。” 福宝脸上红扑扑的,抿着嘴儿笑,偷偷地吃下了那一口。 苗秀菊现在疼她,比疼任何孙子孙女都疼她,经常给她暗地里塞一些好吃的,看着她的眼光也格外慈爱,她心里都明白。 奶奶对她是真好。 油渣酥特别香,一到嘴里就化开,慢慢地嚼着咽下去,那香酥的味道唤醒了沉睡一整夜的精神,整个人洋溢着暖洋洋的幸福。 有时候幸福很微妙,不是在于你吃了多少好吃的,而在于被疼爱的那点心意,福宝现在日子过得顺,觉得爹娘和哥哥们都疼爱自己,奶奶更是宠爱自己,每天都觉得自己生活在福窝窝里。 吃完了后,福宝用旁边的碎麦秆和枯树叶擦了擦手,又重新拉风箱,等到锅里咕嘟咕嘟开了的时候,她就跑出去找顾胜天,要看看她的小猪仔仔了。 谁知道一到了后院,就看顾胜天正担心地趴在猪圈外头往里面看。 顾胜天一看福宝过来了,叫说:“福宝你看,小猪仔仔又拉了!” 福宝探头一瞧,可不是,又拉了,而且拉得很稀,几乎像黄水汤了。 小猪仔仔今天已经拉了四次了,这可不行,这不就是拉肚子吗? 要知道养猪最怕的是拉肚子,拉肚子就养不起肥膘,猪不肥,那就是瘦猪,那就不出肉啊! 福宝再看自己的小猪仔仔,它并不像往常那样精神,反而看着病恹恹的,耷拉着脑袋在那里哼哼,明显是生病了。 福宝蹙起了小眉头,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猪仔仔:“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病了?” 顾胜天:“我也不知道,咱回去问问大人吧。” 回去家里,恰好这个时候家里几个大人下工回来了,一听说这个事,连忙都过来看,一看大家都担心起来。 沈红英是个急性子,忍不住跺脚说:“这可怎么办,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咱还得欠生产大队一百斤猪肉呢!这咱可赔不起!这到底怎么喂的啊?” 说着,她怨怪地看了福宝和顾胜天一眼:“你们怎么喂猪的,好好的一头猪竟然被你们喂病了?万一出个事可了不得!” 顾卫国今天分的任务是去后面的耕地,比他几个弟弟早回来,听了沈红英这话,沉下脸:“福宝和胜天都是孩子呢,小孩子肯定就是割猪草喂,还能怎么喂?他们还能给猪喂毒吗?他们愿意猪生病吗?你以为出了这种事谁高兴,你说他们有什么用?” 沈红英着急,生气得要死,但是在苗秀菊面前也不敢怎么乱说,只好找补道:“这不是猪病了我着急吗?猪病了我还不能问问吗?” 旁边刘招娣犹豫了下,还是上前慢腾腾地说:“猪病了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可是总得找找缘由吧,谁喂的谁最清楚啊……其实我早说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能全交给孩子来干,你看,这不就出事了?其实不怕别的……就怕这头猪没了,那可就是大事……毕竟拉肚子不是小毛病,拉多了,猪就不行了……” 福宝和顾胜天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猪病了,现在猪病了,确实是他们的问题。 刘桂枝过去看了看那猪圈里的猪,果然是病恹恹的,也是无奈,便求助地看向苗秀菊。 她不会说话,也没法为福宝和顾胜天辩解。 苗秀菊绷着一个脸,冷笑一声:“说完了吗?还要说吗?你们两个,一个出了事就嚷嚷孩子,一个在旁边说风凉话,活人家干了,话你们说了,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给我一口气说完!说不完我继续等着你们说!” 苗秀菊这一说,沈红英和刘招娣顿时不敢搭腔了。 她们心里对福宝是不满意的,心里膈应,不喜欢,但是苗秀菊喜欢福宝,她们不敢在苗秀菊面前乱说话。 之前苗秀菊给她们的教训,她们还记着,可不敢轻易再犯了,这家里是苗秀菊当家。 苗秀菊:“以后,福宝和胜天都不用喂猪了,谁嫌弃你们谁干,以后你们妯娌四个,下了工后做好饭,就轮路给我上山割猪草去,天再黑再冷再热你们都得去,割不完猪草别回来吃饭!” 沈红英一惊:“娘,这哪行啊!” 她们白天上工,下了共后得帮着做饭料理家里,还得给孩子洗衣服,缝缝补补的,有一堆事要做呢。一头猪食量不小,猪草一天得老大两筐子,而且还得慢慢地剁碎了再拌上泔水麸糠,这得花多少功夫啊! 真让她们下了工再干,这不是要累死她们吗?那她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刘招娣也是一惊:“娘,我家冬妮还小着呢,晚上离了娘她害怕啊!娘,你说的这个可不行,我这边实在干不了!” 牛三妮叹了口气,她就算是个没心眼的,也看出些门道了,忍不住瞥了眼她大嫂和三弟妹:“你们自己不想干,又嫌福宝和胜天干得不好,那让谁干?让上学的孩子辍学喂猪?还是让娘干?” 家里男人还得去忙活自留地和自己私底下的活,更腾不出功夫啊!说来说去,这不是没人抽出时间可以干,所以只好让两个小孩子来养猪嘛? 苗秀菊:“说得也是,你们都有自己的难处,谁也不好养这头猪,那既然这样,我和人家有福说说,把这猪送回去,还是给生产大队里养吧。” 说着,抬腿就要走。 四个媳妇都是一惊,三个媳妇齐声喊:“娘,这可不行哪!” 苗秀菊:“咋啦?没人养啊,猪不能饿死啊,那才是造孽,得把猪还给人家生产大队,再说这头猪反正是病了,我看着是没救了,快死了,还是把猪还给你,死也不能死咱家里。” 沈红英这人性子急,一时急得都眼圈都红了:“娘,这猪就是拉肚子而已,咱找人看看不就行了?村头的李大爷不是最会伺候猪,让人家瞧瞧,随便给治治就行了,哪至于死了!” 刘招娣也赶紧扑上去:“谁家养猪不拉个肚子,都是稀松常见的事,我娘家以前养猪,也拉过几次,给人家看看就好了!” 牛三妮一听这话,忍不住说:“三弟妹啊,刚才你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刚才那意思好像这头猪马上就不行了啊……” 刘招娣被牛三妮这么一说,脸红耳赤,羞愧不已,嗫喏着说:“我,我这不是担心,怕咱这猪真出事嘛……” 苗秀菊冷笑一声:“得,少给我在这里演,你们今日就给我说清楚,以后咱让谁喂猪,出了事谁负责?万一猪死了这是谁的问题?咱说清楚了,就留下猪,说不清楚,赶紧把这猪送回生产大队,省得我看了闹心!” 牛三妮赶紧不吭声了,她不能养,没功夫养,只能孩子养。 只能人家孩子养,她没事就不能乱插嘴?你既不能养又对着人家说三道四,那不是放屁吗? 沈红英求助地看了一眼顾卫国。 顾卫国连搭理都懒得搭理沈红英。 女人嘛就是女人,心眼小,他早就看出来了,自己这女人别看平时好像是个直爽的,其实心眼小,小得跟芝麻一样。 顾卫国认为这种话你乱说,就得吃个教训。 沈红英看一眼刘招娣,刘招娣委屈又羞愧,眼泪都快落下了了。 她冷哼一声,想着这个没出息的。 老娘和你不一样,老娘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沈红英硬着头皮,讨好地对苗秀菊说:“娘啊,咱家大人都忙,大点的孩子都得去上学,这个不能耽误,所以还是得麻烦福宝和胜天喂猪,他们两个小孩子天天上山割猪草喂猪也是不容易,你说咱家这猪也是吃五谷杂粮,人都会生病,更别说猪了!现在既然拉肚子,有病了,那就去看看,反正拉肚子也不是什么大事,看看就好了,犯不着把好好一头猪送回生产大队,咱要是真送回去,人家还不笑话死咱,说咱这是犯傻!” 沈红英开了头,刘招娣也赶紧接上,她低声哀求道:“娘,刚才那话,是我说得不对,是我欠考虑,福宝和胜天伺候猪不容易,现在出了事,咱得赶紧治……” 苗秀菊:“哎,你们说得有道理,福宝和胜天照顾这头猪真不容易,两个孩子真受累,想想我心里怪难受的,咱家大人这么忙,怎么让两个孩子喂猪呢?这喂猪也不容易,多辛苦啊,还得打扫猪圈,猪圈里味儿也不好闻!” 刘招娣傻眼了,娘这唱得哪一出?这到底啥意思啊? 自己好话说尽了,也承认错误了,娘还不算完? 这时候,就听到猪圈里稀里哗啦的,沈红英叫了一声:“哎呦,这头猪又拉了!” 刘招娣一听急了,猪继续拉下去,有病耽误了那就麻烦大了。 她心里急了顿时有了想法:“娘,福宝和胜天照料猪实在是辛苦,我看,我看得奖励他们!” 奖励什么呢? 刘招娣灵机一动:“今晚给他们吃好吃的,奖励他们一人一个鸡蛋!” 沈红英瞪眼,一人一个鸡蛋?也忒多了吧? 不过想想那头猪,她赶紧点头:“对!得奖励一个一个蛋,两个孩子真不容易!” 苗秀菊凉凉地扫她们一眼:“行,这可是你们说的,你们说奖励,那就奖励吧,其实我是挺心疼的,两个蛋呢,哎,你们可真大方!” 刘招娣听着苗秀菊这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话,心里那叫一个苦啊,苦不堪言,不过想想猪,只能认了,忍着心痛,硬着头皮咬牙说:“两个孩子不容易,应该的,应该的!” 福宝和顾胜天本来是垂头丧气的,觉得自己犯了大错,现在听了一会,都有些懵了。 他们两个功劳大大的?他们两个晚上一人吃一个鸡蛋? 第45章拉拉藤2 第45章拉拉藤2 沈红英和刘招娣简直是恨不得给苗秀菊跪下了,这才总算让苗秀菊“改变了主意”,于是沈红英忙不慌地去了村头李大爷那里,赶紧请人家来帮忙看看。 过去他们是平溪村,现在是平溪生产大队,无论是村还是生产大队,一般都有个几个能耐人,或者擅长编箩筐,或者擅长宰鸡杀猪,而李大爷就是平溪生产大队的能耐人,他年轻时候跟着一个赶猪公学过几手,会给牲口看病,特别是猪马牛的,如今被陈有福分配的主要工作是照料伺候生产大队的猪。 现在一听说顾家的猪拉肚子,赶紧放下手里的饭碗赶过来了,乡里乡亲的,谁家都不容易,当然是尽心帮忙。 李大爷踏进猪圈里,背着手仔细地看了下这头猪崽子,又翻着眼睛鼻子爪子看了一圈,最后皱了皱眉头:“都给猪吃啥啊?” 福宝和顾胜天一听,赶紧把平时割的料草拿给李大爷看,李大爷检查了一遍:“没其它的了?” 福宝忙点头:“嗯嗯,我们也知道猪不能乱吃,就是割这种猪草,我和胜天哥哥捡得很仔细,割回来后伴着浠水和糠麸子吃。” 李大爷过去,把那猪食槽里残余的一点猪食用手指头沾了一点,仔细看了看,又自己用嘴尝了尝,最后说:“这猪料也没问题啊,我先给你们开一个方子,你们去公社里买了,拌到猪食里喂,喂个两三天应该就好了。” 苗秀菊听着:“行,那就麻烦他大爷了!” 这边李大爷开了方子,顾卫国从苗秀菊那里要了五毛钱,又找陈有福借了自行车,匆忙跑到公社里去买药,买回来后,眼看着拌到猪食里,看着这头猪吃下,才放心了,晚上吃饭,大家自然讨论起这猪来,一家子都直念阿弥陀佛,盼着菩萨保佑,这猪千万别出什么事。 一头猪对一个庄户人家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福宝不知为什么,这一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明明耳朵里塞着布条,明明顾跃华没打呼噜,顾卫东和刘桂枝也没哼唧,可她想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吵着她,让她睡不着。 最后迷糊着睡去了,再一觉醒来,天都亮了。 她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过去看猪,趴到那猪圈外头看过去,一看之后,惊到了,她的猪斜靠在猪圈那里,四条腿无精打采地伸展着,就跟死了一样! 这一下子可吓得不轻,赶紧跑进猪圈,摸了摸那猪,猪有气无力地哼唧几声。 就在猪旁边,是一大片黄色稀水,猪身上也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又拉了,而且拉了不少。 福宝一下子伤心了,她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虽然她天天盼着这头猪早点养肥了,天天馋着吃肉,可这头猪还这么小就生病死了,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这时候顾家其它人也都陆续过来看,一看这情况,知道不妙,又赶紧叫来了李大爷,李大爷背着手绕了一圈,眉头锁得死死的,半天后摇头:“先尽量喂喂那个药吧,这不行,那就没辙了。” 顾家人一听就懵了。 不就是一个拉肚子吗?好好治不就行了?怎么就没辙了? 顾家人拉着李大爷想让李大爷帮忙看,但是李大爷也没辙。 顾家人这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了,就连苗秀菊也有点慌。 之前说把猪退回去生产大队,那就是她用来吓唬几个媳妇的,退是当然不可能退,可这么大一头猪死在顾家,这损失不小,他们承担不起啊! 一时之间,顾家阴云密布,几个盼着吃猪肉的孩子都哭了。 刘招娣捂着嘴巴,也差点哭出来:“好不容易抓阄抓中了,本来挺高兴的,怎么就要死了?这,这我们顾家也忒倒霉了!” 顾家的猪要死掉的消息很快传出来,满生产大队都知道了,大家都来看看顾家那个病恹恹的猪,一看就是要死了,都不由摇头叹息,同情起来顾家。 这么大一头猪没了,顾家可怎么办?小猪仔仔他们还得赔生产大队里吧? 只半天功夫,顾家成了人人同情的对象。 聂老三媳妇一下子张狂了,领着自家小生金,跑到井台这里纳鞋底子,一边把针线穿梭得飞快,一边利索地耍嘴皮子。 “我早就说过的吧?福宝就是个丧门星,谁家养她谁倒霉!这个事就是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别看顾家一时的得意,那又怎么样,一头膘肥毛亮的猪崽子领回去,养几天就蔫了,不行了,你们说倒霉不倒霉?这还不如不抽中呢?这费了多少工夫?白瞎了她家的麸糠!所以这才叫真倒霉?还不如咱抓不中的呢!” 她这一说,大家还真觉得有些道理,老光棍陈有粮连连点头:“你别说,这事还真玄乎,我听说那头猪主要是福宝在喂,你们说,这可不就是福宝喂坏的吗?” 其它人听了,纷纷点头,几个媳妇老太婆的聚在一起,说什么的自然也有,甚至有人突然一拍大腿:“早些年我可是见过猪瘟的,她家那头猪可别是得了猪瘟?” 猪瘟? 这句话一出,人人色变。 得了猪瘟的猪,猪肉不能吃了,现在死了马上宰也不能吃,而且家里人也可能被传染吧?这这这这,听起来可真吓人! 于是顾家很快就发现,他们家的人出去,大家一看到,溜的一下跑老远,街上遇到都躲着,不敢和他们家打招呼。 沈红英气得叉腰骂:“乡里乡亲的,这什么意思啊!至于吗?我家猪没了你们一个个看热闹?” 刘招娣暗地里琢磨打听了一番,赶紧把沈红英拉到一边:“大嫂,这事听起来不好啊,咱家猪得猪瘟了,可别传染了咱们,到时候也跟着倒霉!” 沈红英:“啊?猪瘟?” 刘招娣赶紧把自己打听到的给沈红英说了,沈红英顿时吓得脸煞白。 老天爷哪,这是要人命的事啊! 沈红英慌了:“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咱没传染上吧?咱孩子没传染上吧?” 刘招娣憋屈着嘴:“不知道啊,我心里难受啊,担心啊,你说福宝,福宝这孩子……她就是个倒霉鬼,就是个扫把星,咱家本来太平的日子,怎么遇上这事?穷也是过富也是过,有干粮就多吃,没干粮就少吃,可好歹能活着,这万一得个猪瘟,那不是连小命都没了!” 沈红英咬牙,眼里闪过恨意:“看来福宝真是来衰咱们的,咱们家好好的怎么遇到这种事?” 刘招娣唉声叹气:“这可不行,大嫂,咱得和娘说说,这关系到咱孩子的命啊!” 沈红英深以为然,于是她放下手头的活,急匆匆地跑过去找苗秀菊,把这些事都一股脑地倒给了苗秀菊。 苗秀菊冷脸看她:“谁给你说是福宝带衰了咱家?谁给你说那头猪得的猪瘟?这都哪听来的?” 沈红英跺脚:“娘,咱家猪要死了!怎么别人家猪没事,就咱家猪要死?你说咱怎么这么倒霉?那你说这是为了啥?” 为了啥? 苗秀菊也说不出来啊,但是她还是冷冰冰地说:“少给我叨叨这个,这日子你爱过就过,不爱过就分家,以后不许给我提福宝带衰你们!至于这头猪,死了就死了,没办法,那是那头猪的命!” 沈红英和刘招娣不敢置信地望着苗秀菊:“娘,你这是铁了心地护着福宝啊!” 苗秀菊面无表情:“对,我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就是要护着福宝。” 刘招娣嗷的一嗓子,眼泪都要崩出来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可怜我的孩子啊,我还是带着赶紧回娘家!” 苗秀菊:“行,你回吧,回了就别给我回来!” 刘招娣傻眼了,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最后哭着躲屋里哭天喊地去了。 妯娌两个闹腾苗秀菊的事,刘桂枝自然是看到了,她咬着唇,二话没说就过去后面猪圈了。 过去的时候,见福宝和顾胜天趴在猪圈上,盯着那头猪看,两只小脑袋巴巴地挨着,两双眼睛四串泪,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刘桂枝叹了口气。 福宝和顾胜天一见刘桂枝,顿时哭了。 顾胜天抹着眼泪:“都怪我,没能好好伺候小猪仔仔。” 福宝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娘,可能我真是扫把星转世……” 要不然怎么聂家的猪养得好好的,顾家的猪就不行了呢。 刘桂枝却摇了摇头,指了指那头猪,再摇头。 福宝和顾胜天一脸茫然,不过想想,还是重新耷拉下脑袋。 刘桂枝打开猪圈的栅栏,走进去,拿起扫帚和铲子开始清理猪圈。 别人说这头猪得了猪瘟,她是不信的,她小时候见过得猪瘟的猪,根本不是这样的。这头猪拉肚子,无非是两种情况,一个是吃食有问题,一个是卫生不好。 刘桂枝打算先给这头猪做做卫生,彻底地清理一遍,再把李大爷开的中药喂给猪,看看能不能救活。 事情到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福宝见她娘过去打扫,心里就难受地琢磨,也许娘是想让猪临走前走得干净点。 想想也是,这几天没精神,都没怎么打扫猪圈。 于是福宝也跟过去,和刘桂枝一起清理。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刘桂芝看到了猪屁股下面压着半根草。 虽然只是小拇指那么长的半根草,但刘桂枝还是捡起来了。 她盯着那根草看了一番,突然脸色就变了。 这,这是拉拉藤? 第46章拉拉藤3 第46章拉拉藤3 拉拉藤是什么,刘桂枝是知道的。 刘桂枝爹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家里殷实,也养过两头猪,平时在家里帮着割猪草什么的经常干,她见到过拉拉藤。 这种草人吃了没什么,但是猪吃了就会一直拉肚子。 为什么猪圈里会有拉拉藤? 刘桂枝捏着那根拉拉藤,望向福宝和顾胜天,眼神疑惑,怎么会把这种草带到猪圈里来? 福宝和顾胜天一看这草,凑过去细看,顾胜天最先喊:“这是什么草啊?我们没割过这种草!” 福宝歪头想了想:“奇怪了,我们平时割了猪草都不会直接喂猪啊,都是剁碎了拌上糠麸子喂,不可能直接把这草带到猪圈里来啊!” 刘桂枝想了想,带着两个孩子拿着那根草直接过去李大爷家了。 她把这草拿给李大爷瞧,李大爷看了后,脸色就变了:“哪来的这个!” 顾胜天忙说:“我家猪圈里捡的,不知道哪儿来的,李大爷,猪不能吃这种草是吗?” 李大爷直拍大腿:“这种草咱这里这几年很少见,我都没想起来,也没想到你们竟然喂猪这个,这当然不能吃,吃了这是要猪的命啊!” 其他牲口吃了倒是没大要紧,可就是猪,吃了就拉,拉不停歇,你说还能有命在? 福宝一听,忙问:“大爷,大爷,这还有救吗?还能救救咱家猪吗?” 李大爷皱眉想想:“有办法,你们赶紧去山上采一种草,叫打弯弯草,剁碎了放在猪食里给猪吃了,然后千万别再给它吃这种拉拉藤,应该就没事了。记住,可千万别再给猪吃这个了!” 福宝等人自然连连点头。 回去的路上,顾胜天突然说:“也不知道这拉拉藤哪儿来的,我见都没见过,怎么会给猪吃这个!” 福宝蹙着小眉头。 她虽然只有六岁多,但从尼姑庵里就懂事了,自然是看得比顾胜天多:“我估摸着,是有人故意想害咱家的猪,胜天哥哥你还记得那天咱看到猪圈旁边有个人影闪过,咱还纳闷呢,说是谁这时候跑到猪圈旁边来玩?” 顾胜天也想起来了:“对!那天那个人影就是从咱家猪圈闪过去的!” 两个小孩子这么一对,都觉得他们的猪是被坏蛋害了,顾胜天真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抓住那个坏蛋,痛揍一顿。 就连福宝都攥起了小拳头:“太坏了,太坏了,竟然害我的猪!” 刘桂枝不能说话,但是两个孩子说的这些她都听在了心里,她带着两个孩子直接过去找苗秀菊。 进了屋,关上门,又让两个孩子把这话都对苗秀菊说了一遍。 苗秀菊正在那里抹眼泪呢,儿子媳妇跟前,她当没这回事,好像不在乎,其实私底下在屋里想想就心疼,撩起衣襟来一抹一把眼泪。 正哭着,刘桂枝来了,两个孩子七嘴八舌的把这过程说了一遍。 苗秀菊一听,就呆了:“这真是丧了良心,这样害咱家的猪!” 要知道在这乡下地方,虽然今天你家鸡吃了我家房梁上晒的红薯干,明天我家房子挡了你家光,鸡毛蒜皮的事时不时就会吵,大老爷子打架,媳妇婆婆对掐,都是常有的。 可是打架会打架,谁都知道各家的口粮艰难,一口吃的都是好的,没人这样故意糟蹋。 更何况一头猪,你害人家猪,那就是害人家的命啊! 乡里乡亲,多少代都在这里住,结果竟然起这种歹心? 苗秀菊在最初的震惊后,慢慢地反应过来,气得差点吐血:“这是哪个王八羔子这样害我们!不行,我可饶不了他!” 刘桂枝看了,赶紧拦住苗秀菊,用手比划着。 刘桂枝的意思很简单,不能声张,不能让人知道。 现在先自己注意着,别再让猪吃拉拉藤,再赶紧采了能解拉拉藤的药草给猪吃了,自己慢慢调理猪,同时晚上让家里男人在外面守着,争取抓住那个坏人,要不然没证据,你光嚷嚷,别人谁信? 苗秀菊在最初的震怒后,也终于想明白过来。 她望着自己这哑巴儿媳妇,哑巴儿媳妇平时不会说话,但是心里明白脑子好使,她说的是对的。 她想想这事,在心里暗地盘算了一番,突地冷笑一声:“谁敢害我的猪,我可饶不了!” …… 苗秀菊盘算一番后,决定这个事得瞒着,家里的女人们不好说,一个个大嘴巴没事闲聊天说不定就说出去了,所以要保守秘密必须不能外传,便是那些儿孙,她也只告诉了顾卫东,让顾卫东晚上去守着猪圈,免得坏人又来猪圈干坏事。 刘桂枝在家里继续清理猪圈好生伺候猪,福宝和顾胜天则是赶紧跑到山上去找李大爷说得打弯弯草。 大家都安置好了任务,几个人总算是心安了。 福宝和顾胜天跑到山上,四处跑着去找那种草,福宝记得自己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哪里有,不过应该是能找到的,她蹙着小眉头,盯着各处看,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到底在哪里见到过那种草。 谁知道正琢磨着,就见山后头闪出一个人影,纵身一跃,落在福宝面前。 一抹残阳,少年挺拔身影被拉得老长。 福宝好几天不曾见萧定坤了,如今见了,赶紧跑过去:“定坤哥哥,谢谢你,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谢你,多亏了你呢!” 萧定坤见了福宝,便打开包,从包里拿出来一小包饼干:“给你吃这个。” 福宝看过去,那饼干就是上次在修堤坝的时候她见过的,圆得像月亮,上面布满了黑芝麻。 福宝偷偷地咽了下口水,故意说:“我不饿了……我,我也没那么馋,你不用每次都给我好吃的。” 他对自己很好,可现在大家都不容易,福宝知道这种饼干很贵,她不好意思吃。 萧定坤却直接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来镰刀,然后把饼干塞到她手里:“赶紧吃了,不然让人看到。” 福宝犹豫了下,想拒绝,但是看着那芝麻饼干,看着可真想啊……她纠结抗争了几下后,到底是接过来吃了。 萧定坤拉着她坐在旁边石头上:“怎么这时候跑到山上来?顾家说你了?” 福宝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肯定是听说了自己家猪的事。 她小口咬着饼干,赶紧摇头:“没,没说我啊。” 萧定坤:“没说你?我看生产大队的人都在传,说你家猪出事了,他们没怪你?” 萧定坤想到这里,眸中泛起不喜来。 外面人说的话自然很难听。 特别是聂家,得意张狂得跟什么似的,逢人便说福宝是个扫把星,说进了顾家门就拖累了顾家,说一共九头小猪仔仔,别人家都没事,就顾家要把猪养死了,说福宝就身上带衰。 听得萧定坤想直接给这女人一巴掌。 这种情况下,顾家那边难免对福宝生了不喜。 福宝一听,却连忙摇头:“没有啊,没有啊,我奶奶护着我,我爹娘也都疼我,没有怪我。” 大伯娘和三伯娘当然是生自己气,明里暗里抱怨,但是她并不在意。一大家子人,总有不同想法,有人疼自己就有人不疼自己,福宝觉得自己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喜欢自己。 萧定坤看着福宝笑眯眯的,随着她摇头,两只羊角辫跟着晃动,看着又乖又软又傻乎乎的,并不像是被人虐待的样子。 只能说顾家人还算脑子好使,他挑眉,问道:“你家的猪现在怎么样了?” 福宝一听猪的事,笑了:“已经找到办法了,我正上山要找药,人家李大爷说了,要找一种叫打弯弯草的。” “打弯弯草?”萧定坤疑惑:“那是什么?” 福宝比划了下:“就是毛茸茸的,弯的,比那个狗尾巴草短,还有个弯弯的小尾巴。” 萧定坤听了,好像有点印象了:“你先把这几块饼干吃了,等下我陪你一起找。” 福宝嗯嗯点头,吃完了两块饼干,最后剩下两块:“定坤哥哥吃。” 萧定坤挑眉,故意说:“少来,我不缺这个,我也不像你一样馋嘴。你吃吧。” 福宝挣扎了下,努力想忍住,但最后还是经受不起诱惑,饼干实在喷香,她低下头吃了。 萧定坤等她吃完,牵着她的手:“走,我陪你一起找那个打弯弯草。” 两个人找总比一个人找要好多了,萧定坤帮着福宝果然找到了那打弯弯草,还帮她把草都割下来放在了她背篓里。 告别了萧定坤,福宝赶紧过去找顾胜天,顾胜天还在那里到处看呢,她把打弯弯草给顾胜天一看,顾胜天顿时乐了:“对,这就是,这就是!走,咱们赶紧下山!” 兄妹两个人一溜烟跑下山去,给苗秀菊看了没问题后,赶紧把这草交给了刘桂枝,让她剁碎了给猪掺和着喂进去。 第47章拉拉藤4 第47章拉拉藤4 这边刘桂枝剁着猪食,那边刘招娣便埋怨开了:“这还剁啥啊,猪都要死了!哎,说起来咱也是命不好,好不容易养一头猪,怎么就死了,我昨天还给小冬妮说,说过年时候咱就能杀猪,杀了猪吃肉,一大口一大口吃肉,把冬妮给馋得啊,现在可好,这猪得猪瘟了,往哪里吃肉去?” 说着,她开始抹眼泪,凄惶无奈地说:“吃不上肉也就算了,咱可别染上这猪瘟,回头一家子遭罪,这是命都要没了啊!” 沈红英正倒刷锅水,听到这话,冷笑一声:“别哭了,哭有什么用?猪都给人家养死了,你哭了人家就赔你?我给你说,这人倒霉就是倒霉,聂老三家又不是傻,人家不要,咱就该要她啊?要过来这是祸害一家子呢!” 这时候苗秀菊不在,她过去猪圈里看猪了,只有刘桂枝和福宝顾胜天,任凭刘桂枝是个泥人性子,听到这个也是三分火。 她脸上通红,把那剁猪食的刀一放,站起来,指着沈红英和刘招娣,很是气愤的样子,嘴里还咿咿呀呀的。 刘招娣平时是个大怂包,但是现在苗秀菊不在,她就不怂了,她看着刘桂枝那样,嗤笑出来:“说啥呢,谁能听懂你说话?哑巴还说什么话!” 她这话刚说完,恰好几个男人从自留地里扛着锄头回来,顾卫军一听这个就拉下脸了:“说什么呢?说什么呢?那是你妯娌,你就是这么说话的!” 他大步走过去,竟然是一巴掌甩给了刘招娣。 啪的一下子,刘招娣呆了,周围的人都傻眼了。 在顾家,还没有男人打女人的事,顾家男人老实,都不打女人。 刘招娣更是一脸震惊:“你,你打我?” 顾卫军咬牙切齿地道:“对,我就打你,谁让你那么说话!” 说着,他声音颤抖:“四弟妹不能说话,你就这样气她?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都是妯娌你这样说话?你这样说话?” 顾卫军是个莽汉子,并不会讲那么多大道理,他嘴笨,现在气得手都发抖,他也只会来来去去说那句“你这样说话?”。 沈红英看着这情况,也是呆了,正要上前帮劝几句,结果就看到自家男人正用那种谴责失望的眼神盯着自己,她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说:“我,我得回去收拾下刚洗的衣服……”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回屋,一回屋砰的一下子就把门关上了。 刘招娣挨打了,她沈红英可不想挨打啊! 顾卫国一看,哼了声,扔下锄头哐当哐当进屋了。 于是外面就听到这两口子闹腾起来。 刘招娣这边委屈难过啊,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男人:“你打我,你打我,你为了她刘桂枝打我!” 这话说得,顾卫军差点一巴掌直接再给她扇过去。 这是为了刘桂枝打你吗? 刘桂枝是弟妹,你当嫂子的能这么说话吗? 顾卫东看了这情况也是一脸尴尬,他心疼自己媳妇,但是哥哥那里已经训斥嫂子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刘桂枝呢,她平时是个软性子,可是听着沈红英和刘招娣那么说福宝,她是真来气了,泥人还有三分性子,脾气越好的人生气起来越厉害。 她咬牙切齿地盯着刘招娣,拎起刀来,砰的一下子,直接砍在了菜墩子上。 那菜墩子是个大树疙瘩,硬实得很,现在被这么一砍,竟然晃悠起来,差点就裂开。 刘招娣吓得一哆嗦,躲在屋里正被顾卫国指着鼻子骂的沈红英恰好看到这情景,也是一缩肩。 这,这是咋啦,刘桂枝竟然这么厉害了? 就住这个时候,苗秀菊进屋了,她看着一家子闹成这样,不气反倒笑了:“该干嘛干嘛去,被打得自己反省,别给我没事找事!至于猪瘟,谁爱信就信,信了自己烦去,别给我到处嚷嚷,我听着膈应!” 一句话,一家人各自回屋,散了。 回到屋里,刘桂枝心里依然存着气,抿着唇,脸色煞白,任凭顾卫东怎么劝她都白搭。 平时软脾气的人不爱生气,一生气了,谁劝都不顶用。 她死死地抱着福宝,两眼发直,嘴里发出喃喃的哄声。 福宝在刘桂枝怀里仰起脸看她,却看到她眼里泛着泪,泪里漾着满满的愧疚和不舍。 福宝的心猛地抽疼了下。 娘是好脾气的人,平时谁说她什么,她都不在乎的,但是现在她恼了,她恼得竟然拿着菜刀在那里砍木墩子。 为了什么?因为沈红英和刘招娣说了自己吗? 娘是在心疼自己。 福宝咬着唇,想哭,不过拼命忍住了,她搂住刘桂枝的脖子,软声说:“娘,你别生气,她们说就让她们说,反正奶奶知道我不是,你和爹也不信,哥哥们也不信,这不就行了,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再说了,咱这不是找到法子了,咱的猪不会死,她们很快就会明白,到时候就不会说我了。” 刘桂枝看着福宝小嘴唇哆嗦着要哭,但是拼命忍住,用小牙齿死死咬着,忍住了,还要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突然大哭出声。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天生的哑巴,不会说话,收养了福宝当了福宝的娘却护不住她,别人骂她,说三道四,她却不能在人跟前说一句话! 福宝自打来到顾家,给顾家带来这好处那好处的,每天都辛辛苦苦上山砍柴捡东西。她才多大,才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这么小的孩子就得被人家背后那样说,就得天天干活辛苦! 刘桂枝心疼地抱着自己的小闺女,将自己的脸埋到福宝头发来,呜呜呜地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宝呜呜呜呜呜呜宝宝宝……” 福宝听着刘桂枝这样哭,又心疼又感动又难受,胸口涨得满满,鼻子发酸,也抱着刘桂枝哇的一声哭起来:“娘,娘最好了,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娘,最好的娘,福宝就要你当娘……娘最好……” 这母女俩在炕头抱头痛哭,可是愁坏了旁边大小四个男人,三个男孩子是傻眼了,娘哭,妹妹也哭…… 顾跃进突然一咬牙:“都怪三伯娘,三伯娘骂我娘,我和她没完!” 顾卫东也是无奈,想说几句软和话,可嘴里说不出,想抱住刘桂枝安慰,可几个儿子都在他舍不下脸。 就在他心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在那里干搓手的话,突然,顾胜天大叫:“娘,你刚才在说什么,好像在喊宝?” 他这一喊,其它大小三个男人一愣,仔细回想了下,刘桂枝刚才哭,一边呜呜哭一边说什么来着? 说的是“呜呜呜呜呜宝呜呜呜宝宝呜呜呜……”? 顾卫东回想起这个,震惊地望着刘桂枝:“你,你刚才说啥,你再说一遍?” 福宝还在那里嘤嘤嘤哭着,哭得小鼻子发红,细白的眼皮都泛红了,此时听到这个,也怔住了,期待地望着刘桂枝。 刘桂枝本来满心愧疚难受哭得不能自已,突然被男人儿子这么一说,也是愣住了。 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愣愣地回想着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呜呜呜宝?” 她这么一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惊喜不已:“宝,宝,你说的宝,再说一下?” 刘桂枝彻底傻眼了,她刚才说了“宝”? 可是她刚才怎么说的来着? 福宝抽了一下泛红的小鼻子,带着刚哭过的鼻音说:“娘,你想想我,你喊我名字。” 刘桂枝犹豫了下,却好像又不知道怎么发音。 不过她看看满屋子期待的男人和儿女,回想着刚才的那种感觉,试探着张开嘴:“呜呜呜,宝?宝宝?” 这一出口,顾卫东喜得不行了:“你,你会说话了,会说话了!” 福宝也笑了,眼里带着晶莹的小泪花笑:“娘会叫我名字了!” 刘桂枝自己都傻眼了,她想想,好像是没错,她摸摸嘴巴,想象着刚才的感觉,又大声说:“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宝!” 得,一口气说了十个宝! 在几乎不敢相信的惊喜后,一家子笑逐颜开,围着刘桂枝不知道听她说了多少“宝”,最后总算是困了,累了,各自歇下睡去了,顾卫东和刘桂枝也终于说会话了。 她哑巴了三十年,现在竟然能说字了,虽然只有一个“宝”字,但这对她来说也是非常美妙的体验,从未有过的。 顾卫东说:“福宝的事,你也别恼,她们说了不好的,自然有娘来管她们,有哥哥们来说她们,福宝是个好孩子,也是有福气的好孩子,咱们心里明白就行了,犯不着和她们说明白。她们要是能明白这个,当初——” 他现在多少知道刘桂枝的意思,那个带“福”字的字团是沈红英硬塞给刘桂枝的。 他笑了:“他们要是明白这个,当初能把纸团塞给你?大嫂这个人精明,把纸团塞给你,其实就是把福报塞给了你,我琢磨着,就是这么个意思。早晚有一天,她们明白福宝就是福报,就是给咱们来送福的,你说大嫂还不活活给气死?” 刘桂枝想想也是,沈红英早晚得气死。 不过……她心里还是不太乐意。 她不希望别人那么说福宝,福宝是她的乖闺女,好好的闺女,她才不想让别人这么说她,不想让福宝受这种委屈。 顾卫东自然明白刘桂枝的意思,他微微眯起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我现在也想得很明白,这一家子人多了,心就不可能全往一处使,我以后——” 他停顿了下,才道:“我心里总还是想着以后能做点事,能让家里吃上棒子面窝窝头,再不吃这黑干粮了,我心里一堆的想法,想做很多事。可是一家子都一处过日子,我什么都做不成。” 他明白,这家,迟早要分的。 只是早晚而已。 分了家,他卖力打拼,给媳妇儿女过好日子,到时候让那些骂福宝的人馋死。 第48章拉拉藤5 第48章拉拉藤5 顾卫东陪着媳妇说了一会子话,看看天不早了,外面的人也都清净了,这才从炕上下来,趿拉着鞋过去后屋。 农村里的夜晚清净得很,天上挂着月牙,屋后自留地旁的猪圈看着像蒙了一层黑纱,除了远处不知道谁家狗在叫,顾卫东瞅瞅四周也没什么异样,便想着先进去猪圈里看看小猪。 小猪现在已经被刘桂枝喂过馋着打弯弯草的猪食,看样子好了很多,已经不再接连拉稀了,不过精神依然不太好,虚弱地躺在那里伸展着四只蹄子哼哼。 顾卫东叹了口气,望着自家这小猪仔仔,他打开了栅栏,迈进去,想着好好清理下猪圈。 而就在顾卫东迈进去猪圈的时候,聂老三媳妇整个人浑身僵在那里。 她就在猪圈里。 拉拉藤也是她偷偷放在顾家的猪圈里的。 她总是听说人家都夸顾家的猪长得如何如何好,听着那些话,她心里就难受。她每天累死累活地喂猪,怎么自家的猪就比不过那顾家的? 她心里不舒坦,她看着苗秀菊那得意的样子就浑身不自在! 我家倒了这么多霉,我就不信你没有倒霉的那一天! 聂老三媳妇原本是坐等着顾家倒霉的,可谁知道那天,她无意中看到猪草中的拉拉藤,当时骂了自家男人几句,连忙捡出去了。 可捡出去后,她心里一动。 如果把这个连连藤给顾家的猪吃了,那她家不就提前倒霉了吗? 老天爷不赶紧干活,那她老干! 聂老三媳妇心里生了这个念头,恶向胆边生,就试探着真要干。 第一次是让生银过来看看那猪圈平时都是谁管,结果差点被福宝和顾胜天发现,她心里就知道这事得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悄悄地做,而且得自己亲自做了。 于是半夜里她爬起来,跑到了顾家的猪圈里,偷偷地将拉拉藤喂给顾家的猪吃。她每次做事非常小心,不会被人发现。 眼看着顾家的猪就要死了,她听到社员们一个个都说福宝是扫把星,都说福宝带衰了顾家,说谁收养了福宝谁就倒霉。 心里涌起一阵阵舒畅的快意。 对,就是要这样,要让所有的人都认清楚福宝的真面目,要让福宝再也没办法享受好吃好喝的,要让顾家后悔,要让苗秀菊倒霉,要看她哭丧着脸的样子。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聂老三媳妇过去井台上,笑呵呵地看,听人说起顾家的事,说顾家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如何嫌弃福宝,说顾家怎么怎么发愁,说那猪怕是不行了,说顾家闹得乱七八糟各种烦心。 她听得冷笑连连,得意得眉飞色舞:“我就知道,这福宝是个倒霉鬼,他们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丢不丢人,活不活该!” 这么得意了一阵回来,她又忍不住想起大家伙说的,说“那头猪快要死了”,不免皱眉,想着拉了几天了,怎么还不死,按说也应该死了吧? 她心里不免忐忑了,想着福宝这人真是邪乎人,万一这猪不死,岂不是白高兴了? 想了想去,她决定还是半夜里爬起来再走一趟,过去给那猪再加点料,拉上几天,就不信它不死! 而且到时候死了,大家怀疑是猪瘟,也没人敢吃肉,一头猪就那么白白糟蹋了。 想到顾家一家人怎么心疼这头猪,想到苗秀菊那后悔那懊恼那心痛,她心里就泛起一阵阵的畅快,到时候看不把你心疼得褶子挤出花来! 她悄无声息地跑到了顾家的后院,钻到了猪圈里,手里攥着一把拉拉藤就要喂给猪吃。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顾家那边传来的脚步声,吓得赶紧躲到了猪圈棚子底下。 农村的猪圈围起来后是有半边会搭上草棚子的,这样刮风下雨还能给猪圈里的猪挡挡风遮遮雨,另外半边则是露天的,方便主家喂食。 她就躲在盖了草棚子的那半边猪圈,现在天上只有月牙牙,周围一片黑,除非钻到这猪圈棚子里来细看,不然发现不了里面藏着一个人的。 可谁知道,这人来到眼跟前后,竟然打开栅栏,直接进了猪圈。 这下子可把聂老三媳妇吓得不轻,整个人蜷缩在那里,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抱着头缩着。 进来的人是顾卫东,只见顾卫东先摸了摸这头猪,之后又检查了下它的饲料。 聂老三媳妇胸口砰砰乱跳,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她现在就在顾卫东后头,如果顾卫东探头往猪棚里看,就能看到她了。 她想到这里,狠狠地咬着牙,瞪大眼睛,努力地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响。 这辈子所有的恐惧涌上心头,她不断地想着如果被顾卫东发现了会怎么办?他是不是认为自己是偷猪的?他万一抓到自己,会不会打死自己? 而就在聂老三媳妇吓得浑身冰冷蜷缩在猪棚里的时候,顾卫东终于检查过了小猪仔仔的窝,摸着小猪顺了顺毛,起身出去了。 聂老三媳妇松了口气,半个身子瘫在那里。 心想他终于走了,他走了后,自己躲一会就可以跑了。 可是谁知道,她左等右等,等了好久好久,那顾卫东根本不走,他竟然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干嘛。 聂老三媳妇急了,这可怎么办? 猪圈里的味道很不好闻,特别是窝在猪棚里,猪身上散发着浓烈呛鼻的腥臊味儿,还有猪圈里臭屎的味道,这一切呛得她眼前一阵阵发晕,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顾卫东再不走,她怕是要忍不下去了。 而顾卫东当然是不会走的,他要守夜,守着他家的小猪仔,所以他就随便捡了块木墩子过来,坐在了猪圈旁边,靠着猪圈抱着膀子眯着眼继续假寐。 他蹲在这里,躲在阴影里,如果谁过来,不会轻易发现,但是他只要一听到动静就能起来,到时候就能把那个坏蛋抓住了。 可是他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了月牙都不见了,竟然没半点动静。 顾卫东叹了口气,起身。 这时候猪圈里的聂老三媳妇已经被熏得喘不过气来了,她一口一口地喘气,又不敢出声,只能硬生生地忍着。 她忍着,忍着,忍到了受不了的时候,两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观音菩萨,观音泼洒,我可是个好人哪,这辈子没做过坏事,这次喂她家猪吃拉拉藤也是为了让他们看清楚福宝到底是个啥人。求求你,帮我一把吧,让他走吧,我要回家,我受不了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求起了作用,猪圈外头的顾卫东突然起身了。 聂老三媳妇一喜,他要走了,自己终于可以逃跑了吗?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闻到一阵腥臊味儿,随之而来的还有旁边稀里哗啦的声音。 …… 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依然气得咬牙切齿,尽管那些秽物并没有直接到她身上,可是浓烈的味道就在她身边,呛得她更加难受了,而且还流淌在猪圈里,混合着猪圈里不知道什么的黏糊东西就流淌到她脚边。 她咬紧牙根,觉得自己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受过这种屈辱。 她怎么可以遇到这种事?沾上这不干净的东西,这不是要倒霉一辈子的吗?! 聂老三媳妇恨得抓心挠肺,眼泪都要落下来了,难受啊,心痛啊,愤恨啊,她会记下今天所有的一切,总有一天让顾家,让顾卫东,让福宝付出代价,也让苗秀菊付出代价! …… 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顾卫东还没走,他靠在猪圈外头迷糊着瞌睡,但耳朵还听着周围的动静,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赶紧起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刘桂枝出来了,手里提着用了一夜的马桶,咿呀呀地,那意思是昨晚有动静不。 顾卫东一下子醒了:“没,一夜过去,啥都没有。” 刘桂枝点头,也没细看猪圈里,直接把马桶里的尿直接倒过去,泼了一猪圈。 这边聂老三媳妇已经差不多晕过去了,突然间被这么一泼,猛地醒过来,她抹了一把脸上就要骂:“哪个遭瘟的——” 这话刚骂出来,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在人家猪圈里,旁边一只猪还拱啊拱的,外头顾卫东和刘桂枝两个大活人睁着眼睛瞪着她。 她突然明白过来,揣着怀里的拉拉藤,抬脚就要从猪圈里往外爬。 顾卫东愣了下后,猛地冲过去;“别跑!给我站住!” 说着,直接冲过去把聂老三媳妇给截住了。 关系到自家的猪,脾气再好的人也得恼火了,刘桂枝也不甘示弱,跑过去揪住聂老三媳妇,直接伸手就採头发:“伊呀呀呀呀呀呀猪,咿呀呀呀猪!” 敢害自家的小猪仔仔,和她拼了! 第49章拉拉藤6 第49章拉拉藤6 这一天,刘招娣一醒来就喷嚏连连打了好几个,鼻子里塞,头也沉沉的,浑身没什么力气。她昨天被自己男人打了耳刮子,现在脸上也有点肿疼。 勉强爬起来,心酸又难受,一摸身边,男人已经早早地起来了,应该是趁着早饭这会去自留地干点活。 男人勤快,这是好事,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想想自己这么难受,也没人管,她悲从中来。 又想起他昨天竟然因为刘桂枝打了自己,更是难受。 不就是说了一个哑巴刘桂枝吗,至于那么打自己吗?依刘招娣的想法,这肯定是因为刘桂枝生了三个儿子,而自己只生了三个闺女了。 想起这个,心里难受得堵着什么似的,她和刘桂枝其实以前是一个村的,从小就认识,她长得不如刘桂枝好看,家境也不如刘桂枝好,但是她会说话,就比刘桂枝强一百倍。 你千好万好,是个哑巴,说婚事的时候都不好找。 当时可真没想到竟然嫁到了同一户人家,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输在了生孩子上,可真是堵心。 刘招娣想想这些事,就觉得自己真是没一处顺心如意的,当下叫起来自己的大丫头宝妮:“去给我倒碗水来喝。” 宝妮揉着眼睛爬起来,迷糊着给她倒水,倒水后继续滚在炕头上躺着,睡得迷糊的时候,突然睁开眼:“娘,你别那么说我四婶婶,我四婶婶本来就是哑巴,你这么说,她心里多难过啊。” 刘招娣嗓子干疼,正喝水,突然听到这话,一愣。 自己闺女竟然说自己错了? 宝妮说了这句后,不知道怎么就睡不着了,躺在那里望着房梁,农村的房梁是用芦苇席子和木条子铺陈的,下面架着一根大梁。 房梁有些年代了,已经熏黑了,上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在刚刚睡醒的宝妮眼中幻化成模糊的影像。 宝妮想起了福宝,低声嘀咕了句:“福宝这不是挺好的,娘你别总是说她是扫把星,自从福宝来咱家,咱吃了不少好东西!” 兔子肉,那么几大箩筐的鱼,突然挖到的野山参,还有生产大队里那么多户人家,自家偏偏就抓中了头号的小猪仔仔,这都不是轻易得的,每一桩都透着稀罕。 宝妮已经十岁了,读小学三年级了,有点自己的小想法了:“娘,福宝都是咱家的孩子了,奶奶也喜欢她,你整天埋汰她,回头奶奶就不待见你。” 刘招娣嗓子干渴得要死,但是现在她这碗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她胸口堵得慌啊!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宝妮:“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想的?” 宝妮一愣:“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扯到养这么大? 刘招娣悲愤嘶哑地喊:“我就知道,丫头片子,白生你,白养你!这还没长大呢,就外向了,就知道替别人说话了,你这是戳我心窝子呢!” 宝妮一愣,到底是女孩儿家,面皮薄,愣了之后就哭了:“娘,我,我……” 刘招娣才不管这些,对着宝妮痛骂一通,一时秀妮和冬妮也醒了,两个人揉着眼睛,惊惶地看着这一幕,最小的冬妮甚至哇哇哇哭起来。 这边骂孩子呢,沈红英牛三妮和苗秀菊陆续过来了。 “怎么了这是,大早上的又骂孩子?孩子招你惹你了?”苗秀菊过来,直接抱起来冬妮。 刘招娣骂着骂着宝妮,自己也哭了:“娘,娘,我病了!” 苗秀菊一听,嗓子哑得厉害:“这可真是病了,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刘招娣:“我也不知道,我……”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瞪大了眼睛,惶恐地说:“我该不会是得了猪瘟吧?咱家猪被喂的得了猪瘟,家里猪得了猪瘟,我是被猪给传染了。” 她这一说,旁边本来正打算帮着哄孩子的沈红英和牛三妮顿时呆住了。 猪,猪瘟? 刘招娣得了猪瘟? 她们看过去,只见刘招娣脸颊浮肿,面目憔悴,头发蓬乱,两眼发红,一脸病相。 这两个人吓得都不敢靠前了,立马后退几步,要不是苗秀菊还在,她们两个能马上跑出去。 苗秀菊眯起眼来,看着自己这儿媳妇,冷笑一声:“我估摸着,你可能真得了猪瘟……” 啊?? 苗秀菊有些年岁,是见多识广的,这下子沈红英和牛三妮都有些信了,她们怕死,她们还要孩子,她们怕传染。 她们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赶紧寻了一个理由跑出去了。 跑得时候跟逃命似的。 猪瘟呢,谁不怕啊!到了这个时候有妯娌没自己,别说平时关系不好,关系再好也得躲着。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冬妮和秀妮已经懂事了,她们忐忑地看着自己娘,眸光中充满了担忧。 刘招娣本来只是说说,但是苗秀菊的话,一下子把她最后一丝希望打破了,她整个人都傻眼了。 等反应过来后,她腿一软,直接从炕上跌下来。 冬妮和秀妮赶紧去扶她。 刘招娣咧着嘴哭:“我,我猪瘟了……我怕是活不成了,我命真苦……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苗秀菊淡淡地说:“别哭了,我给你一毛钱,你去村头李大爷那里帮着看看。” 刘招娣抹一把泪,闪着泪光惊讶地问:“李大爷?” 那不是给牲口看病的吗?他会给人看病? 苗秀菊:“这是猪瘟嘛,猪瘟,当然得让看牲口的去看病,要不然呢,你还想找给人看病的大夫去看?人家哪能懂猪瘟!” 刘招娣想想也是,对苗秀菊佩服至极,赶紧感激涕零地从苗秀菊那里拿了一毛钱,揣着就跑去李大爷那里了。 而这边,刘招娣前脚刚走,就听到屋子后头传来吵嚷声,还有哭骂声,苗秀菊听了精神一震,知道事情可能是成了,当下也不管其它,赶紧过去屋后。 沈红英和牛三妮见她娘突然往屋后头跑,又听到那热闹的吵闹声,当然不肯错过热闹,也跟着赶紧往后面跑。 几个女人来到屋后的时候,一看这情景都震惊了。 平时软弱温顺的刘桂枝正按住一个女人去採对方的头发,凶得嗷嗷叫跟个狼狗似的,旁边的顾卫东竟然也对着那女人黑着脸,那架势仿佛要痛打对方一顿。 而地上的那个女人,头发散乱,沾着猪粪,带着尿骚味,一身脏臭,扑在地上哀嚎不止:“干嘛打我,干嘛打我,别打我,别打我……” 沈红英率先嚷嚷:“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牛三妮:“咦,这不是聂老三家的吗?怎么跑咱这里来了!” 她们这一嚷嚷,有早上出来倒马桶的邻居看到了,都翘头看过来,也有听到动静出来瞧的:“一大早,这是闹什么呢?” 苗秀菊瞧瞧这时候也不少邻居起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聚过来了,几个媳妇也到场了,知道好戏可以开场了。 她走过去,故意瞅了瞅地上那个身上带粪的人:“哟,这不是聂老三媳妇吗?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上沾的这是啥?” 顾卫东恨声控诉说:“娘,她藏咱家猪圈里,藏了一夜!她身上沾的是咱家的猪粪!” 这话一出,众人震惊了。 沾猪粪? 然而大家都没理解顾卫东的意思,都想歪了。 王富贵媳妇:“聂老三媳妇,你干嘛?你滚这一身顾家的猪粪想去肥自家的自留地?” 要不然呢?为啥?实在是想不明白。 沈红英一想也是,立马挽起袖子:“聂老三媳妇你也忒贪心了,一个猪粪,你也得抢我们家的!你要不要脸!” 要知道,在农村里猪粪马粪人粪都是好东西,那是肥料,攒起来施到自己自留地里可以让庄稼长得更高,有些老头早上天没亮就起来背着竹筐到处去拾粪。 你跑去别人猪圈里偷人家猪粪,那就和你去偷人家红薯干差不多了。 牛三妮也气了,指着聂老三媳妇的鼻子骂:“你要不要脸,偷我们家粪,你自己家也有猪也有粪,偷我们粪你是能吃还是怎么着?你就缺那点粪?” 苗秀菊见此,故意问顾卫东:“到底咋回事?” 顾卫东擦了擦汗,气得也是不行,黑着脸说:“娘,她不是来偷咱家粪,她是拿着拉拉藤来害咱家猪,咱家猪这几天一直拉肚子,就是她害的!”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王富贵媳妇不敢置信地望着聂老三媳妇:“不,不至于吧?心这么黑?” 那么大一头猪啊,谁家死了谁家不心疼死?结果聂老三媳妇竟然起了这种坏心眼,要害死人家的猪? 其他社员也都傻眼了:“这,这咋这么黑心?竟然干这种事?” 刘桂枝见还有人不信,一把从聂老三媳妇怀里揪出来拉拉藤:“咿呀哎呀呀猪,咿呀呀呀猪!” 众人一看,哑巴媳妇都气得嚷起来,手里还攥着一把草,那不是拉拉藤是什么? 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猪吃了能要命的! 一时周围的社员们也都恼了:“太坏了,聂老三媳妇你也太坏了,竟然这么害人家猪!” 也有人突然说:“这猪崽崽是公社里的,顾家养大了要还一百斤猪肉,这猪崽崽就是集体财产!” 集体财产? 聂老三媳妇傻眼了,这问题可就大了,她可不能背这种罪名,当下不顾头上被採头发的地方头皮生疼,赶紧辩解:“我没有,我没有要害……” 沈红英此时终于明白过来了。 敢情她家猪没得猪瘟? 敢情她家猪拉肚子是被害的? 还是被眼前这个脏臭可恶黑心的聂老三媳妇害得? 沈红英想起这些天的担忧难过,恨得眼圈都红了,扑过去撕扯聂老三媳妇:“我和你拼命了!” 第50章拉拉藤7 第50章拉拉藤7 聂老三媳妇被顾家人痛打了一顿,周围全都是叫好的。 你去害人家猪,人家能不打你?不打死你都算好的!那沈红英的战斗力可是比刘桂枝强多了,她泼辣地扑上去,拽着聂老三媳妇撕打,哪管你三七二十一,反正你说什么,我就认准了你要害我家猪! 你不害我家猪,藏我们家猪圈里干嘛?你还真偷猪粪啊? 最后把聂老三媳妇打了一顿,头发都採了不少,沈红英还不解恨,还要嚷着继续打,这个时候陈有福来了,赶紧叫了几个老爷们上去,才算制止了这一切。 苗秀菊的媳妇打了人,她也没惧怕,就把这事告诉了陈有福,最后说:“反正我们打都打了,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说着,还摊了摊手,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陈有福一听这情况,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当个大队长容易吗,天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他一辆自行车跑公社跑得车带都快磨破了,结果呢,这些社员还不安分,还想着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竟然去害人家的猪,给他找麻烦! 他指着脏兮兮满身伤的聂老三媳妇问:“你是过来害人家猪的是吧?” 聂老三媳妇心里那个恨啊,她觉得自己倒霉,倒霉透顶了!她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嘴上还是说:“我没,我哪能干那种坏事呢……” 然而谁信啊,周围人噗的笑出声:“别装了,大半夜的你跑人家猪圈来?还拿着拉拉藤,鬼都不信你!” 陈有福显然也是不信。 从聂老三媳妇闹着收养福宝,到聂老三媳妇闹着不要福宝,再到后面聂老三腿折了要报销医药费要去看病,这一堆的事,陈有福早就看透了聂老三媳妇。 你给她三分颜色她能开染坊,她但凡有点点理,早就哭嚎了,能老实挨打? 当下冷笑一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行就让公安把你拷起来!” 陈有福到底有几分官威,聂老三媳妇一听这个,吓到了,知道辨不过,低下头,突然大哭:“我,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住你们,我知道我错了!” 苗秀菊冷哼一声:“这是我们聪明,我们家猪没事,如果我们家猪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就是恶意破坏集体财产,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聂老三媳妇听这话,吓得一愣。 陈有福点头,赞同地说:“对,婶说得对,这就是蓄意破坏集体公有财产,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行为非常恶劣,这件事我可能得向上级部门报告——” 这话没说完,聂老三媳妇咚的一声,直接栽那里了。 她被猪圈里的臭味熏了整整一夜,又被马桶里的尿水当头一浇,后来被痛打一通,现在是头晕眼花浑身难受,听到陈有福这话,是再也只撑不住了。 她哭着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鬼迷心窍,我傻了,我再也不敢了……” 就在周围人的鄙视中,聂老三媳妇被推搡着过去生产大队,陈有福开始研究对她的处置问题。 苗秀菊倒是不在意怎么处置,反正她家猪没事,聂老三媳妇也被他们痛打了,心里出气了。 这边王富贵媳妇想起这事来,感慨着连连摇头:“之前聂老三媳妇一口一个福宝是扫把星,带衰了这头猪,我当时还真有些信了,谁想到是她自己下黑手害你们家猪,再栽赃陷害福宝呢!你们说这人多坏啊,啧啧啧,平时怎么就没发现呢!” 王富贵媳妇这一说,沈红英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说的话,一时之间羞愧不已。 那个黑心的聂老三媳妇胡乱说的话,她竟然还真信了,我呸,差点上了当! 她偷眼看向旁边的苗秀菊,只见苗秀菊绷着一张脸。 她顿时明白,苗秀菊这是生气,生气自己昨天对刘桂枝说的话。 当下也不敢说什么,一直到猪圈重新打扫,一家人都进门的时候,她尴尬地看了一眼刘桂枝,想了想,还是私底下小声说:“弟妹哪,你看昨天都是我的不对,那个该死的聂老三媳妇竟然这么陷害咱家福宝,挑拨咱家关系,我这个人也实在是傻,竟然就信了!哎,你说我这人,就是个直性子,听风就是雨,别人说我就信,没想到委屈了福宝,我,我给你说声对不住行不?” 刘桂枝倒是没怎么生沈红英的气,毕竟现在真相大白了,大家都知道是聂老三媳妇捣鬼,只是她盼着沈红英经过这一次,可千万别再嫌弃福宝了,于是她用手比划着,咿呀呀呀的,那意思大概是:福宝是好孩子。 沈红英见她真不生自己气,感动地点头:“弟妹,你是个好性子,一向是个温顺人,养个福宝也是个好孩子,这次我算是认清了,以后再也不能嫌弃咱福宝。” 这边两个媳妇算是握手言和了,苗秀菊瞥一眼她俩,根本没太往心里去。 两个媳妇是什么性子她约莫知道,今日和好了,明天沈红英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又能吵吵起来,反正一家子合伙过日子,勺子还有碰到铲子的时候,磕磕碰碰凑合着过呗。 她如今身子好,多活几年,就能制住底下几个媳妇,不至于让她们翻了天,等她以后老了不行了,几家子分家就分家,她也眼不见心为净,随她们去。 这边两个儿媳妇握手言和,沈红英说了一些暖心窝子客气话,刘桂枝也不再计较,正是一团和气,那边刘招娣哭哭啼啼的进门了。 原来这刘招娣以为自己得了猪瘟,拿了苗秀菊一毛钱,赶紧跑去村口李大爷那里,人家李大爷正端着碗在村口磨台上吃饭,她见到了,凑到跟前张嘴说:“李大爷,你赶紧给我看看,我病了!” 李大爷一愣,周围的人也都一愣。 啥?你病了,去找大夫,找啥李大爷?人家李大爷是看牲口的好不好! 当时在场的那些社员脸色就有点不太对,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刘招娣,这顾家的媳妇怎么了?这是撞了什么不好东西了? 然而刘招娣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李大爷,你快给我看看,我这还有救不!我家猪得了猪瘟,我也被传染了,我今天这一大早,又是头疼又是嗓子难受,还一口气打了十几个喷嚏!” 李大爷还是懵啊:“我不会看啊……我说卫军他媳妇,你还是赶紧过去公社里看看吧。” 刘招娣拿出一毛钱:“李大爷,你先给我开一副药试试,我连钱都带来了。” 李大爷觉得刘招娣这简直是脑子不清楚,赶紧摆手:“卫军媳妇,我可不会看猪瘟,你可别耽搁了,赶紧的,去公社啊!” 刘招娣就这么在一群人看稀罕的目光中被李大爷赶回来了,她耷拉着脑袋,满心凄凉,想着怎么李大爷不帮自己看,是不是自己已经没救了?人家公社里的人会看猪瘟不? 可她婆婆都说了,这是猪瘟,得让看牲口的人来看。 刘招娣走一步落一滴泪,走到了半截,粗布衣襟都沾湿了:“我这可怎么办呢,我活这么大岁数,儿子都没生出来一个,我就得了猪瘟……” 正念叨着,就见前头王富贵媳妇从眼跟前走过,王富贵媳妇一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纳闷了:“咦,招娣,好好的你哭啥?” 顾家的猪没事了,坏蛋聂老三媳妇被抓住了,她不是应该高兴吗? 刘招娣一见到王富贵媳妇,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呜呜呜哭起来。 王富贵媳妇吓了一跳,这时候其它几个媳妇也都围上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成这样?” 刘招娣两行眼泪往下流,瘪着嘴,抽泣着说:“我,我可能得了猪瘟……” 猪瘟? 几个媳妇吓一跳,赶紧后退三步。 大家面面相觑,纳闷地说:“你怎么得猪瘟了?” 没听说过最近有猪瘟啊…… 刘招娣啜泣:“我家猪得了猪瘟,要死了,我也被传染上了,这一大早又打喷嚏又嗓子疼,我可能也得猪瘟了。” 大家更纳闷了:“你家猪没得猪瘟,不是好好的吗?” 刘招娣:“啊?不是得猪瘟了吗?都是因为福宝来我们家,带衰了我们家,猪得猪瘟要死了。” 这……? 王富贵媳妇看着刘招娣那悲伤哀泣的可怜样儿,突然想笑,但还是努力憋住了:“谁告诉你的啊?” 刘招娣想了想:“我琢磨着我可能得猪瘟了,我婆婆说没错就是猪瘟了,还给我一毛钱,让我去找村口李大爷看。” 周围几个媳妇面面相觑之后,都憋不住想笑。 苗秀菊是个精明人,哪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看就是不待见这个儿媳妇,故意给这个儿媳妇吃点教训。 王富贵媳妇憋着笑,好心地告诉她:“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家猪没得猪瘟。” 刘招娣:“啊?没得?不是说是福宝害得带衰了,得了猪瘟?” 见她一口一个福宝带衰,王富贵媳妇就有点不乐意了。 人家福宝那么好一个孩子,聂老三媳妇天天想着害人家也就算了,连这个刘招娣也不待见人家,何必呢?就欺负人家是孤儿? 王富贵媳妇撇嘴:“具体我也不知道,你回去问你婆婆去吧,我听说也是刚刚的事。” 刘招娣惊疑不定,擦了擦眼泪,赶紧跑回家去了。 旁边一个媳妇问王富贵媳妇:“你咋不告诉她啊?她一口一个福宝带衰了猪,我都听得想笑,还等着看她知道真相那样子呢!” 王富贵媳妇偷笑:“咱告诉她干嘛?应该让她回家问她婆婆去,你看着吧,就她说的那话,回头她婆婆肯定骂她一顿,走,咱正好看热闹去!” 其他媳妇一听,噗嗤笑了,连连点头:“对,咱都看看去!” 第51章拉拉藤8 第51章拉拉藤8 刘招娣火烧屁股一样跑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了沈红英正在那里晾衣服。她晾衣服本来也没什么稀奇的,可她晾的衣服竟然有福宝的衣服! 刘招娣揉揉自己的眼睛,没错,那就是福宝的一件夹袄。 刘招娣真是懵了:“你,你怎么给福宝晾衣服?” 沈红英利索地一甩那衣裳,甩平展了后挂在绳子上:“我正好在洗衣服,看到那里几件衣服桂枝还没来得及洗,我就先帮她洗了。哟,你回来了啊?病看好了吗?” 沈红英这个时候已经想明白了,什么猪瘟?那都是自己婆婆故意折腾刘招娣的,猪没得猪瘟,人哪来的猪瘟? 这刘招娣就是婆婆故意让她吃个教训。 一时心中暗喜,自己其实也是个糊涂脑子,没想明白,还冤枉了人家福宝,幸好婆婆没太埋汰自己,只是教训了刘招娣。 沾光了。 刘招娣一听懵了:“你好好的干嘛给福宝洗衣裳?福宝就是个扫把星——” 她这话没说完,沈红英马上变了脸:“你说谁呢?说谁扫把星啊?人家福宝才不是扫把星,这次猪瘟也和人家没关系,你懂不懂?” 刘招娣更懵了,昨天沈红英和她一起说福宝是扫把星,怎么睡一觉回来,她就成福星了? 刘招娣不懂,她疑惑地说:“你这是怎么了?是糊涂了?昨天咱们两个不是还说,说福宝一进门,咱家的猪就得猪瘟了,你怎么今天变了——” 她话没说完,沈红英气得叉腰就骂了。 沈红英刚才给刘桂枝赔礼道歉,在那里巴结婆婆,甚至还给福宝洗衣裳,这一切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让婆婆让刘桂枝福宝看看,她可是个好人,铁定的好人,和刘招娣不一样。 结果现在刘招娣竟然把她昨天私底下说的话捅出来? 沈红英生怕被苗秀菊看到又要遭一顿教训,当下劈头把刘招娣一顿好骂:“说啥呢你?咱家的猪好好的,怎么就得猪瘟了?咱家那头猪是那个黑了心的聂老三媳妇给咱猪偷偷吃了拉拉藤,这才害得咱家猪拉肚子,现在卫东和桂枝已经抓住了那个聂老三媳妇,也把猪给治好了,今天咱家猪已经不拉肚子了!刘招娣啊刘招娣,让我怎么说你呢,你不懂事不明白你就一旁眯着,少来这里说三道四的,你说福宝,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沈红英是个大嗓子,这么一嚷嚷,四邻八舍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顾家人当然也听到了,大家抬起头,看了眼,最后望向苗秀菊。 苗秀菊拿着一个木勺子在锅里搅了搅,淡淡地说:“随她们闹腾去吧,反正该丢的人都丢了,不在乎再多一桩。” 几个儿媳妇各有千秋,但是她最不满意的其实是刘招娣。 刘招娣这孩子满脑子重男轻女,一心想要生男丁。 其实生男丁她倒是乐意,毕竟在农村里家里有男丁才不受气,可问题是你生了三个丫头我没说你什么,你自个儿天天一口一个丫头片子不值钱,听着膈应。 你不心疼,我还心疼那三个孙女呢。 而且就性格来说,沈红英这个人虽然不讨喜,但好歹有事说事,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但刘招娣这位,又怂包没胆又暗地里小心眼,是苗秀菊最不喜的那一种人。 是以现在沈红英教训刘招娣,她话都不说,让她们骂去吧。 沈红英本来在刘桂枝那里落了下乘,已经是心虚了,现在正想着讨好下刘桂枝,现在来了一个刘招娣,她正好教训刘招娣,一个是出气,另一个是这样苗秀菊也高兴。 于是她张口那个喷啊,把刘招娣骂得差点喷南墙上去。 刘招娣回到家,红着眼圈一口气挨了半天的骂,最后终于明白过来:“猪得的不是猪瘟啊?” 沈红英一听,更来气了:“谁告诉你的猪瘟?谁说的?” 刘招娣缩缩脖子:“我,我也不知道……” 沈红英:“你不知道你就去查查,没事外面守着,守一夜去抓坏人,别窝里横就知道欺负自己人知道不?” 骂够了,沈红英跑到厨房拿起马勺,一口气咕咚喝了一番凉水,算是歇了。 旁边冬妮听着外面在骂,还是骂得她娘,好奇地问顾牛蛋:“牛蛋哥哥,什么叫窝里横啊?” 顾牛蛋想了想后,咳了一声:“其实……刚才,我娘骂你娘,这就叫窝里横。” 冬妮才四岁,听到这个,恍然:“娘骂娘就是窝里横啊……” 后来,街上王富贵媳妇和陈书唐媳妇吵架,冬妮在那里指着喊:“她们两个窝里横,窝里横!” 这是后话…… …… 刘招娣被沈红英教训了一通后,终于明白自己丢了人,自己完全想错了,原来猪根本没得猪瘟,自己也只是普通的感冒,赶紧喝了一碗姜汤,又去苗秀菊那里要了点红糖水,慢慢养着算是好了。 不过一段时间内,她不能听到猪这个字,一听到就想起自己丢人现眼的事,羞愧得没脸见人。 而聂老三媳妇被陈有福带到了生产大队里,几个干部对着她一番教训,王白藕更是苦心婆口,最后聂老三媳妇差点跪下,被干部拦住。 聂老三媳妇痛哭失声,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愿意写检查写报告,同时过来向苗秀菊一家子认错,只希望生产大队不要把她的事报告到公社里。 陈有福看看这情况,叹了口气,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聂老三家还有两个孩子,不能把人逼得绝路上,就带着聂老三媳妇过来顾家,问苗秀菊的意思了。 苗秀菊当然明白陈有福的意思,其实她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捅到公社里,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聂老三媳妇是个蠢货,她干嘛和一个蠢货一般见识? 再说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家儿子媳妇已经把聂老三媳妇痛打了一顿,又让她在猪圈里熏了一夜,只要她以后老实不再找自家麻烦,那就这么过去了。 陈有福见苗秀菊肯和解,夸奖了苗秀菊团结乡民的精神,又教育了一番聂老三媳妇,聂老三媳妇低下头,带着哭腔给苗秀菊道歉。 这时候周围一群社员围着看热闹呢,苗秀菊见此,当着大家伙的面朗声说:“各位乡亲,聂老三媳妇想害我家猪,但是我顾家大度,不和她一般见识,乡里乡亲的,我不愿意把她逼得绝路上,放她一马。” 周围人都纷纷鼓掌,觉得顾家老太真是好气量! 旁边胡奶奶见了,语重心长地教育聂老三媳妇:“你啊,年轻后辈,以后多向你顾婶婶学着点,人家这次真是不和你计较,如果和你计较,把你送派出所,你是要蹲号子的!” 大家点头附和:“对,说的是,顾老太对她够好的了!” 苗秀菊抬抬眼皮,继续说道:“不过我今日必须说明一件事,福宝是我苗秀菊的孙女,是我顾家的孙女,是个好闺女,她不是什么扫把星,也不是什么倒霉鬼投胎,以后谁要是再这么说她,我一扫帚打出去!” 说着,她手里拎着一把扫帚,直接打向了聂老三媳妇脚底下的门槛,门槛砰的一声闷响。 聂老三媳妇吓得一个哆嗦,她以为苗秀菊打自己呢。 苗秀菊打过了门槛,掂量着手里的扫帚:“谁再敢说我孙女福宝是扫把星,我提着扫帚打到谁家里去!” 大家纷纷交头接耳,赞同:“以后不能老这样说人家福宝,福宝多好一孩子啊!” 一时大家都夸赞起来福宝,有说福宝长得像观音菩萨下面的小童子的,也有说福宝嘴巴甜的,更有说福宝懂事的,最后顾胜天大声说:“我妹妹福宝天天和我一起上山割猪草,她勤快!” 顾胜天小声音很响亮,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惹得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聂老三突然匆忙跑过来,满头大汗:“孩她娘,你赶紧回去看看!” 大家见聂老三过来,顿时一惊。 聂老三这几天为了聂老三媳妇的事,也没少求到陈有福那里,这一天总算是说定了聂老三媳妇去道歉,聂老三自己正在家里烧火做饭,谁知道正做饭着,就听到生银在那里说:“猪拉了,好好的怎么拉起来了?” 聂老三过去一看,可不是吗,自家猪拉得稀里哗啦。 他顿时急眼了,赶紧跑过来找聂老三媳妇。 聂老三听了,脸色顿时变了:“拉稀?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周围人听了,突然想起来顾家猪拉稀的事,都忍不住闷笑起来:“聂老三,你们两口子赶紧回去,没准谁家使坏,也给你们家猪吃拉拉藤!” 聂老三和媳妇对视一眼,赶紧往家跑去。 第52章拉拉藤9 第52章拉拉藤9 聂老三和聂老三媳妇匆忙跑回家,一时自然有好事的光棍和年纪大的老头老太跟过去看热闹,过去聂老三家一看,果然她家猪病恹恹的趴在那里。 本来就瘦弱的猪,现在更是皮包骨头,看着就可怜,就跟快死了一样。 聂老三媳妇一看就腿软了:“我家猪怎么拉了,怎么回事?” 旁边生金正在那里围着猪圈转悠,一看自己娘这么凶巴巴的样子,顿时吓到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李大爷这个时候也跟着过来了,看了看那症状,直接下了结论:“聂老三媳妇,你去给人家顾家的猪吃拉拉藤,自己家里是不是也还留着?” 聂老三媳妇一愣。 聂老三瞪着眼睛看自己媳妇:“你到底弄了多少拉拉藤?你也给自己家猪吃了?” 周围一群人全都盯着呢,聂老三媳妇脸红耳赤:“我,我,我……” 聂老三眼底都是红血丝,大声吼道:“你这遭瘟的娘们,快说!” 聂老三虽然老实,平时也听媳妇的话,但是再老实的人逼急了也能恼,聂老三家日子过得不容易,这头猪简直是当自己亲儿子一样伺候,就盼着能养肥点多卖个钱,谁知道自己媳妇却不省心,折腾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现在可倒好,别人家猪没事,自己家猪病恹恹的好像要死了! 聂老三再也忍不住了,对着自己的媳妇大吼起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说,你给我说清楚,咱这日子没法过了!” 聂老三媳妇被按着头给苗秀菊道歉,本来心里委屈又难受,现在又被自己男人这么吼,顿时受不了了,大哭着说:“家里也有拉拉藤,可我藏起来了,我藏——” 说着,她哭着过去旁边草堆里找那些拉拉藤,结果扒拉了一顿,根本没扒拉出来。 旁边的生金见了,嗷的一声叫,赶紧就要跑。 聂老三媳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住生金:“我藏里面的拉拉藤呢?” 生金一脸惶恐,缩着脖子小声说:“我,我看那里面有草,想着咱家猪饿了,我就喂给猪吃了。” 聂老三媳妇惊呆了:“那么多拉拉藤,你都喂了?” 生金:“咱家猪饿坏了,我都喂了。” 聂老三媳妇彻底傻眼,眼泪霹雳啪啊往下掉:“那么多!气死我了,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你这是要咱家猪的命啊!” 生金被打得嗷嗷叫,满院子跑,聂老三媳妇随手拿起一根木棍去打生金。 她平时是挺宠生金的,根本舍不得打,但是现在这是关系到猪啊,猪就是她的命根! 周围人看了,都不忍心了,陈有福最先上去阻止,厉声喝道:“住手!别打孩子!” 生金见了,赶紧跑到了陈有福身边躲起来,口里还喊着:“叔,救我,救我,我娘要打死我!” 聂老三媳妇气得叫唤:“小畜生,你别跑!” 陈有福护住了生金,冷冷地道:“你自己起了害人之心,把拉拉藤带回来,想害人家顾家的猪,结果却把自己的猪害了,怪得着孩子?要不是你把拉拉藤带回来,孩子能喂猪吃这个?猪饿极了,孩子还知道喂猪,这是孩子懂事,你就这样打孩子?” 周围的人也都看不过去了,七嘴八舌地说:“是,生金这孩子也真可怜……” 也有人想起来过去:“过去聂老三媳妇就是这么打福宝的,现在福宝不在她家了,她就拿自己儿子开刀了。” 而就在这种七嘴八舌的议论中,聂老三媳妇终于蔫了下去。 聂老三则是蹲在门槛前,绝望地抱着头,一脸颓然。 家里这光景,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生银躲在灶房里,偷偷地看着外面的情境。 她虽然才五岁多,但到底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灵醒得很,她娘鬼鬼祟祟地弄来那么多拉拉藤,又让她去猪圈里探风,她就多少猜到了怎么回事。 没拦着,也没说什么,是想着这样也可以,如果成了,那顾家必然会反感福宝。 她想起来福宝过年时候穿得那新棉袄,还有棉袄兜兜里装着的小零嘴。 顾家人真疼她,对她真好。 她想着,如果顾家的猪没了,那顾家怎么也不会待见福宝了。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娘竟然被人发现了。 这一刻,心里突然怨怪起来这个娘,怎么做个事就这么笨,落下这个把柄,以后在生产大队也落个难堪,抬不起头来。 生银低下头,摸了摸自己挂在脖子里的白石头。 这日子总是要慢慢地过,急不得,况且自己年纪还小。 这个时候对方越是得意,自己就越是要稳住,慢慢地把该有的都掰回来。 有了这块石头,一切总会有的,那头猪不就是个例子。 只是一个拉稀而已,知道缘由,治治就好了。 生银攥紧了白石头,回想了一番,她想起了上辈子这个时候,她爹即将得到的那个机会。 那年冬天城里特别冷,她爹背了棉絮去城里卖,卖了老大一笔钱。 她爹得了那笔钱后,就收手不干了。 结果后来那些想学她爹去卖棉絮的,进了一批棉絮,却被人抓住了,说是投机倒把,一个个后来挺倒霉的,赔了个精光,还被罚了。 她琢磨着,这次一定要让她爹抓住机会,恰到好处地把这个买卖做了。 …… 这次拉拉藤的事,顾家算是大获全胜,治好了自己家的猪,而且还很好地折了聂老三媳妇家的威风,苗秀菊算是扬眉吐气了,接连三天吃饭的时候都端着饭碗出去,说聂老三媳妇这个人如何如何没见识,说她是不会和聂老三媳妇一般见识的,说猪就是老农民的命,哪能害人家命? 说来说去,平溪生产大队的人都对苗秀菊竖起大拇指,认为她大度有量。 “别看顾老太平时说话挺厉害,骂起人来也狠,但其实人家心肠好,刀子嘴豆腐心,这次人家如果非要追究,聂老三媳妇得蹲号子去,这个家就完了!” “可不是嘛,平时聂老三媳妇和人家顾老太不对付,没少在人家跟前掐着腰骂天骂地,人家顾老太还能放她一马,还不是看乡里乡亲的面。” 面对一片对自己的赞美之声以及对聂老三媳妇的讨伐之声,苗秀菊面上有光,浑身有劲,腰板挺得笔直,人都精神了许多。 这农村人活一辈子图个啥,就是图个面子。 自己背地里吃肉有时候怎么吃都不香,就得别人都夸你羡慕你,那才叫舒坦,那才叫痛快。 现在苗秀菊觉得自己在平溪生产大队混出个人样来了,已经达到了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 除了苗秀菊,顾家其它人一个个也都挺高兴的,刘桂枝和顾卫东抓住了坏蛋聂老三媳妇,一下子成了家里的除害英雄,福宝也被苗秀菊正名成了福星宝宝。 沈红英在这件事上差点冤枉了福宝,但是悬崖勒马,回马一枪,帮着福宝痛骂了刘招娣后,终于过了苗秀菊那一关,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刘招娣了。 刘招娣真是丢人现眼,她现在想想自己竟然跑去找李大爷看猪瘟就觉得没脸见人。 她觉得自己笨觉得自己傻,心里难受,只好过去娘家,和娘家说了下这事。 谁知道娘家把她叮当一顿骂:“你说说你,生你有什么用?人家刘桂枝一个哑巴还生了三个儿子,人家上次给她娘家带回来一只大肥兔子,又带回来七八条大活鱼,你带回来啥?” 她娘家侄子才五岁,也是个嘴馋的,天天馋着要吃肉,听说人家刘桂枝家吃肉,急得不行,一个劲地问我姑姑咋没给我带肉吃。 刘招娣一听,哑巴了,不说话了。 她心里愧疚,她觉得自己无能。 当时兔子肉是人家刘桂枝和福宝在回娘家路上捡的,这个她没得挑,后来那七八只鱼她本来要送回娘家的,可是她吃鱼吃得上吐下泻,后来就没能回娘家。当时还动过托人把鱼带过来娘家的心思,可是又怕万一娘家吃鱼也不行,想想就算了。 现在回想下,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看着娘家侄子那渴望的小眼神,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切只怪自己好了,谁让自己只生了三个闺女,如果自己生了三个儿子,那怎么会连吃鱼的福气都没有呢! 刘招娣陷入了这种迷思之中后,从娘家回来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她日也想,夜也想,突然开始觉得刘桂枝这个人是哑巴,但是命好,人家生了三个儿子,人家还收养了福宝这么一个小福星。 人比人,气死人哪! 这一天,刘招娣恹恹地把自己的心思说给了沈红英。 虽然沈红英之前骂了她,但是她还是想和沈红英说说心里话。 刘招娣就开始对着沈红英叨叨了:“你说我咋就这么命苦呢,生了三个,都是赔钱货,连一个带把的都没有。” 沈红英一边使劲地搓洗衣裳,一边心里想,谁知道你,我还盼着有个贴心小棉袄呢,谁知道生了两个傻儿子,就知道疼那个福宝,也不知道疼老娘我! 刘招娣:“人家刘桂枝是个哑巴,可人家命怎么就那么好,自己一口气儿子生了仨!” 沈红英捏了一点草木灰在衣服上,继续利索地搓,心里却在想,生仨儿子有什么了不起,我生了俩儿子都快要被气死了,生仨儿子就生气三次!哼哼你以为这是好事吗? 刘招娣叹:“你说人家生仨儿子也就算了,还收养了一个福宝,人家福宝还是个小福星,人家怎么就这么命好呢!” 沈红英听到这话,搓衣服的手突然顿住了。 福宝……小福星…… 福宝,怎么成小福星了? 刘招娣无法理解地感慨:“你说咱们生产大队那么多人抓阄,怎么就让她抓中了那个福字呢?她咋就这么能耐呢?” 沈红英心口陡然一疼,嘴巴微张,两眼发直。 福,福字…… 那个福字,是她硬塞给刘桂枝的啊!! 第53章哥哥太多怎么办 第53章哥哥太多怎么办 春耕过去的这段时候是庄稼人相对清闲的时候,一到了夏天,又要开始忙活着锄草施肥给地浇水了。 顾家的人最近不算太忙,顾卫东就开始琢磨着城里做买卖的事,到了秋天就开始收棉花,收了棉花轧成套子拿去城里卖,这肯定能赚钱。 只是做这件事得需要本钱,不可能空手就做。 为了能攒一些本钱,他现在是没日没夜地上山去采荆条,采杏条,回来后开始编筐,编了拿去集市上卖。 苗秀菊是知道自己小儿子打着什么主意的,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是当娘的心里就是明白。 苗秀菊一边把盆里的槐花洗干净了,一边翘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小儿子,闷头干活,比谁都卖力气。 她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候几个孩子回家了,放学了,一个个兴奋地冲进家里:“奶,今天咱吃啥啊?” 苗秀菊看到孙子孙女,顿时一扫刚才的小小不快,笑得一张脸像枣核:“今日吃槐花疙瘩!” 几个孩子听到槐花疙瘩,顿时眼前一亮。 这个月份槐花开了,平溪生产大队就在山脚下,周围槐树多的是,整个村落都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枝头那一串串槐花洁白得好像白玉片子,小孩子们爬上树摘一串放在嘴里,柔软清凉,清淡的槐花香里透着甘甜,味道自然是好。 这年月大家日子都不好过,现在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谁不盼着能多点口粮。春天一到,山里野菜多了,家里小孩子放学后都满山跑,就为了寻觅口吃的来添补口粮。 如今槐花开得好,小孩子又都去採槐花了,揪住树枝子,用手一捋就是一把白花花的槐花,轻盈像雪一样落在竹篮子里。 苗秀菊把这些槐花洗干净了后,又掺和上了家里剩下的棒子面搅和好了,在笼布上铺了满满一层,之后便开始烧火蒸。 等蒸得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大开的时候,差不多槐花疙瘩也蒸好了,棒子面此时已经吸收了槐花中的清香,一开锅,热气扑过来,随之而来的槐花疙瘩香味就让人流口水。 苗秀菊把蒜臼子和蒜瓣给了几个小孩子,让他们剥蒜捣蒜,自己则是取了一点辣椒,擦上一点点荤油腥来炸,炸熟了放葱花,醋,酱油,盐巴,最后是孩子们捣好的蒜泥。 这槐花疙瘩一上桌,别说孩子们嚷着要吃,就是几个大人也全都望向那佐料,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要知道这槐花的吃法多得是,乡里人为了节省粮食,大多是拌着家里平常吃的粮食来蒸。农村人一年够不够的就那三十六十斤粮食,这个时候青黄不接,新粮还没下来,陈的快吃光了,大家伙多少都要勒紧裤腰带了,是以这个时候吃的粮食大多是红薯干面,吃起来剌嗓子,难以下咽。 这种红薯干面用来蒸槐花味道自然就一般了。 但是现在,苗秀菊竟然大方地用了棒子面来蒸槐花,棒子面蒸槐花不会遮盖属于槐花原本的香味,却又能很好地吸收槐花中的清香,蒸起来金黄翠绿洁白三种颜色,好看得很,吃起来也软糯可口,这在农村人看来就是奢侈的吃法,是过去解放前地主太太才能吃得好东西。 而更让大家伙意外的是苗秀菊做的佐料。 槐花疙瘩好不好吃还是得看这佐料,农村人穷,平时吃饭不做菜,直接门口咸菜缸里捞一块咸菜疙瘩切了就可以当菜吃,槐花疙瘩的佐料顶天了也就是醋和盐巴再加点山里捡的野蒜泥,可是现在,这佐料里竟然用了油煎过的辣椒,辣椒的辣味被油煎出来,香辣香辣的气息浇上蒜泥和醋,一闻这味儿就让人流口水。 今日这顿饭可真够丰盛的。 苗秀菊看着一家子儿子媳妇的都偷偷瞅自己,便笑了:“怎么,不爱吃啊?” 牛三妮率先点头:“爱吃,爱吃,可爱吃了!这是有啥大好事,咱娘今日真大方。” 苗秀菊把切成块的槐花疙瘩分给大家伙,淡淡地说:“咱家自从福宝进了家门,这日子处处顺遂,家里有点积攒,我算计了下,粮食也够吃到新粮下来,干脆给大家来点好吃的,要不然一年到头熬着都没个盼头。” 大家一听都笑了:“这敢情好,还是娘知道疼咱,体贴咱!” 漂亮话说了,这饭也就开始吃了,一个个用筷子夹着那槐花疙瘩去蘸佐料,软糯清香的槐花疙瘩沾一口酸辣佐料,吃在嘴里都是满足,恨不得再吃,再吃,怎么吃都不吃不够! 大家都吃得满头大汗,就连刘招娣也不再想自己命苦的时候,有吃的,谁还想那么多,放开肚皮吃呗! 可唯独有一个沈红英,琢磨了一番苗秀菊那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福宝,还真是一个小福星?她来到自家后,这日子就越过越好?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当初把那个福字硬塞给了刘桂枝,岂不是活生生地把福气往外推? 沈红英想想就糟心,想想就难受,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她不住地想,也许福宝不是什么福星呢,一切都是凑巧,再说目前看起来,老四家虽然得了福宝,但是也和大家伙差不多啊,也没见得太多好处。 呀……那次抓阄去市里,老四家是得了好处的! 难道福宝真是福星? 福宝是福星的话,自己可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除了那次抓阄的事,也没见其它的好事到她四房头上啊? 沈红英就在这里琢磨啊,琢磨啊,一会觉得福宝是福星自己悔得肠子都青了,一会觉得福宝怎么可能是福星呢自己当初塞给刘桂枝的做法是对的。 就在她琢磨了老半天的时候,突然听到苗秀菊说:“老大媳妇,你怎么不吃?” 沈红英猛地一抬头,看过去,却见大家伙都在望着她。 她低头一看,大篦子里的槐花疙瘩已经见底了,只剩下白笼布上还沾着一点槐花疙瘩零碎。 而自己屋里仅有的那块槐花疙瘩,自己才吃了几口! 哎呀,这可亏大了! …… 吃饱了槐花疙瘩后,大孩子们帮着家里编了一会箩筐,看看时候到了,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福宝和顾胜天连同秀妮继续背起小竹筐上山去,砸吧砸吧嘴,想想今天的槐花疙瘩可真好吃,他们想再去捋一些来。 几个孩子到了山上,顾胜天爬到旁边柳树上摘了一些柳枝,把那些柳枝柳叶给箍成圈就成了柳叶帽子,一人一个戴在头上遮阳,又取了柳枝尖尖最嫩的一段,抽去了中间的枝干,留下外面的那层柳枝皮做成了柳哨。 “咱们分开去割猪草,谁如果叫对方,就吹柳哨作为暗号。” 这是顾胜天从家里的画本上学来的方法,他很得意自己想到这个办法,有点画本里搞地下工作的感觉。 福宝和秀妮也都觉得好玩,戴上了柳枝帽子,拿着柳哨,各自背着竹筐去割猪草。 福宝挥舞着小镰刀,欢快地边走边蹦,最近顾家日子过得好,大家都疼她,就连刘招娣都一口一个福宝好,沈红英看她的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终于彻底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 正走着,就见旁边树丛里藏着一棵树,树上挂着几粒小红果。那小红果红艳艳的,看上去饱满多汁。 福宝知道那个叫胡颓子,熟透了后酸酸甜甜的,好吃。 她咽了下口水,便琢磨着怎么爬到那棵树上去,把那野果子摘下来吃。 她摘下柳枝帽子,卸下小竹筐,挽起裤腿儿,开始抱着那棵树往上爬。爬树并不容易,需要紧紧扒住树干,忍受着粗糙的树皮摩擦的些许痛感,两只脚还得使劲地踩住着力点免得滑下来。 福宝爬啊爬,吭哧着总算是爬上去了,红果果近在眼前,她赶紧伸开小胳膊,拼命地去够那几只红果果。 春风一吹,红果果散发着酸甜的香味就在鼻子前头晃悠,福宝使劲了吃奶的力气去够那红果果。 奈何小胳膊到底短了一截,那红果果在风中晃悠,怎么也晃悠不到福宝手里来。 福宝憋得脸都红了,默默地念叨:“红果果,你过来,我要吃……” 这话刚说完,一阵风吹来,那红果果就落到了她手心里。 她大喜,赶紧揪住一拽。 “福宝!”这时候,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传来。 “啊?”福宝一惊,脚底下没踩好,呲溜一声,直接摔下去了。 福宝一惊,直接从树上掉下去了。 本以为会摔个屁股开花,谁知道底下有个肉垫子,福宝一屁股正好坐在肉垫子上。 她摸了摸脑袋,低头一看,下面的人是聂大山,自己恰好坐在聂大山身上了。 原来肉垫子就是聂大山。 她赶紧站起来放开聂大山:“大山哥哥你没事吧?” 聂大山也是看到福宝掉下来,赶紧冲过去要接住,奈何他也年纪不大,没接住福宝,反而被福宝砸了个后仰翻。 不过幸好,福宝摔他身上了,福宝没摔疼。 福宝没摔疼,他心里好受了点,黑着脸,忍着被砸后的疼,慢腾腾地坐起来。 福宝纳闷地看着头发上沾了狗尾巴草毛絮絮的聂大山,疑惑地问:“大山哥哥,你怎么过来这里?” 聂大山闷声说:“没啥,正好看到你了,叫你声,没想到害得你掉下来了。” 说着,他抬眼看她:“你没事吧,没摔疼吧?” 福宝赶紧摇头:“我没事,我没事。你呢?大山哥哥,我砸到你了……” 说起这个,她有些心虚,刚才那一砸,他估计疼得不轻。 聂大山绷着脸:“没事,我不疼,我是男子汉,这点疼根本不怕!” 福宝信以为真,她看看四周围,没见顾胜天和秀妮,便凑过去,抬起手来帮聂大山把他脑袋上的毛絮絮给拿下来:“大山哥哥,我都好久没敢和你说话了,你,你最近怎么样啊?” 自从福宝到了顾家,先是聂大山和顾胜天起了冲突,接着是聂老三家和顾家起了大矛盾,福宝不敢去和聂大山说话。 她知道自己和聂大山说话,顾家的人会不高兴,胜天哥哥也不会高兴。 聂家不要她了,她成了顾家的小孩子,如果这时候还跑去和聂家的小孩玩儿,顾家可能会嫌弃她。 聂大山听到她这么说,顿时红了眼圈,盯着她问:“我还以为你不搭理我了,你叫别人哥哥,就不要我这个哥哥了。” 这话说得福宝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耷拉下脑袋,咬着唇,低声说:“对不起,大山哥哥,我——” 聂大山:“你怎么着?你不搭理我了是吗?” 福宝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在胜天哥哥那里,她是不好和聂大山说话的,她怕胜天哥哥看了不高兴,因为聂大山欺负过胜天哥哥。 聂大山见了,起身就走:“你不搭理我,那就不要给我说话了,是不是我现在找你说话,你心里为难,生怕顾家的人看到生你气?” 福宝看着他走,顿时红了眼圈,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小声说:“对不起……” 除非聂大山和顾胜天玩,不然她不可能既和顾胜天玩,又和聂大玩,她也不想瞒着顾胜天私底下和聂大山说话。 聂大山突然就恼了,起身就要离开。 福宝看着他走,一声不吭。 聂大山走了三步,回过头看福宝,见福宝低着头,红着眼圈,无措地站在那里,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他一下子就心疼了,所有的恼火都烟消云散了。 他凭什么怪福宝呢,聂家不要福宝了,顾家要福宝。 聂家又和顾家有矛盾,总是吵来吵去,福宝怎么可能吃着顾家的粮食却来和聂家的孩子玩儿?这让顾家的人怎么看她? 聂大山心软了,他走回去,走到福宝面前,低声说:“我不生你的气了,你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福宝依然低着头:“大山哥哥,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她就不能别找顾家麻烦,两家好好相处,这样我能和顾家的哥哥姐姐玩,也能和你玩,那不是很好吗?” 聂大山看着她软糯茫然的小样子,便想起自己打了顾胜天的事,多少有点后悔了。 如果不是自己打了顾胜天,福宝也不至于夹在中间这么为难了。 聂大山:“那,那我以后不找顾胜天麻烦了,我也和我娘说,三婶婶和顾家过不去是三婶婶的事,让她不要和顾家过不去,好吗?” 福宝点头:“谢谢你,大山哥哥。” 说着间,她突然看到自己手里的红果果。 原来她刚才揪住了那红果果,纵然摔下来,也下意识攥着的,刚才和聂大山说话一直攥着,攥得手心都红了。 她展开手,把红果果递到了聂大山面前:“大山哥哥,这个给你吃好不好?” 聂大山看着她雪白小手因为攥紧那红果果而泛起的红痕,摇头:“我不饿,福宝你吃吧。” 福宝不要,她坚持:“今天我们吃的槐花疙瘩,加的棒子面,还蘸了用油煎的辣椒酱油醋,我吃了不少,现在很饱,大山哥哥你吃了这个吧。” 聂大山犹豫了下,接过来,一人两个:“咱们俩一人吃一半。” 福宝点头:“好。” 兄妹两个坐在旁边的老树根上,分着吃了红果果,又说了一会子话,聂大山嘱咐了福宝好多,最后看看时候不早,先回去了。 临走前,他再次嘱咐福宝:“别不理我,以后我来山里采野菜,找你说话。” 福宝连连点头。 福宝看着聂大山走远了,拾起了柳枝帽子和竹筐,就要重新找猪草来割。 谁知道刚弯下腰,就见眼跟前出现一双鞋子。 乡下人大多穿草编的鞋子,也有家里条件好的穿自家手工做的老布帮子千层底布鞋的,眼前这双鞋子,是千层底布鞋,方口的,刘桂枝自己靠着当姑娘时学到的本事自己做的。 这是顾胜天的鞋子。 抬起头,就见顾胜天别着脸,看向旁边,嘴里还哼哼着。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 福宝诧异:“胜天哥哥,你刚才不是去那边割猪草了?” 顾胜天拼命地继续哼哼。 福宝纳闷了;“胜天哥哥,你怎么了?是嗓子不舒服吗?要不咱去溪边弄点水喝。” 顾胜天仰着脸看天,还是哼哼。 福宝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胜天哥哥你今天咋啦?” 顾胜天彻底受不了了。 他不高兴啊,不高兴! 福宝妹妹刚才和聂大山并排坐在那里拉着小手吃果果,看到就来气啊! 顾胜天很大力地哼了一声,终于忍不住了:“你刚才干嘛了,小辫子都乱了。” 提起这个,福宝有些羞愧:“我,我刚才爬树了。” 顾胜天故意问:“是吗?爬树?爬树做什么?” 福宝犹豫了下,还是老实承认:“树上有胡颓子,我爬树摘胡颓子。” 终于进入了正题,顾胜天赶紧问:“那你摘的胡颓子呢?我也要吃!” 说着,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来要。 福宝惊讶得微微张开小嘴:“啊?” 胡颓子已经吃了,自己和大山哥哥分着吃了…… 福宝惭愧地摸了摸小肚子:“胜天哥哥,你想吃胡颓子啊,那咱们再找找。” 顾胜天顿时小脾气来了,很骄傲地说:“我不要吃另外找的,就要吃你刚才摘到的。” 福宝:“那个已经吃了……” 顾胜天:“你竟然全都吃了!” 哼哼,根本不是自己吃的,是和聂大山一起吃的! 顾胜天想起来就看着聂大山不顺眼。 福宝羞愧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刚才聂家的大山哥哥在,我和他分着吃了。” 顾胜天这下子可是逮住理了,哀怨地说:“有好东西你不想着我?” 福宝:“……可是刚刚你不在啊……” 顾胜天:“哼,你怎么知道我不在!” 本来他突然想起来那边的猪草现在长得不太好,就想过来和福宝一起割,谁知道看到聂大山过来,他还以为聂大山要欺负自己妹妹,便躲在一旁,手里拿了一根棍子,想着如果聂大山敢欺负福宝,他就一闷棍子过去敲他。 谁想到,人家不但没欺负,还两个人拉着小手说话,最后还排排坐一起吃果果。 而且把果果都吃光了,没有他的份。 想想就哀怨,顾胜天委屈地控诉:“你就想着你的大山哥哥,不想着我!” 福宝:“……” 于是这一天下午,福宝一边跟在顾胜天屁股后头割猪草,一边拼命地保证。 “大山哥哥虽然好,但是胜天哥哥更好……” “下次有果果一定给胜天哥哥吃!” 顾胜天的小心眼其实就那么一会,后来很快就过去了,他想想这事,好像也不能怪福宝。 要怪都怪聂大山,明明不是福宝的哥哥了,还有脸跑来找福宝! 所以福宝还是好妹妹,都怪都怪都怪那个聂大山! 第54章四月庄稼地里忙1 第54章四月庄稼地里忙1 在农村里,进了四月就又开始忙起来了,这个时候庄稼地里的棒子苗花生苗都长出来了,需要浇水施肥再锄锄杂草。庄稼地里的庄稼就跟养孩子一样,你得勤快伺候着,这样它到了秋天才能收成好,每天当个懒媳妇懒汉子炕头上一躺,到了秋天别人收满仓你就饿肚皮。 陈有福干劲十足,带着大家伙分配了任务,每天上工干活,社员们也加把劲上工挣工分,到了傍晚下工后再赶紧到自己家自留地了干活,锄草施肥的。 顾家的猪现在个头已经不小了,油光水滑的黑毛猪壮实,一看身上就有肉,比其它八家的猪都要块头大,谁家见到都忍不住夸一声。 这头猪拉下来的猪粪连同自家粪坑里的产出都一起被清理出来,用手推车推着送到自家的自留地里撒开。 现在这年头还没有化肥,庄稼地全靠粪坑里的粪,以至于各家各户都要攒着粪,谁家日子过得精细,出去串个门觉得尿急,都得憋着回家解决到自家粪坑里,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苗秀菊对于自己家这头猪很满意,猪长膘,过年可以吃肉,粪下地,庄稼长得好,一举两得都不耽误。 这一天,顾家人趁着傍晚时候借来了生产大队的驴车,顾家兄弟亲自当驴子来拉车,顾家几个孩子在后面推着,把满满一车的粪往地里拉。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就在这里看着自己家的粪,免得拾粪的老头顺手铲一铁锨到他筐里去。 其它几个孩子看着看着,就捂住鼻子跑,最后连顾胜天都受不了了:“福宝,福宝,你先看着点,我得过去看看他们做什么呢!” 说着,也跑了。 福宝当然明白他们就是偷懒,就是嫌臭,她倒是没在意,是有点臭,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总得有个人看着嘛。 她正看着,就见沈红英端着一盆泔水过来屋后倒,看到了她,便停下脚步,好像是有话要和她说。 福宝纳闷了:“大伯娘?” 沈红英最近一直睡不好觉,她一直惦记着福宝到底是扫把星还是大福星的事,心里惦记着,怎么也不踏实,以至于最近额头上都有了两根白头发。 现在她终于受不了了,想过来试探下福宝,看看口风,再掂量下这件事该怎么办。 如果福宝真是个大福星,那不行啊,怎么可以便宜老四家,当初明明是她抓到的那个福字,她得想办法把福宝要回来。 沈红英试探着走到了福宝身边,笑眯眯地说:“福宝哪,你哥哥姐姐们呢?” 福宝指指不远处玩跳绳扔沙包的哥哥姐姐:“在那里玩呢。” 沈红英:“福宝可真是懂事,这些孩子你最小,也最乖,别的孩子就是不懂事。” 福宝笑了下:“大伯娘,我也不想玩跳绳,正好在这里看着。” 沈红英:“这样啊……对了,福宝我问你个事,你实话告诉我行不?” 福宝纳闷了。 她觉得大伯娘怪怪的,最近这段时间总是用奇怪的目光偷偷看她不说现在又凑到她眼跟前来东拉西扯的。 福宝歪头说:“大伯娘,你有什么事尽管问吧。” 沈红英:“我,我其实想问问,你之前在聂老三家,他们家说你扫把星,都是因为什么啊?” 啊? 福宝没想到她竟然问这些。 这些对于福宝来说是并不想回忆的事,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福宝犹豫了下,想着该怎么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前面传来“嗖”的一声。 福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东西砰的一下子砸向了沈红英。 沈红英突然眼跟前来了一个东西砸过来,她吓得一惊,连连后退:“啊——” 她这么一后退,福宝吓了一跳,大叫:“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不忍心看了。 幸好……这都是干的,干粪只是臭,不会黏糊。 任凭如此,沈红英也是气得不轻,在那粪堆里气急败坏地挣扎着:“谁啊,谁扔的?哪个臭小子干的!” 旁边顾家几个男孩子一看闯了祸,都吓傻眼了。 他们在玩丢沙包,不知道怎么就丢到沈红英那里去了。 沈红英大骂:“好好的,我这身衣裳连个补丁都没有,是新衣裳啊,就掉进粪坑里了!” 几个男孩子面面相觑,之后一溜烟跑了。 他们要跑去自家田里,要帮着施肥,要干活! 沈红英好不容易才从粪堆里爬出来,想要再问问福宝,可是看看福宝那傻眼了的样子,突然丧气了。 我呸! 她能是福星? 自己不过是靠她近了,就直接飞来横祸被砸到粪坑里去了,如果当初收养了她,那还了得,怕是直接没命了! 福宝看着沈红英骂骂咧咧的样子,无奈地挠挠头,只好闭着嘴什么都不说了。也是怪了,她站在这里半天了也没见沙包砸她,怎么大伯娘一来,那沙包直接就冲着她砸呢? 正这么想着,恰好顾家几兄弟拉着空车回来了,福宝也就不去想了。 这一次顾家兄弟直接把所有的粪全都装到车上,于是福宝终于可以不用看粪堆,跟着大家伙一起过去田里撒粪。 撒粪的时候可以用铁锨铲起一铁锨来,然后向空中一扬,晒干的散粪就四处散在田地里。 这时候夕阳还没落山,余晖散射在这一片静谧的田野上,远处群山茂密郁葱,晚风送来了远处不知名的花香,田地里翡翠一般的嫩芽在风中招展摇摆,孩子们尽情地在地头跑跳玩笑。 西方的天边有一个豆大的飞行物滑过遥远的天际,留下一条浅淡的黑线,小孩子们兴奋地大声尖叫:“飞机,飞机拉线,飞机拉线。” 小小的福宝站在地头上,迎着风,望着那遥远而神秘的飞机拉线。 她突然想起来奶奶让买的那些书中的连环画故事,偶尔间哥哥们给她讲过。 这个世界很大,并不像她所以为的只有尼姑庵,大滚子山和平溪生产大队。 在遥远的地方,有许多她所不知道的人和事,包括那不知是何物的飞机拉线,也包括那激动人心的草原小姐妹。 她想着,总有一天,她会长大,会走出这一方天地,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四月里农村施肥可以靠自家,浇水就得看水源了。 早些年生产大队是挖了几条水渠的,不过因为地势的缘故,山里的溪水还是引不过来,只能靠人工挑水来实现浇灌,需要大量的人力,以至于到了浇灌的季节,男女老少齐上阵都去担水,乡间小路上随处可见洒落的水痕。 这天大家伙正热火朝天地挑水,陈有福骑着自行车从公社里回来,兴奋地说:“公社里说这次区里特别批下来三台崭新的柴油机水泵,分给咱一台!” 相较于他的兴奋,周围的社员们都一脸木讷,纳闷地看着他。之后该浇水浇水,该施肥施肥。 他愣了下,马上就明白过来。 他知道柴油机水泵还是前几年在公社里听到的,知道这是个好东西,稀罕物,但是社员们却不知道。 于是他口若悬河地给大家解释了什么柴油机水泵。 “意思是说有了这玩意儿,水就能自动从井里河里跑到咱田里去?”王富贵纳闷了,还有这种好事? “这不就跟变戏法一样吗?有福,现在都不能说封建迷信,你别逗我们玩了。”老光棍陈有粮无法相信。 “柴油机水泵是个啥啊?”顾家几个兄弟自然也都不信,不过顾卫东却动了心,忍不住问道。 陈有福看大家伙这反应,乐了:“走,找几个人,拉一辆牛车,咱去公社里搬咱的柴油机水泵,大家伙都见见稀罕,长长见识,今年有了这玩意儿,咱得省力气了。” 大家伙顿时来了兴致,很快跟着陈有福用牛车把个柴油机水泵拉回来。 这个时候全生产大队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忍不住过来看热闹,福宝也被顾胜天拉着过来了。 只见牛车旁边放着一个大家伙,由两部分组成,前面一个红色的铁家伙,带着一个圆筒口,后面是一个蓝色的铁家伙,带着两个大摇手,还有一个往上开口的洞。 这太稀罕了,所有的人都围着议论纷纷,不明白这个玩意儿怎么能把水从井里河里直接给变出来。 公社里特意派过来一个老把式,帮着把这个水泵安装到了一口井旁边,又把抽水带子给裹在那圆筒口上,之后他开始下令,说是加柴油,又让往里面倒水。 做完这些,他扳着那个转手,开始猛力摇动。 砰砰砰的声音,转手圈子飞快地转着,而且越来越快。 平溪生产大队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等待着柴油机水泵给他们变戏法。 福宝当然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水泵,生怕漏看了一眼。 萧定坤和几个知青站在人群中,望了眼挤在那里看热闹的小姑娘,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萧定坤旁边的几个男知青女知青都是和他一起下乡的,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叫霍锦云,今年二十一岁,性格温和稳重,做事细致,目前是知青中的头目,负责做知青和生产大队的沟通工作,帮着传达命令下达指示什么的,当然也带头知青干活。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之前已经在一家研究所实习过一段,没转成正式工作,这才跟着下乡的。 萧定坤问霍锦云:“你不是懂这玩意儿吗?” 霍锦云点头:“是,了解过一些,不过——” 他看了看那些好像很懂行的技术员:“这种事先别瞎出头,先看看再说。” 他们两个旁边是两个女知青,一个叫苏宛如,一个叫孙丽娜,都是差不多十四五岁年纪,长得模样不错,梳着两个黑油油的大辫子。 苏宛如正专心地打量着柴油机水泵,看得津津有味,孙丽娜却顺着萧定坤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挤在人群中的那个小姑娘。 她乍看到,怔了下,下乡后,农村里孩子见多了,倒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她凑在萧定坤身边,忍不住问:“那小孩你认识啊?” 她没有看错的,从来不太爱搭理人的萧定坤竟然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心里莫名有些不舒坦。 萧定坤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手插在裤兜里,淡声反问:“关你什么事?” 孙丽娜被噎了一下,顿时不说话了。 不说话的孙丽娜又看了一眼那小姑娘,总觉得怪怪的。 这时候,那位老把式突然停止了转动扳手,纳闷地看着柴油机水泵:“这是怎么了?” 就是应该这么安装,但是怎么不出水? 人群中传来了窃窃私语,有人在那里打趣:“这戏法没法变了?” 更有人根本不信,在那里泄气:“长这么大了,就没见过水自己从井里跑出来的,别逗我们玩了,还是老实挑水去吧!” 陈有福本来踌躇满志要给社员们看个稀罕,见到这情景,也凑过去,低声问那老把式:“这是怎么了?” 老把式皱眉,摇头:“不知道,就是这么安装的没错啊,怎么不出水?该不会是咱这里的水有问题吧?” 人群中有人噗嗤一笑:“得,这玩意儿根本不管用,咱平溪生产大队的水和别处能有啥不同,还赖到水身上了!” 陈有福正烦着,听到这话,恼火:“别瞎捣乱,老实干你的活去!” 老把式摆弄了一番后,叹气:“今天先算了,明天让公社里的人在过来看看。” 他是安装过这个,但就安装过两次,现在遇到问题,他也没辙,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陈有福有些丧气,好不容易兴冲冲地拉过来,怎么就不行?那今天不还得继续挑水? 不过也没办法,人家老把式说不行,只能明天等公社里来了人再说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声音说:“锦云,你来试试吧?” 回头看过去,只见说这话的是萧定坤。 萧定坤直接把霍锦云推过来:“让他试,他懂。” 第55章四月庄稼地里忙2 第55章四月庄稼地里忙2 陈有福:“他?他会这个?” 他是有些惊讶的,这个柴油机水泵是个金贵玩意儿,听说特别贵,自己买肯定是买不起的,上面的政策奖励才给公社里两台,自己生产大队因为这几年生产任务完成的出色,去年又得了一个市三好家庭的奖励,人家李书记特意批给自己生产大队一台。 这玩意儿得仔细伺候着,比伺候娘老子还得精心,要不然真有个什么问题,那真是担不起责任。 他没想到萧定坤竟然说让霍锦云试试。 霍锦云的性子是无欲而求,什么事都不太想出头,他没有萧定坤的嚣张,更没有萧定坤的魄力,家庭出身的缘故,他平时总是淡定低调的。 不过萧定坤把他推出来了,他也只好说:“以前在实习单位见过这个,知道怎么回事。” 陈有福意外了,看看霍锦云,再看看那老把式:“要不然让他试试?” 霍锦云到底是城里来的,人家有文化懂知识,有见识,总比他们这些庄稼地里的睁眼瞎强,而且现在霍锦云说要试试,总应该是懂的吧。 不过那老把式一听,紫棠脸上就不太乐意了:“他?这么年轻,毛还没长齐呢,他能懂这柴油机?这可是最近咱国家新造出来的先进东西,一台要上千块,真有个三长两短,谁负责?” 一千块? 在场所有的社员都惊呆了,全都用震惊的目光再次望向这个稀罕玩意儿,有些距离柴油机近的甚至吓得后退了一步。 平时对社员们来说家里能有个十块八块的钱那都是有些余钱日子过得好的,结果眼前这大玩意儿竟然一千块?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这几乎是想都想不到的。 这么精贵的东西别说用了,碰都不敢碰,趁早,赶紧放在公社里供起来吧! 萧定坤听了那老把式的话,也没坚持:“那就算了,大队长,没事的话我们几个先回去继续挑水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 旁边的苏宛如见了,赶紧劝:“别啊,锦云你懂这个?你懂这个就试试嘛。” 霍锦云看萧定坤要走,也忙道:“算了,我不试了。” 说着,他就要也跟着走。 陈有福看着他们竟然要走,忙叫住:“定坤,锦云,等等!” 陈有福知道霍锦云和萧定坤关系不错,这些知青里面,明面上霍锦云是负责人,但其实大家都怕萧定坤,霍锦云性子温和内敛,不爱出风头,什么事都爱找萧定坤拿主意。 当下他只好对霍锦云说:“锦云,你如果真见过这个,就来试试吧,这个东西再精贵也是拉回来用的,不能真得供在公社里,平时用的时候难免有点小毛病,总得有人懂。趁着有人家技术员在,你赶紧也跟着试试,用起来,你会用了,也好帮着咱们大家伙。” 又对萧定坤说:“定坤,你也帮我劝劝,让锦云帮我们试试吧。” 大家一听,纷纷觉得陈有福说得有道理啊。 现在老把式还在,但以后人家走了呢?人家走了,自己生产大队连个会用的人都没有,那不像话啊,怎么也得抬出来一个人用这个。 而这些人中,霍锦云看起来就是很好的选择,年轻有文化,而且看起来比大家懂一些。 霍锦云蹙眉,为难地扫了一眼那老把式,他现在家里风雨飘荡的,真是不敢惹麻烦,微微抿唇,他没说话。 萧定坤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一脸漫不经心:“大队长,你让他试,他可以试试,不让他试,他就走,怎么都行。不过这机器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办?” 陈有福听他这话里意思,人家是试可以试,但是坏了概不负责,一时也有些为难,真如果坏了那怎么办? 他想了想,咬咬牙,还是下定了决心,对老把式说:“陈技术,就让他试试吧,他城里来的知青,有文化,也见过这柴油机水泵,上手总是比别人快,你教教他,让他上手,以后也省的我们总是麻烦你了。” 老把式脸都黑了,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要知道陈有福这话里客气好听,说什么让霍锦云跟着他学习下,但其实不就是看他玩不转这柴油机水泵,所以让霍锦云试试吗? 他是被派过来帮平溪生产大队解决问题的,结果问题没解决,人家要让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年轻代替自己了,他心里能痛快? 心里不痛快的老把式哼了声:“行,随便你们,让谁来弄都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反正是你们生产大队的柴油机水泵,真要出问题,算你们的。我也警告你们了,但你们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老把式这话一出,社员们心里都有了忐忑,陈有粮忍不住说:“霍锦云能行吗,他才多大,能懂这个?” 其他人也都纷纷发出质疑的声音。 就连孙丽娜都犹豫了:“定坤,也别挑头劝这个,这生产大队的事你犯不着出头,真出了事,咱知青都跟着受连累。” 苏宛如却说:“锦云之前好像确实去过王景他爸的研究所,他……” 陈有福这个时候心里也犹豫了,他望向霍锦云,有些为难:“锦云,你——” 他想问,霍锦云你到底能不能行,给我个准话。 可是看着霍锦云那一脸我不太想上我不太行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从霍锦云那里拿到准话。 没办法,再看向旁边的萧定坤,萧定坤却是可有可无,随便你。 陈有福突然心塞了。 萧定坤就是这么一个放荡不羁的少年,谁得罪他,他就和谁对着干,大部分时候一脸冷硬,仿佛对什么都混不在乎。 在平溪生产大队,你让他干什么,他可以给你干,但你要让他为大队里操心费心,那不可能。 他不给你惹麻烦就算对你很好了。 至于霍锦云,那是一个凡事都往后缩的主儿,即便现在管着知青,他也从来都是帮着办事跑腿的,真正拿主意的事人家是屁主意没有! 而这次,萧定坤能主动提出来霍锦云懂这个可以帮忙试试,就算是破天荒的好心了! 陈有福艰难地目光挪向那个机器,崭新锃亮的柴油机上红色蓝色油漆还是新鲜的,这是一个贵重的东西,是公社里分下来的,听说能自己把井里河里的水给抽上来,给传到田里去,有了这么个机器,以后社员们再也不用费劲地挑水了。 那得省了多少力气啊! 身边,生产大队的社员们正用忐忑而期望的目光看着这机器,老把式嘲讽地笑着一脸不屑很明显是生气了,而不远处的萧定坤依然是浑然不在乎的冷漠。 可是就在这怀疑质疑犹豫不决之中,陈有福仿佛看到了河里的水自己有了翅膀,自己飞起来,飞入了农田之中。 那个情景太让人渴望了。 陈有福深吸了口气,望向霍锦云:“锦云,你过来试试吧。” 他默了下,又补充了一句:“公社里给了咱们这太机器,是让它来为我们社员服务的,不是让我们社员供起来的,所以你大胆地用就行,不用怕坏,万一真出了事,咱再想办法修。” 东西不折腾下是不可能明白里面的门道,这是陈有福的想法。 萧定坤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意外,他确实是不在意的,没有柴油机水泵他就去挑水,他又不怕累,至于别人累不累不关他的事。 不过现在看着陈有福这种视死如归咬牙下定决心的劲头,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霍锦云皱眉,望着陈有福,良久后,叹了口气。 他确实是不想惹事的,但是既然下乡来到这个生产大队,又遇上这么一位有魄力的大队长,他如果再藏私,那就说不过去了。 他沉默地看了陈有福一眼后,没再说什么,直接走过去了那柴油机水泵面前。 老把式站在那里,整个人散发着对他的排斥和不喜。 霍锦云没有在意,蹲下来查看那柴油机水泵,萧定坤也过去帮忙。 这是一台十二匹马力的小型柴油机,单缸,这种柴油机已经是比较便宜的了,但是市场价格确实在一千左右,在这个年代是非常稀罕和精贵的。 不过霍锦云确实曾经在他实习的研究所看过,知道这种柴油机的原理,其实说难并不难。 他仔细地检查过这柴油机水泵后,又摆弄了几下,重新安装。 老把式从旁站着,看着霍锦云把自己好不容易安装好的记起拆卸下来重新安装,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我不管了,你们的事,我是真不管了,我这就回去!” 旁边的社员也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萧定坤,他可真敢下手,这能行吗? 陈有福擦擦汗,站在那里,咬着牙不吭声。 反正总得有个人会,他自己不会,其它社员也不会,只能靠着知青们了,别的知青未必愿意趟这趟浑水,所以霍锦云是唯一的希望。 霍锦云是连都没理那老把式,他像完全没听到一样,继续有条不紊地重新安装,又让萧定坤帮他打下手。 福宝远远地探头看着,看萧定坤帮着霍锦云握住那扳手,拧紧了最后一颗螺丝,之后便开始像之前那位老把式一样坂东了转手。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伸直了脖子看,生怕漏看了一眼。 萧定坤有力的臂膀转动着那转手,转手飞快,甚至有水滴四溅而出。 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那飞转的转手,等待着奇迹。 就连之前那个老把式,也是皱着眉头盯着柴油机。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那墨绿色油漆的机器发出了“噔噔噔”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这是怎么了?” 人们都求助地看向陈有福,这变戏法的玩意儿该不会坏了吧? 旁边老把式的脸色却突然涨红了,他盯着霍锦云,一言不发。 陈有福凑过去:“锦云,定坤,这,这是咋啦?怎么这么大动静?” 霍锦云没回话,而是沉默地扳动了旁边的闸。 他这一扳动闸口,就听到柴油机连接着的软塑料管子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所有的人目光唰地一下子顺着那软塑料管子伸向老远。 最先看到的是竟然是陈有粮,陈有粮大声说:“管子里有水,有水!” 他这一喊,大家也都看到了,软管子里有水顺着管子从河里爬上来,原本扁下去的软管子一寸一寸地鼓起来,水流就跟一条蛇一样,爬到了这边管子出口,喷了出来,水花四溅。 “水自己跑上来了,真得自己跑上来了!” “老天爷,可真是会变戏法!” 平溪生产大队所有的社员全都震惊了,人们盯着这自己从河里爬上来的水,兴奋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这真是活神仙哪!” 第56章四月庄稼地里忙3 第56章四月庄稼地里忙3 平溪生产大队所有的社员都沉浸在这种水自己从河里跑出来的喜悦中,有些老人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稀罕的事,都激动得眼睛里泛起泪,觉得自己这些年白活了,还是新中国好,社会主义社会,水都自己往田里跑哪! 就在平溪生产大队社员的激动中,那位老把式尴尬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是特意被公社派过来帮助平溪生产大队的,教他们学会用柴油机水泵,可是结果呢,他自己连安装都没安装好,人家派出来一个毛头小伙子直接就把这件事给搞定了。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丢人现眼了。 当下低下头,收拾起东西来就要走人。 陈有福见了,赶紧拦住:“慢走,慢走,咱这里虽然出水了,不过后面可能还有问题,还得请教请教你,怎么也得留下来吃顿饭。” 那老把式板着脸说:“不用了,反正也没帮上什么忙,我还得赶回家干活呢!” 陈有福好说歹说,老把式人家就是走了,最后没办法,只好算了。 而这个时候社员们在最初的兴奋激动后,都把钦佩崇拜的目光投向了那几个知青。 大家看着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敬仰,特别是对霍锦云。 霍锦云就想低调,就想不引人注意,不过现在被萧定坤推出来干这个,也只能认真干了。 在大家各种敬佩的目光中,他平静地说:“这个地方,要定时往里面倒凉水,放热水。” 现在国家电力缺口非常大,农村是没有电的,在没有电的落后农村,耕种全都是靠人力和牲口,生产的效率就非常低下。这种小型柴油机可以烧柴油发动,带动拖拉机和灌溉排涝机器,这样就能逐步实现农村的机械化。 不过这种柴油机在发动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热量,为了冷却热量,就要往里面灌水,当水沸腾了后,就要把热水放出来,往里面加新的凉水。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连连点头,就连陈有福也忙道:“好,好,记住了,这些事我们都得记下来!” 在人们的稀罕中,霍锦云关掉了那水闸,水马上就停了,大家就更觉得稀罕了,这个时候看霍锦云简直像是看神仙一样了。 陈有福赶紧过去,和霍锦云商量了下这浇水的事。 生产大队里的地不少,都得浇一遍,这具体先浇哪里,后浇那里,怎么扯管子,走哪条沟渠,都得计划好。 最后陈有福赔笑着说:“这些事,其实我们大队里的干部操心就行,不过到时候挪柴油机水泵,扯管子,锦云你得帮忙看着,要不然咱社员毛手毛脚的,怕把这柴油机给弄坏了。” 霍锦云此时对这位农民生产队长倒是有些佩服,这个人不像是毫无见识的人,倒是有些胆识,心里佩服,况且他为人一向谦和,处处为人着想,自然是忙道:“需要我过去,叫一声就行了。” 陈有福大喜,激动地握着霍锦云的手:“好,霍锦云同志,这次浇水灌溉,你不需要干其它的了,就专心帮我们伺候这台柴油机水泵好了!” 旁边的孙丽娜倒是与有荣焉,笑着对萧定坤说:“定坤,这次还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出面,锦云肯定不会承认他会这个的。” 霍锦云那性子她也知道,都是一起从城里出来的,听说是霍锦云家里出事,他做事特别小心,生怕出一点错,什么风头都不敢出。 萧定坤听到这话,懒懒的,都没瞥她一眼,手插在兜里,径自走人了。 他姐姐和霍锦云熟,他和霍锦云很早就认识,知道这次霍锦云家里出了事,一直躲在一旁缩着,可不能就这么缩一辈子。 所以当初陈有福找他当知青的队长,他直接推给了霍锦云。 这次柴油机的事,又直接把霍锦云拎到了人前。 现在柴油机水泵搞定了,他也懒得在这里看周围人那敬仰的目光,抬脚走人。 孙丽娜在大队长陈有福面前碰了一鼻子灰,有些羞窘,幸好看到苏宛如正和霍锦云说话,她赶紧过去了。 福宝本来是和顾胜天一起瞧热闹的,后来看到河里的水竟然直接从软管子冒出来,那真是看得惊呆,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稀罕事。 顾胜天也是激动得不行,拉着福宝就要凑上去看,然而这个时候大家伙都围着霍锦云,他们两个小家伙根本挤不进去,顾胜天退而求其次:“走走走,我们过去问问那个萧定坤,他也很厉害!” 福宝当然同意,于是两个小家伙追上了萧定坤。 顾胜天:“你们都好厉害啊,竟然懂这个,这个到底怎么回事啊?水怎么自己往外冒啊?这是变戏法吗?” 福宝也用崇拜的目光望着萧定坤。 萧定坤本来是理都不理人的,不过看到两个小孩子中有福宝,便停下了脚步。 他挑眉,淡淡地说:“柴油机有柴油机的原理,利用柴油柱塞的运动,通过压力造成吸力,将水吸上来。” 他对这个不太感兴趣,不过也多少听说过,看过的一些课外科普书籍也讲到过。 “什么叫柱塞?” “什么是压力?” “什么叫原理?” 这可真是一句话引燃了一串,两个小家伙一堆问题抛出来了。 萧定坤皱眉。 他可是没有耐性的人,对任何人都没有耐性,更不要说小孩子。 但是现在是福宝,福宝好奇。 他只好努力地想了想:“这些事情,都在柴油机的原理设计图上可以看到。” 福宝歪着小脑袋,崇拜又疑惑地问:“什么叫原理设计图啊?” 萧定坤:“……就是设计图。” 突然感到了头疼。 好在这个时候顾胜天改变了问题的方向:“大哥哥你是怎么听说这个的啊?” 萧定坤看了眼顾胜天,他对小孩子没好感,不过想到这是福宝的哥哥,好歹有一丝丝耐性,便解释说:“你们好好上学,好好读书,到了高中会有这方面的基础原理知识。” 高中? 福宝和顾胜天面面相觑。 他们爹是初中生,就算是很有文化的人了,家里最大的牛蛋哥哥才小学四年级,高中很遥远很遥远的感觉,听说高中得去区里上,公社里没有高中。 萧定坤望着福宝,看她一脸憧憬又茫然的样子,又补充说:“所以小孩子都应该上学,上学应该好好学习,读书识字,这样才能——” 他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编不下去了。 他本来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为什么现在要在这里对一个小孩子说教这些自己听了都头疼的话。 他咳了声,之后继续淡淡地说:“你们还是先上学吧,等上学了就慢慢明白了。” 这是福宝。 福宝在这么一个小山村,他必须引导福宝对上学有兴趣。 就在这三个人说着话的时候,背着小竹筐的生银躲在暗处,皱着眉头仔细的打量着萧定坤。 尽管萧定坤和福宝只说了两句话,但是她能看出,福宝和萧定坤很熟。 她并不知道福宝竟然和萧定坤这么熟稔。 生银眯起眼睛来,陷入了沉思。 上辈子她并没有见过萧定坤,知青群里并没有这一号人物。 如果说姓萧的,倒是有一个,叫萧楚静,下乡的时候二十一岁,身体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至于她后来怎么样,生银没太记得。 左右混得不是很好,要不然她怎么也应该知道。 而这个萧定坤看样子就是萧楚静的弟弟了,这辈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微小的变故,这位萧定坤代替他的姐姐过来下乡。 这是一个变数。 生银在一番沉思后,认为这个变数对她来说其实是好事。 按照福宝原定的命运,她会跟着自己爹过去知青点玩,偶尔间和知青点的霍锦云熟悉起来,傻乎乎没什么心眼的她很得文人气质的霍锦云喜欢,霍锦云就教她认字,还给她讲故事,讲道理。 之后霍锦云当了生产大队新成立的小学老师,福宝更是他的得意弟子,宠儿。过几年知青回城,霍锦云上大学,又遇上几次好的发展机会,进入了中科院成为了院士,是某个领域非常知名的大人物。 福宝考上大学进了城,霍锦云还记得自己下乡时的这个小姑娘,对她很是照顾,给了她不少帮助,可以说,霍锦云是福宝上辈子的恩人和指路灯。 福宝通过霍锦云认识了霍锦云的弟弟霍锦泽,霍锦泽对福宝一见钟情,疯狂追求,福宝就这么嫁给了霍锦泽。 霍家本来家世就很好,不是一般人家,后来霍锦泽自己做生意发展到规模极大,是上财富榜的大人物,福宝享受的富贵是一般人都根本想象不到的。 而那个霍锦泽也很疼爱福宝,可以说是一辈子把福宝捧在手心里疼着。 可是从现在的迹象看,福宝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个机会和霍锦云熟悉起来,反而在这里和萧定坤聊得火热。 不过是籍籍无名的人物罢了,福宝这样,是不是会错过了霍锦云那个命中注定的恩人吧? 第57章四月庄稼地里忙4 第57章四月庄稼地里忙4 生银就在这里暗暗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边被众人围绕着的霍锦云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小福宝的样子,不免撇嘴,冷笑了一声。 真有意思呢。 福宝竟然和这个萧定坤处得好,那注定要错过霍锦云了。 错过霍锦云,她将错过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贵人。 至于这萧定坤,也不过是逞一时之能,早晚是没出息的主儿。 当下她也不吭声,看着萧定坤和福宝顾胜天说了一会儿话后,又拿出来奶糖给他们两个吃,福宝在那里吧唧吧唧吃得香甜,顾胜天也一脸感激的样子,她更觉得嘲讽可笑。 福宝啊福宝,亏她还曾经觉得福宝这个人有些小精明,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贪吃鬼。 为了几块奶糖,就这么改变了自己人生的轨迹? 生银看着福宝跟着顾胜天告别了萧定坤,蹦蹦跳跳的,两只小辫子甩啊甩地离开了。 她撇嘴,鄙薄地笑了下,就要背着竹筐离开。 谁知道她刚要离开,就见眼前人影一闪,心里猛地一惊,再抬头看的时候,萧定坤就站在她面前了。 萧定坤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面对福宝和顾胜天时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阴鸷之气,只让人看一眼,就感到彻骨的寒凉,阴森森的,让这春意盎然的槐树林仿佛瞬间笼罩上一层薄冰。 生银吓坏了,她两辈子加起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怎么用那种暴戾到仿佛要杀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是什么人?”萧定坤开口,让人听着后背发寒。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生银怕了,从重生之后第一次怕了,她总觉得萧定坤问起这话,不是在问她叫什么名字,他是在问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并不是一个对山村小姑娘层面的交流,而是……他好像看透了自己。 看着生银吞吞吐吐的样子,萧定坤突然冷笑一声,他迈开修长挺拔的长腿,走到了生银面前,陡然间伸出手来。 他扼住了生银的脖子。 他仿佛在捉着一只小鸡仔,荒芜冷漠的眼中没有任何一丝对生命的怜悯。 “说。”薄唇轻轻掀起,他的声音毫无波澜。 “我,我叫生银,我爹是聂老三,我今年五岁了……”生银被扼住脖子后,呼吸艰难起来,她被迫昂起头来争取喉咙能够呼吸,细弱惊恐地这么道。 “呵。”萧定坤冷笑连连:“不要试图在我面前耍什么手段,你的那些手段还很生嫩,不够看,知道吗?” “我真得叫生银,真得!”感觉到脖子里那种致命可怕的力道在收紧,生银慌了,赶紧叫道:“我叫生银……” 然而她拼尽全力的叫声,却因为萧定坤大手扼住咽喉的力道而格外细弱,根本不曾传出这槐树林去。 萧定坤并不想听这个人罗嗦了,这个人不是一个孩子,也对福宝心存强烈的恶意。 “我想听真话,不说是吗?”他收紧了手下的力道,看着这个小姑娘徒劳无力地蹬腿,看着她脸上涨得通红。 生银知道这个人在逼自己,但是她不想说,她不能说真话。 她眸中泛起绝望,她徒劳地瞪着萧定坤上方的那串玉白槐花,看着那槐花晃悠啊晃悠,眼泪落下来。 重活一辈子,怎么就这么艰难? 不是早就想好了,把福宝赶走,这辈子聂家的一切都属于自己?可是为什么走来步步艰难。 萧定坤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了?这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不该有这么一个人! 而就在这绝望的一刻,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那块白石头。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虚弱地挣扎着,去扯动胸前衣服里藏着的那根红线。 红线轻荡,白玉石就这么从衣襟里跳出来。 萧定坤盯着这个生银,他当然并不是真得想要这个人的性命,他只是想逼这个人说出真话,可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倔强。到底是什么人,这显然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萧定坤感觉到了什么异样,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视线内有着强烈的存在感。 他胸口微震,目光下移,便见到了挂在生银脖子里的那块白玉石。 当看到那块白玉石的时候,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总觉得这块白玉石很熟悉。 只是他想不起来,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块石头。 这么想着的时候,手底下的生银仿佛在窒息这种看到一丝希望,拼命地踢腾着腿挣扎。 萧定坤手下一松,生银便陡然坠落在地上。 狠狠地摔在地上,生银狼狈地捂住自己的咽喉,贪婪地吸吮着劫后余生的空气。 萧定坤冷眸中泛着不易察觉的恍惚,他拧眉,逼问:“这个白玉石,你从哪里得来。” 生银眼泪落下来,恐惧地望着萧定坤,浑身瑟瑟发抖,她攥紧了那块白玉石:“我的,这是我的,这是我生来就有的。” 萧定坤静默地望着那白玉石片刻,神情时而阴鸷,时而冷漠,时而恍惚,纠结了许久后,他才说:“滚,滚远点。” 之后,他补充说:“今天的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生银上下牙齿磕个不停,打着哆嗦说:“我,我不会说,不会说的……” 说完这个,惊惶恐惧的眼睛警惕防备地看着萧定坤,脚底下落荒而逃。 …… 柴油机水泵很快就在霍锦云和萧定坤的鼓捣下正式投入使用了,平溪生产大队的社员瞧着河水从河里顺着软管子往外趟,流淌到了沟渠里,又顺着沟渠来到了各处的田地里,一个个都惊叹不已。 太省力气了,太省力气了。 有了这变戏法一样的柴油机水泵,以后这浇水灌溉都不是什么难事了,不用受苦不用受累,就看着水往田地里流,一时社员们都来瞧稀罕,甚至还有隔壁生产大队的也过来看热闹,看平溪生产大队这个变戏法一样的柴油机水泵。 隔壁台头生产大队的看着这大家伙,眼馋了,商量着说:“你们浇水浇好了后,能借给我们用用不?” 陈有福倒不是什么小气的人:“现在得规划下这台柴油机水泵一天能浇多少亩地,如果我们这里能顺利浇完了,借给你们当然没问题。” 那话里意思很明显,柴油机水泵得紧着我们自己用,我们自己用完了,你们还需要,借给你们。 台头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看了看这水流,再估算了下柴油机水泵一天能灌溉多少亩地,最后不吭声了。 眼下正是庄稼最关键的时候,不能耽搁,耽搁了秋天可能就少收粮食,他们还是赶紧自己挑水来浇地吧。 陈有福心里高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老伙计,我也没办法,我们公社这么多地也得浇水啊,其实这个东西给你们了,你们也玩不转。” 台头大队长不痛快了:“那你们怎么能玩得转吗?” 陈有福嘿嘿一笑,得意地指了指远处正在柴油机前弯腰检查的霍锦云,还有不远处正在拉着软管子的萧定坤:“我们这里有一位能耐人,就那个知青,还有之前那个特能打架的小伙子,人家都会伺弄这柴油机水泵,别看人家年纪轻,真有能耐,一般人都干不了的活他能干。” 台头大队长想起来,就是把自己生产大队力气最大也最强壮的陈大勇打趴下的那位。 看着那少年刚硬冷峻的侧影,他突然牙疼。 算了算了,这柴油机水泵的福气他们公社享受不了。 …… 苗秀菊利索地在热腾腾的大锅里贴了三张饼,用的是棒子面和地蒲子菜,外酥里嫩热腾腾的棒子面饼中地蒲子菜还是鲜绿的,青翠欲滴,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增。 “这两个棒子面菜饼子是给你爹的,这一个多的,你带着,过去地头偷偷地吃了吧。” 今天顾卫东过去田里值夜,看守浇水,因为要熬夜,苗秀菊特意给顾卫东做了一顿好吃的,不过竟然还有福宝的一份,这就是破例了。 苗秀菊这个人,是从解放前苦日子过来的,她很小没了娘,一个后娘天天打骂,还曾经被赶出去睡过麦秆堆,后来长大了,后娘把持着不让她嫁,就想让她在家里干活,她就这么煎熬着,到了二十三才嫁给了穷光棍顾大勇,这才算是过上正经日子。 受苦长大的苗秀菊一心只想着能把日子过下去,能吃饱穿暖,后来一口气生下四个儿子,为了填饱这嗷嗷待哺的一张张嘴,她更是没日没夜地干,干完了,累得不行,看着四个调皮的儿子,难免心里气恼,发脾气打孩子,骂他们不懂事,这都是常有的。 时候长了,她也不太懂得对四个儿子和颜悦色了,儿子嘛,皮实耐打,心情不好了打打,平时吃东西均着来,谁也别想多吃一口,谁也别想沾便宜,她在这个农村家庭里是最严厉的判官,心里有一杆秤,掂量着家里每一份子在这个家庭中的贡献,并酌情给予奖励。 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挣扎在生存的边界线,为了填饱肚子而绞尽脑汁处处算计,苗秀菊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温情,哪怕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也一样。 最开始是有些嫌弃福宝的,怕福宝拖累了自己家,毕竟自己家也是吃了这顿没下顿,后来看着这孩子可人疼,多少有些喜欢,但事情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做错了事就得骂,做对了事就得奖励,苗秀菊自认为自己还算公正处事。 可是现在,她这心慢慢地偏了。 不光是因为福宝是个福气娃娃,能给家里带来一些好处,更是因为福宝确实是可人疼。 这小可怜,她没爹没娘的,小婴儿的时候养在尼姑庵里,之后被聂家养着天天虐待,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哪怕现在来到自家,看着日子过得不错,其实心里从来就不踏实。 她不像其它孩子那么调皮捣蛋,也很少任性,那么小的年纪就处处懂事。 苗秀菊看着这样的福宝,总是会心软心酸。 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能懂事,还不是因为没人疼着,没人纵着,不懂事怕不招人喜欢,怕被赶出去。 四儿子和哑巴媳妇虽然也疼福宝,但是苗秀菊觉得不够,还是不够,她就想偷偷地宠福宝,对福宝好,让这个孩子安心,让她知道她也是有人疼着纵着的。 福宝捧着被笼布包着的热烫棒子面饼子:“奶,我还不饿呢,这个多的你留着吃吧。” 苗秀菊马上瞪眼了:“让你吃你就吃,回头让人听到,谁也别吃了!” 看上去特凶。 福宝缩缩小脖子,怕怕的,不过想想这事儿,她又抿唇笑了,抱住苗秀菊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说:“奶对我真好!” …… 福宝当然不能直接这么抱着笼布出去,那笼布里面热腾腾的棒子面饼多惹眼啊,她背着小竹筐,里面虚放了一把草,把包棒子面饼子的笼布藏在草里面,然后光明正大地背着小竹筐出去,蹦蹦跳跳的,走到街道上,看到个老的就喊奶奶,看到年轻的就叫姐姐,声音甜软,眼神干净,笑起来俏生生地好看,惹得街道上的人都忍不住说:“福宝可真好看,你说当初我怎么就没抓到那个福字呢?” 也有人从旁边打趣:“得,当初没人要,现在看人家长得好又要抢?” 大家这一说,想想都笑了,去年谁也不敢要福宝,现在倒是眼馋人家顾家了。 福宝背着好吃的顺着通往山地下河边的路过去,此时正是一年最好的季节,风高云淡,地里的庄稼翠绿鲜亮,地头或者河边的老树也都一片生机勃勃,眼目所触之处,远处的旧绿和近处的新绿掩映层叠,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被绿树环绕的村庄里不少人家已经升起炊烟,轻袅地消散在空中,一切充满静谧的美感,仿佛一副生动淡雅的水墨画。 而路边的沟渠里流淌着柴油机水泵从河里抽出来的水,源源不断地通过沟渠输入到各处的稻田里,更是为这幅乡村美景增添了几分清凉生动的水汽。 福宝正走着,迎面过来一个庄稼汉,手里正拿着铁锨,见到沟渠里哪里漏水了就随手补上一铁锨泥堵住。 他见到福宝笑着说:“福宝,这是干嘛,傍晚了还去山里割草啊?” 福宝认识这个,是李大爷家的儿子叫李金来的,当下笑说:“李叔,我爹今晚还没吃饭,我这是给他送点吃的,你吃了吗?” 李金来忙说:“吃了,吃了,你赶紧给你爹送去吧,今晚上我和他一起值夜,一晚上的,赶紧吃饱了肚子。” 福宝告别了李金来,过去河边,隔着老远就听到了柴油机水泵在轰隆轰隆响,伴随着的还有柴油机水泵里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 福宝快跑几步过去,一过去就见自己爹顾卫东正在那里蹲着,旁边还站着一位,个子高高的,穿着白衬衫,两个人正在那里对着柴油机说事。 福宝一看那白衬衫就抿唇笑了,满平溪生产大队,能一直穿着洁白衬衫的再没别人了! 她快步几步,走到跟前:“爹,定坤哥哥!” 自从上次柴油机的事后,霍锦云出名了,萧定坤更出名了,大孩小孩见了都敬重地叫一声锦云哥哥和定坤哥哥。 顾卫东正听萧定坤讲这柴油机怎么发动的事,听着觉得实在太深奥,眉头都皱起来了,正在那里消化,突然就见福宝来了。 “福宝,你怎么过来了?” “爹,你还没晚饭的,我给你送饭来了。” 说着,福宝放下小竹筐,从小竹筐里拿出包着菜饼子的笼布来。 顾卫东一听福宝说,这才想起来自己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叫,忙接过来,打开后一看,意外地说:“怎么是这个?” 最近家里虽然不至于青黄不接,但是怕今年收成不好万一以后饿肚子呢,都不怎么吃棒子面了,改吃红薯面和高粱面,是有些剌嗓子,不好吃,但也得吃,好歹能填饱肚子不是吗。 顾卫东没想到笼布里竟然包着三个棒子面饼子,这么多他也吃不了啊。 福宝抿唇笑:“奶奶说两个是给爹的,她疼我,给我也做了一个,我想着爹今晚值夜,一夜不能睡,还是多吃点吧,免得累坏了。” 顾卫东忙拿出一个来递给福宝:“福宝你吃这个,爹吃两个足足够了。” 福宝当然不肯,她非要塞给顾卫东吃:“爹,我晚上又不用干活,我不吃。” 顾卫东没办法,收了,看看旁边的萧定坤:“定坤,给你吃这个。” 萧定坤不要,顾卫东非给,就在两个人推让的时候,这个时候过来一个媳妇:“哟,你们都在呢!” 顾卫东一看王寡妇:“王嫂,咋啦,有事?” 王寡妇笑了下:“我就是过来看看,想着今天浇水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浇到我们家的自留地,我们家自留地再不浇水这庄稼可就耽误了。” 顾卫东忙说:“王嫂,你放心吧,等公家的浇完了,肯定能轮上你的,你别着急!” 王寡妇这才放心,之后又叨叨了一番,才算作罢。 这边福宝看着自己爹吃完了,收起笼布来,便说要回去,临走前,萧定坤突然说:“天都黑了,顾叔你送送福宝吧?” 顾卫东浑然不在意地说:“不用,根本不用,这条路都走熟的,乡里乡亲的,犯不着!” 福宝也当然不在意,她哪能怕黑,她都六岁了,又不是小孩子! 当下和顾卫东打了招呼,自己抱着笼布,背起小竹筐,蹦跳着离开了。 顾卫东见女儿离开,自己一时也没事,便坐在柴油机旁,继续研究之前萧定坤所说的“柴油机原理”。 萧定坤看着福宝蹦跳着离开,抬头看看,天已经黑了,皱了下眉,先去河边洗了洗手,把手上残留的黑油痕迹洗得差不多,然后过来说:“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去知青点叫我。” 顾卫东忙道:“你赶紧回去歇着吧,今晚可真是麻烦你了。” 萧定坤:“没什么。” 这边萧定坤径自沿着刚才福宝离开的路过去了,顾卫东望着萧定坤窄瘦挺拔的背影,满心敬佩地叹了口气。 霍锦云之前是把这些原理都给大家伙讲了,但是同样是听,自己还是不太懂,但是人家几个知青特别是萧定坤这样的,听一遍好像就特别懂了。 只能说城里人就是悟性高,也许人家本来就基础好? 不过他现在也很满足了,萧定坤之前冷冷的,连搭理都不搭理他,现在倒是好,竟然愿意教他柴油机的原理了。 这边萧定坤离开后,他当然没有直接回去知青点,他不紧不慢地跟在福宝后面。 天黑了,他不放心一个小姑娘回生产大队里。 哪怕这平溪生产大队从未出过什么事,他依然不放心。 第58章四月庄稼地里忙 第58章四月庄稼地里忙 福宝告别了自己爹,背着小竹筐准备回家去,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后面是大滚子山,前面是掩映在泛黑的绿树中的村落,生产大队里人都不舍得点灯,是以整个看上去黑漆漆的一片安静,只除了偶尔间谁家响起的狗叫声。 福宝倒是不怕,大滚子山是她出生的地方,平溪生产大队是她的家,这对她来说都是熟悉的。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家走,正走着,迎面过来一个小孩。 是生银。 福宝对生银是防备的,她收敛了神色:“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 生银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她存着坏心,甚至想要害自己,这么晚出现在这里,谁知道要干什么。 生银见了福宝,仿佛已经忘记了之前井台的事,着急地问:“你见到王婶了吗?” 福宝:“王婶,见到了啊,之前在河边柴油机那里还见到过,你找她做什么?” 难道生银现在又起了坏心,要害王婶? 福宝想起来,王婶是聂老三家的邻居,莫非是邻里间有什么别扭,就起了坏心? 生银一个跺脚:“没啥,她家小四在家里哭呢,我过去看看。” 说着,生银就往南边河堤那里跑过去了。 福宝站在原地,琢磨了下,总觉得不对头,生银是这么好心的人吗?不是。 黑灯瞎火的,她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跑过来找王婶,福宝觉得不像。 福宝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今晚上值夜的是自己爹顾卫东,还有萧定坤也在,如果生银起了坏心想要搞破坏,那连累的就是自己爹和顾卫东了。 大队长说了,柴油机是金贵的东西,一千块钱呢,万一坏了,还不是萧定坤费劲来修柴油机? 谁知道生银到底按的什么心。 这么想明白了,福宝就背着小竹筐也跟着生银跑过去。 生银走在前面,听到福宝后面的动静,冷笑了下。 她捏着手心里的玉,冷笑一声,福宝啊福宝,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吧?但是我就是要让你栽坑里。 她这么晚一个人跑出来当然是有缘由的。 因为她记起来今晚平溪生产大队会出一桩大丑闻。 李大爷的儿子李金来其实一直都勾搭着她家隔壁的王寡妇,今晚李金来值夜,王寡妇趁机跑过去和李金来私会的。 后来李金来的事在这晚被当晚值夜的无意中撞破了,宣传出去,人人笑话,戳着寡妇的脊梁骨骂,李金来也被李大爷痛打了一通,然后急着给李金来说媳妇。 李金来性格软弱,没办法,被逼无奈之下答应了。 寡妇见李金来要娶媳妇,羞愤得没脸见人,直接喝农药一六零五自杀了。 王寡妇死了后,李金来愤怒至极,红了眼,直接拿着刀去砍讥笑寡妇最狠的,为此酿成了平溪生产大队有史以来最恶性的一桩惨剧,轰动全区,甚至这个案子给上报到了省里面。 杀人后,李金来自己去派出所投案了。 他一开始确实是对寡妇确实有些意思,但到底是知道难娶进家门,加上他爹那里逼着,只能是放弃寡妇,可是没想到寡妇忍受不了周围人羞辱的话语以及被人唾弃的鄙视,刚烈自杀了。 从寡妇死了的那一刻,他就想和寡妇一起死。 生银当时年纪虽然小,但是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她就想利用一下,利用这件事让福宝栽坑里。 也是巧了,今天街道上听说福宝过来给顾卫东送吃的。 那很好,她就引着福宝过去,过去撞破王寡妇和李金来的奸情。 到时候她推波助澜传出去,把这件事闹大了,李金来第一个恨的就是福宝了。 …… 福宝蹑手蹑脚地跟着生银往前走,只见生银鬼鬼祟祟的,专门走偏僻的小路走,福宝更加觉得不对劲了。 “她不知道存了什么坏心,我怎么也得看看。”福宝这么想着,继续跟着生银走,没一会来到了沟渠尽头,这里面有一片棒子地,棒子秧才窜到了人膝盖那么高,周围都是树,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她再想找生银,却已经看不到了。 当下纳闷了,心说生银躲起来了? 看看周围都一片漆黑,她突然有些怕怕的,想着自己还是赶紧过去河堤找自己爹和萧定坤吧,今晚怎么也要让他们警醒着些,千万别着了坏人的道道。 谁知道刚要走,就听到棒子地旁边的树林里传来一种声音。 她大惊,想着这怎么哼哼唧唧的,和夜晚爹娘在炕上的声音有一点像呢? 她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而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然后把她拉向一旁。 她都没来得及惊叫,就被那人捂住了嘴巴。 那是一双坚硬的大手,手上隐隐有柴油和机器的味道。 定坤哥哥?! 他见她认出了自己,便放开了她的嘴巴,在她耳边低声说:“别说话。” 福宝知道事情不对劲,本来有些害怕,但是现在萧定坤来了,萧定坤一来,她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有了萧定坤,她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她乖巧地点头,嘴唇紧紧闭着,生怕泄露一点声响,后来干脆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萧定坤看她这懂事的小样子,在她耳边低声嘱咐说:“乖乖福宝,你先出去那边大路上,不许过来,知道吗?” 福宝纳闷了,诧异地仰脸看他:“可是,我想看看生银她——” 萧定坤不知道怎么对付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干脆沉下脸:“听话!” 福宝懵懂地看着他,想了想,还是点头。 定坤哥哥是好人,对自己很好,他说得一定就是对的。 福宝很听话地抬起小腿,赶紧往那边大路上跑。 萧定坤目送福宝跑到那边大路上,这才放心,再回过头,刚才面对福宝的笑意已经没有了,黑色的眸子中浮现出嘲弄的光,他捏着那块石头,对准了棒子地对面的某处,然后精准地扔出。 小石头滑过夜空,扔在了对面树丛中。 树丛中发出一声惊叫:“啊!” 之后,就见有人像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树丛乱动。 而伴随着这个声音,对面的树丛后面那哼哼唧唧的声音突然停下来了,在安静了片刻后,两个人影匆忙从树林里跑出来。 衣衫不整,夜色中甚至能看到一片花白,一男一女用衣服捂着脸羞耻地往外跑。 那一男一女快速地窜出去后,凌乱地套上了自己的衣裳,惊恐慌乱之中终于发现不太对劲,怎么没人拿着大棒子喊捉奸要打他们? 最初被捉奸的恐惧慢慢散去,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谁,是谁在那里?” 他们不跑了,他们回来,想找到那个偷看他们办事的人。 对面树丛里正是生银,生银屏住呼吸藏在那里,她正纳闷怎么一晃神的功夫福宝就不见了,结果她就被什么东西给打到了。 那块石头恰好打在她的膝盖上,让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疼得她眼泪直落。 一男一女正是李金来和王寡妇,如同上辈子一样,这两个人都有了私情,并且相约在这块棒子地旁边。 王寡妇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本来是非就多,如今和李金来偷着私会,没想到还被人撞破。她是豁出去了,怎么也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偷看她和李金来。 如果不弄清楚,估计第二天那人就要把这事给抖搂出去了! 一对从惊恐羞耻到愤怒的男女如狼似虎一般冲过去,冲到了生银面前。 他们准备着和对方拼了,可是冲到生银面前,当他们发现这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时,两个人诧异地看着生银。 “生银,你偷跑来这里干什么?”王寡妇之前的惊恐不安已经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愤怒的目光:“都是邻居,你一个小孩子,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你娘,是不是你娘指使你来的?” 王寡妇和聂老三媳妇是多年邻居,既然是邻居难免磕磕碰碰,两个人大致来说相处的可以,但是彼此也有点间隙,这种间隙还来自于多年前聂老三家修墙头往外扩了半指头占用了王寡妇家的地儿。 你进半指头,我就少半指头,农村里对这个忌讳,王寡妇对着聂老三家骂了半天,最后由当时的大队长出面说合,总算是让聂老三把砌了一半的墙拆了。 从那后,彼此表面上还算和气,其实心里恨不得掐死对方。 现在王寡妇看着生银,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平时露出了什么马脚,以至于这聂老三媳妇竟然暗地里派了生银过来撞破自己的奸情。 她想想这个,气得哪,真是恨不得一把掐死生银。 她掐着腰怒骂:“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你要不要脸?这还是一个姑娘家,跑来偷听别人干事?你想怎么着,明日个给我嚷出去,让别人笑话我?你这个小贱,你娘不是东西,你也不是东西?” 旁边的李金来吓到了,赶紧扯住她:“你小声点吧,小声点吧,让别人知道了,咱两都没命!” 生银本来膝盖钻心疼,龇牙咧嘴的,还被王寡妇这么当场抓住骂,一时也是有些懵了,她赶紧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到,我没听到!” 然而王寡妇信吗? 王寡妇揪住生银就要痛打。 倒是李金来拦住了,凶狠地威胁了一番生银,要生银绝对不能透露出半点来。 “如果走漏了风声,这件事我就找你,我到时候肯定饶不了你!” 李金来一个老实人瞪起眼来很凶,特别是在生银看来,这可是上辈子拿着刀砍人的人。 她瑟瑟发抖,心里恨得要死,可是只能连连点头。 怎么好好的这件事竟然落到了她头上? 以后李金来和王寡妇的事如果泄露了,李金来岂不是头一个找她? 那她? 生银惊恐地望着李金来,几乎不敢细想。 她现在只能祈祷,这件事千万别传出去,千万别让外人知道,千万不能!任何人都不能传出去,她必须拼命为李金来和王寡妇保守秘密。 等到这两拨人终于各自离去了,萧定坤才过去,终于在大路边上找到了蹲在那里拄着小脸发呆的福宝。 福宝全程懵:“定坤哥哥,刚才到底怎么了?他们吵什么?” 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萧定坤:“定坤哥哥,他们是不是在干坏事啊?” 萧定坤:“是。” 福宝纳闷了:“他们干什么坏事,为什么非要偷偷地跑来这里干坏事啊?” 萧定坤:“不知道。” 福宝蹙着柳叶小眉头,利用自己不多的见识努力地思考这个问题:“他们是不是小偷啊?” 这种龌龊的事,萧定坤当然不愿意让小小的福宝知道,事实上生银竟然设下这种不知廉耻的计划,也实在是让萧定坤大开眼界。 在福宝面前,他当然要瞒下。 于是他点头,一本正经地看着福宝;“他们想做贼,结果被抓住,刚刚定坤哥哥教训了他们一番,他们已经决定改邪归正了。” 福宝纳闷:“是谁啊?是谁要做贼?你怎么不让我去看啊?” 萧定坤黑着一张脸:“福宝,人家做贼的人也是要面子的,现在人家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你如果继续追问,他们是不是会很难受?” 福宝一想,愧疚了:“定坤哥哥,你说得对,那我,那我不问了。” 萧定坤:“这就对了,以后不该问的,千万不能问,不该好奇的,千万不能好奇。” 福宝赶紧点头。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做贼的也是要面子的,她得记住了。 萧定坤看着她那乖巧的小样子,这才点头:“天不早了,赶紧回家去,我在这里看着,你顺着这条路往前跑。” 路的尽头就是进生产大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福宝:“嗯嗯嗯!” 经历了今天生银和小偷的事,她是有点被吓到了,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第59章四月庄稼地里忙 第59章四月庄稼地里忙 这一晚生银偷鸡不成蚀一把米,没能让福宝撞破李金来和王寡妇的奸情,结果反而是自己撞破了奸情,当下心里也是气恨得厉害。 以后王寡妇出事,如果李金来怀疑福宝泄露消息,肯定第一个冲过去找福宝,那顾家肯定就要倒霉了。可是现在,竟然是自己撞破了这个奸情,又被李金来和王寡妇一顿威胁。 如果以后他们两个的奸情真得传出去,事情如同上辈子那样发展,王寡妇自杀,李金来愤而拿刀砍人,那怕是李金来第一个要砍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生银缩了缩脖子。 她重生而来,知道以后许多事的发展轨迹,肯定是要凭着这些先知先觉而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和好处,让自己成为人上人的。 但别说她年纪还小,就算她再长大一些,也不可能对付一个不要命发疯砍人的李金来。 她能怎么办? 她有那么多想法那么多抱负,怎么可以因为这种和自己不相干的事就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她只能为李金来和王寡妇那一对奸夫淫妇保守秘密,并且盼着他们能够一直隐瞒下去,或者干脆修成正果,反正千万不要像上辈子一样,一个自杀一个发疯。 偏偏她娘一点不知道她这心里的苦楚和无奈,那天惦着脚从墙头上往那边瞅,一边瞅着一边嘀咕:“这王寡妇怎么回事,我看着她成日鬼鬼祟祟的,倒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该不会是偷奸养汉了吧?” 生银从旁听了,心惊肉跳,忙说:“娘,王婶婶挺好的,她不会偷奸养汉吧。” 聂老三媳妇一听女儿的话,就来气了:“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吃我的穿我的,我说那王小贱人一句,你竟然还帮着她说话?你是谁家的啊?” 说完这个,想想更来气:“你才多大,你知道偷奸养汉吗你就帮她说话?” 生银不敢得罪她娘,只好努力地忍着,低下头,什么都不敢说。 聂老三媳妇本来就不太顺心,那头猪最近自己费尽养,结果怎么也不见上膘,她心里不痛快,难免就要找个人来骂,男人骂了也没意思,儿子不舍得,之前有个福宝可以打打骂骂,现在福宝没了,当然就只能对着生银这个女儿骂,于是可把生银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完了,她还不算:“你也警醒着,看看那个王小贱人都和谁来往,有啥事都得给我说!” 生银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可是她哪能真得把王寡妇的事说给她娘听,她娘知道了肯定大肆宣扬,到时候王寡妇遭人嘲笑奚落,被逼上绝路喝一六零五,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生银没办法,只好帮王寡妇瞒着,偶尔间碰到王寡妇那里有什么不对劲,也想办法给她娘解释:“她没和谁来往,她就是过去看看浇水的。” 谎话说尽,总算是把她娘给糊弄过去了。 糊弄过去后,生银简直是想哭了。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好的一个小孩子,竟然还给王贱人和李金来隐瞒他们的奸情! 她当然不甘心的。 生银努力地想了想,她怎么也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白石头。 她相信这块白石头是不同寻常的,那个萧定坤当时想要自己的命,他看到这块白石头就放过了自己。 闭上眼睛,握着衣襟里那块白石头,静下来心来细想。 如今还没到要做棉絮买卖的时候,但是她没事可以给她爹娘吹风,让他们开始注意这个买卖,怎么也要把这笔钱捞到手,发一笔财。 至于发财前,她还可以做什么?冥思苦想半晌,最后她终于想到了。 她应该想办法凑过去知青点,让霍锦云喜欢自己,去走福宝上辈子的路子。 如果霍锦云喜欢自己,也许会像上辈子帮助福宝那样帮助自己。 只是,自己必须想办法避开萧定坤。 那个人就不是人,他是一个疯子。 她要去巴上霍锦云,把不知道上辈子事情的福宝留给那个疯子。 …… 四月过去就是五月了,一进五月,顾家的孩子都盼着端午节了。 农村孩子一年到头没个零嘴吃,也只有盼着过年过节能趁着风俗吃点好吃的,几个小孩子早就掰着手指头算过了,距离过年还远着,根本不能指望,过年前最后一个能当回事有指望的节就是端午节了。 端午节是吃粽子的日子,粽子那是好东西,甜甜糯糯的,谁都想吃,比棒子面窝窝头还要好吃很多,里面还有甜腻腻的大红枣。 福宝和顾胜天跟着哥哥姐姐们早早地跑到河边摘苇叶,要尽量摘宽苇叶,摘回来放在盆里用清水泡起来,准备着端午节那天包粽子吃。 苗秀菊早就准备好了糯米,糯米好吃,比白面还要好吃,一年只有端午节舍得吃一次,到时候家里二十一口人,每人一个粽子,吃个香美。 福宝以前在尼姑庵的时候还小,尼姑不让她吃粽子,后来过去聂家,等她长大一些能吃粽子了,但是聂老三媳妇也不待见她了,不让她吃。 是以到现在,她还没吃过粽子,有一次她出去拾柴,正好看到水井台上一个小孩子吃粽子,那小孩吃完粽子后,舔舔苇叶上面粘着的糯米就把苇叶扔在一边了。 她看到苇叶边角那里还粘了一粒糯米,心疼那粽子,想着怎么不舔干净。 甚至有一瞬间,她想拾起来舔一舔。 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干,丢人,别人会笑话她。 现在看着那糯米粒粒饱满,晶莹剔透地泡在水里,再看看那散发着清香的翠绿苇叶,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 她也能尝尝粽子的滋味了,想起这个,唇边便不自觉带上了笑。 她在顾家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好。 到了这一天,苗秀菊粽子包好了,二十一个胖粽子,每一个都用绿油油的苇叶包着严严实实,一想到拆开这油绿苇叶后里面喷香的糯米和甜美的大红枣,孩子们都禁不住流口水。 苗秀菊看看家里的人:“齐全了吗?” 顾胜天举手:“我爹在知青点呢!” 苗秀菊:“去把你爹叫回来!” 说着,她开始叨叨了;“多大个人了,也不知道今天是端午节?好意思磨蹭着在人家知青点,别让人笑话大过节的想沾人家便宜!” 过了饭点还在人家那里,人家让他吃还是不吃? 这年头大家都缺一口吃的,在粮食上就得特别在意,可不能让人误会了去。 苗秀菊这些年虽然穷,但是也穷得有骨气,没求人施舍过,也没沾过别人便宜,她爱要面子。 她当年最要面子的一件事是,娘家来人了,她给人家盛稀粥,生怕人家知道家里锅已经见底了,不敢用勺子刮,只能侧着勺子慢慢地舀。 旁边几个孩子听说要去叫顾卫东,都有些不舍得,眼巴巴地瞅着那马上出锅的热粽子呢,浓郁的香甜味儿都钻进鼻子了,能多闻几口是几口,谁舍得离开? 最后还是福宝自告奋勇:“我去叫我爹回来!” 苗秀菊嗳了声:“还是福宝懂事,快点去吧,等你和你爹回来我这里粽子才出锅。” 福宝听了,赶紧跑着过去知青点了。 萧定坤就在知青点,她和萧定坤很熟,不过知青点她还是第一次来。 知青点位于村子的最南边,原本是生产大地的办公处,后来房屋倒塌了就废弃了,知青下乡后,陈有福就带着大家把那边房子重新拾掇拾掇,又把院墙修起来,正好给知青们住。 那一排房舍都是土坯的,上面是茅草桅杆混着泥做的顶子,因为才盖的缘故,还算比较新,屋顶上也没长草。 福宝过去的时候,才走到屋舍后面的那排杨树林,就见杨树底下一个女知青正坐在石头上看书。 现在入了五月,天暖和了,她穿着一身蓝色布裙子,扎着两个大辫子,干净好看。 福宝认出来这个女知青就是当初和萧定坤一起的,还曾经帮着萧定坤作证的那个。 福宝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女知青挺好看的,比平溪生产大队的姑娘媳妇都好看。 福宝心里琢磨着,人家怎么就那么好看? 正想着,女知青孙丽娜也看到了福宝。 一看到福宝,孙丽娜也想起来了。 当时萧定坤还特意看了一眼福宝的,可能是因为福宝长得好看? 虽然好看,但年纪还小,就是个小孩子。 孙丽娜看过去,只见福宝正用憧憬羡慕的眼神望着自己,好像自己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她喜欢生产大队的农村人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当下笑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过来做什么?” 福宝见孙丽娜竟然对着自己的笑,顿时更喜欢这个姐姐了。 对于福宝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来说,孙丽娜就意味着外面那个遥远而神秘的世界,也意味着那个世界光鲜靓丽的人。 她还小,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看着孙丽娜,她觉得人家和她是天与地的差别。 隐隐有种无法说出口的期望,她希望成为孙丽娜这样得体又好看的人,可以捧着一本书,安静地坐在杨树下看。 这和农村女人扛着锄头露着又黑又粗的大胳膊下地干活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听孙丽娜问自己,忙回答说:“我叫福宝,现在六岁半了,我是过来找我爹的。” 孙丽娜:“你爹?” 福宝忙回答说:“我爹叫顾卫东。” 孙丽娜顿时明白了,就是那个黑壮的汉子,因为前一段陈有福说让生产大队的社员跟着知青们学习,就组织了几次小课堂,这人就积极地过来上课,总爱缠着人问东问西的。 孙丽娜想起顾卫东,多少有些看不太起,觉得当农民就当农民,庄稼地里刨食就行了,但这个人心思多,好像总想一些邪门歪道。 况且,他最近好像和萧定坤很聊得来,萧定坤竟然也对他和颜悦色的。 这让孙丽娜就更不喜欢了,她和萧定坤说话,萧定坤都爱答不理的呢。 不过她心里这么想,面上并没有露出来,她依然温柔地笑着,望着小福宝:“走,我过去带你找你爹。” 顾卫东就在萧定坤屋里,她正好过去萧定坤那边看看。 于是她收起书来,带着福宝进去知青点。 福宝想起她刚才看的书,心里有些好奇:“姐姐,你刚才看的什么书啊?” 孙丽娜:“《钢铁是怎么炼成的》。” 钢铁是怎么炼成的? 这是讲炼钢的事吗? 福宝一下子对孙丽娜崇拜极了,她本来觉得萧定坤很厉害,知道柴油机怎么用,还会修柴油机,可是现在她发现原来城里来的姐姐更厉害,竟然还知道怎么炼钢。 怀着对孙丽娜的敬佩崇拜,福宝走进了知青们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听到了飘荡在院落的歌,是从戏匣子里发出来的,歌词好像是“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 细看过去,知青们的院子和普通农户人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晾衣绳的衣服比农村衣裳要时尚一些,院墙里更整齐一些,没有养鸡,所以不会有鸡粪的痕迹或者角落里残余的鸡毛。 这时候知青们还没开饭,有几个在院子里看书聊天,霍锦云和几个人一起眯着眼睛听歌。 这时候霍锦云苏宛如在内的年轻人看到了小福宝,都是眼前一亮。 福宝生得实在好看,杏仁眼清澈柔亮,眼睫纤细灵动,莹粉色的小唇儿微微嘟着,像一颗挂在枝头的小樱桃,尚带着小娃儿软糯感的小脸白净可人,就跟城里头喝过的牛奶一样,衣裳穿得也不是特别土,看得出她家里人在她的衣着上是花了心思的。 她应该是第一次来到知青的小院子,新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包括树底下那个放着歌曲的戏匣子。 这一看就是单纯的孩子,单纯得像山涧里站在溪水旁的小鹿,眼睛里能倒映出世间一切的颜色。 现在小姑娘满怀着新奇打量着他们,奶白色的脸颊透着一丝略显羞涩的粉晕,像一朵开在冬天的里柔弱小花儿。 漂亮孩子总是讨人喜欢,霍锦云招呼着福宝:“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要听这个吗?” 说着,霍锦云还指了指福宝一直打量着的戏匣子。 福宝眼前一亮,她是很稀罕这个戏匣子。 以前听胡奶奶提起过城里的戏匣子,但是她没见过。 霍锦云看她那惊讶的样子,就笑了,开始给她解释这戏匣子怎么回事,恰好这个时候苏宛如过来了,苏宛如一个梳着粗辫子,穿着小碎花的衬衫,有一双看起来总是在笑的单眼皮,她笑眯眯的望着福宝,觉得福宝这孩子真好玩。 她忍不住问:“小姑娘,你认字吗?你如果认字,我还可以给你书看。” 福宝想了想:“我还没上学,等到今年过了秋收,我就要去上学了。” 她说话的样子很乖很认真,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霍锦云笑着说:“我好好认字吧,等你能读书了,我这里的书可以给你看。” 福宝听着,自然是期待,一时又想起来孙丽娜看炼钢的事,就想问问,谁知道正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一个门开了,萧定坤站在那里:“福宝?你怎么过来了?” 福宝看到萧定坤,顿时笑了:“我是来找我爹的,要吃饭了,我来喊他。” 她没直接说吃粽子,怕万一知青们没粽子吃,听到粽子会嘴馋,以前她就是这样的。 小姑娘的声音甜软清亮,仿佛大滚子山上吹来带着水汽的风,吹散了萧定坤眼中原本的漠然。 他点头:“你爹刚才过去大队长那里拿东西了,很快就回来,你先等一会吧。” 福宝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霍锦云等人看着这小姑娘乖巧的样子,都不免有些怜惜,想着这小姑娘又好看又乖,真是好孩子,萧定坤对人家这么冷,别吓到人家小姑娘。 苏宛如笑眯眯地招呼福宝:“福宝,你过来我屋里玩儿吗?” 福宝和苏宛如不熟,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叨扰人家,忙摇头说:“不用不用,我就在这里等我爹好了。” 霍锦云看着她这个拘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等下你爹还会过来,你先进屋坐坐,不用太拘束。” 福宝和霍锦云更不熟了,她求助地看向萧定坤。 这次来了十几个知青,两个知青住一个屋,萧定坤和霍锦云住一个屋。 萧定坤点头:“先进来坐。” 孙丽娜见此,忙笑着说:“福宝,你等着,这两位大哥哥有好吃的给你。” 说着间,她就要和福宝一起进去萧定坤和霍锦云的房中。 谁知道到了门口,萧定坤淡淡地瞥孙丽娜一眼,一点也不欢迎的样子。 从头到尾写满了排斥和不欢迎。 孙丽娜脸上一红,尽管萧定坤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但是孙丽娜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是城里的下乡知青,在这些乡下孩子面前,应该是被憧憬和仰视的。她觉得在福宝这个乡下小孩面前,萧定坤不给她面子了。 福宝也发现了不对劲,她觉得孙丽娜多好看的一个姐姐,还曾经帮萧定坤作证过,又能干,爱看炼钢的书,怎么定坤哥哥对人家这样啊? 她正纳闷着,就听到萧定坤凉凉地说:“你要等就进屋等,不要等就出去。” 福宝一愣,显然这话是对她说的? 她再也顾不上好看能干的城里大姐姐,赶紧迈腿走进去。 因为腿短,也因为不自在,迈门槛的时候还差点摔倒。 萧定坤抬手,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了下她的小肩膀。 尽管他依然沉着脸,可是旁边的孙丽娜依然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神色中刹那间闪过的一丝温柔。 这丝温柔,因为浮现在萧定坤这么一个冷漠不羁的人眼中,却越发显得不可思议。 任何人都可以有同情心,任何人都可以怜爱这样一个漂亮的农村小姑娘,可是萧定坤除外。 孙丽娜和萧定坤是邻居,认识萧定坤多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连自己亲姐姐亲爸亲妈都没太多耐心,更不要说一个毫无血缘的农村小姑娘。 孙丽娜在这一刻彻底呆了,她不敢相信,她盯着萧定坤,探究地望着他,拼命地想从他眼中得到求证。 刚刚,就在刚刚,那向来没什么感情的眼睛中闪过的一丝温柔是她的错觉吗? 但是她看不到了,她也看不透。 孙丽娜怅然若失,又觉备受打击。 霍锦云当然看到了孙丽娜的尴尬,但是他深知萧定坤的性格,他也不是那种会出头的人,生活已经教会他什么都装作没看到,所以他状若无事地进屋了。 …… 福宝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个屋子里很简单,靠墙的土炕,角落里放着一个箱子,箱子旁边用木板和砖头支成一个小桌子,这就是房间所有的摆设。 福宝看到小桌子上有一张图,图上密密麻麻的许多线。 她纳闷了,小声说:“定坤哥哥,那是什么啊?” 萧定坤没说话,他正从木板桌子旁边的箱子里找出来一个罐子,打开来,然后拿来一个瓷碗,从暖瓶里倒了一些水。 霍锦云笑着说:“这是柴油机水泵的内部构造图。” 内部构造图?那是什么? 福宝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定坤哥哥也没搭理她,她又和人家锦云哥哥不熟,也不好意思再问,只好小声“喔”了下,假装自己听明白了。 萧定坤回过头,一看她那懵懵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知道什么是内部构造图吗?” 福宝被看破了心事,羞愧:“不知道。” 萧定坤:“就是把柴油机水泵里面长什么样都给画出来,这样看着就能一目了然了。” 福宝想想,明白了:“怪不得锦云哥哥会摆弄柴油机水泵,原来是懂得柴油机水泵里面长啥样啊!” 萧定坤看她这恍然的样子,微微勾唇笑了下,不过他没说话,起身把麦乳精给福宝喝。 福宝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不由舒服地咂舌头:“哇,真好喝,这是麦乳精吧,以前我在我姥姥家喝过!” 定坤哥哥就是好,总是给她好吃的。 萧定坤看着她乖软的小样子,原本面上的寒气已经散去了:“麦乳精是营养补品,你还小,补补身体,这样才能长高。” 福宝听了,心里自然是喜欢,忍不住再次喝了一口,抿在舌尖,真是香甜:“好喝。” 正喝着,苏宛如跑过来了:“小姑娘,看我给你拿来个什么,这可是好东西,你见过吗?” 霍锦云看她一脸显摆的样子,露出温和的笑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出来什么宝贝呢。” 苏宛如一脸得意:“这本来就是宝贝啊!” 说着,还向福宝晃了晃她手里的盒子。 福宝看过去,那是一个方形的铁盒子,盒子上画着一对红脸蛋的小姐妹,戴着带白毛的红帽子,身上穿着棉袍子,脖子里还系着红领巾。 苏宛如打开铁盒子,从里面拿出来几块饼干递给福宝,又分给萧定坤和霍锦云。 福宝好奇地看着饼干,这个饼干和以前吃过的所有饼干都不一样,饼干上镶嵌着绿色的像菜叶的东西,好像还有红色的? 萧定坤低头看了她一眼:“这确实是好东西,你尝尝。” 福宝接过来一片,放在嘴里,一吃之下,清澈的眼睛中顿时绽放出惊喜来。 这个饼干自然是很好吃,喷香酥脆,是平溪生产大队的孩子做梦都吃不到的,但是这个饼干又和之前萧定坤给她吃的其它饼干不同,这个饼干里面带着烤酥了的菜味,还有一些其它水果的味道。 福宝馋嘴地吃完了一块,舔舔嘴唇儿,好奇地望着那盒子问:“这是什么饼干啊?” 这时候萧定坤和霍锦云也都吃了,萧定坤是吃了跟没吃一样,霍锦云是点头称赞:“以前还没觉得这饼干有多好吃,现在觉得真是好吃。” 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现在吃着窝窝头,再吃这饼干,那是人间至上的美味了。 苏宛如一看大家都喜欢,福宝又很好奇的样子,便把盒子拿到她面前,指给她看:“这几个字是,草原小姐妹。” 福宝看着那两个红扑扑脸蛋的小姑娘,好奇了:“草原小姐妹?这是什么?” 苏宛如笑眯眯地开始讲了:“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她们是蒙古族的一对姐妹,叫龙梅和玉荣,她们利用假期去给生产队里放羊,结果遇到了暴风雨,这两姐妹为了保护受惊的羊群,冒着刺骨的风雪坚强拼搏,龙梅为了救一只埋进雪里的羊和羊群失散了,她们在冰雪中把脚冻成了冰坨子但依然顽强地保护羊群。” 福宝睁大了惊奇的眼睛。 她一岁前生活在尼姑庵里,后来就来到了平溪生产大队,所接触的无非是山里山下以及平溪生产大队的那些人,从来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还有这样的地方,还有这么一对小姐妹。 她担心地问:“那后来呢?她们怎么样了?” 苏宛如看着她担忧的小样子,忍不住想笑:“龙梅找到了自己的妹妹玉荣,发现玉荣的脚冻成了冰坨子,就撕下自己的衣服包住了妹妹的脚,然后在风雪中背着妹妹往前走,后来是铁路工人和寻找他们的公社书记找了她们,她们顺利脱离了危险,并成为了草原上的英雄小姐妹。” 说着,她又拿起一块饼干来递给福宝:“这个饼干的牌子就叫草原小姐妹,是为了纪念这一对姐妹。” 当然她没说的是,这个草原小姐妹什锦饼干即使是在大城市里也是很昂贵的,一般人根本吃不起,不是一般的饼干能比的。 福宝听到那对小姐妹脱险,顿时松了口气,虽然这件事很遥远,但是她听着就替那对小姐妹揪心。 一时又想起刚才苏宛如说的话:“姐姐刚才说她们是蒙古族,蒙古族是什么啊?” 福宝还没上学,她还不知道全国有五十六个民族。 苏宛如正在那里啃饼干,霍锦云见了,便把中国有五十六个民族的事都和她说了,又详细地给她介绍了蒙古族,给她说了什么是草原。 福宝听得眼睛都睁大了,她只知道山,只知道河,只知道尼姑庵和平溪生产大队,终于李书记所在的公社,对她来说都是遥远而神秘的,仿佛晨间的大山,被笼罩上一层神秘的白纱。 她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遥远的地方,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还有那么可爱的一对小姐妹。 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涤,她忍不住感慨:“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大,有这么多民族,知青哥哥姐姐们都知道好多东西,都好厉害!” 她一连用了几个好,惹得在场的几个知青都笑起来。 福宝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她不知道几个哥哥姐姐在笑什么,她忍不住说:“还有那位丽娜姐姐,她也好厉害,她还会炼钢。” “炼钢?” 她这一说,几个男女面面相觑,炼钢? 福宝一脸崇拜:“是诶,炼钢,宛如姐姐,你会炼钢吗?” 苏宛如傻眼,摇摇头,她,她炼得哪门子钢? 萧定坤皱眉:“孙丽娜说她会炼钢?” 她又不是钢铁系统的,怎么会知道炼钢?这年头炼钢是国家大事,炼钢厂是保密的,不会随便让人进去的。 福宝一脸认真:“是诶,孙姐姐在看炼钢的书。” “炼钢的书?”萧定坤彻底狐疑了,孙丽娜?看炼钢的书? 霍锦云和苏宛如也是一脸懵。 “对,就是一本书,叫《钢铁是怎么炼成的》!”福宝用她的小奶音大声地这么说,眼中泛着憧憬的光。 “……” 几个男女愣了半晌,最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60章顾卫东的理想 第60章顾卫东的理想 萧定坤受不了了,他让福宝坐下,他蹲在旁边,花了很多口舌给小福宝介绍《钢铁是怎么炼成的》这本书,给她讲了苏联共和国,给她讲了比喻的手法,给她讲了保尔柯察金。 小福宝听得都入迷了,她专注地地听着萧定坤讲那个神奇的故事。 到了最后,萧定坤不讲了,她意犹未尽:“定坤哥哥,还有吗?后来呢,后来保尔柯察金的身体恢复了吗,眼睛治好了吗?” 萧定坤摇头:“没有。” 小福宝满脸失望,不满地控诉说:“那怎么可以,他那样的人,是拥有钢铁般意志的人,为什么要让他全身瘫痪两眼失明?太可怜了!” 那谴责的小样子,仿佛要让他去改写结局。 萧定坤无奈,挑眉:“书里就这么写的,我也没办法。” 小福宝不明白了:“为什么书里要这么写?既然是书,那就是人写的,那就应该让他好起来,写书的人为什么心这么坏?” 萧定坤:“……” 突然头疼起来,他并没有哄小孩的经验。 旁边的苏宛如看到这个样子,憋着笑都憋得肚子要疼了。 她也是早就认识萧定坤,他这个人可是天不怕地不怕,逞凶斗狠很厉害的,但是现在,竟然被个小姑娘问得哑口无言,那个窘样,这辈子没见过! 霍锦云对萧定坤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不过面上却依然带着笑,无能为力的笑。 萧定坤在片刻的无奈后,突然想到了:“福宝,麦乳精好喝吗?你都喝了吧。” 说完,端起来,让她继续喝。 福宝顿时想起来了,刚才听故事听得入迷,都忘记那碗麦乳精了,顿时转悲为喜,端起那碗麦乳精,美滋滋地喝起来。 萧定坤舒了口气,看来哄小孩很容易。 福宝喝完后,满足地回味着这甜奶香,舒服地叹了一小口气,之后突然说:“比起保尔柯察金,我真是幸福呀。” 那小语调,那小叹气,那最后一个稚嫩“呀”字里面的幸福和满足感…… 苏宛如笑得收不住,最后过来摸摸福宝的小辫子:“小孩儿真好玩,太好玩了,福宝,你以后一定要过来找哥哥姐姐玩儿知道吗?不然哥哥姐姐们好无聊!” 顾卫东从陈有福那里兴匆匆地回来的时候,福宝正在和萧定坤他们说粽子,她详细地说了那粽子如何如何好,说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最后说:“我觉得一定很好吃!” 苏宛如听着不对劲了:“你没吃过吗?” 福宝笑得满足:“我以前没吃过,不过今天就能吃到粽子了!” 萧定坤听了,顿时皱眉了。 是在聂家没吃过粽子? 正说着,恰好顾卫东回来了。 原来他是陈有福叫过去问问当初去市里开会学习的一件事,说是陈有福那里要写报告用。 顾卫东回来后,本来还想再和霍锦云请教下那内部构造图的事,不过看福宝来叫自己,想想家里包了粽子,便也不好耽搁,就带着福宝匆忙回去了。 福宝心里却在琢磨着,粽子那么好吃,真是可惜了,她没办法把自己那个偷偷带出来给萧定坤他们尝尝。 回去后,这边苗秀菊热腾腾的粽子正闷在锅里,就等着他们父女俩了,小孩子们一个个闻着香味望眼欲穿,见到顾卫东和福宝回来了,一个个都蹦起来:“吃粽子了,吃粽子了!” 苗秀菊笑呵呵的:“别急,都别急,现在都系上红绳。” 她这一声令下,几个媳妇拿着红绳,给家里各个孩子都系上,福宝的是系上手腕上,幼滑雪白的纤细手腕,系上那红绳后,看着红艳艳的好看。 都系好了红绳后,苗秀菊便把粽子从热锅里拾掇出来,只见每个粽子都被里面的糯米撑得圆滚滚,翠绿小胖身子还用红线给拴住。 大家围上去:“分粽子啦!” 一人一个粽子,粽子烫手,小孩子们一边哈着气倒手,一边迫不及待地想扯开上面拴着的红线开始吃粽子。 福宝不着急,她慢慢地吹着气,吹得不那么烫了,才解开红绳。 解开红绳,剥开外面的粽子叶,就看到了里面软糯紧实的糯米。因为有大红枣的缘故,糯米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白了,而是蒙着一层甜软的暗色。 糯米的香味此时已经完美地融合了苇叶的清香以及大红枣的甜美,轻轻咬上一口,香味在舌尖蔓延,满心都是喜欢。 福宝想起来曾经被人丢在井台下面的那片粽子叶上沾着的那粒糯米。 她后来时不时想起来,想着粽子应该是怎么样的滋味。 她现在终于尝到了。 原来竟然这么好吃。 吃完粽子后,苗秀菊带着几个媳妇把艾叶烧成了一大锅水,晚上让一家子都用这种艾叶水洗洗。 “洗脚,脚不疼,洗头,头不疼。” 用苗秀菊的说法,洗哪里,哪里就不会疼。 她年年用艾叶洗腿,她腿到了冬天依然疼得厉害,但她依然对此笃信不疑。 艾叶烧好了,一家子闲的没事在那里说话,顾卫东咳了一声,开始和苗秀菊和顾大勇商量了。 “爹,娘,我现在有个打算,想和你们说说,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想法。” 顾卫东开这个口很难。 他知道他说出来后注定遭遇到的是反对,但是没办法,他年纪也不小了,三十多岁了,他得试试自己的想法。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于是他想了想,把最近自己一直考虑的事情说出来:“咱农村的棉絮收了后,做成棉被胎,拿到城里,人家城里人老喜欢了,可以要钱,也可以要粮票布票,很容易卖出去,这个肯定赚。” 他这话一出,顾家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 鸦雀无声。 顾家几兄弟像没听到一样,沈红英撇嘴,刘招娣揣着小心思赶紧看苗秀菊的脸色,牛三妮惊讶得瞪大眼睛,至于顾大勇,则是依然木着一张脸,保持着他这些年一贯的本色。 苗秀菊板着脸,盯着顾卫东:“说啥呢?好好的日子不过,弄什么幺蛾子?” 顾卫东这辈子最怕他娘了。 他娘不容易,他娘吃了不少苦,他当儿子的得孝顺。 他娘脾气大,他娘性子急,他当儿子的得让着。 所以顾卫东从来不会和他娘对着干,他娘说啥就是啥。 但是现在,平生第一次,顾卫东勇敢地迎视着他娘的目光,坚持着说:“娘,这个事我琢磨了很久了,我觉得可以试试,我也问过知青,他们也这么认为。” 说着,他补充说:“现在是夏天,这个事就得开始干了,先筹集一些钱,想办法订购棉花,收棉花,做成棉套子,到了一入冬,就背着到城里去卖。” 苗秀菊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知儿莫如娘,她当然知道四儿子心里的小算盘。 可是这么干,不可能的,他几个哥哥都不会同意啊! 庄户人家,哪能干得起这种买卖? 苗秀菊沉着脸:“好好的吃你的粽子过你的节,别想有的没的!” 一语定调,各自散去。 …… 顾卫东碰了一鼻子灰。 几个儿子媳妇各自回屋,自然各有一番计较。 沈红英眯着眼在那里叨叨:“做买卖?也忒异想天开了,他怎么不想想,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他是那块料吗?到时候赔了怎么办,还不是咱们给他兜底!” 平时沈红英叨叨小叔子妯娌的,顾卫国总是劝她,劝她想开些,劝她和妯娌和睦,可是今天,平生第一次,他木木地躺在那里,望着上方那个熏黑的屋顶,一句话没说。 老四到底想什么呢,他不懂,但是做什么棉絮买卖,他一听就怕,赔了怎么办?赔了怎么办? 沈红英瞥了一眼自己男人,嘲讽一笑:“你这个弟弟啊,早晚折腾得咱们都跟着受累!” 她叨叨了这么多年,男人终于明白,他这弟弟靠不住了吧? 而就在隔壁老三家屋子里,刘招娣也开始琢磨了:“老四到底想啥呢?该不会是他琢磨着咱娘的钱吧?” 顾卫军皱眉:“想啥呢,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想干点事,不想土里刨食。” 刘招娣却不以为然。 她觉得家里几个媳妇,如果说能干会生儿子,她肯定不行,可如果说起琢磨事儿,她肯定是最能琢磨的。 她琢磨了一番,慢腾腾地说:“我觉得这件事肯定不那么简单,一个老农民,屁事不懂,老四凭啥想着去城里做买卖?他肯定是心思不在买卖上,而是在咱娘的钱上。” “咱娘的钱?”顾卫军不懂了:“啥意思?” 刘招娣撇嘴,暗地里哼了声,之后才开始酸:“最近咱家运气好,又是打到鱼,又是挖到山参,咱娘手底下攒了几十块钱,这可是一笔大钱,老四心里惦记着,明里要不到,就想歪法子,他想做买卖,从咱娘手里挖出来,回头他说没挣到钱,说赔了,咱找谁说理去!” 顾卫军恍然,恍然过后又说:“不至于吧,老四从小就老实,不是干这种事的人。” 刘招娣鄙视地看了顾卫军一眼:“你啊,这榆木疙瘩脑袋,就像你爹,你是根本没想明白吗?要不然老四干嘛要做买卖?老四的本钱从哪里来?” 顾卫军低头不语,陷入了沉思。 而就在另外一边的二房里,顾卫民也躺在那里想事情,他想啊想啊,叹了口气。老四是个好弟弟,可是好弟弟也不能胡来,这做买卖就不是他们这种人家能做得了的,还是老实种地好。 他就开始说了:“媳妇,你说老四这想啥呢,好好的非要做买卖。” 可是旁边的牛三妮却根本没回话。 顾卫民纳闷了,用胳膊肘子碰了碰:“媳妇?媳妇?” 牛三妮呼噜呼噜……睡得老香老香了。 顾卫民:“……” 哎,算了,一个翻身,他还是赶紧睡觉吧,反正这种事也轮不到他操心! 相较于其它几房,老四顾卫东房中却是仿佛根本没这回事一样。 刘桂枝把几个孩子的衣服都洗了晾上后,又拾掇了下屋里,光小子就三个,一个比一个调皮,屋子里时常乱得不像样。 收拾好后,几个小子和福宝都躺床上了,她也终于可以歇口气躺下。 顾卫民躺在那里,半晌没说话。 刘桂枝纳闷了,往常她总是能听到他给自己说自己的想法,说各种事,说自己今天又学到了什么,他总是很兴奋的样子。 可是今天,他不说话了。 是因为婆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他心里不好受吗? “bie……”她张张嘴巴,竟然发出一个类似于“别”的音。 她想告诉他,别难过,但是张嘴结舌半晌,竟然发出来一个“bie”的音。 这个音模糊不清,但是顾卫东听到了。 刘桂枝自己也感觉到了。 自从那次自家猪拉肚子的事,她一着急曾经发出几个音后,最近一两个月她发现自己陆续地也能说几个字了,会说的字有“猪”“跑”“吃”“宝”等常用的,如今她心里着急安慰顾卫东,竟然又发出来一个“bie”的音。 她自己也惊讶到了,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顾卫东自然听到了,他听到这个“bie”的字,忍不住笑了。 “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说话了。” 她现在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慢慢地学着说话,一个字两个字,会说的字越来越多了。 他早就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不过怕吓到她,把她这本事吓回去,就特意没提,至于爹娘那里,更是一个字没说,免得他们大惊小怪。 刘桂枝听到这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顾卫东:“你再说说刚才那个字,我听听。” 刘桂枝不说,她觉得自己说得不好,听着像是“别”,可又不太对,和别人说的口音不太一样。 顾卫东:“说说,给我听。” 刘桂枝素来是个软性子,以顾卫东是天,顾卫东都这么说了,她只好动了动嘴巴,努力地回忆着刚才自己发出“bie”时的细微动作,之后试探着发出了一声:“bie”。 这次就比上一次好了。 顾卫东:“说得挺好的,来,再说说其它的。” 刘桂枝想了想,嘴巴动了半天,说不出其它的,只好把“别,猪,宝”等几个自己会说的字又都重复说了一遍。 顾卫东满足地叹了口气:“说得都挺好的。” 当初他家里家境不好,只能娶一个哑巴媳妇,哑巴了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哑巴媳妇的好,没想到现在哑巴竟然要开口说话了。 刘桂枝的感觉自然是更奇妙,她从小就是哑巴,就不记得自己能说话过,没想到现在孩子都老大了,她竟然可以学说话了。 她想想就喜欢,甚至想着过些天不忙了,得回娘家一趟,把自己会说的那几个字给娘家嫂子和爹娘都说说,他们一准被自己惊到。 顾卫东当然猜到了刘桂枝的心思:“过些天你回娘家一趟吧,咱不是还有之前咱娘给咱的三块钱,一直没花呢,你拿着,到时候看看给你娘家买点啥。” 刘桂枝顿时笑了,猛点头。 一时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半晌没动静。 过了很久,顾卫东却突然开口了。 “其实今天我今天要说的话已经存了很久了,我一直想和爹娘说,我也知道一旦我说出来,爹娘铁定不愿意,但我还是想说。” “我说了,他们知道我有这个心思了,心里有了准备,以后该怎么做也算是有谱。” 说白了,顾卫东现在说这话就是先给顾家这一滩平静的湖水里扔一块石头,先让他们明白自己是要做点事情的。 等他真要做了,不至于被吓到。 “我知道爹娘不会同意,嫂子们不会同意,哥哥们也不会同意,可是没办法,我必须做。” 他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孩子,认准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出来。 他像福宝这么大的时候,平溪生产大队还叫平溪村,平溪村还没解放,当时人家都说日本鬼子要进村,家里头人都要赶紧逃命去,只有他,因为当时院子里的枣树马上要长枣子了,不舍得走,就想留下来吃枣子。 家里人打他,他就是不走。 当然后来很快小日本鬼子就投降了,解放了,大家也都没逃,但从那之后,顾家老四是个倔孩子的名声就传出来了。 以至于他犯浑了,苗秀菊就会说:“老四又犯倔劲了。” 他就是这个性子,认准了的事情就要去做,谁也不能阻拦,爹娘也没办法改变他的心思。 他这么一说,刘桂枝当然也是意外。 她素来是温顺的性子,平时都是听男人的,听婆婆的,她没想到自己男人竟然抱着这种心思。 她本以为他会失落,会无奈,谁知道他早就把这些事情给想透了。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男人。 顾卫东闭上眼睛,低声道:“现在我一心犯浑,倔着劲儿地想做买卖,别说几个嫂子容不下,就是哥哥们心里怕是也犯嘀咕。我琢磨着,咱们以后得分家,分家了,我怎么干都我自己承担,万一赔了,你和孩子跟着我受罪,万一挣了,你和孩子跟着我吃肉。” 顾卫东是想豁出去了。 他就是这样,不安分,想搞事。 兄弟自然是有兄弟情义,三个哥哥都是老实好人,从小也让着他,对他好,可是再好的兄弟长大了后各自娶了媳妇有了孩子,慢慢地就想法就变了。 媳妇你不能不顾,孩子你不能不顾,各家有各家的难处。 兄弟们和自己分家,也在顾卫东的盘算内。 刘桂枝咿呀呀了几声,她想说,分家了,住哪儿?盖房子得要很多土坯啊,家里现在有那么过土坯吗? 再说分家了……就得自己过日子了啊? 刘桂枝大家伙过日子过久了,平时什么事都没大主张,凡事都是听婆婆的,突然听到自己男人要单出去过,心里没依没靠的。 顾卫东:“入了夏,趁着农忙还没开始的时候,咱就得慢慢地攒土坯子,我没事就过去那边宅基地去自己脱土坯子,攒多了,再请几个社员帮忙一起盖,也就两三天的功夫。” 盖房子的材料无非是泥灰,土坯子,茅草,最值钱的就是大梁,不过好在顾家以前养过树,屋后头四棵大树都不错,现成的当大梁的料子,正好兄弟四个,一人一个大梁。 刘桂枝彻底没声了。 她突然觉得,用不了多久,她这头顶上的天就要变了。 第61章顾卫东的理想2 第61章顾卫东的理想2 这一天,苗秀菊把这些日子积攒的鸡蛋给腌了。 在农村,每家院子里都有一个咸菜缸,咸菜缸里常年有萝卜洋姜之类的泡在盐水里腌着,平时家里吃饭的时候直接捡出来一块切成丝,那就是下饭的咸菜了,连菜都省了。 农村人,农忙的时候不用吃菜,就着咸菜就能吃干粮,不用花钱又能下饭。 至于腌咸鸡蛋,那就是平时难以企及的奢侈品了。 鸡蛋那是可以攒着拿到集市上换粮食换粮票甚至换钱的,谁舍得腌来吃? 平时苗秀菊也不舍得,但是这次她竟然舍得了。 她挑了二十一个鸡蛋,正好一人一个,洗干净了晾干,放在了腌咸菜缸里腌着。 腌了那么七八天拿出来,蒸熟了,剥开来,里面的蛋黄都往外流油,金黄色的浓郁鸡蛋油,看得人流口水。 这才叫香,真香。 沈红英看着这腌咸鸡蛋,都看直眼了,一边咽口水一边说:“娘,咋这么舍得,二十多个鸡蛋呢,这拿去换高粱得换不少呢,就这样都给腌了?咱自己吃?” 平时抠嗦习惯了,看到这么多蛋分给一家子吃,沈红英觉得自己不配,哪能这么吃,那不是造孽吗? 苗秀菊在那里叨叨:“福宝和胜天秀妮她们去山上捡的虫子,拿回来喂鸡,鸡长得好,最近攒的鸡蛋蛋黄里都淌油,我琢磨着这么好的鸡蛋,白白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自己吃了补身子。” 她一边揭开笨重的木头锅盖,拿勺子在锅里搅和了搅和,一边说:“咱们庄稼人一年到头的没个清闲日子,除了过年时候,啥时候吃过好东西?自己喂鸡,连个鸡蛋都不舍得吃,这过得叫什么日子啊?我现在也想开了,反正也饿不死,有吃的就紧着自己吃,想那么远干嘛!” 沈红英都听呆了,这,这像是她娘说的话吗?平时,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啊? 刘招娣更是傻眼,娘该不会是得癔症了吧,怎么跟变了一个人? 苗秀菊冷冷一笑,却突然来了一句:“抠抠嗦嗦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的福,生了四个儿子辛辛苦苦拉拔大,孩子大了,我老了,一个个都惦记着怎么从我手里挖钱。” 说着,她长叹一口气:“我再抠嗦,能攒几块钱?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趁早享受了呢。至于你们,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你们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 底下几个媳妇,一时无言。 娘,娘说这话啥意思? 她们想想,难道说自己做完私底下嘀咕的事被娘听到了? 可,可也不像啊…… 就在这种忐忑中,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一人一个咸鸡蛋,分到各自手里,自己留着慢慢吃。没办法,家里人多,孩子也多,不这么分肯定有人吃得快有人吃得慢最后为了一口鸡蛋吵架,只能先分好了,到时候谁也别惦记谁碗里的饭。 家人孩子们被分了一个咸鸡蛋,可以自己留着慢慢地节省吃,自然一个个都兴奋异常,像牛蛋跃进这种男孩子平时大大咧咧习惯了,当场就剥开鸡蛋,用筷子轻轻蘸着吃,果然那蛋黄一戳都是流油的,黄澄澄的油浓郁香美,用棒子面窝窝头一沾,窝窝头也染上了一层黄油汁,啃一口真是满嘴香。 这可是腌鸡蛋啊,用虫子喂大的鸡下蛋后蛋黄里都是营养,金黄的蛋黄往外淌油,真好吃。 孩子们吃得欢,几个大人却面面相觑。 一人一个咸鸡蛋,这是怎么个吃法?日子不过了吗? 咸鸡蛋好吃他们知道,但是日子得过啊,几个儿子茫然地望着苗秀菊,几个媳妇心里各自揣着疑惑,偷偷地瞥向苗秀菊。 苗秀菊在分了鸡蛋后,望着自己这群儿孙媳妇的:“趁着还没到夏天收麦子的忙季,你们兄弟几个最近也不用编草筐草席的了,都没事给我拉土做土坯子去,我已经和有福说过了,生产大队里几个土坯模子先借给咱家用,你们没事都去脱土坯子,慢慢攒着,等攒够了就盖房子,你们每人盖一处,老院子留给我们老两口住,你们自己搬出去,各过各的日子。” 这话一出,一家子儿孙媳妇全都呆了。 顾卫国顾卫民顾卫军心里之前未尝不是有这个想法,觉得老四太胡闹,如果他这么胡闹这日子没法过,又想着孩子大了以后早晚是个麻烦,总得分家的。 但是想法归想法,他们是不会说出来的。 他们孝顺,老实,就是农村的憨厚汉子,他们知道自己爹娘不容易,爹娘还在,自己闹着要分家,这像什么话? 是以心里打着小九九,但是当苗秀菊说出来后,这个事对他们来说还是犹如晴天霹雳。 顾卫国作为老大,吓懵了:“娘,娘,怎么好好的要说分家啊?” 顾卫民:“娘,你们二老在,咱分家不是让人笑话?” 顾卫军:“娘,这到底是怎么了?是招娣说了什么话让娘不高兴?” 刘招娣:“……” 怎么同样是说事,自己男人非把自己给牵扯上?? 顾卫东没说话,他知道分家是必然的,兄弟都娶了媳妇,媳妇各有自己的心思,有时候力气就没法往一处用,再说孩子都大了,哪能不分家? 分家是痛,早晚都得痛,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顾卫东低下了头,没吭声,沉默地等待着家里这场风暴的来临。 苗秀菊轻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男人:“老头子,你说两句吧。” 顾大勇原本是闷声低着头的,突然听到自己媳妇叫自己说,抬起头来,看看这一圈睁眼望着自己的儿子媳妇,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来:“听你娘的。” …… 几个儿子一呆,又忙看向自己娘。 “你们不说话,那就是没意见了?没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两口子都好好商量商量,看看咱家这家怎么分,我也听听你们的意思。” 不说话就是没意见? 几个儿子连忙说:“娘,不行,不能分家啊!” 几个媳妇听了,忙去揪自己男人的衣角。 这分家……还不知道怎么分呢,得先听听,再看看要不要分,别这么着急反对啊! 苗秀菊当然看到了几个媳妇手底下的小动作。 哎,儿子当然是好儿子,可儿子娶了媳妇哪! 媳妇虽然各有一些小毛病,但也说不上坏媳妇,只是孩子大了,一起过着总是不舒心,还不如各过自己的日子。 她只当没看到,抬了抬手,是以他们不必说话:“别说了,吃饭,吃饭,等吃完了,你们先和媳妇商量,之后咱再细说这分家的事。” 穷家败业的,无非就是那点东西,几只鸡一头猪,再加这小破屋子,以及一些存粮,要说分家哪那么容易,四个儿子各自的锅碗瓢盆房子什么的,这都不是轻易挪腾出来的。 所以说分家得一步步来,慢慢商量着添补。 于是大家伙低下头吃饭,不再说什么了,小孩子倒是不操心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他们不懂,但是咸鸡蛋他们懂,吃得欢。 几个大人却是心事重重。 等到吃完饭,男人们蹲旁边琢磨事,媳妇们跟着苗秀菊刷碗洗锅,洗完锅再剁菜喂鸡喂猪的忙活。 福宝的脑袋还没到操心分家的事,那对她来说还很遥远,她也不懂一家子分家后就各过各的日子,不会有这么多的哥哥姐姐一起玩儿了。 她现在脑子里都是想着那个咸鸡蛋。 一般庄户人家吃咸鸡蛋可不是一人分一个,那是一家子吃一个,每个人用筷子沾一些到自己碗里尝一点味,一个咸鸡蛋吃到最后都是用筷子蘸后的密密麻麻小痕迹。 抠搜习惯了,面对一整个咸鸡蛋,福宝当然不舍得一下子吃了。 再说这个是咸的,一口气吃了还不齁死? 福宝吃饭的时候,小心翼翼磕开一点点皮,吃了最外面的咸蛋清尝尝味,至于里面流油的蛋黄,她都没剥开看呢。 她用小手绢包起来只破了一点小口子的咸鸡蛋,然后装在自己的小竹筐里,之后便要出去割猪草了。 顾胜天正在那里和几个哥哥玩弹弓呢,见福宝要出门,自己嚷着也要去。 福宝很乖很乖地说:“胜天哥哥,你在家玩吧,我先去割猪草,一会就回来。” 顾胜天纠结了下,看看哥哥刚造出的弹弓,真好玩,他决定要弹弓不要妹妹,让妹妹自己去割猪草吧! 福宝背着小竹筐,欢快地走出顾家门。 她当然不只是因为体贴顾胜天才这么说,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之前的粽子她没法给定坤哥哥吃,今天的咸鸡蛋,她一定要留给定坤哥哥。 只有乡下的鸡喂了山里的虫子,下了鸡蛋才是那种蛋黄流油的,听说城里的不会这样。 定坤哥哥一定没吃过蛋黄流鸡蛋油的鸡蛋,她要让他尝尝。 …… 福宝背着小竹筐一路穿过街道,见到个老的就叫奶奶,见到个年轻的就叫大娘,没结婚的姑娘直接一口一个姐姐,稚生生的小奶音,清甜的笑,软糯的小脸蛋,让人一看就喜欢,福宝走这一路,就被人夸了一路。 谁知道她刚来到了知青点,她就见到不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影,仿佛就在知青点外面徘徊。 她仔细看了看,认出来这是生银。 生银怎么跑知青点外头来了,她也找人?她要找谁? 正想着,就听到耳边一个声音:“看她干什么?” 这声音低沉温和,福宝猛地转头一看,果然是萧定坤,当下惊喜连连,一把拉住萧定坤的大手:“定坤哥哥,真巧,我就是过来找你的,正愁怎么找你,你怎么就出来了!” 萧定坤看着她眉开眼笑的小模样,挑眉,没说话。 福宝拉着萧定坤的手,突然想起了生银,回头看过去,只见生银还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忙牵着萧定坤往南边河堤跑:“定坤哥哥,咱躲远点。” 萧定坤皱眉:“怎么,你还要躲着她?” 福宝小叹气:“我不喜欢她。” 萧定坤望着福宝,他猜着以前在聂老三家,这个叫生银的小姑娘应该是欺负过福宝,这么一想,他再望向那小姑娘,眸子里就泛了不喜。 早知道那天再给她吃点苦头,别人看着这是一个小小姑娘,但是在他眼里,可不是这样。 只是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白玉石,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着的时候,萧定坤皱起了眉头。 不过在福宝面前,萧定坤垂下眼睛,掩下了自己的心思,淡声说:“不喜欢那就远着一些。” 福宝猛点头:“对,对,我当然是看到她就躲着。对了,定坤哥哥,我给你带了咸鸡蛋,这个给你吃。” 萧定坤听着,笑了下:“先进去屋里。” 进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孙丽娜和苏宛如,苏宛如一看上次可爱的妹妹又来了,笑眯眯地凑过来:“小福宝你是不是惦记我的饼干了?” 福宝倒没有惦记这个,她摸了摸自己的小竹筐:“宛如姐姐,我带了一个咸鸡蛋给定坤哥哥吃,你要不要尝尝?” 苏宛如一听,故意惊讶地说:“呀,原来你不是给我吃,是给你定坤哥哥吃的。” 这话说得福宝不好意思了。 苏宛如给她吃过好吃的,但是定坤哥哥给她吃过更多好吃的,所以她第一时间想的是萧定坤。 现在被苏宛如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宛如姐姐。 苏宛如看着她那认真思索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了:“噗,你放心,我不馋咸鸡蛋,我猜你定坤哥哥也不馋咸鸡蛋,你留着自己吃吧。” 按照苏宛如的想法,这山村挺穷的,一个个都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也就个小福宝看着模样俊俏水灵可爱,这么好的孩子就该都吃点好的养着。 福宝听苏宛如这么说,更不好意思了,求助地看向萧定坤。 萧定坤看了一眼苏宛如:“让你吃,你就吃。” 苏宛如:“……” 看这态度,有这么请人吃东西的吗?? 她暗暗瞪了萧定坤一眼,然后笑眯眯地对福宝说:“我得去摘槐花,你自己吃吧。” 这边苏宛如出去了,福宝跟着萧定坤进屋,福宝卸下背后的小竹筐,郑重其事地把里面的小手绢拿出来。 小手绢是刘桂枝给她做的,说小姑娘爱干净,应该有一个小手绢。 小手绢是白粗布做的,边角那里缝了一个小红花。 萧定坤看着福宝打开小手绢,然后从里面掏出来那个咸鸡蛋。 她捧着那咸鸡蛋像捧着一个大元宝,之后开始对萧定坤解释:“我奶奶腌的咸鸡蛋,蛋黄里有鸡蛋油,这个可好吃了。” 她的小样子很认真,好像这个咸鸡蛋是这个世界最好吃的宝贝。 萧定坤望着她,没说话。 福宝看着咸鸡蛋上的那个小小的破口,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是我尝了尝,别人都吃,我不好意思不吃,要不然别人会问我为什么不吃,所以我就磕开一点点皮尝了一小口。” 萧定坤的目光落在那个咸鸡蛋上,被精心收好的咸鸡蛋,上面果然有一个小磕口。 这个馋嘴的小馋猫,自己竟然不舍得吃,眼巴巴地给她留着。 她小心思也很多,还怕别人看出来,只好轻轻地吃了一点点。 萧定坤的心口好像是有一根线轻轻地扯着,泛起一丝丝的酸疼。 这个世上,他并不在乎任何人,父母亲情都没看在眼里过,生来就是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但是命运的线将他牵引到了这个遥远而偏僻的小山村,让福宝进入了他的视野。 福宝,是他上辈子欠的债。 福宝献宝一样把咸鸡蛋送到了萧定坤面前,谁知道萧定坤竟然只怔怔地看着那鸡蛋,连碰都不碰一下的,她便有些失落了。 定坤哥哥不喜欢吃咸鸡蛋? 定坤哥哥嫌弃这个鸡蛋是她尝过一点点的? 定坤哥哥看不上她的咸鸡蛋? 福宝耷拉着脑袋瞎想,原本兴奋地捧着鸡蛋的两只小手也缩起来了:“定坤哥哥,你,你不想吃是吗?” 萧定坤当然看到了福宝那细微的情绪变化。 他收敛起心神,伸出手来,拿起来那颗咸鸡蛋,看了一番,笑了:“这个好像是咸的,就这么吃,定坤哥哥会齁死的。” 他这么一说,福宝顿时醒悟了,差点跺脚:“哎呀,我竟然忘记了!” 看着福宝后悔不已的小样子,萧定坤从旁边包里掏出来一个笼布,然后打开:“正好就着这个吃。” 萧定坤拿出来后,福宝都看呆了。 这,这是白面馒头? 她只在之前尼姑庵里时看到过白面馒头,那个时候还是小婴儿,也没法吃,所以根本没吃过,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萧定坤看着她两眼发直看着白面馒头的那小馋样,忍不住笑出声:“福宝,要吃这个吗?” 福宝顿时醒过来:“定坤哥哥,你哪来这个啊?” 在平溪生产大队也是种麦子的,但是麦子收成不太好,产量少,又要上缴公粮,就显得特别稀罕。 就算交了公粮后有剩余,给各家各户分点,家里一般也不舍得吃麦子磨成的面。 他们农村有一句俗话,叫做够不够三百六,就是一个人一年三百六的口粮,这三百六显然是不够吃的,那就把其中麦子拿出去换粮票现钱,或者干脆换成高粱米,这样能吃得更长久。 是以福宝长到六岁多眼看要上小学了,还没见过白面馒头长啥样。 她努力地克制下馋嘴的感觉,努力地让自己的口水不往下流,不过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定坤哥哥……你吃吧,就着这个咸鸡蛋吃白面馒头,一定很好吃!” 面对一脸馋相没吃过好东西的福宝,萧定坤怎么会舍得自己吃下这个白面馒头和咸鸡蛋? 他从白面馒头上掰下一半,然后递给了福宝。 “我今天有事过去公社里,看到人家卖这个,特意卖给你吃的,你没吃过,正好尝尝。” 他当然不会说,这个白面馒头是他从黑市买的,没有粮票,所以价格就特别高。 平溪生产大队太穷,没粮票给他们知青,他父母姐姐倒是有粮票,但那都是当地的粮票,在平溪这里是不能用的。 “我,我不吃!”福宝用她稚嫩的小奶音坚定地说:“定坤哥哥,这个咸鸡蛋给你的,你就着白面馒头——” 这话还没说完,萧定坤就把白面馒头喂到了她嘴里。 福宝怔了下,之后尝试着嚼了嚼。 原来白面馒头是这样的味道啊,真香,真好吃,一点不剌嗓子,又软又有弹性,嚼一嚼还有丝丝的甜味。 萧定坤又把鸡蛋皮剥开,让她就着鸡蛋吃。 福宝犹豫了下,还是吃了一小口,吃了后,她羞赧地小声说:“这是给定坤哥哥吃的啊……” 嘴上还坚持要给定坤哥哥吃,但是她已经忍不住想吃了…… 萧定坤当然看出她的小心思,她又馋又懂事,两个心思在她小脑袋里天人交战,可真不容易。 他无奈地道:“福宝和定坤哥哥一起吃,好不好?” 福宝想了想,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她馋,她忍不住,她就是想吃。 还不如两个人一起吃! 于是她绽唇笑了:“咱俩一起吃!” 白面馒头就着流淌着金黄色鸡蛋油的咸鸡蛋,这是人间至上的美味了吧? 雪白富有韧性的白馒头蘸上鸡蛋油的时候,白馒头闪着金黄色的油光,吃在口里又香又甜又有嚼劲。 福宝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比起白面馒头蘸鸡蛋油,棒子面蘸鸡蛋油差远了。 吃完后,福宝满足地来到了院子里台阶上,这时候知青们都在午睡了,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谁屋里发出轻微的读书声。 福宝望着那湛蓝辽阔的天,明媚艳白的云,还有远近叠翠的树,以及点缀在其中娇艳的桃花。 福宝觉得这一刻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了。 她托着下巴说:“我想起我以前在尼姑庵的时候。” 庵子里的小尼姑慧如会抱着她出来晒太阳,会摘下来桃花戴在她小小的朝天辫上,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的天,这样的云。 萧定坤:“尼姑庵?” 他是记得,她是在还没满周岁的时候就被从尼姑庵里抱出来,送到了聂老三家养着。 福宝听了这话,愣了。 她咬唇,小声说:“我就是突然想,我小时候住的尼姑庵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天,这样的云,是不是我也吃过白面馒头?” 萧定坤看着她那羞愧的小样子,挑眉,想想晌午后也没事:“福宝,我带你上山去找你曾经住过的尼姑庵,好不好?” 福宝眼中顿时迸射出惊喜,不过之后便黯下来了我:“我……我也不太记得路了,就记得在山顶,而且我听说已经被砸了。” 尼姑庵被砸了,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可能已经没有了,里面的尼姑们也都还俗,分散着嫁人了。 就她记忆中,她小时候慧如姐姐和慧心姐姐还曾经来看过她,给她带来好吃的。不过那些好吃的在慧如和慧心走了后就被聂老三收起来了,她也没吃到过,之后慧如姐姐和慧心姐姐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了生活奔波,各自有着自己的烦恼,陷入了俗世的劳累中,就再也没腾出功夫来看她。 在她的感觉里,一想起来尼姑庵,仿佛应该还是那个小小的庵子,七八个小尼姑,一个稳重严肃的庵主,大家有条不紊地念经拜佛,招待前来烧香的信徒,挑水洗衣服做饭。 甚至在尼姑庵墙角处,还有一棵老枣树枝叶繁茂,开了一树的小白枣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有时候做梦会梦到,梦到慧如抱着她叨叨最近香客少了,日子不好过。 醒来后,眼角酸涩,想哭。 有些不敢去看,怕一看到她梦里的尼姑庵早不是原来模样,会更难受。 萧定坤看着小小的福宝。 她的眼睛就像是万里晴空,清透纯澈,以至于她所有的小心思都会犹如丝丝缕缕的云一样清晰地印在她的眼底。 他看到了她眼睛中的失落和怯意。 他握住她的小手:“走,我带你过去看看,你很想回去看看不是吗?” 福宝想了想,点头:“嗯,我是很想回去看看。” 萧定坤不在说话了,他牵着她的手往山上走去。 反正两个人都吃过饭的,并不会饿,福宝背着小竹筐出来,她家里人顶多认为她是去割猪草了,而他……素来散漫的人,就算不见了,顶多是扣他工分,没人会想到他做什么去了,也没人会疑惑多想。 于是萧定坤领着福宝上了山,又翻过大滚子山,去爬另一座山头,萧定坤和陈有福说话的时候,偶尔间套过话,知道那座尼姑庵是在对面的一座山头上。 爬了半天,福宝有些累了,脚底板也生疼,不过她还是咬着牙没吭声。 她确实是想看看尼姑庵成什么样了,而她自己是没办法找回去的,好不容易萧定坤要带她去,她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错过这一次,怕是很难看到了,等以后她长大了,可能这尼姑庵彻底连点残垣都没有了。 所以她咬紧牙,不吭声,甚至不敢放慢脚步,免得定坤哥哥察觉到她累了,就说不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萧定坤停下了脚步。 福宝疑惑地看向萧定坤。 萧定坤:“累了是吗?” 她还很小,这么小的小人儿,纵然平时经常在山里跑,但是翻过一座大山又要爬上另一个山头,这对她来说依然不容易。 福宝赶紧摇头又摆手,拼命地说:“不累,一点不累,我走惯了山路,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太急着否认了,急得脸都涨红了,以至于额头上一滴汗珠随着她的小脸蛋滑下来。 萧定坤蹲下来,沉声说:“上来。” 福宝:“啊?” 萧定坤:“累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说?我背你。” 福宝顿时不说话了。 爬这种陡坡的山不容易,挺累的,她走惯了山路都觉得累,萧定坤估计也觉得累吧? 她怎么好意思让萧定坤背着呢? 她忙大声说:“别……还是别了,我自己走就行,我一点不累,真的,你看我,我还能跑——” 说着,她还真要摆开架势跑。 萧定坤没再说话,直接一把将她提起来,然后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福宝不舍得让萧定坤背自己,她怕他累着,就要挣扎着下来:“我真得不用。” 萧定坤伸出大手绕到后面,牢牢地按在她背上。 于是福宝就被固定住了,小胳膊小腿再使力气也白搭。 她只是个软糯的小姑娘而已,平时就算天天山上跑,但是和萧定坤比力气那就是蚂蚁和大树。 萧定坤一只手按住她,她就动弹不了了。 福宝不挣扎了,她趴在他肩头,小声说:“我怕定坤哥哥累坏了。” 萧定坤不在意地笑:“你才多重?” 福宝只好不说什么了,乖巧地趴在他肩膀上。 萧定坤背着福宝往山上爬去,当经过荆棘或者枝叶繁茂的地方,他会用手中的木棍先把那些荆棘树枝拨开,免得剐蹭到他背上的福宝。 他脚程快,一路往上赶,很快就爬上了山顶。 一到了山顶,福宝就嚷着让萧定坤把她放下来:“我不累了,我现在可以自己走了。” 萧定坤放下她:“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都已经到了这座山头上,福宝已经完全记起来了。 现在这条长满了青苔破旧不堪的小路,正是以前尼姑们挑水日常会走的那条路,再往北边走会有一条小溪,里面的溪水清澈,福宝还记得水花四溅时偶尔溅到她鼻子上的清凉。 福宝一下子来劲了,她兴奋地拽着萧定坤:“定坤哥哥,跟我来,这里,这里!” 她也忘记了掩饰按理说她不应该记得这条路,不应该记得这尼姑庵,毕竟那个时候她还很小。 她拽着萧定坤,沿着那条石头缝里长满了荒草的小路往前走,当绕过一片榆树林时,她就看到了曾经她住过的那座尼姑庵。 依然是原来的青砖围墙,依然是曾经的那个朱红色庙门,只不过围墙上疯长着荒草,朱红色的庙门也在风吹雨打中失却了原本的颜色,残破不堪。 福宝愣了下,她有些犹豫。 推开这扇门,她注定看到荒芜吧? 萧定坤温声问:“还要进去看看吗?” 福宝点头:“嗯。” 于是两个人推开了那庙门,木头门被推开的时候摇摇欲坠,发出“吱”的刺耳声,那是腐朽的木头接触摩擦时才有的声音。 迈过门槛,走进去,只见小院子里已经的荒草几乎没过福宝的脖子,还有麻雀在里面叽叽喳喳地蹦跶,看到来人好奇地打量着,像是打量着冒然闯入自己领地的入侵者。 萧定坤握着手中的木棍挥了一下,那些麻雀就扑棱着翅膀飞了。他领着福宝,踏进去这院子。 走进正屋,只见屋子半截已经漏雨了,不要说昔日的老蒲团,就连惨败破旧已经被砸过的佛像都已经泛起了潮湿的霉点。 福宝对着那屋子看了半晌,之后又带着萧定坤过去后院。 后院更为颓败了,屋子几乎要塌,墙上本来有一些壁画,都被人拿铁锨锄头给刮花了,早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面目。 屋顶也都是荒草,屋前还有下雨后残留的痕迹,一群蚂蚁不亦乐乎地在门槛前爬来爬去。 福宝黯然地看着这一切。 她婴儿时曾经生活的地方,果然早已经不是她梦中的模样,岁月流逝,曾经的木鱼声只能在梦中响起了。 就在这个时候,福宝眼前一亮。 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我的杏树!” 萧定坤看过去,只见在尼姑庵墙角一处,有一颗枝叶繁茂的杏树,因为没人打理剪枝的缘故,枝叶已经繁茂得几乎压弯了树干。 而就在他看着的功夫,福宝已经激动地向杏树跑去。 第62章尼姑庵里的杏树 第62章尼姑庵里的杏树 福宝激动地跑到杏树下,欢喜地摸摸这树叶子,再摸摸树干,看那样子,恨不得把这棵杏树搂在自己怀里,只恨小胳膊太短,杏树太大。 萧定坤笑了,走过去,陪她一起蹲在杏树下:“这树怎么回事?” 福宝这个时候已经把“我那个时候还很小我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把这棵杏树的渊源告诉萧定坤。 “这是主持大人在捡到我的时候就种下的树,说是为我种的,说等我长大了到处乱跑的时候,杏树也该结果了。” 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还钱,杏树是四年的果期,当年种下,本以为到了自己四岁就可以吃杏了。 谁曾想,如今杏树也该结果子了,尼姑庵里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萧定坤笑望着这棵杏树,属于福宝的杏树:“这棵杏树要想结果子,必须把多余的枝叶修掉。” 萧定坤是不通晓农事的,但好歹下乡一些时候了,多少知道一些,这种果树如果不修枝叶,果树疯狂地长枝叶,营养就没办法太多地供给果子,就结不出好果子来。 福宝听了,顿时担心了:“那该怎么办?定坤哥哥你会修吗?” 萧定坤围着这果树转了一圈:“没剪刀,不好修,不过可以把枝丫除掉一部分,试试看。” 福宝这才松了口气。 于是这连个人,一个蹲在那里托着粉润的小腮帮子看,另一个过去开始把多余的树枝和分叉去除。 忙活了一会后,这棵杏树显得就清爽利索多了。 “这样一来,杏树就可以专心供给营养结果子,这棵树今年被耽搁了,估计结果子会比较晚,不过一切顺利,结果子应该是在七月。” 福宝听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现在刚过端午,是五月,七月那不就是两个月后吗?” 萧定坤点头:“对,等再过两个月,咱们就上山看看这杏树,可以顺便吃杏了。” 听起来这真是一件美滋滋的事,福宝满怀期待的望着这棵杏树:“主持说了,杏就是幸,吃了这棵杏树上的杏子,我一定能幸福一生,幸运一生。” 她想起了主持慈爱的面孔,突然抿唇笑了。 萧定坤听着这话,心中若有所动,低头看了一眼满怀期望的福宝。 眼前泛过一阵晕眩感。 从看到这个小女孩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守护照料好福宝是他的职责。 只是当福宝说起幸福一生的时候,恍惚中他心里涌起浓烈的失落感,好像曾经的他失职了,没能做到自己应该做的。 他闭上眼睛,努力地挥斥掉那种感觉,低声开口。 “一定可以的,到了七月,我们都能吃上杏了。” 而吃上杏的福宝,一定也可以幸福一生,幸运一生。 …… 当福宝在山上津津有味地想象着七月满树金黄的杏子时,顾家的几个媳妇正各自揣着自己的小心思琢磨事。 沈红英是发愁纠结。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分家的事,但也只是一个念头而已,这个念头要想实现,她知道很难,几乎不可能的,家里穷,根本没那个条件各自置办一套过日子的家什啊,所以只是想想。 但是现在,苗秀菊竟然当着的大家伙的面提出来了,把这件事提到了明面上。 一旦提到了明面上,就不是自己想想的事了,就得考虑下实际怎么做,以及分家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分家,当然对自己是好的,两个儿子都这么大了,白白被供了这么多年学,现在分家自己不用帮着其它兄弟供孩子了。分家后想上学就上,不想上学可以去上工,直接就是半个人工,分家肯定稳赚不赔的买卖。 至于自己烦恼的家什和屋子,既然苗秀菊那里都想过这个问题了,她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吧?不想办法解决怎么好意思提分家。 这么想,仿佛分家对大房是最有利的。 不过沈红英的担忧却是另外一件事。 她现在最想不明白的是,福宝到底是有福气的还是没福气的。她可以看出来,自打福宝来到顾家后,顾家确实赶上了几桩子好事,四房那里处处顺利,顾卫东还去了市里,一桩一桩的没一件坏的。 还有娘那里,也是疼福宝疼到了骨子里,比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还疼呢。 娘是什么人,无利不起早的,好好的没事这么疼一个外面捡来的丫头,这里面一定是有猫腻的。 按理说福宝应该是个有福气的吧?可是沈红英想起来了之前自己的纠结,当时她想试探下福宝的,结果呢,自己一靠近福宝,就凭空被沙包砸中了,之后还跌进了粪堆里! 这不就是谁碰到她谁倒霉吗? 再说那聂老三家,养了福宝四年,最后落个什么下场?也难怪人家聂老三家说福宝是个扫把星下凡! 沈红英翻来覆去地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个福星还是个灾星?如果是福星,那她当时把那个“福”字给四房可就大错特错,是这辈子最大的错了,她能懊悔死。 而如今分家自然是千万不能分,得巴住四房占便宜才行。 但如果福宝是个灾星,那当然是躲开,赶紧躲开,千万别和四房粘在一块,省的以后四房倒霉的时候拖累自己! 相对于沈红英,刘招娣却是满心茫然。 分家?那她以后怎么办,她三个丫头片子没儿子,如果真分家,她可得和娘说好了,得说清楚几个兄弟谁过继一个儿子给她家,要不然她反正是不愿意分的。 不过……自家三个孩子都是丫头,食量比不过其它几房的小子们,如果分家,自己倒是节省不少粮食,好像分家也可以?分家后万一遇到什么干重活卖力气的时候,都是兄弟,她去说一声,跃进跃华还有牛蛋他们能不帮忙? 这么一盘算,可真是一本万利,分家也行? …… 苗秀菊这一块石头扔进湖里,算是给顾家激起了波澜,顾家的儿子媳妇有心眼的没心眼的,都开始算计着这分家的事,盘算着这真是分了家,到底对自己是好还是不好?儿子盘算过了,想想要分家,心里还有些难受,媳妇却只剩下利益了,毕竟妯娌不是姐妹,大伯小叔子也和自己没血缘,她们当然只想着自己家那点事。 顾卫东什么都不想,他该干活干活,没事的时候就琢磨土坯子的事,盖房子的事,家肯定是要分的,房子也是要盖的,他得把这些都打算好了,给媳妇儿女一个挡风遮雨的房子。 刘桂枝知道别家都在琢磨这个事,她却没得琢磨。 男人是铁了心要分家的,劝也没法劝,她也不会劝。 这些年风也好雨也好,她都是听着他的话过来的,他既然打定了注意就不会改,劝有什么用? 再说她也不懂,不懂到底怎么好。 这一天,她收拾了下东西,又从三块钱里拿出来一块五自己以前积攒的一些粮票,打算带着福宝和胜天过去娘家一趟。 要分家了,心里没着没落的,想和娘家人说说,再说最近她已经会说十几个字了,也想说给娘家人看看,让他们惊喜下。 于是这一日福宝和顾胜天跟着刘桂枝过去了红旗生产大队的娘家,临路过集市还买了两包红糖和一斤炸糕。刘桂枝娘一见闺女带着孙子孙女来了,自然是高兴,又见刘桂枝拎着那么三包东西,顿时拉下脸:“来就来,你带着孩子回娘家我心里高兴,还带什么东西?本来日子就过得不容易,买这种不顶用的东西干嘛?” 刘桂枝知道她娘是心疼她,不过她当闺女的,往常可没少从娘家扒拉东西去婆家,现在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一些,能给娘家带点东西心里也舒坦。 再说不光是爹娘,还有三个嫂子在呢。 三个嫂子都是开明人,不会和自己这小姑子计较这些,但是小姑子回家不带东西,说出去总是不好听,时候长了她也怕三个嫂子心里不舒坦。 有时候亲戚的关系就是你来我往,慢慢处出来的,现在这年头物资短缺,不能光指望别人一味地贴补自己,时候长了,亲爹亲娘也受不了。 刘桂枝被她娘迎进堂屋后,几个嫂子也从厨房过来了,她把那两斤红糖和一斤炸果子放在了正屋的堂桌上。 她没说话,但是心里却是骄傲的,面上也觉得光彩。 特别是当三个嫂子打量向桌上的东西,几个侄子侄女眼馋地翘脚看的时候,她更觉得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彻底松了下来。 大嫂看了那东西,率先说:“桂枝可真是的,都是一家子,何必客气,买这种花钱的玩意儿,庄户人家本来不讲究这些!” 二嫂和三嫂也符合:“大嫂说的是,桂枝这是把我们当外人了,再说你上次给我们带的鱼,可是好几尾呢!” 刘桂枝笑了笑,指指东西,比划下爹娘,比划下侄子侄女,意思是让他们都吃,补补身子。 几个嫂子自然是感动,知道小姑子日子不好,还想着回娘家带东西,当下更要好好招待小姑子一家了,藏着的不舍得吃的好东西拿出来,割了两斤肉,又拿出了上等的棒子面来蒸窝窝,还特意磕了两个鸡蛋蒸了鸡蛋羹。 刘桂枝娘让顾胜天和福宝坐在她身边,一人一个,她笑得合不拢嘴:“这日子越过越好了,孩子也看着更顺眼,我说福宝好像比上次过来长得更好看了?” 几个嫂子也纷纷说:“对,更白了,小脸蛋看着有肉,胖嘟嘟的,看得我都想捏一捏那小脸蛋!” 她们这一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刘桂枝娘亲手把一大勺子的蒸鸡蛋羹放在了福宝碗里:“福宝,来到姥姥家就是来到家里了,别客气,吃,尽管吃,姥姥家好东西多得是,管饱!” 那鸡蛋羹黄澄澄的,细腻滑嫩弹软,上面还浇了酱油醋油,芝麻油在酱油醋里散开油花,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福宝忍不住抿唇甜滋滋地笑:“谢谢姥姥!” 福宝笑起来,眼睛里像有许多小星星在闪光。 旁边的刘桂枝见了,笑着说:“……宝……蛋……吃……” 她声音不大,还略带一些嘶哑感。 但是这几个音节一出,刘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大家不敢相信地抬头,望向刘桂枝。 刚才……他们听到了什么?听错了?刘桂枝竟然会说话了? 第63章哑巴开口说话了? 第63章哑巴开口说话了? 所有的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刘桂枝,他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桂枝娘在看了自己女儿好几眼后,收回目光,招呼外孙女外孙:“吃饭,吃饭,今日看你们妗子给你们做了多少好吃的,可得好好吃。” 然而她这话刚说完,就听到又一个声音说:“吃……吃……” 刘桂枝娘一愣,这次可是真没听错。 嘶哑的声音,但是再清晰不过了,而且……是从她闺女那里传过来的。 刘桂枝娘缓慢地抬起头,望向她闺女。 她闺女带着笑,望着她。 刘桂枝娘不可思议:“桂枝,桂枝你……刚才那个吃字,是你说的?” 刘桂枝眼神明亮,笑望着她娘:“宝,吃……” 刘桂枝娘眼里一下子迸出泪来:“这,这是咋啦?怎么竟然会说话了?桂枝,你再说一句,再说一句我听听?我的哑巴闺女怎么会说话了?” 刘桂枝看她娘那样,嘴里笑着,眼里也落下泪来。 她这个哑病是小时候生病留下的,当时发高烧,家里爹娘哥哥都农忙,没能及时发现,后来发现了抱着她匆忙跑去县里去看,已经来不及了,病治好了,嗓子竟然哑巴了,人家大夫说是给烧坏了。 从那之后,刘桂枝成了哑巴,也成了家里最受疼爱的孩子。 她爹她娘心里有愧,觉得对不住这小闺女,没能看顾好孩子才让她成了哑巴。 没想到现在,她的哑巴闺女竟然会说话了? 尽管只有几个字眼,尽管有些嘶哑,但是那发音很清晰,清晰到绝对不可能是她的错觉。 她的哑巴闺女会说话了! 刘桂枝娘颤抖着双唇:“桂枝,桂枝,你这,这真是会说话了,怎么就会说话了呢……” 说着,她伸出手来。 刘桂枝哭着扑到了她娘怀里:“……酿……” 就在这哭声中,她呢喃着发出一个模糊的“酿”,虽然和“娘”这个音有些差距,但大家都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她竟然会叫娘了!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刘桂枝爹开始是不敢相信,后来听出来了,也是忍不住用袖子沾泪,闺女竟然会说话了。 而旁边的哥哥嫂嫂看着这一幕,也是眼圈都红了。 哭了一阵子后,擦了眼泪,母女两个又都笑起来。 大嫂赶紧打趣:“这是大喜事啊,怎么好好的哭起来了?桂枝你赶紧给我们说说,你怎么会说话了?” 二嫂也跟着笑:“桂枝从来都不会说话,好好的竟然能开口了,这事也真是新鲜,从来没听说过呢!” 刘桂枝当然不能说给大家听,她虽然说是会说话,但也只会那几个字眼而已,再多就说不出来了,她只能是咿呀呀呀地用手比划。 旁边顾胜天见此,也帮着他娘解释,最后刘家人终于明白了,最开始是因为福宝,她突然间就会叫福宝的“宝”字了,再之后会说猪了,会说吃了,会的字眼越来越多了。 今天回一趟娘家,又长了本事,竟然连“酿”都会说了。 刘桂枝娘听着,感慨不已:“我就听说咱福宝是个小福星,能旺人,以前还说不当回事,如今看来还真是……自打你收养了福宝,这日子明显比以前宽松了,现在竟然要开始张口说话了!” 别说之前那些鱼实在是来得稀罕了,就说想在三十年的哑巴张嘴说话,这就是谁都没听说过的。 发生这种事,只能想着是福宝这个小姑娘是个旺家的小福星,这是给自己闺女带来好运呢! 顾胜天正埋头在那里扒饭,听到这个,突然来了一句:“跟着福宝就是有,她总能碰到鸟蛋,和她一起出去我们就烤鸟蛋吃!” 小孩子脑子里光想着吃,他蹦出这么一句,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个时候大家伙再看福宝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以前顶多是觉得刘桂枝没闺女,收养这么一个乖巧好看的小闺女也不错,加上这小闺女嘴巴又甜,挺讨人喜欢的。 但是现在再看福宝,那就是又感激又欣慰又庆幸,想着得亏刘桂枝收养这么一个闺女,不然哪里来的学会说话? 刘桂枝娘暗地里在心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之后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福宝,吃肉,福宝长得跟观音菩萨面前的小童子一样,一看就是享受的命!” 被筷子夹着的红烧肉晶莹剔透,泛着亮红色油光,看得人流口水。 二斤肉其实也不算多,做出红烧肉来也就那么一盘子,家里小孩也不少,都眼馋呢,但是刘桂枝上去就给福宝夹了那么大一筷子。 不过刘家的人,却没有人会说什么,他们甚至开始觉得,这个福宝小姑娘是个有大福气的,就应该被疼。 福宝这是平生第一次吃红烧肉。 顾家也吃过肉,但不是这种吃法,做的没有刘家讲究,肉也不是这种上等的肥瘦相间的三层五花肉,吃起来那滋味自然不如这个。 刘家的五花肉口感肥而不腻,软糯香甜,咬一口在嘴里都要化开了的感觉。 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了。 吃完了这顿丰盛的午餐,几个孩子出去院子里玩了,刘家的孩子拿出来自己平时积攒的玻璃球和叠方和两个小亲戚玩儿,福宝对那亮晶晶的玻璃球感兴趣,用手指头弹来弹去的,觉得很好玩。顾胜天则忙着和男孩子们会撞拐跳房子。 而就在里屋里,在收拾完堂屋的碗筷后,刘桂枝娘把刘桂芝叫到了里屋里,刘桂枝把最近的烦恼慢慢地比划给自己娘看。 刘桂枝娘想了想,叹息:“我那女婿是个倔强性子,他既然定了这个主意,那也没撤。其实他也是为了你和孩子,这男人心野,不是庄稼地里能困住的人儿,你拦也拦不住。” 刘桂枝低头,她其实也没想拦。 他想干,那就干,干好了她跟着吃肉,干不好了她跟着挨饿受穷就是了。 刘桂枝娘想了想,探头看看外头,几个儿子媳妇都忙自己的事呢,老头子也在外面台阶上看孩子们玩耍,她走到了柜子前,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啊翻的,翻出来一件包着的衣服,打开衣服,里面是一个木盒子。 刘桂枝一看那木盒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她娘的娘家有些家底,当时她娘嫁过来的时候有陪嫁的,那陪嫁一直保存在木盒子里。 在刘桂枝小时候,她就看到她娘在桐油灯底下偷偷摸摸地打开木盒子,把里面的金贵东西一件件摩挲一番,之后再恋恋不舍的收起来。 这在过去那个贫穷的岁月里是刘桂枝娘唯一的安慰和想头,说实在日子过不下去,就得卖这个糊口。 再后来日子好了,她爹做木匠活颇有些积蓄,她娘也不用变卖这几件金贵东西,但是也会在高兴不高兴的时候拿出来把玩一番。 刘桂枝娘打开那个木盒子,从里面拿出来最大的那个金戒子。 “这些东西,早晚是给你和你三个哥哥的,我先给你拿出来这个金戒子,你让卫东拿着卖了,我打听过,这个能卖八十块钱,你卖了钱给卫东做本钱,这买卖也能做起来。” 刘桂枝一见这个,惊到了,连忙摇头摆手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出嫁时候,她娘已经变卖了一对金耳坠了,现在自己回娘家,娘竟然又要给自己一个,她都不要意思要了。 刘桂枝娘却坚持,偷偷看看外面,把那个金戒子塞到她手里:“收起来吧,别让人看到,你三个嫂子都是通情理的,不过知道了,难免有些想头,这都是我娘家当初带过来的嫁妆,我自己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再说以后也少不了她们的。” 刘桂枝捏着手里的金戒子,想想,眼圈红了,不过还是收起来。 她知道卫东那里想做买卖没本钱,这个戒子正是需要的时候。 她把戒子收起来,抬起手缓慢地对着她娘比划。 不用看她比划什么,她娘都明白自己闺女的意思。 她娘握住她的手,含泪说:“闺女,你的心思,娘都懂。没事,别操心别的,你就和我女婿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吃完饭又说了一会子话,刘桂枝带着顾胜天和福宝回家去,一路上她走路都觉得忐忑不安,时不时摸一摸怀里揣着金戒子的地方。 这东西金贵,七八十块钱呢,万一丢了,她哭都没地哭去,得藏好了。 回到家里后,沈红英过来试探着和她搭话,她都没兴趣,用手比划了几下就赶紧进屋了。这个时候当一个哑巴就看出好处来了,你不搭话,别人也不能挑理。 进屋后,她拉着顾卫东,赶紧把金戒子给他看,并把娘的意思比划给他。 顾卫东一见那金戒子就震到了:“你怎么就要了?这怎么好意思拿?” 刘桂枝低垂着头,捏着那金戒子,犹豫了下,又比划。 顾卫东犹豫了一番:“送回去吧,我是要做买卖,但是丈母娘的金首饰,我不好意思拿。” 刘桂枝一听急了,她拿回来,是满心希望顾卫东靠着这个做买卖让日子好过起来,再送回去算怎么回事? 刘桂枝比划来比划去,一脸焦急。 顾卫东看着那金戒子,沉默了很久后,才说:“那我一定得成功才行。” 做成了,把钱拿去再给丈母娘买个新的戒子。 要不然他就真没脸让刘桂枝回娘家了。 …… 六月底是收麦子的季节,平溪生产大队种的麦子并不算太多,打下来麦子就是用来交公粮的,每家每户只能分到很少的一点。没办法,麦子产量低,还是种玉米大豆高粱什么的产量高,这样大家才能吃饱饭。如果不是要交公粮,大家宁愿再少种麦子呢。 所以每年的麦收,大家竟然也说不上多忙,割麦子,收割,打麦扬场,最后晒干了收拾起来称一下斤两,陈有福乐了。 今年收成不错,交了公粮后还能剩下一些,到时候大队里每户人家能分几十斤麦子,消息传出去,大家伙自然是高兴了。麦子磨成面好吃,就算不舍得吃,拿去换粗粮,一斤麦子能换两斤粗粮,怎么说都是好事。 就在生产大队里人都乐呵的时候,顾家人都看傻眼了。 今年他们自留地里也种了一些麦子,也是想着到时候换粗粮用的,看到今年生产大队的麦子大丰收,他们也没太当回事,只想着可能今年就是收成好,老天爷给饭吃。 当收自家麦子的时候,他们也感到麦穗好像比往常格外沉甸甸,碾麦子的时候,也觉得麦粒子比往年显得格外饱满,但即使到了这里,他们也没多想。 甚至当别家路过他们家摊出来晒的麦子,瞪着眼睛说你们家收了这么多的时候,他们也没多想。 一直到晒干了上称量的时候,他们才惊到了。 全家这么多人,一共就一亩半的自留地种了麦子,他们竟然收了三百五十斤的麦子! 这就意味着,大概亩产两百三十斤! 亩产两百三十斤是什么概念呢? 平溪生产大队位于黄河中下游流域,挨着山,气候不算太好,土壤也不算太肥沃,一般来说正常亩产是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斤,再差一点的地可能是收成不到一百斤。 上等的肥田,赶上好季节老天爷给饭吃,也就是两百斤。 但是现在,顾家一亩半的麦地竟然打下来三百五十斤的麦子! 苗秀菊都不太信:“别是称错了?再给我过过称。” 顾家几个儿子听了,又把一袋袋麦子放在从公社里借过来的大称上来过了一遍,又掰着手指头算,最后顾卫东算下来:“娘,就是三百五十斤半,还有个余头呢!” 苗秀菊这次是真信了:“老天爷真是对咱家好,今年收成这么好!我听着王富贵家两亩地才收了三百斤,还在那里傻乐呢!咱们家一亩半地竟然有三百五十斤,这传出去可是从来没见过的高产。” 顾卫东点头:“今年整个收成都好,咱生产队的地一亩地也有一百多斤,今日我还见有福了,有福也在那里乐呵,说要写报告给公社里。” 苗秀菊看着自己家颗粒饱满的一袋袋麦子,心里自然乐开了花,不过她想了想:“你们几个可记住了,这事不能外传,传出去别人可得酸咱们,问咱们怎么伺候的庄稼,你们能说出个一二三吗?你们说不出来人家可能认为咱藏私,所以这件事就偷着乐了,谁要是大嘴巴给我去街道上嚷嚷显摆,我直接给他耳刮子!” 苗秀菊这一说,底下几个儿子媳妇顿时不吭声了。 沈红英确实是想去街上显摆面上有光的,现在自然是努力地闭闭嘴,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多话。 娘厉害着呢,不能惹。 大丰收了,苗秀菊高兴,万年罕见地拿出来小半袋麦子,让顾卫东去集市上磨成面,到时候给大家蒸小馒头吃。 孩子们一听都乐傻了。 白面馒头,这辈子没吃过,今年总算是可以尝一尝了。 大人们也都咧开嘴笑,大丰收了,确实可以稍微吃点好的。 顾卫东到了公社里的集市上,先把麦子放在那里让人家磨着,他自己跑去了附近的银行里。 银行里是收金子的,收金子的时候拿出一个比色卡来对着比,你的金子颜色和哪个一样就是什么成色,这种成色决定着人家收购的价格。 银行里的工作人员比了一番,给顾卫东的金戒子定了一个“99”金。 顾卫东不懂:“99金?这是啥意思?是好还是不好?” 他觉得自己去了一趟城里,又和知青请教了很多事情,自己应该懂了许多,但他现在发现,这个世界上他不懂的事情太多了。 工作人员笑着看了他一眼:“99就是最好的了,金子不可能完全是百分之百的金子,99成金就是最高的等级了。” 这个和当前的技术有关系,金子只能是99成的。 顾卫东一喜:“那,那能卖多钱啊?” 工作人员沉了分量,又计算了下:“能卖八十四块。” 顾卫东听了八十四,虽然早就有预料了,但依然是笑开了:“行,行,卖八十四,麻烦就帮我卖了,我卖!” 顾卫东很顺利地将这个金戒子卖掉,换回了崭新的八十四块钱,八张大团结,四张一块的,都是拿在手里一甩就脆响的。 人家工作人员还给了一个信封,帮他装在信封里。 顾卫东揣着这信封放在衣服里,一出门就东张细看的,满脸提防,生怕别人抢他的钱。后来走了几步,发现别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才猛然醒悟过来。 你越是不自在,别人越是怀疑你,说不定小偷就瞄上自己了。 他赶紧咳嗽了声,挺直了腰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果然就没人注意了。 当下赶紧过去磨面的地方,麦子已经成了白花花的面粉,看着就好,他伸手指头黏了一点面粉放在嘴里尝了尝。 他并没尝出什么味道,不过想想这是面粉啊,面粉好吃,真好吃。 顾卫东背着半袋子面粉回到平溪生产大队,趁天黑从屋后头摸回去的,怕人看到问起来眼馋。回去后,苗秀菊把那半袋子白面收进自己屋子里,这不是随便吃的,得赶上什么事的时候吃,先藏起来。 现在是夏天,炕洞里不用烧炕,就藏在了炕洞里。 顾卫东交割了这半袋子面粉后,自己赶紧跑回屋,关上门,把那信封掏出来,因为揣在怀里的缘故,信封已经皱巴了,顾卫东心疼地使劲抚平了,打开来给刘桂枝看。 刘桂枝看到这八十四块钱,眼都红了。 这可是八十四块钱啊,如果真赔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卫东看着她这样子,安慰说:“没事,早晚能回来的。” 刘桂枝看看自己男人,点了点头。 …… 收割完了麦子后,对于福宝这种小孩子们来说最欢乐的事情就是去各家还没打理的地里去捡麦穗子。 虽然这年头大家收割都仔细,并不会落下什么麦穗子,但总是有马虎的时候,特别是生产大队里的公家地儿,未必有自己自留地那么仔细。 福宝和顾胜天还有冬妮背上小背篓,散在收割过的麦子地里捡,有时候大半天过去,也能捡到一些麦穗,回去后让苗秀菊用锤子凿凿,凿出来一两二两的麦子,那也是收成,几个小孩看着那点麦子乐滋滋的,每天都恨不得跑出去捡麦子。 唯一烦恼的是如今进了七月,七月暴雨多,动不动就是电闪雷鸣的,一到了下雨天小孩子们就不能出门了,只能躲在家里闷着。 而且下雨下大了,麦穗什么的都被冲刷了,更不好捡了。 这么耽搁下去,庄稼地就得重新耕了种新的庄稼,那就彻底没戏了。 就在小孩们为了自己能捡到的那几个麦穗忧心的时候,陈有福骑着自行车从公社回来,赶紧在大喇叭里喊大家伙过去,说是有大事商量。 本来晌午后下了雨,福宝他们都没怎么出门,现在听说要开会,也都乐了,纷纷表示要跟着过去凑热闹。 苗秀菊见了,一把柴火闷在灶膛里,之后锁上门带着福宝顾胜天出去了开会。 农村下过雨的街道泥泞,偶尔还有鸡屎混在烂泥中,苗秀菊一路提醒:“仔细点脚下,别弄脏了鞋子!” 福宝脚上穿的鞋子是刘桂枝新给她做的,她很爱惜,一听赶紧高高地抬脚,仔细地落脚,免得沾到鸡屎泥巴。 到了村东头的打麦场,这里已经不少人了,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说笑,讨论着今年的丰收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虽然其它家的麦子没有顾家那么大丰收,但收成比起往年也都不错,一个个心里高兴得很。 正说着间,陈有福郑重其事地咳了一声,开始拿着喇叭说话了:“各位社员,我今天从公社里过来,公社里拿到了上面发过来的天气预报,说是接下来几天还将有大暴雨,区里面给了我们指示,今年七月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抗洪!” 抗洪? 陈有福这一说,大家都想起今年的暴雨来了。 这暴雨三天两头的下,刚开始大家还挺高兴,老天爷给雨水,庄稼不愁干旱了,可下一次高兴,下两次高兴,下多了大家又开始愁雨水过多了。 雨水多了,就是涝灾了。 雨水多了,河水冲着大滚子山的山石,冲着河旁边的河堤,这都是危险,弄不好整个生产大队都能被淹了。 在场的老人家都想起了解放前经历过的一些灾,一个个都期盼地看向陈有福:“人家区里说咱该怎么办了吗?” 陈有福:“抗洪啊,咱得抗洪,全体社员,都分好工,白天黑夜河堤都有人把守,万一出个茬子,赶紧喊人,得抢修,还得注意着山上的响声,一旦有什么动静,就得赶紧叫人,大家每个人拿个口哨,有事就使劲地吹,使劲地出!” 大家听了这话,心里都有些沉甸甸的。 陈有福看大家这脸色,知道吓到了,又赶紧安慰:“不过也不用怕,大家的房子都有宅基,垫起来都有几米高,这真万一发洪水,轻易淹不死人的。” 他这话一说,大家心里没松快,反而更怕了。 之前还担心庄稼地被淹了没收成,敢情大队长都担心起出人命了? 这问题可就大发了,比大家想得都严重哪! 第64章七月暴雨 第64章七月暴雨 顾家人回到家里,自然是心情沉重,顾大勇蹲在门槛上,叹了口气:“都是老农民,根就在地里,听天由命吧。” 种庄稼吃粮食,这都是老天爷给饭,老天爷非要收这条命,那就看老天爷的。 顾大勇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这辈子啥苦难没经历过,洪涝旱灾蝗虫,日本鬼子进村,这一次次都侥幸活下来了,他相信人的命是有老天爷做主的,自己再折腾也白搭。 苗秀菊看着一群无精打采的儿子媳妇,呸了一声:“瞧这德性,这不是还没怎么着呢,说得好像明天咱平溪就要被淹了一样,把心放在队里吧,陈有福就是吓唬咱,他年年吓唬,年年没事!” 大家想想,好像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想想陈有福那语气,总觉得今年不太好熬。 苗秀菊见这样子,便干脆拿出白面来,和面烙饼,说是今晚上给自己一人吃半个白面饼,大家一听,顿时来劲了。 白面烙饼呢!外酥里嫩,好吃,只不过又是白面,又要用油来烙饼,平时肯定不舍得吃这个的。 几个媳妇顿时来劲了,赶紧过去灶房里和苗秀菊一起揉面,揉面的时候,沈红英忍不住说:“这白面和起来就是比棒子面细!” 牛三妮:“可不是,吃起来那是更好吃了!” 大家想想今年收成好,有白面烙饼吃,心里一个个都舒坦了。 等到面发好了,揉一揉擀成饼,等灶膛里起火,大锅烧热了,锅边擦上一点点油花,把那擀好的发面饼往锅边上一贴,热锅遇上生面饼,黏在那里滋滋滋地响。 听着这声音就想吃,等到那烙饼翻了几翻,发面饼在热油滋滋滋的热烫中渐渐地散发出发面饼特有的香味,醇厚诱人,带着丝丝的面甜和油煎过后的酥脆感,勾动着人的味蕾,刺激着贫瘠的嗅觉,几个媳妇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在偷偷咽口水。 等到烙饼端上去,醇厚的面香扑面而来,顾家老小一个个都兴奋了,沮丧劲早就没了,跃跃欲试期待着吃烙饼。 苗秀菊拿来一把豁口的刀,这把刀快用废了,干脆就用来切面,她把每张烙饼一切为二,分给大家伙,最后还剩下两三张,仔细地收起来。 每个人都分了半张烙饼,大家捧着赶紧吃起来,一口咬下去,有嚼劲,外酥里嫩,确实是好吃,吃得停不下嘴。 吃着吃着,牛三妮捧着烙饼津津有味的叹了口气:“我听说,人家古代死刑犯砍头前,都有一顿好吃的。” …… 这话一出,顾家上下所有的人都怔了。 再看看手里剩下的烙饼,低头想了想,突然觉得没滋味了,香味跑了,感觉没了,人沮丧了。 娘啥时候这么大方过? 娘这是啥意思? 娘知道这次发水灾比较厉害,可能要人命? 于是苗秀菊就看着这一家子老小,一个个都呆在那里,连吃饼的动作都有气无力的。 苗秀菊狠狠地瞪了牛三妮一眼。 她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儿媳妇?永远嘴巴没把门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说?她就不能少说一句吗? 牛三妮被苗秀菊瞪了一眼,好委屈,她诧异地说:“咋,咋啦?” 她纳闷地看看大家:“这是怎么了,吃烙饼啊,烙饼多好吃啊!” 说完,她闷头吃起来,吃得香喷喷的:“好吃,好吃!” 好吃吗? 然而大家都没有胃口了。 接下来几天,平溪生产大队的雨就没停下来过,那雨时大时小,但一直在下,下得院子里的水已经没过门槛,和外面的水连成一片,现在去做饭上厕所都得淌着水了。 家里几个男人被大队里叫过去,轮流带着铁锨过去河堤那里,上山,冒着雨去看守河堤,修河堤。 家里女人守在家里,在电闪雷鸣的时候,隐约听过去,还能听到外面大滚子山上往下淌水的那劲头,仿佛是天上的河漏了窟窿在往下倾泻。 女人们看着这阴着的天,听着外面那轰隆轰隆的声音,一个个都悬着心,开始惦记娘家,开始操心孩子。 顾卫东躺在炕头上,和刘桂枝商量:“这都是命,没办法,咱被拴在地里,不可能跑,但孩子们还小……” 他想了想,看了看福宝和顾胜天:“真如果出了事,咱拿着咱家的大木盆,把福宝和胜天装进去,让他们顺着水飘,没准能活一条命。” 刘桂枝听了,眼泪都落下来了:“宝,宝……” 她没法说话,就是在那里不断地重复宝这个字。 福宝趴在炕头上,抬起脑袋看她娘。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怕的,她觉得肯定没事的。 这是一种感觉,她心里隐约明白,但是却没法说出来,说出来也没人信,因为这种感觉是毫无理由的,是没办法说出来的。 她只能偎依在刘桂枝怀里,软声安慰说:“娘,你可别怕,咱都会没事的,奶奶不是说了,往年都会有这样的雨水,根本不会要人命的。” 刘桂枝听着福宝那体贴的话,心里真叫一个疼。 这么好的小闺女,真如果发洪水了,她还这么小,可怎么逃命啊! 刘桂枝抱着福宝,一下子哭出声了:“宝,宝……” 福宝看她娘哭,心疼了:“娘,别哭,你别哭,这雨今日儿就停了,就停了,你不用担心啊……” 软绵绵的小奶音,拼命地安慰着刘桂枝。 然而刘桂枝听不进去,刘桂枝满心担忧。 就在她的担忧之中,却听到外面的暴雨声突然减弱了,而不远处山上传来的轰鸣声也远去了。 刘桂枝顿时怔住了。 雨,雨停了? 外面院子里,几个孩子都欢快地跑到了水洼中:“停了,雨停了,真得停了!” 就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不知道谁家的老爷子站在街道上,大声吼:“老天爷,可算停下来了,可算停下来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哪!” 声音苍老激动颤抖。 整个生产大队的人都沸腾了,憋在屋子里几天的人们跑到街道上,留下了欣喜的眼泪,人们大声吼叫,人们放肆地欢呼,哪怕腿淌在水里湿了裤腿都不在乎。 本以为没命了,完了,没想到雨突然就停了。 生产大队长陈有福看到雨终于停了的时候,七尺男儿壮汉子差点哭了:“终于停了!” 说着,他赶紧跑到大喇叭前面,开始讲话了:“家里的男劳力全都出来,全都出来,趁着雨停了,咱全部男社员都得去山上,去排水,去修河堤,拿着锄头铁锨家什还有水桶什么的,都跟着我去!” 他这一号令,各家各户的老少爷们自然都得去。 下了好些天雨,除了轮值的带着铁锨上河堤,其他人都只能窝在家里,现在好不容易雨停了,外面一堆事都得干,大家一口气都不歇,赶紧奔去陈有福家集合。 刘桂枝看着自己男人顾卫东跟着几个兄弟出门去了,心里却没着没落的。 她不断地在回想着刚刚的事。 怎么福宝刚说了雨要停,这雨还真就停了? 她忐忑地望着福宝,喃喃地说:“宝,宝……” 她一直知道福宝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但是,福宝说雨要停了,雨真就停了吗? 她抱住了福宝,一颗心猛跳。 不行,不行,不能让人知道福宝有这个本事,传出去……会出事的。 也幸好,只有她听到了福宝说的那句话,只有她知道福宝说了雨停,雨就真停了。 这件事,她必须保守秘密,烂在心里。 福宝却不知道刘桂枝的担忧,她根本没多想,在她的想法里,她隐约感觉雨停了,她说出来了,果然雨就停了,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她和顾胜天一起跑到街道上去玩,又跑回来,和家里的哥哥姐姐们拿着小水桶把院子里的水往屋后面大坑里舀,一边玩一边排水,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就在他们把一桶桶水倾倒在屋后面的大坑里时,福宝无意中看到墙角处的一棵枣树枝叶散乱地倒在那里,老树根已经从土中露了出来。 她心疼地蹙眉:“这棵树怎么倒了?” 顾跃进看了一眼:“风太大了,估计被风刮的,又被雨浇,根都露出来了,这棵树死了,活不成了。” 福宝怔了下,她突然想起来了尼姑庵里自己的那棵杏树。 这是在村子里,枣树都被祸害成这样了,不知道山顶上的杏树会怎么样?山顶上的风更猛,雨更大,雷更容易劈到啊! 她这么一想,就开始抓心挠肺了。 现在已经是七月了,不知道杏树上结杏了吗?熟了吗?杏树没事吧? 她越想越不自在,觉得自己怎么也要上山一趟,去看看自己的杏树。 福宝过去和奶奶说了声,没说自己要去哪里,只说想出去玩儿。苗秀菊这时候忙得厉害,雨刚停下,家里的鸡窝塌了,得重新垒,男人不在就得女人干了,还有外面的猪圈里都是水了,也得清理一下,所以听到福宝这么说,只以为福宝是去街道上玩水,便随口说:“出去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吃饭。” 福宝乖巧地答应了,回头直接跑出去,绕着小路过去知青点。 到了知青点那里,只见院子里几个知青在那里排水,却并没有萧定坤,她就有些不知怎么办了,该怎么才能叫定坤哥哥陪自己上山一趟? 她心里总觉得不安,惦记着尼姑庵里的那棵杏树,想上山看看。 就在这时,孙丽娜正好提着一桶水要倒水,她看到了福宝。 当下心里一动,便过来问:“福宝,你怎么过来这里?” 福宝一直很喜欢孙丽娜,见了她忙笑着问:“孙姐姐,我有事想找定坤哥哥,定坤哥哥在吗?” 孙丽娜笑了下,她望着眼前的小姑娘。 天刚刚下过暴雨,空气中一片湿凉,小姑娘的眼神柔软清澈,像落在溪水中被清润着的星星。 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以至于知青们都忍不住提起平溪生产大队有一个模样格外好看可爱的小姑娘了。 听说那个小姑娘还到处说她会炼钢呢…… 她一个姑娘,炼什么钢? 也是好笑了,她都怀疑这小姑娘故意的了。 她望着小姑娘期盼的大眼睛,摇了摇头:“定坤不在,出去了,你明天再来找吧。” 福宝听了,心里失望得厉害,竟然不在啊,那就是跟着大家伙一起出去了但是自己没看到? 福宝沮丧地耷拉着脑袋,迈开小腿离开知青点。 孙丽娜望着她那失落的小模样,心里更加明白,自己不喜欢这个小姑娘。 虽然福宝年龄还很小,她知道萧定坤绝对不会动什么歪心思,但是她知道萧定坤,那是一个天底下最为冷心冷性的人,她无法容忍萧定坤对一个小姑娘展现了对别人不会有的温柔。 她看着福宝离去的背影,笑了下,回去知青点了。 而福宝离开后,在知青点和自己家之前徘徊犹豫。 许多时候,她接下来会怎么样,以及应该怎么做,心里总是会有一种奇异的直觉,有时候是做一个噩梦,有时候是突然心头冒出来的一个念头。 现在,她就是想去看看尼姑庵里她的杏树,她必须去看。 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去看,也许今天就睡不着觉了。 在这种难以克服的冲动下,福宝深吸了口气,决定自己上山,过去找尼姑庵,去看看自己的杏树。 找不到萧定坤,她要自己上山。 她曾经跟着萧定坤上去过那座山,心里是记得路的,只要自己慢慢地爬,总是能过去的。 主意打定了,她干脆背着小竹筐,撒脚丫子往山上跑去。 …… 生银现在的心在狂跳。 她攥着自己的白玉石,一颗心狂跳。 她觉得这块白玉石确实很灵验。 当下大雨的时候,她就开始祈祷雨水快些停,因为她记得上辈子福宝曾经握着这块白玉石在那里念念有词,后来雨就停了。 现在她也像福宝那样念念有词,果然,这雨就停了。 生银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了福宝的诀窍,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像福宝上辈子一样顺风顺水了。 她终于上道了。 一颗心狂跳的生银迅速地想了想,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对,让福宝倒霉,让顾家倒霉! 她摊开手掌,看着手心里那块白玉石,却见白玉石上面的白色好像比之前更淡了几分。 她皱眉,细想着这是什么回事,上辈子福宝的白玉石也会慢慢变淡吗?但是她记不清了。 她当时浑浑噩噩的,对福宝毫无防备,也没想过那块白玉石有什么特别的。 自己上辈子太傻了。 这辈子,她得把握住自己能把握的。 看着外面这成片的水洼,她突然想起来,上辈子雨停了后,生产大队的社员过去修河堤,结果遇到了雨后有滑石擦下来,有个社员受伤了。 这种事当然是比较倒霉的。 如果这种倒霉事瘫倒顾家身上就好了。 生银想起这里,眯起眼睛来,握着那块白玉石,低声喃喃说:“让顾家倒霉吧,让顾家倒霉……” 就在生银在这里念叨的时候,苗秀菊突然发现不对劲,她看了看外面提水的孩子们:“福宝呢?” 顾胜天拎着一桶水,抹了一把脸,湿漉漉地说:“不知道啊,去外面玩水了吧?” 苗秀菊皱眉:“刚才说是出去玩,怎么这会子还没回来?胜天,你去找找福宝!” 顾胜天根本没当回事,当下嘴里应着,不过还是继续提水,提了好几桶后,才撒脚丫子跑向街道上找。 找了一圈,他也觉得不对劲了:“福宝,福宝!” 他大声喊,但是没有回音。 街道上有人也正提着水往井台上来倒,见他在这里喊福宝:“之前我还看到,好像是往南边去了,你去南边找找?” 南边? 南边就是大滚子山,现在大雨刚停下来,山上的路不好走,而且还到处都是积水,福宝这个时候去大滚子山做什么?危险哪! 顾胜天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他愣了一会,赶紧跑回家去:“奶,奶奶,福宝不见了,福宝不见了!” 苗秀菊听了,脚底下一个趔趄,险些直接摔倒在那里。 很快,福宝不见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平溪生产大队。 乡里人朴实,就算平时谁和谁有些小间隙,但是人家孩子不见了,这个时候都得放下一切帮着找。毕竟都是乡亲,毕竟都世代一切生活了多少年的,孩子丢了这是大事。 于是大家伙都放下手头的事,帮着一起找福宝。 找到了天黑,还没找到,刘桂枝慌了,哇的一下子就哭了,凄惶地看向苗秀菊。 福宝丢了,福宝丢了,这可怎么办? 福宝去了哪里? 苗秀菊心里也没着落啊,福宝怎么就丢了?她一向乖,怎么好好的就丢了? 她咬咬牙:“不是说去南边了吗?咱干脆就去山上找找!”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说:“行,一起去山上找找,有福那里很快忙完了,大家到时候一起过去。”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很快陈有福他们回来,一听说福宝丢了,一个个都担心起来。 顾卫东也在人群中,知道福宝丢了,顿时眉头皱起来,着急地问了问情况,最后脸都白了:“她那么小,好好地去山上做什么?” 苗秀菊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找吧,没办法,孩子丢了,先找,等找回来,再给她一个教训。” 陈有福郑重地点头:“顾婶婶说的是,我看看组织咱们的社员去山上先找找,总得把孩子找到。” 于是当下,他让大家放下铁锨什么的,集体回去寻找福宝。 先稍微组织了下,命令大家分成几个队,又拿了生产大队的手电筒,各组一个手电筒,分头行动,到处找。 而就在这轰轰烈烈的寻找福宝的行动中,萧定坤却定定地站在那里没动弹,一直到别人都走光了,还还是站在那里,皱眉沉思。 孙丽娜悄无声息地过来了,满脸温柔担忧:“定坤,怎么了?你怎么不过去帮着找福宝?” 萧定坤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抿着唇,眸光盯着远处的某个点,什么都没说。 孙丽娜叹了口气:“福宝那个小孩子挺可爱的,她丢了,我真是担心,希望能找到吧。” 萧定坤突然大步地往前走去。 孙丽娜从后面跺脚:“喂,喂,定坤,你做什么?” 萧定坤理都没理。 孙丽娜看着他就是要去大滚子山,再也顾不得别的,气得大声喊:“黑灯瞎火的,你对山里又不熟,你干嘛去?人家都是成群结队的找,你一个人过去出了事怎么办?” 萧定坤继续往前走,仿佛完全没听到孙丽娜的话。 孙丽娜急了:“回头你妈和你姐问起来,你让我怎么说,我得帮她们看着你。” 萧定坤冷冷地扔下一句:“我什么时候用你看了?” 孙丽娜一听,怔住,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而这边萧定坤在默想了一番后,终于想到一个去处。 七月了,下雨了,福宝是不是惦记着山上的尼姑庵里的杏子? 这个小馋猫,心里想着的就是吃,她就没想过这个时候上山多危险吗? 萧定坤咬牙切齿,一脚一脚几乎踩碎山下的那些碎石头。 等他上山,找到福宝,他一定得狠狠地打她屁股,让她知道,作为一个小孩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第65章来自庵主的那封信 第65章来自庵主的那封信 福宝不见了,全生产大队的人都出去寻找福宝了。 生银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暗黑的夜色,以及远处大滚子山那黝黑深沉的剪影,心里略过一丝丝快意。 她低下头,望向自己的白玉石头。 这块石头果然是管用的,当她祈求过白玉石头让顾家倒霉的时候,顾家真得倒霉了。 你们不是都觉得福宝乖巧懂事吗,但是她走丢了,为了找她,顾家的人不知道操多少心。 生银满意地舒了一口气,觉得她的人生总算走上了正轨。 有了这块白玉石头,从此后她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她低头凝视着这块石头,却见这块石头上的颜色好像更加淡了。 最开始是浓郁的白色,但是现在已经犹如晨间的雾,朦胧中趋近透明了。 她纳闷地摆弄着这石头,为什么越来越淡? 她努力地回想了一番上辈子关于这块玉的事情,可是福宝除了一直贴身戴着这块玉,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想了想去,没什么结果,她只好不去想了,又捧着这块玉祈祷:“让顾家人,最好是那个顾卫东从山上滑下来摔到腿吧。” …… 萧定坤大步流星地上了大滚子山,连个手电筒都没有带,直接上了大滚子山。他脚程本就极快,更何况如今还揪心着福宝,那自然是脚下如飞,面前的荆棘枝杈杂草都不带拨开的,直接劈手分开就往前走。 上次他是带着福宝,开始刻意放慢了速度,后来还要背着福宝慢慢走,自然花费的时间多,但是这次他没福宝在身边,没过多久就翻过了一座山头,直朝着另一座山头的尼姑庵而去。 当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眼看着天也阴上来,滚雷在暗夜中闷响,闪电划过长空,狂风大作,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又噼里啪啦落下。 萧定坤心中一沉。 山下的风刮得厉害,到了山顶上,这风能直接把人给掀飞。 尼姑庵那几座房子本来就残破不堪,根本不可能经得住这种暴风,更何况那房子漏雨。 在这种风雨交加之下,福宝能躲哪里去? 她那么小,万一被风刮走,或者被房子上落下来的砖头砸中了怎么办? 萧定坤更加不敢耽误,在倾泻而下的大雨中,奋力往山上跑去。 山很陡峭,风很强劲,雨水冲刷着他的眼睛和鼻子,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他抹一把脸上的水,冷着一张脸,低着头闷头往山上冲。 等他终于冲到了山顶的时候,看到不远处那摇摇欲坠的尼姑庵,心几乎漏跳了一拍,顾不得别的,踩着雨冲进去那庵子。 “福宝——”他在狂风暴雨中大声喊道:“福宝,快出来,这尼姑庵要倒了!” 然而没人回应。 萧定坤闯进庵子后面的院子,杏树还在,却没有福宝。 周围的墙都已经倒塌了,孤零零的杏树在大雨倾盆之中被暴风撕扯摇撼,仿佛下一刻就会拔地而起。 萧定坤不敢耽搁,一个个推开门看,可就在这个时候,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先是前院的房子倒塌,紧接着后面一排房子也跟着倒下。 不过是片刻之间,这昔日曾经烟火鼎盛的尼姑庵成为了一片废墟。 大雨浇在萧定坤头上脸上,他眼中泛着红血丝,不敢相信地瞪着这一片废墟。 “福宝,福宝!你给我出来!”萧定坤大吼:“你给我回来!” 他跑过去那片废墟中,跪在那里,开始去扒开那些砖瓦泥坯:“福宝,福宝,你在哪?给我出来!” 他粗声粗气地吼着,声音嘶哑,一双手徒劳地扒开瓦砾,将那碎砖块泥坯中的大梁给硬生生地抬起来,试图去寻找最后一丝希望。 当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白亮的光照在他脸上,清晰地映照出他那双眼神眼眸中的绝望和疯狂。 从看到福宝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必须好好守护这个小姑娘。 小小的山村里,宁静的生活,本来没有什么意外,一切都好好的。 是不是该怪他,为什么要带她来上山?为什么要让她动了这杏树的念头? 这次的暴雨下了并没多久,也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 雨停了的时候,萧定坤蹲在废墟旁边,整个人已经成了泥人。 他露出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跪在瓦砾旁,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是他来晚了吗? 福宝……就在这片废墟下面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定坤哥哥?” 声音稚嫩清脆,在这大雨瓢泼后的夜晚显得格外清凉。 萧定坤呆在那里。 过了半响,他才缓慢而僵硬地回过头。 空气中弥漫着湿意,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姑娘上身穿着一件白粗布小褂,下面是蓝色到膝盖的小短裤,睁着一双雨后晴空一般的清澈大眼睛,惊喜地望着自己。 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到仿佛一场梦。 福宝歪着脑袋,纳闷地看着萧定坤:“定坤哥哥,你怎么脏成这个样子啊,天下雨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找个避雨的地方啊?” 说着,她跑过去,拿出自己的小手帕,轻轻地帮萧定坤擦了擦脸:“给你擦擦脸吧。” 萧定坤怔怔地看着福宝,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福宝感觉到了他浑身透着一种凌乱的不安,心里更加纳闷了,不过还是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拍了下萧定坤的肩膀:“定坤哥哥,你别害怕啊,天已经不下雨了,也不刮风了,你是不是害怕打雷闪电啊?这没什么好怕的……” 她软软地安慰他。 萧定坤狂跳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心神归位。 他蹲在那里,两只有力的大手犹如铁钳子一般握住福宝的肩膀,眼睛和福宝平视,厉声问道:“下雨天,你跑到山上来做什么?你刚才去哪儿了?” 福宝一惊。 她瞪大眼睛,诧异地望着萧定坤。 她,她刚才还那么好心地安慰他,他怎么对自己这么凶? 她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像一头恶狼,像是要吃人。 福宝胆怯委屈地望着他,小声说:“我,我来摘杏啊……定坤哥哥,我摘了好多杏,都熟透了,你,你要不要尝尝?” 小姑娘是那么可怜兮兮,说话又是那么柔软好听,还眼巴巴地让他吃杏。 然而萧定坤心情好不起来,他眼中依然回荡着狂暴的戾气:“你刚才躲哪儿?我叫你了,你为什么不出来?” 福宝吓傻了。 她缩缩脖子:“我,我躲山洞里啊……我没听到你叫我……” 她又不傻,外面起风了,下雨了,尼姑庵眼看着要倒,她当然得找个山洞躲起来,这样才安全嘛。 而且外面雨那么大,雷那么响,风也刮得厉害,她怎么可能听到? 平时定坤哥哥挺精明的,现在怎么这么傻乎乎的? 还……这么凶? 福宝委屈湿润的眼神再次瞥了一眼萧定坤,她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萧定坤看着小姑娘那眼神,就跟受了委屈的小鹿一样,可怜又无助,还被自己吓得缩着小脖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一头大恶狼,她就是那个小可怜。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他不想吓到她,也不想在她眼里表现得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 她还小,不懂事,她是个笨孩子,又馋又傻的笨孩子。 这么深吸几口气后,萧定坤终于冷静下来。 他收敛了心神,心平气和地问:“你躲在哪里的山洞里?” 定坤哥哥终于恢复正常了! 福宝松了口气,她冲萧定坤甜甜地一笑,伸手牵住他的大手,软声说:“定坤哥哥你跟我来!” 说着,她颠颠地往前跑,拽着萧定坤一起。 萧定坤只好跟着她过去。 绕过一条羊肠小道,她带着他来到了一处山洞前,这山洞里有锅有灶,还有一些家什,靠里面甚至有一个蒲团,并一些柔软的枯草垫着。 福宝指着那蒲团:“定坤哥哥你坐下。” 萧定坤一声不吭,看着那蒲团,听福宝的话坐下。 福宝走到灶台旁,拿起了一个老瓷盆,然后颠颠地跑到了萧定坤面前:“定坤哥哥,你吃杏,这是我摘的,熟透的杏,我都已经洗过了。” 萧定坤默了片刻,接过来那老瓷盆,拿了一颗杏放在嘴里,杏确实熟透了,吃在嘴里软甜。 福宝又跑到了灶台前,探头研究了一番:“这里还有打火石和草,定坤哥哥你刚淋雨了,冷吗?我把火点上,这样你可以烤烤火了。” 说着,她的小手就捏过来一个打火石,在那里擦来擦去要点火,还知道用一把干软的枯草来引火。 萧定坤没说话。 他突然觉得,也许福宝不傻,也不笨。 傻的那个人是自己,笨的也是自己。 大老远跑到山上来,需要被照料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 福宝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喂萧定坤吃杏子,帮萧定坤点火烤火取暖,最后还帮萧定坤把衣服烤好了。 忙完了这些,她说:“定坤哥哥,咱们赶紧下山吧,我当时出来的时候只说出来玩玩,可没和我奶奶说上山,我耽搁着不出去,我奶奶该担心了。” 萧定坤抬起头,望向小福宝。 听听这小孩说的话,多懂事多体贴多乖巧。 可是她办出来的事呢,自己跑出来山上,不知道危险,不知道深浅,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担心。 萧定坤想起自己面对那一片废墟时的绝望,还是想狠狠打福宝的屁股。 福宝一看,本来好好的,怎么定坤哥哥突然又露出来那种凶凶的目光。 她惊讶地看着萧定坤,小心翼翼地问:“定坤哥哥,你,你怎么了?” 萧定坤看着她那小样子,唇边勾起一抹笑,伸手:“福宝,过来。” 福宝赶紧摇头又摆手,拼命地说:“不不不,我不过去。” 定坤哥哥的样子好吓人,好像要吃人。 萧定坤起身,就要去捉福宝。 他今天如果不打一番福宝的屁股,她是不可能知道自己为什么错了的。 福宝一见,撒丫子就往洞外跑:“定坤哥哥,不要打我,我错了我错了!” 萧定坤冷笑,迈步追过去:“你也知道错?” 福宝捂住脑袋:“我错了我错了。” 萧定坤挑眉:“这不是挺明白的,刚给我装什么糊涂!” 福宝更加怕了,拼命狂跑:“定坤哥哥不要打我,我怕疼!” 然而福宝才六岁半,还一团孩儿气,两条小短腿再拼命地跑,也是徒劳,根本跑不过后面的萧定坤。 萧定坤一把将福宝逮住,故意沉着脸:“说,你错在哪里?” 福宝委屈啊,她觉得自己的杏白给他吃了,火也白让他烤了,她委屈巴巴地说:“我不该自己跑上山,我不该瞒着大人跑上山……我不该没听到定坤哥哥叫我……我不该躲到山洞里……” 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萧定坤冷哼一声,突然握住福宝的胳膊,然后抬起巴掌来。 福宝奋力挣扎,嗷嗷嗷地叫:“不要,不要!啊啊啊好疼啊!好疼啊定坤哥哥不要打我。” 萧定坤的手依然抬着:“我还没打你。” 福宝:“……” 萧定坤故意再次抬起手来:“这次我真打了。” 福宝哭:“别别别,定坤哥哥别打我!我怕疼!” 手舞足蹈,奋力挣扎,两只小腿儿拼命踢腾。 萧定坤只觉得自己好像捉着一条鱼,一条奋力扑腾的鱼。 他到底是放开了她。 她这么小,又这么懂事,他怎么可能舍得打她,吓唬吓唬就可以了。 “走,我们赶紧下山,你家里人正在找你。” 福宝赶紧点头:“嗯嗯嗯,这就下山。” 可是就在他们准备起身的时候,福宝突然看到,自己刚刚手舞足蹈两腿乱踢的那片废墟中,好像露出来一个红色的布料。 萧定坤顺着福宝的视线看过去,他也看到了。 当下走过去,搬开上面压着的砖块,将那片布料从泥土中捡出来。 这竟然是一个红包袱,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而褪色,包起来成小小的一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这包袱里好像有东西? 萧定坤打开包袱,一层层地剥开后,只见里面竟然是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明显是尼姑庵里常用的,放置经书的盒子。 萧定坤打开那盒子,里面并不是经书,而是一封信,面朝下放着。 萧定坤挑眉,望向福宝:“要打开看看吗?” 从这个包袱皮和盒子来看,这应该是尼姑庵里收藏的一封信,可能是收藏在房子的某个暗格中,所以一直不曾被人发现,现在尼姑庵倒塌了,包袱竟然鬼使神差地露出来。 福宝看着那盒子,犹豫了下,还是说:“这个应该是我们庵主放经书的盒子,这封信是庵主留下的……” “还是打开看看吧。” 庵主已经不在人世了,尼姑庵里的其它尼姑也都各自还俗了,这封信已经是无主的了。 萧定坤点头,从盒子里拿出来那封信,拆开。 第一行字是:“福宝亲启”。 萧定坤抬眼,看向福宝:“这封信本来就是写给你的。” 也许一切都是缘分,尼姑庵是曾经经受过一些事情的,几次清洗,尼姑庵内外早就破败不堪,什么都不剩下,而这封信却藏在隐蔽的地方一直没被发现。 偏偏等到福宝大一些,在这样的风雨天上来尼姑庵,拿到了这封本来就应该属于她的信。 不早不晚,一切都刚刚好。 福宝一听信是写给自己的,顿时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是庵主写给我的信,信里说了什么?” 她记得,当时尼姑庵要被废掉的时候,庵主已经奄奄一息了。 没想到庵主临终前还给自己留了一封信。 萧定坤逐字逐句为福宝读这封信,其实信并不长,内容很简单。 信里提到了庵主当初是怎么在山里捡到福宝的,说福宝身上随身带着一块玉,还提到她捡到福宝的时候,山里曾经来过一群驻扎在本地负责勘探的军人。 按照庵主的猜测,福宝应该是那些人遗失的孩子。 庵主也曾经托人去山下打听过,但是那个部队只是临时驻扎,早已经离开了,加上时代的变革,尼姑庵也处于风雨飘摇中,庵主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 福宝听着萧定坤读这封信,整个人都震在那里,半晌没吭声。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无父无母的,是尼姑庵里收养的小孤儿,谁家要她,她就是谁家的女儿,她就喊谁叫娘。 没想到,她可能也是有父母的? 萧定坤望向福宝:“也未必是,庵主也只是猜测而已。” 如果是驻扎当地的部队,那应该条件不错,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扔在山里?福宝现在长得这么讨人喜欢,她是小婴儿的时候也应该惹人喜欢,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她? 他说这个,也是不希望福宝抱有什么希望,毕竟人海茫茫,几年前驻扎过的部队,往哪里去找。 就算找到又怎么样,当初既然能抛弃,后来就算后悔了找到了,也是被抛弃过。 他并不愿意让福宝去经历这种亲情上的起伏。 福宝心里正怀着期望的小泡泡,憧憬着自己的亲生父母找到自己,没想到被萧定坤当头浇了这么一下。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定坤哥哥你说得对,庵主也只是猜猜,未必就是真的。” 萧定坤当然看到了她眼神中的失落,但是他只能硬着心肠忽略了,转移话题问:“对了,庵主还曾经说过你随身佩戴着一块玉,这块玉,你见过吗?” 福宝摇头:“没有,我不知道还有一块玉啊,从来没见过啊!” 她被抱进尼姑庵的时候虽然只是一个小婴儿,但是已经能听懂周围的人说话了,她就没听庵主提起过这块玉。 萧定坤沉吟片刻,又翻了翻那木盒子,并没有看到任何玉:“也许可以找到当年还俗的尼姑问问。” 福宝点头:“嗯嗯,她们也许知道。”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萧定坤帮福宝将那封信收起来,又握着福宝的手:“走,我们先下山吧,你家里人估计急坏了。” 福宝忙点头,不过想想:“带着我的小竹筐,里面都是熟透的杏!” 萧定坤挑眉。 这可真是一只小馋猫,永远都忘不了吃的。 …… 萧定坤带着福宝赶下山去,一路上因着天太黑,山路又滑,他当然不会让福宝一个人,干脆背着她下山。 虽然上山的时候累得不轻,不过他脚程快,没过多久翻过那座山头,就来到了平溪生产大队。 这个时候陈有福带着大家找了福宝一晚上,一无所获不说,顾卫东还不小心从山上滑下来,摔伤了腿,现在被大家抬着回家了,一群留下的社员正在那里垂头丧气。 顾家人一个个急得不行,就连沈红英也忍不住念叨:“福宝这孩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顾胜天更是哭着说:“我要福宝妹妹,我要福宝妹妹。” 刘桂枝急得抹眼泪,她男人顾卫东这次摔伤了腿,怕是要耽搁一段时间,之前商量好的买卖也许没影了,连赚工分怕是都困难,而福宝又不见了。 祸不单行,她一想这个就想抹眼泪。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娘,我回来了!” 一个脆生生的小姑娘声音。 刘桂枝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看过去,只见福宝背着小竹筐,正撒脚丫子往自己这边跑。 她连忙伸出手。 福宝兴奋地扑进她怀里:“娘,娘,我没事,你别担心,我没事啊!” 刘桂枝紧紧地抱住福宝,呜呜呜地嚎啕大哭:“宝,宝回……宝回……” 她说了“宝回”,不过因为哭得太厉害,周围又因为福宝回来而发出欢呼声,以至于没有人听到,哑巴刘桂枝竟然开始说话了。 第66章分家 第66章分家 福宝找回来了,一点事没有,还带回来半竹筐的杏。 但是顾卫东为了找她,摔伤了,看那架势,一时半会不能下地干活,工分是别想挣了。 这件事瞬间成为了平溪生产大队在暴风雨过后说起的闲话。 下了这么多天的雨,大家都憋坏了,难免就提起来说说。 大家的言辞间自然是有点“福宝这孩子真不懂事”的想法。 而这其中最有想法最有说头的自然是聂老三媳妇了。 她手里拿着给自己家闺女缝的小褂子,坐在井台上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在那里和人神秘兮兮地说话:“这话可不能往外说,我也就和你们说说,要不然传出去人家顾家人可不饶我。我给你们说啊,顾家人就是傻,他们就是看不出来福宝这孩子能带衰一家子,你们看,好好的下雨天,小孩子都留家里,怎么就她非要跑出去?她如果不跑出去,人家顾老四能摔倒腿?” 她这神秘兮兮的语调,她这要说不说的样子,倒真是吸引人一些人来听,大家听了后,有人开始觉得,聂老三媳妇说得有些道理,当然也有人觉得,这哪跟哪,也就一次赶巧了。 这种事情怎么说都行,关键看你想怎么想了。 信的就信,不信的就不信。 刘招娣这天正好路过井台,听到这个,就触动了心里那根弦。 她一直不太待见福宝,觉得福宝这孩子不怎么样,再说就是个丫头片子,至于那么疼吗?这次她出去乱跑,害得生产大队的人到处找,最后还害得老四摔伤了腿,结果呢,娘竟然也没太生气,只说孩子回来就好,还反过来安慰了福宝一番。 刘招娣心里不太服气,觉得做错了事就该罚,哪能这么轻易放过。 而今天她听了聂老三媳妇这么说,心眼一下子活动了。 这些事她当然之前就知道,但一个大活人摆在那里,挺好看一个小姑娘,就没真往那方面想,再说福宝进了顾家门后,顾家还是挺顺利的。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现在顾卫东的腿摔断了。 顾卫东的腿具体啥情况,她也不清楚,但是看那个样子,怕是十天半月不能下地干活了。 一个大男人,十天半月不能干活,那就是没能领工分吃干饭。 刘招娣心里不太是滋味。 之前她不太想分家,不太敢分家,一直犹豫不决,甚至想着如果分家的话怎么也要多捞一些好处,毕竟自己家只有闺女,没有生一个小子,万一分家了受欺负怎么办? 但是现在,她突然觉得,这家还是得分。 不能让顾卫东吃干饭沾大家伙的便宜,也不能让福宝带衰了全家。 今天是顾卫东摔断腿,赶明儿不一定轮上谁。 刘招娣打定了这个主意后,回去就琢磨着和沈红英提了提。 她说的话,可真是戳了沈红英的心。 沈红英想着东屋里躺在炕上哎呦疼的小叔子,那叫一个愁啊! “我觉得咱们得先打探下,看看他四叔这腿到底啥情况,能多久好,真,真要是——” 沈红英使了个眼色:“真要是不太好,确实不能这么连累咱们。” 妯娌两个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于是便开始琢磨着去试探试探四房。 而与此同时,福宝正在灶房里烧火熬药。 苗秀菊从胡奶奶家借来的小砂锅,用几块土坯子垒起来,把小砂锅架上去,福宝就开始烧火熬药。 大夏天的,熬药不是什么好活,又闷热又呛烤,福宝好几次都憋得脸红耳赤地咳嗽,不过她努力地压抑下咳嗽,免得让家里人听到。 奶奶是不让她熬药的,娘也不让她熬,但她坚持要帮爹熬药。 这次突然使性子上山是她的不对,让家人里担心,还让爹的腿摔到了,她心里愧疚,想多给家里干点活,也想替爹干点活。 苗秀菊自然是看透了小福宝的心思,不过她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这次确实是福宝的不对,小孩子不懂事,出去乱跑,闹得家里人担心,既然做错了,就该受些惩罚,这是苗秀菊一贯掌家的原则。 但那是福宝……如果说真惩罚福宝,饿肚子什么的,苗秀菊真舍不得。 苗秀菊硬了一辈子的心肠在福宝这里硬不起来了,就是不忍心看福宝难受,不忍心让福宝饿肚子。那怎么办呢,就让她干活吧,烧火熬药,伺候她爹,这样也算是补那过错了。 是以苗秀菊虽然心疼,但却愣是装没看到,就让福宝熬药。 苗秀菊这边没动静,刘桂枝却受不了了。 她想帮福宝熬药,但是被苗秀菊用眼神逼回来了,只能回到屋里收拾东西,可一边收拾一边心乱,时不时翘头看看窗户外面熬药的小福宝。 不到七岁的小孩儿,蹲在那里烧火,用扇子扇风熬药,偶尔风一吹,火苗和烟蹿到她跟前,熏得她直呛咳却还要拼命忍住。 雪白干净的小脸蛋已经沾染上了一层黑灰,大夏天烤着火,她满头大汗,汗水冲过那黑灰,就成了黑一条白一条的,看着可怜极了。 自打福宝进了顾家门,刘桂枝都拿她当宝贝看待的,哪里舍得她受这种罪,一时心疼得不行,犹豫了一下,就要推门出去。 就是个熬药而已,她来做就是了,她是娘,当娘的替闺女做了这是应该的。 谁知道她刚迈步,顾卫东就拦住了她:“你别去,让福宝干吧。” 刘桂枝停下脚步,用无法相信的目光看着顾卫东。 她是一个生在旧社会的女人,虽然长在红旗下,但是她娘那种女人以男人为天,凡事都要听男人话的思想对她来说是根深蒂固的。 所以结婚十年,她从来没有质疑过顾卫东。 从来都是顾卫东说啥就是啥,但是现在,平生第一次,她用质疑的目光望着顾卫东。 他怎么可以这样,福宝就算不懂事做错了事,但是她还小,怎么可以做错了事就让她干这种活,这么大热的天,大人干这种活都难受得厉害,怎么忍心让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去熬药呢? 顾卫东轻叹了口气,拍了拍炕沿:“你坐过来,我和你细说这件事。” 刘桂枝看看外头的小福宝,心疼地收回了目光,走到了炕沿,听顾卫东说。 顾卫东知道自己哑巴媳妇的心思,只好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心思掏出来:“其实这次我摔坏了腿,也是个机会。” 机会?啥机会? 刘桂枝有些懵,摔了腿还能是个机会。 顾卫东却想得更深更远。 他本来就是四兄弟中最机灵最有想法的那个,现在他去了一趟市里,开阔了眼界,整个人的想法就变了,再加上和那些城里来的知青接触,了解到了很多东西,他更不甘心于现在的生活。 当一个人跳脱出他原来的环境去审视自己的位置时,往往就能获得以前完全没有的一些感悟,而顾卫东的感悟甚至于包括对亲情对兄弟之情的。 超脱了顾家老四这个位置这个身份,他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爹娘和哥哥嫂子的想法。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也是。 “咱们这一大家子搅和在一起,根本没法做事。咱娘虽然说要分家,但是这不是一下子能分的事,根本分不开,大嫂性子急烈,如果真要分家,她得沾便宜,二嫂倒是个好说话的,但是三嫂是个会算计的,分家她也得占便宜,不占便宜她就觉得吃亏了。” 所以这个家不好分,分家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 刘桂枝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自己男人。 顾卫东继续说:“这次我摔了腿,不能下地上工了,大嫂和三嫂肯定心里不平,看不惯,觉得吃亏了,这样如果提出来分家,她们为了撇清我这个祸害,就不会太过斤斤计较,这样分家就顺利了。” 可,可这和福宝有什么关系? 顾卫东叹了口气:“之前大家都说福宝会给咱家带来好处,她们虽然未必全信,但多少有那么个意思,所以她们不甘心分家的,不会轻易分家,总是想捞了好处再分。现在她们可能信了外面的传言,认为是福宝带衰了我,我才腿受伤,暂时先让她们这么以为,等过两天分了家,咱再好好地疼福宝。” 刘桂枝听着这些主意都惊到了。 她没想过这么多,分家不分家,她也并不是太有所谓。 但是顾卫东分家的想法显然是很强烈。 她默了很久后,才点点头。 …… 如顾卫东所预料的,沈红英和刘招娣连着几天过来四房,试探着问起顾卫东的伤势,当看到顾卫东动弹一下腿就哎呦哎呦疼得额头掉黄豆大汗珠子的时候,她们面面相觑。 看来老四受伤得不轻,一时半会恢复不了,人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啊。 可一百天后呢,一百天她们可以管他吃饭,一百天后,他这腿能长好吗?可别落个残疾,一瘸一瘸的,到时候怕是干不了重活了。 在盘算清楚这个念头后,沈红英和刘招娣开始试图联合牛三妮,去找苗秀菊说分家的事。 牛三妮:“分家?分啥家?咱娘不是早就盘算好了,说明年开春盖新房子就分家吗?” 沈红英和刘招娣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牛三妮:“行,你不去说,我们去说!” 于是这一天,当苗秀菊正甩着刚刚晾干的老粗布床单的时候,她一回头,就见两个媳妇缩头缩脑地走过来,眼珠子滴溜溜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她心里明白。 知道这两个儿媳妇打得什么算盘,当下若无其事地说:“啥事,说吧。” 早等着她们开口了。 沈红英和刘招娣是打定了主意说要分家的,可是话到临头,看到了苗秀菊,顿时有些被吓回去了。 但是想想老四现在腿成那样了,福宝这孩子也不是个省心的,到时候被人家戳着脊梁骨说顾家招了个丧门星怎么办? 于是刘招娣给沈红英使个眼色,然后慢腾腾地说:“大嫂,你是当嫂子的,我凡事都听你的,你说吧。” 沈红英想想也是,就干脆一股脑地对苗秀菊说:“娘,我们是想和你商量个事。” 苗秀菊拍打着自己的床单,又利索地叠起来,淡淡地说:“啥事儿啊,说呗。” 沈红英憋红了脸,咬牙:“娘,我和招娣商量了商量,就是想问问你,咱这分家的事,到底还算不算数?” 苗秀菊听了,停下手中的动作,用一种惊讶的神情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媳妇:“你们想现在分家?” 沈红英:“娘,我们就是问问,这不是你之前提过,但是又没影了,我想着,晚分不如早分,还是应该讲清楚才行,不然心里总惦记着。” 苗秀菊拿眼打量着自己这两个儿媳妇:“意思是说,你们想现在就分家?” 沈红英:“对。” 刘招娣从旁帮着说话:“娘,老四那边腿不好受,我们想着,分家的时候偏着他一些,这样他日子也好过,我们,我们也是为了他着想。” 苗秀菊一脸凝重,叹了口气:“你们先回屋吧,这件事我考虑考虑,等赶明儿我给你们答复。” 刘招娣和沈红英听到苗秀菊这话,都有些忐忑,两个人对视一眼,赶紧跑了。等回到屋里,沈红英就开始皱眉念叨了:“娘这是啥意思?这是不愿意分家吧,我看着那个意思,她就是不想分家!” 刘招娣想想这事,沉思了一番,最后小声说:“大嫂,咱这事,不能和男人说,咱能豁出去这脸要分家,男人豁不出去,我看咱娘本来就不大乐意分家,如果嚷嚷到男人那里,他们肯定吼咱们,那这事就黄了!” 沈红英深以为然:“对对对,咱们不给男人说,咱们就去找娘说,就说我们要分家,咱娘不给咱分家,咱心里就不痛快!” 妯娌两个达成了一致的共识,都彼此商量了一番,这才各自忙自己的去。 而接下来的几天,苗秀菊也不见什么动静,可也不见什么回应,倒是把两个儿媳妇弄得有些不上不下,满心犯嘀咕。 这是黄了? 刘招娣就开始说了:“早知道你也说,就说可以给四房点好处,老四腿折了,咱得补补她。” 沈红英也觉得,四房这情况,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好,宁愿吃亏一些,也得赶紧分家啊。 谁知道这一日,就在她们私底下嘀咕着的时候,外面就听到来了几个人,却是生产大队里德高望重的几个人,有给牲口看病的李大爷,也有见多识广的胡奶奶,更有他们生产大队的头号人物大队长。 几个人到了后,便来到了堂屋落座了。 沈红英和刘招娣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啥意思,难道是娘不想分家,就请了这些人过来对她们两个进行思想教育。 苗秀菊瞪了一眼这两个儿媳妇:“你们赶紧把大家伙都叫过来,今天有重要的大事要说,老四那边腿不好,不能下地,就让他媳妇代替他过来,到时候给他传话。” 大事? 沈红英心里一喜,刘招娣眼珠滴溜乱转,不过两个人都不敢犹豫,赶紧过去招呼大家伙,很快大大小小都来了,挤满了一屋子。 “娘,到底啥事?” 几个儿子看这情况,都觉得不对劲,怎么今天连大队长胡奶奶李大爷都来了? 顾卫国一惊:“该不会是咱家的猪又出事了吧?” 最近猪长得好,膘肥体壮的,毛光油亮,看这样子到了冬天能生一窝小猪,养得肥肥的。 这头猪现在就是顾家的头等大事了,顾卫国看着这阵仗,难免猜着是不是猪又出事了。 苗秀菊绷着一张脸,郑重其事地扫过这一家子。 经历过旱灾涝灾,经历了蝗虫,经历过逃荒,经历过日本鬼子进村的农村老太太那双眼睛扫过去,一家子儿子媳妇孙子都安静下来了。 苗秀菊是这个家的绝对权威,一直都是。 她是这个家的绝对权威,并不是因为她是母亲和婆婆的身份,还以为她确实有见识,这些年处事公正公平,从来没偏心过哪个儿子媳妇。 可以说,在这贫苦落后的年代,一大家子都上工挣工分,伙着吃饭过日子才能大家都混个温饱,但是一大家子过日子就需要一个管事的。 苗秀菊无论是从见识处事还是从身份上来说,她就理所当然是这个管事的。 现在,顾家的大管事苗秀菊在用目光扫过一大家子人后,突然低下头,擦了擦眼泪。 她这一擦眼泪,大家都惶恐起来。 顾卫国率先说:“娘,你这是怎么了?” 福宝从旁赶紧掏出小手帕,软声软气地说:“奶,你别哭,你擦擦眼泪。” 旁边的李大爷见了这个,摇了摇头。 哎,孩子大了,都各有心思,伤心的是当父母的。 苗秀菊在让所有的人都把心提起来,并且调动了所有人的情绪后,终于来了一句:“咱们还是分家吧。” 没多余的解释,没多余的言语,就这么幽幽的一句话。 分家? 这就是一块石头落入了湖里,每个人心中激荡。 顾卫国率先瞪大眼:“好好的,怎么说要分家?我不同意!” 他这话一出,沈红英赶紧从后面拽他衣角。 顾卫民也说:“娘,怎么突然要分家?不是说好就算分家也得慢慢来吗?” 顾卫军皱眉:“娘,这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啊!” 旁边的胡奶奶见了,抬抬眼皮,淡淡地说:“你们娘既然提了分家,那肯定是有她的难处,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你们都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主张,一家子过不到一块来,只能分了。” 这话说的……几个儿子都疑惑地看着苗秀菊:“娘,到底怎么了?” 苗秀菊面对儿子,叹了口气,之后才说:“分吧,分了利索,分了干净,这次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马上就分家。分了家后,这处院子是我们老两口的,但是你们还是在这房子里住,你们自己各做各的饭,到时候你们谁有本事,先盖了新房子,搬出去住,我这里也落个清净。” 几句话,已经把房子给交割清楚了。 老房子归老两口,四块宅基地一家一块,但是各自想办法盖去,老人不给你们想办法。 顾卫国急眼了,直接腾地站起来:“这,这到底是咋啦?怎么好好的说要分家?日子不是过得挺好?” 父母在,分出去,那就是各自赚工分过日子,到时候一家子就那么点工分,各处都是花用,这日子肯定不如搭伙过得好。 再说父母年纪大了,单独老两口过?顾卫国觉得这样不行。 苗秀菊第二次叹了口气,但是她没说话。 沈红英一看这情况,急眼了,也跟着站起来,憋红了一张脸说:“你嚷嚷啥,嚷嚷啥?我今日就明摆着说了吧,是我和招娣咱娘提出来说要分家的,孩子都老大不小了,一大家子一起做,饭都不好做,继续搅和下去有什么过头?再说咱娘也是同意了要分家的,我提提怎么了?” 顾卫军一听这话,顿时瞪向自己媳妇刘招娣。 本来大嫂说分家,那是大嫂的事,可是怎么突然间又扯上刘招娣? 他气得瞪眼:“怎么啥事都有你,啥事都有你?你就不能消停下吗?” 刘招娣委屈地低着头,抬起手来抹了一把眼泪:“我,我这不是也是为了咱娘着想,一大家子一起过,咱娘也挺累……分了,倒是省事了……” 她心虚,说出话来就弱气。 顾卫军气得瞪她:“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老四这里腿还瘸着,你竟然撺掇着说要分家!” 刘招娣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不敢搭腔。 苗秀菊看着这一幕,抬了抬手:“老三,你也不用恼,这事也不怪你媳妇,你们孩子都老大了,其实也应该分家了。既然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都想分,我估摸着老二媳妇和老四媳妇也没意见,咱就干脆分了吧。这事确实是我之前提过,不能说是她们起的头。” 然而顾卫国和顾卫军能信吗? 娘是说分家,但当时老四好好的,现在老四瘸了,她们嚷着分家了,像什么话,传出去丢人啊! 陈有福看着这样子,也帮着说话:“卫国,卫军,你们爹娘都打定主意要分家了,我也帮着劝过,但是不顶用,依我看,你们这家干脆就分了吧,今日正好咱人齐全,就干脆商量着怎么分家,说下具体怎么弄。” 顾卫国和顾卫军看看这样子,大势已定,都低下头不说话了。 其实他们内心,何尝不希望干脆分了。 只是现在老四那里瘸着腿,传出去不好看,他们也不忍心。 到底是亲兄弟,哪能干这种没良心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门后传来一个声音:“哥哥,你们不用担心,我也同意分家,咱们就这么分了吧。” 大家回过头去看,是顾卫东。 顾卫东正扶着门槛坐在台阶上,瘸着一条腿,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第67章分家3 第67章分家3 大家一看顾卫东这样,赶紧过去要扶他。 他皱着眉头,忍住腿上的疼,由大家艰难地扶着过来了堂屋。 李大爷见这样子,有点看不过去了:“这造的什么孽,怎么伤成这样了?” 陈有福也摇头:“……这真要分家吗?” 顾家几兄弟也面上难堪,顾卫国忙说:“别,还是别分了。” 这是亲兄弟,亲兄弟伤成这样,怎么也得炕上躺两个月吧?他们做兄弟的怎么能急巴巴地要分家?这是嫌弃兄弟受伤了恨不得把兄弟撇出去? 顾卫东却坚持:“哥哥,这个分家的想法,我其实早就有,只是我是老幺,有些事我不好提,既然现在两位嫂嫂都有想法分家,那正好,这家就分了吧。” “正好有福,李大爷和胡奶奶在,他们都是在平溪生产大队有威望有面子的,由他们做个证人,帮咱们把家分了,以后各过各的日子。” 顾家几兄弟都不忍心听了:“别,还是别了……” 可是男人在前面说别,媳妇在后面拉衣角使眼色。 沈红英赔笑着对陈有福等人说:“其实要说现在趁机分家,也是可以,不过卫东这样,合该多分点东西。” 刘招娣也从旁点头,细声细语地说:“……其实我们也不想分,不过这话都说出来,我想着趁着老四那边身子不好,正好给他多分点,这样对他也好……” 胡奶奶和李大爷等人听着刘招娣这呐呐的话,听了半天明白了。 这哪门子歪理? 趁着人家腿受伤了躺在大炕上没法赚工分好给人家多分点,让人家占便宜?话是这么说的吗? 她可真能掰扯啊! 不过分家这个事,是苗秀菊已经决定的,他们就是来做个人证的,哪怕觉得这分家实在是不像话,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看向苗秀菊:“顾老太,你看你这意思是啥?” 苗秀菊:“分,现在就分,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咱们该怎么分就怎么分,谁也别想沾一点便宜,谁也不想吃一点亏,可以吗?” 沈红英和刘招娣当然是高兴。 老四腿受伤,眼看都要成瘸子废人了,这时候能分出去当然好,平分的话都是她们占便宜了! 她们唯恐苗秀菊反悔,忙说:“那,那正好趁着大家伙都在,就看看这家什怎么分?” 顾卫国胀得脸上通红,他不好意思,但是看看这情势,他知道自己说啥都白搭了。 归根到底,他也是琢磨着要不干脆分家好,只不过以这个方式分,终究是让人觉得没脸,但是……现在也没法子了。 于是顾家几个兄弟并媳妇,都看着苗秀菊。 苗秀菊神情很平淡。 这一切早就在她预料之中。 人活一辈子,就是这么简单,年轻时候生孩子,辛苦拉扯孩子长大,孩子长大了拼命地想办法给他们提供个窝,给他们娶个媳妇,盼着他们生孩子。 等到终于抱上孙子,总算能舒口气了,孩子们就要分家了。 你猛地回过头来一看,才发现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苗秀菊能做的就是尽量公正,公正地对待每一个孩子。 她望向陈有福,声音有些疲惫:“有福,你把我之前托你写的分家书拿出来,给我几个儿子看,然后再帮我读出来。” 陈有福有些同情地看着苗秀菊,拿出来四张纸,每张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这都是一样的,一式四份,你们看看有什么意见?” 四兄弟都分到一份,拿到自己手里看,几个媳妇也赶紧凑到自己男人身边看。 按照以前的风俗,农村分家有抽长子和贴长孙的习俗,还要抽亲本,就是说长子长孙多分一点,没结婚的弟弟可以多分一点,不过现在不流行长子长孙这个说法了,顾家也没有没结婚的弟弟,所以一切都免了,就绝对平均地分。 四兄弟现在看到的是这份分家书是概括性的叙述,大致是说了以后老房子归顾大勇苗秀菊老两口,四兄弟回头各自出去盖房子,家里的积蓄和粮食都平均分,其它能分的小东西也都这么分。 四兄弟自然是没意见,不过家里的这些家什还得逐个上清单,这样子才能更清楚。 当下顾大勇带着四兄弟,请人家李大爷和陈有福陪着,把家中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清点过,胡奶奶也陪着苗秀菊把往常积攒的钱和粮票肉票都拿出来。 不得不说,苗秀菊之前卖山参卖鱼什么的,倒是有些积攒,最后四家人竟然一家能分二十一块钱。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几房妯娌面上都露出喜色。 有了这么一笔钱,其它小物什也不敢太计较,比如家里有二十四只碗,四兄弟各分五个,剩下四个就全都给了老两口,不再算计谁家几口人应该分几只碗。 这种清点是很花费时间的,因为每一项清点过后都要列在分家书上。 其它大孩子觉得挺热闹,在那里也跟着大人帮忙清点,唯独福宝和顾胜天,缩在一处角落里,满心失落。 福宝小小声问顾胜天:“这里以后不是咱的家了吗?” 她还不到七岁,却已经几次颠沛流离,从尼姑庵到聂家,从聂家到顾家,好不容易觉得顾家就是她的家,她熟悉了这里的人,熟悉里这里台阶缝隙里的小草根,甚至知道茅房外面有几窝蚂蚁。 可是现在,看着曾经熟悉用惯的那些家什被拿出来,当做货物一样被清点,被分割,她突然觉得这个家不再是家了。 顾胜天看着身边小小的福宝,突然一阵心酸,他一把抱住了福宝:“傻福宝,你说啥呢,这里以后还是咱们的家啊!” 福宝茫然地看着那被搬动的家什:“可是……可是……” 她说不上来所以然,但是她觉得,有些事情可能真得变了。 折腾了大半天,分家总算是分完了,各家都比较满意,沈红英和刘招娣是觉得总算撇开了四房这个麻烦,牛三妮是觉得总算不用天天被说傻了,刘桂枝这边是想着自己男人总算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情了。 四兄弟的媳妇都满意,四兄弟过去签字画押,陈有福李大爷胡奶奶几个见证人也都签字画押,这算是彻底分家了。 苗秀菊说:“你们尽快盖好自己的房子,开春之前就得搬出去,在搬出去之前,我这里的锅灶你们还可以用,不过得商量好各家用的时间,别冲突了。” 沈红英:“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虽然分家了,但一手写不出两个顾字,还都是一家人,当然得商量着来。” 刘招娣也连忙点头,牛三妮更是没话说。 一切都妥当了,最后苗秀菊带着几个媳妇做了一顿分家饭,又放了几个炮仗,从老灶台上抽出了四块土痞子,分给了四兄弟,让他们以后垒灶台的时候用上,至此算是彻底分家了。 分家后,沈红英和刘招娣这下子算是心放在肚子里,再看顾卫东可怜巴巴地被人扶着抬着进了屋,上了炕继续躺着,她们轻松地舒了口气。 再也不用为此提心吊胆了,从此和她们没关系了! 刘桂枝忐忑地看了一眼炕上自己的男人,两眼茫茫然的。 男人给了许诺了一个未来,但是她不知道这个未来是什么样的,方的圆的扁的,她摸不透,她只能用茫然地眼神望着男人。 顾卫东看到了,他让顾跃进把两个弟弟和小妹妹福宝都叫进来,然后站在炕头前。 顾卫东看着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郑重地说:“以后,咱们就和大伯二伯三伯分家了,爹会努力挣钱挣工分给你们,供你们上学,让你们过日子,早晚有一天让你们吃上肉。你们要听话,好好上学,好好学习文化知识,争取长大后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为爹争口气。”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三个儿子身上:“福宝是你们的小妹妹,这几天她受了委屈,你们要好好照料她,疼她,以后不能让她受任何委屈,知道吗?” 福宝原本就满心失落,现在听到这话,一下子哭出来了。 并不只是难过,还有听到她爹说这话时候的感动。 她突然觉得,原来家还在,家并没有散。 爹在,娘在,哥哥们也在,有他们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还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小妹妹。 刘桂枝看到福宝哭,也忍不住哭着扑过去,抱住了福宝在怀里:“宝,乖乖宝,乖乖宝,宝宝乖……” 她抱着福宝,用自己的双手轻轻拍哄:“宝……宝……不哭……” 福宝开始还软软地趴在刘桂枝怀里啜泣,后来听到这些话,慢慢地哭声止住了,只认真地听她娘说。 刘桂枝并不知道,她还在专心地安抚福宝,嘴里念念有词:“肉,肉……吃肉……” 她说得艰难模糊,但是仔细地辨认,却能辨认出她到底在说什么。 福宝从她怀里抬起头来,一下子破涕为笑,清澈的眼睛里还带着泪花,不过却绽唇笑着说:“娘,你怎么一下子会说这么多话了啊?” 顾卫东和顾胜天兄弟几个也发现了,都惊讶地看着刘桂枝。 她之前是会说一些字眼,但是很少,就十几个,可是现在,突然间,吃肉,宝宝不哭,乖乖,这些竟然都会了? 刘桂枝自己也惊喜不已,顿时不哭了。 因为这事儿,一家子的心情豁然开朗,福宝更是心里舒坦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甚至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浑身轻松,仿佛原本背着一个沉重的什么东西爬山,现在突然卸掉了背上的负担,脚底下松快,能够蹭蹭蹭地往上飞的感觉。 …… 当晚上,顾卫东把四个孩子叫到跟前,说了很多话。 他试着把他们当成大人,能听懂话的大人,说爹打算如何如何,你们以后要如何如何,说得几个孩子都感动了,表示以后要好好学习,还要帮爹娘干活,疼爱妹妹。 福宝软软地偎依在刘桂枝怀里,满心甜丝丝的,这就是她的家,她一辈子的倚靠。 她心里很喜欢。 当天,很难的,刘桂枝是搂着福宝睡的,福宝靠在娘怀里,嘴边带着甜笑,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到家里的猪生了一群的小猪仔,梦到他们吃上了五花肉。 第二天,原本的一大家子分了五个时段来做早饭,虽然说有些拥挤,需要等,不过因为是刚分家,大家都新鲜,自己只需要做自己的,下锅的时候粥多粥少都用的自己粥,几个媳妇都觉得有了自主权,心里挺高兴,以至于做饭排队都不觉得是个事了。 苗秀菊特特地过来西屋这边看了顾卫东,趁着没人的时候,她拿出来一个信封递给顾卫东。 顾卫东一愣:“这,这是啥?” 苗秀菊:“这是福宝之前捡到的一块银元,老袁头,我听说这玩意儿是老东西,能值一些钱,我前几天就跑到了区里头,特意找了个地方私底下卖掉了,卖了六十八块钱。这是福宝自己捡的,我就没把这事说给别人听,就福宝和桂枝知道,现在分家了,这是福宝的钱,她还小,我就交给你,你看着办吧。” 顾卫东没听福宝提起过,也没提刘桂枝提起过,他原本心里就指望刘桂枝从娘家带来的那笔钱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娘竟然暗地里藏私,给自己弄了这么一笔钱。 顾卫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娘,这万一让哥哥嫂嫂知道了——” 顾卫东这里话没说完,苗秀菊冷笑一声:“福宝这孩子是个好福气的孩子,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就你那两个傻嫂子看不明白,既然看不明白,凭什么让她沾这种光?再说大家伙一起过日子,她们两个沾光还沾得少啊?又是大鱼又是山参的,就连那个猪崽崽,怕不是也是借着福宝的好运才抓阄抓到的。总不能好处都让她们沾了,处处让她们如意,这个银元是福宝捡到的,就是私底下给福宝的,你这个当爹的拿出来做买卖,挣了钱给福宝买新衣裳买好吃的!” 苗秀菊这一番话,说得顾卫东无话可说了,他收下了那个信封,心里感激,眼眶发热,胸口也回荡着阵阵暖意。 娘一直都是公正的,处处平均,绝对不会让谁私得了什么好处,也没有偏疼过谁,万没想到,娘今天竟然对福宝留着这种庇护的心思,他喉头哽咽:“娘,你放心,我,我一定好好干,到时候让孩子们吃肉,也让娘吃肉,吃白面馒头,吃火烧夹肉。” …… 顾家分家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平溪生产大队。 人们提起来顾家这事儿,自然是有些嘲笑的意思。 别看顾家老大媳妇在外面说得天花乱坠,好像多为弟妹们着想似的,但是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就是因为顾老四腿摔断了,不能上工干活了,上面几个嫂子就想赶紧分家撇清关系吗?大家都明白,你就别装了。 有人提起这个事来,很是鄙视嘲笑了一番顾家几个嫂子,最后感慨同情一番顾老四:“这日子以后怎么办啊,一家子六口子,现在全靠老四媳妇上工挣点工分。” 也有人在那里猜;“我估摸着,他们家几个孩子很快就不能上学了。这还上学干嘛,得赶紧回家帮着家里挣工分。” 更有人想起来小福宝:“这孩子也不容易,才进去顾家,就被分出来了,如果是跟着其它房也行,偏偏跟着四房,四房现在正走背运呢!” 说到这里,大家纳闷了;“不是说福宝这孩子福气好,旺顾家吗,怎么她不旺四房呢?” 正说着就听到一个声音得意地插进来;“她哪是旺人,她就是带衰!她到了谁家,谁家就倒霉,你看人家老顾家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她去了人家就闹分家了,作孽啊!” 大家看过去,只见这个人正是聂老三媳妇。 聂老三媳妇最近真是有好事有坏事,好事就是顾家倒霉了,孩子差点丢了,老四摔断了腿,这对她来说都是好事,坏事就是她家的猪最近没太有精神,她怎么喂都不长肉,急得她不想,绞尽脑汁想办法,还把生银说了一顿“你不是说你能耐怎么咱家猪不长肉”,可生银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家猪不长肉,一样是猪,一样是喂,怎么自己的猪就是不长膘呢? 就在这个时候,聂老三媳妇听说了顾家分家的消息。 这在乡村里可是大事件,说明这家兄弟不和,说明过不下去了。 聂老三媳妇越想越得意,掐着腰站在当街,好一番掰掰,吐沫横飞,最后总结一句话:“谁收养了福宝,谁倒霉!” 井台上的媳妇老太太老头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王富贵媳妇讪讪地笑着来了一句:“我瞧着,福宝那孩子挺好的,不可能是她带衰的……” 另外一个也说:“对对对,顾家分家就分家,孩子大了确实也该分家了,不然妯娌在一起也容易磕碰,怎么顾家分家还赖到人家孩子头上了?” 胡奶奶撇嘴,噗嗤笑了:“赶明儿再下一场暴雨,也可以说是福宝带衰了咱生产大队,反正嘴长在人身上,怎么说都不行!” 聂老三媳妇一愣,她没想到大家竟然这么说,当下嘲讽地看着大家伙:“哟,还能这么说话啊,当初我家不要福宝了,全生产大队抓阄,谁想要?你们不是都不敢要吗,当福宝当个烫手山芋,怎么现在又说这话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都来气,王富贵媳妇更是没好气地说:“我呸,这事怪谁,都怪你!要不是你在那里叨叨,整天骂人家福宝是扫把星,那么好的孩子,我恨不得赶紧收留了呢!都怪你,冤枉人家福宝,把人家那么好一个孩子说成扫把星,害得我没了个乖闺女!” 看看人家福宝那小模样,要多水灵有多水灵,再看看自打福宝进了顾家门,顾家得的那些好处,想想都眼馋。一时的摔了腿有什么关系,依她看,顾家以后最有前途的就是顾家老四! 王富贵媳妇这么一说,大家想想,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都纷纷用鄙视不满的目光看着聂老三媳妇。 聂老三媳妇一瞧这架势,得,我还是赶紧溜吧,当下忙说:“我家里还烧着火,猪也得喂……” 说着就赶紧跑了,大家见了她这架势,都忍不住笑起来。 话题再次回到顾家,大家想想这事,连连摇头,顾家老大老三,这事做得怎么也不太地道啊! 正说着,就见福宝和顾胜天从南边过来,两个人各自背着一个小竹筐。 大家看到福宝和顾胜天,想到他们爹不能上工挣工分,不免有些心疼,多好的两个孩子,比自己家熊孩子懂事多了,结果却摊上这种事。 当下大家都用怜爱的目光看着福宝和顾胜天:“去山里干嘛去了?拾柴去了?” 比起顾胜天,福宝说话更讨喜,她见到人问,忙软软地一笑,叫了声“婶”,之后才说:“这不是要到傍晚了,该做饭了,我娘得上工,我们就想着拾柴,先给家里做点饭。” 王富贵媳妇:“哟,福宝,你做饭哪?” 福宝笑着说:“我和我哥哥一起做啊,我们早就会做饭了。” 大家看着福宝额头上的汗珠流下来,更显得小脸又白有润,弹弹的,让人恨不得捏一把,她那眼睫毛又卷又长,随着她说话一眨一眨的,可真是好看,像是公社商店里摆着的会叫的娃娃。 大家都羡慕了:“福宝这孩子真好,懂事,体贴人。” 就在大家的羡慕和唏嘘中,福宝和顾胜天回到家了。 回到家,就见三伯娘刘招娣刚刚做好了饭,宝妮在那里正把大锅里的稀粥给盛到自己盆里,一见福宝来了,忙说:“福宝,吃不?” 宝妮今年十一岁了,平时也偶尔和福宝顾胜天一起上山玩,虽然关系不如顾胜天福宝亲近,但是也不错。现在天不早了,宝妮看到福宝小脸上还挂着汗,知道她上山去拾柴火累得不轻,怕是也饿了,就要招呼福宝吃。 福宝知道现在分家了,已经不是一家人了,她不能吃别人的饭,她就摇了摇头:“宝妮姐姐,我不饿,你们先吃吧,我也做饭,等我娘回来,我们再吃。” 谁知道正说着,就听到外面刘招娣在那里骂宝妮:“说啥呢,你一共才熬了多少粥,还敢给我落大方送给别人吃,你是不想吃了还是怎么着?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赔钱货,胳膊肘子往外拐?” 刘招娣这么一骂,宝妮差点哭了。 小姑娘家,今年十一岁不是小孩子了,开始要脸了,面皮薄。 福宝见了,忙安慰宝妮:“姐你别当回事,你赶紧端着盆回屋去吧,要不然三伯娘又骂你了。” 宝妮抹了一把眼泪,低头继续盛粥。 刘招娣还在外面喊:“仔细点,别给我落下一粒米,用勺子使劲给我刮!” 她今天这么嚣张是有原因的,顾大勇陪着苗秀菊过去娘家了,顾家兄弟都上工了,牛三妮也不知道干嘛去了,反正家里没什么大人,西屋一个顾卫东瘸了,她可以当死人,所以她嚣张开了,觉得自己可以猴子称霸王了。 福宝和顾胜天等到宝妮离开后,这才准备做饭。 顾胜天看着这一切,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他比福宝大一些,心里自然更明白怎么回事,当下哼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当你们的粥是什么好东西?看今天我不把你馋死!” 说着,他从竹筐里掏出来了一只颜色斑斓的野鸡。 没办法,就是这么好运气,一进山,就摸到一只瞎眼的野鸡往他们怀里撞,想躲都躲不开! 第68章美味鸡汤馋死你 第68章美味鸡汤馋死你 野山鸡是需要处理的,但是家里的大孩子还在上学,刘桂枝也在地里干工回不来。这个时候本来不是农忙的时候,一家也就派一个人过去上工,但是顾卫东腿不行,只能是刘桂枝去。 顾胜天在最初的得意后,突然开始有些发愁了,这山鸡怎么处理啊? 他想了想,好像是要烧开水烫,然后拔毛,然后还要掏内脏,这就不是他和福宝能干得了的活。 福宝蹲在野山鸡跟前,托着小下巴发愁,她想了想:“哥哥,咱们今天怎么着也得把这只鸡给炖了,咱爹腿不好,得补补身子才行,要不这样吧,我来烧水,你去和爹说,看看把盆和鸡都端到屋里去,让爹来弄。” 顾胜天一想,这主意好,他爹虽然腿不能动,但是手能动啊! 于是说干就干,两个小家伙很快烧水的烧水,放柴的放柴,等水烧开了,端到屋里给顾卫东。 顾卫东自然听到了外面刘招娣那些话,他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只是心疼两个孩子而已。他腿还没好,许多事没法做,暂时让两个孩子受委屈了。 想想都心疼,恨得忍不住想拖着双腿试探着下炕,可是一下炕就是钻心的疼。 顾卫东突然来气了,拍打着自己的腿:“怎么还不好!” 正恼着,突然就见门开了,两个孩子热火朝天地进了屋,一个提着鸡,一个端着一大盆热水。 “爹,你快看看,这鸡毛怎么拔啊!”顾胜天擦擦小脸上的汗,期待地问。 “爹,你来处理了这只鸡,我们给你炖鸡肉吃,给你补身体,过几天你腿就能好了。”福宝甜甜地笑,软萌的小脸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顾卫东都傻眼了:“哪里来的鸡?” 顾胜天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捡的啊!” 福宝也猛点头:“对对对,我们正在拾柴,突然这只山鸡朝我们撞过来,我们还以为它要咬我们,谁知道它扑腾几下,就倒我们面前不动弹了。” 顾卫东纳闷了。 这年头大家都缺粮食吃,更不要说肉,那更是稀罕物,如果山里的山鸡这么容易被人捉到,大家都不用上工了,赶紧漫山遍野抓鸡去吧! 更何况,两个小孩子,屁事不懂,咋就能捉到山鸡。 不不不,这还不是捉,是山鸡直接往两个孩子身上扑! 顾胜天根本没当回事,跟着福宝混,这种好事他见多了,他擦擦汗:“爹,你赶紧给我们收拾了吧,我和福宝给你炖鸡肉吃!” 顾卫东忙不迭地点头。 刚才的低落和无奈顿时烟消云散。 有一只鸡,孩子们可以吃,刘桂枝这几天上工辛苦了也可以吃口肉,虽然一口气把一只山鸡吃光了有点太奢侈,但是最近分家后,四房成了别人家同情可怜的人,人人都觉得四房要过苦日子,现在炖鸡吃肉,至少孩子们心里都能好受起来。 当下顾卫东连忙支撑着身子凑在大炕边,单腿艰难地盘在那里,半蹲着,把那只鸡料理了,烫毛,拔毛,又清理了内脏。 清理过后,那边福宝和顾胜天已经烧开了水,两个人赶紧把鸡拿到厨房去,由顾胜天主刀,剁开,然后往锅里放了点盐巴和生姜,就开始烧火炖起来。 两个小家伙都不是什么会厨艺的人,也不知道多放点佐料,不过这种野山鸡本身肉质好,鲜嫩又有味儿,不放任何佐料反而更觉鲜美。 两个人闷头在那里,一个拉风箱,一个放灶膛里放柴火,弄了个大汗小流好不狼狈。顾胜天一边烧火,一边还想翘头看看锅里的鸡熟烂了没有,不过福宝拽住他:“别掀开锅盖,奶奶说过,掀开锅盖后里面的热气就散出来了,就得大锅盖闷着,这样子才能烂透在锅里,才更好吃。” 顾胜天看到锅盖边沿有一些些白气往外冒,那白气中都透着一股子鲜美香气,已经动了馋虫,想拿出来一块和福宝尝尝,听到这话,只好算了。 等到了晚上吃饭的点,家里外面上工的陆续回来了,苗秀菊和顾大勇看来是不会回来了,她这些年没怎么回过娘家,都在操心儿女的事,现在终于分家了,心里松快了,过去娘家看哥哥嫂嫂去顺便住一晚上。 沈红英最先回来的,她一回来鼻子就耸动了下:“啥,这是啥味儿?” 这么鲜香浓郁的肉味,好像是鸡肉?这是哪里来的? 她最先看到了刘招娣:“哟,炖鸡了?哪来的?” 刘招娣也纳闷着,探头看了看灶房:“不知道,我看厨房里福宝和胜天在那里鼓捣呢!” 沈红英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们哪来的鸡?炖鸡?” 在她的想法里,四房现在日子真是不好过,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她看到过刘桂枝在锅里下米,那真是一小把米掂量半天最后再少放几粒。 他们四房日子过成这样,怎么可能舍得炖鸡?哪来的鸡? 刘招娣:“这就不知道了,要不你打听打听去?” 沈红英想想也是,赶紧过去灶房,一进去就那种浓郁的肉香味就扑鼻而来。 太香了,太香了! 平时吃惯了剌嗓子的粗粮,多久没尝过肉是啥滋味了?更何况是这种咕嘟咕嘟刚炖好热气腾腾的鲜肉汤,那是馋得人嘴巴里的口水一个劲地往下流啊! 沈红英咬牙忍着,看灶房里的两个小脑袋:“干嘛呢,吃啥好吃的呢?” 福宝见沈红英过来,忙说:“大伯娘,我们炖鸡呢。” 炖鸡?果然是鸡! 沈红英闻着那不断地往她鼻子里钻的鲜美鸡汤味,拼命地忍住吞口水的冲动,皱眉问道:“这也太不会过日子了,你家也就分了两只鸡,这就要炖了吃?日子还过不过了?!” 当然她也只是说说而已。 四房日子过成什么样,关她什么事,她才不舍得把鸡炖了吃,炖了吃就能吃一顿,一顿过后就没有了,但是留着鸡可以慢慢地下蛋攒着,攒多了去集市上换米粮,这才是细水长流过日子的打算。 沈红英这么一想后,突然能忍住这股子闻到清爽鲜美鸡肉香味后的馋劲了。她都是大人了,至于馋这一口嘛,不馋不馋,一点不馋。 沈红英笑呵呵地走出来,看到刘招娣还在那里探头探脑,便压低了声音说:“这两个败家孩子,祸害东西呢!竟然把自己家的鸡给宰了吃肉,我看刘桂枝回来得心疼死!” 刘招娣听了这话,顿时噗地笑开了:“刘桂枝也真是不容易,男人腿瘸了,还摊上这么两个祸害玩意儿!” 妯娌两个闻着那鸡肉香,忍着馋虫说服自己,笑话着可怜的刘桂枝,笑话着可怜的顾卫东。 就在这个时候,刘桂枝扛着一个锄头进屋了。 现在生产大队一家出一个劳力去挣工分就行,一般人家都是男的去,实在不行兄弟或者两口子替换着去,但是刘桂枝没得替换,只能她自己去。 她白天去上工,晚上还得洗衣服做饭打扫家里,再喂喂鸡什么的,操心的事太多,以至于现在下工了,她满身疲惫,连走路都看上去没劲了。 刘招娣看刘桂枝回来了,马上笑呵呵地说:“桂枝,你家的鸡是不是没了,你快看看去吧。” 先不给她说炖了,让她急急。 刘桂枝疑惑地看着刘招娣,不明白刘招娣怎么竟然这么说。 沈红英:“你赶紧去后院看看。” 刘桂枝更加纳闷了,她也有些担心起来,放下锄头就往后院跑。 刘招娣和沈红英对视一眼,趁着孩子还没放学,也跟着过去瞧瞧热闹。 刘桂枝被刘招娣说得心里慌,赶紧过去后院。 自打分家后,四兄弟各自垒了一个小栅栏,里面养着自己的鸡,大家各自喂自己的,那头猪归苗秀菊来喂,到了年关时候由苗秀菊来分猪肉给四个儿子。 刘桂枝跑到自己家栅栏前,见自己栅栏里头的两只鸡都好好的,精神抖擞地咕咕咕,她翘头一看,里面竟然有两个白白的蛋。 她打开栅栏走进去拾起来,这鸡蛋还带着热乎劲儿,应该是刚下的。 当下笑了,拿着两只鸡蛋对着刘招娣招了招手,意思是让她知道,自己的两只鸡挺好的,还给她下了两只蛋。 刘桂枝就琢磨开了,要不要把这两只蛋煮了,给自己男人吃一个,给福宝和胜天分吃一个,也让他们都补补身子,不然这一段日子过得太克扣,也实在是委屈了孩子,再说男人现在腿不好,得增加营养。 谁知道她正想着,就听到刘招娣跺脚大喊:“我的鸡呢,我家的鸡呢!” 沈红英和刘招娣看过去,果然,她家的鸡原本有两只,一只老黄毛,一只大白毛,可现在老黄毛不见了,只剩下那只大白毛了。 一只鸡对刘招娣来说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更何况现在分家了,别说一只鸡,就是一片鸡毛都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不是大家伙的! 刘招娣心疼得掉眼泪:“我的鸡呢,谁偷了我的鸡!” 她疼得心口发颤,站都站不稳,慌张张地说:“我的鸡怎么不见了!” 沈红英突然就想起来了灶房里的香味:“呀,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她拿眼瞅刘招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刘招娣顿时明白沈红英的意思了,她恍然,恍然之后,一股子怒火从脚底蹭蹭蹭地往上窜,烧得她浑身就要爆了。 竟然偷了她的鸡来宰?竟然偷她的鸡? 她想到了刚才灶房里传来的那鸡肉香,那么香的香味啊,香得人口水忍不住往下淌,结果这鸡肉就是她的老黄花? 她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还我鸡,还我鸡!” 一边哭着,一边急眼了,拔腿就往院子里跑,到了院子里,随手拎起一个扫帚,就要冲往灶房。 她要打死那两个祸害她鸡的小贼! 刘桂枝一看这情景,开始都傻眼了,后来反应过来,扑过去拼命地拦住刘招娣。 刘招娣心里恨哪,恨福宝恨顾胜天,当然更恨刘桂枝,她一把就要推开刘桂枝。 谁知道正在这个时候,顾跃进几个孩子放学回来了,背着书包刚进屋,一看这情景,恼了。 “敢打我娘,和你们拼了!” 顾跃进和顾跃华比顾胜天大几岁,自然比顾胜天更懂事,知道现在分家了,大伯娘三伯娘他们嫌弃自己爹的腿不好,就把爹给撇出来,他们对刘招娣等人就不太待见,也明白分家了不是一家子了。 可是现在,刘招娣竟然打自己娘? 自己娘是一个哑巴,脾气又好,从来不和人打架吵架,结果现在刘招娣竟然欺负自己娘? 顾跃进年纪不大,但是气性不小,当下怒气冲天,直接抡起书包冲着刘招娣招呼。 刘招娣被砸了一下后脑勺,脑门子前头就觉得晕乎乎一片黑,周围嗡嗡嗡的都是声,她定了定神,好半天才回味过来,回味过来后,委屈得要死,嚎啕大哭:“天娘啊,偷我的鸡,还要打我的人,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我这以后怎么活啊,我不过了,我不过了啊!” 她哭起来和别人不太一样,她像是在哭丧,一声控诉一声嚎,高低起伏有调子,哭几声还得配合着抹一把鼻涕眼泪。 这种像唱戏一样的哭声很快吸引来了四邻八舍看热闹,大家这个时候也是刚做完了饭,正等着家里壮劳力和上学的回来吃饭,没事就拿着针线活过来瞧了。 刘招娣见有人过来,哭得更加卖力夸张了。 她的鸡没了,她必须得让刘桂枝顾卫东给她赔,至少得给她赔一只好的,还得赔她十个鸡蛋,不然她心里不舒坦。 反正今天苗秀菊也不在家,她最忌惮的人没有了,更能可劲地闹腾了。 大家凑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的,这个时候顾家几个兄弟也都回来了,看到这情况都皱起了眉头。 这次分家的事本来就闹得不太痛快,三个哥哥都觉得有些丢人,被人戳脊梁骨骂,所以现在就该本分低调点,让人家看看,我们老顾家虽然分了家,但是兄弟几个依然团结和睦。 谁知道几个兄弟心里的决心刚下了,家里媳妇就闹腾出事。 顾卫军看着自己媳妇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腿上沾了鸡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里哭诉,顿时觉得头疼极了。 这闹啥呢,又在闹啥呢! 刘招娣见自己男人也回来了,终于悲愤地哭道:“咱家的鸡,咱家的鸡让人给炖了,让人给炖了!” 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惊到了,本来看热闹笑话的,也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刘招娣。 要知道在农村,一只鸡那是金贵东西,特别是能下蛋的老母鸡,那就得天天好好伺候着啊。 结果一只老母鸡竟然被人给炖了,也怪不得刘招娣心疼成这个样子。 顾卫军听了也傻眼了,小家庭刚分家,一把米一根柴都得仔细着,那只鸡对自家有多重要,他比刘招娣还明白。 当下一皱眉,赶紧问:“咋?怎么会炖了?谁,谁炖了?” 刘招娣睁着泪眼,哼哼几声,撇嘴看向灶房方向:“谁炖了,你说呢?你闻闻灶房里那味儿,这是鸡肉味,香不?这就是咱们家的鸡啊!” 最后那个“啊”字她真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说出来就开始哭了。 其实大家早就闻到那股子香味了,一个个馋得嘴里流口水,只是被刘招娣的哭声吸引着,没好意思打听,现在一听说这就是炖的刘招娣的鸡,顿时心疼又同情。 “怎么好好的炖鸡啊?造孽啊,咱农村了哪能这样过日子!” “那是能下蛋的?一天能捡一个蛋呢!” 就在大家的谴责和心疼同情中,炖了鸡的福宝和顾胜天从灶房里钻出来了,他们两个早听到外面闹闹哄哄的,不过福宝觉得,咱得好好炖鸡,等彻底吨烂了,咱好给咱娘吃。 终于福宝觉得够火候了,两个人出来了。 一出来,福宝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汗,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娘,你回来了,今天我和胜天哥哥炖了鸡给你们吃。” 按说吃炖鸡这种好东西得偷偷摸摸吃,不好让人知道,要不然人家眼馋你又不舍得给人家吃,白白让人不舒服。 可这炖鸡的香味实在是太招惹人了,大家肯定都闻到了,也就没必要瞒着不说了,不然别人平白瞎猜。 然而福宝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呆了。 刘招娣目瞪口呆,指着福宝和顾胜天,颤抖着手,气得说不上话来。 周围的人也都傻眼,福宝,白白净净的,因为闷在灶房里烧火的关系小脸蛋透着粉色的红润,一双杏仁眼水润水润的,还有那带一点湿润的长睫毛忽闪着,可真是好看呐! 这么好看的孩子,谁不喜欢? 可就是这么好看的孩子,竟然张口说炖了人家下蛋的鸡? 造孽啊…… 顾胜天当然听到了刘招娣叨叨的那些话,他冷笑一声,撇嘴:“谁稀罕,就知道冤枉好人!” 顾卫军深深地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侄子侄女,他当然是想相信侄子侄女的,但是灶房里传出来的炖鸡味,实在是让人心疼哪! 刘桂枝忐忑地看着自己的闺女儿子,她不太信,不太信那么懂事的福宝怎么可能和胜天一起去偷鸡来炖?胜天这孩子有时候调皮,可是福宝不是,福宝一向懂事啊! 不可能,不可能,她用求证的目光看着福宝。 顾跃进忍不住问:“福宝,到底咋回事啊?你说,只要你没偷钱,哥给你做主!” 顾跃华也是相信福宝的:“福宝,胜天,别怕,谁敢冤枉你,哥的拳头教她做人!”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福宝身上,福宝疑惑地说:“为什么三伯娘觉得是我偷了她家的鸡呢,我怎么会去偷鸡……” 她也听到刘招娣在那里嚷嚷了,她挺纳闷的,为什么会说她偷了鸡,她可从来没碰过三房的鸡啊!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带着小姑娘特有的软糯甜美,无辜又纳闷,她的两只小辫子随着她微微歪着的脑袋轻轻一晃,调皮又可爱。 这样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说谎? 所有的人在这一瞬间几乎都相信了福宝。 顾跃进更是握拳:“福宝,你说你没偷,那我就信!” 这么好看的妹妹,怎么可能说谎?怎么会偷鸡! 可……不是她偷的,刘招娣的鸡去了哪里?她炖的鸡哪里来的? 顾卫国咳了一声,严肃地问:“福宝,你好好的怎么炖鸡了?鸡哪里来的?” 顾胜天倔强地眯起眼来,他好讨厌别人冤枉他,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要逼着他解释这鸡哪里来的?我不偷不抢非要被这么逼问吗? 顾胜天倔劲儿上来了,一扭头,哼了声,就是不说! 福宝到底性子软,乖乖地说道:“我们从山上抓的,我和胜天哥哥去山上拾柴火,结果就抓到一只山鸡,我就让我爹给我们拔了毛,赶紧炖上了。爹受伤了,娘每天干活辛苦,哥哥们读书也累,我和胜天哥哥炖鸡给他们吃啊!” 山鸡?抓到一只山鸡? 这……怎么听着这么不让人信呢! 你两个小屁孩,上山就能随便抓一只鸡,说得就跟那山鸡是你家养的似的,我也天天上山我怎么就连山鸡毛都没碰到过? 左邻右舍都用有些怀疑的目光看着这两个孩子…… 顾跃进想了想,憋红着脸大声说:“我信,我妹妹福宝肯定是自己捡的山鸡,她手气好!” 顾跃华也猛点头:“对,福宝肯定不会骗人,她就是自己捡的山鸡,不是偷的三伯娘的山鸡!” 顾卫军看着这一幕,深吸了口气,忍下心痛:“算了,鸡丢了就丢了吧……大不了再养。” 心好痛,但是,顾卫军觉得息事宁人。 然而刘招娣不,刘招娣一蹦三丈高:“算了,怎么就算了呢?我的鸡让人白吃吗?吃了不怕烂肠子?吃了就这么算了,那是我的鸡啊!每天下蛋的鸡!” 福宝本来是没什么脾气的,不过看到这里,也有些不高兴了,她蹙着好看的小眉头,纳闷地说:“三伯娘,你凭什么认为是我们偷了你的鸡,我们宰的是山鸡,是我爹帮着宰的,鸡毛还在呢!” 刘招娣当然不信,她指着福宝的鼻子:“鸡毛?你还想变出鸡毛来,你把鸡毛拿出来啊!” 正叫嚣着,就听到西屋里的顾卫东突然大吼一声:“别吵了,鸡毛在这里!” 大家一惊,顾跃进听了,赶紧跑进去屋子里:“哇,野鸡毛,才宰的野鸡毛!” 顾跃华也跟进去,很快,两兄弟端出来一大盆水,水已经凉了,但是里面浮着血,一看就是杀鸡时用的热水,热水里还浮着各种颜色好看的鸡毛。 野山鸡的鸡毛和家养鸡的自然不同,野鸡毛漂亮,颜色也更鲜艳多彩,这是怎么也不能认错的。 顾跃进搓着手,冷笑一声:“屋子里还有,要多少有多少,一整只野山鸡的鸡毛都在屋里呢,还要不?” 第69章野山鸡 第69章野山鸡 顾跃进这么一说,在场所有的人都信了。 能不信吗,这鸡毛一看就新鲜,显然是刚宰的鸡留下来的鸡毛,而且野山鸡的鸡毛和家养鸡的鸡蛋差别太大了,你想这怎么可能分不出来? 很明显,人家福宝和顾胜天炖的鸡肉,就是人家从山里捡来的野山鸡肉,别管人家怎么捉到的,人家就是捉到了,捉到了就是有这个本事! 大家伙这下子都乐了。 本来大家都不太信福宝能偷鸡,本来大家也都不太待见刘招娣,瞧你哭得跟唱戏一样,这到底是真哭还是装的? 于是大家伙全都望向刘招娣,有人直接说了:“老三媳妇,你家鸡不是人家福宝和胜天偷的,你在这里哭啥哭,还是赶紧去找鸡去吧!” 当刘招娣看到这群鸡毛的时候,她就已经傻眼了。 她是想着福宝肯定是偷了自己的鸡,那自己正好要四房给自己赔一只鸡,除了一只鸡,还得再要十个鸡蛋,总之就是要狠狠地讹他们一把,让他们吃个教训,自己肯定是不能吃亏的。 但是现在,福宝炖的鸡竟然是自己捡来的野山鸡? 那,那自己的鸡呢? 自己丢的鸡去哪儿了? 自己该找谁去要回自己的鸡? 刘招娣一时也是懵了,她呐呐地说:“那我的鸡呢,我的鸡去哪里了?” 顾胜天哼哼一声,抬起下巴:“我们又没动你的鸡,我们哪里知道你的鸡去哪儿了?你自己找自己的鸡去,别找我们要!” 刘招娣慌了,那她的鸡丢了,但不是顾胜天和福宝偷的?那她怎么办? 她求助地看向顾卫军。 顾卫军原来就觉得这件事就别追究了,虽然分家了,但都是一家子,当时把他四弟给撇出去他心里多少过意不去,那只鸡就当送给四房吃了。 但是现在,他没想到,事实竟然让他这么丢人现眼。 他觉得非常难堪,这辈子没有这么丢人过。 顾卫军深吸了口气,阴着脸看了一会刘招娣,之后转身就走人。 刘招娣着急了:“你干嘛去?咱的鸡没了!” 顾卫军梗着脖子大吼:“找鸡去!” 刘招娣哭了:“这,这可往哪儿找去啊!” 顾卫军连搭理都没搭理她,转身出去找鸡去了。 顾胜天到现在还恼着:“冤枉我们偷鸡,谁稀罕偷你的鸡!这是我们辛苦捉了来给我爹补身子的!” 他这一嚷嚷,大家再看看这两个小孩子,一个直性子,是个好孩子,一个软性子,懂事体贴好看,多好的两个孩子啊,这么小,就在家里给爹娘做饭,还知道从山上捉鸡。 看人家这运势,看人家这体贴懂事! 偏偏那个刘招娣竟然指着人家说人家是贼,问都没问清楚,啧啧啧。 大家一时对刘招娣自然是鄙视不已。 也有人跟着到后头去看热闹,问刘招娣鸡找到了吗,刘招娣哪能轻易找到,到处乱喊:“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然而后院根本没有那只鸡的踪影。 偏偏这个时候,隔壁的一个孩子突然说:“我今天好像看到一只黄花母鸡从前头麦垛那边溜达过去,我还说这是谁家的鸡。” 刘招娣一听急眼了,瞪着眼问:“你看到了?那是我家的鸡,你咋没拦住?” 她这一瞪眼,孩子吓了一跳,缩缩脖子:“我,我不知道啊……” 路上跑着一只鸡,谁知道人家是出来溜达还是丢了,他怎么可能去拦住呢? 人家孩子吓了一跳,家长一看不乐意了:“刘招娣你啥意思,你鸡丢了,自己找去,干嘛吓唬我家孩子,我家孩子该你的欠你的应该帮你找鸡?”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赞同,鄙视地说:“人家孩子哪知道是你家鸡丢了,谁帮拦?” 还有的说:“明明你自己丢了鸡,想赖到人家福宝身上,没赖成,现在又开始赖别人孩子了?”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把个刘招娣羞得无言以对,心里又憋闷又生气又着急,没奈何,一跺脚,赶紧找鸡去。 于是这天傍晚时分,各家各户准备开饭了,刘招娣两口子连同几个闺女,都在外面喊着“咕咕咕咕咕”,找了老半晌,最后天彻底黑了,一家子垂头丧气地回合了,都问对方找到了没。 自然是摇头,没有,根本没找到,那只鸡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了。 刘招娣都要哭了,咧嘴嚷嚷:“我的老黄花,怎么就不见了啊,我的老黄花!” 宝妮不高兴地噘嘴:“娘,我看都是因为你抠门,故意埋汰人家福宝,你就倒霉了!” 刘招娣拉下脸:“说啥呢,你说啥呢!” 宝妮一口气说了真话:“人家福宝是好命人,上山随便捉鸟蛋捉山鸡,你看不惯福宝,连一口粥都不舍得让人家尝尝,埋汰人家福宝,所以娘你就倒霉了,娘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咱还是得好好对人家福宝。” 这话说得……戳心窝子啊! 刘招娣惊呆了,她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宝妮。 她,她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宝妮却理直气壮:“人家福宝是观音菩萨身边的小童女,是有福气的,你整天看不惯人家,肯定倒霉!” 刘招娣听了这话,恨得啊! 她怎么养了这么一个闺女,胳膊肘往外拐,赔钱货,赔钱货! 她上去一巴掌,直接啪在了宝妮脸上:“滚,滚,我没你这个闺女,你去别人家吃饭,谁有福气你找谁去!” 宝妮捂着脸哭了,呜呜呜呜地跑开了。 秀妮撇嘴:“宝妮也真是,整天福宝福宝,不知道的还以为福宝才是她妹妹!” 秀妮以前经常和福宝顾胜天一起去割猪草,后来她就不爱去了,她总觉得胜天哥哥更喜欢福宝,不待见她,她不乐意往他们跟前凑。 从这点上来说,秀妮是不喜欢福宝的,只是平时没说而已,现在听到自己姐姐和娘这么说话,忍不住就出声了。 这还像个人话,刘招娣看了看自己的二闺女,她觉得还是二闺女贴心。 顾卫军从旁边站着,一直铁青着脸,也不知道想啥,刘招娣和闺女说话,他也没理。 最后一家子终于是放弃了找鸡,垂头丧气地回家去,谁知道一进家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炖鸡香味,正是从四房里传出来的。 冬妮年纪小,一闻到这味儿,立即嚷嚷:“鸡肉,鸡肉,我要吃鸡肉!” 刘招娣恨不得直接也给冬妮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你个鸡毛!” 冬妮吓坏了,不敢说话了。 刘招娣站在窗台外面,偷偷地往里面看,只见四房那一家子六口人,正围着几个大海碗在那里吃,一人拎着一块鸡肉啃呢。 那鸡肉……可真是味道清爽鲜美,咬起来一点不柴的样子,看着肉又滑又嫩,真是好啊! 还有那汤,汤汁上飘着一层淡黄色的油花,这在油水匮乏的日子里,真是过年都没有的享受! 刘招娣红着眼回到屋里,这个时候秀妮已经过去端了自己的饭来,是稀得能照见人的稀汤搭配高粱面窝窝头。 没办法,自从分家后,刘招娣认为吃的都是自己的东西,得节省点,她家就再也没吃过红薯面或者棒子面了,全都是高粱面,天天高粱面。 本来平时吃高粱面窝窝头也能吃下去,但是现在,闻过了别人家那么香的鸡汤味,再看自己家的窝窝头和清汤寡水的稀粥,怎么都吃不下去啊! 刘招娣心里难受得厉害,别人凭空捡到一只山鸡吃鸡肉,自己丢了一只鸡,这叫什么事啊? 人比人,它怎么就能活活气死人呢? 刘招娣恨得狠狠地咬了一口窝窝头,结果一咬,剌嗓子,难受,偏偏这个时候那滑腻的鸡肉香味还朝鼻子里钻,闻着那么好的味儿,吃着这样的饭,想想都觉得活着不容易,咋就这么命苦? 旁边的冬妮突然喃喃了一句:“我姐姐呢?” 刘招娣:“管她,死外面得了!” …… 沈红英这里,也是煎熬。 刚才刘桂枝端了两碗鸡汤过来,说是给自己一碗,给牛三妮一碗。 牛三妮和刘桂枝关系一向不错,痛快地接过去了,沈红英却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咱不馋这一口”,刘桂枝一看,又把那碗鸡汤端回去了。 这可是把沈红英气得不轻,你就不能再多推推,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 沈红英想要回那碗鸡汤,那碗鸡汤上面飘着黄色的油花,好像还有零星的碎肉,但是又不好意思,挪蹭来挪蹭去,最后一狠心:“我还真就不稀罕了!” 她两个儿子顾牛蛋和顾牛栓不高兴了:“你不想喝,我们还想喝呢。” 沈红英狠狠瞪儿子一眼:“馋死你们拉倒!” 顾卫国也扫了一眼儿子:“好好吃窝窝头吧,有窝窝头吃就很好了。” 于是顾牛蛋和顾牛栓,闻着西屋飘过来的鸡肉香味,啃着窝窝头,眼泪直往肚子里流。 牛蛋实在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以前福宝帮我们弄到了兔子肉,弄到了鱼肉,我们都可以吃,现在分家了,人家吃,咱只能看着,分家可真好啊!” 沈红英顿时气得够呛,这小兔崽子,还学会说反话了? …… 这一天,顾卫东一家子躲在屋子里吃鸡肉,那野山鸡虽然没加什么料,但是带着天然山里的野味,清爽滑嫩,吃到嘴里那叫一个香,鲜得让人想吞舌头。 顾跃进吃了几块肉后,还用窝窝头沾着鸡汤吃,蘸一口鸡汤,吃一口窝窝头,吃得不亦乐乎:“好吃,好吃,我怎么觉得这窝窝头就是白面馒头?” 他这一说,几个孩子都忍不住笑起来,就连炕上的顾卫东也笑了。 这时候恰好顾胜天进来,他刚才吃撑了去茅房,这才回来。一进门,他就神秘兮兮地说:“刚才我听着灶房里有动静,我说黑灯瞎火的,这是怎么回事,结果我悄悄地跑去一看,你猜怎么着?” 福宝纳闷了,忙问:“怎么着?” 顾胜天年纪不大,却背着手,摇头叹息:“哎,我看到三伯娘正在那里拿着铲子刮锅呢!” 刮锅?顾跃进不懂了:“刮锅干嘛?” 顾胜天:“我开始也不懂啊,后来我明白了,咱还没来得及洗锅,锅里还有咱鸡汤的味儿!” 大家一听这个,顿时忍不住笑起来。 顾跃进冷哼一声:“活该,别看她是我三伯娘,但我不喜欢她,谁让她欺负我娘,还欺负福宝!” 顾跃华深表赞同:“还冤枉我们偷她鸡!” 刘桂枝和顾卫东相视一眼,他们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自己吃鸡肉,人家不但没鸡肉吃还丢了鸡。 下意识想送过去一碗肉汤,但是想想刘招娣指着福宝和顾胜天鼻子骂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几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小样子,顿时不舍得了。 一只山鸡也没多少,他们都只吃了一两块肉,剩下的想让孩子多吃,怎么可能去送给别人呢? 再怎么说,现在分家了就是分家了,分家了,大家处得好,我把东西给你尝尝,处不好,我凭什么给你吃的?毕竟这年头别说肉了,就是肉汤都是金贵的好东西! 于是这一天,四房吃肉,喝鸡汤,一家子吃得嘴上流油,二房跟着分了一碗鸡汤,用窝窝头蘸着吃,闻着那鸡肉香,也觉得日子挺滋润的,唯有大房三房,心里那叫一个苦,苦得说不出。 这边吃饱喝足了,准备歇下了,刘桂枝给家里几个孩子烧了洗脚水,让他们洗洗脚,谁知道正忙着,就听到身边一个声音怯怯地说:“四婶婶,我宝妮姐姐到现在还没回来……” 刘桂枝听了,忙看过去,只见说话的是刘招娣家的三丫头叫冬妮的。 冬妮比福宝还小一岁的,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睁着一双大眼睛,总是沉默寡言,没想到现在突然找上刘桂枝说这个。 刘桂枝一下子想起来之前刘招娣房里的声音,皱起了眉头。 冬妮啜泣了下,抹起了眼泪:“我娘骂了我姐,我姐跑出去了……” 刘桂枝没法,摸了摸冬妮的头,安慰了下,让她先回去,然后自己跑回屋里,和顾卫东比划了一番。 顾卫东一听:“孩子丢了,那得找去啊!” 当下也顾不得休息,赶紧过去喊人。 顾卫军这边忙着找鸡,累得不轻,哪里注意自己家三丫头丢了一个,一听顾卫东说,跺脚骂了句,起来就要去找。 既然家里少了一个孩子,大房二房那边也自然没法安生,于是大家伙都帮着去找,就连福宝顾胜天这种小孩子都跟着出去了。 街上有没睡的,一听这个,都纳闷了:“咋你家就没个安静时候,不是找鸡就是找闺女?” 刘招娣没好气了:“谁家没个丢东西的时候!” 于是街上的人赶紧不说了,还能咋地,帮着她找吧,再怎么说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还能看着她家孩子丢了不成。 一群人来回找啊喊啊,最后还是福宝和顾胜天在一个麦垛窝窝里找到了宝妮。 找到宝妮的时候,宝妮哭得眼睛都肿了,无声地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眼里含着泪。 福宝看到她这个样子,心疼又无奈,忙掏出小手绢来帮她擦泪:“宝妮姐姐,你别哭了,咱回家吧。” 顾胜天忙说:“宝妮姐姐,我家该我吃的鸡肉给你吃,你别哭了行不行?” 福宝听了,也举手:“还有我的鸡肉鸡汤,都给宝妮姐姐吃。” 宝妮低下头,看向这一对堂弟堂妹。 十一岁的她已经要升初中了,读书这几年,她也明白了一些道理,这些道理让她知道她爹娘有些事情是不对的。 也让她知道,自己就这么混下去是没有将来的。 她明白自己在她娘心里是什么。 也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孩子就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不说别的,就今天这样,她离开家没回去,她娘都不带想起来找她的! 一时眼泪落了下来:“我没事,福宝胜天,你们——” 她想说几句话表示她没事,可是却忍不住捂着嘴巴哭出来。 福宝看着她哭得样子,只觉得心里好疼。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帮助宝妮姐姐,但是她希望宝妮姐姐高兴,希望宝妮姐姐幸福。 她忍不住扑到了宝妮怀里,抱住她:“宝妮姐姐,你别哭,我给你说,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宝妮其实就是那一阵子上来了,控制不住。 等她哭出来了,她也就平静下来了。 她倚靠在麦垛窝窝里,被压碎的干软麦秆让她感到后背舒服柔软,她抱住了小小的福宝,带着哭过的鼻腔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 福宝连连点头:“嗯嗯嗯!” 宝妮:“可我想要什么呢?” 福宝:“啊?宝妮姐姐,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啊?” 宝妮怔了下,努力想了想,突然明白了:“我得好好读书,我听说读书好了,以后就有机会被招工,招工去工厂,去矿上,这些都有机会。” 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了。 工厂,旷上,这些机会对她来说太遥远了,那就是铁饭碗,那就是不用在当农民北朝黄土面朝天,她哪能有那种福气啊? 福宝仰脸望着宝妮,却开口说:“宝妮姐,你以后一定能去矿上的。” 她的语调软糯,但是语气却格外认真:“一定可以的。” 宝妮一愣。 福宝说的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也相信了。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到顾卫国等人的喊声:“宝妮,宝妮!” 宝妮一惊,陡然间从刚才的怔楞中醒来。 福宝和顾胜天也忙起来,喊道:“在这里——” 顾卫国几兄弟恰就在这附近找,手电筒一照,就发现福宝她们了,赶紧过来。 刘招娣也急得不轻,见到宝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顾卫军铁青着脸,反过来把刘招娣说了一通:“鸡丢了,你冲孩子发什么火?这大晚上的,万一出个事怎么着?!” 刘招娣不服气:“她不听话,我不骂她?我不骂她她就要上天了!” 旁边的赶紧劝,劝两口子别吵了,又劝宝妮听话,反正这个时候就和稀泥呗,毕竟天晚了,大家都盼着早点清净了回去睡觉。 最后终于大家各自回去,顾卫军和刘招娣不吵了,宝妮低着头也不吭声,跟着回去了。 孩子回来了,鸡却没回来,刘招娣想想这事还是恼火,一夜没睡,一大早又跑出去找鸡,可是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在村东边的麦剁旁边,只剩下架子了。 她一见就哭嚎起来,痛骂是谁祸害了她的鸡,后来周围的人仔细看了看,认出来了,说这肯定是黄鼠狼祸害的,看这爪子印,看这牙印子,不是人。 刘招娣自己一看,没音了,只能痛骂黄鼠狼。 如果是人,她还可以找人家麻烦,但是黄鼠狼?她去哪里找啊,最后只能是吃了哑巴亏,恨得要命,却也没办法。 刘招娣想想这事,心里憋屈啊。 当天晚上,顾大勇和苗秀菊从娘家回来,刘招娣就想去和苗秀菊诉苦诉苦,谁知道一进正屋,就见苗秀菊正在那里吃一根鸡腿呢。 刘桂枝和顾卫东孝顺,一只山鸡六个人吃,愣是给老两口留下了两根鸡腿。 苗秀菊牙口好,一手是棒子面窝窝头,一手是鸡腿,一口一口地啃着,吃得有滋有味,突然见刘招娣进屋了,忙说:“坐坐坐,啥事啊!” 刘招娣眼睛溜溜地盯着那根鸡腿,她馋啊! 不让她看到也就算了,让她看到,她能不馋吗? 可是苗秀菊显然没想到给她吃,苗秀菊把那根啃剩下的鸡腿放在碗里盖起来,然后说:“啥事儿啊?” 刘招娣本来想诉苦的,但是看那架势,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灰溜溜地回去了。 她回到家里后,窝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声,憋屈得太难受了,刘桂枝这一家子太过分,欺负她呢。 这时候宝妮走进来了,宝妮昨晚上窝外面一晚上,半夜才回到家,眼圈红着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她娘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她最大,从小什么活都是她做,但是娘最不疼的就是她。 昨晚上她躲在麦垛里好久,也不见人过来找,自己捂着脸一直哭,泪流尽了,终于明白自己在家里到底算是什么了! 而另一边,沈红英心里也是忿忿不平的。 她当然知道老四家给了苗秀菊两只鸡腿,老两口竟然一点不知道推让,毫不客气地把那两只鸡腿都给吃了。 她心里琢磨着,鸡腿那是挺大一块肉,你们老两口自己就那么一口一口地吃,想过你的亲孙子吗? 自己家的牛蛋可是顾家的长房长孙,你老两口不疼别人,不应该偏疼他们一些吗?你们得了两只鸡腿,好歹分一点给牛蛋牛栓尝尝吧? 沈红英对此很失望,她没想到这才刚分家,老两口就只顾着自己,有口好吃的都不想着给孙子留着。 而就在这种不痛快中,到了八月掰棒子的时候了。 棒子这个东西学名叫玉米,不过平溪生产大队这里平时都叫棒子,棒子熟了,社员们都投入到掰棒子的大军中。 一般干这活的是妇女,因为男人们力气大,可以干其他的农活。 这一天,刘桂枝和沈红英被分配到麦场,负责把其它社员刚刚掰下的棒子去掉外皮,再去掉上面的毛须,这样回头就可以直接脱粒了。 沈红英做事爽利,但是马虎,直接把皮一掰,再把上面的毛须扒拉一下就算完事了,反正后头不一定是谁负责脱粒呢,到时候脱粒的麻烦一些也是脱粒的人头疼,不是她。 刘桂枝做事就负责多了,都是细心地扒去了外皮,再把上面的毛须都摘干净了,这样熟透的帮子一个个干干净净的,后面干活的人也省功夫。 沈红英一看这情况,撇嘴说了声:“至于嘛,反正后面脱粒不是咱干,能省点力气的事干嘛不干?” 她说得倒也是正理,要知道现在都是给生产大队干活,是公家的活,出工不出力,或者磨洋工的多的是,反正最后产粮多了,也是大家一起分,总有人在那里拼命地多干,到时候自己也沾光。 比如刘桂枝这种,不就是那种埋头苦干的傻子吗? 刘桂枝抬头看了她一眼,当然没说什么,继续低下头扒棒子皮。 沈红英咳了声,起来叨叨一句:“我去趟茅房。” 她这一去茅房可就老半天不见回来。 刘桂枝知道她这是开小差,早习惯了这种人,也没说啥,反正两个人各自扒的棒子都放在那里,到时候会计王白藕会过来查的,根据你扒的帮子算工分,这都是有数的。 刘桂枝一个人坐在大太阳底下掰啊掰啊,这时候福宝背着小竹筐过来了,她是特意给刘桂枝送水喝的。 刘桂枝看着自己闺女这么体贴,自然是高兴,忙喝了几口水,又摸了摸福宝的脑袋。 福宝这边给娘送了水,就要过去再给爹和爷爷奶奶送水,刘桂枝想起来前面那段路才因为下雨塌了,就起身要陪她过去。 沈红英看着这一幕,乐了,冷笑一声,直接把自己的棒子和刘桂枝的换了一些。 让你卖力气,让你忙乎,我就看你白忙乎吧。 一个哑巴而已,你就算心里委屈,你能说得出来吗? 这边沈红英刚换了,王白藕来了,拿着小本本给人算工分,算了这个算那个,最后算到了刘桂枝和沈红英这里。 沈红英这边扒的棒子多,至少比刘桂枝多一些。 王白藕看了看,两个人的棒子是沈红英得多,干净程度上都不咋地,就随手给沈红英记了一个工分,给刘桂枝记了八厘的工分。 一个工分是十厘,八厘工分就是0.8个工分。 刘桂枝正好过来,一看这样子呆了,之后再检查检查,气红了脸。 沈红英笑呵呵地说:“白藕,我这可是一直卖力气干活呢,不像我这弟妹,她开小差!开小差不说,还扒得不干净。” 王白藕皱了皱眉,她记得刘桂枝一向不是这种开小差的人,没想到现在竟然这样,有点奇怪。 福宝这时候送了水,正打算回家,恰好听到这个,她立即凑过来了:“不对啊,我刚才给我娘送水看到了,我娘扒的棒子干干净净的,虽然不如我大伯娘多,但是干净啊,我娘把所有棒子上的毛须都扒干净了的,这怎么也得多记一点工分吧。” 王白藕一向比较待见福宝,听了这话,她看了眼刘桂枝:“真这样?那怎么你现在的棒子一点不干净啊?” 刘桂枝开始是傻眼了,后来终于明白,恍然看向沈红英。 她只是又要沾自己便宜?这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她没法说话,被她暗地里捣鼓,吃了不知道多少哑巴亏。 这个时候傍晚了,麦场上人比较多,大家都等着王白藕给自己记工分呢,听到这个,都凑过来看热闹。 王富贵媳妇想想:“人家老四媳妇是个细心人,这带毛的棒子不可能是她扒的,她都扒得挺干净的。” 旁边另一个媳妇也附和:“对对对,她可不是干这种粗糙活的人。” 然而沈红英却嗤笑一声:“这活是你们干的还是她干的,你们亲眼看到了吗?没看到就别给我瞎掰掰,我还说这些棒子都是我扒的呢,有谁信?” 刘桂枝现在真是恼火了。 以前沈红英欺负她,她是想着左右是一家人,反正工分都算到顾家,她少得就少得点,大不了被妯娌婆婆念叨说自己不能干。 但是现在,已经分家了啊! 分家后,她的工分就是她的,沈红英的工分就是沈红英的,这个没法掺和在一起的。 对于刘桂枝来说,那么2厘的工分就是她福宝的一个鸡蛋,就是她胜天的一块棒子面窝窝头。 她当然不能让,让了就是白白送东西给她沈红英了! 脾气软的人不代表没脾气。 刘桂枝气得低头将沈红英那边的棒子往自己这边搂。 沈红英噗噗地笑,眉眼间都是得意:“哟,这是明着抢我的棒子啊,你说你要是会说话,也能说说你到底咋回事,你个哑巴连话都不说,就这么抢我的棒子?” 福宝一看,也恼火了,气得攥着小拳头,小脸憋得通红。 她讨厌别人一口一个哑巴。 她娘会说话,她娘已经会说话了,别人凭什么一口一个哑巴地说她娘? 福宝涨红着小脸,问她娘:“娘,你说话啊,那个棒子是你的,不是我大伯娘的,她抢你棒子!”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无奈地摇头,刘桂枝那是哑巴啊,哑巴媳妇嫁到他们生产大队有十个年头了,一直不会说话。 怎么可能突然就开口说话呢? 沈红英也忍不住噗噗地笑:“你还指望着哑巴开口说话?” 谁知道她这话刚出,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棒子,是我的!!” 第70章哑巴说话,尼姑下山 第70章哑巴说话,尼姑下山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喊道:“棒子,是我的!!” 这个声音一出,所有的人都惊吓到了。 这是谁在说话?大家从来没听过啊,他们生产大队没有人这么说话。 旁边的王富贵媳妇在愣了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这这这,这好像是刚才刘桂枝发出的声音?她应该没听错,就是刘桂枝这里发出的声音? 陈有粮刚才正看热闹,现在也被吓到了,他瞪大眼珠子:“顾老四媳妇,顾老四媳妇会说话了?我没听错吧?是她说的吧?” 沈红英更是傻眼了,愣愣地看着刘桂枝半晌没动静。 她再了解刘桂枝不过了,毕竟是一个锅里吃饭吃了十年。 她用同样的法子欺负过刘桂枝好几次,之前为了收养福宝的事抓阄,她就是这么把福宝给换给刘桂枝的。 屡试不爽。 没错,她就是欺负哑巴不会说话,白白受她欺负。 可是现在,刘桂枝竟然突然说话了?刚才那话说她说的没错吧? 她震惊地看着刘桂枝,张大的嘴巴半晌合不拢。 很久后,她抬头看天,虽然是傍晚了,但太阳还在,大白天的,见鬼了?? 福宝看着周围人一脸震惊的样子,低哼了声:“我娘以前虽然不会说话,但现在也慢慢地学着说话了,说话有什么了不起,我娘会说,大伯娘,你不要总仗着你会说话我娘不会说话欺负我娘。” 说着,她指着那个干净棒子:“那一看就是我娘扒的,你趁着我娘离开的功夫,把我娘的棒子扒拉到你那里去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是小孩子才有的小奶音,但是那声音里满是愤怒和认真,奶白色的小脸也涨得泛了粉红,小拳头更是紧紧攥着,显然是对于沈红英气愤她娘的行为很是痛恨的。 这样的一个小孩子说的话,谁能不信? 更何况刘桂枝还张嘴说话了? 十年的哑巴张嘴说话了,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不? 现在围观的社员一个个地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刘桂枝身上,他们震惊地望着刘桂枝,纷纷对刘桂枝说:“再说一句,再说一句!” 王富贵媳妇看周围有人好奇地看过来,嚷嚷一句:“顾老四家媳妇开口说话了!” 啥?顾老四家媳妇不是哑巴吗,竟然开口说话?有些路过的,也都跑过来了。 大家一个个都瞧稀奇。 于是刘桂枝就在被众人的包围中,就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中,傻眼了。 她,她刚才说了啥来着? 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围观群众看到她这个样子,失望了,不像是会说话的样子啊?刚才是不是听错了?骗人的吧? 沈红英看着她那一脸茫然的样子,终于心里浮现出一丝希望,试探着说:“刚才那话,刚才那话不是你说的是吧?你咋可能会说话呢?” 一脸茫然的刘桂枝突然听到了沈红英的话,一看到沈红英那不坏好意的样子,她就想起来沈红英欺负自己的事。 她顿时气得脸都红了,盯着沈红英:“你偷我的棒子,那些棒子,是我扒的!” 啊?? 所有的围观群众这次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好像发烧哑了的嗓子,但是没错,绝对没有错,是哑巴媳妇刘桂枝说出来的话。 刘桂枝,竟然真得会说话了? 福宝听到她娘竟然又说了完整的一句话,顿时转怒为喜,乐开了花:“你们听到没有,我娘会说话,我娘会说话,我娘说了,是我大伯娘偷拿了她的棒子!” 说着,她赶紧对王白藕说:“王姐姐,那些棒子是我娘的。” 王白藕旁观着这一幕,也是看傻眼了,她看着福宝认真辩解的样子,连连点头:“我信我信,那就是你娘的,给你娘记一整个工分,给你大伯娘记七厘工分!” 竟然偷人家的棒子冒充自己的,这性质太恶劣了,王白藕赶紧在小本本上记着,沈红英七厘工分,附加一次思想教育课。 这里王白藕记着工分,那边所有的人都围着刘桂枝七嘴八舌的问。 “刘桂枝你咋会说话了?” “你啥时候会说话的?你都会说啥?” “再给我们说一句呗,再说一句听听。” 一时之间,刘桂枝竟然成了被围观在中间的猴子,大家都瞧稀罕看热闹。 刘桂枝有些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来那么长的句子,平时虽然会说话,但是都只能蹦单个的字。 刘桂枝想了想,试探着张张嘴巴,艰难地说:“我不知道说什么……” 她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发出一声喝彩:“真会说话了,哑巴开口说话了!” “桂枝,桂枝,再给我们说一句!” …… 旁边的沈红英已经从不敢置信到傻眼,再从傻眼到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她看着被社员们围在中间各种喝彩鼓励的刘桂枝,灰溜溜地就要钻出来。 没人信她,都信一个哑巴,王白藕还给她记七厘的工分,可真是糟心透了。 谁知道她刚走了两步,就听到那些人在提自己,最大嗓门的就是那个王富贵媳妇。 王富贵媳妇扯着嗓子说:“这是你大嫂干的,你大嫂偷你的棒子,结果逼得哑巴会说话了!” 偷棒子?沈红英一听这话,差点气死,恨不得给王富贵媳妇一个耳刮子。 那叫偷吗?那叫换!! …… 哑巴媳妇会说话了。 这件事瞬间传遍了整个平溪生产大队,甚至连隔壁生产大队的都来打听稀罕。 “听说你们生产大队有个多年的哑巴竟然开口说话了?有这回事吗?” “对啊对啊是真的,是那家的嫂子偷了人家棒子,人家哑巴媳妇气得啊,张嘴说话了!” “呀,还有这种人啊,欺负一个哑巴!” “是啊,我们也说,当大嫂的怎么好去偷人家哑巴弟妹的棒子,结果你看,棒子没偷着,还逼得人家会说话了。” 如此这样的对话很快广为流传,于是沈红英欺负哑巴弟妹偷人家棒子的事就这么随着“哑巴开口说话”这件奇闻异事广为流传…… 苗秀菊为了这事,整整绷了三天的脸。 虽然现在分家了,但她是顾卫国的娘,她是苗秀菊的婆婆。 她把顾卫国叫过来,教训了一通,要求他管束媳妇,要求他以后别让她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以前她私底下的小动作,没闹出事来我就不说了,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你得看看啊,这事传出去了,公社里十几个生产大队可能都知道了,这就是咱公社里今年头一桩的稀罕事,你说丢不丢人?” 顾卫国觉得,丢人。 能不丢人吗? 他现在去上工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谁愿意背负“就是他,就是他媳妇,偷人家哑巴的棒子”这种名声? 顾卫国在这样的丢人现眼,又被自己娘教训了一番后,回去自然又把沈红英骂了一通。 沈红英心里苦哪,她偷刘桂枝棒子的事传出去后,不知道怎么竟然传到公社里的书记耳朵里,根据陈有福的说法,人家公社里的李明栓书记都亲自问起了这件事。 一旦问起来,这就不是小事了,这就成大事了,就可以抓个典型,可以给上面打个报告。 陈有福把这些给沈红英一说,沈红英脸都白了,她无法理解地说:“不,不就换了个棒子吗,她是我妯娌啊,我当初连福宝收养抓阄都和她换过,不是也没事?” 她这话一出,陈有福瞪大了眼:“什么?什么意思?” 沈红英赶紧摇头:“没,没什么……” 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说,不然又是一桩罪啊! 然而陈有福可不是傻子,他当大队长这些年,可是练了一身本事,从这些社员们真真假假的话里看透真相的本事。 陈有福盯着沈红英:“原来当初抓到福宝的是你,你偷塞给人家刘桂枝了?” 沈红英慌了:“没,没,怎么可能呢!” 然而她越是这样,越显得心虚,陈有福明白了,当下严厉起来,冷笑一声:“你做的这些事,往严重了说,这就是弄虚作假,这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混社会主义大锅饭,我怎么也不能帮你瞒着,得给你上报,看看人家李书记怎么说,如果真需要典型,我就给你报上去!” 沈红英一听急眼了,她没办法理解:“都是妯娌,一点小事,至于吗?她平时被我欺负多了,也没见怎么样啊!” 陈有福严肃地说:“平时你们家里锅碗瓢盆的事,那是小事,但是你现在是在为集体劳动的时候偷奸耍滑,还恶意将社员的劳动据为己有,这个问题性质可就大了,这就是欺骗集体,欺骗社会,欺骗国家!” 沈红英傻眼,脑袋嗡嗡嗡地响:“……” 而接下来的日子,很不幸,沈红英真得成了典型。 成了典型的沈红英不但不能上工挣工分,还要每天写检查,不会写就比着葫芦画瓢,反正怎么也得给画出来。 她还得跟着公社里派下来的思想教育小组进行学习,还要当着大家的面在开会的时候站在那里大声地表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各种忏悔。 这丢人都不是一星半点地丢人。 苗秀菊看着连连摇头:“哎……我都不想说那是我儿媳妇,咋这么丢人现眼!” …… 进了九月,天慢慢地变凉了,最近刘桂枝忙得要死要活的。 顾卫东这里虽然能下炕走了,但是依然不能干重活,他自己心急,说是要准备下地,说是要准备收棉絮的事,赶紧把这个买卖做起来,但是刘桂枝心疼,不让他干。 依她的意思,干活是要干一辈子的,现在你受了伤,哪能贪图这一时的工分,总是得好好养了身体,身体是革明的本钱,必须得养好了,不能落下一辈子的毛病。 顾卫东到了这个时候有些心急了,他现在手里有了丈母娘卖的金戒子和她娘卖的老银元,算是有本了,他着急赶紧把这些本钱换成棉絮,然后拿到城里去卖。 城里头人家不会到了大冷天的才购置棉絮,都是秋天就开始了,如果错过这个秋天,他只能等到来年秋天了,那又是一年,他又去哪里找这么个好买卖? 顾卫东急得额头冒汗,自己拼命地在屋子里练习来回走路,谁知道腿上总是疼,也使不上劲儿。 福宝看着她爹这个样子,也是着急,但是又没办法,只好从旁扶着她爹。 顾卫东看着福宝那么稚弱的小胳膊使着吃奶的劲扶持自己,差点被自己的力道给拽得摔倒,更加心疼了。 这是一个好闺女,惹人疼爱,体贴懂事,自己有了这么个好闺女是自己这辈子的福分。 可自己怎么才能让这个好闺女吃上肉,吃上白馒头,怎么才能让她享福呢? 他知道一旦自己日子过不好了,别人说不定就拿福宝说事,说福宝是扫把星。 为了福宝,他也得把这日子过好,得把这腿养好啊! 顾卫东艰难地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福宝,你坐炕上歇一会,爹自己再走走。” 福宝看着她爹这样,实在心疼得要命。 平时爹多壮实的一个人,现在腿受伤了,就浑身使不上力气了,关键这腿伤还是因为自己。 福宝愧疚地咬着嘴唇,蹙着小眉头细想,想了一会儿,她突然说:“爹,我突然想到了。” 顾卫东深吸一口气,正要使劲起来再走,突然听到福宝这话,没太在意:“想到什么了?” 福宝仰脸望着她爹:“也许很快爹就能遇到一位好大夫,会帮爹把这腿看好。” 顾卫东:“啥?” 福宝认真地说:“大夫会帮爹把病看好。” 顾卫东愣了下,之后叹了口气:“哎,瞎说什么呢。” 在这年月,看大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生产大队的社员看病是全额报销的,但是现在各方面物资都紧张,社员有个头疼脑热,一般都是走脚医生先帮着看看,确定是有问题后,才给你批个指标去区里医院正式看病。 走脚医生的这个看病指标可不好拿到,那真得是有了大毛病才行。 顾卫东这个腿,说严重也不严重,没大事,就慢慢养着就行了,只是顾卫东自己心急而已。这种慢慢养着的病,是不可能拿到区里医院的看病指标的,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好办法,走脚医生人家就给用药草敷一敷,包扎起来,然后让你养着。 但是福宝非常固执地说:“会有大夫给爹看病的。” 她心疼爹,她感觉有个大夫会给爹看病。 而这种感觉她觉得是真实的,很快就能发生的。 因为福宝的语气实在是太笃定了,以至于顾卫东下意识看了一眼福宝,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通透,好像刚刚她说的话是她真实看到的一样。 顾卫东愣了下,之后便摇了摇头:“咱这里哪有啥好医生,福宝别瞎说。” 福宝见顾卫东不信自己,也没再辩解。 很多时候她会有一些感觉,比如当时娘要去除雪,她就知道不能去,比如下雨天她非要上山,因为她的感觉告诉她必须上山,结果她就在山上尼姑庵倒塌的时候捡到了那封信。 总之很多时候都是对的。 她坚信这一次应该也是对的,爹不信没关系,等人家能看病的好医生来了,他就信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福宝心神恍惚,剁菜差点剁到手指头,吃饭的时候差点烫到嘴,顾胜天看到了,皱眉说:“福宝你干嘛呢,想啥呢?” 福宝眨眨眼睛,认真地说:“我在想咱爹的大夫到底怎么回事。” 顾胜天愣了下,之后盯着她看,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说啥胡话?” 福宝无奈摇头:“我没病,有病的是爹……” 顾胜天还是不信:“福宝,你到底咋啦,爹腿上有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啊!”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便听到外面有人喊:“老四家的,有亲戚来找!” 刘桂枝正忙着,听到有人来找,也是纳闷,赶紧过去看,结果一看,大门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看着是两口子,都是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男的相貌朴实,手里提着一个尼龙兜,兜里装着几样点心,女的模样俊俏,都很眼生。 刘桂枝才刚学会说话,说话还有些不太对味,不过还是纳闷地问:“亲七?” 该不会是找错了吧,没记得有这一号亲戚。 那女的梳着溜滑发亮的一个脑后髻,戴着一个黑尼龙网兜兜住那发髻,整个人看着利索开朗,她看到了刘桂枝,便笑着问:“这是顾家吗?顾卫东家?” 刘桂枝一听顾卫东,这是找自己男人了,忙点头。 女的顿时笑开了:“我们就是找的顾卫东家,顾卫东家收养了一个孩子,叫福宝,是在这里吧?” 福宝? 大家都纳闷了,福宝又没亲戚,哪里来的找她的人? 刘桂枝和顾胜天都惊讶地看向福宝。 福宝这个时候正打量着那女人,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扑过去:“慧如姐姐!” 慧如和慧心在她三岁的时候还曾经来看过她。 慧如乍听到这脆生生的小奶音,也是意外,等到看清楚小姑娘扎着两只小羊角辫,眉清目秀白白净净地冲着自己跑过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福宝! 比小时候更瘦了一些,不过白净了,漂亮了,褪去了原本的婴儿肥更有小姑娘的秀气了。 慧如眼泪都差点落下来,这是她曾经看顾过的小娃娃啊! 慧如一把抱住了福宝:“福宝,都长这么大了,长这么大了啊!” 福宝扑到慧如怀里搂着慧如:“慧如姐姐,好几年没见你了,我好想你啊!” 慧如感动得要死,捧着福宝的脸:“让姐姐看看,长得可真好看,越来越好看了,福宝真聪明,竟然还记得姐姐……” 慧如上一次来平溪生产大队还是三年半前,那个时候福宝才三岁,是个小团子,现在时隔这么久再相见,当年那么小的福宝还能记得她,实在是让慧如感动不已。 一时这两个人激动得抱着,各自都哭了,慧如更是哽咽地说着这几年的情况。 原来现在情况不太好,她嫁的男人姓陈,原本是个医生,结果却被因为一些事被连累了,遭了一些罪,也就是最近才慢慢好起来。 她抹着眼泪说:“之前就是想来看你,也不敢,怕连累你,因为这个,我和慧心她们也都没敢联系了。现在好不容易过去了,恰好我们生产大队来了个人,说是你如今被换了人家,我听着纳闷,便紧赶着要过来看俺。” 福宝听得小眼泪又落下来了:“慧如姐姐……” 这边两个人哭了一番,总算平静下来,被刘桂枝叫着进了屋,端了凉白开喝着,彼此说着最近的情况。 慧如先是气愤地骂了聂家:“当初看你的时候,你穿得也不错,我以为她待你挺好,就没多想,如今知道了,恨死他们了!遭瘟的聂家,收了咱们的东西,却没好好待你,佛祖有灵,一定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这是当尼姑留下的后遗症,啥事儿都能扯上佛祖。 说着间,慧如审视地看了看顾家这房子,又打量了一番刘桂枝和顾卫东。 她怕顾家和聂家一样,不善待福宝。 福宝见了,赶紧说:“这是我爹,这是我娘,还有我哥哥,他们对我都可好了!我现在日子过得舒心。” 慧如看福宝笑得满眼幸福,总算是松了口气,有些尴尬地对刘桂枝解释:“我也是气得不轻,福宝多好一孩子,当时我们庵子里还特意和政府说了,得给人家点好处,也好让人家善待福宝,谁知道竟然遇到这种事……” 顾卫东忙道:“我们明白你的意思,没啥,没啥,福宝在我们这里挺好的。” 慧如忙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这么说着间,慧如的男人看向顾卫东:“你这腿怎么了?” 顾卫东苦笑:“摔了,正慢慢养着。” 慧如一见,忙说:“哎呀,我男人他是大夫,你让他给你看看,他祖上专门治跌打损伤治骨头的。” 她这一说,福宝眼前一亮,心里明白,应验了。 刘桂枝喜出望外:“真,真的?” 顾卫东却是愣住了。 愣住的他,想起来福宝前两天说的话。 这……这么灵啊? 第71章瘸子会走路 第71章瘸子会走路 慧如的丈夫叫陈树礼,这陈树礼是祖上传的捏骨接骨的本事,只不过现在这本事不太能用得上了,也没法当成谋生的本领,只能是给四邻八村的人看看病。 现在他看到顾卫东腿上骨折了,正好手痒,就要给顾卫东看看。 陈树礼先是仔细检查了顾卫东骨折的地方骨头,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开始在顾卫东骨折的地方进行轻轻的按压治疗,顾卫东开始还忍着,后来豆大的汗珠落下来,就开始疼得龇牙咧嘴了。 刘桂枝一见,心就提上来了。 人家走脚医生说了得慢慢养着,不能动,也不能碰上,所以她平时帮着他换药擦身体都是小心翼翼的,怎么现在这陈树礼这样弄?该不会腿更坏了吧? 而东屋那里,沈红英和刘招娣等也都听到动静了,她们知道有人竟然来看福宝了,听说是当年庵子里的尼姑。 刘招娣一撇嘴:“好好的招惹尼姑来家里,我听说不吉利。” 沈红英倒是没听说过这个,不过她对于福宝招惹来的客人是很不满的,因为她看到那两个人过来的时候手里好像提着东西的?尼龙兜子里面装了一摞的牛皮纸包起来的小包,明显是炸果子什么的好东西。 好歹福宝以前是没分家时候收养的,她们也曾经养过福宝几天,怎么不给她们尝尝呢?沈红英很不满意。 谁知道正在这个时候,西屋里传来了顾卫东哀嚎的声音,刘招娣顿时眼前一亮:“去听听,去听听,这是咋啦,该不会是打架了吧?” 沈红英一想也是,猛点头:“我想起来了,当初两个尼姑过去聂家看那个福宝,当时聂家为了应付她们可是忙乎了半天,可见那些尼姑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 两个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连忙就要凑过去看,谁知道到了跟前,那声音不响了。她们赶紧问正好走出来的顾胜天:“你爹咋啦,这是咋啦,哭成这样?” 顾胜天纳闷:“我爹没哭啊,人家大夫在给我爹治病呢。” 大夫?治病? 刘招娣一撇嘴:“治啥病,尼姑哪会治病!” 顾胜天莫名地看了这两个伯娘一样,他一向不喜欢这两个伯娘,特别是那次冤枉偷鸡的事后,更是不喜欢了,便故意拉下脸说:“咋就不会治病了!” 而屋子里,陈树礼在给顾卫东捏腿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开个药方子,都是山里常见的草药,你们自己山里找找,给他一天三顿服下,吃三天就差不多好了。” 三天就好了? 顾卫东和刘桂枝面面相觑,自然是不太能相信的,不过话都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好质疑人家什么。 慧如这个时候已经搂着福宝的,她摩挲着福宝的小脑袋,问起福宝这些年的遭遇,听到福宝被全生产大队抓阄的时候,恨得又把聂家骂了一通。 说话间,慧如突然提起来:“对了,你的那块玉呢,怎么不见?” 福宝听了,微意外了下,不过她很快想起来庵主留给自己的那封信:“玉?慧如姐姐,我应该有一块玉吗?” 她本来确实是想找慧如姐姐问问的,只是今天看到慧如姐姐太激动了,竟然忘了。 慧如这才发现不对劲:“你就没见过那块玉?” 福宝忙摇头:“没有啊!我都不知道我有一块玉。” 慧如皱眉,想了想,恨声说:“是聂家,聂家贪了你的玉!” 刘桂枝和顾卫东也都听得有些懵,慧如见大家不知道,这才说起来。 原来当初庵主在山里捡到福宝的时候,庵主就把当时包裹着福宝的小被子给收起来了,后来无意中发现小被子里有一块玉。 当时庵主想着这应该是福宝亲生父母留下来的信物,便说等福宝大一些还给她,谁知道后来尼姑庵遇到那些麻烦,庵主大人更是一病不起。 在庵主大人弥留之际,她把那块玉托付给了慧如,让慧如以后把这块玉交给福宝,或者干脆交给收养福宝的人。 “在聂家收养你后,慧心特意过来这里,把那块玉给了聂老三媳妇,没想到她们竟然私底下贪起来了,根本没给你!气死我了!” 慧如的性子有些爆,过去当尼姑时候就曾经和前来烧香的香客吵起来过,如今还俗了,那更是连忍都不用忍了。 福宝一听这个,顿时明白了。 当时聂老三媳妇偷偷摸摸摩挲那块玉不给她看,是因为那块玉是她的。 生银当时抓小猪仔仔脖子里挂着的那块玉,就是那个。 顾卫东和刘桂枝面面相觑,之后还是顾卫东开口:“如果是这样,那咱们可以请那位慧心出面,再把生产大队的队长叫上帮咱们,让慧心和聂老三家当面对质这样就可以把那块玉要回来了。” 慧如低头想想,也是,恨只恨当时把那块玉交给聂老三家的时候,自己根本没在场,不然现在就冲过去要那块玉。 于是当下商量好了,慧如过去找慧心,看看慧心如果有时间就来一趟生产大队,而顾卫东刘桂枝这里则是过去生产大队找陈有福,让陈有福帮着想办法说服聂老三家把这块玉还回来。 双方说定了这个,差不多慧如也要走的时候了,刘桂枝本来想留下人家,毕竟大老远来的,好歹吃口热乎饭再走,可慧如却是个急性子,再说家里还有孩子,赶着回去,只能作罢。 临走前,慧如把那个尼龙兜递给了刘桂枝:“这是我路上买的一些油炸果子,福宝在你们这里照料,辛苦你们了。” 刘桂枝一看,知道这是好东西,哪里肯收。 慧如坚持要给的,最后没办法,刘桂枝只好收下了。 等人家走了,她打开一看,只见尼龙兜里用牛皮纸包裹成的果子包一共是五封,每个上面都贴着红色方形纸,纸上写着“幸福吉祥”,她一看就认出来了,这是区里商店才卖的炸果子,不光是贵,还得要粮票。 她娘家以前买过这个,当时一个孩子只给尝了几口,香得满嘴流油。 刘桂枝一抬头,见福宝和顾胜天都好奇地围着看,便拿出来一个,给他们两个:“你们一人一半吃了吧,可千万别让人看到,这个东西贵重,分不起,只能自己偷偷吃。” 顾胜天和福宝赶紧答应了,好奇地接过来,掰成两半,一人一半。 捏在手里,手上已经沾了油,等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只觉得油水足足的,甜腻腻的香,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福宝到底是女孩儿,心细体贴,捏着那块炸果子在手里,先让刘桂枝尝了一口,又让顾卫东尝了一口。 两个大人当然不舍得吃这一口,都作势咬了一点点,不过是尝个味儿罢了。 刘桂枝笑了:“还是闺女体贴懂事。” 不在乎吃那一口,关键是那个心意。 可怜的顾胜天,听到这话的时候已经把半个油炸果子吞进嘴里了,太香太好吃了,他忍不住。 抬起头,舔舔手上的油,他惭愧地挠了挠头:“哎呀,我都没想到呢,就已经进肚子里了。” 大家看他这个样子,都不忍不住笑起来。 刘桂枝收拾了那炸果子,又捏出两块里,用牛皮纸包着给苗秀菊和顾大勇送屋里去。分家是分家了,但老人永远是老人,还是得孝敬的,有啥好吃的,当然都得记挂着给老人送去。 苗秀菊当然知道这尼姑过来看福宝的事,又听刘桂枝用那半熟不熟的声音说了福宝的玉的事,她皱眉,想了想:“这事儿哪,你们先别急,我去有福那里和有福说说,怎么也得把福宝丫头的玉给要回来。” 刘桂枝一听,放心了,有苗秀菊出面,这事八成能成。 这边又吃炸果子又捏腿的,落在沈红英和刘招娣眼里,自然是各种不喜,特别是眼睁睁地瞅着刘桂枝捧着一小包东西过去苗秀菊和顾大勇那里,但是丝毫没有想到给自己,她们两个就不爽。 不过想想还能怎么着,人家和自己分家了啊,没办法。 如果是没分家,那怎么也得大家平分吧? 想想就气,这尼姑怎么不早点来呢! 偏偏这时候,顾胜天和福宝在那里不知道说啥话,竟然来了一句:“爹可能过几天腿就好了!” 沈红英噗嗤一声笑出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过几天就能好?那尼姑的男人以为自己是神仙哪?” 她实在是看不惯这事,于是这一天,她当然是在井台上把这件事嚷嚷给全生产大队的人都知道。 “就是那个尼姑,竟然嫁给了个男人,嫁个男人也就算了,那男人竟然还会看病,说是能给老四治腿,说是过个两三天就能好,你说这不是骗子吗?” “两三天就能好?” “咋听着这么邪乎呢?” 沈红英更加觉得好笑了,说得也更带劲了。 自从她“偷哑巴的棒子逼得人家会说话”这个名声传出去,生产大队的人都对她爱答不理的,现在她爆出来这么一个事,大家好像都挺感兴趣,围着她问,她当然唾沫横飞地说起来。 “我就说,我家老四看那样子是好不了了,轻易好不了,你说怎么可能过几天就能走路呢!” 沈红英笑哈哈地和人说,说得正得意时,身边的陈有粮突然指着那边一个人:“那,那不是人家顾老四!” 沈红英一听,笑容僵在脸上。 她缓慢地朝自家胡同口看过去,只见顾卫东正扶着一根棍子,慢腾腾地在胡同里练习走路。 这,这,真会走了? …… 顾卫东对于陈树礼的医术是半信半疑的,尽管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养了这么多天不见好,人家陈树礼捏一会儿开几天普通山里能找到的药草就好了,但是,他相信福宝。 对,他相信福宝。 福宝前几天说什么来着,说会有好大夫给爹看病的,结果大夫就来了。 而且人家还是祖上传下来的治骨头的名手。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 顾卫东怀着这种信念,开始试探着下炕走路,头一天下炕走路真是疼,第二天还是疼,但能走路了,到了第三天,他发现不怎么疼了,他能拄着拐杖从家里走到胡同口了。 这就是大事件了。 刘桂枝喜得都哭了,家里几个孩子围着顾卫东欢呼。 这些天,街道上有些孩子开玩笑,会说顾卫东是个瘸子了,你们爹是个瘸子了,小孩子家,谁听到这话能高兴? 一边攥着拳头告诉人家自己爹不是瘸子,一边心里暗暗地害怕,万一这腿真得好不了怎么办? 小孩子诸如福宝和顾胜天还想得少一些,大孩子就得考虑还能不能上学,要不要辍学给家里挣工分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自己爹能走路了! 尽管需要拐棍,尽管只能从家里走到胡同口,但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很大的进步了,至少他们看到了希望。 顾跃进和顾跃华嘴上没说,心里真是松了口气。 他们爹不是瘸子,成不了瘸子了,能走路了! 顾卫东前几天还躺在炕上,这几天就突然能走路了,可是把平溪生产大队的一群人给惊到了,大家都纷纷来打听,一打听才知道,人家还俗的小尼姑过来看福宝,正好跟着来的男人是大夫,就这么给顾卫东捏好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觉得新奇,有人就开始问了,我腰腿总是疼,能请人家大夫看看不,我胳膊肘子这里刮风下雨就酸,能请人家大夫看看不。 除了打听这些的,也有开始感慨这件事了。 比如胡奶奶就开始说了:“福宝这孩子好命,你看这次顾卫东为啥能有个好大夫给人家看,是人家尼姑带来的,尼姑为啥来,是要看福宝的,所以这次福宝闯祸害得她爹摔了腿,她就又给招来个大夫给她爹看,这孩子,灵哪!” 胡奶奶人家是有见识的人,大家顺着她的思路一想,连连拍大腿:“我的老天爷啊,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这福宝可真灵性啊!” 胡奶奶见大家都赞同,心里得意,面上却笑得淡定:“你们就等着瞧吧,顾家大房和三房把人家顾老四给撇出去,不就是怕人家连累自己,可是这一次,他们可算是想错了,很快就得悔得肠子青了!” 这就是把到手的好日子往外推呢。 福宝在顾家,顾家可是处处好事啊,就连她胡奶奶都跟着吃到了鱼,上次他们熬山鸡汤,还给她盛了半碗鸡汤解馋呢。 以后老大和老三家就看着老四家吃肉,他们连汤都没得喝吧! 苗秀菊自然听说了外面的那些传闻,她详细地问了顾卫东人家尼姑男人怎么给他治腿的事。 顾卫东犹豫了下,还是把那天福宝说的话给她娘说了。 “娘,我寻思着,福宝真是一个福星,她,她说的话,都是有准头的,全都靠谱,她说有个大夫来,人家真就有个大夫来看咱了。所以我想着……福宝不是个普通孩子!” 苗秀菊听了这话,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最后却脸色凝重地说:“老四,这件事,你心里知道,就烂在肚子里,可千万不能对外人说,万一谁问起来你这腿的事,你就说是赶巧了。” 顾卫东点头:“是,我也这么想着,不能让人知道,让人知道了,我怕对福宝也不好。” 如果别人知道福宝竟然是这么灵验的一个孩子,那到时候万一有人来抢福宝呢,或者对福宝存坏心?毕竟这不是一件寻常小事,传出去怕是一件大事,甚至可能要上报到公社里的。 苗秀菊郑重地说:“福宝这孩子是个好孩子,也会给咱家带来福气,对她好是应该的,但是在外面,千万不能随便说这孩子是个灵通的。” 说着,她突然道:“老大媳妇搞的那些鬼,我现在多少知道了,这就是命,福宝本来是她抓的,但是她命里受不起这福分,自作聪明,自己往外推,才把福宝推给你了四房。至于那聂老三家,更是傻,蠢猪,的都不稀罕搭理他们。但是这些蠢人可都是贪心鬼,万一哪天传出去,你的日子不安生,福宝的日子也不安生。” 顾卫东听得心内震撼,他娘向来有主意他知道,但是他没想到他娘竟然连这个都想得清楚了。 甚至,那言语中意思,明明是偏向着自己,偏向着福宝。 苗秀菊看出他的意思:“福宝是个好孩子,我也心疼她,你和桂枝好好照料她,好好过日子吧。” 顾卫东连连点头。 …… 顾卫东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但打定了注意要保守秘密的,也就和刘桂枝提了提,除此再也不敢乱说,就是和自己儿子都不说的。 他心里知道福宝是个能给人带来福气的孩子,更有心借着这股好福气,赶紧把自己想好的那个买卖做了,到时候能挣些钱和粮票,让自己家日子好过起来,也好报答福宝带给自己家的这些好福气。 此时眼看已经到了秋天,是摘棉花的季节了。 农村的学校一年只有两个假期,是麦假和秋假,现在正好是秋收的季节,小孩子放秋假了,顾家四个孩子都背着包袱过去摘棉花,摘一天下来,去生产大队那里称斤两,根据斤两算工分。 顾卫东的腿脚差不多好了,他一边摘着棉花,一边和大家伙讨论起各家自留地的棉花来。 每家自留地肯定都种一些棉花的,就是多少问题,顾卫东想收购过来,再去做成棉絮套子往城里卖。 大家伙一听,都有些不太信,顾卫东你两个月没上工了,家里得穷得喝西北风了吧,怎么可能有钱收我们的棉花? 顾卫东故意笑着说:“其实说起来这事儿还是和我老丈母娘有关系,我媳妇过去娘家,要到一点积蓄,不过这事儿不能外传,要不然我媳妇的哥嫂知道了,人家肯定心里犯膈应。” 他这一说的,大家自然是信了。 信了后,大家也都有底了,不过……大家偷偷地看看四周围,小声说:“这种事,能行吗?” 毕竟大家平时有点棉花,都是拿去集市上换些粮食什么的,大张旗鼓地卖钱,这种事倒是没干过。 也不知道能行吗?上面允许吗? 顾卫东知道大家的顾虑,便和大家说起来:“我问过大队长那边,反正私底下偷偷摸摸搞点,上面不知道,谁管呢!城里还有卖烧饼的,只要别天天在那里惹眼,没人管。毕竟咱这日子苦,不想点办法,孩子都吃不上饭了!” 别人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 自己琢磨了一番,棉花自己不用,拿去也就是换粮食,如果能换成钱,那该多好啊,当下就心动了。 顾卫东这里各处做了一些铺垫,慢慢地也说动了一些人,算算自己手头的钱,约莫能收到几十条棉絮,到时候想办法弄到城市里,应该能成。 到了这里,顾卫东终于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看棉花能收上来多少了,再去陈有福那里探探口风,怎么着也得把这杆子买卖给做了,可别突然说风声收紧不让干了。 而就在顾卫东为了这暗地里的买卖费心筹划的时候,福宝和三个哥哥每天奔波在棉花地里摘棉花。 这摘棉花别看简单,可是一个技术活,一把手下去,得把四个瓣的棉花牢牢地摘到手里,还要注意不要在棉花结上留下丝丝扯着的棉絮,要不然这里留一点,那里留一点,就浪费不少。 等下工了,陈有福会派人过来挨个检查,看看棉花地里干净不干净,如果干净,就按照摘的棉花斤两算,如果不干净,那就得返工,麻烦就大了。 福宝从小做事就心细,一双小手摘起棉花来又利索又干净,她捏住棉花轻轻一扯,整个棉花就都下来了,不会在棉花结上留下一点点的白絮。 旁边的顾胜天见了,有些犯愁:“福宝,你这是咋弄的,教教我。” 他心里好苦,为什么他摘了后,每个棉花结上都会留下棉絮丝丝?他只好再把那些棉花丝丝抠一次,抠得手疼不说,还费时费力。 同样是摘棉花,同样是那么一捏,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福宝看着她哥那皱眉犯愁的样子,笑了,开始手把手地教:“胜天哥哥,你看我,这样捏,你得轻一点,不能手太重……” 谁知道这时候,却听得一个声音哼了声:“他笨呗,怎么教都不会!” 兄妹两个人一抬头,只见眼跟前正是聂大山。 聂大山腰间挎着一个小包袱,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看来摘了不少棉花。 第72章瓜香四溢 第72章瓜香四溢 顾胜天一看到聂大山过来,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他讨厌聂大山! 聂大山打过他,聂大山还一脸鄙视的笑话他。 顾胜天冷哼一声,撇嘴说:“你能,你能耐,不就仗着大几岁?你会认字吗?你会修柴油机吗?你会讲小兵张嘎的故事吗?” 聂大山本来满脸傲气的,突然听到这个,顿时懵了。 他不认字,他也不会修柴油机?至于小兵张嘎?那是什么?嘎嘎叫的鸭子吗? 顾胜天得意了,鄙视地看着聂大山。 聂大山突然来气了:“你会吗?” 顾胜天:“我不会我可以学,我和福宝过了秋收就要上学了,你呢?你不是辍学了吗?你上了小学一年级就辍学了!” 乡下孩子,上学晚,一般都是过了秋收再去上,这样也省的没上几天就开始放秋假了。 顾卫东和刘桂枝已经说好了,到时候顾胜天和福宝都去上学。 聂大山一听蔫了,他望向福宝:“福宝,你过了秋收就要去上学啊?” 福宝对于上学是很兴奋的,家里有一些书,都是各种好玩的书,自从分家后,那些书放在奶奶屋里,顾家的孩子想看都可以过去看。 她很盼着自己能学认字,上学认字后就可以看明白很多书,还要定坤哥哥曾经提到过的那个什么内部构造图,她就都能看懂了。 于是她点头:“嗯嗯嗯,我是要去上学的。” 聂大山顿时耷拉下脑袋,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他不喜欢读书,一看到那些字就头疼,实在是读不下去了。 但是福宝竟然要读书,还要和顾胜天一起读书。 他望着福宝,突然觉得福宝和自己遥远起来,自己够都够不着。 顾胜天得意地冲聂大山吐舌头:“这下子明白了吧,你以后就是睁眼瞎,我和福宝是要当文化人儿的!” 别看现在顾胜天根本不认识字,但这并不妨碍他先在聂大山面前吹牛。 聂大山满心失落地看着福宝,眼巴巴的。 福宝一看他这个样子,也是有些心疼了。 大山哥哥对自己还是挺好的,她肯定不忍心这么打击他啊。 于是她看了一眼顾胜天,小声说:“胜天哥哥,你也这么说他……他不爱读书,那也没办法……” 聂大山望着福宝,只见福宝长得白白净净,声音软糯得像蜜糖,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就那么在为自己说话,很认真很心疼自己的样子。 聂大山顿时不难过了,心里涌起一丝丝的喜欢。 福宝还是对自己好的,不舍得看自己难过! 聂大山心里得意,不过想想福宝现在是在顾家了,是顾胜天的妹妹,便不太敢将自己的得意显露出来,他忍着,忍着。 但他忍不住,最后还是笑起来:“福宝妹妹对我真好,知道心疼我!” 顾胜天撇嘴:“瞧你得意那劲儿,福宝妹妹是我的,我家福宝妹妹心好,看不得别人难过,才安慰你几句,你还当真了!” 聂大山顿时瞪眼:“什么你家福宝妹妹,难道只能你叫妹妹,不能我叫,以前福宝也是我家——” 这两个人眼看又要吵起来了,福宝顿时头疼了。 她不想看到两个哥哥吵架,都是她的好哥哥,大家一起玩儿不好吗? 她终于忍不住了,决定改变一下,于是她说:“胜天哥哥,你再和大山哥哥争这个,我就不高兴了。” 顾胜天一听,顿时蔫了,伤心地看着福宝:“福宝,福宝,你向着他,不向着我啊?” 聂大山得意至极:“福宝对我最好,她最喜欢我!” 谁知道这话刚落,福宝就对聂大山说:“大山哥哥,你再和我胜天哥哥争这个,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啊? 聂大山马上垮了脸:“福宝,你,你别啊……” 福宝只是对顾胜天说不高兴,但是对自己说不和自己说话,聂大山顿时明白了自己在福宝心中的地位。 诶,谁让福宝现在姓了顾,在顾家吃饭呢。 福宝无奈地看看顾胜天,看看聂大山,小小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人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吵架啊,你们一个以前是我哥哥,一个现在是我哥哥,你们总是吵架,我心里也很难过。” 顾胜天和聂大山一起望向福宝,只见福宝的眼圈都红了,咬着唇,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两个哥哥同时心疼了。 他们突然明白了,他们见了面就吵架,这就是为难福宝。 福宝这么好的妹妹,怎么可能有了新哥哥就不搭理旧哥哥?怎么可能搭理旧哥哥不理新哥哥? 他们这不是为难福宝吗? 不过顾胜天平时讨厌聂大山早就习惯了,他有心不让福宝难过,但是又拉不下脸,只好勉强说一句:“那,那算了,看在我妹妹面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聂大山哼了声,看他一眼。 这个顾胜天也真是的,如果不是因为福宝,他早就想揍他一顿了。 不过想想福宝妹妹,看看她很无辜很无奈的样子,聂大山很大人很懂事地叹了口气;“我是不会和你一个小孩子计较的。” 说着,他从自己腰间包袱里掏啊掏,竟然掏出来一个瓜。 顾胜天和福宝看到那瓜,顿时眼前一亮。 那个瓜是圆滚滚的白色的,一看就知道那叫蜜糖罐,所谓的蜜糖罐就是,这瓜就像个蜜糖罐,咬开里面那都是甜,清甜清甜的。 只这么看着,福宝和顾胜天都闻到了那瓜飘来的甜香。 聂大山看看他俩这反应,心里得意,不过故意握着那瓜,很不在意地说:“这只瓜是我摘的,我正说要把它打开吃了。” 吃了? 顾胜天眼中放光,福宝抿着唇看,一脸很乖很想吃的样子。 聂大山:“我是要给我的福宝妹妹一起吃的。” 福宝一听,连忙举起小手:“大山哥哥真好!” 顾胜天顿时失望了,敢情不让她吃,就是馋他啊。 聂大山瞟了福宝一眼,故意说:“如果谁对我福宝妹妹好,那我也是可以给他吃的。” 顾胜天顿时乐了,赶紧举起手:“我对福宝妹妹好!” 福宝看着这样子,明白了,故意说:“大山哥哥,你这个瓜是蜜糖罐,一看就甜,要不你和我胜天哥哥做好朋友吧,这样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吃这个瓜,好不好?” 福宝声音软糯,说出话来甜丝丝的,当她叫着“哥哥”两个字的时候清脆动人,听着就喜欢。 她求他的事,他当然赶紧答应了! 聂大山赚足了面子,终于痛快地说:“我福宝妹妹都说了,那我就让你吃,走,咱们三个一起吃瓜去!” 顾胜天“嗷”的一嗓子,要多开心有多开心,于是三个小孩子过去地头,坐在田埂上,聂大山拿出一把小刀来,把那个蜜糖罐分成三块,然后一人一块捧着吃。 福宝拿着的那块是个碗形,里面熟透的金黄汁液正要往往外淌,她赶紧用小嘴儿吸溜了几下,甜甜的瓜汁就进入了口中,芬芳清甜,真好吃。 聂大山和顾胜天也捧着瓜吃得香,聂大山边吃着瓜边含糊地说:“顾胜天,你吃了我的瓜,那就是我的好朋友了,以后我见了你不和你打架了。” 顾胜天吃了嘴软:“行,那以后我也告诉我哥哥,见了你不和你打架了。” 两个小家伙算是在吃瓜之中握手言和了。 旁边的福宝吃着瓜笑,满足地发出小小的叹息:“诶呀,我以后终于可以和两个哥哥一起玩儿了。” 吃完了甜瓜后,三个人就一起过去摘棉花。 聂大山被分派的那块棉花地已经摘完了,他过来帮着福宝和顾胜天摘,两个小家伙听到,自然是高兴。 三个人一起兴高采烈地摘棉花,一边摘一边对着吹牛说大话。 比如聂大山表示:“我和我娘说了,让我娘不要和我三伯娘来往,我三伯娘整天看福宝不顺眼!” 比如顾胜天表示:“我也要和我娘说,你家都是好人,聂老三家才是坏人,让我娘要分清楚敌我!” 两个小家伙彼此说着自己完全无法做主的大话,彼此都觉得对方真是个够哥们够义气,友情滋滋滋地升温了。 等到这一片棉花地摘完了,三个人已经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好朋友三人组了。 傍晚时候,三个小孩子收获满满,竟然一下子背不回去。 为了防止有人偷他们的棉花,聂大山决定,由福宝在这里看着棉花,他和顾胜天往生产大队的麦场运,运过去后让人家王白藕给称重登记,工分三个人平分。 大家自然是没意见,于是福宝坐在田埂上看着,两个哥哥背着棉花往麦场运。 这个时候天晚了,太阳落山,山那边燃起了大一片火烧云,颜色瑰丽多姿,把这一片雪白的棉花地照得蒙上了一层红纱。 福宝抱着膝盖望着这一切,心里琢磨着晚上不知道奶奶做了什么好吃的。 就在这个时候,少年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抬眼,高兴地笑出来:“定坤哥哥?” 自从上次尼姑庵倒塌的事后,她有好久没看到他了。 之前好像还听说他有些事,离开了生产大队几天。 萧定坤走到了福宝面前,蹲下来,和她平视,却没说话。 福宝纳闷了:“定坤哥哥,你怎么了?” 萧定坤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出现了一些情况,我要回城里了。” 福宝:“啊?” 萧定坤看着福宝惊讶的样子,勉强轻笑了下:“不过没关系,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 福宝听到这话,眼泪都快出来了:“定坤哥哥,你——” 不过她想想,定坤哥哥本来就是城里来的,他能回城,她应该替他高兴才是,可是,可是……心里还是很不舍得。 从看到定坤哥哥起,他就一直对自己很好,很好。 可以说对福宝而言,除了顾家的人,萧定坤对她是最为重要的人了。 萧定坤:“当初尼姑庵的慧如会去找慧心,她们过来后,顾家会帮你要回来那块玉,我也和陈有福说过了,请他到时候帮忙。” 他垂下眼。 没说的是,是他费了许多口舌才请了几天假,去走访了慧如,找到了慧如,并把福宝的消息传出去,引慧如过来平溪生产大队。 福宝听到这些,更加忍不住,将脑袋趴在自己的膝盖中间,抱着膝盖呜呜呜地哭起来。 萧定坤:“我会给你写信的,等秋收过,你上了小学,认字了,就可以看我给你写的信了。” 他也已经和顾卫东说好了,福宝肯定是要上学。 顾卫东是个很实诚的人,刘桂枝看上去对福宝也不错,只要顾家好起来,福宝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福宝哭了一会,终于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没事,定坤哥哥,其实我也没那么难过,你要回城,这不挺好的事嘛!” 萧定坤抬起手,帮她擦了下脸颊上的泪:“福宝,有一件事我还不能放心,所以必须亲口叮嘱你,你一定要记住,知道吗?” 福宝纳闷了:“定坤哥哥,你说吧。” 萧定坤垂下眼,郑重地说:“等你拿回那块玉,去山里用清泉水洗一洗,之后要一直戴在身边。” 福宝有点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她还是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萧定坤起身,就要离开。 福宝看着他的身影,心里自然是不舍得,她突然想起他在大雨中上尼姑庵去找自己的事,突然眼里就泛起红来:“定坤哥哥……” 萧定坤:“有什么事,可以去找霍锦云,他人很好,我也告诉他,请他必要时刻帮你。” 福宝轻轻点头。 萧定坤张开嘴,还要说什么,不过想想,到底没说。 那块玉很快就要回到福宝身边了,他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第73章福宝的石头1 第73章福宝的石头1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高粱地里的高粱割下来,一捆一捆地摞在那里,再由女人们把高粱穗割下来,高粱杆晒干了另有用处,高粱穗则开始脱粒,脱出来的高粱米就是农村人最常见的粮食了。 白棉花摘下来后堆成了一座棉花山,一团一团的棉絮看着像云,让有些小孩子忍不住想扑上去滚一滚,但是这显然那是被严厉制止的,王白藕特意派了一个社员盯着这些棉花,小孩子们都不能靠近的,免得沾走一些棉絮絮丝。 公社里收的棉花基本都要交到棉站来抵扣今年的公粮,陈有福让王白藕算了算,今年收成很不错,公粮指标都完成了,还有一些剩余,也就是说能给各家各户发一些棉花来,让他们做做被子新衣服什么的。 陈有福看着这账簿,满意地翘着脚,舒服地说:“今年咱平溪生产大队秋收干出了漂亮的胜仗,咱肯定是今年的模范先进生产大队,社员们也能吃饱穿暖了。” 别管是吃棒子面窝窝头还是高粱面窝窝头红薯面窝窝头,反正肯定都能吃饱,不用饿肚子。 想到社员们不用饿肚子,陈有福就满足地叹息,他觉得自己这个大队长没白当。 如果谁家饿肚子,大人哭着跑来说孩子饿得如何如何了,那时候他的心哪,真是不好受,恨不得挨饿的是自己。 现在好了,大丰收,想想今年平溪生产大队真是处处顺哪! 特别是前几天去公社里开会,听说隔壁台头生产大队的收成不咋样呢,想起台头生产大队大队长那张垂头丧气的脸,他就更得意了。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年前他犯愁的事,那个时候犯愁啥来着?犯愁福宝。 福宝这孩子…… 他用手指头敲打着桌子,皱眉沉思。 这次去公社里开会,李书记要高升了,去区里了,当时他还特意问起来福宝,说一定要安置好这孩子,让这孩子过上好日子。 福宝这孩子可真是有福气的孩子,自打她去了顾家,顾家这小日子真滋润。 突地,他的心跳了下。 为什么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福宝这孩子旺人,可能不光旺顾家,顺便连平溪生产大队也一起旺了? 但是……怎么福宝没去顾家前,平溪生产大队就没被她带旺了呢?是因为聂家对她不好吗? 陈有福就想起来当时福宝一去聂家,聂老三媳妇就怀上龙凤胎的事。 他皱着眉头,苦苦冥思,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想到最后,他自己也迷了,一拍桌子:“算了算了,不想了,这都是没影的事,可能就是封建迷信,凑巧了,凑巧了!” …… 顾卫东没想那些有的没的,用他哥哥顾卫民的话说,他现在就像鬼迷了心窍一样想收棉花,去城里卖棉絮,反正陈有福也没说不让他干,只是让他私底下悄悄的,他就干呗。 等到各家分了棉花,各家自留地的棉花陆续脱了籽,他就开始张罗着要收了。 这种事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干,得私底下悄悄地干,他开始逐个去找那些和他打过招呼的,第一个就是陈有粮。 陈有粮一听,就支支吾吾的:“那个,那个……我是有点棉花,但现在没了……我,我用了。” 用了? 顾卫东纳闷了,对陈有粮表示很怀疑,但他没说啥,他继续找下一个。 谁知道一个两个三四个,都这么说。 顾卫东彻底不明白了:“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变卦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回去后把这件事说给了苗秀菊听,苗秀菊冷哼一声:“这里头肯定有鬼,保不准是因为啥事儿,你也别急,先再去别人家看看,我过去打听打听。” 打听消息当然得从老太太嘴里打听,谁家没个掉光了牙没事拄着拐杖在井台上说闲话的老太太啊,苗秀菊就去了,三下两下打听出来了。 打听出来后,她可是气得不轻。 这是有人和她儿子唱对台戏啊,抢她儿子的买卖! 聂老三家竟然也想干这种事?? 苗秀菊憋着一股子气回去,把这事说给了顾卫东。 顾卫东当时一愣:“他,他家要做?哪来的本钱?” 他的本是丈母娘给了一个金戒子换的,是福宝捡了一个老袁头换的! 聂老三家一穷二白的,哪里来的本钱? 苗秀菊想想这事儿,觉得不对头,顾卫东一咬牙:“娘,这事我非得搞明白不可,我再过去问问,我就不明白,本来这事儿我就打算干,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被人截了去?他聂老三凭啥!” 于是这一日,顾卫东狠狠心,跑到了公社商店里,狠心拿着钱和粮票,换了半斤老白干,提着这半斤老白干,他过去找陈有粮了。 酒哪,这是酒,还是老白干! 陈有粮看得眼都直了,乡下人就算有个红白喜事,也不会没事喝老白干哪! 顾卫东把酒往桌上一放,哥俩就喝起来。 陈有粮喝痛快了,脸涨红了,一拍桌子:“弟,有啥事你说话!” 顾卫东咕咚闷下一口酒,眼圈都红了,悲怆地来了一句:“想给孩子过好日子,咋就这么难呢!” 陈有粮愣了。 他穷,他没媳妇,他是光棍,但是他不傻,他明白顾卫东的心思。 他愣了一会后,长叹了口气;“没办法,咱手里有点棉花,也没动过心思说拿棉花换钱,咱都是换粮食换啥的,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哪来钱买棉花,你说老弟是吧?” 顾卫东心里一动,突然明白了:“你怕我拿不出钱来?” 陈有粮不好意思,挠挠头:“你都说了丈母娘帮着出的,可是,可是没见到东西,心里总是不安哪。” 谁也没做过这个,不懂,不看到东西不踏实。 顾卫东疑惑了:“聂老三呢,他家穷成那样,他家就有钱给你们?” 陈有粮嘿嘿笑了下:“老四,你不知道吧,人家有个宝贝,是一块玉,听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值老鼻子钱了!” 玉? 顾卫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聂老三家往上数三代贫农,祖上哪可能传下来东西,要有东西他早得瑟了,所以那块玉,根本不可能是聂家祖传的,而应该是—— 顾卫东眯起眼睛,他想起来那天还俗的尼姑慧如说起福宝有一块玉,被聂老三家给贪了。 当时慧如说过要带着慧心过来找聂老三家,他这边也和萧定坤找了陈有福,但是慧如那边一直没动静。本来他想着,等慧如来了,一起过去找,现在看来,得催催慧如那边了。 到时候如果能把这块玉给要回来,聂老三家就别想做这趟买卖了! 想明白这个后,顾卫东先去让自己娘去找聂老大家,然后自己揣着几个窝窝头和一瓶子白开水,直接奔去慧如所在的黄庄生产大队了,那里距离平溪生产大队得几十里地的山路。 苗秀菊找上聂老大家后,聂老大媳妇还有点不自在,毕竟苗秀菊家和聂老三家不太和睦,整天闹腾,而聂老大家虽然对聂老三也不满意,但怎么说也都是妯娌。 在这农村里,就得靠兄弟,平时妯娌掐架骂架都可以,但关键时候外人面前,兄弟之间就得团结起来。 站在篱笆墙里头鸡窝旁边,正端着簸箕喂鸡的聂老大媳妇很不自在地搓了搓围裙:“哟,婶,你找我啊,啥事儿啊?” 苗秀菊笑盈盈地望着聂老大媳妇,要知道一家子兄弟面对外人的时候当然得抱成团,但是他们内部之间也有矛盾嘛,前一段有福让他们社员学习,什么内部矛盾还是啥来着? 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苗秀菊心里明白这个道理,知道妯娌之间最大的内部矛盾是啥,那就是分家。 分家的时候,你多一双筷子我少一个碗都能掐起来,更何况那据说什么祖上传下来的玉。 苗秀菊笑呵呵地开始挑拨离间了:“其实也没啥,我就是听说一个事,我寻思着你这真是吃亏了,不告诉你吧,我心里不太舒坦,觉得过意不去,毕竟聂大嫂你平时为人处世都不错,可如果说了吧,我又怕出什么事……” 这可真是挑起来聂老大媳妇的心了:“到底啥事儿啊,婶你直接说吧。” 苗秀菊看看外头没人,这才神秘兮兮地说:“我给你说,你们家里老人好像留下一块玉,听说值老多老多钱了,那东西被你们老三媳妇给昧下来了,自己藏着呢!” 聂老大媳妇:“啊?有这种事!” 这可不是小事,她从来没听说过啊! 苗秀菊:“不止我知道,好几个人家都知道了,你且问问去吧,不过可别说是我说的。” 好几个都知道了?? 聂老大媳妇顿时鸡也不窝了,碗也不刷了。 不行不行,她得去问问,怎么会有这种值钱的好东西,她是长房长媳妇,竟然没她的份? …… 苗秀菊看着这情况,自然是暗地里乐了,其实聂老大媳妇人也不错,不过谁让她是聂老三的嫂呢,她当然能捡过来用用就用用。 当下圆满地完成任务,苗秀菊心情愉快地回去了家里,她甚至还哼起了老调子:“我家的表叔数不清,灭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哪~~~~” 福宝听到这一嗓子的时候,正和顾胜天一起打扫猪圈回来。 虽说现在猪归苗秀菊养,以后大家要各房平分吃肉的,但是福宝和顾胜天孝顺,没事还是会去喂猪,他们多干一点,苗秀菊就能少干一点了。 福宝听到苗秀菊竟然哼起来调调,看来心情是不错,纳闷地说:“奶奶,是有什么好事?” 苗秀菊满意地笑:“你们小人儿家不懂,我今天过去聂老大家了,和聂老大媳妇里说了一会儿话,说得挺好的,聂老大媳妇可真是一个懂事明理的媳妇。” 呵呵,一挑拨就当真了,不过当然了这事儿都怪聂老三媳妇活该,没事干嘛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聂老大媳妇? 那不就是聂大山娘吗? 福宝和顾胜天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惊喜。 “真的吗!” “奶奶,奶奶,你真得过去聂老大家了吗?你真得和聂大山娘聊得不错?你觉得她人很好?” 苗秀菊奇怪了:“你们两个小孩子操心这个干嘛?没错啊,聂老大媳妇是不错,对了,你们以后别叫啥聂老大媳妇,这听着多别扭,就叫个聂伯娘吧!” 福宝和顾胜天兴奋极了,这意思是说,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聂大山做好朋友了?可以一起玩了,奶奶也不会说自己了? 太好了,他们得赶紧告诉聂大山去! 于是苗秀菊就看着两个孩子乐颠颠地跑出去,笑得跟吃蜜了一样。 “这,这咋啦?”实在是不明白了。 “这真得是大好事,奶奶!” 福宝边跑边回过头,甜甜地对苗秀菊这么说。 苗秀菊陷入了沉思:“……咦,小孩子家,也懂这个吗?” 这边聂老大媳妇其实也是个精明人,她本身不是别人一撺掇她就往上蹦的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处处压聂老三媳妇一头。 所以她听说了苗秀菊的消息后,并没有马上去就找聂老三媳妇麻烦,而是先打听了打听。聂老大媳妇先找自己男人旁敲侧击,问起来祖上有啥好东西不。 “好东西啊,有啊!”聂老大刚干完农活,累得要死,听到媳妇这么问,随口就说了。 “啊?啥?”聂老大媳妇一瞪眼,有好东西不告诉她? “咱娘不是给咱留下两个新铁锨,还有一架织布机吗?”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金啊银啊玉啊……”聂老大媳妇继续问。 “你——”聂老大看了他媳妇一眼:“你是不是过穷日子过疯了?” “??” “咱家三代贫农,土里刨食,又没当过地主老财,能有那玩意儿?” “……” 聂老大媳妇顿时不说话了,男人这里问不出来,她就再去问别人,假装不在意,小心打听,慢慢地问。 过了一两天功夫,她终于打听出来了。 聂老三媳妇真有一块玉,好几个人家都见过,聂老三媳妇还说,等以后把这块玉卖出去,就能私底下收大家的棉花,然后拿去城里卖! 这,这,这还了得啊! 聂老大媳妇心里恨哪,恨得浑身都在颤抖。 她嫁进来老聂家这些年,安安分分当媳妇,小心翼翼伺候公婆,给聂家生了三个小子,给公婆养老送终,结果家里有这么一个宝贝,自己竟然不知道?? 聂老大媳妇心都凉了半截子,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你们,你们老聂家也忒欺负我人了!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聂老大一看这情况急了:“我,我这也没听说过啊,我可没瞒着你,这事儿到底咋回事,我也不知道,咱得去问问老三去!” 他正着急,就见他弟弟聂老二和弟妹也匆匆赶来了。 “哥,到底咋回事啊,那什么玉,咋回事?” 聂老二也觉得头疼啊,好好的,媳妇哭着闹着说这日子不过了,说老聂家有宝贝都留给三房了,说公婆眼里没她。 两兄弟面对着两媳妇,那叫一个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平时也不是说不能在家里当家做主,可问题是这事儿媳妇心里憋屈,他们也没办法,谁知道当年老人临走前怎么想的,怎么把那么一个宝贝就留给三房了? 最后只能是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走,找老三去!” 而就在聂家两个媳妇都奔向聂老三家要评理的时候,顾卫东这里也把慧如慧心找回来了,他这两天累得不轻,不过终于把她们两位找来了。 昔日的尼姑如今还俗嫁人,都有孩子,特别是慧心,更是两三个孩子了折腾得不轻,不过即使这样,慧心一听福宝的事,还是立即撇下一切赶来了。 先到了老顾家落脚,慧心也和福宝相认了,看到福宝长这么大,又白净又好看,自然是感动得不行。 福宝就像她们自己的孩子一样,当初送出去是万般不舍,但没办法,本来就是尼姑还俗已经惹人眼,总不能带着个孩子过门,那不像话,对福宝也不好。 现在重新见到福宝,看着福宝被人养得那么好,又想起来福宝这几年的遭遇,真是各种悔恨交加,提起聂老三家来就来气。 顾卫东这里又去叫了陈有福,胡奶奶,带着慧心慧如福宝并自己亲娘,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过去聂老三家讨个公道。 沈红英和刘招娣见了,也都忍不住,想去凑个热闹。 “你说那个福宝真有一块玉?” “谁知道呢,咱们跟着看看就知道了,要说她真有一块玉,那她进咱们家的时候咱们还没分家呢……这东西算怎么回事还不好说……” 刘招娣琢磨了半天,突然冒出来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句。 沈红英惊了下。 她倒是没想过贪图这块玉的便宜,没想到刘招娣就已经想到了。 这人咋这么贪呢! 不过沈红英现在名声也不太好,之前被写检查写报告弄得人人笑话,她现在也就和刘招娣搞搞关系了,于是她硬生生咽下,不嫌弃刘招娣这人贪心了。 一群人往聂老三家跑,路上遇到拾粪的老头,遇到喂鸡的媳妇,还有出来遛弯消食的老奶奶,一个个都纳闷了:“你们这是干嘛去啊?” 苗秀菊:“聂老三家私吞了我家福宝的东西,我们得去讨要回来!” 她这么一嚷嚷,街道上不少人都听到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几乎整个生产大队都知道了这一茬事。 不用说,有事的继续忙事的,没事的赶紧去瞧热闹。 于是等到聂老大聂老二和他们媳妇过去聂老三家时,顾家以及围观的人已经都围在了聂老三家的篱笆院子外头了。 陈有福脸色严肃地和聂老三媳妇交涉:“三嫂,现在慧如和慧心都说了,她们曾经把福宝的东西交给你保管,你总得交出来,不然这事说不过去。” 聂老三媳妇能承认吗?她当然不承认:“有福,这话就不对了,她们说这个东西是她们的就是她们的啊?她们还说你去拜佛佛祖会保佑你发大财呢,那你发财了吗?” 陈有福无语了,这聂老三媳妇东拉西扯的本事就是高! 到底讲不讲理? 顾卫东上前:“三嫂,这件事我们是有人证的,你非说那不是福宝的,那你把东西拿出来,给人家慧心慧如看看?要不然怎么证明啊?” 顾卫东现在学了文化知识,他知道凡事得讲证据。 然而聂老三媳妇是那种讲道理的人吗?人家打死也要抵赖到底的! 聂老三媳妇直接蹲坐在了地上:“啥,这是干啥呢?这是到我家来抢东西?那是我家的东西啊,我家的东西!你倒是说说,凭啥你们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 慧如一看聂老三媳妇这赖皮样儿,气得不行了:“你这还要不要脸?当初是慧心亲手交给你的,告诉你那是福宝的,以后要给福宝的,你不好好养孩子也就算了,你还把东西给贪了?人在做天在看,抬头三尺有神明,你小心你早晚得报应!” 聂老三媳妇:“哼,我得报应管你什么事?用得着你这养孩子的尼姑操心?还是说福宝根本就是你们两个小贱偷男人生下的?” 养孩子的尼姑,这是以前骂尼姑的话。 尼姑庵里的尼姑没男人,别人骂尼姑就说尼姑养过孩子。 本来这话就不好听,更何况还牵扯到福宝了。 慧如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卷起袖子就要揍聂老三媳妇,慧心这种好性子的都气得脸红了:“你别侮辱我们,空口白牙造谣生事!” 聂老三媳妇可嚣张了,她掐着粗壮的腰,红着脸怒骂:“没证据就别在我这里掰掰有的没的,你也算是个人,你也算是证据?我都说了,这是我家祖传的,祖传的,这是我家的老东西,你们谁敢抢?谁敢抢我就和她拼了!我这次豁出去命了,我豁出去命了!” 她这话一出,气壮山河,没人敢和她呛呛。 现场一片寂静,篱笆内外无人吭声,只有家里养着的小母鸡一边啄食一边用单边眼睛好奇地瞅着大家,时不时咕咕几声。 刘招娣撇嘴,私底下说:“说是福宝的,我看就未必……几个尼姑来了也白搭,要不回来的,白折腾!” 谁知道这话刚落,就听到苗秀菊噗嗤一声笑了:“祖传的哪?那敢情是好事,正好,你两个嫂子来了,你得好好和她们掰扯掰扯了。” 大家听了这话,忙回头看过去,只见小胡同里,聂老大媳妇和聂老三媳妇正红着眼圈一脸深仇大恨地走过来,那架势,仿佛能一脚踩死十只蚂蚁。 第74章福宝的石头2 第74章福宝的石头2 所有的人立即伸长了脖子准备看热闹。 要知道在这农村里,每天就是上工种地干活干活干活,地里干活回到家里依然是干活干活干活,早些年还有样板戏可以到公社里去看,现在连样板戏都没有了,日子真是没什么嚼头。 而现在这聂家的事儿,简直是比戏台上的戏还要好看,更何况里面演戏的还都是平时熟悉的人,这聂家三个媳妇眼看就要掐起来了,想想就兴奋。 还有人在那里梗着脖子喊:“聂老三媳妇,你两个嫂子来了!” 这就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了。 嫂子来了?来就来呗关她们屁事! 聂老三媳妇挽着袖子掐在腰上:“我就说了,这玉是咱们老聂家留下来的,不是福宝的,也不是什么尼姑庵里的,你们不信拉倒!反正就是去了公社里,去了区里,我也是这么说!” 她很有理很有理地说;“我要是说半句假话,让我下雨天栽茅坑里,让我出门被土疙瘩砸!” 她这话说得是如此有底气,以至于大家都开始觉得,或许那什么玉真是她老聂家的吧? 聂家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听了,眼都红了。 那是一块玉啊,那是一块宝贝啊,可不是锅碗瓢盆!那得值多少钱啊,那么值钱的东西,怎么只给了三房? 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一起突破人群来到了聂老三媳妇面前:“你是说那玉是祖上传的?咋没我们的份?” 老大媳妇:“你这是啥意思,我说老三媳妇,你这是私吞了老人的东西?!” 老二媳妇:“我想起来了,怪不得当时刚下了葬你就赶紧往家里跑,这是抢东西呢,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东西!” 聂老三媳妇顿时傻眼了。 她光顾着吞了这块玉不让人挑出毛病来了,咋就没想到还有大嫂二嫂?她们听到这个,还不生吞了她啊?那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儿啊! 当初老人下葬了,几个媳妇都跑回老宅抢东西,别说什么玉,就是一块瓦片都是好的,那是老人留下的东西,就是福气,谁继承了那东西谁就能得福气财气。 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一起喊:“老三媳妇,你到底啥意思?是祖传的,那就一个人私吞了?” 聂老三在旁边一脸呆傻。 聂老大和聂老二在旁边一脸为难。 他们想想,如果家里有这么个好东西,却一直瞒着他们,爹娘实在是做事过了…… 聂老三媳妇终于感觉到这事儿不对味了。 她不想得罪大嫂和二嫂,毕竟现在她名声混得不太好,生产大队里别人对总是对她指指点点,在这个时候,不得罪妯娌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万一别人欺负你,好歹一家子能有帮你出头的。 但是现在,看着聂老大媳妇和聂老二媳妇这架势,她如果不把那块玉叫出来,那两个人肯定不放过她。 于是没办法,她只好收起了原来的嚣张,腆着脸说:“大嫂,二嫂,你们想多了,这事儿咱们私底下可以慢慢说。” “慢慢说,凭啥慢慢说?你慢慢和我说你怎么把这块老人留下的东西私吞了的吗?”两个嫂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既然找上来了,那就得弄个水落石出。 当然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弄个水落石出更好,这样子聂老三媳妇才不会赖皮,才会把属于她们的那一份给她们。 聂老三媳妇想哭,她咳了声,拼命地对聂老大媳妇和聂老二媳妇使眼色。 嫂嫂们,咱都是一家人,醒醒吧,咱公公婆婆那穷了一辈子,能有什么宝贝?这是我昧的福宝的,回头咱一起分,咱一起分啊…… 然而聂老大媳妇和聂老二媳妇对于聂老三媳妇的眼色丝毫不能领会,指着聂老三媳妇的鼻子骂:“你还冲我挤眉弄眼?这是铁了心不分给我们吗?你当时就瞒着我们私吞了,现在还不拿出来?” 聂老三媳妇没辙了,她只好压低了声音说:“这,这不是咱公婆留下的……” 然而这周围闹哄哄那么多人,聂老大媳妇和聂老二媳妇又在气头上,谁听得见她说这个? 不过却有一个人听到了,那就是苗秀菊。 苗秀菊这个人是人精,自打聂家两个媳妇来了后,她就注意着聂老三媳妇的动静,支棱着耳朵听,现在听到了,冷笑一声:“她大嫂二嫂,刚才老三媳妇说,那个玉不是你们公婆留下的,敢情是她自己的?” 苗秀菊这大声说出来,慧心慧如两个人脸色难看地望向陈有福:“大队长,你瞧瞧你这到底啥意思,她自己都说了这不是祖传的,不是祖传的那是哪儿来的?这一句一句的,没一句真话,让我们怎么要回我们的东西,这是存了心贪我们东西?实在不行,我们也不要脸面了,直接就去公社里,去找李明栓书记,当初这事儿可是他负责的,我们要问问,他到底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好安置!” 李明栓书记…… 陈有福赶紧摇头摆手:“不行,这可不行,可不能惊动李书记了!” 老天爷,可饶了他吧,再因为福宝闹腾出啥事儿来,李书记非教育他一顿不可,甚至可能怀疑他这个大队长的能力了! 聂老三媳妇能说啥,只能赶紧辩解:“不不不,你们别瞎说,那块玉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可没说刚才的话,那是我婆婆临终前——” 然而这话刚说到一般,聂老大和聂老二媳妇就瞪起了眼:“你说啥,你说啥?婆婆留给你的?给你一个人?” 聂老三媳妇赶紧憋回去了:“不不不不,不是婆婆留下来的……” 那边苗秀菊和慧如慧心齐声问:“那就是你私藏的福宝的了?” 聂老三媳妇赶紧辩解:“不是福宝的,是祖传的!” 聂老大聂老二媳妇急眼了:“到底哪儿来的?祖传的?谁给你的!” 聂老三媳妇被两边逼着,一边盯着她要玉石她得撒谎说是祖传,一边逼着她要分玉石她得承认那不是公婆给的,她正愁得左右为难,被两边逼得慌乱无措,突然间,就看到了自己男人。 她大声说:“是他给我的,是老三说这是祖传的!” 聂老三:“啊?” 这傻娘们,早说了不能编瞎话骗人,她竟然把他扯进去? 聂老三媳妇逮住了聂老三,当然是不放,马上哭着说:“当初可是你给的,我哪知道咋回事,你们要问问他去!” 聂老大和聂老二那神情就不太对了。 他们其实是不信的,不信说爹娘有个好东西瞒着他们给了三弟妹,不至于啊,他们不信。 但是现在,竟然和老三有牵扯。 老三是个实诚人,看来这事儿是真的? 想想……他们两个突然伤心了。 爹娘偏心弟弟哪! 聂老大媳妇和聂老二媳妇一看这事儿,板上钉钉的了,就是三房私吞了祖上的好东西,她们扑过去扯住聂老三媳妇:“不行,咱得评理去,咱得评理,这家得重新分!” 慧如却也一把扯住聂老大媳妇不放:“那是福宝的,那是福宝的,根本不是你们祖传的,你到底还不还给福宝?” 聂老三媳妇就这么被东一个西一个揪扯着,现场一片混乱,周围看热闹的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一个个都要笑死了。 终于,陈有福狠狠地大吼一声:“都给老子闭嘴!” 所有的人一愣,老子都用上了……看来大队长是真着急了。 这一下子,在场男女老幼都没声了,现场一个个原本吵闹争执的媳妇仿佛被人冻成了木头人。 陈有福心里想哭,生产大队是不是应该设个妇女主任的职位了,他一个老爷们天天掺和进去媳妇婆婆打架的事儿里,他容易吗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所有的人都不许说话,聂老三媳妇,你就一句一句地给我交代,这玉石到底是哪里来的?你如果说一句瞎话,这次我可不骗你,派出所的铁铐子等着你!” 聂老三媳妇吓坏了,哆嗦了下,嗫喏着说:“这,这是……” 旁边的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她如果说这是福宝的,马上苗秀菊和两个尼姑扑上来就要抢东西了。 她如果说这是祖传的,马上两个嫂嫂就饶不了她了。 这,这可咋说呢? 聂老三媳妇心惊胆战,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旁边的聂老三终于受不了了,跺脚:“那是人家福宝的,人家福宝的!你就承认了吧,就把东西赶紧还给人家吧!” 一句话说出了真相。 聂老三媳妇面红耳赤,气得咬牙切齿,但是依然理直气壮地说:“福宝的咋啦,我养她四年,我不该留个念想吗?” 对,我就是留个念想,这么一想,她马上觉得自己有理了。 陈有福严肃地说:“当然不行!那是福宝的东西,还给人家福宝!” 聂老三叹了口气:“还给人家吧。” 旁边的人也都指指点点:“把人家赶出去,还贪图人家那点东西?” 胡奶奶摇头叹:“听说那是人家尼姑捡到福宝就带着的东西,没准以后还能靠着这东西找回爹娘……” 哎呦,那一听就更重要了。 所有看热闹的都用鄙视的目光看着聂老三媳妇,特别是想起刚才她那个一口说祖传一口说不是祖传的样子,更是忍不住想笑。 而就在这一片片鄙视的声浪中,聂老三媳妇无奈,焦头烂额,丢人现眼,满脸羞愧,最后在大家的嘲讽之中只好进屋去拿石头。 谁知道这时候生银走出来了。 她手里攥着那块石头走出来了:“大队长,我想问你个事儿。” 她才五岁多,但是说起话来,跟个小大人一样,陈有福皱着眉头:“啥?” 生银:“福宝是尼姑庵里来的,这玉也是,当年尼姑庵里的东西不是都被没收了吗,那这块玉怎么没被没收?难道不是应该当初直接没收,还是说尼姑庵里私藏了这块玉?” 慧如和慧心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了。 她们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块玉,虽然确实是福宝的,但也属于尼姑庵的,如果当年庵主把这块玉拿出来,这块玉显然也会被没收的。 这,这……她们盯着这个小姑娘,没想到这么小的小姑娘,竟然这么有心机? 陈有福一愣,想了想说:“是。” 生银听到这个,绽唇笑了,眼睛里露出一丝得意:“那这块玉也应该没收交公啊?”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好像……也有道理? 在场的人,个别的偷偷地看向那玉,也不知道是什么玉,好像听说很值钱?一时之间,羡慕眼红的有,琢磨价钱的有,反正大家心里那个滋味,很特别,最主要还是酸。 咋别人这么命好,凭空得这么一块玉? 顾卫东的脸色也变了,他皱起眉头,望向生银手里的那块玉。 这次闹腾这一场的目的不光是为了让聂家没法和他竞争,还是为了替福宝找回这块玉。 如果因为这块玉是有些价值的,那闹腾起来却让上面的人把这这块充公了,那岂不是他们坑了福宝? 就在一群人各怀想法的时候,福宝却突然站出来了。 她望着生银手里攥着的那块玉。 以前没看到庵主的信,她确实不知道那块玉是自己的,但也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现在看到信了,知道了,更觉得那就是自己的东西。 自己的东西。 她望着这块玉,隐隐感觉知道自己好像应该这块玉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仰起小脸来,大声地说:“这不是什么玉,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一块我父母留给我的普通石头,就是个念想。” 她这一说,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 第75章福宝的石头3 第75章福宝的石头3 那块玉石根本不是什么玉,只是一块普通的势头?当福宝这么说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 顾卫东和刘桂枝不懂这个,是不是好东西,这哪知道,不过人家庵主特意留给福宝的,应该是好东西吧? 再说福宝还小,她更不懂哪,小孩子随便说说而已。 聂老三媳妇当然更不信,她这下子可逮住理儿了:“这咋能是普通的石头,这就是好东西,你们想要你们要去,我不稀罕!但是这东西怎么也不能让福宝留着,太贵重,小孩子家的,这是尼姑庵的东西……” 她七嘴八舌的说着,反正就是不想让这东西便宜了福宝,便宜了顾家,她要不成,别人也别想要了! 生银没听她娘那番叨叨,就那么望着陈有福:“有福叔,这是一块玉,你看看,挺值钱的吧。” 陈有福盯着生银。 这只是一个小孩子,才五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小孩子对着自己笑的时候,他感觉不到小孩子的单纯天真。 她也在笑,和其它小孩子一样在笑。 但是模样一样,皮子底下却不太一样。 陈有福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感觉,这就好像生产大队里以前有丧事的时候会用纸去扎花圈,花圈上的假花看着也挺好看,但是没有真花的香味,没有真花的水灵,就是一个样子而已。 他压抑下这种怪异的感觉,从生银手里接过来那块玉,看了看,最后说:“这个我也不太懂,不过既然这个东西是尼姑庵里的,当时尼姑庵里的东西都是收归国家的,那我们应该把这块玉石交给公社里,让公社里找专家看看,如果真是普通的石头,或者不太值钱,那就应该留下来给福宝一个念想,如果很值钱,那——” 他看了看顾卫东他们,见他们正焦急地望着自己,有点不忍心说出来,不过还是说道:“那就得上交国家了,没办法了。” 慧心和慧如不服气了,特别是慧如,马上上前;“那怎么能行呢,这东西是福宝的,不是我们庵子的,她是一个孤儿,身边就一个父母留下来的念想,难道都不能留她身边吗?” 顾卫东也上前:“有福,你看这,这能不能和上面说说?” 陈有福一脸为难,这不是他说了算啊,毕竟这涉及到各方面的规定,他不可能私底下帮着福宝昧下这个东西,事情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 苗秀菊看着这样子,突然说:“行,那就去请人家专家鉴定鉴定,给看看,如果真是不怎么值钱的,还是给孩子送回来吧,毕竟可能是她亲人留给她的唯一的念想了。” 陈有福点头。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慧心慧如自然是很不满意,但是也没办法,回去了顾家,又陪着福宝说了会子话,叮嘱了一番。 她们如今也是有各种事,男人孩子家里的鸡鸭,还有种着的自留地,俗事太多,能抽出这么一天来专程为了这事跑一趟也不容易了,再多时间是没法耽误了。 刘桂枝见她们要走,去苗秀菊那里借了一点棒子面和绿豆面,擀了一点粗面条下在锅里给她们吃了,这才把她们送走。 接下来几天,顾家就开始忐忑地等着那个结果了。 而生产大队的其它人也都翘头等着这个结果。 毕竟这件事是生产大队从未有过的新鲜事,大家都盼着看看那块玉到底是什么值钱东西,他们这辈子见过的值钱东西就是那台柴油机了。 聂家的人自然更是盼着这消息,特别是生银。 生银是不信的,她怎么都不信那东西是普通东西,那东西怎么也能值大钱,更何况那东西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 只是可恨,她没法把这个秘密说出来而已,说出来了,那她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生银想想这事儿就觉得憋屈。 福宝倒是很平静。 她隐约中感觉,那块玉就是自己的,是个未必多么值钱的普通玉石头,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并没有什么道理,但心里就是知道。 所以这几天,当顾胜天和聂大山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和她说话都特意放轻了语调,好像在安慰她一样的时候,她就觉得不明白了:“我没事啊,我挺好的。” 一点都不担心,真的。 然而她越是这么说,顾胜天和聂大山越难过。 顾胜天:“我真恨不得替你把那块玉抢回来。” 聂大山:“我娘也真是,干嘛非要去掺和。” 也许娘不去掺和,这件事就不会闹这么大吧?聂大山暗暗地想。 福宝见了,反而开始安慰他们了:“没啥,就是一块石头,万一不给我了也没什么,我以前没爹娘,但是现在来到顾家,有了爹娘,我这不是挺好的,又不是非要那块石头,那块石头又不是我爹娘。” 这是她的真实心里想法。 这番话被路过的刘桂枝听到,一时感动得鼻子都酸了,差点哭出来。 福宝可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啊,怎么能不惹人疼呢? 她这两天也是心疼这孩子,特意给孩子蒸了鸡蛋羹,为此苗秀菊那里还偷偷地给她送了两个鸡蛋,说是留给福宝吃的。 而顾卫东这里的买卖,却是好起来了。 那些原本和聂老三说过的,统统都不再信聂老三了,开始找上了顾卫东。 他们腆着脸不好意思地笑:“卫东,卫东,你看看这个,咱之前偷偷商量的事,你还记得不……我看要不就先给你吧?” 顾卫东这个时候本来应该稍微可以压一下价格,不过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他也不想太过分,再说本来这次就是试试,他就给了一个实诚的价格。 几个人一看,感激不尽,赶紧应承下来。 当然了这事儿不能明目张胆地看,人家陈有福不说你啥,不代表你可以大张旗鼓地干,所以平时都是私底下背着一袋子棉花过来顾卫东这里,顾卫东偷偷地给了钱,这就完事了。 很快,顾卫东家小屋子的地上都堆了一袋袋的白棉花。 刘桂枝看着这情况,有些愁了:“这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咱自己做被子哪用得了这么多棉花?” 白花花的棉花当然好,她看着也喜欢,但想到这些白花花的棉花是用大团结换来的,心里就难受,那都是钱哪! 顾卫东盯着那一袋袋的棉花,他知道他在冒险,知道也许最后不行,但是—— 他咬咬牙:“没事,咱干干看吧。” 刘桂枝点点头:“嗯。” 心里很多忐忑,但是没敢说,男人说干,那就干干看吧。 面对顾家四房这情况,沈红英和刘招娣暗地里都乐死了。 本来当时看着福宝有了一块玉,刘招娣心里酸得难受,后来看生银那么一首,人家陈有福就把那块玉收回去了,她总算是放心了。 四房没沾到大便宜,顿时心放肚子里了。 刘招娣暗地里瞅着四房里的棉花,笑了:“这是搞啥呢,你说这能成吗?” 沈红英撇嘴:“谁知道,管他们呢,反正亏了也不是咱们的!听说他是拿的老丈母娘的本钱,我呸,也是够心大的!” 刘招娣嘲讽:“可不是么……” 而就在顾卫东把棉花收了一屋子终于打算停下的时候,那边聂老三却是折腾得花样百出。 先是聂老三媳妇无缘无故突然掉到了粪坑里,弄得一身脏臭,接着又被谁家扔出来的土疙瘩给砸了一脑门青,为了这件事,她可是没少折腾,在街上叉腰骂,可是真要找出是谁,却是难得很,没办法,只能吃了哑巴亏。 这件事传出去,可是惹了人笑话,都说报应,活该报应,自己诅咒发誓,自己现在得报应了,因为这个,被大家笑话得不轻。 丢人现眼后,痛定思痛,生银是着实劝了聂老三媳妇了。聂老三媳妇经过了几件事,也觉得自己得想想法子,再看看自己闺女,她觉得自己闺女厉害,自己闺女有些本事。 特别是最近,生银说起自己家的后屋那里可能要起火,让聂老三媳妇小心。 聂老三媳妇没当真,结果过了几天真起火了,不过不是烧得自家,是别人家的,自己家遭殃的只是半个柴垛子。 聂老三媳妇心疼半个柴垛子,想想生银的话,觉得自己家生银真是有本事,能知道以后的事。 聂老三媳妇便认真地考虑这棉絮买卖的事了,她打听了下顾卫东那边,发现顾卫东还真得在收,她想想,觉得自己也必须让自己男人收。 “咱怎么也不能落下!” 可是怎么收呢?根本手头没钱啊,原来有一块玉拿出去赊账,现在也没了。 想来想去,聂老三媳妇打起了自家猪的主意。 自家这头猪,以后总能养起来二百多斤,到时候一百斤给生产大队交上去,剩下的一百多斤都是自己的。 那自己可以先借棉花,借了棉花以后用猪肉还啊! 聂老三媳妇想想这个,就觉得主意不错,比那块玉好,玉如果卖不出去,称不了现钱,根本就白搭,但是猪肉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一杀猪,人人几斤猪肉很方便。 聂老三媳妇和聂老三这么一说,聂老三就恼火了:“这一出一出的,还没完了?” 聂老三媳妇:“咋啦,人家能干你就不能干?凭啥你不能干?他们非要干,我看这就是个好事儿,咱不能光让他们占便宜!” 其实聂老三媳妇虽然信自己闺女生银,但未必就是实打实地信,她如今吃了蜜一样非要让聂老三弄棉花,还是因为顾卫东干了。 人就是这样,别人干了,万一沾大便宜呢?所以咱们也不能落下。 聂家就这么开始轰轰烈烈地也干起来了。 也有些人,本来是想把棉花给顾卫东换一点钱的,结果顾卫东那里不收了,一听聂家还收,而且是过年时候杀猪还猪肉,顿时心动了。 这年头再穷,过年时候也得割一两斤肉,要不然怎么包饺子?所以那边聂家的猪肉一提出来,马上不少人拿着棉花要去换。 于是当聂家那头猪还瘦得皮包骨头的时候,它身上的两百斤肉已经有了主儿,一百斤是生产大队的,一百斤分给了社员们。 …… 这几天平溪生产大队格外热闹,大家都抢着过去要换猪肉,沈红英和刘招娣慢慢地也有些心动了。 本来是不太看好顾卫东这活儿,但是后来看着别人从顾卫东这里拿到了钱,也琢磨着把自己自留地收到的一点棉花卖给顾卫东,可谁知道还没张口,顾卫东这里就停了。 于是两个人琢磨着,是不是也可以去换猪肉?只是自己家和聂老三家到底闹成这样,自己不太合适过去吧?托人过去换,也不太好。 纠结来纠结去,就这么错过了钱,也错过了猪肉。 错过了后,两个人心里难免有些怨气,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四房多少孬话,刘招娣甚至说:“他好好地弄这个,万一上面不让弄,可别连累了我们!” 沈红英一听,有些怕怕的:“这不至于吧,凭啥连累我们?” 本来这话也就是说说,谁知道这一天,大家刚上完工,就见陈有福带着几个穿中山装的往顾家走。 沈红英看到了,当场眼睛就直了:“这,这啥意思?该不会是老四干的那些事不行,人家要来抓他?” 刘招娣跺脚:“早知道咱快点搬出去,免得连累了我们!” 都是一家子,说不清道不明啊! 这两个人心里发慌,眼睁睁地看着人家那中山装已经到了眼跟前。 到了眼跟前,倒是有点眼熟。 最前面的那位中山装亲切地看着刘招娣:“这位嫂子,你是顾家的吧?和顾卫东是一家的吧?” 刘招娣傻眼了,懵了一会,赶紧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我不认识顾卫东!” 啊? 李明栓懵了,陈有福懵了,刘招娣身后的沈红英也懵了。 不过李明栓也是见过风浪的,连忙说:“那,那你知道顾卫东在家吗?” 刘招娣摇头又摆手:“不知道,不认识,没听说过!完全和我们没关系!” 李明栓皱眉,看了一眼陈有福。 按说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本来也没多少人,乡里乡亲,怎么可能不认识? 陈有福一看刘招娣这样,气得瞪眼:“我说三嫂子,你啥意思啊?你不认识你家小叔子?这,这搞啥呢!” 刘招娣面红耳赤,嗫喏着说:“我,我,我……” 陈有福已经不想搭理他了,赶紧抬手:“李书记,你请,请里面走。” 说着,他就喊:“四哥,四嫂,在家吗?” 这个时候男人都不在家,干活去了,刘桂枝倒是在,正用搓衣板在那里搓洗衣服,她听陈有福叫,还以为啥事儿,结果就看到了李明栓。 当下唬了一跳,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毕恭毕敬地赔笑着迎过来。 “这是福宝的娘,福宝呢?”陈有福赶紧介绍。 福宝正和顾胜天在屋里翻着连环画看,听到动静跑出来。 一跑出来,她就看到了李明栓,她当然记得李明栓,当下心中惊喜,跑上前喊道:“李叔叔!” 小奶音甜丝丝的,眼里迸射出的喜悦好像河里倒映着的细碎星星。 李明栓是很喜欢福宝的,如今看到她惊喜的小样子,更是高兴了,呵呵地笑着说:“福宝,这次我过来,是亲自把你的东西还给你的,顺便过来看看你。” 刘桂枝见突然来了陌生人,本来有些无措,现在倒是慢慢镇定下来了,张罗着就要给李明栓去倒水:“水,水,喝水……” 她现在已经能说不少话了,只是有时候会有些断断续续的不连贯。 福宝心里多少有些猜测,但是又不太敢信:“我的东西?” 李明栓笑着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盒子,红色的小木盒子。 福宝眼前一亮。 李明栓把那个小木盒子递给福宝:“打开看看?” 福宝接过来,打开盒子,就看到了那块玉。 那块玉已经被清洗得很干净透亮,而且还换了新的红绳拴着,看上去焕然一新,和在生银手里的时完全不一样了。 李明栓笑着说:“这块玉,我们拿到了区里找人鉴定了下,人家专家说,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但也是一块玉,大家商量了下,还是决定把这块玉送到你手里,毕竟这是你亲人留给你的。” 这话一出,刘招娣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亏得她刚才冒傻气竟然还假装不认识,估计陈有福会觉得自己犯傻了!自己今天真是丢人现眼! 福宝凝视着那块玉石,抬头再看看李明栓和蔼的笑,心里便觉得暖洋洋的,这位李书记虽然只见过自己几面,但是对自己真是好。 “来,我帮你戴上吧。” “嗯嗯!” 福宝很乖很乖地点头。 李明栓笑了,从她手里接过来玉石,然后帮她挂到了脖子上:“福宝,这块玉是你亲人留下的,要好好戴着,说不定有一天你能凭着这块玉和你的亲人相认。” 福宝并没有想过和自己的亲人相认,她也没敢想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不过李明栓说得这些话让她感动甚至产生隐隐的期待。 她抿唇笑了:“我会一直戴着的。” 她用手捏住那块玉,这块玉现在透亮清澈,捏在手里的时候,透过那块玉可以看到自己手指头上的淡粉色。 很好看的一块玉,虽然并不是那么值钱,但对福宝来说,却是珍贵的。 第76章小学生福宝 第76章小学生福宝 李明栓抬手摸了摸福宝的头发,又站起来,问了刘桂枝几个问题。 刘桂枝到底是农村的妇女,在李明栓面前有一些怯意,就勉强回答了几下,幸好这个时候苗秀菊来了。 苗秀菊一看人家李书记,顿时眼前亮了,开始拉着李书记说话。 李书记对苗秀菊倒是很喜欢,觉得这是一个农村朴实开朗的老太太,说话也有趣,他很喜欢和这种老太太聊天,正好可以了解下基层的生活。 李书记在顾家待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这才离开,临走前又嘱咐了福宝一番,还让顾家好好地照顾福宝,苗秀菊自然连连答应。 前脚李书记才走,后边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了平溪生产大队。 “福宝的那块玉回来了,不值钱,人家说专家鉴定了!” “是李书记亲自送过来的,人家书记亲手给福宝戴上的。” “这下子谁也别想抢人家的玉了……” 说这话的时候,自然有人意味深长地提起了聂老三家,聂家还想着抢人家的玉?这下子别琢磨了,人家李书记送过来的呢! 而提起这个话题,大家难免又说起了顾家的三媳妇刘招娣,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她在李书记面前的傻样,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恰好刘招娣背着锄头从跟前过,一听这个,又羞又气,但是这事真是自己犯得傻,还没发辩解,最后只能憋气地回去了。 她好好的怎么会犯傻?还不是怪顾卫东! 都怪四房! 而此时的聂家,在把自己那头猪还没长出来的一百斤肉给承诺出去终于换来了一些白棉花后,终于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的聂老三媳妇听到福宝的这个事,呸了声:“咋就不值钱?那东西不是挺好的吗,可别是那个什么书记故意这么说?” 心里当然明白,应该也不至于,毕竟这是人家专家鉴定的,说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但是嘴上还是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福宝是被她们家赶出去的孩子,如果福宝过不上好日子,顾家遭殃了,那说明她这次算是做对了,把福宝赶出去是完全正确的,到时候生产大对的人都会明白当初聂家多不容易,聂家是多无奈才把福宝赶出去。 可是如果福宝日子过好了,那就是往自己心上扎针了。 被自己赶出去的孩子竟然过上好日子?那算什么事! 聂老三媳妇不痛快极了,没好气地来了一句:“哼,怎么不都给她没收了!” 生银从旁听着这一切。 她对她娘这种见识还是很看不惯的,不过她也明白,她娘就是个农村的妇女,大字不识,没什么见识,也只有这点想法了。 生银眯起眼睛,想着那块玉。 她听到福宝又得到了这块玉,想的当然不是什么值不值钱以及别人怎么看,她担心的是,福宝有了这块玉,只怕从此后就可以好运连连顺风顺水了。 她还是得再想想办法。 生银的目光落在了那一袋袋的白棉花上。 看来还是得从这些棉花上打主意。 自己爹,一定要挣到钱。 终于福宝的爹,一定要被当成投机倒把抓起来。 当然了,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事需要走,那就是霍锦云。 萧定坤这个瘟神煞星离开了,她可以学习上辈子的福宝去接近霍锦云了。 …… 顾卫东收了棉花后,并不敢声张,像蚂蚁搬家一样把那些棉花都去做成了棉被套子,现成的套子一卷一卷的,之后就琢磨着慢慢地运到城市里去卖了。 这事儿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干,所以他一次只敢背十套棉絮套子,一个个勒紧了,背在背上一个大包,然后去搭乘长途汽车前往城里。 家里剩下的钱已经不多了,刘桂枝给他做了一网兜的高粱面窝窝头,又给他带上一个空酒瓶子当水杯,这样在外面不至于饿着,遇到能借到水的地儿灌满了,就这高粱面窝窝头就能吃饭了。 顾卫东就这么背着那一大摞东西偷偷摸摸上路了。 聂老三媳妇这边也关注着顾家的动静,看到两三天没见顾卫东,知道顾卫东这是卖棉絮了,也就赶紧让自己男人跟上,于是聂老三也背着自己的棉絮套子出发了。 出发前,生银先装神弄鬼一番,之后对聂老三媳妇说了一番话,聂老三媳妇想了想,告诉了自己男人。 聂老三愣了半晌,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听了。 接下来生银就时刻关注着福宝这里的动静,看看有什么异样。 现在玉石头在福宝那里了,她没法利用玉石头了,只能看看福宝做啥,她再琢磨琢磨,这样也许她能借到那块玉石头的运势。 福宝当然不知道生银这心思,她依然每天和顾胜天一起割猪草,喂猪,玩耍,除了偶尔惦记一下在外面的爹,日子过得很舒坦。 而这几天眼看着都了开学的日子了,刘桂枝便找来一些布头,给福宝和顾胜天缝了好看的书包,准备送他们去上学了。 平溪生产大队并没有自己的小学,和隔壁生产大队共用一个小学,所以平溪生产大队的孩子都要翻山过去山那边的生产大队去上学。 即使是隔壁生产大队的小学,也只能上到小学四年级,过了小学四年级后,又得挪到公社里的完全小学去上,就是俗称的完小。 刘桂枝想想走山路需要翻山越岭的,又给福宝和顾胜天准备了新鞋子。 谁知道就在福宝和顾胜天做好了一切准备,兴奋地打算过去隔壁生产大队报道上学的时候,陈有福却突然得到了一个指示,说是公社里下达了一个指示,要在各生产大队成立一个小学,吸取生产大队的知青来做老师给孩子们教学,这样就能避免孩子翻山越岭的辛苦。 消息传来,大家伙都兴奋了,意思是以后在自家门口能上学了吗? 陈有福迅速地和知青们商量了一番,最后敲定了,借用现在生产大队一处废弃的办公室,重新整修以后做小学,现在先成立小学一年级招收今年的一年级学生,至于生产大队的其它学生,先在原来学校上着,等以后慢慢地学校步入了正规,再把其它学生挪过来。 陈有福做事都是说干就干,最先开始选老师,霍锦云首先当选,接着孙丽娜毛遂自荐,想当老师。 孙丽娜是不太想干农活,觉得当老师清闲,陈有福想想,就让孙丽娜当老师了,孙丽娜爱读书,各方面条件不错。 苏宛如也想当老师,但是晚了一步,谁知道竟然被孙丽娜当上了,心里有点失落。 不过谁也没想到,到了筹办学校,这些知青要去公社里教育部报道写申请的时候,孙丽娜突然来了一个发烧,就这么错过了。陈有福没办法,赶紧让苏宛如补上,于是苏宛如就成为了平溪生产大队小学的老师,孙丽娜却错过了这个机缘。 这件事,孙丽娜差点给气死,但是没办法,只能怪自己倒霉,认了。 于是霍锦云苏宛如成为了平溪生产大队小学的第一批老师,分别负责教学算术语文和其它科目。 霍锦云成为了校长,招收小学生,并去各家各户进行动员,让他们把家里适龄的孩子送到学校里来上课。 霍锦云这个人平时不怎么说话,低调得很,不过因为他会用柴油机,并已经教会了生产大队里的人用柴油机,如今大家都很是敬重他。 去了哪家,人家都拿出好吃的要他吃,他当然不敢吃,连忙拒绝了。 他从一家人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心里数着学校到底能招收到多少学生,学校现在准备得课桌够不够,以及让陈有福去公社里打报告要多少课本等。 正想着,就见前头老枣树底下,一个小姑娘正在拿着一本小学课本朗读,很大声很认真的样子。 他眼前一亮,忙走过去。 等到走近了一看,只见小姑娘年纪应该还很小,看着好像还没到上学的年龄,不过她捧着那本书,读得很认真:“翻身不忘,爷爷六岁去要饭,爸爸六岁去逃荒。今年我也六岁了,高高兴兴把学上。翻身不忘,幸福不忘。” 霍锦云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小姑娘正是生银。 她抬起头,望向霍锦云,仿佛很惊讶的样子,之后忙站起来:“锦云哥哥,原来是你啊!” 霍锦云纳闷了:“你也认识我?你是哪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生银忙说:“我当然认识了,我爹还说锦云哥哥是个好人,帮了他大忙,我爹叫聂老三,我叫生银。” 聂老三当然有个大名,叫聂拾粪,不过这个名字太土了,平时都不好意思叫,现在干脆就叫聂老三了。 霍锦云当然知道聂老三,他媳妇名声好像很不好,不过眼前这孩子…… 这孩子挺爱学习的。 霍锦云很欣赏地问:“生银,你今年多大了啊?” 生银忙说:“我今年五岁多了,不过我认识字,我也想上学了。” 霍锦云挑了挑眉,他刚才看到这个小姑娘在念书就感到很吃惊。 她手里的这个课本其实是有些年头了,已经不是最新版的课本了,不过她认识上面的字,才五岁的孩子,竟然认识这么多字了。 霍锦云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认识这么多字的?你家里人教的?” 生银摇摇头:“不是啊,我爹我娘都不认识字,我家隔壁有个大哥哥读小学三年级了,他念书的时候我就跟着看看,看多了就会了。” 霍锦云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露:“是吗?看看就会了?” 生银自然察觉到了霍锦云的心思,她心里不免泛起一些得意来。 她上辈子学习并不好,上完了初中就没上了,不过应付这点小学课本的内容足足够了。现在她故意来霍锦云必经的路上读书,一定会引起霍锦云的注意,他会觉得自己聪明,欣赏自己。 这样自己足以盖过福宝的风头了。 福宝能认识字吗?估计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 生银自信满满,只会像福宝那样装可爱是没用的,还是得有真本事。 于是她笑着说:“是啊,我邻居家大哥哥读一遍,我看看就会了啊。” 霍锦云眸中泛起惊喜:“那我考考你。” 生银忙点头:“好。” 霍锦云拿出书来,随便翻开一页:“这是什么,你读读。” 生银接过来课本,读了起来,不过为了不露出破绽,她故意念错了几个字。 即使这样,也足够霍锦云惊喜的了,他喜欢地摸了摸生银的脑袋:“生银,你先回家去,等下我去你家里,我会和你父母说,请他们让你提前一年上学。” 这是一个好料子,是一个可造之材,一定不能没收,可以提前一年上学。 生银猛点头:“我最喜欢读书了,谢谢锦云哥哥!” 她当然不喜欢读书,上辈子好不容易读过了初中就不上了,不过她现在必须让霍锦云喜欢自己,讨得霍锦云喜欢,这样以后他会帮助自己指点自己。 毕竟别看这个霍锦云又傻又爱往回缩,其实家世很好的,再过几年,他家的那件事过去了,他马上就能前途光明远大了。 …… 到了入学报道的这一天,福宝和顾胜天一早就起来,准备吃饭去上学。 刘桂枝拿出来两个鸡蛋给福宝和顾胜天,一人一个吃了,图个好兆头,盼着他们能读出个名堂来。 吃过了鸡蛋,两个人背上刘桂枝做得花布书包,由刘桂枝领着,兴奋地要去学校。 不过福宝想起来秀妮,便说:“娘,咱们叫着秀妮姐姐一起去吧?” 秀妮今年也六岁多了,比顾胜天小几个月,比福宝大几个月,三个孩子正好同一年上学。 刘桂枝想想也是,便过去叫秀妮。 刘招娣说:“哎哟,你们有鸡蛋吃,我们秀妮又没鸡蛋吃,谁让我们命苦,没鸡下蛋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可刘桂枝觉得,你们家没鸡蛋吃,我又不欠你们的,我那两个鸡蛋也是硬挤出来给孩子们吃的,当下也就没说什么,带着福宝和顾胜天,提了两个板凳,先去学校了。 刘招娣从后头气得不行:“也忒抠门了,就不能借我一个鸡蛋?” 秀妮噘嘴,不高兴地说:“娘,你干嘛把鸡蛋都给换成高粱?要不然我还能吃一个。” 刘招娣瞪了秀妮一眼:“走,上学去吧,吃什么鸡蛋,你以为你吃了鸡蛋就能当秀才!” 秀妮想想吃了鸡蛋的福宝和顾胜天,心里委屈。 如果以前,肯定所有的孩子都有的吃,但是现在分家了,别人吃了她没有,她就不高兴。 刘桂枝也没管秀妮那边是不是不高兴,其实她以前还挺疼秀妮的,但是现在分家了,她也没大方到舍出一个鸡蛋来,毕竟都在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今天送你一个鸡蛋,明天给你吃一个窝窝头,那时候长了,这日子又过回去了,有什么意思? 再说刘招娣自己还有一只鸡下蛋,她也不是没有,只是不舍得自己出鸡蛋而已。 她带着福宝顾胜天来到了学校。 这个学校在生产大队的东边,以前是办公处,后来废弃了,现在重新修整过后,就当是小学了。小学前面是一个很大的坑,夏天里面蓄满了水,其他季节就会干下来。 现在水池里已经见底了,有青稞杂草等在里面疯涨,有青蛙什么的在里面呱呱呱叫,还有一棵足足两人抱着那么粗的老柳树,从大坑里长上来,一直伸展到了学校前面的那小小一方小院里,为小院带来一片绿荫。 这个时候柳叶也差不多黄了,开始陆续往下落,小院子边缘稀拉拉地落下一些金黄色柳叶,斑驳陆离,在九月的阳光下闪着些微的金光。 巴掌大的小院子里,苏宛如负责接待孩子们,帮着家长登记,她一看到福宝,顿时笑了:“呀,小福宝来了,太好了,你也要开始读书了!” 说着,她忍不住过去牵住了福宝的手,又领着顾胜天:“走,我带你们进去。” 刘桂枝连忙赔笑:“老师,麻烦,麻烦了。” 以前这是知青,现在是老师了,刘桂枝对有文化的人有着骨子里的尊敬,在苏宛如面前甚至有些拘谨。 苏宛如笑着说:“你放心回去吧。” 这边刘桂枝离开了,福宝顾胜天跟着苏宛如进了教室,被分派了座位。 凳子用的是自己家带来的,桌子就是下面两摞土痞子上面一张破木板。破木板是一个长条,福宝和顾胜天挨着坐下来,加上旁边的三个小孩子,正好占满了一张木桌子。 福宝和顾胜天很快和旁边几个孩子说起话来,其中一个是陈翠儿,和福宝本来就认识的,只是没怎么玩过,现在大家挨着,几句话说起来两个女生都开始手拉着手关系特好,倒是看得旁边的顾胜天有点酸。 这时候霍锦云也过来了,他见到了福宝,也很高兴,当时萧定坤走的时候还让他要多关照福宝,现在福宝成了他的学生,他倒是方便多关注他了。 当下便让苏宛如拿来课本,分给福宝和顾胜天。 新课本是崭新的,是从公社里提来的,散发着油墨香味,很好闻,福宝满心喜欢,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打开翻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门开了,孙丽娜带着一个小孩子进来。 是生银。 顾胜天纳闷了:“她怎么来了,比咱小一岁呢。” 福宝摇头,收回了目光。 她对生银并不是太在意。 生银是和自己一样,有些特别,但是那又怎么样,以前是姐妹,现在不是了,大家都各自学自己的书,干自己的活就行了。 生银要不要提前上,和她也没关系啊。 只要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害自己就是了。 可是正这么想着,她就听到苏宛如说:“哎呀,没位置了,正好少一个座位。” 霍锦云便和苏宛如商量,商量了一会,他们觉得只多了一个学生,再搭这么一个木板桌子不值当,再说教室太小,也没那么多地方,干脆就让生银“抱桌子头”。 抱桌子头是啥意思,顾名思义,就是别人正儿八经坐在长条桌子前,生银却只能在桌子头那里侧着坐,位置狭窄不说,等到上课的时候,别人往前抬头看,她只能侧着身子看黑板。 福宝和顾胜天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爱不释手。 生银攥了攥拳头,心里突然觉得好憋屈。 这个“抱桌子头”的位置实在不好,不说其它,你只是坐在这里看着就一种受气包感,就跟过去解放前的小长工陪读一样。 别人正儿八经地坐,你只能侧着在边角上坐,这算什么事啊! 第77章小学生福宝 第77章小学生福宝 第一堂课是苏宛如上语文课,她先开始教大家儿歌,儿歌是“半耕半读实在好,公社儿女上学来,学校就在家门口,社员个个笑颜开。” 她用的是标准的普通话,城里的口音,这种口音对于这些从小生长在小山村里的人孩子们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 可以说所有的孩子都听傻了。 要知道他们的哥哥姐姐也有上学的,但都是在山那边的隔壁生产大队,那边的老师都是用农村的土话念课文,他们听过哥哥姐姐背书,背出来就是平时大家说话的语调。 而现在,苏宛如用普通话说话,马上那感觉就不一样,明明是同样的儿歌,用普通话一说声音就显得格外好听。 苏宛如看着小孩子们那听傻了的样子,笑了:“同学们跟着我开始读。” 大家你看看我,我都看看你,都觉得好像很难发出那种声音。 生银见了,忙就要举手。 她上辈子后来进了城的,自然会说普通话,这对她来说不难。 她重生而来,这些对她算什么,她就要举手。 谁知道苏宛如却在这时笑望着福宝说:“福宝,你来试试吧。” 旁边生银已经举起一半的手只能放下。 福宝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想了想,还是试着用刚才苏宛如的那种普通话把那首儿歌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奶音,软糯好听,普通话虽然并不算特别标准,但已经很好了。 苏宛如满意地点头:“很好,福宝同学说得很好。” 被夸奖了,福宝心里甜滋滋的,笑着坐下来。 她喜欢苏宛如称呼她“福宝同学”,这么一听就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 顾胜天从旁边冲着福宝竖大拇指,嘿嘿笑,他也觉得福宝刚才普通话说得特别好听,果然不愧是他的福宝妹妹。 苏宛如又开始给大家讲什么是半耕半读:“就是上午读书,下午就去地里干活,不过因为咱们现在不是农忙,咱们又在本生产大队上学,所以可以适当地多读书。” 接着她就开始给大家讲第一课了,大家都起劲地跟着朗读,一个个特用心,福宝和顾胜天更是专注地跟读。 苏宛如读着读着,突然看到了旁边的生银。 生银并没有跟着读书,她正在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什么。 苏宛如:“生银同学,要专心跟读,要不然这一堂课过去你没有听,会跟不上的。” 生银正想着自己怎么才能不坐在这个“抱桌子头”的位置,谁知道苏宛如注意到了自己的走神,只好假装很听话地点头。 不过心里却在想,就是这点小学一年级的内容,糊弄小孩的,她怎么可能跟不上。 现在霍锦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厉害,早晚这个苏宛如也会知道的,到时候他们还不把自己当成神童吗? 生银并不急于展现自己,她要慢慢来。 这个时候下课了,福宝顾胜天已经开始和旁边的同学说话,旁边两个同学是一男一女,是王富贵家的王柱子和陈有福家的陈翠儿。 王柱子傻乎乎的,个子又高又大,坐在那里像墩子,陈翠儿瘦,皮肤有点黑,不过眼睛大大的很有神,爱说爱笑,用老师的话说像个皮猴子。 陈翠儿听自己爹陈有福叨叨过福宝,平时也和福宝认识,不过大家都各自忙着家里的事,没怎么在一起玩儿过,现在看下课了,就拉着福宝说:“福宝,咱一起去踢花包呗!” 福宝平时都是和顾胜天玩儿,现在陈翠儿和自己一条长桌,又是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当然高兴,忙点头:“好呀好呀,我娘给我做了一个新的花包。” 说着,她从书包里掏出来了。 他们说的花包其实就是用几块布做成一个拳头大的六边形小布袋子,里面再放一点点沙粒或者粗粮什么的。 陈翠儿一看福宝的花包,果然是好看,比她的好看多了:“咱踢你这个,踢你这个!” 两个人二话没说,手拉着手出去小院子玩了。 这个时候秋风吹起,柳枝拂动,金黄的柳叶散落在小院子上方,约莫二十几个孩子在小院子撒欢,撞拐,跳房子,踢毽子,还有人宝贝似的拿出自己的溜溜蛋(就是玻璃球)。 福宝和陈翠儿一起踢花包,你踢了我踢,小腿儿灵巧地踢起来花包,口中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两只羊角辫在脑后方晃啊晃啊,女孩子的友情就这么慢慢起来了。 很快两个人就是手拉着手一起上厕所,一起踢花包,一起回教室。 顾胜天失落地看着这一切,口中喃喃说:“福宝妹妹不和我玩了啊……” 一直以来,他都是和福宝形影不离的,现在福宝竟然想都没想起他来,就这么被陈翠儿抢走了。 旁边的生银看着他那傻样,差点笑出声。 这人真是和聂大山有得一拼! …… 第一天上学回到家,福宝和顾胜天都很兴奋,两个人吃过饭后,都忍不住把书本拿出来,赶紧跑到外面门台上坐着看。 分家后,刘桂枝更加节省了,平时洗衣服都是借着外面的月亮光来洗,需要缝缝补补的,都是天蒙蒙亮就起来,借着那点微光来缝补,根本不舍得点灯。 福宝和顾胜天也决定不点灯,就赶紧在天黑前先看看书。 书页翻起来有轻微的脆响,散发着阵阵油墨香气,福宝越看越喜欢:“等咱们读了书,就能知道构造图原理了,咱们还可以看到很多故事,比如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 顾胜天心里正闷闷的。 今天福宝课间都是和陈翠儿一起玩儿,他还看到王柱子和福宝说话,福宝冲王柱子笑了。 他怎么觉得进了小学后,福宝不是自己的妹妹了,快要成别人的了。 顾胜天苦恼啊,他的书就不太能读得进去。 福宝这里没见顾胜天回话,才纳闷地看过去:“胜天哥哥,你想啥呢?” 顾胜天闷不吭声一会儿,还是问:“福宝,我问你个问题。” 福宝珍惜地把书合起来:“胜天哥哥你问吧。” 顾胜天:“为啥你总是和陈翠儿一起踢花包,不和我踢?” 福宝:“……你是男生,你也爱踢花包吗?” 以前顾胜天可不爱踢,她就没怎么踢过,现在终于有小姑娘陪她一起踢了,她当然乐意和对方做朋友。 顾胜天:“可是你不光陪她踢花包,你还和她手牵着手一起玩儿。” 福宝诧异了:“我们手牵着手去茅房啊!” 顾胜天赶紧说:“你也可以和我一起手牵着手去茅房啊!” 福宝愣了。 过了一会儿,她受不了了,抱着书起来:“我才不要和你一起手牵着手去茅房,你是男生,我是女生!” 之后哼了声,跑屋里去了。 她又不傻,当然知道了,男生和女生不一样。 顾胜天恍然,想想好像也是啊,福宝是女生,他是男生,至少是不一样的。 苗秀菊正端着一个箅子从跟前过,恰好听到这兄妹俩这话,忍不住摇头,用手戳了戳顾胜天的脑门:“这孩子咋这么傻呢!” …… 福宝和顾胜天很快适应了上小学的日子,福宝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字老师教过一次就能记得,算术的话也比别人算得快。 霍锦云让小孩子们去找自己爹娘把杏核什么的用绳子串起来挂在脖子里,到时候老师让做算术题,就掰着上面的杏核来数。 刘桂枝知道了,也要给福宝和顾胜天做两串。 福宝直接说:“娘,你给哥哥做一串就行了,我不用。” 刘桂枝纳闷了:“为啥啊,你不用?” 福宝也觉得纳闷:“其实,其实我不明白,三加六等于九,它不就等于九嘛,为什么还要数数。” 用脑子想一想,它不就等于九了,怎么还得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掰着数? 刘桂枝一愣:“你们还小,得数数。” 她现在说话已经能比较利索了,只说短句子的话,一般人都听不出来她说话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她已经成为了正常的人,在她身上看不出什么哑巴的痕迹了。 福宝更加不明白了:“就算我脑子里一听就知道三加六等于九,我也得去掰着数?” 刘桂枝自己也有点疑惑,不过还是点头:“应该是吧。老师让你们掰着数,就是让你们练。” 福宝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决定,她还是听娘的吧,认真地数杏核。 于是从这天开始,当霍锦云说“同学们算一算四加二等于几”的时候,福宝一边心里想着等于六啊,一边默默地数出来六个杏核。 她数着的时候,旁边的生银大声地说:“等于六”。 霍锦云欣赏地笑着,点点头。 生银这孩子真是一个天才,她才五岁,竟然能心算二十以内的加减法了,而且几乎可以通读整本课文。 霍锦云甚至想着,要不要给生银加个小灶,免得埋没了这样的人才? 霍锦云的这个想法,自然不经意间说给别人听过,于是消息传出去,大家都知道,聂老三家的生银是个聪明孩子,五岁就被霍锦云老师特批上小学了,上了小学后很快就认识字,还会算数了。 聂老三媳妇当然是得意洋洋,飘得厉害,每天都在井台上大吹牛。 这一天,聂老三媳妇正在那里滔滔不绝地夸自家生银,却听到陈有粮从东边过来:“你还在这里夸嘴呢,你没听说外面的事?” 聂老三媳妇正得意,便随口问:“外面的事,啥事儿?” 陈有粮:“我刚听有福说的,说是外面在打击投机倒把,说是正在抓人。” 聂老三媳妇根本不当回事:“别人偷鸡,和我们什么关系!” 偷鸡倒把,偷鸡她懂,倒把不懂。 陈有粮跺脚:“我和傻子说啥说!” 说完,走人。 投机倒把是什么,平溪生产大队没人知道,事实上陈有福也是头一次听说。 陈有福火急火燎地跑到了顾家,找上了苗秀菊:“婶,事情不好了,这次要出事了!” 苗秀菊的心一跳:“咋啦?” 陈有福:“外面在抓投机倒把,老四干的这倒卖棉絮的事,可能就算是投机倒把!” 苗秀菊一听,眼前一黑,差点身子歪歪了。 不过她到底是经历过也见识过一些事的,她皱着眉头,望着陈有福:“好好的怎么要抓投机倒把?为啥老四干的这事就叫投机倒把?” 陈有福:“婶,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是人家有文件下来了,这就是投机倒把,如果被人发现了,就得抓起来,婶,我看要不然咱赶紧让人过去,把我四哥叫回来,钱没赚到是小事,万一人被抓了,那,那就麻烦大了!” 苗秀菊自然是听陈有福的,当下想了想:“让老头子去吧。” 陈有福同意:“行,万一真有个啥,叔去了,人家看他年纪大,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实在不行咱就哭一哭。” 年纪大的人,外面的人也许会行行好放一马。 陈有福这边和苗秀菊说了,又赶紧跑去聂老三家和聂老三媳妇说。 聂老三媳妇这个时候正为了自家生银成了天才而高兴,哪听得进去这个:“没事,我家生银说了,只要按照她说的来,不会有事的。” 生银可是个天才,她已经和她爹说了,让他到时候去哪儿哪儿卖,千万不要这样那样,反正嘱咐了一堆。 聂老三媳妇觉得不用犯愁。 陈有福:“……” 生银?生银?不就一个小屁孩! 陈有福突然开始头疼了。 他咋总是摊上这种不靠谱的社员?就不能老实过日子?现在出去投机投把,快出事了,结果竟然还听一个小屁孩的? 陈有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浪费口舌和聂老三媳妇说话,值当吗?值当吗?! 陈有福气得不轻,抬脚就要走,走了两步,想想这是自己生产大队的社员,回头聂老三出了事,聂老三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这个当大队长的能安生? 你当一个大队长,就得为一方百姓谋福利,就得做事! 想到这里,陈有福简直是为自己鞠一把泪,鼻子发酸想哭,但是他忍住,上前厉声说:“我不管你听懂没听懂,反正你现在赶紧去找人,去把聂老三叫回来!你不去,我就,我就——” 他实在是没辙了,恶狠狠地说:“我就把你家的猪牵走!” 这下子算是直接戳了聂老三媳妇的软肋,她忙说:“行,行,行,我去叫行了吧!” 她当然不会去叫,傻子才去叫。 聂老三媳妇琢磨着,自己男人肯定不会出事,有生银保佑着呢,不怕不怕。 至于陈有福那里,支应过去得了! 而顾家这边,苗秀菊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却是不敢大意。 今年六十几岁的她虽然不太懂得外面的事,但是她却明白,这一个个的人就像是小蚂蚁一样在锅盖底下过日子,锅盖就是头顶上的天。 上面的天变了,你这一个个爬着的小蚂蚁怎么挣扎都白搭。 还有一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你再能耐,能算得过去老天爷? 天变了,抱怨也白搭,就得赶紧看看怎么补救。 苗秀菊第一时间把自己男人顾大勇叫过来,嘱咐了一番。顾大勇一辈子是个老实人,之前穷得根本娶不上媳妇,后来好不容易才说了苗秀菊。 苗秀菊虽然脾气厉害,但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顾大勇对自己这个媳妇言听计从,现在媳妇说要去找四儿子,他当然就出发去找了。 于是老两口连其它儿子都没告诉,收拾了包袱,又打听了怎么去坐长途汽车,汽车站在哪里,之后就要出发了。 谁知道顾大勇这里背着包袱刚要出门,陈有福那里就传来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可是把苗秀菊顾大勇吓了个不轻。 陈有福带来的消息是,公社里下达了通知,说是在城里抓到一个投机倒把的,其中一位就是他们平溪生产大队的! 第78章谁挣钱了谁倒霉了 第78章谁挣钱了谁倒霉了 抓了一个投机倒把的。 苗秀菊当场腿软,差点一头栽倒在那里。 刘桂枝则是吓懵了。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男人出事了,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遭大罪了,这是不是得坐牢啊? 如果男人真得坐牢了,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怎么办? 已经分家了,没有人能帮她,就是公婆那里帮她一把,其它几个妯娌肯定也有意见。 她得一个人养活四个孩子,四个孩子啊! 这一刻,刘桂枝不敢去想将来。 农村里的寡妇,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这有多艰难,她大概是能知道的。 她只觉得天昏地转,整个人腿脚不能动,嘴巴也说不上话来,浑身没劲,后背发凉。 苗秀菊本来也是吓坏了,见自己儿媳妇这样,倒是忍不住骂起了儿媳妇:“他还没死,你别一脸当了寡妇的样儿,事情还不一定怎么着呢,人家又没说是谁,你怎么就自己先衰开了!” 刘桂枝本来整个人好像被坠入了大冬天的冰河里,整个人快没知觉了,突然被自己婆婆这么一骂,倒是稍微有了点力气,她无助地看着苗秀菊,眼泪落下来:“娘,娘,我可怎么办……” 虽然苗秀菊爱骂人,但刘桂枝心里是把苗秀菊当娘的,她嘴上坏,但是心里软。 现在男人出事了,刘桂枝心里就觉得苗秀菊是自己的依赖,下意识地想问苗秀菊自己该怎么办。 苗秀菊没好气:“这还没出事呢,这还没出事呢!人家只说是平溪生产大队的,可没说就是你男人,你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苗秀菊本来是要骂刘桂枝乱掰的,但是她这话说出来后,突然精神一震:“对啊,出去卖棉絮子的可不是只有卫东,人家说抓了一个人,没准抓的是聂老三,没准卫东根本没事呢!” 苗秀菊皱着眉头细想,越想越觉得有希望。 但是这种事,就算有一点希望,她哪敢轻易说出来?儿媳妇都吓成这样了,万一有个希望,回头又不行,那岂不是更受打击? 她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让儿媳妇先回房,她自己先和自己老头子顾大勇商量。顾大勇为这事也是愁得不行,正打算过去公社里打听打听,现在听苗秀菊这么说,更存了打听的心。 可是找谁打听呢?有福那里也不知道抓了谁啊! 苗秀菊想想:“去找李明栓书记,李书记对自家不错,他好像很疼咱家福宝的样子,老头子,你今天就过去区里,守在人家单位的门口,一定要等到李书记,问问人家李书记到底怎么回事。” 顾大勇觉得自己媳妇说得就是有道理,当下赶紧收拾包袱,往区里奔去。 而平溪生产大队有个社员倒卖棉絮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纸包不住火的,这种消息一旦传出去,马上全生产大队都知道了。 顾大勇当然也把一个社员被抓的消息告诉了聂老三媳妇,然而聂老三媳妇笃信,被抓的一定不是自己男人。 生银当然更是相信,只要自己爹按照自己说的做,避开那个会被巡逻检查的区,就一定不会被抓。 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她爹是唯一躲过检查的,以至于她爹后来想起来这件事,都会心有余悸却又津津乐道地提起,自己当初多么幸运,别人在哪里哪里被抓,而自己在哪里哪里没被抓。 只要她爹按照她的来做,一定会没事的。 聂老三媳妇有了生银的保障,自然是放心。 况且,生银之前就说,会有人被抓,但不是自己爹,聂老三媳妇看到一切如同生银预料得那样,就更加相信自己家生银不一般:“人家老师都说了,生银是天才,真是什么都懂。” 所以当井台上老少爷们在那里说起这个事,并且提醒聂老三媳妇的时候,让她要不要去区里或者公社里打听打听的时候,她一脸不屑:“被抓的肯定是顾老四呗,怎么轮到我家老三!” 她这么一说,大家就不说啥了。 人家认为不是人家,别人替她闲操啥心。 而刘桂枝这里,却是愁云惨淡,公公已经去区里打听了,至今没消息,她如今什么都没法做,只能等着,等着公公那里传来消息,等着陈有福那里收到指示传来消息。 福宝和顾胜天知道家里要出事了,自己爹可能出事,这两天就格外乖巧,两个人一放了学就赶紧抢着洗衣服做饭,顾跃进和顾跃华商量了一下,更是直接说:“娘,要是爹真出了啥事,我们就不上学了,我们现在去上工,也能一天半个工分了。” 说完这个,顾跃进和顾跃华去拾柴劈柴去了。 劈柴需要力气,这以前是顾卫东干的,现在两个孩子自觉地拿起来。 如果爹出事,他们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四个孩子都太懂事了,刘桂枝听着这话心如刀绞。 顾卫东为啥要去冒险做买卖挣钱,就是想让孩子多念书,可是现在钱没挣到,人出事了,可能回不来了,孩子却连小学都可能读不完了。 她想到这里,心痛得都说不出话来。 福宝这里把衣裳晾上,进了屋,一看刘桂枝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有气无力地擦着桌子。 那抹布把那块桌子擦了好几遍,却还一直再擦。 刘桂枝明显是走神了,心不在焉。 福宝走过去,从她娘手里接过来抹布:“娘,你太累了,歇一会儿吧,等过几天就好了。” 刘桂枝一看福宝,心疼得把福宝抱在怀里:“我可怜的福宝,命真苦,原本想着让你过上好日子,没想到现在还让你过起苦日子来了!” 福宝听了,却说:“娘,你别哭,我爹会没事的,会回来的。” 刘桂枝苦笑一声。 这一声安慰对于刘桂枝来说是无力的,说一声会没事的,放心好了,再轻易不过,但实际上她心里明白,这次怕是真出事了。 就算心底深处也会浮现一个阴暗的想法,想着那个出事的未必是顾卫东,也许是聂老三呢,可一个出事了,另一个能逃得了?都是干一样的买卖,总不至于别人出事,自家那人没事。 刘桂枝心里没那个侥幸心理,她是真觉得这次完了。 不过她低头看看乖巧的福宝,突然觉得就算顾卫东真出了事,为了福宝,为了三个儿子,她也得振作起来。 这年头也不是没有一个寡妇拉扯到几个孩子,日子再艰难总是能过下去,再说跃华和跃进都懂事了,能帮她一把了。 她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来:“福宝,娘没事,等晌午过了你和胜天快点去学校里上学吧。好好学,别担心娘这里,没事。” 福宝蹙着小眉头,担忧地看着她娘。 她不放心娘,她知道娘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可是她知道,爹应该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想了想:“娘,你先别多想,我爹会回来的,等回来,给我们买好吃的。” 买好吃的…… 刘桂枝听到这话一阵心酸,可能顾卫东回不来了,没法给福宝买好吃的了。 但她还是拼命忍下,点头:“好。” 福宝出去院子,收拾了下,和顾胜天一起去上学,谁知道到了小学,还没开始上课,几个小同学就聚在一切窃窃私语。 他们看到福宝和顾胜天来了,都偷偷地看着他们两个,之后一窝蜂散了。 福宝坐下来后,陈翠儿才翘头过来,关心地说:“福宝,你没事吧?” 福宝摇头:“没事啊。” 陈翠儿轻轻地叹了口气:“没事就好。” 说着,她安慰似的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小把花生,小心翼翼地说:“福宝,这个我今天从家里带的,给你尝尝,福宝你快吃吧。” 福宝纳闷了,她和陈翠儿关系是挺好的,但是两个人都贪嘴,都爱吃,平时陈翠儿可没这么大方,有啥好吃的赶紧往自己嘴里塞,今天这是怎么了? 顾胜天看着这样子:“陈翠儿你咋啦?” 他看出来了,今天陈翠儿望着福宝的眼神,好像她是没爹没娘的小可怜。 旁边的王柱子突然嚷嚷:“福宝,他们说你爹被抓起来坐牢了,是不是真的?” 这话一出,二十几个小学生全都不说话了,好奇地看向福宝和顾胜天。 这时候,苏宛如走过来:“都说什么呢?马上要上课了,赶紧准备上课,不许说话!” 同学们顿时都吓到了。 平时苏宛如总是爱说爱笑的样子,从来不给他们脸色,这次竟然绷着脸,挺吓人的。 生银从旁目睹了一切,垂下眼睛,一边练习写字,一边笑了。 这个消息当然是她故意在同学中传播的。 回头顾卫东真出了事,同学们就能明白,福宝和顾胜天都是犯人的孩子。 孩子们是天底下最单纯的,但也是最残忍的,因为他们不会顾忌别人的想法,童言无忌最能出口伤人,到时候福宝和顾胜天一定会被排挤被冷落。 看看到时候谁还和福宝玩儿。 到了下课的时候,福宝和陈翠儿玩,就见周围的同学还是挤眉弄眼的,有的还试探着过来:“你爹被抓了后,你家怎么办啊?” 有人嘻嘻笑:“福宝要去监狱探监吗?” 福宝蹙眉,歪头看了一下那些同学:“我爹没事,我爹好好的。” 她爹才不会有事呢! 她这么一说,别人哈哈大笑起来。 顾胜天看着他们笑福宝,顿时恼了,啪的站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说:“谁敢笑我福宝妹妹,再笑一声我听听!” 周围人顿时安静下来,顾胜天平时还算老实,没想到凶起来这么可怕,当下缩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苏宛如看到这一幕,微微皱起眉头。 她把福宝领到了一遍,笑着安慰了一番,温声细语地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宛如姐姐呢。” 福宝感激地望着苏宛如:“老师,你不用担心我,他们以为我爹出事了,所以才这么说,但我爹没事,我爹会回来的。” 苏宛如看着福宝那天真的样子,突然心里涌起一阵凄凉。 这孩子长得好看,憨憨软软的,看着就让她喜欢,这样的小姑娘应该被人呵护着好好疼护,结果现在她爹竟然出了这种事。 不知道当确切消息传来,她会怎么着,是不是会一下子大受打击。 她摸了摸兜里,摸出来几颗奶糖,塞给了福宝:“福宝吃糖,这个奶糖好吃。”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小姑娘,下意识想给她点好吃的。 而此时,苗秀菊端着一个簸箕过去麦场那里晒棒子粒,恰好看到聂老三媳妇在井台那里糊鞋底子,苗秀菊看到聂老三媳妇那得意的样子,连搭理都不带搭理的。 依苗秀菊看,出事的未必是谁,这傻媳妇乐呵啥?以为盼着别人不好,自己男人就能好? 这怕不是脑子里进水了吧! 苗秀菊看都不看聂老三媳妇,聂老三媳妇却有些不甘了,故意说:“苗婶,你家老四呢,回来了吗?” 当下也有几个在井台上编筐的或者纳鞋底子的,听到这个,都明白聂老三媳妇的意思,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当着面戳人痛楚? 苗秀菊冷哼一声:“你家聂老三回来了吗?问啥问,揣着明白装糊涂,傻媳妇还得意上了!” 说完这话,就要走。 聂老三媳妇一听差点蹦起来:“你说谁傻?你给我说清楚,你说谁傻?” 谁知道正嚷嚷着,就听到陈有福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过来,一脸沉重,脸上也因为骑自行车而大汗小流,他恰好看到站那里的苗秀菊,喊道:“婶,我刚从公社里回来,有消息了。” 苗秀菊一听,顿时攥紧了手中的簸箕。 老头子从区里还没回来,陈有福这里有消息了?这,这是被抓了?真被抓了? 手里的簸箕差点掉地上。 旁边的人看到这情况,马上支棱起耳朵听。 啥意思?这是陈有福听到消息,知道顾卫东被抓了? 聂老三媳妇一听,立马来劲了:“哟,被抓了吧?有福,你说说,顾老四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好歹说出来,别让婶总是提着心哪!” 嘴上说“别让婶提着心哪”,其实那言语中的幸灾乐祸,就是个傻子都听得出来。 周围人都皱起了眉头,都是一个生产大队,别人家出了这事,你至于这么明着乐呵吗?这是给人心窝子捅刀子吗? 苗秀菊一听,真是手脚发凉,胸口窝火。 自己儿子出事了,被抓了? 虽然她生了四个儿子,生一个是一个,不稀罕了,可那也是自己的骨肉啊,真有个好歹,老四家怎么办?老四家那几个孩子怎么办?还有她可怜的小福宝,这日子才好过一些,是不是又有人在那里乱嚼舌根子? 苗秀菊痛得一颗心都差点跳不起来了。 聂老三媳妇看着她那个样子,更加得意了,眉飞色舞,不过却努力地装成很关心的样子:“哟,婶,你这脸色咋这么难看,这是咋啦?没事吧没事吧?” 旁边的几个媳妇都看不过去了,赶紧上前扶住苗秀菊:“先过来坐坐,先过来坐坐。” 陈有福是从公社里得了消息,就匆忙忙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喘着气,就看到了聂老三媳妇。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聂老三媳妇说了这一番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话。 他顿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盯着聂老三媳妇,心想,这个人脑袋里到底装得什么东西? 她明明知道自己男人也去了,自己男人也可能被抓,为什么她就没想想?她就一点不担心?你给她说话,她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陈有福气急败坏,瞪大眼睛,简直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偏偏这个时候聂老三媳妇还笑呵呵的:“有福,你倒是说说,顾老四到底怎么了?” 陈有福深吸一口气,咬牙,再咬牙,终于一字字地说:“顾老四没事,顾老四好好的。” 啊? 聂老三媳妇纳闷了:“没事?不是说被抓了吗?是什么偷鸡,还倒把!” 陈有福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字字地道:“被抓的是你家聂老三。” 聂老三媳妇瞪大眼睛:“啊?你说啥?” 陈有福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被抓的是你家聂老三,没有顾老四。” 说着,他转头望向旁边的苗秀菊:“婶,我刚才喊住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四哥没事,你看看让我大爷还是谁赶紧把他找回来。” 苗秀菊这几天其实一直在琢磨,翻来覆去地琢磨。 出事的到底是谁?会不会是聂老三不是自己儿子? 琢磨来琢磨去,不敢想,万一是,那真是没法活了,可万一不是呢? 她的脑袋就跟钻进了死胡同,就自己瞎想,瞎想得脑壳疼,瞎想得脑袋木了,不敢再去想了。 现在突然间听到陈有福这么一想,第一感觉是不信。 不信,怎么就不是自己儿子? 这是假的吧,是自己瞎想的吧? 一直到了后来,她听到聂老三媳妇脸色变得煞白煞白的,在那里尖声喊;“怎么可能,你是弄错了吧?怎么可能是我家老三?!” 她恍惚着,心里落定了。 不是自己儿子,不是自家的卫东,是别人…… 不得不说,这一刻她心里那滋味,真是舒畅! 那就是大热天在毒日头底下干活,突然吃了一块冰,浑身每一处不舒坦不自在! 苗秀菊顿时头也不疼了,眼也不酸了,胳膊腿儿都充满了力气,就连陈有福那张风吹雨打的脸都看着格外顺眼。 啧啧啧,今日这天也很好嘛! 苗秀菊忍着心里的乐,不言语,就从旁边看着聂老三媳妇。 聂老三媳妇正不敢相信地瞪着陈有福:“你到底啥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可能是我们老三?” 陈有福一只脚踩着脚蹬子,把个脚蹬子踩得嘎吱响:“怎么就不可能是你们聂老三?怎么就不可能?我早给你说了,你根本不信,你根本不信,现在你男人进号子了,你知道急了是吧?” 早说了,不听,根本不听,也不把他话当回事! 现在出事了,她急眼了!什么人哪! 聂老三媳妇一怔一怔的,傻眼了,彻底傻眼了。 她家男人进号子了?被抓住的是她家男人? 她恍惚地看着陈有福,不相信,不能相信,但是千真万确,陈有福就是这么说的,就是这么说的…… “不,不会,肯定是你弄错了……”聂老三媳妇不服气。 旁边的人看到这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人家都给你说得明白,就是你家聂老三,你还不想法子看看怎么办?” “谁稀罕骗你啊,你在这里和有福倔有啥用?” 就在这七嘴八舌的说道中,聂老三媳妇眼前一黑,她噗通一声,晕倒在那里了。 第79章投机倒把发财了 第79章投机倒把发财了 聂老三媳妇晕倒后,大家吆喝着掐聂老三媳妇人中,又拿凉水喷,总算是把聂老三媳妇给救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帮着把聂老三媳妇抬回家去了。 苗秀菊也没搭理那聂老三媳妇,自己颠颠地迈着小脚往家跑,跑到家里,大喊:“老四媳妇,老四媳妇,出来,给我出来!” 她这喊得太急了,以至于其它几个媳妇一听到,都赶紧冲出来了。 沈红英紧张地说:“娘,咋啦,咋啦,老四真被抓了?” 刘招娣眼珠转转,叹:“哎呦我的老天爷,这还真被抓了,你说桂枝这一家子日子怎么过啊,这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吧?” 牛三妮皱着眉头着急:“娘,到底咋啦?有消息啦?” 刘桂枝听到动静,也冲出来:“娘,娘,卫东,卫东他——” 说着,几乎不敢问了。 苗秀菊心里正是爽快的时候,她看着四个儿媳妇这样子,顿时把她们的心思给琢磨透了。 老四那是真难过,老大老三那是真担心,老三媳妇嘛……这还没说怎么着呢,她就开始想象人家四房的凄惨日子了? 暗暗一笑,面上却故意卖个官司,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们说,卫东出了事,老四家的日子怎么办?” 这话一出,刘桂枝差点直接栽那里。 牛三妮:“能咋过,虽然分家了,都是兄弟,有难处还不能帮着?” 说着,她扶着刘桂枝:“桂枝,你放心,有我们吃的,就饿不着孩子!” 沈红英犹豫了下,赔笑:“三妮说的是,都是一家人嘛……” 可分家了,分家了,如果真帮着四房,那不是连累自己? 沈红英心里难受,但又觉得,有些事你真不帮,到时候肯定被戳脊梁骨吧?再说都是兄弟,不帮也不忍心,可真是不想帮呢,凭啥啊,分家了呢…… 刘招娣听牛三妮那么说,心里那个急。 四房真得出事了,出事了那不是自找的? 自找的不就是活该吗? 刘招娣偷偷看看婆婆的脸色,叹了口气;“你们家里都有儿子,能帮,我们家是真没法,都是丫头片子,想帮也没得帮,哎,也是我们没用……” 几句话,撇清,四房穷死也不能和自己有关系啊,毕竟分家了不是吗? 苗秀菊听着这话,笑了,反过来安慰刘招娣:“没事,你把心放肚子里吧,老四家不用你帮。” 啥? 三个媳妇一愣,看向苗秀菊。 刘桂枝绝望地看着苗秀菊,她觉得娘可能遭受打击有点不对劲了?这怎么还在笑呢? 苗秀菊慢条斯理地扫了一眼儿媳妇们,笑着说:“瞧你们吓得这啥样,卫东没事,你们一个个都放心吧。” 沈红英傻眼:“娘,娘你没事吧?” 刘招娣纳闷了;“不是说卫东被人抓起来了吗?” 苗秀菊冷哼一声:“说啥呢你?你还盼着咱卫东被抓起来啊?都是一家子,你怎么不盼着你小叔子好呢?” 刘招娣脸皮顿时涨红:“我没,我就是听说,这不是之前都说吗?” 苗秀菊:“傻不傻?别人说就是真的啊?那都是胡说八道,被抓的是聂老三,咱家卫东根本没事!” 刘桂枝听到这话,都不敢相信的,她一把攥住了苗秀菊的手:“娘,娘你没骗我吧?卫东真得没事,真得没事?你告诉我啊,卫东真没事?” 苗秀菊望向刘桂枝。 这几天,自己心里的煎熬,也许只有刘桂枝和自己一样了。 卫东出了事,兄弟当然担心,可兄弟是兄弟,兄弟有自己的媳妇自己的儿女,他们不会揪心不会煎熬,顾大勇也当然担心,但是男人的心思到底粗,不会日日想着夜夜想着。 唯有刘桂枝,她知道刘桂枝心里的难受和自己一样。 现在刘桂枝望着自己那种惊喜期盼却又不敢相信的眼神,也正是自己刚刚望着陈有福的眼神。 这一刻,苗秀菊觉得这个世上最理解自己的人就是刘桂枝了。 苗秀菊望着自己这儿媳妇,点点头:“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没事,卫东这次没事,人家有福说了,只抓了一个人,是聂老三,不是咱卫东。” 刘桂枝听了这话,眼睛都直了,半晌没吭声,整个人就跟被钉在那里一样。 过了好半晌,她突然哭出了声,捂着嘴笑;“没事啊,没事啊,真得没事,竟然真得没事!” 苗秀菊看她这样,眼里发酸,也想哭,但是忍住了;“这几天你累坏了,也别总煎熬着,给自己煮个鸡蛋,吃点好的,晚上睡一觉,明日个再看看你爹那边回信。” 刘桂枝当然不舍得吃鸡蛋的,但是她还是被婆婆这一句温情的话感动了,望着婆婆那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和花白的头发,她心里也明白,婆婆明面上说没事没事,心里和自己一样一样的。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想扑到婆婆的怀里。 不过她忍住了,几个嫂子都在,她不好意思。 她只能含着泪点头:“嗯,娘,我知道,你,你今天也吃点好吃的,早点歇着,啥都被别想了,既然有福说了没事,那就啥都别想……” …… 顾卫东没事,聂老三被抓起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有人叹息唏嘘,也有人同情聂老三家,当然更有人嘲讽说:“瞧她之前那得意样儿,她以为被抓的是人家顾卫东,正在那里笑话人家呢,结果没曾想是自家男人被抓了。” 大家伙想想,都有些想笑,觉得这聂老三媳妇也是活该,当然了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乡里乡亲的,大家都没好意思笑,反而是替聂老三家发愁,这日子怎么过啊? 苗秀菊如今满足了,放心了,也懒得去想聂家的事,反正聂家和顾家一直不对盘,聂家被抓是他们的事,让他们和陈有福愁去吧。 到了第二天,顾大勇回来了,他说去了区委谁也没见着,根本没见着,打听了下,反正里面没有叫顾卫东的,看来自家儿子果然没事。 一家子听了,更加放心了。 而顾卫东终于回到家里,是在一个晌午过后,当时街上颇有几个老头老太太正端着碗饭吸溜着稀粥,猛地看到顾卫东吓了一跳,以为是个逃荒的呢。 仔细一看,认出来是顾卫东,他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服也看着破旧不堪,如果不是细看,根本认不出来。 大家吓了一跳;“卫东你这是咋啦?” 顾卫东愁眉苦脸,很无奈地说:“没啥,亏钱了,遇到劫道的了,啥都没有了,我完了,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家伙赶紧安慰顾卫东:“你这已经够好的了,至少没被抓住,你不知道吗,聂老三被人抓住了,说是投机倒把,现在还不知道啥情况呢,你能回来就偷着乐吧!” 顾卫东像是刚听说,吓了一跳,赶紧打听,大家七嘴八舌地把情况给他说了。 顾卫东这下子是吓懵了,连路都好像不会走了,跌跌撞撞地往家走,走到胡同口的时候还差点一脚摔倒。 大家摇摇头,叹息:“这下子吃了教训,以后估计再不敢瞎折腾了!” 另一个揣着袖子说:“咱都是老农民,就靠天吃饭呗,折腾啥!” 顾卫东就在大家的议论和叹息中回到家里,一回到家里,大家伙看到他自然都吓了一跳。 哥哥嫂嫂们一看这情况就明白了,钱没赚到,还混成逃荒的了?真是可怜,太可怜了。 刘招娣暗暗地勾起唇,忍不住想笑,不过忍住了。 她想,还是自家男人好,踏实,在家干活就行,想那些歪门邪道干嘛? 沈红英叹了口气;“还以为你能发财,我们也跟着沾光,看来是没指望了。” 哥哥们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显然有些失望,又试探着问起顾卫东的本钱,问起他丈母娘那里知道了怎么办? 顾卫东耷拉着脑袋,摇头叹息:“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最后是顾卫国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来吧,日子总能过好的。” 苗秀菊默默地看了一会自己的儿子,最后开口说:“没啥,钱不钱不要紧,人回来了就好,你人在,有媳妇有儿女,自己好好种地,不怕,日子长着呢。” 顾卫东那么大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耷拉着脑袋,痛苦地捂住脸,之后闷声点头:“嗯。” 刘桂枝看着这样子,自然心疼又无奈,不过人回来了,那已经是很好很好。 当下大家各自散去,刘桂枝烧了水给顾卫东洗,她自己则在那里收拾顾卫东背回来的那包袱,那包袱脏兮兮的,像是一块抹布。 顾卫东看到,突然说:“你把包袱拿来。” 刘桂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拎起来给他。 顾卫东让刘桂枝关紧了门窗,之后打开了包袱。 当包袱一层层打开,顾卫东翻出里面的衣裳,衣裳也破了脏了,就跟叫花子穿得一样。 但是当他翻开一件褂子的时候,里面便露出来大团结。 一张一张的大团结,有新的有旧的,散落在炕上。 刘桂枝一看这个,吓傻了:“这,这,这?” 顾卫东赶紧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 刘桂枝是吓到了,她忙看看窗外,没人,这才战战兢兢地望向那些大团结;“卫东,卫东,这哪来的?” 顾卫东眼神镇定得很:“棉絮子没被抢走,我都卖出去了,这是挣的钱,光明正大的钱。” 挣了钱,本来高高兴兴地回来,谁知道一到区里,听火车站的人提起这事来,议论纷纷的,他才知道原来有人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 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回家了,干脆猫在区里打听消息,等打听确切了,知道聂老三被抓了,他更害怕了。 心里明白他不能让人知道他挣到钱了,要不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别人还不酸死?他就干脆把衣服包袱都弄脏了,又窝在火车站外头睡了一宿,把自己弄得像个逃难的,之后才光明正大地回来平溪生产大队。 聂老三被抓了,顾卫东像个逃荒的一样狼狈回来,这样至少他不会太显眼,也就不会有人去举报。 顾卫东想到街道上那些社员同情的目光,他心里明白,自己这样是对的。 在这个年月,一下子有了四百多块钱的巨款,必须藏着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发财了。 他抓起那一把大团结,递给刘桂枝:“你数数,收起来,这些钱,咱先不花,藏起来留着,以后有大用场的关键时候再用。” 刘桂枝捧着那么一大堆的大团结,手都在颤:“这,这么多,没事吧?” 顾卫东笑了:“咱自己挣的,有啥事,就是别让人知道。” 刘桂枝赶紧点头,点头再点头,她沾了下口水,开始数钱,一张一张地数,数完了,一共是四十二张。 四十二张,那就是四百二十块钱啊! 在这年头,一家在地里忙乎,临年根底下除了粮食,能分十块八块的都算好的,可是他们一口气有了四百多块钱! 看着这么多的钱,刘桂枝觉得自己的身体飘在云上,一切都仿佛假的,仿佛在做梦。 顾卫东倒是淡定得很,他洗过之后,擦干了穿好衣服,躺在炕头上,望着那被岁月熏黑了的房梁:“先把你娘卖金戒子的钱还了,虽说是老人要给咱的,但是老人还在,咱也不好真要了,再说还有你哥哥嫂子那边呢。等以后,老人真得归了西,到时候给咱啥东西不给咱啥东西的,另外说。” 刘桂枝:“嗯嗯嗯,回头就把我娘那边的钱还了,免得我嫂子那里知道了不痛快。” 顾卫东想了想,又说:“接下来就入冬了,入冬了地里没啥活,我就每天过去做土坯子,扎苇杆,准备开春就动工盖房子了。等咱盖了房子出去,就能自己过安生日子了。现在咱有钱了,有这三百多块钱,咱自己再去地里上工,每年分分粮食,足够咱把孩子养大,供他们读书过好日子。以后你去赶集什么的,手里也不用太紧,想吃什么,孩子想吃什么,你就买,偷偷地买了带回来给孩子吃,别太招惹让人发现了就行。” 总之以后他家也是光景好的了,闷声发了财,孩子们不能受委屈,特别是福宝那里,之前没少被人说,以后得好好地疼着。他甚至还想着,得让孩子们多上学,尽可能地供,多学点文化知识总是好的。 第80章谁是真正的天才 第80章谁是真正的天才 刘桂枝脑子里懵懵的,听到男人的这话,缓慢地点点头。 一下子挣了这么多钱,她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当初顾卫东是多少本钱来着,也就一百多块钱的本,现在弄出来四百二十多块钱,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现在她心花怒放,但是脑子是乱的,想着什么事都听男人的安排就是了。 “这个买卖虽然好,但是以后不能干了,不过我这次回来装穷,别人也不至于多想,咱平时只要别太出风头,安生过日子,这事就过去了。” 顾卫东闭上了眼睛,其实想想还是有些后怕。 如果他不是在火车站无意中听到那个消息,也许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他回来了,别人知道他挣了大钱,聂老三却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起来了,那聂老三媳妇怎么想,别人怎么想? 虽说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乡里乡亲的邻居,但人如果红了眼睛那也是要命的,万一去举报怎么办? 幸好,幸好。 说起来,也多亏了聂老三出事,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想到装穷这一招。 这么一想,他突然想起来聂老三:“不知道他咋样了。” 刘桂枝想想,忍不住叹了口气,对聂老三媳妇倒是有些同情。 虽然两家关系不好,她也一点不喜欢聂老三媳妇,但是自己当时以为顾卫东会被抓起来,那个绝望的滋味她至今还记得,聂老三媳妇现在一定是和之前的自己一样。 不过也只是心里替她难过一下罢了,她也没法做什么,这个年头,人更多的是盼着能自保,能自己吃饱穿暖。 …… 那个想跑去城里卖棉絮的顾卫东混成个逃荒的回来了,是挺可怜,但他到底活着回来了,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而聂老三竟然被抓起来了。 聂老三媳妇哭得不行不行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就跑到聂老大和聂老二那里闹腾,都是穷兄弟,现在我们老三出了事,你们做大伯的得管管啊! 你们不管的话,那我家孩子你们就的帮着养。 聂老三哭嚷着把这些事都给摆出来了,聂老大媳妇和聂老二媳妇气得不轻,该你的欠你的啊还赖上我们了! 但没办法,都是姓聂的,都是兄弟,不能不管。 聂老大和聂老三找了聂家的老人,商量了办法,又找了陈有福帮忙,去区里打听,去公社里打听,打听来打听去,总算打听到了消息,聂老三被关在监狱里了,听说要看看人家上头的说法,如果没大问题,可能年底能出来。但是具体怎么样,也看运气,这种事,谁也说不好。 聂老三媳妇为了这个,哭天喊地直喊日子没法过了,聂老大家和聂老二家没办法,还能怎么着,只能安慰了,表示以后尽量帮衬着。 嘴里说这话,心里那叫一个苦。 而聂老三被抓的事全生产大队都知道了,孩子们自然也都知道了。 生产大队的大人在家里吃饭时候难免叨叨几句,说聂老三做监了,聂老三投机倒把被抓起来了,这种话说多了,孩子们听到了心里去。 于是在学校里,孩子们看着生银的目光就变了,就是那种排斥和看热闹的目光。 还有人用手刮着脸在那里说:“她爹是犯人,她爹是坏人,投机倒把是坏人!” 尽管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投机倒把,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鄙视投机倒把,下课的时候都不爱和她玩了,上茅房也都不带她,甚至做座位的还是,谁也不愿意挨着她。 之前大家以为是福宝和顾胜天的爹被抓了,还有人同情,现在却是一个同情的都没有。谁让生银平时那么傲,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活该! 生银坐在那里,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幸运地逃过一劫的应该是自己的爹,明明自己已经告诉自己爹应该避开哪里哪里,应该怎么躲过被抓,可是为什么爹竟然还被抓了? 本来被抓的不应该是顾卫东吗?自己爹不应该高高兴兴地回来赚了大钱吗? 生银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到了,是福宝的那块玉吗? 她抢走了那块玉,所以她爹就逃过一劫? 重活一辈子,一切都变了,曾经幸运的人也变成了顾家,变成了顾卫东? 可是顾卫东也不算多幸运,他并没有像自己爹那样挣了一大笔钱回来,反而混成了逃荒的,要说他多幸运,也不至于吧? 生银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先不去想了。 就算自己家不能发财又能怎么样,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她比别人知道后面三十多年的事,早晚她会有机会的。 她望着前面正在给大家讲算术的霍锦云,想着霍锦云弟弟,这不就是一个机会吗? 他把自己当成天才捧着呢。 想到这里,她笑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霍锦云走到了福宝面前,温声问:“福宝,你怎么不算术啊?” 霍锦云早就注意到了,生银是个小天才,一下子就写出了这些算术题,但是福宝,她怎么不掰着杏核数数了呢? 福宝这个时候其实也正陷入自己的小心事中。 如同之前的扫雪雪崩,暴雨停止,以及后来的上山找到庵主留给的那封信一样,福宝对于自己爹将会收获满满地回来,也是有点小信心呢。 她觉得一定能成的。 可是现在,她爹回来了,虽然没有像聂老三那么倒霉一样被抓,但是竟然没挣到钱,好像很狼狈的样子,这让她有点小纳闷。 她倒是并不会因为爹没挣到钱难过,反正有钱没钱,一家子平安过日子就行了,大不了她少吃棒子面窝窝头,多吃红薯面窝窝头。 只是奇怪,怎么和自己感觉得不太一样呢? 正想着,突然间,她就听到霍锦云问起自己。 她想得太专注了,以至于霍锦云走到她面前她都没发现,如今突然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霍锦云看她被自己吓到了,忙放轻了声音:“福宝,上课的时候要专心听讲知道吗?” 福宝捏着手里的杏核,赶紧点点头。 霍锦云看着这个乖巧的小姑娘,实在是讨人喜欢,就连定坤也对她很疼爱,临走前竟然破天荒嘱咐了他一堆要他如何如何。 他笑了,温声说:“福宝,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听讲,不能走神。” 福宝点点头,不过之后又解释说:“老师,我刚才走神了,但是我只走神了一下下,你讲的课,我听了,出的题,我也算了。” 我只是没有练习掰杏核而已,不过她实在是太纳闷,就不太想练了。 再说,她也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做算术题还要掰杏核。 同学们看到这情况,都对福宝投以同情的目光,她肯定是走神了,被老师抓包了。 顾胜天和陈翠儿则是替福宝着急,你就说你是走神了就行了呗,干嘛还说谎说题已经算过了,你根本没有掰杏核好不好! 生银却在心里暗暗地笑了。 这种谎言太可笑,她没算,非说自己算了,就等着被当场戳破吧。 霍锦云听到这话,挑眉,笑了。 定坤的千万叮嘱,在霍锦云这里汇集成一句话,得对这个小姑娘负责。 特别是现在当了她的老师,更得悉心教导,严格要求。 于是他问道:“那你告诉老师,三加四等于多少?” 福宝说:“七啊!” 霍锦云:“怎么算的?” 福宝疑惑:“就是想一想这么算的啊。” 霍锦云:“……” 想一想?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四加六等于多少?” 福宝这次想都不想:“十。” 霍锦云:“五加三?” 福宝:“八!” 霍锦云微微眯起眼睛:“四加九等于多少?” 四加九,这就是十以上的算术题了,这就有些难度,他还没有教过。 福宝这次还真想了想,之后回答说:“十三。” 她口齿清晰,声音稚软,说出答案的时候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很肯定的样子。 霍锦云沉默了一会儿,盯着福宝,又问:“十三加九等于多少?” 这一次福宝低头想了一会,然后说:“二十二。” 算术并不难,在明白了十三和三是怎么回事后,她很快就能算出来了。 霍锦云抿着唇,不说话,心跳却在加速。 福宝,真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她很有算术方面的天分。 这种天分是天生的,当别的孩子还需要掰着手指头的时候,有些人就能轻易地口算出得数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疑问:“那之前你做算术题,为什么还要数杏核呢?” 福宝眨眨眼睛,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以为……老师是要让我们练习数数啊……” 霍锦云:“……” 过了好一会,他平息了自己的情绪,努力地让自己从那种激动和不敢相信中镇定下来。 “以后,不用数杏核了。” 福宝一听,顿时眼前一亮。 每次做算术题都要数杏核,她也觉得挺没意思的,总算不用数了。 “好,没事了,同学们我们继续。” 霍锦云神态是平静的,不过心情是激动的。 他招收了二十四个学生,结果这二十四个学生中,竟然有两个天才? …… 霍锦云私底下把福宝叫过去,又对福宝进行了考察。 在文字方面,福宝的记性很好,教她的东西她都记住了,几乎是过目不忘,数学方面,她也很有天分,霍锦云甚至试探着把一些高年级的算术题拿给福宝来看。 那些算术题虽然难一些,但是并不需要什么基础知识,主要是考察动脑能力和思维能力的。福宝听霍锦云讲了题目后,想了一会儿,试探着给出答案。 是对的。 霍锦云越发肯定了福宝是一个天才,一个智商非常高的小天才。 他想起了生银,又把生银也私底下交到一旁,把那些东西都拿给生银做。 生银最近处境非常不妙。 她娘之前一直听她的话,以为她爹不会出事,结果现在出事了,那就是天塌下来的感觉。她娘觉得她说谎,不顶用,骗人,把她痛骂了一通,之后又教训了她一番。 这还不算完,在学校里,同学们也都嘲笑她,冲她做鬼脸吐舌头,问她要不要去牢房里探监,问她以后怎么办,弄得她现在日子很不好过,每天都很煎熬。 她娘甚至有不想让她继续上学的念头,她自己也觉得再这么下去不行。 不过……上学还是应该上的吧,她上辈子说是初中毕业,其实初二就辍学了,后来生金和福宝都考上大学,她还很难受,觉得自己当初如果坚持下,也许也考上大学了。 就在这个时候,霍锦云却拿出一些题目来,念给她,让她坐。 她暗地里皱了下眉头,还是打起精神来做。 大部分并不难,毕竟几加几这种题目对一个拥有成年人智商和脑力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当霍锦云念出几道应用题的时候,她傻眼了。 这,这是啥? 好像是小学四五年级才会有的题目吧? 这些题,她上辈子就没搞明白过,这辈子也搞不明白。 她想了想,只好摇头:“老师,这个我不懂。” 霍锦云不放弃,给她进行提示:“这些题目虽然是高年级的,但其实只要学会加减法,动动脑子,还是有可能想出来的,你再想想?” 生银头疼,生银不想动脑筋想这些问题。 上辈子她为什么初二辍学,还不是因为就是不想学习吗? 这辈子她为什么要学这个? 她明明有的是捷径要走,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不过面对霍锦云期待的目光,她还是硬着头皮想了一个数字,说出来。 霍锦云笑了:“生银,你先回去继续学习吧。” 生银看着霍锦云的笑,有点摸不清头脑,不过还是回去了。 等到生银走了,霍锦云找到了苏宛如,和她讨论起自己的发现。 “福宝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过目不忘,而且逻辑思维能力非常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她甚至比我弟弟锦泽还要聪明。” 苏宛如是知道霍锦云的弟弟的,那是个聪明的孩子,据说现在才十一岁,已经开始翻看他爸爸工作单位的一些专业书籍了。 苏宛如惊奇不已:“可她之前做算术题还要掰杏核啊?” 她一直很关心福宝,特别是前段同学间有笑话福宝和顾胜天的意思,更是关注福宝,所以还记得她用她那软糯的小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掰杏核数杏核的样子。 提起这个,霍锦云哑然失笑:“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孩子气,很多事还不懂呢。” 说着,他把福宝以为算术是算术,算术的时候数杏核是顺便练习数杏核的事说了,苏宛如忍不住捧腹大笑:“她怎么这么逗人呢!” 不过细想下,好像也有道理,对于一个聪明的孩子来说,她天生能心算一些简单的加减法,她当然就不明白,为什么小朋友们要数杏核?为什么老师规定必须数杏核,于是就可能生出自己的猜测来。 霍锦云也觉得福宝这个误会太逗人了,忍不住笑了,不过笑着的时候,他又想起来生银。 “福宝是个小孩子,聪明的小孩子,她就算再聪明,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她给我的感觉有点像锦泽,只是比起锦泽来,性子更单纯一些。可是聂生银给我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当时没细想,只觉得自己在这小山村里发现了一个小天才,可是现在看看生银的说话做事,总觉得不像个小孩子。 而且自己判断她聪明有天分的原因,是她认识字,也会做算术,但是从自己给她的那些测试题目看,生银是知道的就会,不知道的,需要开动脑筋发挥逻辑思维能力的时候,她就束手无策了。 这么一比,一个性子单纯但确实思维能力强,一个仿佛什么都知道,但记住的都是死知识,差别很大。 苏宛如一听,也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我总觉得生银怪怪的,但是你如果让我说哪里怪,我也说不上来,现在你一提我就明白了,她明明是个小孩子,但看着像个大人,和你家弟弟锦泽不一样啦,你家弟弟就是早熟,从小就懂事,像个小大人,但是我不会觉得奇怪。可生银不一样,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霍锦云听着苏宛如的话,苏宛如竟然和他感觉是一样的,看来是有些不对劲? 不过他只是一个老师,对于有些事情也不敢轻易下决断,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教书育人才是他的本分。 想了想去,他准备给萧定坤写一封信,问问他的想法。 虽然萧定坤年纪也还小,但是他一直都很有想法。 第81章交小猪了 第81章交小猪了 霍锦云对生银起了怀疑,偶尔间也会在课堂上试探试探,他时而发现生银聪明得让他震惊,时而却又发现她实在表现得资质平平,这让他更加疑惑。 当他把这一切写信告诉了萧定坤的时候,萧定坤回信:“我们在坚信唯物主义的同时,也应该想到这世上有一些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更何况平溪处在荒僻之地,大山脚下。” 这是啥意思? 霍锦云彻底晕了,他来回把萧定坤的这封信仔细研读了一发,越想越觉得古怪,最后想得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他在平溪生产大队也听老人们讲过一些典故,什么一个人路过一块南瓜地结果跳进了南瓜里遇到了一座金山,什么一个人进山里遇到了一个女妖精什么什么的,但那都是当地的掌故传说罢了,霍锦云根本不会当回事。 但是萧定坤这意思是什么,意思是生银来历不简单? 霍锦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当然不信,但是看着萧定坤的回信,他还是决定尽可能地忽略生银的存在,老实地当一个老师。 为了预防万一,他烧掉了那封信。 霍锦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同时对福宝格外关注,几乎是另眼相待的。 相比于生银那个让他感觉到有点诡异的古怪小孩,福宝这种心思单纯让人一眼看透的聪明孩子确实是让人喜欢。 当然了,他也和苏宛如商量了,要注意生银在班级中的不被欺负,要注意关心她。 怎么也不能让人察觉他的偏心。 日子就这么过去,转眼到了这一年年底,那个被抓的聂老三总算放回来了,听说是吃了不少苦头,而且上面还发了文件,让生产大队里对聂老三进行重点监督,要对他进行思想教育,每次生产大队里开会,别人坐着他不能坐,他得站在旁边,低着头,一脸赔罪的样子。如果是上面过来,他还得作为投机倒把分子,去在旁边接受检查,再做一遍思想汇报。 聂老三这次可是被折腾得不轻,丢人现眼不说,还赔了老本,亏都亏死了,还得被大家指指点点,这日子自然是更不如之前了,平时出门都低着头,没脸见人的样子。 就连聂老三媳妇也收起了自己的张扬,平时都夹着尾巴做人。 生银在学校里倒是还好,霍锦云和苏宛如都不是那势利眼,看到生银家落了难,只好小心翼翼的,免得刺激到生银。 这一天,霍锦云给大家发了期末考试的试卷,一群小家伙紧张地等着自己的成绩。 当试卷发下来后,他们看到了用红笔批改的试卷,陈翠儿兴奋地说:“老师说是六十分及格是吧,我考了七十三分!” 她竟然及格了。 王柱子咧开嘴笑:“哈哈哈我考了六十三分,幸好六十三分,我也及格了。” 顾胜天一看他们的成绩,得意了:“我考了八十九分呢,八十九分啊,比你们都高!” 几个小家伙凑过去,果然顾胜天考了八十九分,他学习怎么这么好呢? 顾胜天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翘头看福宝的分数,看到后,他羡慕又失落,失落又骄傲:“哇,福宝考了一百分!” 福宝其实心里早就猜到了,因为这些题目都比较简单,比有时候霍老师偷偷让她做的一些题目要简单多了,她肯定能得一百分的,但是没发下来试卷总是不太信,现在拿到了,看着红色的1后面跟着两个0,她心里美滋滋的。 一百分呢! 很快大家都发现福宝考了一百分,都很羡慕的样子,不过大家想想福宝平时学习就很好,老师讲的东西她一下子就能记住,顿时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比如陈翠儿,她发现自己和顾胜天比比成绩,卯足劲追上顾胜天的八十九分,那是可以的,想想就有干劲,可是她为什么要去和福宝比一百分嗯? 一百分那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既然不是普通人,那她就放弃比较了。 一旦想明白这个,大家都重新为自己的考试成绩高兴起来。 这时候苏宛如过来了,她笑着和大家说接下来要放假了,要大家放假后多帮着家里干活,还要复习下之前的学习内容,最后她笑着说:“祝同学们有个愉快的假期。” 一群一年级小朋友顿时兴奋了,纷纷表示:“要放假了,要过年了!” 就差跳起来了。 苏宛如噗嗤笑起来,看着这群即将放假的孩子,就仿佛看到一群刚从山里放出来的皮猴子,不过想想,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呢。 总算霍锦云过来了,他的目光扫向这群孩子们,看着小孩子们激动的眼神,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该说的,你们苏老师已经和你们说过了,现在——” 他故意停顿了下。 大家的心全都提起来,现在,现在要干嘛? 霍锦云笑着说:“现在,放假了。” “哇!” 大家兴奋地跳起来,背着书包就往外窜,放假了放假了,可以上山割猪草,可以去拾野果子野蘑菇,可以随便疯玩啦! 福宝跟着顾胜天也背着书包回家去,回到家里,福宝和顾胜天都上缴了试卷。 苗秀菊先看了顾胜天的,满意:“八十九分,八十九分啊,不错,不错!” 她虽然不识字,但是八十九却是认识的。 看完了顾胜天的再看福宝的,一看到那个红彤彤的一百,她愣了下,之后咧开了嘴把一张久经风霜的脸笑得像一朵花:“瞧咱福宝,一百分呢,一百分!” 刘桂枝看到,自然也是高兴,孩子学习好有前途,比嘛都强。 就在这个时候,秀妮也背着书包放学回来了。 秀妮和福宝顾胜天他们是同一批入学的,不过秀妮坐在后面一排,平时也不怎么和福宝顾胜天玩儿。 现在刘招娣看秀妮背着书包回来了,劈头问道:“你考了多少分?” 秀妮犹豫了下,说:“我考了八十五分。” 其实秀妮考八十五分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这次霍锦云出的题目并不算太简单,顾胜天的八十九分算是很好的,至于福宝考一百分,那都是祖坟冒青烟的成绩。 然而刘招娣不懂。 刘招娣的想法简单又粗暴。 同样是上学,上了这半年了,怎么人家福宝考一百分,就连那个傻儿吧唧的顾胜天都考了八十九分,怎么你才考了八十五分? 这是不能接受的! 刘招娣一把从秀妮手里夺过来试卷,自己看了看,哪怕看不懂,但是上面那个“5”她认识的,她直接一巴掌呼过去:“笨死你拉倒,我黑天白夜地忙乎,供你吃供你喝,你就给我考这点分?丫头片子就是没用!” 这边苗秀菊拿着福宝的试卷本来正乐呵着,突然就见那边三媳妇打起孩子来了,她忙把秀妮招呼过来:“这不是挺好的吗,打啥打?考八十五分也挺好的啊!” 刘招娣哼了声:“娘,你别搭理她,这不争气的玩意儿,才考这么点!” 苗秀菊一看,就板下脸来了。 虽说现在分家了,各家都吃自己的,也管自己的孩子,但到底是她亲孙女,当然看不得当娘的这么不给孩子面子。 小孩子已经上一年级了,也是要面子的,你当着一家子这么打骂她,她能好受吗? 不过苗秀菊并没有直接说,分家了,各家过自己的,她也不是当家人,说了也没用,她只是招呼孩子们:“出去外头等着吧,你们爷爷带着你们爹过去公社里交猪去了,今天回来铁定给你们买糖吃。” 一听这个,家里的几个小孩子都欢呼起来。 到了年底,生产大队里算账发粮食,而养了猪的人家则要去公社里猪场交猪去了。 福宝和顾胜天忙活了将近一年的那头猪,现在浑身都是肉,肥得人人夸,今天借了别人家的推车,给推到了公社里。 公社里会称重,超过二百斤算是合格的猪,可以上缴,上缴后,猪场负责宰杀,宰杀过后会问你们是要肉还是要钱,选择要肉,他们会留下来一百斤肉,剩下的你们自己带回来,如果要钱的话,就给你们按照猪场收猪的价格折算成钱。 而他们上缴的这一百斤肉,公社的猪场会折算在平溪生产大队上缴的粮食指标里,充份子。 苗秀菊早就和自己老头子还有几个儿子媳妇商量过了,他们到时候不要钱,就要肉。她估摸着自己家那头猪大概得二百六十多斤,到时候四个儿子和她一共五家分那一百六十多斤肉,一家能分三十斤。在农村里,过年能有三十斤肉,那简直是能过一个肥得流油的年。 到时候各家谁愿意拿去换点米粮或者钱的都可以,想自己都吃了就自己吃。 几个儿媳妇听到这个,也都惦记起猪肉来,要知道自从分家后,她们想到现在吃的都是自己的东西,不是别人的,也不是大家伙的东西,就啥都不舍的吃,在米粮上格外克扣,以至于不光是小孩子们,就是大人的都觉得嘴里淡得没味儿,馋得一听肉就流口水。 小孩子们更是等都等不及了,眼巴巴地跑去了大街上等着。 到了大街上,就见等着的人还真不少,今天生产大队里不少养猪的都去公社猪场交猪了,那些有猪交的家里小孩子自然都盼着大人回来带好吃的。 于是一群小孩子们在街上碰面了,这个表示猪肉有多好吃,那个表示她家的猪有多肥,最后很快演变成一场比猪肥的比赛。 比来比去,大家纷纷表示:“顾家的猪最肥!” 生银从旁听了,都忍不住翻白眼的,肥就肥呗,有什么大不了,反正自己家的猪养得也不错,到时候也能换回来猪肉。 现在她家日子过得不好,不过总算她爹被放回来了,放回来的时候人瘦得皮包骨头,看起来被折磨得不轻,但回来了就好。 最近她娘卖命地养猪,现在猪养得不错,她心里算着,家里已经顶出去差不多一百斤猪肉,还得以生产大队的名义上缴公社里一百斤,不知道这头猪能多少斤,也许有二百三十多斤,到时候自家可以落下三十多斤猪肉? 生银掐指头算了算,这种日子再熬个两三年,差不多这场事也到了过去的时候了,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她随便指点下,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起来。 至于眼下这头猪,那自然是得了猪肉回来自己吃,先填饱肚子,把营养搞上去,等过几年时代变了,环境变了,她就能点石成金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生产大队那头露出了人影,正往这边走,大家翘脚一看,正是去公社里交猪的! 小孩子们都欢呼起来,赶紧找自己的爹,看到了大声喊:“爹,猪肉,猪肉!” 福宝虽然没喊,但是也翘着脚睁着大眼睛满心期盼地等着。 等到了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了眼跟前,孩子们各找自己的爹,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话。 顾卫国几兄弟手里各自沉甸甸的,脸上带着笑,满脸光彩,原来他们的猪果然是称出了一个大秤,竟然有三百一十二斤!而抛掉各种杂项后,他们领到了一百七十四斤肉! 要知道这年头人都吃得不好,哪里有什么好粮食喂猪,都是上山割猪草喂,猪一般也养不太肥,一般也就两百多斤出头的样子,像这种三百多斤的大肥猪,很少见,就连公社里猪场的都忍不住问,说你家怎么样的,猪竟然这么肥,这到底怎么养的。 这猪一共出了二百七十四斤肉,一百斤以生产大队名义上缴,剩下的一百七十四斤五家平分,那就是一家三十四点八斤,这在过年一家割一两斤肉的农村,可是大肥年! 其他家也有称出两百三十斤的,也有称出两百四十多斤的,反正大家都称出了比预想中要好的斤两,一个个心满意足,提着手里沉甸甸的肉,想着吃肉的日子,都忍不住大方起来,这不,有的当场拿出来在公社里买的块糖发给小孩子们。 小孩子们欢呼雀跃去抢,一时街道上笑声一片。 生银皱了皱眉头,问旁边的王富贵:“富贵叔,我爹呢?怎么没见我爹回来?” 当初去的时候可是一起去的。 她这一问,其他人都注意到了,大家这才想起来,当初她家要弄那个棉絮买卖,是说好到时候拿家里的猪肉来抵的。 于是大家都纷纷问:“对,聂老三家的猪呢,她家可是欠着我家三斤肉!” 另一个也说:“她家欠我四斤肉呢,怎么不见聂老三回来?这可别赖账啊!” 其实大家伙都是好心人,虽然当初被聂老三收了棉絮,但想到人家被以投机倒把罪给抓起来了,所以也不好意思催着要,都没敢提这事儿,怕人家觉得自己落井下石,都是乡里乡亲,太过分了也不忍心不是吗? 不过现在,她家的猪既然能宰了,是不是猪肉也得算一算了? 于是不少人都用期待的目光望着生银,之后又望向王富贵。 忍不住流个口水,他们,他们也馋肉了。 王富贵被生银那么一问,愣了下,之后说:“诶呀,我差点给忘了,你爹拉着你家猪送去了猪场,结果人家一称,说是不够二百斤,没法收,就让你爹送回来。当时我们回来的时候,你爹还牵着猪让人家通融通融呢!” 具体地说是,他们本来排在前面,先称重,然后杀猪匠来杀猪,等他们这里猪杀完了,那里聂老三还磨蹭着让人家收猪,后来怎么样他们就不知道了,他们就提着猪肉赶紧回来了。 生银一听,着急了:“怎么可能,我们当时借生产大队的秤过了下,当时够两百斤了!” 那都是十天前了,十天前,够两百斤了,她想着又喂了十天,那怎么也得两百多了吧? 王富贵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对了,你家猪去猪场的路上拉了一盘屎,估计拉了后就正好不够了!才一百九十九斤半!” 拉了一盘屎…… 生银一下子傻眼了。 这也可以?还能这样? 旁边的人也都呆了,不过想想,确实猪很能拉的,拉了后,就恰好不够两百斤? 想到这里,那些被聂老三家欠了猪肉的,顿时心疼起自己的猪肉,聂老三家的猪人家猪场不收,那怎么办?自家的猪肉什么时候能拿到?能赶上过年吗? 而那些没被聂老三家欠猪肉的,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想笑,咋就这么点背,这种巧事,真是听都没听说过啊! 第82章过年甜蜜蜜 第82章过年甜蜜蜜 聂老三家的猪本来够两百斤了,结果路上拉了一坨屎,去了猪场正好不够分量了。 这事传出去,大家都笑疯了。 想想那可怜的猪,怎么好好的半道拉?它就不能再憋一憋等称重过后再拉吗? 想想就乐呵,社员们拿这个当笑话,有人见了聂老三媳妇就问:“你家猪喂了啥,怎么到半道非要拉?” 聂老三媳妇也发愁,她怎么知道那头不争气的猪为什么要办道拉屎?这叫什么事啊! 现在她男人已经把那头猪给拉回来了,这几天她自己不敢吃好的,尽可着这头猪吃,就盼着这猪祖宗能多长几斤肉,到时候也好过关。 如此喂了那么几天,眼巴巴地看着应该是够了,临走前狠狠的喂了猪一顿棒子面拌猪草,把猪喂了个大饱,又赶紧借了手推车把猪给送到了公社猪场里,这一次严堵死防,时刻小心,那真是把一头猪当成祖宗来伺候,连颠簸都不敢颠簸一下,就怕一不小心颠簸出个屎尿来,斤两又少了。 千小心万小心,伺候着这头猪来到了猪场,心惊胆战地等着猪场的人来称重,谁知道好不容易要轮到了,那头猪却拱拱屁股。 聂老三媳妇惊到了:“不能拉,不能拉!” 周围的人看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她的猪,又拉了…… 聂老三媳妇差点哭出来,偏偏这个时候轮到他们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猪放上去称重。 斤两出来了,人家工作人员报数:“一百九十九斤二两,差八两,不合格,不能收。” 聂老三媳妇一脚差点跌那里。 聂老三想哭,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求人家:“同志,你看看,就差八两,你就收了吧,本来我们这头猪肯定是够二百斤的,谁知道就在刚刚,就在刚刚拉了一坨,如果不拉,肯定够的!你就行行好收了吧?” 说着,他还指了指猪刚刚拉的那一坨:“那一坨,肯定有一斤沉吧?” 工作人员看了看斤两,皱眉头,严肃地说:“老乡,我们是收猪的,不收猪粪。猪如果没拉,我们不会强迫猪拉给你去分量,但是猪既然拉了,就不能再把拉出去的粪算上。” 聂老三媳妇这次真想哭出来了:“我们也没想到猪竟然这个时候拉!” 早一刻不拉,晚一刻不拉,这猪怎么非这个时候拉? 这时候后面还有要称重猪的,毕竟快过年了,谁不想赶紧杀猪吃肉换粮食换布换鞭炮的,于是工作人员很快就去称重其它的猪。 聂老三媳妇和聂老三相视一眼,无精打采地推着猪往家走。 走在路上,聂老三终于受不了了:“你说咱怎么这么倒霉呢?” 聂老三媳妇:“这我哪知道啊!” 聂老三想起了生产大队社员们的传闻,他们说福宝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说是谁收养了福宝谁就沾大便宜,说人家老顾家日子过得如何如何好,还说顾卫东去做买卖都没被抓投机倒把就是因为人家有福宝的福运保佑着,还说人家顾卫东别看摔了腿,但是想吃鸡就吃鸡,说有个大夫来看就真有个大夫来看。 反正不能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是事事比别人运气。 当然最让人震惊的是,一个哑巴了十年的媳妇,人家竟然张口说话了。 你说这事稀奇不? 聂老三迈着沉重的步子,抬着灌了铅水一样的腿,沉闷地说:“你说,真是福宝有福气,把顾家给旺了?” 聂老三媳妇不信邪:“怎么可能,你看顾家都分家了,你看顾卫东也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聂老三:“人家的猪称了三百多斤哪,三百多斤!我就没见过这么重的猪!”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大家都说福宝这个孩子旺家,还说顾家不光是猪肥,顾家自留地的庄稼都比别人收得多,用陈有粮的话说“老顾家那麦穗子沉甸甸的,一个麦穗顶人家两个”。 聂老三仔细地数了自从福宝到了顾家后,顾家发生的种种,明面上看着也没啥大事,还折腾得分家了,但是顾家那情况,其实也到了分家的时候,明面上看也没发啥大财,但其实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至于自己这一年多的功夫,摔了腿,蹲了几个月号子,养了个猪明面上是二百斤,但其实一百斤是生产大队的,一百斤是赊欠给了社员们,最后自己还倒赔八两猪肉! 聂老三回头,看了看自家猪拉的那坨粪。 也许留给自己的,只有那么几坨猪粪吧。 聂老三媳妇听着这话,也有点犯疑惑了:“照你这么说,那,那她在咱们家的时候,怎么没见旺咱们?咱们还不是穷哈哈的,也没见啥好事啊!” 聂老三沉痛地看了他媳妇一眼:“咱生金生银啥时候来的,你忘了?” 聂老三媳妇一愣。 聂老三叹了口气:“有些事,过去了,我自己都不太记起来了,但是现在想想,你怀孕那个时候,说是想吃酸果,我说这个季节哪来酸果,结果那天在山里,就恰恰好碰到一棵树上结了酸果,不多,但是我摘下来,让你吃了个够,你还记得吗?” 聂老三媳妇猛地想起来了。 这件事太久远,都差不多忘记了。 当时她怀着身子,抱着福宝在那里叨叨,说酸果一想就让人流口水,结果当天聂老三去山里砍柴,就摘回来一大包酸果。 聂老三闭上眼睛,无力地往前走:“你坐月子那会,家里穷得没蛋,也没肉,更别说红糖,当时咱家的鸡下蛋,一只鸡下两个蛋供你吃,我出门还抓回来一只野狐狸,送到城里,恰好人家城里就要这玩意儿,给了咱十三块钱,我给你买了红糖撒子,才做了一个好月子,我记得,当时那钱咱还顺便给生金生银做了一身好衣裳呢!” 聂老三媳妇两腿一软,直接摔那里了。 聂老三慢腾腾地看了一眼媳妇,没扶起来,自己也干脆颓然地蹲在地上了。 “我想起来,当初福宝在咱家,咱对她挺好的,咱这运气也好,顺心,想要啥,就来啥,那日子过得虽然穷,但真滋润。” 聂老三长叹一声:“事情怎么就变了呢?” 怎么就变了? 他记不清了。 他当时就是高兴自己有了龙凤胎,每天卖力地干活,等他偶尔注意家里时,他媳妇已经动辄打骂福宝,还不给福宝吃饭,饿着福宝。 聂老三媳妇两眼发直,眼前发黑,呆了好半晌,才喃喃地说:“你这意思,福宝还真是有福气的,当初她在咱家,是因为咱对她不好,她才不旺咱了。” 聂老三痛苦地抱着脑袋:“我不知道,我也搞不清楚……哎,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咱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聂老三媳妇:“如果真是这样,那,那咱要不把福宝要回来吧?” 聂老三长叹一声:“要回来?哪那么容易,再说,咱对她不好,要回来人家能旺咱啊?” 而接下来的日子,聂老三媳妇和聂老三都陷入了纠结痛苦之中,聂老三媳妇是琢磨着福宝到底是要回来还是不要回来,聂老三是眼巴巴地盼着自家的猪能长够那八两,最好是再多长几斤,好歹给自家留几口肉。 可是聂家真是走背运的时候,想要什么,偏偏就不来什么,他勤快地喂,隔两天就去猪场一次,结果死活凑不够那二百斤,总算在过年前一天,又去了,人家工作人员都不耐烦了,才勉强够了称,是二百零一斤。 聂老三媳妇见了,总算松了口气,松了口气后,高兴得快哭了:“咱还能剩下一斤肉!” 聂老三脸都黑了。 辛辛苦苦养一年,最后自己捞着一斤肉? 从猪场拿到了那个交肉的回执,让人家杀了猪,带着一百零一斤猪肉回去,回去后到了陈有福那里,先把回执交给了陈有福,算是把当初小猪仔的账给填平了。 接着聂老三媳妇和聂老三又吆喝着让大家来取当时赊欠下的猪肉。 其实最近大家都绝望了。 聂老三家那头猪根本长不够二百斤,没法杀,他们过年吃不上猪肉了。 就在绝望的时候,大家听说聂老三总算是把猪给杀了,于是都纷纷过去要肉。 聂老三借了生产大队的称,开始给大家称肉,这个两斤,那个三斤,还有一个四斤半,热闹了一天,总算是还完了债,大家高高兴兴地走了。 生金跑过来,看着一推车的猪肉慢慢地分没了,他不高兴地跺脚:“爹,娘,我要吃肉,咱家肉咋格都给别人了!” 聂老三媳妇低头一看,纳闷了:“不是领回来一百零一斤吗?咱家应该多出来一斤肉啊!” 聂老三愣了下:“是啊,咋没了呢?” 聂老三媳妇想了想,气得大骂聂老三:“你这是怎么分的肉!” 一斤猪肉,就这么给糟蹋了,凭空没了! 她的猪肉啊! …… 顾家的猪肉一共领回来一百七十四斤,顾家每个人都喜滋滋,就连刘招娣都高兴得咧开嘴笑,现在分家了,每家能分三四十斤八两的猪肉,这可是老大一笔,对于庄稼人来说,算是年底猪肉大丰收了。 这猪肉还没分到手,刘招娣已经开始惦记着猪肉自己吃多少,拿到集市上换粮食多少,什么都盘算好了,连回头带到娘家几斤都想好了。 一定要给娘家大几斤,最好是五花肉,两层瘦一层肥的五花肉,到时候也让自己娘家吃一顿红烧五花肉,到时候娘一定高兴,嫂子一定脸上有光,刘招娣这么想着。 正想着,就听到苗秀菊说:“咱家一下子得了这么多肉,咱得感谢谁?” 苗秀菊这一问,大伙都愣了,感谢谁啊? 苗秀菊说:“咱得感谢党,感谢新中国,感谢主席,感谢咱平溪生产大队!” 大家伙都有些懵,不过还是猛点头:“对!” 苗秀菊又说:“咱还得感谢福宝和顾胜天总是去割猪草,感谢人家大队长陈有福对咱的照顾,感谢左邻四舍这些年帮着咱。” 大家伙:“……” 娘你到底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苗秀菊清了清嗓子:“咱养了一头大肥猪,人人都知道,这大过年的,自己躲起来吃肉香喷喷的,不让别人吃,这合适吗?别人眼馋不?” 一群儿子媳妇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顾卫东上前说:“娘,咱这肉是不是得送给人家一点?要不这事你就做主看着办吧。” 苗秀菊点头:“我琢磨着,咱这肉,先不分,先给你胡奶奶一斤,再给大队长一斤,还得给你李大爷一斤,还有你舅舅家,你三堂伯家,还有你们姥姥家……” 苗秀菊掰着手指头数,往常欠的各种人情,谁谁帮过咱啥,谁谁在咱分家的时候过来庵主,谁谁在你们生孩子的时候送过红鸡蛋,这样那样,都数了一遍。 刘招娣听得心都疼了:“这些人,咱都得给肉啊?” 苗秀菊一挑眉:“咋地有意见?” 刘招娣本来想着,谁爱给,那就分到自己手里再去送呗,干嘛拿着大家伙的东西送人情?不过这话她不敢说。 苗秀菊看透了刘招娣的心思,冷笑一声:“分家的时候,人家帮的不是你们,平时没少麻烦人家,过年过节你就不能送点东西?到时候大房送了,二房不送,人家就会说你们二房小气不懂事,知道不?你们要是单独去送,那过去送一斤,四兄弟就得四斤进去了!” 她这操心都操得累,结果还有人不领情? 沈红英牛三妮却明白过来了,这样最好了,一家子一起送人家猪肉,到时候这情分也还了,但是送一份情摊到自己身上也就二两肉,这主意再好不过了! 于是她们赶紧点头:“好好好,娘,就依你说的办!” 顾卫国也反应过来了,作为老大,他第一个表态:“还是娘想得周到,这样人情也还了,又不会一下子给太多,要不然让我们自己一份份去还,那就是四份!” 那才叫要人命呢! 其它几个儿子媳妇自然也都赶紧点头,刘招娣虽然心疼,但是也不好说,勉强点头了。 苗秀菊就算了算,各种亲戚邻居要送的一共是十三份,那就是十三斤,而自己娘家当然得多送两斤,统共出去十五斤。 于是一百七十四斤,抛去送人的十五斤肉,最后落下来一百五十九斤。 一家合下来是三十一斤八两,苗秀菊从大队里借来了秤和刀,开始分肉。 分肉的时候,大家都抻着脖子盯着看,要知道虽然都是肉,但是有带骨头的有不带骨头的,有猪头有下水,这就大不一样了。 苗秀菊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当然明白几个儿媳妇的意思,分的时候也特别留心,最后总算是切割好了,称了称,分成五份,让大家挑。 苗秀菊淡淡地说:“红英,你是老大,你先挑吧。” 沈红英一喜,顿时觉得苗秀菊对自己真好,她对着五份,挑来挑去,挑了半天,发现苗秀菊手底下还真公平,没哪个看着特别好,有的里面肥肉多,但是下水也有,有的瘦肉多,但是相对下水猪肉头就少。 最后她一狠心随便选了一份,接着就是老二老三,都选了,刘招娣得最后一份。 各自拿到自己的三十一斤八两肉,大家一个个都高兴得要命,先把肉提回自己屋里,又想着该怎么存放,放到地窨子里怕万一被偷了,最后想想还是赶紧剁了或者炖了,剁了的成了肉馅子,冻起来能放好久,有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吃,放在大篮子里,把篮子吊在房梁上,不怕丢,也不怕老鼠啥的来祸害。 刘桂枝这边得了猪肉,自然也得筹划着给娘家一些。其实前些天顾卫东就说,现在挣了钱,说拿出一些来给娘家买些东西,看看再把当时的本钱给还了。刘桂枝想着也是,就从四百二十块钱里拿出了七十块,准备给娘家。 如今恰好分了猪肉,她和顾卫东商量了,就割了十斤猪肉,又拿着钱和粮票,去集市上换了过年的点心果子,想着回头赶去娘家。 路过一个摊位的时候,看到有一个摊位正在卖头花,铺着一张塑料油布,油布上摆了各种自己制的头花,还有小卡子,小头兜,小蝴蝶结,头绳,都是小姑娘的玩意儿。 刘桂枝心里一动,看看旁边的福宝,福宝现在扎小辫子都是用的红头绳,虽然这样子也好看,但是总觉得太寡淡了。 她就蹲下来,看看那头花,想着给福宝买一个。 刘桂枝:“福宝你看你喜欢哪个,自己挑一个。” 福宝也跟着蹲下来,看了一番,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小姑娘家嘛,也是爱美的,就喜欢自己好看。 不过想想,最后开口,问人家摊主:“多钱啊……贵不?” 摊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媳妇,把头发簪在后头用尼龙网兜兜住,看着挺利索的,听到这话,噗嗤笑了:“瞧这小姑娘,长这么水灵,又懂事,你可真是好福气,你看别的孩子见到头花都嚷着要,不舍得挪步,家长不给买都得哭闹一会,你这闺女可倒好,上来就问多钱,这以后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你这是有大福气哪!” 人家摊主是买卖人,会夸人,嘴甜,当娘的谁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孩子,刘桂枝这边听得自然心花怒放。 她抬起手,摸了摸福宝的脑袋,笑着说:“福宝,你就可着挑吧,一个头花算啥,这大过年的,给你买个好看的,不差钱。” 现在日子好过了,当然想宠着一些,想给福宝买点好的,想要啥就要啥。 孩子太懂事,挑个东西还得问贵不贵,当娘的看着心疼。 福宝听了,眼睛忽闪了几下,留把手指向了那里:“娘,我想要那个,可以吗?” 刘桂枝看过去,只见那个不是头花,而是窄幅的红纱布,大概得两尺长,那纱布柔软透亮,红艳艳的,虽然没什么装饰,但是看着挺显眼的。 摊主夸:“这个好,过来赶集的都爱给闺女买这个,你回去把这个截成两段,正好一个小辫扎一个花。” 刘桂枝听着高兴,之前也见别人家闺女头上红纱花,但是她们的都没这么大,没这么好看,当下直接拍板买了。 刘桂枝花钱,福宝抿唇笑着,激动地把那红纱布花往头上比,顾胜天从旁边蹲着,托着下巴,小声嘀咕:“真没劲,好看吗……” 他觉得,一点不好看。 还不如买一把小枪,玩起来突突突的,那才叫带劲! 刘桂枝白了儿子一眼:“你知道啥!” 臭小子,就知道枪枪枪的,诶! 第83章过大年吃猪肉 第83章过大年吃猪肉 收拾好东西,打扮好福宝,刘桂枝提了猪肉和果子,带着福宝和几个儿子回娘家去了。 往常她都不好意思把几个孩子都带着,几个孩子都是能吃的年纪,去了那得吃多少东西,就是娘家嫂子人好,不嫌弃,但她心里却过意不去。 到了娘家,刘桂枝娘先拉着刘桂枝的手哭了一场,她听说了抓投机倒把的事,暗地里骂了一通,说女婿运道不好。 刘桂枝把提着的东西和猪肉拿出来,几个嫂子都看呆了:“买这些干嘛,你现在日子也不好过!还带了十斤猪肉,你自己才多少啊!” 刘桂枝笑了下:“娘,嫂,现在分家了,过年我们分的粮食不少,猪肉也三十多斤,我们想着自己吃一些,换一些粮食和钱,挺富裕的,就给你们拎过来十斤猪肉,有这十斤,咱过年就不用买肉了。” 农村里,即使过年也不可能大鱼大肉地吃,十斤猪肉剁碎成馅用来包饺子那是足足够了。 几个嫂子自是感动不已,十斤猪肉,搁哪里这都是不少了,今年过年都不用买肉了。其实她们知道小姑子今年养猪,可能会带点猪肉来,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带来这么多。 一时几个嫂子热情地招待刘桂枝,又拿出来酥糖和瓜子花生的,分给福宝和几个哥哥。 那花生是炒的,带着一点点咸味,又酥又香。 酥糖甜丝丝的,一咬就在嘴里裂开,一嘴的碎屑,那碎屑在舌尖化开,丝丝缕缕的甜。 福宝的兜兜里塞了一兜兜,都是各种好吃的。 这时候几个表哥表姐的又拉着福宝顾胜天出去玩儿,小孩子最喜欢过年,过年不但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男孩子在那里放炮,砰砰砰的点着,几个小孩子就捂着耳朵赶紧跑。 很快到了吃饭的点,这时候刘桂枝娘把刘桂枝带来的那十斤猪肉剁下来两斤剁成馅,和大白菜一起包饺子。 热腾腾的饺子出锅了,每人一碗。 这饺子是用白面做的,煮熟后透明得都能看到里面的馅料,薄皮大馅,咬一口汁液流淌在口中,满嘴香,真是好吃。 刘桂枝娘看着顾胜天笑:“这饺子皮劲道吧?这是用白面和红薯面和在一起做的,煮出来透明劲道,好吃不?” 顾胜天哪知道啥跟啥,正吃得不住嘴,嘴里嚼着饺子,连连点头,含糊地说:“好吃,好吃,真好吃啊!” 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福宝吃得小腮帮子鼓鼓的,也使劲地点头:“好吃!” 刘桂枝娘忍不住笑起来,慈爱地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再看看几个大点的,欣慰地叹了口气。 刚才背地里,刘桂枝已经把那钱拿出来给她了,她不要,非塞给她,说是让她先放着,要不然心里觉得对不起哥哥嫂子。 其实这钱回不回来倒是不要紧,关键是闺女这日子过好了,不愁了。 吃过饭,她摸了摸口袋,拿出来十几张崭新的一毛钱,分给每个小孩子:“这是你们的压岁钱,拿着吧。” 福宝和顾胜天都喜出望外,特别是福宝,她手里还没摸到过钱,没想到她也能有压岁钱。 一毛的钱呢!这对于福宝顾胜天这么多的小孩子来说,是一笔大财产。 几个大人看小孩子高兴的那样子,又聊起孩子的事,自然提起上学考试,刘桂枝说出福宝和顾胜天的考试成绩,把几个嫂子羡慕得不轻。 “还是福宝聪明,你看咱家那小兔崽子,才考了四十多分,这读一年有啥用?还不如回家赚工分呢!” 刘桂枝哥哥却不赞同:“还是得上学,好歹不做睁眼瞎。” 大家想想也是,又问起福宝咋学的,让她传授经验。 福宝想了半天:“就是老师讲,我认真听啊!” 对于福宝来说,她也没有太勤快刻苦,学什么都是和顾胜天一起学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顾胜天有些题竟然不会。 在她的感觉里,听了,记住,考试的时候写上,或者算术题直接算算,那不就行了? 大家一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刘桂枝娘说:“这孩子聪明,天生聪明,桂枝你得好好供养!” 从刘桂枝娘家回来,几个孩子都蹦蹦跳跳的,尽管天都要黑了,却一点不觉得累,大家兜兜里都塞了好吃的,肚子里吃得饱饱的,再想起家里还有二十多斤猪肉,那更是满心美滋滋。 今年这个年过得真舒坦。 刘桂枝心里也很高兴,还了娘家这钱后,婆婆给的那个老袁头不用还,因为本来就是福宝捡的,这么一算,家里还有三百多块钱呢。 以后她和男人也不用太费心,就和别人一样上工挣工分,一年挣三百六十斤的粮食,年底再分一点点钱,能混个温饱。 四个孩子上学以后可能需要钱,以及偶尔改善下生活给他们吃点好吃的,就慢慢地从那三百四十多块钱里添补。一年花个二十块就足足能让自家这日子过得很好,这么一算,三百四十多块钱能花十几年呢。 十几年后,孩子都大了,成家立业了。 当然了,刘桂枝又暗暗地想,如果这十几年里再有点进项,能给三个儿子娶媳妇,再给福宝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那就更好了。 刘桂枝盘算完了将来的事,又开始盘算剩下的那二十多斤肉。 如果按照以往她的性子,那必然是自己留下几斤吃,剩下的都拿去换粮食换粮票和钱,可是现在—— 她抿唇笑了,手里头有钱,犯不着那么俭省,可以都留下来慢慢地吃。 想到几个孩子在娘家吃肉饺子时的那个馋劲,她就觉得,也应该让孩子们吃点好的,过个好日子了。 “福宝,今天这饺子好吃不?”刘桂枝低头看看软糯可爱的女儿,忍不住笑着问。 “好吃啊!”福宝一派天真地仰起脸:“真好吃,皮劲道,馅香,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刘桂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她心里松快,听着福宝这话,就觉得福宝真是可爱,她这么小,以前都是过得苦日子,当然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了。 “等几天过年,娘再给做这么好吃的饺子,也给你用红薯面和白面做,里面放上肉和大白菜,好不好?” 顾跃进兄弟几个都在回味着这顿美味的饺子,听到这话,不敢相信了:“真的?” 福宝纳闷地问:“娘,咱家哪能那样吃啊,白面饺子不是人人吃得起的。” 她知道她娘俭省,晚上都不舍得缝衣裳,只洗衣服,因为洗衣服可以摸黑干,而缝衣裳要费灯油。 刘桂枝却挽起唇来笑了:“傻孩子,娘让你们吃,你们就吃,自己吃了好东西自己偷着乐,可不能往外说,知道吗?” 顾跃进兄弟几个更加纳闷了,面面相觑。 刘桂枝收敛了笑:“我今天说的话,你们都记住了吗?” 刘桂枝以前是个软脾气,没法说话,也没怎么教育过儿子,不过她到底是有些主意的,如今正经起来,倒是让几个儿子有些意外。 他们赶紧点头,郑重地说:“我们知道啦,吃了好吃的肯定不能告诉别人。” 刘桂枝这才放心。 等这一天回到家里,她和顾卫东商量着,家里这二十几斤肉,干脆十斤剁成肉馅,另外十斤就炖烂了放起来,肉馅可以慢慢地放在粥里,熟肉可以哪天就切一点点直接当凉切吃。 不过看看灶房里的锅,被占着呢,沈红英这几天做各种过年的东西,一天有半天用,剩下的牛三妮和刘招娣排队继续轮着用,反正就没闲着过。 刘桂枝一看这情况,就和顾卫东商量:“要不咱干脆过去新宅子那边炖肉吧?” 整个冬天里,顾卫东也没太积极上工,经常抽空过去新宅子那里做土坯子,土坯子脱模子后晾干晒干了,就一码一码地垒在那里,虽然没屋子,但是垒成的土坯子能遮遮风。 为了方便,顾卫东已经用土坯和茅草搭了一个土棚子,土棚子里垒了一个灶台,新灶台没用过,现在倒是可以用来炖肉。 顾卫东其实早就这么想的。 毕竟他知道,几个嫂子肯定不舍得把家里的肉都炖了,到时候他们剁肉馅炖肉块的时候,几个嫂子看到了,肯定会纳闷他们怎么这么大方,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顾卫东又把这件事给苗秀菊说了说。 他把自己挣钱的事也说了,还给了苗秀菊六十块钱,苗秀菊当然不要,义正言辞地说你们挣了是你们的,谁有本事谁享福。 顾卫东无奈,只好收下,不过想着自己现在有些积蓄,以后多对爹娘照拂,逢年过节多送点好吃的,也好让两个老人享享福。 顾卫东一说灶台的事,苗秀菊也同意:“早就烦你们了,一个个的赶紧出去修灶台吧,我可以清净清净了。” 顾卫东听到这话笑了。 他当然知道他娘就是这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是同意,只是说话就爱这么说。 以前小,不懂事,也倔过,但是现在他的儿女眼看着要长大了,他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慢慢地就懂了,知道娘的苦楚和不容易,也知道娘的开明和体谅。 苗秀菊看小儿子竟然笑,不经意地说:“笑啥。” 顾卫东想了想,说:“娘,虽然分家了,但爹就是爹,娘就是娘,一辈子的爹娘,我现在条件好一些了,你二老想吃啥,给我说,我偷偷地给你买了送到你房里来。” 这话说的……苗秀菊冷不丁没绷住,差点落下泪来。 穷日子过得艰难,没想过那么多温情,母子间也不会说这种软和话,突然听到,竟然心酸又欣慰。 不过苗秀菊还是扔了一句:“过你的日子去吧,你娘我不缺吃的!” 等到小儿子出去了,她才背过身,悄悄地擦了擦眼泪。 诶,那个小时候最倔强最淘气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懂事了。 第84章过年炖猪肉 第84章过年炖猪肉 这边顾卫东和苗秀菊顾大勇说过了,就开始搬动一些家什过去新宅子茅草屋那里了,那个茅草屋虽然简陋,但是结实耐用,以后等新房子盖起来就可以当灶房用了。 既然要搬,那就需要家什,大锅是之前苗秀菊用公家的钱给大家伙都买了的,剩下的就是碗和家什,这是之前分家各家都得了一点的。 顾卫东和刘桂枝带着两个大儿子拾掇东西,先把盐巴猪肉家什都提过去,福宝和顾胜天在后头搬一些柴火去新宅。 谁知道这个时候,恰好秀妮也过去拿柴火。 顾家是什么东西都分了的,唯独这屋子后面的柴火,当时没分,说大家伙通着用,用完了就各自砍各自的去。 如今福宝在柴垛上往外抽柴,她想着要炖肉,不能拿那些不经烧的麦秆干草什么的,得抽几根大粗干柴,这样子放在灶膛里慢慢地焖烧,炖出来肉香烂。 她挑了一根又长又粗的,那个最结实,也最耐烧。 福宝这么一抽,正好来拿柴火的秀妮不愿意了:“福宝,我们也得用柴,你挑上面的拿就行了,干嘛光知道挑好的?” 福宝:“这不是有好几根粗柴吗,咱一人抽一根大的回去不就行了。” 秀妮撇嘴,还是不太高兴。 她是看福宝不顺眼。 家里人人都喜欢福宝,大房二房的几个哥哥也都喜欢福宝,就连她的姐姐宝妮也总是觉得福宝挺好的。说起来姐姐也是傻,不知道娘不喜欢福宝嘛,还敢替福宝说话,也怪不得娘总是骂姐姐。 本来这些事,她心里多少有些酸,但是这种酸隐在心底深处,她一个小孩子家也未必意识到,毕竟还小呢,不高兴撅嘴瞪眼,也不会说心里就落下恨什么的。 可问题就在于秀妮和福宝又是同龄,都上小学一年级,彼此间难免会比较,分家前还好,分家后慢慢的待遇不同就出来了,平时刘桂枝舍得给福宝吃鸡蛋,刘招娣却不舍得给秀妮吃。 刘桂枝赶集直接给福宝买了一条大红纱布,那个大红纱布可真软真好看,刘桂枝给福宝扎了两个小辫子,就显得特好看。 而她却是用着她姐姐宝妮戴过的头花,老旧不说,颜色也不新鲜了。 人比人是最能气死人的。 平时的点点滴滴,秀妮多少觉得委屈不满,认为福宝处处比自己吃得好,用得好。 而最让秀妮心里的那层不满浮现出来,自然是福宝考了一百分,秀妮考了八十四分的事。 平心而论,八十四分已经很好了,但是她考得不如福宝,甚至不如顾胜天,就被他娘骂了一通。 秀妮心里委屈,觉得如果不是当初收养了福宝,她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 秀妮站在那里,手里攥着那根木柴,瞅着福宝的兜兜,她知道福宝兜兜里有好吃的,从福宝姥姥家带回来的酥糖。她觉得福宝这个人不咋地,怎么有好吃的也不想着给她吃? 分家了是分家了,但是平时她也叫姐姐的。 此时的秀妮,再次撇嘴,来了一句:“你用柴就用柴,拿多少用多少,你背着柴往家外走,谁知道你干嘛去?” 福宝一听这话,微微拧起小眉头:“秀妮姐姐,你也知道,我爹娘打算去新宅子那里开火,我当然是拿着柴过去新宅子,反正都是要用柴火,在哪里烧不一样啊?” 秀妮:“不一样,咱家公中的柴火,只能在老宅烧!要不然我不知道你拿着柴火去干吗!” 这时候顾胜天过来了,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秀妮,你说啥呢,都是咱家的柴,这些柴还是我和福宝在山上捡的呢,怎么我们就不能用了?” 秀妮哼了声:“你干嘛这么大声?你们两个人欺负我一个,怎么还有理了?” 这话说得……顾胜天恼了:“秀妮还讲不讲理?” 别看顾胜天过年才七岁多,但到底是男孩子,声音一大,看着就凶,秀妮顿时委屈了,瘪着嘴,哭起来:“胜天哥哥欺负我!” 说着,哭着跑回家。 顾胜天和福宝顿时懵了,两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说啥了?做啥了?欺负谁了? 顾胜天咬牙:“这是啥人呢,以前真没看出来!” 福宝反过来安慰顾胜天:“算了算了,我估摸着前些天咱考得分高,她娘骂她,她心里不舒坦,看到咱不痛快。” 顾胜天想想也是,当时三婶当着一家子的面,把秀妮骂了个狗血喷头,别说秀妮自己,就连他们看着都忒过分了。 秀妮心里不舒坦倒是正常,但是骂她的可不是他们,她干嘛有火不冲着三婶发? 福宝拉着顾胜天的手:“咱去山里捡一点柴来烧也一样,而且咱们还可以去看看山里有没有野菜蘑菇啥的,到时候炖了猪肉把鲜野菜蘑菇往肉汤里一扔,那样才好吃呢!” 顾胜天听得都流口水了,想想也是:“算了,不和她计较!” 院子里传来刘招娣骂秀妮的声音:“你个不争气的臭丫头,哭啥哭,别人欺负你你就这么泥性子?谁欺负你你欺负她去啊?要你有什么用,生你这么一个熊包窝囊废!” 福宝吐吐舌头:“咱赶紧跑,要不然听着怪难受的。” 刘招娣骂秀妮,当然也是指桑骂槐,大过年的,谁爱听这个啊。 福宝和顾胜天跑到山里来,倒是熟门熟路,两个人都知道哪里容易捡到柴火,先去捡柴火,后来又去了山后头找蘑菇。 也是他们运气好,很快就在一处背影的地方找到一小片蘑菇,两个人蹲在那里贪婪地采摘,小竹筐了采了小半筐,蘑菇又鲜又嫩,轻轻一捏就能出水,这如果洗干净了扔在猪肉汤里,那个鲜美的味儿。 福宝和顾胜天都迫不及待了,也不愿意多拾柴,差不多够用了就往山下跑去。 谁知道下山的时候,竟然遇到了聂老三媳妇。 聂老三媳妇眼瞅着他们竟然不是回家,而是要往新宅跑去,便劈头问;“你们这是干嘛?” 福宝和顾胜天对聂老三媳妇非常忌惮,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回家。” 聂老三媳妇瞄了一眼福宝筐里,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鲜蘑菇。 这大冬天的,她竟然能采到这么多蘑菇?这种蘑菇随便用水过一下,加点蒜泥野葱拌着吃都很肥美,平时她想捡,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怎么两个小孩子随便就能捡这么多? 她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来最近自己一直琢磨的事。 难道,福宝真是自带福运,谁对她好,谁就沾光,谁对她不好,谁就倒霉? 聂老三媳妇心里酸溜溜的,她想起她月子那会想吃啥,她男人就能捡到啥的事了。 她就这么盯着福宝瞧。 福宝被她瞧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你要干嘛?” 顾胜天冲过去,挡住福宝:“不许你欺负我妹妹!这是我妹妹!” 聂老三媳妇:“我呸,她当我闺女的时候,还没你啥事呢,什么妹妹不妹妹的,我好歹养了她四年!” 福宝听着这话,觉得不太对劲,以前偶尔也遇到聂老三媳妇,她可不是这样的,当时对自己凶巴巴的,怎么突然改了话锋? 不过她并不想和聂老三媳妇多说话。 她是大人,自己和顾胜天都是小孩,谁知道怎么就着了她的道道。 于是她牵着顾胜天的手:“咱们赶紧走吧!” 顾胜天很讨厌聂老三媳妇,对于她刚刚说的话更是反感,恨不得上去揍她一顿,不过想想自己年纪还小,再说家里还等着柴火用,也就听福宝的走了。 临走前还对着聂老三媳妇放话:“敢欺负我妹妹,我叫我哥一起揍你!” 聂老三媳妇看着两个小屁孩往山下跑,背上的小竹筐一晃一晃的,里面的蘑菇也跟着颠簸。 她心里抽抽着疼起来。 那天从猪场回来,男人沮丧之中说出的话又浮现在她耳边。 难道说,真是福宝给她带来了生金和生银?难道说她曾经得的那点好运都是福宝带来的,而自己后来对福宝不好了,不但好运气没了,而且越来越倒霉了? 真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为什么要把福宝送走? 想到这里,聂老三媳妇心好像被人一阵一阵地扎着,疼,疼得难受。 但一切真是这样吗? 她站在那里,瞪大了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她决定过去看看,看看这两个小屁孩背着柴火到底干嘛去。 …… 其实新宅子这里冷。 新宅子的宅基地位于生产大队的西北角上,周围都是新宅子,有的盖起来了,有的还没盖起来,所以新宅子的风就比老院子里的风大。 新宅子这里只是土坯子挡挡风,至于盖起来的茅草屋灶房,窗户都是用塑料布临时挂上的,自然也不保暖挡风。 可是顾家一家子六口窝在这茅草屋里,一个个心里都美滋滋的。 顾跃进和顾跃华在角落里拿着刀正在剁猪肉馅子,一刀一刀下去,看着肉渐渐地成了碎肉泥,想象着这个包成饺子,一定比姥姥家的饺子还好吃,他就剁得特有劲。 顾卫东和刘桂枝想把肉放在大铁锅里,烧开了水,把肉给过了一遍,去了里面残留的红血丝,之后才捞出来,把肉切成块,在把那些下水零碎切成拇指大小的小块儿,至于大块肉则切成大块儿,切好后,一股脑扔进热锅里,加上一点从集市上换来的甜面酱翻炒,等到那肉块儿的颜色变成了红色,这才加水加各种大料茴香还有蒜瓣儿葱花野姜等开始炖起来。 农村里平时很少炖肉,也就是红白喜事的时候看着别人炖大锅菜,要不然都不知道炖肉要放这些佐料,更不知道先用红糖来炒糖色。 刘桂枝负责烧火,福宝和顾胜天才捡到的大块干柴往灶膛子里填,这种柴烧起来有劲,火苗也壮,火苗子舔着灶膛,让整个茅屋都热乎起来。 剁肉的顾跃进和顾跃华笑了:“还挺热乎的,我都要出汗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口中出来的气都是白的,外面的风呼啦啦吹起来,给他吹散了。 福宝和顾胜天蹲在那里,看他们这样,都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伸出小手在灶膛前烤火。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也会烤火,但是今天却格外地暖和。 外面的寒风呼啸着,一家子窝在这么一个小茅屋里,虽然小,窗户也透风,但是大家都觉得特舒坦。 这是他们以后的家,是他们以后的厨房,分出家来单独过,一家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厨房。 大铁锅里炖着的是猪肉,他们自己吃,不会给别人吃的。 想到那一口一口的肉,想到肉炖好后的香美,满心都是期待。 “娘,咱啥时候搬到新家来,我都迫不及待了!”福宝在旁边拉着风箱,忍不住这么说。 她这一说,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顾跃进笑着摇头:“福宝啊福宝,咱家的房子还是土坯子,你就盼着搬过来了啊?” 福宝猛点头:“当然盼着,我就盼着赶紧盖起来,赶紧搬过来。” 刘桂枝早和她说过了,等搬过来,她就能单独住一个屋,而三个哥哥要住一个屋,想想多美啊,再也不用闻到大哥顾跃进的脚汗味儿,再也不用听到顾胜天的咕噜声。 顾胜天托着腮帮子说:“我倒是更盼着能吃肉,咱这锅肉啥时候好啊!” 刘桂枝知道孩子们馋,笑着说:“紧火粥,慢火肉,不紧不慢炖猪头,炖肉就是得慢慢来。” 说着,她问顾卫东:“你再看看吧,啥火候了。” 顾卫东听了,揭开厚重的木头锅盖,一揭开,白色的热气便腾地弥漫开来,让整个小茅屋都泛起了白气,而那白气之中便是浓郁的肉香。 “可真香啊……”几个孩子都不由得流口水了。 顾卫东拿着筷子对着一大块肉戳了下,之后摇头:“还没烂透。” 炖肉,需要做到的是一根筷子轻轻扎进去,能扎透,这就是好了,而现在的还差点火候。 几个小孩子顿时失望了,顾跃进剁肉都有些有气无力,喃喃叨叨着:“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福宝眼巴巴地瞅着灶膛里的火苗,暗暗地咽了下口水。 炖猪肉啥时候好啊? 正在这个时候,顾卫东又揭开锅扎了下筷子,之后一脸凝重。 几个孩子的心都提起来了:“好了吗?” 顾卫东看着四个孩子那如出一辙的渴望,知道他们馋,笑了下:“可以吃了!” “哇!”四个孩子发出欢呼,一个个满脸期待。 顾跃进最机灵,已经起身去拿碗筷了。 吃肉得有碗啊! 刘桂枝拿来接过来碗,先盛了一大块肉,递给了顾跃进:“你们几个先吃着,我们再往里面放点蘑菇豆角。” 顾跃进忙不迭地接过来,四个人蹲到了角落里,把一碗肉团团围住。 这是四四方方一大块肉,上面的肉皮剔透晶莹,颤巍巍的,下面的肉块有肥有瘦,因为炒了糖色而看着红澄澄的,闻起来香气扑鼻,吃起来有点黏嘴唇,香喷喷的,大口大口吃着真满足。 这辈子,吃肉能这么一大口一大口地吃,真是高兴得让人想流泪。 “好吃,好好吃!” “肉真好吃!” “要是天天能这么吃肉多好啊!” 从顾跃进到最小的福宝,蹲在那里也不嫌累,吃得满嘴香美,一个劲地喊好吃。 刘桂枝看着孩子们吃得香,自己也戳出来一块小的和顾卫东尝了尝,尝下去一口,也不由得说:“这肉真香,比以前过年时候我奶奶炖的还好吃。” 顾卫东:“你家条件好,还能过年炖肉,我小时候过年连棒子面窝窝头都没有。” 说着,他也咬了一大口,好吃,真是好吃。 这辈子能这么大口地尝一块肉,活着就够本了! 而就在茅屋外面的角落里,聂老三媳妇正迎着寒风,屏住呼吸,支起耳朵,努力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当时福宝和顾胜天背着蘑菇和柴火不去他们家里,反而来这里,她就起了疑心,现在偷偷跟过来一看,真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在吃肉! 聂老三媳妇当然知道,顾家一家子分了三十几斤肉。 但是聂老三媳妇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舍得把这么多肉都一口气炖了吃?乡下农村人,哪有这样祸害东西的啊? 可人家顾家四房就这么吃肉的!就这么一口气给炖了! 三十几斤肉! 她偷偷地从缝里往里面瞄,只见大铁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里面一块一块的红色的大肉块子都熟透了,一看就是咬下去软香。 聂老三媳妇馋得口水一个劲往下流,咕咚咕咚地咽口水。 他们竟然就这么一大口一大口地吃肉?! 聂老三媳妇瞪大眼睛,心里那叫一个疼啊! 她也想吃一口,她有多久没开荤了? 她如果有这么多肉,还可以给她家生金生银吃。 聂老三媳妇透过缝隙,死死地盯着刘桂枝的筷子,只见那根筷子又插起来一小块肉,那块肉还带着肉汤,冒着热气,刘桂枝用嘴先吹了吹上面的热气,之后便一口吞下去了。 刘桂枝腮帮子鼓鼓的嚼着,连连说:“炖得真香,回头给咱爹娘盛一碗去。” 顾卫东也和刘桂枝一样去插了一块,点头:“好,给咱爹娘也尝尝,他们可能舍不得用糖来炒,也凑不齐这么多佐料。” 聂老三媳妇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她想起来今天自己中午吃的红薯面窝窝头,想着自己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但是人家却在吃肉,大块的炖猪肉! 聂老三媳妇突然想哭,她想起来自己月子里时候,想起来自己过好日子的时候。 那个时候,日子多好啊…… 在这一刻,她在这浓郁的猪肉香中,彻底地后悔了。 为什么要把福宝送人? 为什么嫌弃福宝? 为什么觉得福宝是扫把星? 看看人家顾家四房,人家收养了福宝,人家大口吃猪肉了! 同样是养猪,人家大口吃肉,她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猪,白白地浪费了多少猪草,多少泔水,甚至还赔进去了棒子粒,到最后,却一块肉丝丝都没摸到! 她家真是干啥啥不行,走哪哪倒霉,处处就没一个顺心如意的时候! 人比人,能活活气死。 除了自己倒霉,她还能说什么? 福宝……福宝,那就是福报啊! 聂老三媳妇躲在寒风中,闻着那扑鼻而来的肉香,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过了很久很久,当脸都冻僵了的时候,她终于在心里喃喃:“不行,不行,福宝是我家的孩子,当初是我家收养了福宝……” 她得想办法,把福宝……要回来。 当聂老三媳妇下定了这个决心的时候,刘桂枝一家子正大口啃着猪蹄:“原来猪蹄这么好吃啊,真筋道。” 聂老三媳妇心猛地一缩,痛得差点站不稳,她在心里自己对自己咬牙发誓:要回来! 第85章着火了 第85章着火了 刘桂枝一家子先痛快地吃了一顿炖猪肉,顾卫东为了炖这猪肉可没少下功夫。 他是想着家里有了三百多块钱的巨款,就算以后没有意外进项,这日子也能过得滋润,他如果再努力点,连三个孩子娶媳妇还有福宝的嫁妆都能弄出来,以后日子不用愁。 既然日子不愁了,没有必要太苛刻孩子,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增加营养才能学习好。 所以他干脆让孩子们放开了吃,大猪蹄子,大块炖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几个孩子吃得那叫一个尽兴。 吃饱了后,顾卫东说:“我听你们奶奶说,过去的地主老财人家吃肉不是一顿吃撑,吃太多容易吃腻了。所以接下来咱们不能这么吃了,就想吃的时候果然切一点尝尝。” 对于顾卫东的决定,大家是赞同的,毕竟吃肉得细水长流,不能几顿吃光了以后没有了,孩子们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大家纳闷了。 顾跃进率先提问:“吃肉也能吃腻吗?” 顾胜天觉得;“我天天吃肉顿顿吃肉,吃三大碗都不会吃腻!” 福宝想了想:“爹娘炖的肉好吃,我也吃不腻。” 其实刘桂枝也纳闷,肉能吃腻吗?不过她没问。 顾卫东低头琢磨了一番:“我也不知道,但是万一吃腻了,我们以后不就吃不上这么好吃的肉了?” 好像……有点道理。 几个孩子都齐刷刷点头,赞同。 还是慢慢地吃肉吧。 不过这么多肉,放哪里呢,如果带回去老宅,其他几房看到他们这么多肉,闻到肉香,肯定眼馋,毕竟其他几房肯定舍不得把三十多斤肉都给炖了。 顾卫东却早就想好了办法:“我在这里挖了一个窨子井,藏这里面,既不会坏,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是他家的宅子,又在这里盖了灶房,一般人不会来的,生产大队里也没出过贼。 几个孩子见了,都有些兴奋,帮着一起把那些肉汤还有肉块子都端到了地窨子里去。他们这里的地窨子其实就是地窖,一般是挖一个两米多深的方形坑,坑上方再搭上木头树枝和草泥等等,边缘露出来可容一个人下去的洞口。 这种地窨子冬暖夏凉,最适合保存食物了,冬天的大白菜红薯放进去可以防止冻坏了,夏天的瓜果肉放进去可以防止热坏了。 因为这地窨子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去,顾卫东就让顾跃进顺着梯子下去,然后上面的人给他往下面递,很快肉块子肉汤都放进去了。 刘桂枝心细,又拿来一些茅草,让顾跃进把那些肉汤肉块子都遮盖上,旁边还放了一些大白菜挡着,这样万一有人进来,也未必发现他们的肉汤。 等忙完了,看看天实在不早了,大家就说要回家去。 回去的时候,顾卫东看看四周围:“咱这宅子在生产大队的一角,以后咱房子盖起来搬家了,得养一条狗,到时候给咱看家护院。” 刘桂枝自然是同意。 之前她肯定不舍得养狗的,养狗再怎么样也得吃东西,可是现在舍得了,觉得自己家日子好起来了,得养狗看着点。 一家人就这么谋算着将来,连过了年盖房子都要请谁帮忙,到时候给人家做什么饭都想好了。这么说着,他们回去了老宅子,结果一进老宅子,就闻到了一股子糊味。 吓了一跳,赶紧进去看。 结果一进院子,就见刘招娣追着秀妮打呢,惊得院子里的鸡都满院子乱飞,鸡毛闹哄哄的落下,刘招娣追打着秀妮,哭喊说:“让你烧个火,你给我惹这种事,让你烧个火,你都干不好!” 秀妮委屈地一抽一抽的:“怪我吗?我把那根柴放进灶膛里,你就喊我,我就先过去忙剁菜了!” 刘招娣一听,更来气了:“你没事挑那么长一根柴干嘛,那么长的柴火都伸出灶膛来,这能不着火吗?” 秀妮听着这话,顿时噎住了。 偏生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顾卫东一家人,刘桂枝手里还牵着一个福宝。 她看到福宝就想起来了,如果不是福宝非要抽那根最长的柴,她没想着拿那根呢,结果福宝要拿,她不服气,就干脆拿来那根最长的来烧,本想着一边烧一边往灶膛子里递,不会出事,谁知道这火就大起来,把个灶房给烧了! 其实灶房里倒是没多少东西,这不是很打紧,关键是那锅肉,那锅肉给烧了个精光,都成黑硬块子了! 刘桂枝顾卫东等听到这个,赶紧去厨房看了看。 厨房里烧得确实黑乎乎的,锅碗家什什么的虽然不至于烧坏,但是都熏黑了,估计清洗需要花功夫了。 这时候刘招娣还在那里骂孩子,鸡飞狗跳的。 沈红英想起来自家的东西也遭殃了,就来气:“我的三斤肉刚剁好了,也被你给烧了!” 她一共就三十多斤,给了娘家三斤,自己留下五斤慢慢吃,剩下的都已经拿到集市上换粮食换东西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被刘招娣家秀妮这么一烧,只剩下两斤肉了! 沈红英心痛啊,死死地盯着刘招娣,她想让刘招娣赔。 顾卫国拽住她,心里虽然痛,但还是嘱咐:“算了,你就别瞎折腾了,没了就没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沈红英一听就来气了:“我一共就剩下五斤肉,被烧了三斤,我只有两斤肉了,外头的人都知道我养了一头大肥猪,现在过年只有两斤肉,这让我日子怎么过?这让我日子怎么过!” 顾卫军听着这话,看着打闺女的媳妇,长叹了口气:“哥,你放心,我会想法赔你那三斤肉,灶房里烧了的,该修的修,该洗的洗,我都会管的。” 顾卫国和顾卫民听了,忙劝:“不用,这不用。” 其实顾卫民倒是没什么坏东西,牛三妮早早地把肉炖好了放屋后地窨子里了,她家基本没啥损失,就是碗和勺子啥的都洗洗清理下。 刘招娣听着沈红英的话,更来气了,这个时候也不打上窜下蹦的秀妮了,她一屁股蹲在地上,大哭大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过一个年,连口肉都没吃上,就被这遭瘟的死丫头给糟蹋了,我这命这么苦啊!我,我不想活了!” 说着,她冲到了茅房旁边,茅房旁边挂着一个农药瓶子,农药瓶子里是一六零五,她抓起那瓶子一六零五就要往嘴里灌。 沈红英和牛三妮傻眼了,赶紧扑过去拽住,死死地按住了,夺过来农药瓶子,不让她喝。 顾卫国顾卫民不好下手,毕竟自己弟妹,顾卫军也赶紧过去,劈手将那农药瓶子扔一边,大吼道:“闹什么闹,为了几斤猪肉就不活了吗?” 刘招娣抹泪:“我得赔啊,得赔大嫂的猪肉,我哪来的猪肉赔,我就赔一条命吧,你们爷几个好好过日子,我把我命赔给大嫂!” 沈红英一听,吓傻了。 她要猪肉,她不要刘招娣的命啊! 要了刘招娣的命也换不回来猪肉! 可刘招娣就是不想给沈红英猪肉,她就是想拿命赔,反正这么多人呢,她抢农药瓶子也抢不过来,所以她可劲地抢:“给我,给我,让我一死百了……” 沈红英那个气得啊,差点说给你,你喝,你不喝我不姓顾! 就在这种闹腾中,苗秀菊和顾大勇从屋子里出来了。 顾大勇黑着脸一声不吭,苗秀菊冷笑一声:“让她喝!” 沈红英心里一喜,正中下怀,这婆婆说话她喜欢。 苗秀菊这么一说,刘招娣愣了。 顾卫军当然明白娘的意思,长叹了口气。 苗秀菊嘲讽地说:“你想死那就喝啊,等赶明儿你娘家来问闺女怎么没了,我就说被三斤猪死了,传出去多好听啊。” 刘招娣顿时没劲了,浑身一软,倒在地上。 她的不想死,更不想因为这个死,传出去都难听。 刘招娣不想死了,苗秀菊就开始问了:“你家猪肉呢?你不想死,就得还人家老大家的。” 沈红英感动得想哭,娘真好,还想着她的猪肉。 顾卫军脸色难看,半响憋出一句:“娘,家里没猪肉了。” 啊?没了? 沈红英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没了?三十斤呢!” 她的猪肉啊,她的猪肉! 苗秀菊:“肉呢?” 顾卫军看向刘招娣,长叹了口气。 没法,真是没法,家里就剩下四斤猪肉,现在都被烧成黑坨子没法吃了。 所有的人都看向刘招娣,刘招娣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我没福,我就是个没福的,没肉了,一口肉都没了,没得吃了……” 沈红英的心哇的一下冰凉冰凉的。 啥意思……意思是不可能还她了? 顾卫军耷拉着脑袋。 苗秀菊:“到底咋啦,你给我说清楚!” 顾卫国也黑着脸,但是他没吭声。 都是兄弟,他当然不可能追着兄弟讨债,但是三斤肉啊,三斤肉,对他来说,这是不小的一笔,他心疼。 顾卫军在众人的注视下,没办法,只好交待;“招娣送娘家八斤,剩下的都拿到集市上换粮食去了,自己只留下四斤猪肉,一下子都给烧了。” 沈红英瞪眼,绝望,后来突然想起来什么,跺脚:“娘,我不要猪肉,我要粮食,既然拿猪肉换了粮食,那给我粮食也一样的。” 顾卫国长叹了口气,心痛地说:“算了,不要了,卫军也不容易。” 他是真心的。 然而他真心不要,沈红英却不敢,沈红英悲愤地盯着刘招娣,恨不得把她给吃了。 苗秀菊看着这情况,终于道:“这件事是秀妮烧火引起的,但是招娣也是,炖肉这么大的事,你交给一个小孩子办,出了事还不是你的错?如今既然出了,我这当娘的看着,也不至于让你一口肉都吃不上。可现在都分家了,我单独补贴你们妯娌两个,这算怎么回事,那以后谁家穷了我说不是还得补贴?所以这种惯例不能开,我得一碗水端平,所以我想着这样吧,我这里拿出来八斤肉,给你们各家一人两斤,这样卫国和卫军那里都有肉吃。” 大家一听,自然是都满意,沈红英是看出来了,不可能从刘招娣那里挖到肉的,她被刘招娣祸害了三斤肉,苗秀菊给她两斤,虽然赔了一斤,但总比一斤没有好,只能是答应了。 而牛三妮莫名要得两斤肉,自然是高兴乐意。 刘招娣想想自己的肉都没了,娘赔给自己两斤,听起来不错,可别人也有两斤啊,大家伙都有两斤,所以她还是比别人少好几斤肉。 所以烧了的这几斤肉是回不来了,想想还是难受,但是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了。 刘桂枝听着,赶紧说:“娘,那两斤肉我们不要了,就当孝敬你和爹的。” 苗秀菊瞥了她一眼:“你是想让我一碗水端不平吗?” 刘桂枝:“……” 她不敢说什么了,她只能收了这两斤肉。 平白无故多了两斤肉,牛三妮和刘桂枝他们自然是高兴的。娘那里老两口,胃口就不如小孩子好,老两口三十多斤肉其实大部分吃不完,即使补贴小的八斤肉,剩下的也可以拿去集市上换粮食。 可是沈红英就剩下四斤了,她小心翼翼地炖了,又切成很小的块,只有孩子们馋了才给他们吃一点。这惹来了牛蛋和牛栓的极度不满:“我们也要吃肉!” 沈红英:“不行!咱家就四斤肉!” 牛蛋和牛栓觉得自己好可怜,没肉吃。 沈红英其实嘴里也馋,越馋越恨刘招娣:“你三婶把咱们的肉给烧坏了,咱只能吃这么点!” 想想就来气。 “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处处都不顺!” “自从分了家,没一个好事!” 牛蛋从旁边撇嘴:“人家都说了,福宝是有福气的,能给咱家好运,你们非要分家,非要分家,分家了,我四叔日子当然过得好,咱就要开始倒霉了。” 沈红英一听,差点没气死。 她气得瞪眼睛。 偏偏这个时候牛栓也说:“娘,你别总是不喜欢福宝妹妹了,她多好啊。哎,你说怎么福宝就让我四婶婶给抓到了,娘你怎么就没抓到?” 沈红英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噎死在那里。 她咳嗽,呛咳,咳了好一会,才勉强喘过气来。 福宝,能带来福运?她没抓到? 福宝明明是她抓到的啊!! 沈红英眼睛都直了,肉也不吃了,汤也不喝了,年也不想过了。 福宝,真是福运吗? 她是把到手的福运给硬塞给了刘桂枝吗? 这事不敢想,一想,那简直是自己拿刀子刺自己的心窝子哪! 就在沈红英满心痛苦的时候,刘招娣心里那叫一个苦。 只有两斤肉,她想想成了黑坨子的几斤肉就肉疼,疼得恨不得气死。 “吃,吃,这两斤肉你们也别吃了!趁早,咱换了粮食去!” “穷丫头片子,也配吃肉,你们就不配!” 宝妮突然来了一句:“前两天去我姥姥家,他们还都吃肉呢,吃得咱家的肉。” 这一句话可是惹恼了刘招娣,把宝妮一顿臭骂。 苗秀菊听着这边骂孩子,看不下去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让宝妮过来,拿着她给的那两斤肉,给结结实实地炖了,然后拿过来和她一起吃。 刘招娣一看这架势,不乐意了:“娘,说好的给我两斤肉,你咋又拿回去了?” 苗秀菊冷笑:“这是给我孙女吃的,你不给他们吃,说不定又拿去给你娘家,我干嘛平白糟蹋肉!” 说着,直接炖了,让几个孩子吃,吃个够! 刘招娣这下子彻底傻眼了。 于是这一年的春节,沈红英吃她仅剩下的四斤肉,牛三妮平白多了两斤肉,炖出来吃得心里痛快,刘桂枝他们更是吃个够本吃个尽兴,唯独刘招娣和顾卫军两口子,没肉吃。 当闻着别人屋里传出来的肉香,他们干巴巴地咽着咸菜窝窝头。 顾卫军叹了口气:“你何必呢,本来有肉吃的。” 刘招娣想起来自己没了两斤肉换粮食,自己还一口肉没吃上,心里那叫一个难受,跟猫爪子抓着心一样:“娘也忒狠心了,说不让我们吃,就真不让我们吃一口。” 顾卫军:“这不怪娘,就两斤肉,留给孩子们吃吧,反正娘不会亏待孩子们的。” 刘招娣起身,从门缝里朝外看,正屋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三个没良心的,竟然不想着偷偷给我送块肉吃,心里没这个娘,白养了,闺女就是不行……” 顾卫军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他突然觉得,自己两口子没肉吃,该着的。 他狠狠咬了一口窝窝头,心里对自己说,活该啊! …… 大年初一,大家都应该换上新衣裳了,有钱没钱的都得是新衣裳。 才吃了香喷喷炖猪肉的福宝穿上了刘桂枝给做的新衣裳,其实不算是全新的,是刘桂枝娘家侄女的一件旧衣裳给改的,但是刘桂枝手巧,改出来很好看。 福宝穿上去后,大家都说洋气,说显得小脸更白净了。 现在的福宝已经七岁了,褪去了婴儿肥,桃子小脸明媚粉嫩,杏仁眼湿润柔亮,樱桃小嘴儿隐隐发着红润的光泽,一身酱红色褂子把她的肌肤衬托得好像山上的积雪一样莹白,虽然年纪小,但是一看就是活脱脱的美人坯子了。 顾胜天看着福宝这模样,心里喜欢,拉着小手不放开:“娘,我咋没这么好看的衣裳?” 顾跃进呸了一声:“就你那模样,还要啥好看的衣裳?” 顾胜天一听,摸了摸脸,他很难看吗? 刘桂枝笑了,几个男孩子当然也准备了衣裳,是顾卫东的旧衣裳给改的,不过当然没有福宝的衣裳用心了。 男孩子家,穿得再好看,他们玩一趟回来也灰突突的,刘桂枝觉得没必要太用心打扮了。 给福宝穿好了衣裳后,刘桂枝又给她扎了两个小辫子,小辫子上还戴了两朵自己做的小红绒花。 福宝自己摸了摸,很喜欢,心里也美滋滋的,等她出去,别人一定夸她好看的吧…… 都打扮好了,福宝跟着三个哥哥出去街上玩,兜兜里还有酥糖花生什么的,看哥哥们拿着小鞭炮在街道上放,这时候陈翠儿和她哥哥姐姐也都出来了,大家一块儿玩蹦房子跳皮筋。 平时顾胜天看到这个肯定又要嚷福宝不搭理自己了,可现在他和几个哥哥玩得不亦乐乎。 至于跳皮筋蹦房子?那都是小姑娘玩的,他才不在意呢! 正玩着,聂大山也过来了,聂大山眼巴巴地站旁边,看着越来越漂亮的小福宝在那里跳皮筋,小腿儿灵巧地在皮筋中跳来跳去,两只戴着红绒花的小辫子摆啊摆的。 等到福宝终于跳得犯了规,轮到陈翠儿她们跳的时候,聂大山才磨蹭过去,偷偷地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鸡蛋:“福宝,给你吃。” 福宝看到那个鸡蛋,笑了,自己也从兜里抓出花生来:“大山哥哥,这个给你吃。” 聂大山知道福宝家里的事,他还是忍不住问:“你吃猪肉了吗?” 福宝连连点头:“吃了,可好吃了!大山哥哥你呢?” 聂大山家条件不错,今年也分了不少粮食,生产大队里杀猪分得那些肉,她娘没舍得去换粮食,全都给炖了。 这小兄妹两个正在旁边说着话,恰好顾胜天看到了。 顾胜天和聂大山已经是好朋友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顾胜天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己的好妹妹在一旁说悄悄话他能不管。 他跑过去,一把抓住聂大山:“大山哥哥,和我们一起玩撞拐!” 聂大山不想和顾胜天玩撞拐,他就想和福宝妹妹说话儿。 奈何,顾胜天死死地拽着,聂大山没办法,看看身后可爱的小福宝,只好去撞拐。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喊声:“大山哥哥,你见我娘了吗?我娘怎么不见了!” 大家看过去,只见跑过来的是生银。 生银最先看到了福宝,咬了咬唇,眼里泛冷,之后才看向聂大山:“我娘不见了,已经找了一早上了,我刚去找了大伯娘二伯娘,说都帮着找找。” 聂大山一听,知道事情不简单:“咋能不见了?” 生银跺脚:“我不知道啊!” 在场的有王富贵媳妇,一听之后噗地说:“该不会躲人家谁猪圈里吧?可这时候谁家也没猪了啊!” 猪都已经上缴了,宰了。 生银恨得要死,她现在虚岁六岁了,更加要脸了,很讨厌别人拿过去的事说事,不过她娘找不到了,她不想多说,咬牙说:“大山哥哥,咱们找我娘去吧!” 虽然聂大山的娘和生银娘也有过矛盾,但说到底都是姓聂的,当下聂大山也顾不上和福宝再说话,赶紧带着生银到处去找。 他们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很快这消息传到了陈有福耳朵里,没办法,陈有福召集大家,帮着一起找。 如果是别人家也就算了,这聂老三媳妇人缘不好,大过年的突然不见了,还得大家到处找,自然有人就不太乐意,在那里抱怨过年都过不清净。 陈有福也很无奈,他现在对聂老三这一家子真是烦透了。 但再烦透了,他也是生产大队长,社员丢了他也得号召大家找,没办法,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他好歹也是个官啊! 找了半天,最后终于谁家的狗开始对着一个窨子井叫唤,大家凑过去一看,嘿,终于找到了,聂老三媳妇趴人家窨子井里头,脸上煞白煞白的! 顾卫东也在帮着找,他一瞧;“这是我家窨子井,她跑我家窨子井干嘛?!” 第86章福宝是我抓到的 第86章福宝是我抓到的 顾卫东这一说,大家都是一惊,觉得这事有古怪。 顾卫东这里纳罕,就要翻身下去想把聂老三媳妇给弄上来,谁知道这时候,同行的知青霍锦云却突然拦住大家;“慢着,不能这样下去!” 霍锦云虽然因为会用柴油机水泵而让大家敬佩不已,又因为当了老师而在这些农民眼里地位不一般,但是他平时太低调了,性情太温和了,也不怎么说话,以至于大家总是会下意识忽略他。 现在听到他突然厉声这么说,都吓了一跳,这有点不太像他平时了。 霍锦云却说:“这里面严重缺氧,有害气体太多,都别下去,先往里面通风,拿扇子来,往里面扇风!” 他这一说,大家一下子明白了。 乡下都会设窨子井,窨子井里一般放些瓜果蔬菜和其它吃的,比如红薯豆角大白菜甜瓜西葫芦甚至家里的一些面饼什么的,里面冬暖夏凉可以保鲜不坏。 但是万事总是有弊端,窨子井因为会把入口处封住,有时候里面的蔬菜红薯会因为长时间的储存而放出一些有害的味儿,就是大家俗称的毒气。 所以乡下人的窨子井也是要经常通风透气的,免得一不小心进去直接就吸入毒气,直接要了人命。 聂老三一看这情况,瞪大了眼,嘶声喊:“救人哪,救人哪!” 说着就要往下面跳。 陈有福看这情况,直接一下子把他按在那里了:“你傻啊,下去就是送死!” 说着,回头命令大家伙:“通风,赶紧往里面扇风!把井口全都打开!” 事关人命,现在没人不敢再当玩笑,于是大家伙赶紧打开井口,拼命地往里面扇风,霍锦云更是将头探进去,用手忽闪出一点味儿来仔细地嗅。 过了一会,他才说:“捉一只狗来放下去。” 狗?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谁家狗呢? 万一就这么送命怎么办? 最后终于有一家把自己的狗送出来:“用这个!” 于是陈有福让这只狗放下去,小狗进去后,汪汪汪地叫了几声,就要去扒拉旁边的土,看起来根本没事。 大家这才放心,赶紧下去井里,把聂老三媳妇给背上来。 等把聂老三媳妇背上来后,只见聂老三媳妇脸上煞白,用手一碰,还有气,但已经很虚了。 这时候不少人都已经围过来了,胡奶奶冲出人群,端着一碗水,喝在嘴里,直接冲着聂老三媳妇噗噗噗地喷,旁边几个老人把聂老三媳妇胸口的棉袄解开,给她通风透气。 这时候生金生银都已经过来了,生金哇哇哇地大哭一口一个娘啊你别死,生银蹲在那里,一声不吭。 对于生银来说,这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是福宝用那块玉害了自己的娘吗? 如果不是那块玉,一切是不是根本不会发生? 折腾了一会,聂老三媳妇终于幽幽醒了过来,醒了过来后,她两眼发直,傻愣愣地望着天,就跟没魂一样。 这时候连见多识广的胡奶奶都吓到了,试探着说:“你,你知道你是谁不?” 可别是鬼上身啊…… 聂老三媳妇呆滞地看了胡奶奶一眼。 胡奶奶吓到了:“你真不知道,这是,这是傻了?” 周围的人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聂老三媳妇突然蹦出一句:“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胡奶奶:“……” 社员们:“……” 这还挺精神的呀…… 在一片沉默后,陈有福走上前,咬牙问道:“你怎么会晕倒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聂老三媳妇:“我哪知道,我一这窨子井就头晕眼花浑身没劲憋得不舒服,我还想问,这到底咋啦,谁害我啊?” 顾卫东听了,突然过来,沉声问:“这是我家窨子井,你干嘛下我家的窨子井?你来我家窨子井干嘛?” …… 聂老三媳妇愣了。 愣了半晌,她张口结舌:“我,我,我……” 王富贵媳妇问道:“人家窨子井里有好吃的,你该不会是想偷人家的东西吃吧?” 她这一说,旁边的陈秀儿突然说:“哎呀我想起来了,昨晚上我家狗一直叫唤,我还说这是怎么了,出来看看,也没见动静,敢情这是聂老三媳妇过来下人家的窨子井?” 聂老三也受不了了,冲过来:“你说啊,你好好的干嘛来人家窨子井?” 要知道,各家都有窨子井。 一般这个窨子井在自己家屋后面屋前头的,一般不会有人看着,又不会上锁,但是大家也不怕别人偷,毕竟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谁也不会惦记别人家的东西,做贼是要遭报应的。 但是谁想到,聂老三媳妇竟然干出这种事来? 她干出这种事来也就罢了,结果做贼还没做利索,一下人家窨子井竟然被熏过去,要不是今天大家都找她,怕不是直接死里面了? 聂老三媳妇羞愧得不知道说啥,张嘴结舌半天,最后蹦出一句:“我路过,不小心掉进去了……” 然而这话谁信?没人信! 刘桂枝一听这个,实在是气得要命。 窨子井里有啥,有她家的肉啊! 这聂老三媳妇是惦记她的家肉? 这是二十多斤的肉,这是要留给孩子们补身子的,结果竟然有人想来偷?刘桂枝想想就气,她指着聂老三媳妇说:“苍天有眼,你下了我家窨子井就被熏晕过去了,这是报应,这是报应!要不然你偷了我家的东西,回头我往哪里找去?你怎么这么黑心肠?” 刘桂枝说的话,正是大家心里想的。 要不是你被熏晕过去,回头人家刘桂枝东西没了,人家往哪里找去? 这是刘桂枝命好,命中不该被你偷啊! 一时之间,大家望向聂老三媳妇的目光充满了鄙视,本来你差点送命大家还都比较同情,现在嘛,真是让人看不起,竟然想着偷别人吃的。 人人都有窨子井,人人都把自己家的食物存放在窨子井里,如果生产大队里有这种偷人东西的人,那以后谁还敢放窨子井里,不放窨子井放哪里?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事就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了。 大家谴责地望着聂老三媳妇,嘲讽地说:“亏我们还眼巴巴地救人,人家就是个贼,救啥救!” 胡奶奶也是无奈的:“我这费半天功夫把她弄醒了,她倒好,开口就说我傻。” 陈有福绷着脸:“聂老三媳妇,你没事吧?没事的话跟我去生产大队走一趟!” 聂老三媳妇一愣,她突然想明白了。 她身体一软,重新躺那里了:“我,我没劲……” 其实她倒不是装的,刚才醒来,凭着一股子劲在那里说,其实身体在经过窨子井的缺氧后,脑袋里正是晕乎的,这股劲过去,人又马上倒那里了。 但是她这个样子,谁信啊? 大家都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就是赖账,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这聂老三媳妇,可真能装啊!” 陈有福没法管她是真的假的,少不得让人扶她起来,谁知道这一扶,才发现她根本站不住。 聂老三也发现了,自己媳妇眼一闭,又晕过去了,于是没办法,呼爹喊娘的,陈有福借来了一辆牛车,赶紧送公社里去。 这边折腾着,总算把聂老三媳妇送走了,公社里人家检查了一番,说是缺氧导致的什么什么的,反正挺复杂,给打了针,又让回来慢慢养着,于是聂老三媳妇又被拉回来,躺炕上养。 据说从那之后,她就落下一个毛病,总是早上起来就头晕,而且动不动就头疼。 也有人说她是故意装的,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的聂老三媳妇,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倒霉。 明明是亲眼看着头一天他们把那些好吃的都放在窨子井里,顾家的那小子下井的时候根本没事,怎么轮到了自己半夜过去,就直接成了毒气被熏晕过去了? 越想越觉得这事邪乎,越想越觉得自己倒霉。 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倒霉? 顾家凭什么这么吃肉? 难道真是因为福宝? 福宝? 聂老三媳妇想明白这个,就攥了攥拳头:“聂老三,咱得把福宝给抢回来!福宝是咱闺女,当初是咱收养的,必须抢回来!” 聂老三都傻眼了:“你疯了?” 聂老三媳妇:“我没疯,我想想福宝当初在咱们家,咱们家那日子,可是你看看现在,咱过得叫什么日子啊?不行,我得抢回来去!我这就去找陈有福去!” 聂老三跺跺脚,气得不行,无奈也只能跟在后头。 有可能把福宝抢回来吗?聂老三心里也泛起一丝希望。 …… 而在顾家的东屋里,沈红英在回忆着今天的事。 顾卫东和刘桂枝两口子特特地跑去了新宅子炖肉,为什么?因为他们炖了不少肉。 为什么他们炖了那么多肉?因为他们不稀罕用猪肉去换粮食和钱。 为什么他们不稀罕换粮食和钱而舍得那样吃肉?因为他们有钱! 沈红英努力地回忆了顾卫东和刘桂枝的表现,她发现自从顾卫东一脸“逃荒”样回来后,这两口子不但不吝啬,反而比以前更大方了。 沈红英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难道说,顾卫东其实是发财了,但就是故意不告诉大家,怕自己眼馋? 沈红英坐在炕头上,一拍炕头:“这是故意的,故意装穷!怕咱抢她的!” 而沈红英为什么努力地分析刘桂枝和顾卫东两口子的日子呢?因为她现在陷入了深刻的怀疑和纠结中,她怀疑顾家四房分家是有预谋的,怀疑顾家四房分家是为了把福宝分走,不让他们占便宜。 他们错了,全都错了福宝是那个大福星,是自带福运,是小童女下凡! 激发沈红英动用那平时不太动用的脑子去想这一切,都是因为今天的事。 你说稀罕不稀罕,顾卫东那窨子井也就是才修没多久,里面也没放多少东西,头天人家还往里面放东西,怎么第二天聂老三媳妇偷人家东西就直接给中毒倒那里了呢? 现在生产大队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人家顾卫东好命,说命中注定人家的东西不会被偷,说聂老三媳妇去祸害人家东西,遭报应。 大家议论的这一切,到了沈红英脑子里,就自动转化为了“顾老四窨子井里的东西有福宝护着,谁也不能偷走”。 这就是佛祖显灵,佛祖显灵,把偷东西的坏人给放倒了啊! 沈红英自己就这么瞎琢磨,琢磨来琢磨去,她更加懊恼了。 这几天,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第一,她怎么也不该把那个写有“福”字的纸团硬塞给刘桂枝,这是把好东西往外塞。 第二,她怎么也不该嚷嚷着分家。 你看,不分家,有山鸡还可以大家一起吃,分了家,人家吃山鸡,自己只能闻味儿,你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心酸的事,她想想心肝都疼啊! 沈红英痛定思痛,突然来了一句:“不行,我得把福宝要回来!” 她这么一说,旁边她两个儿子一个男人都惊到了:“啥?” 福宝,福宝和他们啥干系? 沈红英深吸一口气,望着自己的男人和儿子,郑重地说:“我实话告诉你吧,当初抓阄,抓到那个福字的是我,所以应该是我收养福宝,所以我们应该把福宝要回来。” 她两个儿子一个男人听了,顿时都不说话了。 沈红英笑了:“没想到吧,其实那个真正有福气的人是我,所以我应该去和老四家掰扯掰扯,既然当初抓到的是我,那我也算福宝半个娘,这事得理论理论。” 牛蛋和牛栓对视一眼,他们都觉得自己娘是不是没睡醒? 而顾卫国开始觉得,自己媳妇是不是……傻了? 沈红英却斗志昂扬。 她这几天,太难受了,憋屈,憋得胸口发疼。 特别是那句“你说怎么福宝就让我四婶婶给抓到了,娘你怎么就没抓到”更是直接戳她心窝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提那个抓阄的事,干脆认命,把福宝这孩子就让给老四家让她继续造福老四家让老四家处处顺心,她没法接受。 真没法接受啊! 这几天日子太煎熬了,她满脑子都是这个事,总觉得一起身,脑子里的不甘心都要晃出去了。 再这么下去,她就要疯了。 所以她只能提出来这件事,她就不信刘桂枝能矢口否认。 她得让刘桂枝说清楚,当初到底是谁抓到了这个福字,福宝到底应该是谁家的! “现在,咱们得把陈有福,李大爷,胡奶奶,还有咱们这一大家子都叫来,咱们必须和大家说一说当初的事,好让大家明白真相,再一起商量下福宝到底是谁家的!” 牛蛋牛栓:…… 顾卫国:…… 这是疯了吧!! 这一天是大年初三,正是回娘家的日子,福宝被刘桂枝带着又走了一趟娘家,在刘桂枝娘家吃了一顿饭,大家高高兴兴地往回赶。 一路上就看刘桂枝领着个小福宝,七岁的小福宝身体已经抽条了,亭亭玉立地跟在刘桂枝身边,像一棵春天里的小树一样稚气可爱。 回到了生产大队,走在街道上,人人都过来打招呼。 有人同情刘桂枝差点被偷,谴责了一番聂老三媳妇,有人夸福宝好看,说福宝聪明考一百分又漂亮,长得一定找个好人家,也有的羡慕刘桂枝运气好:“要不是你家窨子井里有毒气,东西估计都被聂老三媳妇给捣腾走了!” 刘桂枝和大家打了招呼后,领着福宝进了自家胡同。 街道上的人看着这母女俩,啧啧称赞:“真是好福气,自打收养了这个闺女,哑巴都会说话了。” 这么一说的,大家突然想起来了:“要说福宝这孩子真邪乎,当初聂老三媳妇收养了,十年没孩子就生了双胞胎,刘桂枝收养了,十年的哑巴就开口说话了。” “可不是,要不是我亲眼见到的,我都不信还有这种事。” 而就在这时候,大家讨论中的聂老三媳妇出现了。 聂老三媳妇黑着一张脸,直奔生产大队找陈有福。 大家看着她这个样子,都莫名:“咋啦?中邪了?” 其他人噗嗤一声:“不知道,反正不管咋地,防着点!” 大家互相神秘一笑,都明白对方意思,不说了。 聂老三媳妇风风火火地跑到了生产大队那里找陈有福,结果陈有福闺女陈翠儿说;“我爹刚刚被顾家大伯娘叫走了,说是有大事!” 陈翠儿正想着找福宝玩去,顺便去看看顾家大伯娘叫自己爹啥事。 聂老三媳妇一听:“行,正好,我就是要找你爹去顾家!” 说完,转头黑着脸直奔顾家去了。 这时候街道上的人看到她去了又回来,眼看着转进去左边那个胡同,有好事的一瞧:“这是去顾家了。” 顾家? 咦,刚刚沈红英不是风风火火地叫了李大爷胡奶奶陈有福过去顾家,咋这聂老三媳妇也掺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意识到,有热闹瞧了。 于是口口相传,都纷纷表示:“咱得去看热闹!” 而聂老三媳妇直奔顾家,一到顾家,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里里外外的。 正中间,好像听到一个人喊道:“福宝是我抓的,本应该是我闺女!当时我没说出来,是我不对,但你们不能就这么把我闺女给昧了!福宝是我的闺女!我才是福宝的娘!” 聂老三媳妇一听,急了,不行,不行哪,她才是福宝的娘!这是谁在跟她抢? 第87章一个福宝三个娘 第87章一个福宝三个娘 却说沈红英觉得,福宝是她抓到的,所以她不服气了。 她之前一直不能确认,一直纠结犹豫,后来恰好赶上顾卫东摔了腿,她觉得福宝肯定不是什么好福气的人,就一股脑分家了。 当时是怕顾卫东摔断了腿连累自己。 但是现在,她突然想明白了,她觉得自己上当了。 自打分家后,自己处处不顺心,而顾卫东那边,人家吃野山鸡,炖猪肉,摔断腿就来个大夫,来个大夫不说人家不但不要钱还送了一堆点心。 感觉自打分了家,顾家四房那里得的都是好事,反而是自己,处处心塞,吃不到野山鸡不说,现在自己的猪肉还被刘招娣家的闺女给烧了。 虽说公婆那里给贴补了两斤,可这两斤不光是贴补她沈红英,还补贴了其它人,里外里,牛三妮和刘桂枝沾光了,刘招娣和自己倒霉了! 想想都难受! 沈红英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她必须想办法把福宝抢回来! 于是她找来了陈有福胡奶奶和李大爷,并请苗秀菊和陈大勇这对公婆给自己作证。 家里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大家大眼瞪小眼的。 苗秀菊:“有事你就说话,到底又咋啦?” 毕竟这年头大家都忙,谁有功夫天天陪你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沈红英看看大家,神色沉重悲痛,一开口就掉眼泪:“娘,我今日必须得给你承认一个事。” 苗秀菊:“啥?” 沈红英不说话,沈红英看向刘桂枝:“四弟妹,桂枝啊,这事说起来,是嫂对不住你,嫂给你赔不是了!嫂承认当初是嫂错了!” 声声悲切句句是泪。 周围的人都懵了,刘桂枝也懵了。 刘桂枝忙说:“大嫂,你,你这是咋啦?” 所有的人都纳闷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沈红英抬手擦了擦眼泪,之后悲痛地说:“爹,娘,我给你们承认吧,其实当初抓阄,抓到那个福字的是我,本来应该是我收养福宝!” 啊? 陈有福一听,顿时恼了,瞪大眼睛:“是你?” 沈红英毅然决然地说:“没错,是我抓到的,平时大队长也给我们上思想教育课,让我们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今天决定我要坦白从宽,要承认我的错误!我才是那个抓到福字的,我才是那个应该收养福宝的!你们不信?你们不信问问桂枝,桂枝,你说,当初你那个福字是我硬塞给你的吧?” 刘桂枝还能说啥,她想了想,还是点头:“当时我不想要,红英也不想要,她硬塞给我,我是哑巴,没法说话,只能吃了哑巴亏。” 大家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沈红英这个当大嫂的,太过分了。 当初收养福宝的时候大家抓阄,确实是谁也不想要的,你不想要的,你抓到了就硬塞给人家刘桂枝,这也太欺负人了? 也幸好人家福宝不是什么扫把星,刘桂枝收养了福宝后竟然都能开口说话了,也是好人有好报,因祸得福!如果真是扫把星,人家刘桂枝岂不是被你害惨了? 一时之间,大家伙不免对沈红英充满了鄙视。 哪有这样做大嫂的,干了这种事,现在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出来? 陈有福紧紧地皱着眉头,审视着沈红英,不说话。 苗秀菊挑眉:“哟,儿媳妇,咱这觉悟可真好呢,不错,得夸奖,这可得夸奖。” 顾卫国看自己媳妇折腾这个,长叹了口气:“红英,你怎么可以这样?当时四弟妹还不会说话,明明是你抓到,你硬塞给她,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牛三妮听了,噗嗤一笑:“她干的这种事还少吗?当时不还把没剥干净的棒子硬塞给人家桂枝,这个硬塞福字的事,确实像是大嫂干出来的。” 顾卫民见自己媳妇还打趣这个,赶紧拼命地冲她使眼色。 这是大嫂和四弟妹之间的事,人家到底怎么回事让人家说,你插什么嘴?这不是瞎掺和吗? 然而牛三妮如果能看懂自己男人的眼色,那她就不是牛三妮了,所以她拉开大嗓门庵主公道:“大嫂,你咋总干这种事,这是欺负人哪!” 顾卫民:“……” 他咋娶了这么个媳妇! 顾卫民这一刻咬牙切齿地想,他得好好教自己家一对儿女,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学他们娘啊! 这边牛三妮的话一出,周围就有人噗地笑出来,于是大家伙就开始说了:“顾大嫂,你也真是,咋总是暗地里坑自家弟妹啊?” 更有人起哄:“对啊对啊,你就是欺负人家以前是哑巴,欺负人家脾气好吧?”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沈红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上前一步:“爹,娘,大队长,我承认了错误,这都是我的不对,我觉得当初我不该把福宝这个负担硬塞给桂枝,特别是现在卫东和桂枝日子过得不容易,我觉得我得把福宝要过来,我好好地养福宝,我应该勇于承认错误,应该向四弟妹赔礼道歉。” 她好歹也是跟着学了一些悔过书认错书,又进行了思想教育的,虽然当初囫囵吞枣根本没明白哪茬对哪茬,但是这个时候急中生智,那好词儿好句子竟然也能拽过来用了,而且说得有模有样。 王富贵媳妇从旁撇着嘴笑,故意说:“当初是谁说的来着,福宝这个人身上带衰,是扫把星,会带衰人,你说你这不是傻,明摆着带衰你还抢啊?” 沈红英脸上顿时涨红了,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不怕!正因为福宝是扫把星,带衰人,所以我不能让她带衰老四了,我得出来,让她带衰我!” 这话说得……谁信啊? 连旁边咕咕叫的老母鸡怕是都不信! 陈有福在大家的闷笑中,勉强“咳”了下,清清嗓子,终于开口了:“沈红英同志,既然你当初把这个福字塞给了刘桂枝同志,那我们就认为你放弃了收养福宝的权利和义务,那福宝就归顾卫东和刘桂枝同志收养了,和你没关系了。” 陈有福这一说,沈红英差点蹦起来:“我没放弃,我说我放弃了?不算,不算,我要求重新来!福字是我塞给她的,那我现在想要回来还不行吗?” 说着,她回头逼问刘桂枝:“桂枝,当初是嫂子不对,是嫂子把那个硬塞给你的,可你看你现在日子过得不好,养福宝养得艰难,她还得上学,还得买本子铅笔橡皮啥的,大嫂可以养,你就把这个拖累给大嫂吧?” 她言辞恳切,甚至扑过去攥住了刘桂枝的手:“桂枝,以后福宝就给我养吧!”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不说话了,都望向刘桂枝。 福宝仰起脸来,咬着唇,看着这一切。 她不想跟着大伯娘,她只想认现在的娘。 但是……娘会怎么想? 福宝攥紧了小拳头,因为太过用力,小拳头甚至有些颤抖。 顾卫东看到了这一幕,一下子心就揪紧了。 他当然知道福宝心里一直没着落,她被人踢来踢去的,现在知道抓阄的时候还被沈红英硬塞过来,作为一个小孩子,她心里能好受? 这一幕对别人来说无所谓,对福宝来说伤害却是最大的。 顾卫东正要上前,顾胜天却大吼一声:“福宝是我妹妹,谁也不许抢,谁抢我妹妹,我就和她拼了!” 顾跃进也走过去:“胜天说得对,这是我们的妹妹!谁抢我们妹妹,我就六亲不认。” 顾跃华干脆攥了攥拳头:“哪有随便抢人家妹妹的道理!” 顾跃进今年已经十一岁了,看着个头挺大,站在那里一嚷,还真挺能镇住人的。 沈红英恼了,指着顾跃进鼻子说:“我和你们娘说话呢,你插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顾跃进恼了,他看不惯沈红英,正要开口说话,刘桂枝阻止了他。 长辈说话,小辈插嘴,确实不合适。 刘桂枝先握住了福宝的手。 福宝的小手软绵绵的,刘桂枝干惯农活的手粗糙。 她粗糙的手握住福宝的小手,然后蹲下来,郑重地凝视着福宝:“福宝,你是娘的女儿,一辈子都是,你知道吗?” 声音柔软,就像婴儿之时躺在小床上时耳边响起来的温柔呢喃,一下子抚平了福宝心里所有的不安。 她其实应该相信爹,相信娘,相信哥哥的。 他们都是她的家人,不是吗? 只是刚刚,就在刚刚,大伯娘的一番话依然激起了她心里的忐忑。 那么一瞬间,她开始害怕了而已。 她望着眼前的刘桂枝,感受着她眼神中的温柔和疼惜,忍不住笑了:“娘,福宝是你的女儿,一辈子都是。我才不要认别人当我的娘,我的爹就叫顾卫东,我的娘就是刘桂枝。” 她的声音清亮稚气,却坚定。 沈红英一听这话,顿时火了,跺脚:“这就不认了?这就不认了?是我抓到的你,福宝,你也忒忘恩负义了,你以为你那娘能抓到你?如果不是我抓到了你,你根本来不到咱老顾家,哪来的这么好的娘?” 刘桂枝起身,望向了沈红英:“嫂子,当初确实是你把那个福字硬塞给我的,既然你塞给了我,那就是我的,既然福宝叫了我娘,那就是我女儿。你现在后悔也白搭了,我不认的。” 沈红英气得不行:“刘桂枝,你明知道福宝本来应该是我的女儿,你还说这种话?你以为你养了几天,她喊你几天娘,她就是你女儿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苗秀菊突然冷笑一声:“扯啥呢!你当时干嘛把福字硬塞给人家桂枝,你早干嘛去了,早怎么不说?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人家桂枝养福宝都养了一年多了,你给我说福宝应该是你闺女?得——” 她挑眉,嘲讽地说:“你咋不等到人家福宝长大了出嫁的时候连嫁妆都置办齐全了,你说那是你闺女,一粒米不出白捡一现成孝顺闺女,那多好?” 苗秀菊一向是会骂人的,她骂起人来可以带脏字,可以不带脏字,但绝对的抑扬顿挫跟唱戏的一样,现在她挖苦她家儿媳妇,挖苦得那叫一个形象逼真说话音调都带拐弯的。 这么说,大家都乐起来,周围有过来看热闹的,不由大笑,有人就说了:“人家顾老太说得就是在理,你咋不等到人家福宝长大了你来收果子说那是你闺女啊?” 顾卫国也是受不了了,他面皮薄,可经不起别人这么笑话,直接一把拽住沈红英的袖子:“你干嘛呢这是?丢人现眼不?福宝是老四的闺女,那就是老四的闺女,有你这样明着抢的吗?” 然而沈红英不服气啊,她怎么可能服气! 她觉得今天就是豁出脸面去,也得和福宝扯上点关系,就算福宝依然叫刘桂枝娘,那也可以叫她娘啊?一个小姑娘有两个娘也没啥大不了,人家以前没儿子的不是还有肩挑两房的说法吗? 所以她大声地辩驳:“这话说得不对了,怎么叫养了一年多?之前福宝都是大家伙一起养的啊,也就最近分家了才由四房养着,难道以前我们一起养的就不算数了?”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一时都不说话了。 沈红英顿时觉得自己得了理,心里得意,大声说:“既然福宝当时是我抓的,这一年多养也是大家一起养的,那她叫我娘怎么了?她不该是我闺女吗?” 刘桂枝气得咬牙,上去就要和沈红英理论。 谁知道沈红英正说得吐沫横飞,突然间就听得一个人闯进来,粗声喊:“放你娘的狗屁!福宝是我闺女!你算哪门子娘!” 这话一出,大家看过去,只见聂老三媳妇正气喘吁吁地把大家拨开,努力地往人群里挤,一边挤一边喊:“我是福宝的娘,我才是!我养了她四年,她叫我娘的时候最长!” 大家一下子全呆了。 一个福宝,跑出来三个娘? 到了这个时候,不光大家伙,刘桂枝也愣住了。 跑出来两个抢闺女的? 福宝更是惊得蹙起了小眉头,之前人人都不想要她,聂老三媳妇把她往外吞,撒泼打滚不要她,沈红英那里也把抓到的福字往外推,现在却抢着要当她的娘。 她不要,才不要呢,她只要刘桂枝这一个娘! 不过这时候大家伙根本来不及说什么,聂老三媳妇已经和沈红英杠上了。 “你养了四年你不要她了,你还有脸说你是她娘?” “你抓阄抓到了你硬往外塞,你有脸跟我抢?” “我呸,你这是说出的话像放屁吗?你撒滚耍赖,不要福宝,你现在有啥脸说你是她娘?” “我X你十八辈老祖宗,沈红英你要不要脸?你养过福宝一天吗,你就和我抢?” 按照沈红英的意思,她的对手是刘桂枝,你个聂老三媳妇,你凭啥掰掰我? 按照聂老三媳妇的想法,她是要从刘桂枝手里抢孩子,可不是从沈红英手里抢,你沈红英算哪根葱?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句,很快吵起来。 两个人都是泼辣的,说话一个比一个牙尖嘴利,又都是吵起架来绝对不让人插嘴的那种,当下真是你揭短我,我挖苦你,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反正谁也不能落下风。 于是很快,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就看这两位在那里吵。 沈红英掐腰指着聂老三媳妇怒骂:“你要不要脸,当初把人家福宝赶出来,你说人家是扫把星,现在看人家老四家日子过好了你来抢孩子了?敢情天底下好事都是你家的?” 围观社员:对,这话说得太对了!沈红英你骂得好! 鼓掌! 聂老三媳妇不甘示弱,瞪着暴突的眼睛恨声骂:“你咋就这么能耐呢?你以为你是个啥东西?我不要人家福宝至少我明说,我不要脸我明白说了,你呢?当了婊—子又给我立牌坊,明明抓阄却不认账,有胆做没胆承认,偷摸摸把纸团硬塞给你家弟妹,我看你就是个欺软怕硬,就是个弄虚作假!现在看到人家有福气,你来抢孩子了?你还有脸说我?” 围观社员:这话说得太对了!骂得更好!聂老三媳妇你好样的! 鼓掌! 过了很久……等她们骂差不多了,陈有福终于大吼一声:“好了!都给我安静!” 大队长到底是大队长,这一声大吼犹如滚雷,顿时,两个媳妇都不敢说话了,喘着气哑着嗓子看向陈有福。 她们要福宝! 她们得让陈有福给她们做主,所以她们不敢不听陈有福的。 陈有福看着这两位一脸期盼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咳了声,压下喉咙里的痒,沉声说:“你们都想收养福宝?都想当福宝的娘?” 沈红英和聂老三媳妇一起点头,点头过后又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陈有福:“刚刚你们说对方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说着,他对聂老三媳妇说:“你刚才说她抓阄了却硬塞给别人,现在没资格来抢福宝,对吧?” 聂老三媳妇猛点头。 沈红英不服,瞪眼。 陈有福又对沈红英说:“你刚才说她一口一个福宝是扫把星谁养谁倒霉,结果现在又抢过来要是吧?” 沈红英赶紧点头。 聂老三媳妇气得咬牙。 陈有福:“你们两个都说得挺对啊,都说得有道理啊!” 沈红英和聂老三媳妇一起看陈有福:那到底是啥个意思啊?你说话啊! 陈有福摊手:“你们两个,一个说人家福宝是扫把星谁养谁倒霉哭着闹着不想养,一个抓阄找到了都要硬塞给别人坚决不要,那不正好,福宝还是顾家四房的,还是顾卫东家的女儿,这不——正好吗?” 沈红英:“……” 聂老三媳妇:“……” 两个人一起瞪眼:“这哪行!” 陈有福笑了:“这咋不行了?这不挺好的?你看人家小福宝也愿意跟着现在的娘,人家刘桂枝也一直好好地养福宝,人家把个闺女养这么好,你们来摘桃子?那才不行,那是违反社会主义,那是臭不要脸走资本主义路线,你们懂不?” 啥啥社会主义,啥啥资本主义路线……她们不懂。 “这和那个有啥关系?” “是啊,队长你别吓唬我们!” 陈有福突然不笑了,一脸严肃:“当初公社里把养福宝的任务分配给聂家,当初抓阄说好了谁抓到谁养,结果你们一个个不听话,自己动小心眼,这不是思想有问题吗?思想有问题的后果你们知道不?” …… 两个媳妇顿时吓得脸惨白。 这也行? 顾卫国本来已经觉得这事够丢人的了,现在更是受不了,直接一把扯过来沈红英:“你还说啥说?还有脸说了?”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对顾卫东说:“你大嫂不懂事,这次是你大嫂的错,我回头让她给你赔礼道歉。福宝是四房的就是四房的,我们不可能抢,也抢不过来。” 聂老三更是黑着脸过来拽自己媳妇:“你够了吧?” 聂老三媳妇不服气:“福宝是大福星,不是扫把星,我也想吃肉,我也想吃山鸡肉,我怎么就不能——” 周围的人听到,都傻眼了,傻过后,哄的一下子笑开了。 当初嫌弃人家是扫把星,现在为了吃肉要让人家福宝回来当她闺女?她做梦呢吧? 聂老三气急了,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泼出去的水,你还想收回来?人家不是咱家闺女了,不是咱家闺女了!” 聂老三说这话的时候是跺着脚的,他心里恨哪,后悔哪! 当初媳妇说福宝是扫把星,他心里也不舒坦,想着媳妇闹腾就闹腾,能把福宝撇出去,那当然好,实在撇不出去再说。 谁知道真就成了。 真成了后,他心里又有点后悔,但想想,也就算了,反正自己有一对双胞胎儿女了。 可现在想想这事,想想过去,心里就跟用刀子割肉一样,疼哪! 自己跑出去,被抓了投机倒把,在里面受了不少罪,赔了个精光,最后总算运气好,被放出来了,这都是不幸中的大幸! 可是人家顾卫东,没事啊,人家根本没事人! 为啥没事? 聂老三不敢想,一想,七尺男儿都要掉眼泪了。 好好地,把一个带着福运的闺女给赶出去了! 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悔恨交加的聂老三领着依然不服气的聂老三媳妇走了,顾卫国扯着沈红英进屋,很快院子里的人没热闹看,也就渐渐散去了。 散去的人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今天这一场好戏,足可以回味到明年下雪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人们闲聊的时候都会说起沈红英,说起沈红英是如此欺负自己的妯娌,仗着对方是哑巴不会说话硬塞纸团子给人家让人家吃哑巴亏,结果回头才发现自己硬塞出去的福宝可是个好闺女,后悔了,气得如何如何。 人们当然也会说起那个聂老三家,福宝怎么怎么给她家招来一对龙凤胎,结果他们猪油蒙了心,愣是要把人家福宝赶出去,现在知道错了后悔了,可是也完了。 至于刘桂枝嘛,那自然是性子好,善良,待福宝好,所以得了好报,现在日子也过得挺顺。 这么八卦了一番后,大家总结起来就是:“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虽然现在不让咱说封建迷信,可到底是抬头三尺有神明,不能不信哪!” “对,老天爷有眼!” 乡下的日子就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烈日炎炎下汗水滴在土地上,寒风腊月迎着风推着板车跋涉在乡间,繁忙辛苦的劳作中,仿佛扯扯闲话说家长里短就是他们唯一的消遣。 而作为大家话题中心的福宝,依然安静地当着顾家四房的闺女,上学读书认字学文化,放学后便赶紧帮着家里干点活,减轻爹娘的负担。 就在这一年春天,顾卫东和刘桂枝像雀鸟垒巢一样在自己的宅子上盖起了三间土坯子房,又盖起了两间茅草屋充当杂物间。新房子盖好了,福宝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间屋子,全家人挑了个好日子,终于顺遂地搬进去住了。 搬家后的日子是幸福的,也是处处顺遂的。 这几年平溪生产大队的粮食收成好,每年都能分到足够的粮食吃,偶尔间出去山里逛逛,也总是能弄到点野味来改善生活,增加营养。 以至于刘桂枝本打算从那三百多块钱里慢慢地挪出来一些来补贴家用,却根本不需要。 家里不断荤腥,孩子们都吃得满足,根本用不上。 刘桂枝的计划也就一改再改,想着这三百多到时候给孩子们上学用,给孩子们结婚用,给福宝当嫁妆用…… 就在刘桂枝不断改变的计划中,平溪生产大队即将遇到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 最先感知到这场饥荒的福宝。 这个时候的福宝已经十二岁了,是平溪生产大队小学六年级的学生。 她是做了一场梦,梦到生产大队里的粮食全都给毁了,没能收获到一粒粮食,整个生产大队都缺少粮食,外面也根本买不到,不知道多少人饿得面黄肌瘦,走在街道上都晃悠着。 当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恰好露出白色的鱼肚皮,家里的公鸡在打鸣,不远处谁家传来狗叫声,还有谁家老爷子上街捡粪时发出的咳嗽声。 生产大队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安静。 可是福宝知道,接下来这个山村将要陷入饥饿的恐惧之中。 第88章要挨饿了 第88章要挨饿了 福宝怔怔地在炕头坐了一会后,她想重新躺倒炕上继续睡。 她还想继续做一下这个梦,看看看看这场饥荒的范围到底有多大,还要看看定坤哥哥所在的A市是不是也会发生饥荒。 不过重新躺下的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最后只好无奈地起身了。 起来后,她就听到灶房里传来声音,知道这是刘桂枝一早起来蒸干粮呢。 现在顾胜天和福宝十二岁了,上小学六年级,今年夏天就要考初中了,而顾跃进和顾跃华已经上初中了,一个读初三一个读初二,都在公社里的中学寄宿,每周会回来一趟拿干粮。 他们用网兜提干粮和咸菜回学校,一提就是一星期的。 今天是周六,娘肯定是想着两个哥哥要回来,所以一大早就起来给他们蒸干粮,好准备着明天他们带去学校。 现在他们家日子过得挺好,不缺粮食,娘平时蒸干粮都是棒子面和一点点红薯面掺着用,这对于一个有四个孩子的农村家庭来说,日子算是过得不错的。 毕竟半大儿吃穷家,四个孩子都能吃,这粮食的消耗量实在是大。 福宝轻轻蹙了下眉头,她等下得和娘提提这事,让爹娘知道,饥荒就要来了,吃东西可得节省着点,凡事务必早做打算,家里如果有点余钱,怎么也得赶紧去黑市上搜罗些粮食。还有那棒子面,能换成高粱面红薯面的就得换了,毕竟都能吃饱饭,棒子面金贵,一斤棒子面能换一斤半的高粱面,能换两斤的红薯面。 不过在这之前…… 福宝下了炕,拿过来写作业用的纸笔,摊开后,想了想,开始写信了。 她是要给萧定坤写信。 自打小学二年级会认字写字后,她就陆续和萧定坤有联系,现在萧定坤满了十八岁后就被她姐姐介绍着进了一家机械加工厂当学徒,如今干得倒是挺好,一个月还发二十块钱,给不少粮票。 萧定坤也会给她寄一些城里买的科普进步书籍,偶尔间会寄一些吃的,诸如饼干什么的。 福宝不知道这个饥荒的范围有多大,如果是城里也会波及,那城里的日子将比农村里还要煎熬,在农村里,好歹自己自留地里能种出东西,再不济也可以去山里打野食挖树皮,可是城里有啥,城里啥都没有,真挨饿的时候,城里人挨饿就是干挨饿,啥办法都没有。 在这封信里,她如往常一样先说了学习的事情,又说了最近的情况,问了萧定坤进去机械厂的事情,最后才提起来饥荒的事:“定坤哥哥,你在城市里存粮食吗?最近我总是做梦,梦里觉得要挨饿了,你手里如果有余钱,看看也买点粮食吧。” 福宝写完后,又把自己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现在的时局她多少知道一点,偶尔间霍锦云给她私底下讲东西,言语里也会透露出一些来,虽然讲得很模糊,但是她大概知道那个意思。 她也有点担心自己的信万一被人看到了,说她蛊惑人心什么的。 于是想想,她又改了改,改成了:“最近我总是做梦,梦到家里好像没吃的了,我就让我爹拿着粮票和钱去换粮食。” 这样的一句话,实在再普通没有了,就算万一被外人看到这封信,别人也不会多想。至于定坤哥哥……福宝咬咬唇,她隐约感觉,定坤哥哥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将这封信小心翼翼地夹在书本中,她想着等跃进哥哥和跃华哥哥从公社里回来,就托他们帮她把这封信投递到邮筒里寄给定坤哥哥。 做完这些,她来到了灶房,一进灶房,就见刘桂枝正揭开大锅盖,把蒸好的棒子面饼子从锅里往外摞,金黄色的棒子面饼还带着脆皮,看一眼就让人喜欢吃。 虽然只是四月天,并不热,但刘桂枝额头还是冒出汗来,她听到动静,抬手擦了擦汗,笑着看向福宝:“福宝来尝尝,刚出锅的,趁着热乎好吃。” 福宝望向那棒子面饼。 刘桂枝蒸的棒子面饼里面软烫,外头一层脆皮,确实很好吃,分明没用什么油和糖,但却让人觉得香喷喷的甜。 福宝接过来那棒子面饼,尝了两口就放在灶台的蒸笼上,之后她便坐在木头墩子上,帮着往灶膛里烧柴。 一边拨弄着手里的那根烧火棍,一边说:“娘,今年咱生产大队的庄稼,依你看,能丰收不?” 刘桂枝有些诧异地看向福宝:“能啊,我看今年的高粱棒子都长得好,麦苗也齐刷刷地,绿得跟涂了一层油,壮实,今年肯定是好年景。” 已经连着好几年,平溪生产大队都是大丰收,刘桂枝觉得日子就是好,有奔头,她坚信他们家不会再挨饿了。 福宝又想了想:“那今年有福叔那里说没说上面给咱啥指标,到时候咱得交多少公粮?” 刘桂枝一愣:“那咱哪知道啊,人家让交多少咱就交多少呗。” 福宝轻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这场饥荒因为什么缘由,也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出现什么意外,她只知道自己贸然说出来这个,恐怕没几个人信。 不过她还是得说。 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挽回一切,也无法拯救所有的人于饥饿之中,她只能努力地让周围的人相信自己。 所以福宝仰起脸来,望向刘桂枝:“娘,我给你说个事,我今天做了一个噩梦。” 刘桂枝:“噩梦?” 对于福宝做噩梦,刘桂枝是比较警觉的,顾卫东也和刘桂枝提起过,说福宝有时候说的话灵,不能不信。 福宝这才说起来自己的噩梦:“我刚做噩梦醒的,我梦到咱这里闹饥荒了,咱们没收多少粮食,粮食还得交公粮,咱这里不少人会挨饿,日子很不好过。” 刘桂枝一惊:“啊?怎么会!” 福宝垂下眼来。 十二岁的福宝已经不是六七岁时软糯的小娃娃样子了,高挑的她有着修长好看的细白脖子,以及微微卷曲的浓密睫毛,当她垂下眼睛的时候,优美的白颈子也低下,有一种湖边天鹅垂颈的优雅。 福宝继续说道:“娘,我不知道真假,也许就是一个梦,可是心里怕怕的,所以还是说给爹娘听,万一是真的呢,我想着,咱是不是应该囤点粮食?别管是粗粮细粮的,得多囤点,要不然真闹起饥荒来,那不是小事。” 刘桂枝老半晌没说话。 这几年日子真是不错,年年丰收,自家的自留地里收成也好,精打细算过日子,粮食足够吃,还能经常吃棒子面。 这种饱足的日子过久了,以至于刘桂枝都快忘记挨饿的滋味了。 但刘桂枝是挨过饿的,人饿极了,那真是啥都能吃,小娃娃饿坏了,地上抓一把土就傻傻地往嘴里塞。 刘桂枝叹了口气:“这事我和你爹商量商量,不行的话,咱就——囤点粮食。” 其实是信福宝的,毕竟福宝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说话灵,之前好几次就说中了。可是毕竟囤粮食这是一个大事,不能慌张张地就干,她得和顾卫东好好商量下。 福宝听着她娘这么说话,知道是信了多半,总算松了口气。 这件事,她心里其实也不太确定,毕竟只是一个梦,万一不准呢。 但是冥冥之中,她又觉得,应该是真的。 刘桂枝很快把这件事和顾卫东说了,顾卫东一听,惊到了。 他比刘桂枝反应大多了,他马上把福宝叫来,仔仔细细地问了福宝的梦。 福宝努力地回忆了一番,把自己梦到所见到的都一五一十地给顾卫东讲了。 顾卫东听了后,深深地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他抬头:“你不是和定坤一直有书信联系吗,你写一封信问问他,看看他是什么意思,他在大城市里,消息也许灵通。” 福宝:“嗯,我已经写信了,想着等我哥哥回来,让他们带到公社里寄出去。” 顾卫东连连点头,之后皱着眉头,在屋里来回走了走,突然他一咬牙:“我去找陈有福,我得去陈有福那里打探下消息!” 他比刘桂枝果断,也比刘桂枝更相信,福宝这孩子说话灵。 虽然现在看着一切都毫无迹象,但是他觉得,福宝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更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个这样的梦。 当下顾卫东过去找了陈有福,问起了今年生产大队的指标,陈有福是很乐观的:“今年咱们肯定大丰收,社员们都能吃饱饭!到时候给大家发猪肉,发棒子,还会发白面。” 陈有福这么说的时候,笑得露出大白牙:“咱平溪生产大队这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啊!” 他这么说的时候就想起来隔壁生产大队,隔壁台头生产大队比起来就不如他们了,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哪! 想想就得意,看着社员们吃饱饭,陈有福心情好。 顾卫东看着陈有福这样子,不像啊,就又问:“你说今年,咱像是能闹饥荒的样子吗?” 陈有福猛地看向顾卫东,皱起了眉头:“瞎说啥呢,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两个人都是三十多岁了,生在解放前,解放前那会闹饥荒饿肚子的事还记着,这辈子再也不想挨饿了! 顾卫东再次张口:“有福,可这世道说不准,你说万一——” 然而陈有福重重地把手拍在了他肩膀上,一字一字地说:“没有万一。” 顾卫东愣了下,之后他突然明白了。 第89章饥荒 第89章饥荒 顾卫东愣了下,之后他突然明白了。 有些事,位置不同,想法就不一样。 而他自己也突然明白自己说了一件多么荒谬的事。 庄稼地里的庄稼长得那么壮实,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气派,每个社员都期待着几个月后的大丰收,又怎么会想到饥荒呢。 不要说自己也不能绝对地确定,就是确定了,告诉陈有福,陈有福相信了,那该怎么办?这种事情,他不能到处说,到处说,别人不信说他是疯子,别人信了只会引起骚动,甚至有人会说他散播谣言。 顾卫东想起来那一年因为投机倒把罪抓起来的聂老三。 这一刻,顾卫东低下了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耷拉着肩膀往家里走。 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所谓的小人物是不可能救别人的,只能救自己。 关系亲近的亲戚朋友,碰上了可以提一嘴,提醒提醒,人家信了那是人家自己的福气,不信自己也没办法按着头让人家相信。 顾卫东想明白这个后,便过去了苗秀菊那里,和苗秀菊提起了这件事。 苗秀菊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福宝这孩子有灵性,她今天既然这么说了,咱必须得信,慢慢地准备着。不过这件事不能声张,你也不用告诉太多人,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分,现在你回去准备自己的,至于我这里,你不用管,我这里粮食够我们老两口吃。” 顾卫东:“那我几个哥哥呢?” 苗秀菊低头想了想。 几个儿子现在都陆续建起了自己的房子离开了老宅子,热闹了几十年的老宅子终于清静下来了。 这几年,老大夫妻俩和老三夫妻俩偶尔出一些幺蛾子,但是日子倒是也能过,不过依那两妯娌的性子…… 苗秀菊还是说道:“你们先管好你们自己,遇到什么亲戚朋友,可以提一嘴,再多也不用。至于你几个哥哥,我来和他们说。” 顾卫东这才放心了,当下匆忙赶回自己家里,和刘桂枝商量着这买粮食的事。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拿出二百块钱来,全都买成耐放便宜的高粱,然后存储在家里各处偷偷地放着,万一真有个饥荒可以自己慢慢吃,如果没有饥荒,那高粱米一时也不会坏,家里六张嘴,慢慢吃也能吃完,再不济可以拿去换东西。 刘桂枝这边棒子面饼子已经烙好了,给外头上学的两个孩子准备齐全,她洗洗手就过去娘家,这件事她得给她娘家提个醒,免得娘家没准备到时候吃大亏。 这边顾卫东则是揣着两百块钱,直接赶向公社里,以前他想多买点棒子,也认识几个能捣腾黑市粮的,现在正好过去问问人家。 晚上时候,顾跃进和顾跃华回来了,顾跃进今年十七岁了,这几年营养好,个子也蹿得快,比顾卫东并不矮,顾跃华比他小两岁,但也看着壮实得像头小牛,就是上学晚,耽误了,所以十七岁才上初三。两个人听福宝和顾胜天这么说后,都想着过去看看顾卫东那边什么情况,不过又不敢贸然出去,怕走岔了路。 福宝把给萧定坤的那封信给了顾跃进,让他回头给萧定坤寄过去。 一直等到天晃黑的时候,顾卫东终于回来了。 他回来后,脸色沉重:“我到处问过了,黑市就没多少粮食了,说是有个人拿着家里的麦子换,把他们的粗粮换走了,至于人家手头的麦子,都是要交上去当公粮的,根本不卖。” 啊?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 本来以为有钱的话,买粮食那岂不是很简单的事,怎么也没想到,有钱根本买不到粮食。 顾卫东紧紧皱着眉头:“赶明儿,我再去县里,去别的公社打听打听,看能买到不。” 如果说之前的时候还存有疑虑,对于要不要疯狂买粮食这个事有些徘徊,但现在是拼尽一切也要想办法买到粮食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买不到,越觉得必须得买到,不买到就不行了。 顾跃进想了想,点头说:“周一我和跃华先不去学校了,我跟着爹到处走走,好歹也是个帮手。” 顾卫东:“你这不是马上要考高中了吗?” 顾跃进却很坚定:“考高中不在乎这三两天,如果福宝说的是准的,那可能接下来有,到时候咱们没粮食吃,饿着肚子更没法准备考试。” 顾卫东想想也是,同意了。 毕竟二百多块钱,那是不少粮食,又得不引人注意地买到,又得偷偷摸摸运回来,这就很难了,并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个子都不小了,大小伙子能帮不少忙。 顾胜天一看这样子,表示也要跟着去,被顾卫东说:“你和福宝一起留在家里陪着你娘,不然全家都出去了,人家肯定怀疑。” 顾卫东现在的想法已经变了,最开始他是要告诉陈有福告诉整个生产大队的,但是现在,他知道粮食并不好买到,别人也不一定信,他就想自己偷偷摸摸地买粮食了。 这是他一个小人物的自私,毕竟能力有限,只能先顾好自己家人别挨饿了。 当下一家人打定了主意,商量好了,先去县里看看能不能弄到粮食,顺便把那封信寄给萧定坤,然后爷三个再到处找粮食买。 当夜福宝熬了一些稀饭,大家吃了,一直商量到很晚才睡。 福宝躺在炕上后,心里却是泛起许多想法。 她理解爹娘的意思,明白凭着自己单薄的力量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相信,但是想想明知道了消息,却不能救大家伙,多少有些失落。 翻来覆去地想,突然她记起来她爹白天说的,不免有了疑虑。 爹说已经有人把那些粮食收走了,不知道是什么人?按说这个世道,麦子是金贵的,是要留着上缴公粮的,没人会这么干,除非…… 除非有些人事先知道要有饥荒,所以把家里的细粮拿来换粗粮,这样尽可能多一些粮食留着,能够充饥抵抗灾荒。 可是……会是谁呢? 福宝想到了生银。 生银现在已经十一岁了,和福宝一样在平溪生产大队小学读小学六年级,今年也要升初中了。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说生银是个小天才,福宝虽然也聪明,但是有些方面比不上生银。不过大概从小学二年级三年级开始,福宝的成绩赶上了生银,最近几次考试,福宝更是动不动就拿全科第一,和生银不相上下。 福宝隐隐感觉,生银是要和自己较劲,和自己比着来的。 生银好像知道一些事情,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有些东西她没学就会了,但有时候老师教的一些东西,在生银和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生银的学习能力又远远不如自己。 这种矛盾发生在生银身上,让福宝更加觉得,生银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十岁小姑娘,她远比自己想得要复杂。 在学习上是这样,那么在其它事情上,是不是也这样? 这几年生银家里过得虽然一般,但是生产大队里每年大丰收,分粮食分猪肉分钱,她家日子应该比前几年好一些了,只要精打细算,想办法用家里的麦子换一些粗粮还是可以的。 福宝想到这里,轻轻蹙眉。 其实生银如果知道消息要囤粮食,那也不关她的事,毕竟谁都不想挨饿,谁都想让自己家人吃饱穿暖。 但如果她真得知道这个饥荒的事,那自己爹娘哥哥这里就得更加小心了,要不然被生银看出端倪,谁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福宝想来想去,迷糊着睡过去一会,再猛地醒来的时候,看看外面天还没亮,她又根据霍锦云教的办法,看着天上星座的位置估摸了下,猜着现在估计得有四点多了。 五点多天差不多要露出鱼肚皮,鸡也会叫起来,到时候爹和哥哥们就要起来出去找粮食。 她当然不能让爹和哥哥饿着肚子出去找粮食。 当下起来,摸到了灶房里,用打火石点了火,舀上三大瓢水,淘米下锅,又把头天娘蒸的棒子面饼放上去热。 想了想,她又从旁边的篮子里掏出来三个鸡蛋,到时候一人一个路上吃。 等到顾卫东和两个儿子穿好衣服的时候,福宝这里饭都做好了。 顾跃进感动:“福宝越来越能干了,考试还总是考第一,又聪明又懂事。” 顾跃华自然是赞同,想起这个忍不住看了顾胜天一眼:“你小子长进一些行不行?” 其实顾胜天也不是不长进,他学习也是前五名,但和福宝比,那是没办法了。 顾胜天吸溜喝着粥,不在意地说:“为什么要拿我和福宝比,福宝是我能比的吗?” 他这一说,不但两个哥哥,就连顾卫东都笑了。 福宝现在越长越好看,在学校里处处拔尖,在家里也勤快懂事,有个这样的女儿和妹妹,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吃过饭,顾卫东爷仨背着蒸好的棒子面饼和鸡蛋,揣着钱和信上路了。 今天是星期天,福宝也不用上课,她想了想,便先过去奶奶苗秀菊那里,结果一过去,就见苗秀菊正在那里板着脸甩一件刚洗好的床单,那床单甩得啪啪作响。 福宝忙过去拽住床单的另一头,帮着她扯平。 “奶奶,你咋啦?” “还能咋!”苗秀菊嘲讽而无奈地笑了:“你那几个伯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傻子啊,就让她们犯傻吧,正好吃个教训!” 自打顾家四个儿子都陆续搬出去后,苗秀菊这里倒是清净了,福宝怕苗秀菊就和顾大勇觉得孤单冷清,时常过来苗秀菊这里陪着说说话,干点家务活,或者放学后就和顾胜天一起拿着作业过来写作业,看看书什么的。 平时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刘桂枝也会让她端着一份过来给苗秀菊两口子尝尝,所以现在虽然分了家不在一处住了,不过福宝顾胜天和爷爷奶奶感情却是更加好了。 由福宝帮着,苗秀菊把那些晒过的皱巴床单被罩都扯平整了,又利索地叠起来,这才和福宝说起来:“我想着让你爹娘过去说,他们未必信,我就和他们说,说这年景怕是不好,让他们家里有粮食的千万别往外换了,要多存一些,如果家里有点余钱,最好也是换成粮食。你猜人家说啥?” 福宝其实早想到了,就依自己那几个大伯娘的劲头,怕是不轻易信的,当下百年问:“她们根本不换?” 苗秀菊冷哼一声:“你大伯娘说了,说再过几个月就下了新粮食了,现在的粮食都是陈的,得趁着这个时候把陈粮食换出去,要不然等新粮下来就白搭了,没人要了。” “你二伯娘倒是嘴上说信,但到底信不信不知道了,至于你三伯娘——” 苗秀菊嘲讽地笑了声:“她怕是以为我害她呢,心里防备着,又问我是不是缺粮食吃!可真是笑话,我缺粮食也不稀罕她那点,至于怕成这样?” 福宝想想三伯娘刘招娣那样子,都可以想到她那尖酸猜忌的样子,忙劝着苗秀菊说:“奶奶,你也别气,咱们尽力而为,他们不信也是没办法的,再说,只因为我做了个梦,就让大家信了,怕是也难,倒是怪不得他们。” 福宝心里其实也不太舒坦,不过还是努力劝苗秀菊,她想了想,便说:“这让我想起之前我们小学课本里的一个故事。” 苗秀菊:“啥故事?” 福宝:“就是说有一位猎人叫海力布,这位海力布经常帮助乡亲,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从小鸟那里得到一块石头,可以听懂动物的话,后来他就听到小鸟们说,这里即将发生大山崩塌,洪水淹没大地,但是他通过石头得到的消息,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否则他将会变成石头。等他回去后,他就要求乡亲们跟他一起搬家离开。” 苗秀菊:“好好的要搬家,大家肯定不信啊!” 福宝点头:“是,大家都不信,最后没办法,海力布只能告诉了大家真相,等他说完,他就变成了石头。乡亲们这个时候才相信了,含着泪水离开了家乡。” 苗秀菊听着这个故事,感慨了一番,突然不气了:“所以我说,多识字多读书就能明白道理,这个故事可真是有道理,就是现成的咱平溪生产大队的事嘛!” 这么一想后,她就想透了。 她都活了这么大岁数,虽然那是她儿子,是她亲儿子,但是不听她的不信她的,也没办法,以后真万一挨饿,快饿死的时候她能帮衬就帮衬,饿不死就随他们去,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够聪明不够机灵,那就得受委屈就得吃教训。 趁着现在年轻,受点苦吃点教训也长记性。 想明白后,她就松了口气,牵着福宝的手,让福宝坐下,严肃地说:“福宝,你那个梦的时候,也就咱们自己知道,可不能往外传,咱只能管自己,多余的,咱管不了,你知道不?” 福宝愣了下,之后明白了奶奶的意思。 她现在认识字,知道了很多道理,也看过一些连环画,别的不说,她是知道那个“怀璧其罪”的故事的。 真发生什么事,她这种特殊的感觉和本领,怕是要被揪出来的。 当下点了点头:“奶奶,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记住的。” 苗秀菊看着这可人的小孙女,忍不住笑了,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打小就聪明,人也机灵,学习又好——” 说着,她突然想起来了:“等考初中的时候,一定得超过聂家那个小生银,怎么也不能比她差!” 苗秀菊现在都已经七十岁了,但是说起这话来,竟然是一脸的不服气,甚至还攥了攥拳头给福宝鼓劲。 福宝噗嗤笑出来:“奶奶,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这几年她心里有地,很清楚生银是什么水平,越大一些,学得越难,生银越不行,特别是那些需要动脑袋的应用题,稍微复杂点生银就很吃力,而自己越是遇到麻烦的应用题越来劲。 这就是差别。 她肯定比生银学习好的,这点她当然有信心。 …… 从奶奶家回来,福宝径自回家去,回去的时候刘桂枝已经从娘家回来了,她提醒了一下娘家,娘家那里虽然未必大张旗鼓地要买粮食,但是手头的陈粮肯定留着不会往外清了。她也悄悄地和她娘说了,有机会再看看多弄点粮食,她娘心里疑惑,但听了。 刘桂枝和娘家提了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是盼着能顾卫东爷仨能一切顺利,多弄点粮食回来,免得回头挨饿。 接下来几日,刘桂枝和两个孩子就在家里等着,一连等了两三天,都不见他们回来,开始还算镇定,后来就渐渐地慌了。 “别是人家抓黑市粮食,把他们给抓了吧?” “你说会不会别人偷了他们的钱?” 刘桂枝在苦苦煎熬等待而不见男人儿子回来后,难免多了许多猜测,自己在那里吓唬自己。 福宝其实心里也担心,但还是努力安慰刘桂枝,可对于刘桂枝来说,口头的安慰自然是苍白的,她着急看到男人孩子回来。 一直到了这天,都是星期四了,距离顾卫东他们出去也要四五天了,刘桂枝突然听到人议论说一个事,说是聂家的聂老三突然跑去把家里的许多家什都换成了高粱,甚至把家里的麦子都拿去换高粱了。 刘桂枝顿时惊到了:“他,他咋和咱们一样?他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消息?他都把高粱米换了,那你爹,你爹还能换到吗?” 福宝也是纳闷,她之前是猜测生银可能会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如今看来,果然是的。 她安慰刘桂枝道:“娘,你放心,就算别人事先也知道一些消息,但爹得到消息肯定是早的,这里没粮食,爹可以去那里,他们三个人出去,手里又有钱,哪怕买贵一些的黑市粮,哪怕走远一点辛苦点,但总归是有的,如果真没有,那爹他们应该早早地回来了。” 刘桂枝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福宝拧眉,又说:“而且,聂老三家拿到了那么多粮食,也不一定是好事。” 刘桂枝:“为啥?” 福宝现在长大了,十二岁,个子高挑,也就比刘桂枝低半头,加上从小学习好,事事有主见,读书多就有些农村妇女没有的见识,是以刘桂枝竟然下意识地想听这个女儿的,想听她讲讲。 福宝:“到时候真缺了粮食,人饿极了,啥事都能干出来,聂老三家弄了不少粮食,大家伙都看到的,娘你说别人饿极了,知道他家有粮食,会怎么办?” 刘桂枝一愣,之后突然想明白了。 她想起来好多年前的一件事,大家打进了地主老财的家里,抢他们的粮食。 福宝却是想起了那一年自己年纪还小,两个生产大队因为修建堤坝的那点土打群架的事。农村里的老百姓,眼睛里看到的无非是那点东西,那就是赖以生存的资源,那点资源因为匮乏,却越发显得珍贵了。 当初能为了修建堤坝的土打起来,以后就可能为了一粒粮食,一口窝窝头打起来。聂老三家本来就不招人待见,你未卜先知,知道接下来有,还瞒着大家不说,自己在那里搞粮食,你说人家饿极了,可不找你呗! 福宝这一说,刘桂枝恍然,她又开始琢磨了:“不行,咱爹提醒下你爹还有你哥他们,他们就算弄到粮食,可不能让人知道了,人家知道咱有粮食,到时候真闹饥荒,是要跑到咱家里来吃大户的!” 福宝蹙眉,想想:“应该不会,爹应该想到这一层。” 刘桂枝当然明白福宝说得是对的,但她就是不放心,长叹了口气,一边刷碗,一边在那里瞎琢磨。 到了晚上临睡前,刘桂枝突然对福宝说:“福宝,你赶紧睡,再做做梦,看看你爹他们怎么样了。” 顾胜天听到这个,若有所思:“福宝,你还能梦到其他的吗?” 福宝听了,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娘,我哪那么灵,我要是真那么厉害,天天做梦,咱还用天天读书学习,直接梦考题,咱不早就全得一百分了,至于这么费劲吗?” 刘桂枝想想,好像也是,福宝真那么能耐,哪至于天天看书看到老晚呢! 可是顾胜天却低头皱眉,不知道在想啥。 福宝这里准备睡下,谁知道刚要躺下,就听到敲门声。 现在大家都长大一些了,顾胜天也懂事了,知道不能像小时候那么随便,所以进来福宝这里都要敲门了。 福宝一听就知道是他,过去开门:“咋啦?” 顾胜天有些不好意思:“福宝,我觉得你肯定梦不到考题吧?” 福宝顿时无语了,他自己说得梦不到,现在还来问自己,便故意说:“我能梦到也不告诉你。” 顾胜天嘿嘿笑了下:“福宝,那别的呢?” 福宝:“……” 她真不是神仙,就是偶尔会有所感觉,偶尔会做一些梦,偶尔会想到一些事情然后觉得这就是接下来要发生的,很偶尔很偶尔的呀,根本不是像他想的那样有求必应。 谁知道顾胜天却挠挠头:“可是我很想知道啊……” 福宝终于受不了了,靠在门上,打量着顾胜天:“胜天哥哥,你到底想知道啥啊?” 顾胜天犹豫了下,脸上泛起一点点红,低下头,终于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想知道,我以后能娶上媳妇不?” 福宝:“……” 顾胜天耷拉下脑袋,终于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那天陈有粮说,我长得这么黑,以后肯定娶不上媳妇。” 陈有粮是老光棍,到现在没娶上媳妇,没娶上媳妇的他最关心别人能不能娶上媳妇,他最爱告诉小伙子们,我看你是别想娶媳妇了,只能打光棍。一群男孩子还真信了他的话,垂头丧气的认为自己以后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然而福宝听到,却只能:“……” 过了好一会,福宝才缓过劲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这关头,胜天哥哥竟然还有心思操心他将来娶媳妇的事。 她想了想,终于说:“胜天哥哥,你还是自己去做做梦吧,也许梦里你就能娶媳妇了呢。” 说完,直接关门,回房,睡觉。 第90章抢粮食了 第90章抢粮食了 顾卫东他们是在半夜时候偷偷摸摸地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隔壁家的狗叫起来了,顾卫东都没敢动弹,窝了好一阵,等到隔壁的狗不叫了,才偷摸着回来家里,叫起来刘桂枝。 刘桂枝一醒来就看到炕头前月亮底下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吓得差点叫起来。 幸亏顾卫东眼疾手快,直接捂住嘴,低声说:“是我——” 他这一说话,刘桂枝终于认出来了,这不是坏人,是自己男人。 刘桂枝:“咋样了?” 顾卫东压低了声音说:“弄到粮食了,不过白天我不敢进村,咱得等晚上慢慢地往家里运,我先让两小子藏山里了,把粮食也藏山里。” 刘桂枝猛点头:“好,好,那咱慢慢运回家?” 顾卫东:“你去把福宝和胜天都叫起来,再去厨房里拿一块窝窝头,咱家不是还有之前的猪油没舍得吃吗?窝窝头沾上一点猪油,万一隔壁邻居的狗再叫,就给它扔过去堵住它的嘴。” 刘桂枝又猛点头。 顾卫东:“让福宝在家里守着,接应,给咱开门,胜天在附近望风,一有动静就学猫叫,你跟我一起过去,咱慢慢往家里搬。” 刘桂枝再次猛点头。 大晚上,顾卫东肯定弄了很多粮食,这些粮食都能吃,刘桂枝想想就心跳加快。 当聂老三家也开始弄粮食的时候,她就感觉福宝说得铁铁是真的,别人也知道要饥荒了,要缺粮食了,所以她家男人怎么也得想办法弄到粮食。 在的时候,只有存了粮食才能不挨饿。 现在男人弄来粮食了。 刘桂枝不敢耽误,先跑去叫醒了福宝和顾胜天,这边叫醒了,那边顾卫东正从灶房里拿了棒子面饼大口小口地往嘴里塞,这几天跑出去,吃喝不继的,累坏了也饿坏了。 他拼命地塞了几口棒子面饼,差点噎着,瞪着眼睛努力地吞咽了几口后,又往怀里塞了几个棒子面饼,之后便嘱咐了福宝和顾胜天一番,然后带着刘桂枝偷摸地趁着夜色去南边山里了。 福宝和顾胜天对视一眼,一个留在家里接应,一个跑出去望风。 这个时候,什么做梦,什么娶媳妇,全都九霄云外了。 粮食,粮食,那才是最关键的! 福宝站在那里想了想,就很快地跑回屋子,把几间屋子的大炕底下都给清理了,还有桌子底下,炕寝里,柜子里,都给折腾着清理了。 运回来粮食后,不能藏在外面的茅屋里,不然可能会被人看到,也不能藏在地窨子里,地窨子里犯潮,粮食容易坏。 所以想来想去,只能藏在平时睡觉的屋里,别人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这样万一发生她娘说的吃大户的事,这粮食未必就被人看到。 清理好了后,还不见外面顾卫东刘桂枝他们回来,福宝难免有些挂心,只能翘头站在门前往外看。 这是五月的半夜时候,月亮早不见影了,宁静漆黑,外面的一切都仿佛蒙了一层暗黑的纱。 她家这个新宅子在村子的西南角,前面没有人家遮挡,所以从她家大门往南边看,一眼就能看到南边的山林。 远处的山林不再是白天绿茵成片的熟悉模样,在这夜晚里因为反光的缘故一块明一块暗,远近明暗在夜色中幻化成一副奇诡的画面。 院子旁边野草丛里的蛐蛐发出清脆的鸣叫,远处的山林深处偶尔间会有老鸹的叫声,声音瘆人,这让夜晚行动的人不免背后发凉。 福宝深吸了口气,安静地靠在门上,望着这宁静的夜色出神。 顾胜天才十二岁,已经操心自己将来能不能娶上媳妇,可是福宝却没想过那么远。 将来如何,她还不敢想,她现在只盼着一家子能够平安,盼着家人不至于挨饿,盼着熬过梦里那难捱的挨饿日子。 正想着,突然间,她听到隔壁家的狗汪汪叫了几声。 当下心里一紧。 隔壁住着的是陈有辉一家子,陈有辉是陈有福的本家,但是这人性子贪,平时爱占小便宜,万一这狗闹腾起来,惊醒了陈有辉一家,让他们知道了,那就麻烦大了。 谁知道她正想着,隔壁的狗不叫了,反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仿佛很是满足。 很快,她就见夜色中走过来两个人影,那两个人搬着一袋子粮食,正弯腰低头快步地往家里跑。 她顿时认出来这是二哥顾跃华和自己娘。 当下忙打开门,低声说:“快进来,放这里。” 刘桂枝和顾跃华把粮食放下后,很快顾跃进和顾卫东也来了,这两个都是各自扛着一袋子粮食。 福宝小声说:“你们先放这里,我慢慢往屋里拖,你们再去搬其它的吧。” 刘桂枝想想,点头,和顾卫东他们又去搬了。 等他们过去了,福宝先试图将粮食背起来,但是她发现这实在是太沉了,她背不动。 没办法,她只好慢慢拖着往屋子里走,遇到门槛的时候就先抬起前半截,挪过去,再抬后半截。 她这边终于把粮食都给拖进屋里的时候,顾胜天探头进来了。 他得意地搓搓手:“我刚才喂给那只狗吃了小半个窝窝头,那狗再也不叫唤了!” 福宝招呼他:“胜天哥哥,赶紧帮我,把这些粮食藏起来!” 顾胜天跑进来,看看,发现福宝都已经把能藏粮食的地方清理好了,这就好办了,于是两个人一起搬,吭哧吭哧的,很快就藏好了。 藏好后,顾胜天看看外头,又跑出去望风,福宝则继续在门口处负责接应。 顾卫东拿了两百块钱出去,他收的各种粗粮都有,价格不一,高的有一毛四一市斤的高粱,低的也有一毛二一市斤的大豆,最后两百块没花完,大概收了七八百斤的粮食。 他是借了一辆平板车,和自己两个儿子趁着夜色拉到了山底下的,一袋子粮食大概一百斤,一家子来回运了三四趟,最后终于在天没明之前把这约莫七八袋子的粮食都给运到了家里。 福宝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弄到了这么多粮食,按照一个人一个月吃30斤粮食算,那他们一家子一个月消耗180斤,这七百多斤就能吃四个多月呢。 加上家里现有的一些粮食,一家子再没粮食的进账,那吃七八个月总够了。 看着这么多的粮食,原本提着的心总算是慢慢放下来了。 大家一时都累得气喘吁吁的,顾卫东带着两个儿子,大口啃着棒子面饼,喝着凉白开,小声说着自己在外面怎么收粮食的事。 这其中自然有种种艰辛,黑市交易得仔细着别被人抓住,收了人家粮食怎么藏起来再去收其它的,这么多粮食运回来怎么不引人注意,这说起来都是泪。 不过为了一家子能吃饱饭,顾卫东是拼了,加上两个儿子也能干机灵,总算是把这么多粮食给偷偷地运回来了。 刘桂枝想起来聂老三家,自然说起聂老三家也囤粮食的事。 顾卫东一听就皱眉头了:“咱更得小心了,要不然到时候怕出事。” 刘桂枝想起福宝说的,觉得男人和福宝说得都对:“是,可要小心着。” 顾卫东想了想:“跃进,跃华,这几天你们没去上学,跟着我出去跑,就怕别人已经怀疑上咱了,明天你们背着粮食,一早就偷摸去公社里上学,别让人知道你们几天没上学。还有福宝和胜天,你们照常上学,在学校里小心着,可千万别让人看出来。” 顾胜天和福宝自然是连连点头,这一晚上的事太惊心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这辈子都知道要保密。 …… 顾卫东赶在天没亮之前先回屋歇了一会,到了一大早他就起来了。 这几天他不在生产大队,对外只说不太舒服,到了街道上走了一圈,还咳嗽了几声,弄得人都以为他真病了,于是这事算糊弄过去了,至于顾跃进和顾跃华两个孩子,熬到了晚上,赶紧偷摸回公社里学校了,就连隔壁陈有辉家都不知道这两小子曾经回家过。 而刘桂枝这两天都没怎么出门,就在家里忙活着把粮食到处藏,最后实在没地儿了,想了个办法,在家里炕底下挖洞,挖了一个大洞,然后用塑料布啥的把粮食包住塞进去,再用土把坑给埋上,这样才算是彻底放心。 有了这些粮食,心算是放到肚子里了。 刘桂枝自己的事搞完了,也过去试探了下自己的几个嫂子那里。原来苗秀菊过去和几个儿子提了提,只是没说太详细,但是人家能信吗?根本不信! 其实别管以前有什么矛盾和间隙,但都是妯娌,都曾经是一家子,刘桂枝是盼着大家能好,不挨饿的,但是看看这情况,想想也是各人的缘法,也不能强求,若是强要别人如何,反而落个仇恨,便也没说什么。 第91章准备考试 第91章准备考试 把粮食都给藏好了,足足够吃七八个月,万一真遇到什么厉害的饥荒,省着点,一年也是能吃到的,这么一来顾卫东一家子彻底放心。福宝又提起了慧心慧如,顾卫东想想也是,就让福宝写了一封信,他亲自过去给慧如慧心送了信。 慧心慧如那里很快就捎来口信,说明白了,福宝这才放心。 接下来福宝和顾胜天也像往常一样到学校读书。 现在是四月了,再过两个月就要参加小升初的考试了,到时候考试是要去公社里考试,这对于福宝这种小学生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霍锦云对于这件事非常重视,认为这件事关系到他们这个小学的生死存亡。 为什么这么说呢? 现在平溪生产大队一年级大概有四十多个学生,但是到了二年级就只有二十多个,而到了六年级,就只有六个学生了。 当初为了让孩子们上学,霍锦云挨家挨户动员,绝大部分孩子走进了课堂,但是随着孩子们稍微大一些能干活了,随着孩子们在学校的学习成绩并不如意,不少孩子离开了教室,走入了农田。 霍锦云望着六年级硕果仅存的六个学生,这是他教学几年来第一批即将参加中学入学考试的学生,也是检验他成果的日子。 只有这一批学生考出好成绩,平溪生产大队小学才能更好地办下去,公社才不会考虑取缔这个小学,平溪生产大队的孩子才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奔波到别的生产大队去上学。 霍锦云把期望的目光落在了那六个学生身上。 福宝,顾胜天,生银,陈翠儿,陈宝家,王柱子。 这几个学生中,他最欣赏的当然是福宝和生银,这两个孩子各有长处,福宝的优点是逻辑分析能力强,记忆力好,生银的优点是,她总是能让他出乎意料。 很多东西,他认为她应该不懂,结果她就懂。 有时候明明觉得她好像没学好,但是到了考试的时候,竟然出乎意料地考得不错。 霍锦云抬起手,让其它年级的孩子安静下来。 没办法,条件太差,这个小学只有两个屋子,目前一二三年级混坐在外面一间大屋子里,四五年级则一起在小里屋,中间只有一个布帘子隔着,没有门。 他给某个年级讲课的时候,其它年级就保持安静做作业。 当全部年级的孩子停下了读书声的时候,他开始对六年级的福宝他们训话了。 他先讲了上面传达下来的精神,又说起现在学校太小等等,最后说道:“所以你们这次一定要考出一个好成绩,把你们五年的艰苦学习成果呈现出来,交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卷,不然以后咱们生产大队的孩子就要远途跋涉去别的生产大队上学了。” 山路不好走,走一趟一个小时,这对于孩子们来说耽误多少时间哪,因为这种耽误,家长就更容易让孩子们辍学。 霍锦云的声音是沉重的,对这几个孩子寄予厚望。 生银早就知道这次考试非常重要了,她连想都没想,就大声说:“霍老师,你放心,这次我们一定会努力考出好成绩的!” 对于早就有过一次人生经验的生银来说,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这一说,顾胜天等人也都纷纷表示:“我们会利用剩下的时间好好学习的。” 霍锦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特意叮嘱了一番,接下来的时候要如何如何好好复习,最后他还特意说:“大家也要注意加强营养,让自己营养跟上。” 大家自然听话地表示知道了。 等到下课了,几个被重点关注的六年级小学生都没着急出去,大家在那里讨论起马上即将到来的小升初考试,陈翠儿是有些忐忑,她觉得自己学习不好,很可能考不上中学,秀妮和王柱子从旁边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生银却在那里咬着唇地思考这件事。 她很清楚地记得这次的考试,出题老师偷懒了,语文就用的一套现成的试卷,那套试卷平时他们好像曾经做过。 她记不清具体是哪套卷子了,但是这几天她打算把之前做过的几套卷子再重新拿出来研究一番,争取做到每一道题目都能了如指掌,到时候她一定能考个满分,震惊全公社。 正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恰好看到苏宛如进屋了。 苏宛如教他们语文,对福宝非常欣赏,她说福宝写的作文有灵气,还说福宝写的字也很漂亮。 偶尔间苏宛如会和福宝单独说话,还会和她讨论一些看过的书。 对于这种开小灶,生银非常反感。 她不知道福宝为什么会看过那些她没太听过的书,但是她觉得苏宛如作为老师,根本不重视自己。明明每次考试两个人不相上下,为什么苏宛如对福宝另眼相待? 而现在这个时候,苏宛如正靠在福宝桌子上和她说什么话,陈翠儿也跟着插嘴,几个人在那里谈笑风生,说得忍不住笑起来,最后苏宛如还拿出一本书来给福宝她们,让她们没事可以传递着在班里看看。 这让生银更不爽了,凭什么给福宝?既然是全班都要传递看的,为什么要给福宝? 不过当生银想到自己只要仔细研究透了那几套试卷,就有机会拿到满分,到时候苏宛如的脸上一定很精彩。 她想到这里,突然就不在意了。 苏宛如如果知道她的得意弟子福宝并没有拿到第一,反而是不受她重视的自己拿到满分,不知道脸上有多精彩?她迫不及待想看看。 苏宛如说了一会话就先出去了,她要准备课了,下一节是她的语文课。 等到苏宛如出去,顾胜天陈翠儿他们几个就和福宝讨论起来,甚至福宝还拿出来炒花生。 顾胜天和福宝现在日子好像过得不错,偶尔会有煮鸡蛋或者炒花生吃,煮鸡蛋他们就自己偷偷吃了,但是炒花生会拿出来给几个小伙伴分分,每个人吃几颗。 福宝分了后,小伙伴们一个个乐呵呵的,福宝又看了一眼生银。 “生银,你要吗?” 生银当然知道,福宝问这个只是口头问一下,给自己一个面子。 平时两个人都是不怎么说话的,井水不犯河水,福宝才没那么好心给自己好吃的。 谁知道福宝这话刚说完,就听到王柱子大声嚷嚷;“人家生银不稀罕吃你的炒花生呢!人家可是有好吃的!” 平时小伙伴们有啥好吃的偶尔会分享下,但是王柱子记得,生银从来不和大家分享她的好吃的,她全都是自己偷偷吃。 这话一出,陈翠儿也想起来了,上次她给生银吃了奶糖,但是生银有炒瓜子却偷偷地自己吃,可没说分给自己过! 陈翠儿心里有仇了,给了生银一个白眼,撇嘴说:“对,人家有自己的好吃的,不稀罕和咱分着吃!” 生银噘嘴:“我还不稀罕吃你们的呢,就一个炒花生,有什么了不起!” 她当然知道大家都和福宝顾胜天玩得好,不太乐意和自己玩,但是她乐意和他们玩吗?就是一群小屁孩而已,什么都不懂,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还有福宝也是,傻乎乎的,就知道吃! 这么想着,她突然记起了粮食的事,当下心里一跳。 上辈子,是福宝先提出来说要囤粮食的,后来果然发生了大饥荒,当时他们一家子靠着福宝事先提醒要囤粮食的事,才避免了饥饿。 她忽然有些疑惑,这辈子的福宝知道要囤粮食吗?没听说啊! 正想着,不知道怎么就听到陈保家虽然笑嘻嘻地说:“生银,你爹怎么好好的换来不少粗粮啊?这是要干嘛啊?” 现在日子过好了,不少人家都吃上棒子面窝窝头了,过上好日子的就不太稀罕去换高粱了,毕竟吃棒子面能吃饱饭,为啥要去吃高粱面呢? 陈翠儿想起来这个,也有点纳闷:“对啊,我咋听说你家还买了一些粮食?这是干嘛呢?” 福宝和顾胜天听到这个,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生银见大家问起这个,冷笑一声:“买粮食咋啦,我家能吃,吃得多,我家就要多买粮食!” 她这一说,大家噗嗤笑起来,王柱子干脆说:“我娘说了,这是脑袋进水了!” 王柱子的娘就是王富贵媳妇,王富贵媳妇那张嘴确实像是说出这话的样子。 生银听王柱子那么说,鄙薄地笑了一声,真傻。 不过她却故意说:“其实我是想着,过些天可能要吃不饱饭,毕竟看着这天要欠收,我家就干脆多囤点粮食。” 她这话一出,大家哄堂大笑。 这么好的年景,再过几个月就要大丰收了,谁信啊! 陈翠儿干脆大声说:“我爹说了,今年的庄稼长得好,预计能收不少粮食,到时候还要给大家伙多发麦子呢!” “哇,麦子!” 她这一说,大家眼里都放光,围着陈翠儿问东问西的。 所有的人沉浸在收麦子的喜悦中,根本没有人去想生银刚刚说的那句话。 生银当然也知道大家根本不会信的,她暗暗地想着,到时候过几个月他们就知道,后悔死他们去吧! 不过…… 生银望向了福宝。 一看到福宝,她心里就不太痛快了。 福宝长得真好看。 福宝上辈子是个大美人,好看得十里八村都知道平溪生产大队有个小姑娘长得好,上了中学后不知道收到过多少男孩子“请求共同进步一起好好学习”的信。 这辈子的福宝才十二岁,却已经有些模样了,身段纤细,皮肤也细腻得跟白瓷一样,还有眼睫毛,怎么可以那么长那么密? 生银垂下眼睛,故意问道:“福宝,你家粮食还有不少吧?” 原本沉浸在读书中的福宝,听到这个,抬起头来,一脸懵地看着生银:“粮食?不多了啊,这不是要下新粮了吗,当然没有太多。” 说着,她笑了:“怎么,你家还有很多粮食?” 生银仔细地打量着福宝,她觉得福宝那傻乎乎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总算放心了。 别人囤不囤粮食她一点不关心,只要福宝家没囤就行。 到时候且等着挨饿吧! 她就想看看,挨饿的福宝,是不是还会长这么水灵。 福宝在敷衍了生银后,却有些看不进去书了。 她忍不住侧首,看着旁边的陈翠儿她们说笑的样子。 自己家是不用担心饿肚子了,可是平溪生产大队有那么多老百姓,很多人都是她的同学,她曾经的同学,还有她从小熟悉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们,这里面固然有她不喜欢的,但也有她喜欢的。 那些人,只是普通人而已,这个时候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会信的普通人。 之前她想着,这都是各人的缘法,但是现在她想法慢慢变了。 她并不能指望任何人都像爹娘爷奶那样自己说个啥就信,但是她却不希望她们就这么饿肚子。 她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他们呢? 第92章我不能坐视不理 第92章我不能坐视不理 这一天,家里的母鸡咕咕咕地叫,刘桂枝过去鸡窝里捡鸡蛋,找了一遍,捡起来七个鸡蛋,其中有两个还热乎着,明显是鸡新下的,她心里高兴,把那七个鸡蛋用衣襟小心翼翼地托着,回屋去。 正好这个时候隔壁陈有辉家也出来捡鸡蛋,她家也和刘桂枝家一样养了七八只鸡,但是却只有捡了三个鸡蛋,有时候甚至只捡一两个。 陈有辉媳妇隔着篱笆看着刘桂枝怀里的鸡蛋,羡慕的只咂舌头:“你咋养的鸡,怎么每只鸡每天都下蛋,你这一个月得多少个鸡蛋啊!” 她都好几次看到刘桂枝捡了不少鸡蛋,手里拿不住还得用衣襟包着,这刘桂枝家的鸡可真能下蛋啊! 刘桂枝:“家里福宝和胜天都勤快,一放学就给我捡虫子喂鸡,鸡吃得好,下蛋也勤快,这都都亏了两个孩子。” 刘桂枝是觉得自家有福气,但是她不好直接说,就随口找了个理由。 陈有辉听了,顿时羡慕了:“你家福宝可真懂事,又好看,又能干,我看她放学了不是学习就是帮你干活。” 顾胜天当然也帮着干,但到底是粗心小子,只会干一些力气活,福宝就不一样了,那真是刘桂枝的小帮手,特能耐。 刘桂枝想想,也笑了:“福宝这孩子,也忒勤快,有时候我说你也玩去吧,她就是不去,非要帮着干活,就算出去玩,也是和胜天去山里捡野菜拾柴火啥的。” 陈有辉想想,更羡慕了,再看看刘桂枝怀里的七个鸡蛋,忍不住问:“你这一个月得二百个鸡蛋吧?自己肯定舍不得吃,是不是都拿去集市上换东西换钱啊?” 刘桂枝听了,心里顿了下。 如今家里虽然有了足够的粮食,但是也不太吃,平时都是尽量能节省就节省,有什么都得小心地攒起来,攒起来卖几个钱。 以前因为鸡蛋多,刘桂枝会让几个孩子吃一些,譬如福宝和胜天都是每天一个蒸鸡蛋吃着,上学辛苦,读书费脑子,得让他们增加营养,而剩下的自己就拿去集市上卖掉攒钱。 可现在,刘桂枝不舍得卖了,真要遇到饥荒,这鸡蛋是金贵的粮食,吃一个鸡蛋顶好几个棒子面窝窝头呢,还是留着吧。 她又怕坏掉,就把鸡蛋腌起来,现在咸菜缸里都快有小半缸的鸡蛋了。 当然这肯定不能让人知道,让人知道了人家还不馋死啊,别人吃不上的,你能吃,你说别人心里能痛快。 所以刘桂枝随口说:“家里小子太能吃了,两个孩子在公社里上学,还有两个小的很快也得去公社里上学了,只能拿去换钱,回头给他们买书本啥的,没办法,消耗太大了。” 其实这几年家里过得不错,别说其它,一个月吃完后还能剩下一百个鸡蛋,现在鸡蛋是论个卖的,好的话十个鸡蛋就能卖五毛五分钱,一百个鸡蛋那就是一个月五块五,这是不小的一笔收入呢! 刘桂枝日子又过得精细,这几年一年的鸡蛋钱都能攒六十,更不要说其它,所以除去那买粮食的二百块钱,家里还有那么三百多块钱,以防备着万一呢。 不过陈有辉媳妇当然并不知道,她笑了下:“说得也是,你家消耗真大,不过你说上那么多学干嘛,又没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回来土里刨食!” 对于这种说法,刘桂枝并没有回答,她读书并不多的,但是她娘家哥哥说读书好,她男人也说读书好,她也觉得,能供养就供养,反正家里现在条件也不错,让孩子们尽量上吧。 正说着,就听到大喇叭里喊:“各家都注意了,社员们都注意了,现在粮站发通知了,粮站收陈粮了,谁家有吃不着的粮,都可以交上去。” 陈有福的话透过大喇叭传遍了整个平溪生产大队,陈有辉媳妇顿时高兴了:“哎呦,我家还有一些粮食,我估摸着到了新粮食下来肯定吃不完,人家既然收,咱还不如赶紧交上去!” 要说粮食换钱,在集市上也是能换的,但是这都是私底下的买卖,人家买的也怕被抓投机倒把,这就不能随便卖,现在公家的粮站收粮食,那最好不过了,这种价格虽然比外面便宜一点点的,但是能算公粮的指标,到时候人家收了粮食,给你一个回执,你拿着回执往陈有福那里一放,算是给生产大队抵了明年的一些公粮,生产大队也会给工分上的好处。 里外里一算,还是公家收粮食划算。 刘桂枝一听这个就皱眉了:“我觉得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吧,有粮食自己留着慢慢吃就行了,反正也坏不了。” 陈有辉媳妇哪听这个,她只惦记着能换钱的事呢。 她家又不能像刘桂枝家一样可以一个月二百个鸡蛋,她要是一个月二百个鸡蛋那她一个不舍得吃,全都拿去集市上卖了,一个月十块钱,一年就是一百多,早发财了! 陈有辉心里酸,嘴上就说了;“没办法,咱没那捡鸡蛋的福气,只能卖粮食了。” 刘桂枝听这话,顿时不说啥了。 劝不动,没凭没据的,本来只是福宝一个梦的事,别人凭啥听你的信你的? 刘桂枝想了想,便说过去苗秀菊那里,她能说,如果能劝动几个人不去卖粮食,那也是功德一件,实在劝不动就算了。 谁知道她刚走到街道上,就见大家都打着招呼,纷纷要运着自己的粮食去公社粮站里卖,其中王富贵家碰到了刘桂枝,还拉着刘桂枝:“桂枝,赶紧的,你家不是还有一些陈粮食吗,吃不了的赶紧拿出来,能换钱!” 刘桂枝和王富贵媳妇关系一直不错,便趁机说:“我看还是等新粮食下来,再说卖陈粮食的事,反正不着急……” 谁知道她还没说完,旁边的沈红英就揶揄她了;“你知道啥,现在陈粮交上去后,不但有钱,还可以算明年公粮的数,等于咱用今年陈粮来交了明年新粮食的公粮,这里外里都是划算的买卖,这么好的买卖你不去干,还拦着别人?” 刘桂枝只好说:“没办法,我家没多少粮食了。” 刘招娣噗的一声笑了:“桂枝你也真是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自己家没杜少粮食了,就拦着别人,这是天大的好事,哪能错过!” 王富贵媳妇和刘桂枝要好,却不忍大家这么说:“桂枝也是为了大家好,怕大家万一来个青黄不接挨饿,这本来也是好的,只不过是今年咱这庄稼长得好,风调雨顺,老天爷给饭吃,眼瞅着就是大丰收!” 刘桂枝不吭声了。 苗秀菊从旁看到了这一幕,也没说话。 这种事情,站出来劝大家,十有七八费力不讨好,苗秀菊是人精,不回干这种得罪人还不落好的事。 福宝和顾胜天恰好放学,正和陈翠儿有说有笑的经过这里。 福宝听着那几个媳妇说话,还看到其它人提起接下来的大丰收,脸上都洋溢着笑,心里就隐隐感到不舒服了。 偏偏这个时候,陈翠儿小声说:“福宝,我娘明天给我烙饼,白面油饼,那个可好吃了,到时候我偷偷带半张来给你尝尝,千万别和别人提啊!” 两个人关系好,有些好吃的她们不舍得让别人吃,就私底下分享。 福宝心里一动,回头看到陈翠儿脸蛋上的两块红。 关系那么要好,她咋能忍心看她以后挨饿? 不能去说动所有的人跑去买粮食储存粮食,但是怎么可以把剩下的这点陈粮也都给卖出去呢? 福宝一下子定了决心,她匆忙和顾胜天陈翠儿说了一句,就直接过去找霍锦云了。 顾胜天和陈翠儿吓了一跳;“福宝,你干嘛去?” 然而福宝早就跑得没影了。 福宝撒丫子直接跑回了学校,当时苏宛如已经离开了,霍锦云正在那里收拾书,一抬头看福宝回来,笑着说:“福宝,咋又跑回来了?忘带什么东西了?” 霍锦云在平溪生产大队也有五年了,口音慢慢地像本地人,就连一些口头用语也更接近平溪本地土话,比如动不动就是“咋”。 福宝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望着霍锦云。 霍锦云见福宝不说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怎么了?” 她抬头望着自己的时候,眼里竟然隐隐带着一些湿润,看上去很奇怪,和平时不太一样? 她的神情中郑重而决然的,倒像是下定了什么很大的决心。 福宝默了好一会,突然开口:“锦云哥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霍锦云更惊讶了,在很久之前,他还不是这个学校的老师的时候,福宝是叫他锦云哥哥的,但是现在大家都叫他霍老师,福宝也这么叫了。 福宝现在突然这么叫,这让他想起了很久前,想起了他的好友萧定坤。 霍锦云:“到底怎么了?” 福宝:“我没有办法给你解释,但是我想让你去阻止大家把陈粮上交。” 此时福宝的心在狂跳。 说不上来是因为一路跑回来太快,还是自己突然做出的决定太豁出去了。 她听着自己一下下狂跳的心,认真地对霍锦云说:“不能把陈粮上缴,要留下来,因为也许,今年不能大丰收了。” 霍锦云呆了。 他定定地望着福宝,十二岁的福宝是很漂亮的,漂亮到即使在大城市里也很难见到这么让人惊艳的小姑娘,但是此时让他震惊得却不是漂亮。 此时的小姑娘微微昂起头来,眼神清澈坚定,神情中透着舍我其谁的倔强。 明明小姑娘比他矮,只到他的肩膀,但是这一刻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她正站在高高的山头上,骄傲到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和她并肩。 霍锦云很久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大丰收?” 福宝:“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大丰收,但是锦云哥哥,你必须去阻止大家去上缴陈粮,因为陈粮是保命的粮食,是咱们社员抵御灾难的最后一道防御线。一旦有个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霍锦云呆呆地看着福宝。 他不懂为什么,但是他觉得福宝在说一件真实的事情,甚至于在这一刻,他几乎是相信了福宝的,相信眼前的小姑娘绝对不是在撒谎。 福宝又说:“锦云哥哥,我为什么找上你,因为你是我定坤哥哥的朋友,因为你是我们小学的老师,你有威望,你可以想办法阻止他们的,我做不到,我觉得你能做到,所以我来找你。” 霍锦云陷入了沉默之中。 福宝想起了什么,又说道:“锦云哥哥,帮我这一次,也帮平溪生产大队的社员一次,虽然这里有些人我并不喜欢,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是很好的人,很善良的人,我本是孤儿,在尼姑庵倒塌后,无处可归,是这里的一方水土收养了我,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步入黑暗之中却无视不理。” 她望定他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睛中的挣扎。 她突然明白了。 当年生产大队里的柴油机水泵没有人会用,霍锦云会,他是个能人,是个渊博的人,但是他不会上前,是萧定坤把他推到前面的。 现在,他需要有人推他一下。 福宝歪头,盯着霍锦云:“锦云哥哥,你可以从书里翻出来知识,你就说你曾经研究过气象,知道今年极可能有恶劣的天气。你懂技术,懂科学,陈有福叔叔信你的话,你去告诉他,今年的大丰收是有风险的。因为有风险,所以不能就这样把陈粮全都卖出去,卖出去后,万一灾荒,吃什么?” 霍锦云他是懂技术的人,他曾经让柴油机发动起来,曾经让水从河里自己飞上来,他还是小学的老师,是人们尊重的人。他如果肯出面,效果远远比自己一个小孩子要好。 霍锦云听着这话,顿时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好,福宝,我信你,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你说得对,陈粮,不能卖。” 福宝听到这话的时候,总算松了口气。 有了陈粮在手里,也许会挨饿,但是不至于死人。 至少不至于死人啊! 她抬起眼来,再次看向霍锦云,这个当了她五年老师的人。 “谢谢你,霍老师,好人有好报,霍老师一定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 说完,福宝转身跑了。 霍锦云倒是愣在那里了。 他下乡五年了,很多事情已经淡忘了,看轻了。 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第93章阻止卖陈粮 第93章阻止卖陈粮 霍锦云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一般温和的人在做事的时候就容易表现出懦弱以及退缩,又因为他的家庭在这场风雨之中所遭受的一切,这让他性格中更有了消极退缩的一面。 但是现在,他被福宝给逼出来了。 心底的善良终于冲破了懦弱的牢笼和禁锢,冲突了这些年家族不幸的遭遇带给他性格上的负面和消极影响。 这一刻,他仿佛被蛊惑了一样,就认定了,自己应该去阻止大家交陈粮。 其实想想,福宝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能不能挣钱,这个是小事,但万一新粮食不能丰收,陈粮至少能保证大家不至于饿死,不至于出现惨剧。福宝说得很对,这就是老百姓抵御灾难的最后的防线,当然不能卖了。 哪怕福宝所说的灾难并不会发生,老百姓手里的那点余粮也不应该卖。 天灾人祸,都是不能避免的。 他确认了福宝说的有道理,又扪心自问,审查了一遍自己的良心。 如果真出现问题,自己坐视不理,那样能过得去自己良心这一关吗? 不能。 他懦弱,他胆怯,他缩着不敢出头,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良心。 霍锦云想明白了这一切后,竟然有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连自己的教案都没有拿,直接过去了陈有福那里。 此时陈有福满脸乐呵,正收拾着要把家里的一些陈粮也找出来,过去上缴。 他在心里拨拉着小算盘,想着今年大丰收,社员分多少多少粮食,公粮又可以少交,想想都美。 到时候社员们一个个吃饱饭,说不定还能吃白面饼子,啧啧啧,这日子可叫一个美。 谁知道正想着,霍锦云来了。 他笑呵呵地招呼霍锦云坐下,霍锦云识字,正好可以帮他算算账,最近王白藕生孩子,没人给他算账了。 谁知道一细看,他看到了霍锦云那张板着的脸。 那张脸,像是暴风雨来的天,暗黑暗黑的。 “咋,咋啦?”陈有福一惊。 霍锦云当初来下乡的时候才二十一岁,年纪轻轻的,看着就温和,来平溪生产大队五年了,一直都是笑模样,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啊! “有福,有件事,我得和你商量商量。”霍锦云一字字地这么说。 “啥,啥事啊?” 陈有福手里的烟都差点掉地上。 为什么,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挖了霍锦云家祖坟? …… 福宝相信霍锦云既然答应了,那他一定就去做了。 十二岁的她很爱读书学习,已经把苗秀菊那里囤着的科普书籍都看过了,甚至还从苏宛如霍锦云那里借过一些课外读物来读,她还没事会看看报纸什么的。 她所知道的,已经远比她的父母要多。 相对来说,她想得事情也就会更远一些。 霍锦云是她的老师,她比谁都看得清楚,霍锦云是善良的。 这个善良的人只是平时不习惯去出头做一件事而已,但是他一旦做了,一定能竭尽全力的。 况且这又是关系到平溪生产大队存亡的大事。 所以福宝在说动了霍锦云后,就不去想这件事了。 假如霍锦云不能成功,那她更做不到的,她就更没有必要杞人忧天了。 在告别了霍锦云后,她就径自往家走,中间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忍不住遥望向远处的大滚子山,就在越过一座山头的远方,曾经有一座尼姑庵。 那是她出身的地方。 今天突然下的这个决心,也许是头脑一热,也许是陈翠儿的白面饼子让她心动,也或者,是被佛门养育之后的埋藏在心底的慈悲。 她望着那茫茫的大山,看了一会后,便迈步进来家门。 进家后,刘桂枝正在烧火做饭,顾胜天嘴里咕咕咕地拿着麸子和泔水拌的汤水喂鸡,顾卫东则是把前几天倒塌的篱笆墙修理修理。 顾胜天见她回来了:“福宝,你刚跑哪去了,叫都叫不住。” 福宝:“没啥,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丢了个东西,回去拿了。” 刘桂枝从灶房里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福宝可不是丢三落四的性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好了,饭做好了,快点来吃。” 中午饭算是丰盛的,今天竟然煮了三个鸡蛋,福宝顾胜天顾卫东一人一个。 福宝看了看刘桂枝,故意撒娇;“我最不爱吃蛋黄了,噎人,娘,你帮我吃了吧!” 说着,把蛋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到了刘桂枝饭碗里。 刘桂枝无奈地笑,笑里又是心疼蛋黄,又是欣慰:“你这孩子也真是的!” 顾卫东:“我们三个吃,你看着,这叫啥事,以后你干脆蒸四个,或者蒸两个一人半个,要不然孩子也吃不安生。” 刘桂枝无奈:“我就是觉得我也不干啥重活,又不用费脑子学习,我吃鸡蛋,这不是浪费吗?” 福宝轻轻地叹了一小口气:“娘诶,你不吃,我和胜天哥哥也吃不下,我看书里告诉我们说要孝敬父母,我们当小孩子的,怎么可能看着当娘的不吃,我们自己却吃好吃的?你说是不是?” 顾胜天粗心,都没注意这个,现在半个鸡蛋都快进肚子里,现在听福宝这一说,真是恨不得抠出来。 他咳了声,赶紧说:“对,福宝说的有道理!福宝说得都是对的!” 顾卫东:“你就听孩子的吧。” 刘桂枝笑了:“行,我以后煮四个鸡蛋!” 其实家里一天稳能拾七八个鸡蛋,就算这么奢侈地吃鸡蛋,一个月也能落下小一百个,慢慢攒下来,大缸里的腌鸡蛋都要满了,确实没必要太克扣孩子们。 再说福宝和顾胜天都要考初中了,这可是关键时候,不能落下营养。 刘桂枝这么想着,把那个蛋黄又放到了福宝碗里:“今天的福宝先吃了,你还得好好考试,把那个生银甩得远远的。” 福宝一听,忍不住笑出来,之前和霍锦云说话时的沉重心情也一扫而光了。 她忙点头:“我知道啦,肯定要好好考,争取拿满分!” 刘桂枝欣慰地看着福宝,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得了多大的福分,才能有这么一个乖巧好看又懂事的闺女啊,一时再看向顾胜天,竟然心里有些嫌弃:“你哪,好歹也向福宝学习下,要好好学习,也多体谅当大人的,要懂事,知道吗?” 顾胜天:“……” 我做错了什么? …… 晌午过后,刘桂枝和顾卫东也没什么事,当然更没打算把陈粮去上缴,便说过去自留地看看,谁知道从街道上走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议论。 “凭什么不让我们卖粮食啊?” “对对对,咱们自己的粮食还不让卖了?再说又不是卖到黑市,是卖给公家,是公家的粮站,人家既然能收,大家就都能去卖!” 大家一个个地在那里恼火,赌气,都觉得陈有福突然下达这么个命令实在是不讲理。 而这其中,最生气的还是沈红英,沈红英差点想直接骂到陈有福鼻子上了:“凭啥,凭啥不让我买卖?这管天管地,管得着拉屎放屁?” 刘招娣从旁边阴阳怪气地说:“我家的粮食,我才不管呢,家里缺钱,连油都买不起了,陈有福能给我们油吗?” 说着这话的时候,陈有福媳妇恰好带着陈翠儿经过,一听就恼了:“得,至于嘛,男人当个大队长,整天为你们操碎了心,还得听你们背后这么叨咕?你们非要去卖,自己卖去,他管得着你们吗?腿不是长你们身上?” 刘招娣一听,哼了声:“那我们就去卖,反正你都说这话了!” 说完,她赌气一跺脚,直接回家去了。 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今天不去上缴,听说人家明天就不收了,她得赶紧着。 陈有福媳妇:“傻媳妇就是傻!” 她家男人鬼知道怎么发了邪,非下这么一道命令,你说你管这么多干嘛,背后不知道多少人骂他呢。 想想就来气。 沈红英一见,心里一动,抬脚就要回家。 她也要卖粮食去! 这其中当然也有其它人,譬如福宝家隔壁的陈有辉,一听也动心了,看看刘招娣跑回家卖,好像陈有福那里也没动静,于是就明白了,这根本没人管啊,那他也卖去! 当然大部分人都是老实巴交的,觉得陈有福是大队长,就该听大队长的,想想,叹了口气,算了,还是老实点,当农民的,你不老实听话还能怎么着,不卖了。 也有一些更老实的,比如牛三妮,一听这个,她就想起来苗秀菊让她囤粮食,当下就纳闷了:“为啥不让卖粮食呢?为啥呢?为啥呢?” 她一口气问了三四个为啥呢。 苗秀菊笑:“能为啥,怕你挨饿呗!” 牛三妮:“为啥会挨饿?” 苗秀菊:“问那么多做什么,让你做啥你就做啥,说了你能明白不?” 牛三妮愣了。 想想好像也是啊,他们有些聪明人的心眼都是拐弯长的,她确实赶不上。 回家后,她和男人顾卫民商量了:“我觉得咱娘不会坑咱!” 顾卫民深思了一番:“咱娘这么说,大队长也这么说,那咱就听着吧。” 于是两口子想了想,忍着痛,不但没卖陈粮,又拿出一些钱来,去悄没声地收了一些旧粮食。 搞定了这一切,牛三妮扑到自己的粮食袋子上,满心满足地抱住:“其实钱不钱的,我还是看着粮食心里踏实!” 第94章山洪 第94章山洪 顾卫军刘招娣他们很快就把自家的陈粮都给拉到粮站卖了,价格是非常不错的,粮站的人还给了他们回执,他们得以地把回执交给了生产大队长陈有福:“有福,你也别怪我们不听你的话,实在是这事说不过去,明明家里有足够的粮食,眼看着要打下新粮食来,我们现在不把陈粮交上去,就得把新粮交上去,那到时候剩下陈粮自己吃,那不是自己给自己过不去吗?” 陈有辉也说:“是啊,有福,我们也是为了生产大队着想啊,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有多余粮食,干嘛不送过去?” 尽管这么说,陈有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陈有福是他本家,平时对他挺照顾的,这次他带头没听陈有福的。 陈有福是很无奈,很无奈的。 霍锦云和他深谈了一番,这一番深谈后,陈有福同意了霍锦云的说法。 尽管他不明白一向不怎么爱出风头不怎么爱管事的霍锦云突然会说出这种话,但是他选择了相信霍锦云。 大家都是老农民,就是靠天吃饭,靠天吃饭的人,不能指望老天爷一定给你饭吃,只能看运气,看老天爷心情。 可是人家霍锦云不一样,人家是文化人,是城里来的,人家懂柴油机,人家还懂得看……看啥来着,对,看天象! 人家霍锦云会看天象,知道今年这日子不好过,说是必须得留着陈粮。 陈有福想想,稳妥驶得万年船,做事还是得给自己留余地,最后才给大家发了通知,让大家不要去把家里的粮食交到公社粮站,这样都可以留点陈粮,万一几个月后有啥茬子,也能靠着陈粮活命不是吗?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有人不听。 其实他们不听,他也没办法。 本来他这个命令就下得莫名其妙,别人有自己的想法,别人不听,他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陈有福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哪,把家里的救命粮都给上缴了,以后真有个万一,你们怎么过?” 刘招娣:“有福,这不是马上就有新粮食了吗?” 陈有福想起霍锦云的话:“万一新粮食有个啥问题?” 刘招娣:“能有啥问题?” 陈有福急眼了,瞪着刘招娣:“我要知道有啥问题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们能不能有点自觉性?能不能服从命令听指挥?你们就这么自以为是?我这心都操碎了,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这一番话说得刘招娣无言以对,旁边的陈有辉看不下去了。 陈有辉上前拍了拍陈有福的肩膀;“有福,你这是干嘛呢?你说你给一个妇女一般见识干嘛,她卖了就卖了,没事,没事。” 刘招娣平时都很小心的,但是现在她也来气了,撇嘴:“我自己家就几个闺女,本来吃得就不多,我自己卖了粮食,到时候不够吃是我自己的问题,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讨饭讨到你家去,你就放你的心吧!” 说完,刘招娣直接就走人了。 陈有福心里有气,憋得脸上通红,指着刘招娣说:“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说得叫啥话?我不是为了你们好吗?我招谁惹谁了!” 当个大队长难,当平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更难。 顾卫军叹了口气,不过他还是劝陈有福:“有福,她是妇女,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不过我家这粮食……哎,我这不是想着留着也没用嘛,这就是马上就能打新粮了……家里几个丫头,也吃不完啊!” 陈有福看着顾卫军,没说话。 他知道刘招娣这个人平时不吭声,其实鬼心眼子多。 他也知道,顾卫军平时放纵着刘招娣,其实他心里未必不是这么想的。 他勉强扯起一个笑来,摆摆手:“没事,没事,卖了就卖了吧,本来我也管不着。” 顾卫军当然也很不好意思,不过他赔笑了几句,还是走了。 周围的人看了,一时想啥的都有,大多数还是觉得刘招娣不讲理,于是都过来安慰陈有福:“有福,我们都理解你,你也是为了我们着想。” 陈有福听着这话,真是不顺耳。 大家都是多为难,多难受没把陈粮换成花花绿绿的票子啊? 他环视过大家,问了一句:“都有谁家去交陈粮了?” 陈有辉挠挠头:“好几家,我知道的有顾卫军家,我家,还有王寡妇家……” 陈有辉一口气说了七八家。 七八家,还好,并不是很多。 陈有福脸色沉重地点头,在心里算计着,万一有个啥,这七八家到时候他该怎么善后,别的还好说,都有兄弟姐妹地帮衬,就是那王寡妇家……寡妇门前是非多,到时候他得想想怎么办。 而那边刘招娣气呼呼地回去后,恰好碰到苗秀菊,苗秀菊脸色就比较难看了,看刘招娣的那眼神就很是瞧不起,那简直就是看傻子的眼神。 刘招娣心里咯噔一下子,她觉得自己这事做得没错。 再说,自己的粮食,自己吃不完就卖出去,有错吗?总不能说分家了,她家的粮食她还没法做主,还得请示这老婆婆! 刘招娣这辈子,出嫁前是家里不出奇的闺女,凡事都听娘的,出嫁后又是肚子最不争气的媳妇,都听婆婆的,这次她还就想给自己当家做主了! 所以刘招娣很快硬气起来,笑着说:“娘,我把粮食都给交粮站了,得了一些钱和粮票,赶明儿给娘扯一些料子,做几身衣裳。” 苗秀菊拿眼扫了一眼刘招娣,之后就看向了自己儿子。 失望啊,真是失望。 她也苦心婆口劝他们了,不听,愣是不听,现在人家有福都下了这个命令,你说你一个老农民,屁事不懂,你就听人家大队长的咋啦?你还自己做主了? 顾卫军看着他娘那失望的目光,心里也是一沉,之后咬咬牙:“娘,这不是粮食多嘛……我想着,反正也吃不完……” 苗秀菊看着儿子媳妇,突然笑了下:“没事,只是娘想着,娘手里也没多余粮食,这万一不够吃,我就心疼我那孙女了。” 这话说得…… 刘招娣脸上突然间通红,她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她大声说:“娘,你放心,咱就是穷死饿死,也不至于要你老人家的!你老人家的粮食,自己留着吧!” 说完,直接甩胳膊走人了。 顾卫军无奈了,骂了一声:“这啥媳妇啊,说得啥话!” 苗秀菊知道儿子的意思,她顿时明白了,儿子媳妇根本不用她操心。 有时候你操碎了心,别人却觉得你管得太多,心里生了怨恨。 苗秀菊想起来福宝说的那个故事,苗秀菊知道自己不是海力布,她做不成海力布。 所以苗秀菊啥都没说,直接转身走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许应该想开些,图个清闲,过过省心日子。 昨日个刘桂枝不是送过来一包果子么,她得趁着牙口好,先吃了! …… 也许刘招娣是被苗秀菊那个鄙薄的眼神刺激到了,她回家后竟然哭了一场,之后愤怒地把钱拿出来,要去买一身新衣裳,顾卫军没说啥。 顾卫军心里也难受,他觉得在他娘眼里,他好像啥都不是。 他做啥都是错的。 长这么大了,难道他卖个粮食都不对吗? 所以面对刘招娣的发疯,顾卫军没阻止,也没说什么,他也想向他娘证明下,他顾卫军当家做主了,他顾卫军的决定是对的。 于是刘招娣跑到了集市上,扯了布,自己给自己做了一身新褂子穿上了,穿上后,她自己觉得挺好的,光鲜的新衣裳。 恰好这一天陈有福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说起下个月准备夏收的事,刘招娣就干脆穿着那身新衣裳去了。 刘招娣去了,自然不少人问起来,问这衣裳怎么来的,这么好看,怎么这么舍得,这是发了啥财? 刘招娣笑了:“这不是卖了陈粮嘛,反正家里的粮食一时半会也吃不完,马上新粮就下来了,卖了粮食,我就想着买身新衣裳穿上,你们瞧,这个料子,人家说这个叫的确良,是个好东西。” 大家忙凑过去看,一个个都羡慕得要死,只说刘招娣好福气。 把个刘招娣笑得啊,合不拢嘴,恰好她看到了苗秀菊,她就摇摆着过去:“娘,你看你穿的这身,都好几年了,早知道我也给你买一身了……” 苗秀菊:“我谢谢你还惦记着我了!” 说完,直接一边和胡奶奶说话去了。 而刘招娣这一番显摆,倒是惹得周围人羡慕不已,大家都小声讨论起来,有人甚至说:“早知道我们也把粮食给交上去,反正下个月就要收麦子了,咱不缺粮食啊!” 这边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陈有福哪能听不见,他沉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 作为一个大队长,他这个决定做了,那就做了。 于他的想法,你们可以没新衣裳穿,但是没粮食吃,粮食就是活命的底线,就是能生存下去的根本! 霍锦云蹲在一边,是一声不吭,怔怔地看着这群说话的人。 那些人心里怎么想的,有多不满,他是知道的。 他甚至有那么一阵会怀疑自己,出这个头,对吗? 他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地相信福宝的话,那么冲动地要在陈有福面前说这种话?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抬起头,只见陈有福正蹲在他身边。 陈有福递了一根烟给他。 “不,我不抽烟。”霍锦云摇头。 “就一根,抽吧,别的,都别想,既然做了,就没啥好后悔的。” 说完,陈有福回到自己的位置,清清嗓子,开会了。 大喇叭音效并不好,夹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有些刺耳,不过却掩盖了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今年公社里已经做出了指示,重点依然是防抗洪灾,要做好抢收小麦的准备,今年的雨水很大,甚至有山洪爆发的可能,我们必须要——” 当陈有福在上面扯着嗓子高呼的时候,下面有些人就小声说了:“最近根本没雨水啊,今年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其他人附和:“咱这几年都没怎么下过大暴雨,山洪更是没见过。” 霍锦云捏着陈有福递给自己的那根烟,想了想,还是试着抽了一口。 人生中的第一口烟,并不好受,他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吗?是对的。 哪怕福宝不告诉自己,那么劝大家不要卖陈粮对吗?是对的。 不卖陈粮就是少几件花衣裳,但是卖了,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天灾人祸,有个万一,那大家伙怎么办?饿肚子吗? 霍锦云想明白这个,便觉得自己没错了。 如同陈有福所说的,既然做了,就不要去想。 他正想着的时候,苏宛如凑过来了,在旁边小声说:“其实这次你劝大队长的事,我挺意外的。” 霍锦云:“嗯?” 苏宛如想了想,望向远处,远处的大滚子山苍茫一片,苏宛如笑了:“也没啥,我觉得你好像又像以前我认识的那个霍锦云了。” 霍锦云一下子愣了。 以前的霍锦云,以前的霍锦云是什么样的? 他自己都差点忘记了啊…… 苏宛如却是一脸美好,她托着脸,小声说:“你不觉得吗?来到乡下后,咱都变了,变了好多呢。” 霍锦云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想起了他过世的爷爷曾说过的话。 霍家的人,哪怕现在被打压到了最低点,也应该有自己做事的原则,也有能挺直腰板做人的脊梁骨。 霍家子孙,永远应该知道自己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这就是了,无愧于心。 正这么想着,他突然感到鼻梁上啪的一下,带来一点湿意。 开始以为是鸟屎,拾起一块土疙瘩就要擦掉,可是就在他抬手的时候,啪啪啪的大雨点就这么砸下来。 “下暴雨了!” “怎么突然下暴雨了?” 大家纷纷避雨,吵吵嚷嚷的,一个个都十分稀罕。 毕竟这雨来得太猛太快,毫无征兆。 陈有福看看天色,只见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转眼间已经看到南边山头上有滚滚的黑云向这边涌来,而雨滴啪啪啪地往脑袋上砸,砸地生疼。 他随手一抓,我去,比小孩子玩得溜溜蛋还要大的冰雹子啊! 陈有福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下冰雹子了!咱的庄稼!” 快要熟的庄稼,其实并不怕暴雨,但却怕这冰雹子,一砸,就跟砸烂地里了! 陈有福这一喊,所有的人都呆在那里,彻彻底底地傻眼了,甚至连避雨避雹子都忘记了。 冰雹子,冰雹子,这么大的冰雹子,地里的庄稼那可怎么办哪! 在啪啪啪的冰雹子砸下来的冰冷声音中,一个老人悲怆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老天爷呐,我的庄稼啊!” 第95章灾难来临 第95章灾难来临 冰雹子砸人,砸得生疼生疼的,按说都应该赶紧跑到树底下避着了。 可是没有人动。 大家呆呆地捏着手心里的冰雹子,茫然地望向陈有福。 他们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可怎么办? 这么大的冰雹子砸下来,地里的庄稼怎么办? 那是还有大半个月就可以收割的庄稼呐! 他们可以跑进树底下跑进屋子里躲起来,可是庄稼怎么跑? 如果可以,这个时候他们宁愿自己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给庄稼挡住这冰雹子,但是血肉之躯就这么点,他们遮不住满地的庄稼啊! 所有的人都茫然了,无助了,傻眼了,脑子里空白一片,他们只能求助地望向陈有福,眼巴巴地望着陈有福,希望陈有福能告诉他们,这该怎么办? 陈有福也是傻了,当一粒冰雹子砸在他的脑门上时,他抬起粗糙的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先进屋,先进屋——” 他的声音异样的平静,平静到几乎不带任何的感情。 确切地说,他的脑袋也木了。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指望着他,但是他能怎么办?他只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是凡夫俗子,是血肉之躯,他变不成天大的一把伞遮住生产大队的庄稼啊! …… 这是一场至少三十年没遇到过的暴风雨,狂风大作,阴云密布,大雨飘零,鸽子蛋大小的冰雹子就这么从天而降,疯狂地砸下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打在各家的屋顶上,凿在每家的院子里,也凿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地里的庄稼,地里的庄稼呐! 地里的庄稼正是要熟没熟的时候,这个时候这么一场冰雹子下来,他们的心带着血在颤。 刘招娣已经彻底傻眼了,瘫软了,她都没能走回自己家,就瘫在那里了。 是周围的人把她硬拽到了麦场旁边的人家躲避冰雹子。 她半边衣裳都湿了,还沾上了泥,脏兮兮的,但是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她顾不上她的新衣裳,顾不上她的的确良,更顾不上她自己了。 她两眼呆滞地盯着那冰雹子,口中喃喃地说:“我的庄稼,我的粮食,我的庄稼,我的粮食……” 周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安慰她。 自个儿心情正糟糕得一片茫然不知道如何是好,谁又能安慰她? 她刚才还显摆她的的确良新衣裳,招摇着卖了陈粮换新衣裳,回头打了新粮正好吃,现在这老天爷一变脸,她就跟着变脸了? 这不是活该嘛! 甚至有人暗暗地想,都是因为刘招娣太招摇,老天爷看不过去了,只是下冰雹子啪啪啪打你脸呢,连累我们也跟着倒霉了! 刘招娣傻傻地坐在泥泞的门槛上,呆坐了一会,突然爬起来,跑到了陈有福跟前:“大队长,你是大队长,你说咋办,你快想个办法!” 陈有福紧紧地闭着嘴,一张紫棠脸死死地绷着,根本就像没听到刘招娣的话一样。 刘招娣恼了:“陈有福,你是大队长,你说啊,这到底怎么办?你说话啊?下冰雹了,你不管了?” 说着,她就要去扯陈有福:“你咋能不管?!” 陈有福缓慢地移动呆滞的视线,望向刘招娣。 刘招娣一惊,她看到陈有福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像一头狼。 陈有福狠狠地望着她,冷笑,咬着牙,突然迸出一句:“你他妈的给我滚!别在老子跟前吵吵!” 刘招娣:“……” 周围所有的人瞬间呆了。 陈有福作为一个大队长,作为一个当官的,平心而论,他脾气挺好的,几乎可以说是一个老好人了。 他从来没对社员发过啥大脾气,也从来不会对妇女说什么粗话,做任何事,他都秉公处理,耐心解决,可以说,陈有福真是一个好性子好欺负各种好的好大队长!人人都知道的好队长! 但是现在,这个大队长竟然对着刘招娣爆粗话,那么凶,那么凶。 而且看他那红着眼睛喘着气的样子,好像刘招娣再多说一个字,他就能一巴掌把刘招娣给扇飞了。 不过这只是片刻的怔呆而已,很快,大家木然了。 这个时候,谁心里好受?你吵吵什么?你嚷嚷什么?就你家粮食遭殃了啊? 再说人家大队长不是神仙,人家只是一个大队长,人家一个月只领那么一点点工资,人家管天管地还得管着老天爷不下冰雹子?人家之前已经提醒你了,不让你卖,你非要卖,管人家什么事?! 凭啥啊! 刘招娣被陈有福猛地这么一吓唬,也是吓到了,脸色煞白煞白的,不过很快,她就醒过来,她就想起来自家的粮食。 眼瞅着地里的这粮食正被冰雹子砸着,可家里的陈粮呢,陈粮已经卖了啊!她现在该怎么办哪! 想到这里,刘招娣两眼发直,两腿抽抽,她觉得自己没活路了,没活路了,她以后可吃什么哪! 她喃喃地叨叨:“我的陈粮,我的陈粮,我的粮食没了,没了,都卖了……我怎么办,这日子怎么过,我没法活了,没法活了……大队长不管了,社员没法活了,大队长不管了……” 她这个样子,周围人看了,几乎不忍去想。 同情,无奈,可怜,但同时浮现在心里的还有一想法,气愤,活该。 人家大队长说了,让你不卖陈粮,结果你非要卖非要卖,你觉得自己能耐,你自己觉得了不起,你觉得自己卖了粮食买的确良真真是风光得意,前面你还怎么说着,你觉得自己穿上的确良真美,你踩着别人,你觉得别人傻,别人不机灵,觉得别人不知道卖陈粮买的确良就是笨! 你还觉得人家大队长管得宽,觉得自己的粮食自己做主,别人凭什么管! 现在,傻眼了吧,活该了吧,你哭着闹着要人家陈有福负责了! 人家欠你的,还是该你的? 顾卫军这个时候也在人群中,他也是彻底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整个人懵了。 所以他媳妇刘招娣坐在泥地里哭,死皮赖脸地问人家陈有福,他像是没看到一样。 一个大老爷子,他不知道他接下来怎么活下去。 三个闺女呢,这怎么养活啊?! 雨水混着冰雹子落在他脸上,眼泪从嘴边流过又咽下去,他没脸啊,没脸见人! 就在这个时候,苗秀菊走到了刘招娣身边。 顾卫军神情一动,看向他娘。 娘啊,娘! 娘这辈子做事就没怎么错过,他之前啥都听娘的,这次怎么就没听?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当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我咋就不听娘的!” 清脆的一巴掌下去,周围的人连看都没看,这个时候,没发疯就算正常的,打一巴掌算啥。 苗秀菊走到了刘招娣身边,眼神轻淡地望着刘招娣。 刘招娣本来是绝望地坐在地上,这个时候她看到了苗秀菊。 她想起来苗秀菊说,说让她多买点粮食,说让她别卖陈粮,她是没听啊,但是苗秀菊自己一定存粮食了,对,就是这样的。 所以刘招娣一下子扑过去,眼里泛起光亮:“娘,娘,你说这事怎么办,这日子怎么过?都是你的儿子媳妇孙女的,那是你的亲孙女,你不能不管啊,娘,你说怎么办?” 苗秀菊看着这个可怜巴巴的儿媳妇,看着她的确良上的泥巴,看着她头发散开满脸雨水和泪花。 她叹了口气:“我的好儿媳妇啊,我还指望着你给我买的确良呢,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傻,都不知道递个话,让我儿媳妇给我买的确良?你说我怎么这么傻呢!诶!” 刘招娣听了这话,脸上顿时羞愧得通红通红的,几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捂住脸,哭着趴在了地上。 她自己卖了陈粮买个的确良,招摇得跟什么似的,竟然对婆婆说那样的话! 她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刘招娣:“娘,我知道我错了,娘,是我不对,是我傻,是我——” 她抬起手来,就要给自己一巴掌。 这时候,沈红英和牛三妮冒出来了。 牛三妮心里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她不但没卖陈粮,竟然还买了另外一些粮食,她真是太聪明了,听娘的话,就是对! 这下子,她至少不用愁没粮食吃!她怎么这么好福气呢! 牛三妮浑身舒服得简直是好像大热天吃了一块冰,大冷天冒着热水澡,几乎克制不住想咧开嘴笑。 但是她忍住了。 忍住,一定要忍住,不然能活生生把别人气死的,那就不好了。 旁边的沈红英则是懵了。 她当初也是要跟着刘招娣去卖陈粮的时候,但是最后关头,她家男人顾卫国制止了她,顾卫国说娘让买粮食,陈有福让咱别卖陈粮,但还是得给自己留个后路,不能卖陈粮。 沈红英想想,认了,就没卖。 她觉得娘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得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嘛。 所以她没卖陈粮。 现在的她,是全身每一处都在叫,幸亏没卖,幸亏没卖。 正幸运着,就听到刘招娣这话。 她和刘招娣当了这么多年妯娌,她知道刘招娣这个人性子小,知道刘招娣这个人贪,可以说现在的刘招娣抬抬屁股她就知道刘招娣要放什么屁。 所以她一听到这个,马上冲上来:“三弟妹啊,招娣啊,你家卖了陈粮,这可真是不容易,这日子艰难哪!不过怎么说呢,现在分家了,再艰难你也得自己努力挺过去,真要是饿得出人命,兄弟们不能见死不救,但是没到那份上,自己就得挺着,别说吃老人的,吃兄弟的。你说刚才你怎么叨叨的?” 说着,她学了刘招娣的腔调:“娘,你放心,咱就是穷死饿死,也不至于要你老人家的!你老人家的粮食,自己留着吧!” 你别说,她还真学得惟妙惟肖,把个刘招娣的得意和张狂都学出来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记忆都回到了刚刚,那个得意到眼里连婆婆都没有的刘招娣。 大家鄙视地看着她,哭啥哭,刚才你冲着你婆婆咋说的? 刘招娣一呆。 她她她,她确实是这么想的,确实是打算从苗秀菊那里挖点粮食,没想到沈红英就这么截她的话茬,就这么挡她的后路,就这么啪啪啪地打她的脸! 这下子,可真是没招了。 …… 这一场大暴雨好像没个停歇的时候,冰雹子就那么一个劲地砸起来,砸得人心慌。 有人嚎啕大哭:“老天爷,我们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也有人躺在家里就不想活了,陈粮卖了,日子没法过了。 当然更有的是赶紧数一数家里的粮食,连本来应该给鸡吃的麸子都清理过了,算一算自家的粮食能吃多久,勒紧裤腰子能熬多少日子,心里好歹有个数。 还好的是,绝大部分人家家里有些陈粮,勒紧裤腰带,再把麦子换成粗粮,把麸子啥的好歹能进嘴的东西都算上,算一算,不至于饿死人,但日子肯定难熬了。 就算是有粮食的顾卫东家,一家子也有些懵。 这种天灾,长这么大可真是没经历过,天一直阴着,冰雹子一直往下砸,砸得人心慌,就算自己家应该有足够的粮食吃不至于饿肚子了,但心里依然慌。 为这老天爷慌,为村里的其它人慌。 刘桂枝搂着福宝,喃喃地说:“福宝啊,你说说,这雨到底啥时候停,它咋就没个停的时候呢?” 福宝咬着唇,微微蹙着细致的眉,轻轻摇头。 她不是神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只是偶尔有所感,这次恰好做梦梦到了而已。 她也已经尽力了,其它的她也没办法。 有些事情,也不是她能改变的。 她不是海力布,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的,就算信了,别人也未必有钱去买黑市粮食,就算有钱,也未必有那么多黑市粮食给他们买。 这是一个死局,她解不开。 刘桂枝何尝要福宝一个答案,她就是茫然地望着这雨,嘴里叨叨而已。 她也知道,自己的小闺女不是神仙,做不了老天爷的主。 这时候,顾卫东匆忙推开门进屋了,他刚才在灶房里拾掇干粮。 马上就周末了,两个公社里中学上学的孩子该回来了,得给孩子们准备好干粮。 老大顾跃进马上要上考高中,正是关键时候,不能耽误。 虽然现在没高考了,取消了,但是能多学点东西就尽可能多学点,顾卫东是这么想的。 他冲进屋子的时候,把身上披着的塑料油布挂在一边架子上,又抹了一把头和脸,看看刘桂枝:“你别问福宝了,她一个孩子,能说的早说了,问也白搭。现在都成这样了,别管是啥灾啥难的,都得自己努力扛过去。” 刘桂枝想想也是,便起身来,开始拾掇那些热气腾腾的干粮,一时又念叨着:“如果这雨再不停,孩子们也没法回来,就要在学校里饿肚子了。” 顾胜天从旁自告奋勇:“怕啥,实在不行,我给哥哥们送到公社里去。” 他喜欢玩水,这几天总是喜欢头上顶个木盆跑在水里,听冰雹子噼里啪啦砸在木盆里,这么在大雨里跑一圈,他木盆里能有一层的冰雹子。 他就把木盆子递到福宝面前:“福宝,我请你吃冰珠子!” 福宝:“……” 谁有那心情啊…… 顾卫东拉下脸:“胜天,别胡闹。” 不过想想:“你不怕雹子,那去灶房把粥给端过来,咱得开饭了。” 顾胜天一听,真要出去。 福宝看了,却是心疼:“算了算了,大下雨的,别折腾胜天哥哥,爹娘,咱过去灶房吃呗。” 刘桂枝也这么觉得,于是一家子头上顶着木盆子,顶着锅盖,顶着一件破油布,快步地从屋子里跑出去,又跑到了灶房里。 这个时候的灶房已经不像还没搬过来时候了,灶房里墙上挂着锅瓢盆的,角落里还散放着一些柴火麦秆什么的,一家人各自搬了小杌子,围着个灶台准备吃饭。 今天蒸的是棒子面窝窝头和小米粥,小米粥里还放了一小把绿豆。这是平时刘桂枝的习惯,说是放绿豆可以消暑,吃久了大家觉得味道不错,所以虽然这几天下大雨并不需要消暑,里面依然洒了绿豆的。 棒子面窝窝头里面则是加了黄豆的,蒸出来金黄金黄的,咬一下松软香美,再吸溜喝一口小稀粥,绿豆的清香和小米的醇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熬得稀烂,喝下去暖烘烘的,暖了一家子的胃,熨贴了忐忑不安的心。 民以为食为天,到了时候,有饭吃,日子就能过下去。 外面的倾盆大雨依然没有停歇地浇下来,远处山里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隔壁陈有辉家的狗躲在窝里发出嗷嗷嗷的闷叫声,灶房里的四口人很安静地吃饭,只有偶尔的吸溜声响起。 灶膛里的火虽然不烧了,但是并没有熄灭,依然发出一明一暗的光,让人在这暗黑和阴冷中感到些许温暖和光亮。 福宝抬头看看爹,看看娘,再看看哥哥。 她突然觉得,其实遇到什么天灾人祸都没什么,最重要是一家人在一起,就这么好好地过日子,饥饿,寒冷,都没什么,总能熬过去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低头,沿着碗边,在热气腾腾中轻轻地吸了一口粥,发出同样的吸溜声。 这粥够火候,真好喝。 第96章艰苦的岁月 第96章艰苦的岁月 这场暴雨下了两天三夜,时大时小,厉害的时候雹子砸得翘头的狗都嗷嗷惨叫,轻的时候也是豆大雨点,三天后,有社员探头出来,踩着高筒的雨胶鞋,戴着草帽,披着塑料雨衣,试探着淌着过膝盖的水前去田里。 到了田里一看,棒子叶被打成了烂丝丝,眼看就要熟了的小麦就像已经收割完了,完全找不到曾经这里有过麦子的痕迹!地头上有些几十年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摔了个稀里哗啦,有几户人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屋顶盖子都飞了。 老农民一看这情景,心真是彻底凉透了。 已经猜到了,但眼睁睁看着,还是不能接受,噗通一声蹲在烂泥里,呜呜呜地抱着头哭起来。 不过哭也不是办法,日子该过的还是得过,当年日本鬼子进村把半个村子都烧了,他们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老人们抹着眼泪,念叨着当年,年轻人打起精神来,检查自家的粮食,还有一些陈粮,大白菜,土豆,红薯,掰着数指头算一算到底能煎熬多少日子,这么一算放心了,命还是能活下去的。 这个时候那叫一个庆幸啊,庆幸自己没把陈粮给卖了,庆幸自己听了陈有福的。 这么一琢磨过来,对陈有福那是五体投地佩服至极,恨不得跪下喊一声,祖宗,你就是我亲祖宗哪! 满生产大队的社员们,除了那几家把自己家陈粮卖掉的,其它都恨不得拿着纸钱攥着香去给陈有福上供了。 被当成活祖宗的陈有福可消受不起这个,他当时正带着人给那些没了房子住的人修屋顶,听到这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和泥,吆喝着说:“得,别感谢我,这可真不是我劝你们,其实是霍老师劝你们,这都是霍老师人家有文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夜观天象,看出来今年不太平,这才让我提醒你们。要不然我哪能前脚刚告诉你们公社粮站收粮食,后脚就让你们千万别去交粮食。” 陈有福是实在人,当生产大队长这些年从不揩油,一心为百姓着想,就算是现在,他也不想揽这个功,就把霍锦云和自己说的话都给大家学了一遍。 大家一听,都听呆了。 上知天文下知地里,还能夜观天象,这不就是说书唱戏里头的诸葛亮吗?人家神哪,是神人! 霍老师,真是神仙下凡哪! 陈有福也不着急,招呼着:“都别愣着,先帮老李家把这房子给绣好了。” 他这一吆喝,大家齐上阵,搬房梁的搬房梁,上苇席的上苇席,和泥巴的和泥巴,人多力量大,很快这几家的屋顶都上好了。 老李家这几天不容易,一家子跑到邻居那里躲雨,冻得哆嗦,担惊受怕的,总算现在雨停了,大队长也带着人帮他把屋顶修好了,那真是感激涕零,恨不得给陈有福磕头。 大家伙感慨了一番,大队长好,大队长一心为咱着想,听大队长的没错。 又感慨霍锦云好,活神仙,那就是再世诸葛亮,能掐会算。 这群人想起家里还剩下一些陈粮,再想想没了陈粮哭天喊地绝望的顾卫军陈有辉王寡妇等几家,真是庆幸哪,庆幸之余,干脆跑到了生产大队的小学,倒是把正好上完课的霍锦云好生感激了一番,有些实在的老爷子,当场就要给霍锦云磕头。 “霍老师,如果不是你,我们家这陈粮保不住了,早就卖了,你说这粮食卖了,接下来我们可怎么过哪!” “是啊,现在受灾的可不止咱一个生产大队,其它生产大队和咱差不多,大家都在疯狂想到处想买粮食,可是根本没有,你说这日子怎么过?” 大家想想都后怕,想想饿肚子的滋味都浑身难受,而这种后怕和难受,全都化为了崇敬感谢的目光,一时之间,霍锦云在他们心里简直仿佛神明一般了。 霍锦云生生受了这些感谢,没敢吭声。 等到大家伙走了,他悄悄地把福宝叫到了一边;“福宝,这次的事,你咋知道的?” 他知道福宝当初找上自己的用意,不光是自己在生产大队有点威望,还因为自己这个身份更适合说这个事,看着那些把他当神仙的人,他心生畏惧,甚至不敢说出这是福宝告诉自己的。 试问,自己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面对这种崇拜都心生畏惧,更不要说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真要有什么名声传出去,她以后还能过正常的日子不? 福宝抿唇笑了:“谢谢你,锦云哥哥,这次如果不是你,肯定得有大麻烦了。现在虽然大家只有陈粮可以吃,但熬一熬,艰苦点,应该不至于死人。” 霍锦云无奈;“福宝,那这事……?” 福宝歪头,有些调皮地冲霍锦云笑:“锦云哥哥,这不是你夜观天象看出来的吗?这份功你就领了吧,乡亲们会记着你的!” 霍锦云无奈了:“可我——” 福宝却收了笑,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锦云哥哥的功。” 她是没办法出这个头的,她出来说了估计也没人信,所以霍锦云最适合,也只有霍锦云能做,这就是霍锦云的功劳。 霍锦云想想,只好不说什么了。 他看出来了,福宝不想提这事,那他也只好不提了。 只是从那天起,他看着福宝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时候他会暗暗地观察一下福宝,看她低着头安详认真读书的样子,看她偶尔间笑起来单纯的样子,他却心里凭空生出一种畏惧的崇拜。 这……真是活神仙哪! …… 出了这种大暴雨,发生了这种大事故,各家都在忙活,忙着修鸡窝修猪圈,忙着垒墙头修屋顶,也忙着清点家里的粮食,当然有些比别人聪明机灵点的,已经进山里各种采摘野菜野果什么的,凡是能入口的,都要薅一遍。 为啥?因为但凡有经验有经历的老人都知道,接下来怕是要出现一些大的挨饿世间了。 遇到这种灾荒年,树皮都能被啃光,更不要说这些野草啥的,这都是好东西,现在当然得提前备着,采回来后晒干了晾着收起来,以免以后被别人采光了。 几家欢笑几家愁,刘招娣哭得简直像上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牛三妮却乐滋滋的,她看着自家的粮食,乐开了花,特特地蒸了一锅枣糕,跑到苗秀菊那里给苗秀菊吃:“娘,这是孝敬你的,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 苗秀菊坦然享受了那锅枣糕。 她看开了,看开了就得多吃,多享受。 刘招娣几次挪蹭着过去苗秀菊那里,磨蹭来磨蹭去就是不好意思张嘴,她是想苗秀菊主动说给点粮食,但是苗秀菊装傻充愣,就是没提这茬,把个刘招娣气得不轻。 更可气的是,每次她过去,沈红英就也跑过去,各种言语揶揄,那意思,就是不能贴补。 刘招娣气得跺脚,沈红英啊沈红英,你至于吗,你到底啥意思。 沈红英暗暗心想,能啥意思,反正你自己做得孽,别想沾老人便宜。 至于她自己,扒拉扒拉自己家去年的陈粮食,提着篮子背着竹筐上山,她也得打点野食,省吃俭用了! 这其中最忙的自然是陈有福。 陈有福都顾不上自家的事,墙头倒了他让他媳妇修,他媳妇哭成了泪人儿:“你就顾着忙生产大队的事,你也不顾顾家里?你怎么不数数家里的粮食够吃多久?你知道别人都上山打野菜去了,你怎么不动弹?” 陈有福跺跺脚,叹口气,一狠心,骑着自行车去公社里了。 发生了这种大灾,他没心思顾家里了。 一出村,外面都是水,路边沟渠里的水蔓延到路上,路泥泞不说,那水能淹没半截子自行车车胎,陈有福咬着牙,死命地往公社里骑,一路上还摔了两次。 等他满身湿漉漉地带着泥出现在公社里的时候,发现公社里的干部一个个忙得团团转。 他扒住人家:“我们生产大队遭灾了,庄稼全都毁了,社员这日子没法过了。” 公社里的干部:“有福,你们公社死人了吗?” 陈有福懵,摇头。 公社里的干部:“你们公社存在大面积房屋倒塌现象吗?” 陈有福点头,之后忙摇头。 有倒塌,已经修好了。 公社里的干部:“你们存在积水导致孩子丢失牲畜飘走吗?” 陈有福想想,摇头。 公社里的干部:“那你说啥?这里事多着。” 说完,人家直接忙自己的了。 但是那样子,明摆着说,你们生产大队没事,你们挺好的,哪凉快搁哪儿呆着去吧。 陈有福再想逮人,死活逮不住了,都没人搭理他。 陈有福抠着裤腿上的泥巴,蹲在墙根底下抽烟,啪嗒啪嗒地抽,抽完了三根八分钱的烟,终于站起来,鼓起勇气重新去找人家干部:“咱出了这么大的事,上面得有救济粮吧?” 干部:“应该有。” 陈有福眼前一亮。 干部:“不过救济粮是有限的,肯定是优先供给受灾最严重的灾区!” 陈有福想说我们严重啊,但是话没出口,他就想起来人家干部之前的三连问。 他耷拉下了脑袋。 这一刻,他明白了,只能靠自己挺过这一关了。 公家的粮食肯定会放出来救人,但是只会投放向受灾最严重的。 论起受灾严重程度,他们轮不上号啊! 第97章弄粮食 第97章弄粮食 回去后,陈有福成了泥人。 社员们知道他去公社里了,一个个满怀期待,见到他就问。 “有福,人家到底啥情况?” “给咱救济粮不?” 陈有福红着眼睛,没说话,他把全生产大队的人召集到了东头打麦场,开始举着大喇叭大喊了:“社员们,现在正是最危急的时候,我们要把劳动生产的战鼓敲得更响,我们要向我们最大的敌人反动派发起攻击,我们要向饥饿宣战!” 他吼得嗓子都冒烟了,然而麦场的社员们一脸木讷。 陈有福额头的青筋都凸出来了:“你们的声音在哪里?” 王富贵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他媳妇说家里粮食可能不够吃,得省点,只让他喝半碗粥,他饿啊,于是他蔫蔫地说:“怎么向饥饿宣战啊?” 而老光棍陈有粮想哭,因为他现在没多少粮,陈粮食也不多了,他只能叹了口气:“向饥饿宣战,得先吃饱肚子,我就是饿啊,这怎么宣战?” 陈有福:“……” 旁边的胡奶奶呵呵笑了:“有福啊,咱们要敲起劳动生产的战鼓,这我们都同意,没意见,要向反动派发起攻击,咱更举双手赞成,可咱咋向饥饿宣战啊?吃饱肚子,不就没饥饿了,还用咱宣战啊?” 陈有福:“……” 突然觉得当一个生产大队长好难,当一个没有救济粮分的生产大队长更难。 这日子咋过? 他深吸一口气:“粮食,大家省着点吃,眼下咱们的目标是赶紧把庄稼地里清理干净,重新种一茬,咱就种高粱种棒子,很快有收成,到时候就能补上粮食了。” 他这一说,大家都心凉了:“这意思是没救济粮给咱了?” 本来都盼着救济粮的,没有救济粮,这马上就要上顿不接下顿了,毕竟掐指头算算,一茬棒子长出来也得几个月,这几个月怎么办?喝凉水管饱吗? 陈有福一听这话,突然就蔫了。 他还喊啥口号啊,他家的陈粮能吃多久还是个问题! 他还是省省力气免得消费肚子里才吃下去的那点窝窝头吧! 陈有福这么一泄气,满生产大队的人顿时都泄气了。 他们明白陈有福的意思了,救济粮是不会有的,必须自己想办法熬过这几个月。 绝望的气息笼罩着平溪生产大队所有的社员,人们有气无力地回到家,开始和家里人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陈有福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开始找几个干部制定接下来的耕种计划,怎么着日子也得过,新一茬的庄稼得尽快种下去。 而在陈有福的带领下,生产大队的社员们在经历过不知所措,茫然,绝望后,终于慢慢地打起精神来。 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现在不赶紧种下一茬,那过几个月也没啥盼头。 先把那些积水给排干净了,又把地里拾掇干净,再把庄稼种下去,只盼着老天爷能赏口饭吃,秋天晚来一些,冬天暖和一些,好歹让庄稼长出来,好歹能收点东西。 庄稼总算种下去后,大家的忙碌告一段落,于是一群人就开始寻摸着怎么弄吃的了。 听说刘招娣家可是遭了罪,家里都快断了顿,饿得受不了,最后拉着自己三个女儿去苗秀菊那里跪求,两个小女儿还好说,宝妮是坚决不去。 她说自己娘做出来丢人现眼的事,她不愿意跟着受连累,她宁愿饿死也不去,她去山里啃树皮也要自己活下去。 为了这个没少闹腾,最后顾卫军和刘招娣跑去跪在苗秀菊跟前,求苗秀菊给条活路,苗秀菊叹了口气,把其它几个儿子叫过去,商量了下。 大家伙都给顾老三家匀一点粮食,但是以后要加倍还的,还要给钱,还要给粮票。 条件很苛刻,苛刻到几乎就是周扒皮,顾卫军倒吸一口凉气,刘招娣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咋啦?你还想白吃?”苗秀菊看着他们两口子那样子,诧异地反问。 “没,没有……” “这个价格,这个条件,你去外面也不一定能找到粮食,粮食是用来救命的,你花再多钱,开出再好条件,也找不到,要不你去试试?” 苗秀菊上下嘴皮子一翻,说得挺轻巧。 顾卫军咬牙,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他娘这脾气,他知道。 他娘这是生气,这是恼火他之前放任媳妇这么作,所以这是让他们吃个教训。 顾卫军低下了头:“娘,你说的是,你开的那些条件,我们都认了!” 刘招娣瞪大眼睛,心疼得要死:“你认了?那些条件你都认?这是割人肉呢!” 顾卫军听到媳妇这么说,一下子恼火了,突然梗着脖子大吼:“不然呢,不然你想怎么着?你去给我弄粮食来!你去出五倍的价格,给我弄粮食来!” 刘招娣顿时没音了。 别说出五倍,这节骨眼上,就是出十倍,也是白搭啊! 刘招娣心疼得肝儿都在颤,不过想想粮食,想想饿着的肚子,她哭着点头:“娘,我们愿意,我们愿意……” 顾卫军和刘招娣总算从苗秀菊那里拿到了粮食,但是条件太苛刻了,苛刻到几乎是让人想死,也许以后的六七年,他们都得为了还苗秀菊粮食粮票和钱而省吃俭用。 刘招娣大受打击,回去后看着自己那的确良衣裳,恨得啪啪啪打自己耳刮子。 她后来和娘家说了这件事,娘家忍不住气恼,说你这婆婆太狠心了,哪有趁火打劫对着自己儿子媳妇下手的。 刘招娣想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她回来后就和邻居絮叨这个:“开吃这条件,我婆婆才肯给我们粮食,诶,我也是命苦。” 谁知道邻居一听:“你婆婆可真好哪!真是好人哪!” 刘招娣:“啊?” 邻居:“这是救命的粮食,有人愿意卖给你借给你,那真是好人,这也就是亲娘,不然你把命放那里,人家都把着粮食不卖呢!” 刘招娣:“??” 邻居:“你还不知道?听说县里粮站都没粮食了,有人直接拿着一叠钞票粮票要买粮食,愣是买不到!” 在这种世道,粮食那就是命,钱都不算啥了。 刘招娣:“……原来我婆婆对我这么好啊……” 邻居心里暗地鄙薄,傻媳妇,你婆婆可真不容易! …… 因为这次大暴雨的事,公社里的小学升初中入学考试就推迟到了八月份,这就给了福宝等几个孩子足够的时间去复习。 其实对于福宝来说,她倒是并不着急复习这个,她的基础知识掌握得牢固,以优异的名次考上初中是没问题的。 至于说第一不第一的…… 之前福宝也许还在意第一名,但是现在,经历了这场暴风雨,看着这群平时熟悉的社员脸上那种绝望茫然的表情,她对于成绩什么的突然淡然了。 她才十二岁,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小姑娘。 但她又是不普通的,天生拥有一些能够预知未来的能力,这种能力她无法掌控,只是偶尔会出现。 既然生来并不普通,为什么她没有办法去改变周围人的生活,为什么没有办法让那些熟悉的人脸上不再茫然不再痛苦不再绝望? 这个问题埋入了福宝的心里,让她有时候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在她亲眼目睹这一切出现之前,所谓的饥荒挨饿只是一个想法,她觉得自己不是海力布,没有拯救一个生产大队社员的能力,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我能力有限,我做不到。 但是现在,当她看到陈有福为了救济粮的事放下家里所有的一切往公社里跑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想法太过狭隘了。 也太过安逸和自我。 为什么不可以做更多的尝试呢? 这个山村里固然有刘招娣和聂老三媳妇那么自私自利的人,但是也有像陈有福王富贵那样热心的人,还有你说不上多好,但是绝对也不坏,平时可以和你吵架斗嘴为了鸡毛蒜皮骂个脸红,但是谁家丢了孩子她能比谁都上心帮着找的乡亲们。 为什么不可以为了他们,做更多的事情呢? 有了这个想法,福宝一放了学,就不再做作业了。 她反而拉着顾胜天漫山遍野地跑,想着怎么才能找到一些吃的东西。 她能很轻易地找到鸟巢鸟蛋,甚至能挖到大块头的野山薯来填饱自己的肚子,运气好还能轻易地摸到野山鸡野鸭子,能捉到鱼,能让自己和家人吃得饱饱的,而且还吃得好。 但是这不够,怎么才能让生产大队的其它老百姓不饿肚子呢? 顾胜天最近和福宝一起上山,也觉得纳闷:“福宝你咋啦,总是心不在焉的?” 福宝耷拉着脑袋,很久后叹了口气:“胜天哥哥,怎么才能得到更多粮食呢?” 顾胜天:“咱家粮食不是够了吗?” 福宝坐在木墩子上,托着小下巴,突然来了一句文绉绉的话:“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顾胜天:“啥??” 福宝有些鄙视地看了一眼顾胜天:“胜天哥哥,这不是咱跃进哥哥语文课本里的一篇文章里的句子吗?咱们还一起看过呢。” 顾胜天:“……” 对,他是和福宝一起看过两个哥哥的语文课本,但是他当时就是当故事书看,只看里面有趣的故事,什么广厦,什么诗文,什么古言,他看那个干嘛? 福宝看着一脸茫然的顾胜天,再次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不和你说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她觉得,还是应该和定坤哥哥说一下,也许定坤哥哥有办法呢? 不过她之前给定坤哥哥的信,怎么他一直没有回信啊? 第98章考试和饿肚子 第98章考试和饿肚子 福宝犯愁了一会,只好不去想了,当下和顾胜天背着竹筐回去。 其实他们今天收获还挺丰富,捡了一些新鲜的野菜,捞到了一条鱼,还得了一些蘑菇。 回去一进家,就见顾跃进正在那里拿着个斧头劈柴呢,顾跃华则在旁边喂鸡。 福宝和顾胜天一见他们回来了,顿时笑开了:“跃进哥哥,跃华哥哥!” 顾跃进看到福宝他们:“福宝回来了啊,定坤哥哥回信了,我正说要给你。” 福宝没想到这么巧,才惦记起来,就收到定坤哥哥的信了。 顾跃进进屋拿过来书包,从书包里拿出来信,只见那信已经被水泡了,信封一半皱巴巴的泛着黄:“本来前些天这信就收到了,谁知道恰好遇上了暴雨,学校收发室给塌了,不少信都毁了,这还是后来重修收发室,在砖缝里找到的这一封,能找出来就不容易了。” 福宝捏着这封来自萧定坤的信,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封信的历程竟然这么曲折,当下赶紧进屋,打开信来看。 在信里,萧定坤先提起来他前一段被派去某个地方公干,所以一直没收到她的信,之后又让她放心,说虽然耽误了,但是粮食不会缺的。 又问了她现在的情况,让她万一有什么事要千万小心。 最后,他问起来需要钱和食物吗,如果需要,他打算另外再寄一个包裹来。 福宝翻来覆去看了那封信,最后终于摊开来一张草稿纸,开始给萧定坤回信了。 她先写了现在平溪生产大队的情况,最后提起了自己的忧虑。 “以前定坤哥哥给我炒面吃,我心里很满足,很幸福,觉得日子真好,但是现在,我一个人吃好吃的,心里竟然不好受了,我想到生产大队里其它人可能在挨饿,我就不自在。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心安?” “定坤哥哥,你知道的多,见识多,你说这粮食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大家都吃饱饭?” 写完这些后,她又觉得自己给定坤哥哥提了一个难题。 他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办呢,他又不是神仙? 于是最后,她又添了一笔:“其实我也不需要答案,这个事情没有答案,如果轻易能有答案,那天底下怎么还会有人饿肚子呢。” 写完信后,收起来,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到了饭点。 最近因为暴风雨的缘故,两个儿子改为一周只回来一个,轮流回来取干粮,今天难得两个都回来了,刘桂枝也是高兴,特意蒸了鸡蛋羹,又做了土豆炒鸡蛋。 家里也不轻易买肉的,最好的营养品就是鸡蛋了。 顾跃华和顾跃进一看这饭食,也都眼前一亮。 在学校里,他们每天会拿出当天的干粮用尼龙兜包起来,然后早上放到学校的大蒸屉里,到了中午的时候就各自去取自己的网兜,这个时候干粮已经热透了,他们就着自己的咸菜吃。 天天吃,日日吃,吃得美滋美味的,现在回到家能吃到蒸鸡蛋炒土豆,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了。 顾跃华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起学校里的事:“有些同学吃不上饭,课堂上肚子都咕噜噜叫。” 其实顾家条件真是算不错的了,两个半大小子都能带足够的干粮。 想到有同学饿肚子,自己能吃饱饭,还能吃蒸鸡蛋,顾跃华更觉得这软嫩爽滑的蒸鸡蛋好吃了。 说话间,顾跃进自然关心起福宝和顾胜天的学习来,福宝最近也没怎么认真复习,也不敢说大话,只说考个好名次没问题。 顾跃进:“你一向学习好,怎么也得全公社考个前三名啊!这段时间别想其它的,好好复习功课。” 福宝心虚,笑了,没敢多说。 顾卫东也问起顾跃进的成绩,他们中考也因为暴风雨推迟了,现在马上要开始,这都是重要的事:“别想吃饭的事,咱家给你带足够的干粮,你就卯足劲学习,别因为其它的分心。” 顾跃进自然是连声答应。 能吃饱饭,学习根本不算事,饿着肚子学习那才叫难受呢。 …… 福宝他们的小学升初中考试很快就到了,这一天苏宛如和霍锦云带着自己硕果仅存的六个孩子赶往公社里考试。 这是福宝和顾胜天第一次去公社里,约莫走了七八里地才到,一路上只看到路边老百姓都在忙着耕种,有的人甚至还在排沟渠里过多的水,没办法,赶上这么一场大冰雹,把老百姓往年惯常的耕种习性都给打乱了。 如果不是这场冰雹子,大家正是收获的时候呢。 苏宛如叹了口气:“这日子怎么过!” 她本来是城里的娇姑娘,但是下乡这几年,无论是说话语气还是想法都已经是农民思维了,每年都盼着风调雨顺大丰收。 生银跟在后头,低下头没说话,但是心里却是有些得意。 看来福宝他们没有多买粮食,靠着陈粮,肯定也得饿肚子的,自己就不一样了,自己家储存了这么多粮食,足可以熬过接下来一年多的灾荒。 对,没错,这场灾荒要持续一年多呢,可不是几个月就结束的。 带着这种满心的得意和优越感,生银忍不住笑了下。 苏宛如这边说着粮食的事,不知怎么话题又跑到了考试的事上,她开始叮嘱福宝:“福宝,最近你也没认真复习,我看你放学除了做作业,就不复习其它的了,我可真是担心,你考试得时候加把劲。” 福宝点头:“苏老师,我知道的。” 其实她对于自己的基础知识还是很有信心的,总不至于超脱了那些范畴,考试的时候关键就看状态了。 苏宛如看着福宝那乖巧的样子,笑了下:“其实也没啥,尽力而为吧。” 她是心里有些着急,但是想想又不想给她太多压力。 霍锦云从旁,一句话没说,他只是侧过头来看了一眼福宝,只见福宝身上穿着一件农村姑娘常见的草绿色卡旗布小褂,下面是一条手织的粗布裤子,依然扎着两根羊角辫,样子清爽,亭亭玉立就像春天里刚刚抽芽的小树一样。 这在任何人看来就是一个漂亮但是也没有太出奇的乡下小姑娘。 但是看着这个小姑娘,霍锦云就想起那天她对自己说话的样子。 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仿佛她站在万人之上。 他还记得她对自己说话时那种舍我其谁的倔强。 霍锦云深吸了口气。 他是一个讲科学的人,他从来不相信什么迷信,但是这一刻,他忍不住回过头来,望向那已经变得遥远而缥缈的大滚子山。 在那八百里连绵起伏的古老大山里,是不是真得存在着一种神秘的力量,静默地屁护着一方水土? 就在霍锦云的遐思中,他们已经到了公社里了。 公社里很热闹,比起乡下农村的集市来,显得就高档多了。 譬如眼前这房子,就是福宝他们从未见过的,那是用红砖蓝砖建的,前面出来廊檐,廊檐上方还用砂石筑造起了塔型的尖尖,前方挂着几个带颜色的雕刻大字,写着“东方红照相馆”。 而就在下面橱窗里,则摆着各种相片,有结婚照,有个人证件照,大部分都是黑白的,偶尔几个上面涂抹着浓艳的红色绿色。 大家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顾胜天还小声嘀咕:“我们还没照过相呢,不知道照相多钱。” 出来的时候,刘桂枝给了他和福宝一人四毛钱,说的是出门在外,怕万一有个啥事,身上得有个钱。 顾胜天看到照相的就心动了,他想照一张相。 霍锦云抬起手来看了看时间:“我们先去考试,考完后,如果有多余时间,咱问问这着想多钱。” 顾胜天听了,也不敢耽误,赶紧答应了。 于是一行人过去考试,到了考场,人已经不少了,霍锦云和苏宛如带着六个孩子来到了他们的考场,又嘱咐了一番话,福宝他们进去考试了。 目送着孩子们进去考场,霍锦云自然和苏宛如聊起这次考试的事来。 “其实这次考试,我更看好生银。”苏宛如突然说:“我不太喜欢生银,不过作为老师,还是应该公平地对待每一个学生,生银这次为了准备考试,把咱们曾经所有的试卷都复习了一遍,做笔记摘抄,还总是跑来问我。” 苏宛如感慨了一下。 她还是希望福宝能考更好的名次的,私心里偏向,但是没办法,最近福宝的心思明显不在学习上。 “没办法,谁让遇到这种天灾呢。” 她叹了口气。 “其实这个没什么要紧。”霍锦云却突然说。 “啊?”苏宛如惊讶地看向霍锦云:“没什么要紧?” “嗯,就是一个小学升初中考试而已,能考上就行。”霍锦云觉得,在见识了福宝的另一面后,福宝在他心里已经和神秘的大滚子山,和遥远的尼姑庵联系在一起,不是凡人了。 他为什么认为一个不是凡人的人应该去在乎那点小学升初中考试成绩? “……这样啊……”苏宛如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为什么自从冰雹子事件后,霍锦云就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难道是饿的? 知青们是生产大队里供吃的,拿自己的工分换吃的,但是同样的粮食,自己够吃,霍锦云是男人食量大,未必就够吃。 人饿起肚子里,连脑袋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苏宛如望向霍锦云的眼神有些异样的同情。 第99章 第99章 经过一上午紧张的考试,总算是考完了。 陈翠儿一出考场就找福宝对题,她有几算术大题没什么把握,想赶紧确认下,顾胜天王柱子几个男生倒是不太关心对题的事,反正考上考不上现在已经定了,操心也白搭,还不如赶紧趁机看看公社里长啥样。 王柱子兜里有两毛钱,他也动心了,想照个相。 陈翠儿拿着自己的草稿纸,一道一道地和福宝对,福宝倒是记得很清楚,给她说这道题最后得数多少,那道题怎么做的,陈翠儿一会儿庆幸,一会儿跺脚的。 生银却呆呆地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 她是彻底傻眼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这次的考试根本不是她记忆中的那套题。 而她最近因为太有把握了,一直死死地对着那几套题复习,以至于别的都没看过,很多知识点她都忘记了,数学题也有几道没做出来。 其实如果她静下心来去想,本来不至于这样的,可当时她一看那些完全陌生的题就懵了,彻底懵了。 心乱了,后面就一团糟了。 正在这个时候,苏宛如问起来:“生银你考得怎么样?” 生银一怔,忙下意识地说:“挺好挺好的,应该不错。” 苏宛如放心了:“希望这次你们都考个好成绩,顺利上初中,这样咱们生产大队的小学也能顺利办下去。” 不过嘴上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却想起眼前的饥荒。 不知道闹饥荒的日子,是不是家长们更不愿意让孩子上学了。 从公社的中学出来后,霍锦云带着他们去了一家面馆,这个时代的面馆对于这群没出过村的土包子来说自然是新鲜又奢侈的,看着里面光亮的桌子和石灰泥的地,都不好意思踏进去。 霍锦云直接拿出来两块钱,给服务员要了七碗面,一碗面两毛钱,一共是一块四外加一些饭票。 别说苏宛如,福宝都不好意思了:“霍老师,我们有钱,临出发前我娘给我们钱了。” 苏宛如也说:“哪能让你花费这钱呢!” 又不是钱多了烧的。 说着就要往外掏钱。 霍锦云:“算了,我当了咱小学校长五年了,总算熬到第一届学生毕业,我想请他们吃一顿好的。再说我当校长,有工资,自己一个人反正也花不完。” 他这话说的有些动情,苏宛如见了,手顿住了,笑着说:“行,那让你出。” 心里却琢磨,是诶,他一个月十二块钱工资呢,怎么可能缺吃的,那不是饿的? 霍锦云要请客,福宝他们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霍锦云坚持,也就不说什么了,他们心里开始暗暗地计划着,手里的钱可以去照相了。 这是一家国营的面馆,吃得是刀削面,里面还浇上了浓郁的汤汁。 这年头,能吃个小麦白面的面条都是奢侈,更不要说吃这种厚实大块的刀削面,几个孩子见到后,眼睛都亮了,埋头苦干,吸溜吸溜的,吃得那叫一个香美爽快。 霍锦云和苏宛如看几个孩子吃得高兴,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五年,五年的青春,他们终于培养出了第一批平溪生产大队的毕业生。 说不感慨是假的,两个人望着这群吃得嘴边带油的孩子,都不由笑了。 从面馆走出后,顾胜天还是不忘照相的事,被顾胜天叨叨的,王柱子也惦记起来了。 于是大家伙商量了下,就过去照相馆问了,一问,照一张相要两毛四分钱。 陈翠儿和王宝家摸了摸,带够了,唯独王柱子傻眼了:“我才两毛钱!” 顾胜天挑眉:“这没啥,我有三毛,可以借给你四分钱。” 王柱子顿时转悲为喜,搂着顾胜天的肩膀:“好兄弟!” 大家伙过去和人家照相馆的说了,于是挨个进去照相。 当轮到福宝的时候,照相馆的师傅眼前一亮:“小姑娘,你要不要照一个大的,就是可以放橱窗里的那种相片,还能带点彩色。” 福宝看了看旁边的价格,摇头:“我就照两毛四分钱的。” 她也是希望自己能有个相片的,两毛四分钱的就足够了,小小的一张黑白照片,很清楚。 那师傅一眼看出福宝的心思,笑呵呵地说:“小姑娘,咱今天照相不要你钱,给你白照,条件是你同意咱把相片挂外面橱窗上,可以吧?” 福宝顿时眼前一亮。 反正也没人认识她,他想把照片挂那里就挂呗,白照相,多好的事啊! 旁边顾胜天陈翠儿他们一叠声地说:“我们也要白照,我们也可以同意把照片挂橱窗!” 师傅:“……你们不行,只有她可以。” 顾胜天陈翠儿:“……” 这边师傅认真地给福宝照相,福宝也按照师傅的要求摆姿势,手里捏着一朵塑料花,举起手来,微微歪头,再咧嘴笑,后面的背景幕布也不是单纯的白色了,而变成了一个祖国山河一片好的背景。 “舔舔嘴唇,舔舔嘴唇!再笑一个。” 这个时代还没有口红什么的,舔湿了嘴唇,嘴唇微微反光,这样照出来就显得好看有精神。 福宝按照要求,舔嘴唇,笑。 照相师傅咔嚓一声,照下来。 仔细看了看,满意得很,这个小姑娘长得真好看,照出来照片摆在橱窗里是个门面。 苏宛如看着一群孩子们照相,忍不住笑:“小孩子们可真好玩,瞧他们高兴的!” 霍锦云看了一眼苏宛如:“你要不要照一张?” 苏宛如今年二十三岁了,估计自从下乡后就没照过相。 苏宛如忙摇头:“照啥啊,不照!不花那闲钱。” 霍锦云默了。 他知道苏宛如最近家里也出了事,所以条件没以前好了,她现在发的工资都直接寄回家里去,自己对自己很苛刻。 他犹豫了下,还是说:“照一张吧,我请你。” 苏宛如:“诶诶诶,那怎么好意思,你都请我吃面了,还请我照相,这债我都还不完了!” 霍锦云笑了:“也没让你还。” 这个时候福宝他们也听到了,跑过来起哄:“苏老师,你照吧,我这里还有剩下一毛多,胜天哥哥也有一毛多,我们给你凑一凑。” 苏宛如看大家说得热闹,干脆也就同意照了,不过她哪可能要他们小孩子的钱呢,坚持要自己出钱,霍锦云坚持要请她照:“我是校长,我说了算。” 苏宛如笑:“诶呀,你呀!” …… 听说今年因为大冰雹子的事,考试推迟了,但是为了能够下一届初中顺利录取并开学,老师们加班加点批改卷子,所以考试结束后过四五天就要出成绩。 对于这个成绩,霍锦云苏宛如等自然是期待,这是他们教学五年即将交出来的答卷,这场考试,不光是考福宝他们,也是考他们两个老师。 刘桂枝问过福宝和顾胜天,又按着头让顾胜天对了答案,知道福宝考得很不错,顾胜天也发挥好,就松了口气。 累死累活供养孩子们上学,当然是盼着他们能出个好成绩,这样脸上也光彩。 不然左邻右舍就开始叨叨了,说这么大孩子上啥学啊,赶紧去上工挣工分是正经,再说那福宝,早晚是要嫁人的,念书有啥用,还是在家赶紧学学织布缝衣裳,以后嫁了人也不受气。 这是农村人朴素的想法,也是为了福宝好,但刘桂枝听着不舒服。 她觉得福宝既然爱读书,那就得让她读书,福宝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就该能得到别人能得的,这么大故意恶人,不读书怎么行,总不能长大了当睁眼瞎,再说凭什么女孩儿就不能多读书。 刘招娣家三个孩子,现在都辍学了,早不读了,刘桂枝心里就不太看得上。 所以如果福宝和胜天能考出一个好成绩,到时候风光一把,也能堵住那些人的嘴,让他们别再叨叨了,这种“为了你好”的话,听多了也是心烦。 而就在刘桂枝盼望着成绩赶紧出来的时候,聂老三媳妇已经四处显摆了。 本来聂老三老口子也和村里其他人一样,觉得上学不上学什么的无所谓,但是这两年生银学习不错,弄得不少人夸她家生银好。 这几年发生的一些事,可真是糟心透顶了,特别是把福宝给了顾家,简直是恨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恨不得自己给自己几巴掌,也没少被人笑话。 现在生银竟然能够争气,她当然是高兴的,她现在就盼着生银能够一下子得个第一名。 “一定得把福宝给压下去,怎么也不能比福宝差!” 聂老三媳妇咬着牙这么说。 “嗯,我知道……” 生银心里忐忑,觉得没底,但是想想,好像也不至于太糟糕,那些题目她也都会,只是匆忙之中没有什么把握,运气好的话,还是有可能比福宝好的吧? 福宝再怎么样,最近也没好好复习。 这么想后,生银心里就暗暗地存了一丝希望。 聂老三媳妇想想这事,心里得意极了:“你考个第一名,把福宝压下去,回头他们饿得心慌,咱自己家里粮食堆成山,随便吃,多好!到时候也让这群傻子看看,咱这日子过得才叫好!至于福宝——” 管她是不是能带来福运,反正顾家也是照样要挨饿! 这么一想,聂老三媳妇得意极了,一得意了就忘形,难免和人说起来,于是这天正在田里锄草,聂老三媳妇就说自家生银学习多么多么好,这次肯定能考个好名次。 别人一听,忍不住撇嘴:“人家福宝学习才好呢,比你家生银不差!” 聂老三媳妇:“那算啥啊,她肯定不如我家生银,我家生银这次考得好,她都说了,每一道题都对!” 周围听到这话的,就不太乐意了,有那锄草的,擦了擦汗,笑着问聂老三媳妇:“哟,老三媳妇,你家日子越过越好啊,我听说你家提前就囤了粮食?”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眼里泛起酸来。 粮食,粮食,这是大家心里的痛。 如果他们提前知道会有这场灾,肯定得先去囤点粮食啊,这几年风调雨顺,大家日子都过得不多,多少也攒了一点点钱,去黑市里买点粮食还是可以做到的。 结果人家知道提前囤,自己不知道,为啥?肯定是人家事先得了啥消息。 可人家怎么会事先知道啥消息呢? 周围锄草的,一个个都打量着聂老三媳妇,那眼神里就有点不对劲了。 聂老三媳妇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第100章聂家粮食出事了! 第100章聂家粮食出事了! 聂老三媳妇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这个人也不是傻,就是有时候贪,贪了就想不过来,但是现在她突然想到了。 就自家有粮食,别人家没有,可不是要吃大户吧? 这可不行! 自己家粮食是自己辛辛苦苦弄来的,怎么可以给别人? 她这么一想,连忙说:“你们想错了,我们是拉了几袋子粮食,但那是因为我家没粮食,别提了,家里两个孩子都能吃,前一段娘家来人,还提了半袋子棒子面,我这真是没办法。” 她这一说,真真假假搀着,周围人想想,也就懒得去想了。 聂老三媳妇见状,又说起生银学习如何如何好来,谁知道正说着,那边王白藕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说啥呢?” 她一边支起自行车,一边要检查下今天锄草的情况,谁哪边锄草干净,谁不干净,这些都得记录下来,回头算工分用。 正好听到大家说考试,就插了一句嘴。 聂老三媳妇知道王白藕才出月子没几个月,心里想着这人可真拼,才出月子就开始重新干活,这是生怕不给她发工资吗? 她就随口说:“说得我家生银呗,我家生银学习好,等以后说不定也能当个会计!” 王白藕当然看出她言语里的意思,平时聂老三媳妇见着她没事就会嘲讽几句,她早就不满意了,如今心里也是不痛快,要知道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脾气和平时不太一样,就容易有性子。 于是一向还算好性子的王白藕来了一句:“你家生银?你家生银不是差点考不上初中吗?” “啊?”聂老三媳妇张大嘴巴:“啥意思?” 王白藕脸上有了点嘲讽:“这一次咱们生产大队一共有六个孩子去考试,你家生银倒数第一啊,你说你这也不容易,好吃好喝送孩子上学,咋就能考个倒数第一呢?” “倒数第一?”聂老三媳妇:“不可能!我家生银不应该考正数第一吗?” 王白藕:“这我哪知道?反正我听着就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一!其实这事,我挺同情霍老师和苏老师的,他们对学生用心,不容易,谁知道教了五年,被你家生银拉了后腿。” 聂老三媳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她怎么能相信呢。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好奇地问:“聂老三媳妇,到底咋回事啊?你家生银竟然倒数第一?不是说你家生银学习好吗?怎么连那个王柱子都不如?” 正好王富贵媳妇也在,哼了声:“啥意思啊,啥意思啊!我家王柱子咋啦,我家王柱子至少不是倒数第一!” 想想就美滋滋,聂老三媳妇天天夸口自己孩子学习好,现在竟然倒数第一呢。 那至少她家柱子不是最差的一个了! 聂老三媳妇彻底听不去了,工分也不要了,抬脚就往家跑,她得问问去,到底咋回事。 事实证明,王白藕说得是真的。 生银确实考了倒数第一。 这次的题目其实并不算太难,本来沉下心来做,她也是没问题的。 但是她用了歪门邪道,总想着走捷径投机取巧,结果就栽了。 而福宝却是考了第一名,全公社第一名。 此时的苏宛如和霍锦云喜得对视一眼,苏宛如是差点蹦起来,霍锦云是一扫最近这段时间的沉重,心里松快了。 不管怎么样,至少有成果了,这个小学还可以继续办下去。 当然在惊喜之余,他们也为生银的成绩意外,平时她学习挺好的,怎么一到了正式考试竟然撒了汤? 聂老三媳妇知道这个消息,又羞又恼又气,回来后把生银好一顿教训,又是骂又是扯,觉得生银给她丢人现眼,说是让生银干脆不要上学了,真是好一番闹腾。 除了生银之外,其他几个学生却都是高兴。 虽然他们没有像福宝那样风光地考全公社第一名,但是他们至少比生银考得好啊!平时家里父母没少说,说你看看人家生银,大家都知道她是小天才,你怎么就不行。 现在可好了,他们可以得意骄傲地拿着成绩回去说:看,我比生银小天才考好呢!咿呀呀,真开心呀! 想想就心花怒放。 刘桂枝和顾卫东看到福宝和顾胜天的成绩自然也是高兴,福宝是全公社第一名,顾胜天差一些,但也大概排在三十多名,这就是很好的成绩了。 恰好顾跃进和顾跃华也考完了,考试成绩出来,顾跃进考上高中十拿九稳了,而顾跃华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于是两口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说是要好好地庆祝下。 说来也巧,偏偏这天刚回家的顾跃进带着福宝几个去山里黏知了,结果好巧不巧就捉到一只野鸭子,这野鸭子挺肥,足够一家子能吃顿香的。 这个时候大家都闹饥荒呢,他们也不敢太外显,就自己偷偷地磨了一点白面,揉成面,又用上等的花生油烙饼,烙出饼来酥香,散发着醇厚的面食香味。 顾卫东再把这野鸭子用酱焖了,焖出肉来喷香喷香的,啃着新烙出来的油饼,再吃一口酱焖野鸭子肉,日子那叫一个美满。 顾卫东心里高兴,特意拿出早几年买的老白干来:“跃进,跃华,你们也不小了,可以喝酒了,咱爷几个喝一杯!” 其实像顾跃进这么大的,早就会喝酒了,只不过顾跃进一直在上学,过年过节红白喜事都没喝过,现在看顾卫东拿出酒来,顿时搓手:“好,尝尝!” 顾胜天一看这劲,哪舍得错过这个热闹,嚷着也要喝,于是爷几个一人一个酒盅,喝了个痛快。 福宝在这一片热闹中,却拿着一封信走到一旁细细读着。 这是顾跃进从公社里捎回来的,是萧定坤给她写的回信。 他并不是一个会安慰别人的人,特别是当福宝在信中所倾诉的一切几乎没有答案的时候,他更没有办法安慰她。 但是他却给出了几个建设性的意见。 福宝一条一条地往下读。 当看到其中一个的时候,她来了兴致。 萧定坤说,他在平溪生产大队期间,发现几样能入口但是一直被当地百姓忽略的野生植物,并一样一样地列了出来。 福宝看着他所描述的那些能入口的野物,心里一动,眼睛亮了。 …… 入了秋,庄稼地里才种下的高粱和棒子才窜起来半人高,看样子距离能结果子还要一些时候。 这些日子对于平溪生产大队的每个社员来说都是煎熬的。 眼巴巴地盯着那些庄稼,恨不得帮它们长,恨不得给它们穿上棉衣免得冻着了,至于锄草,施肥,浇水,那更是精心伺候。本来这个时候就不是种这个的时候,种了这个只能盼着老天爷开眼,多赏口饭吃。 这就是他们生产大队的希望哪! 好在老天长眼,今年的秋天好像格外暖和,比平时都暖和一些,眼瞅着庄稼多打点粮食是有希望的,大家一个个都稍微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的时候,裤腰带却是越勒越紧了。 这日子,确实是不好过哪! 说是有去年的陈粮,但是那能吃多久?往年还是青黄不接呢,这几年日子好过了,打下粮食来还能有一两个月的余头就算好的了,再多撑一个月,两个月,那是越撑到后头越吃力。 于是渐渐地,大家伙就跑上山去了,机灵的早找了一遍,剩下的只好去更深的山里去找,那架势简直是挖地三尺找吃的,能入嘴的都要,啥都不嫌弃。 而就在这个时候,聂老三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事发生在某一天的深夜里,那天,聂老三媳妇突然尖叫一声,大喊着:“上当了,上当了,骗子,骗人!” 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到陈有福那里,说是让陈有福帮着抓坏人,抓骗子。 陈有福当时忙了一天,累得骨头都散架了,刚钻进被窝里,就听到聂老三媳妇扯着嗓子喊。 他那个烦啊,他那个气啊,他那个无奈啊! 这辈子为什么要当一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为什么要在一个有聂老三媳妇的大队里当大队长? 他到底欠了她啥? 聂家这几年惹得麻烦还不够多吗?? 陈有福媳妇一听就没好气了:“该她的欠她的啊,得意的时候狗眼看人低,不把你当回事,现在这是遇到啥倒霉事了,扯着嗓子跑咱这里吼了,大晚上的,她以为她哭丧的啊?是她爹死了还是娘没了?” 这也不怪陈有福媳妇生气。 她男人当了这个大队长,她好处没落成一个,净遇到各种糟心事,她男人哪里是当官的,就是给这群闹事的老娘们擦屁股的! 想想就膈应,恨不得一巴掌把聂老三媳妇拍死。 陈有福心里更是充满着无奈。 但是他能怎么着? 他能和一个大字不识的妇女一般见识吗?他能放任社员的问题不管吗? 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赶紧套上衣服起来:“咋啦?啥事儿啊?” 聂老三媳妇哭嚎;“我家八袋子的粮食,都不能吃了,这让我日子怎么过哪!” 陈有福懵了:“啥?八袋子粮食?你哪来的?” 这边陈有福穿好衣服出去,隔壁的狗也开始叫唤起来了,没办法,聂老三媳妇嗓子扯得太尖,狗不醒都难。 狗汪汪汪地那么一叫唤,再搭配上聂老三媳妇那尖利的嗓子,很快周围的几家都醒了:“咋啦这是,发生啥事了?” 乡下地方,过了晚上七八点就差不多各自歇息,顶多是勤快的抹黑干点活而已,所以村子里很安静,以至于有点动静就从村东头直接传到村西头了。 聂老三媳妇开始哭嚎了,她一边嚎一边说,最后陈有福终于听明白了。 “走,我跟你看看去。” 于是陈有福跟着聂老三媳妇过去聂家。 一路上,不少社员被惊到了,也都跟着去看热闹。 这一瞧,大家都傻眼了,原来聂老三家竟然有八袋子粮食! 可这八袋子粮食,竟然全都是发霉的,且里面还掺杂着石子沙粒。 一时大家伙当然议论纷纷:“怎么有这种粮食?” 虽然大家饿得都不行,但这种粮食也很难入口,吃了都怕拉肚子,拉了肚子,到时候连带肚子里其它的东西也跟着拉出来浪费了,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大家诧异惊奇的目光中,聂老三咬着牙说:“这是我家自己的粮食,也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 自己的? 其中当然就有人纳闷了,比如王富贵媳妇:“咦,老三媳妇哪,你之前不是说你家根本没粮食,不是说家里粮食根本不够吃,怎么突然多出这八袋子来?” 第101章粮食的替代品 第101章粮食的替代品 陈有福媳妇冷笑连连:“是吗,她这么说过吗?那就是根本没粮食,自己不知道哪里搜刮了一堆发霉粮食来说事,做主?做啥主啊,谁还能糟蹋你的粮食不成!” 气啊,气!日子好好地过呗,没事天天知道叨扰人,烦不烦?她家男人不烦她却是烦死了! 聂老三媳妇顿时脸红耳赤:“我,我骗你们的行吧!” 她这话一出,王富贵媳妇:“呵呵,这是怕我们吃的你,怕我们眼红,故意骗我们吧?” 王富贵媳妇的话正是说中了大家的心思,大家对聂老三家自然是不满,一时也有人议论纷纷:“她怎么知道要屯粮食?” “对啊,她该不会是有啥消息不告诉我们吧?她自己偷偷屯粮食,还故意躲着大家不告诉大家?” “人家霍老师夜观天象,知道咋回事,就阻止咱们卖陈粮,她屁话不说,自己悄没声收粮食!” 聂老三顿时傻眼了,他,他是想让大家伙给他家做主,他们收粮食收到了黑心粮,这得去找啊,乡里乡亲的,不该帮忙吗? 陈有福看到这个情景,叹了口气:“你们是从哪里得的粮食,当时交粮票了吗?” 聂老三摇头:“没,没有。” 陈有福:“买粮食,怎么可以不交粮票?如果交了,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多粮票?” 这么一问,聂老三和聂老三媳妇傻眼了。 陈有福:“到底哪里来的?” 聂老三媳妇嗫喏着说:“我们。我们是从黑市买的……” 陈有福皱眉:“黑市?” 他冷笑一声。 其实聂老三家被人骗了,他也替他们难受,毕竟生产大队有一家不用挨饿,他也愿意替他们高兴,他不是那种盼着人家过不好日子的人。 但是,黑市?骗了就骗了,你认栽吧,谁还能帮你做主去??你指望啥呢? 陈有福板着脸,望着聂老三一家子:“黑市交易是不合法的,是违法的,是投机倒把。我明天会向公社里反应下你们的情况,帮你们追回你们的钱款,但是到时候人家公社里怎么处置你们——” 这话说到这里,聂老三两口子直接想跪下了。 得得得,他们认栽,他们认栽! 八袋子粮食成这德性,他们认栽! 那么多钱打了水漂,他们认栽! 他们活该,谁让他们去买黑市粮食,谁让他们有眼无珠被人家骗了! 聂老三心疼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直接噗通坐在那里,半晌喘不过气来:“这,这就完了?不能去找他们?” “找,找个屁!你自己被骗了,找谁给你做主?活该!” 陈有福冷沉沉地吼了一声,直接甩胳膊走人。 妈的,老子也是有脾气的,不是你家奴才,天天跟着你们处理鸡毛蒜皮的那点子事! 在场所有社员呆了,之后纷纷竖起大拇指。 有福够狠,有福够牛,有福够爷们! …… 聂家的这件事,沦为了平溪生产大队的笑柄。 无非是说他们暗地里得了啥消息,偷偷地藏粮食,结果自己被人骗了,活该。这种人就是没好心眼,偷偷地自己想吃独份,就没想过别人。 这消息传来,刘桂枝一惊,她赶紧到处偷摸着检查自己的粮食,确认大豆是上好大豆,棒子粒是上等棒子粒,这次松了口气。 这是一家子的口粮,可不能出事,可不能出事。 孩子还小,还得上学,得让他们吃好,不能让他们像别家一样啃树皮去,得让他们吃好的,吃饱饱的。 而福宝在考试完后,趁着还没开学,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到了山里。 她试探着尝试各种能吃的东西,什么都想入口尝一尝。 定坤哥哥说了,大山里都是瑰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穷。 她望着这茫茫的大滚子山,忍不住想,既然里面都是宝,怎么就不能养育一方百姓,怎么就不能填饱他们的肚子呢。 她漫山遍野地找。 顾胜天看她坚持,也只能陪着她漫山遍野地找。 走着走着,顾胜天累了,一屁股坐在一个树墩上:“来一只野兔子吧,来一只野,来点鸟蛋吧!” 他无力地的呼唤,希望天上给他掉肉。 福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胜天哥哥,你咋光想着图现成的?” 顾胜天摊手,很无辜:“以前不是就能天上掉肉吗?” 福宝更加无奈了:“这种天上掉肉的好事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不能解决一世的问题,能解决一家子的饥荒,不能解决一个村庄的饥荒。” 顾胜天想想也是,不过他还是不明白:“各家管各家嘛!” 一直都是这样,本来就是这样啊! 福宝:“翠儿平时带来好吃的,也给你吃,她如果饿得难受,你会把好吃的分享给她吗?” 顾胜天:“会!” 福宝:“翠儿的爹饿得没劲了,你分享吗?” 顾胜天:“会!” 福宝:“那翠儿和她爹整天挨饿,你要让他顿顿来咱家吃饭吗?” 顾胜天:“那哪能行呢?” 福宝:“所以咱们得想想办法。” 顾胜天琢磨了一番,打量着福宝,那眼神就变了。 他突然觉得福宝好聪明,想到的事情是自己之前根本没想到的。 他摸了摸脑袋:“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妹妹,你说的,我之前咋就没想过?” 福宝低哼:“因为你平时光想着以后能不能娶到媳妇了!” 才多大,想啥想! 顾胜天:“你还不是有粮叔吓唬我……” 不过这话说出来,他也挺不好意思的,就嘿嘿笑了下:“那我以后不想了呗!” 正说着,他就看到旁边的福宝正拿着一块树根往嘴里放,顿时吓了一跳:“福宝,你咋吃这个?” 福宝正把那块树根放在嘴里使劲地嚼,很难嚼动,但是可以感觉出来,这个如果嚼烂了,应该是能吃的。 顾胜天看她小腮帮子鼓鼓的,明明嚼不动还要嚼,心疼坏了:“你是不是饿傻了啊?咱回家吧,回家让娘给你煮鸡蛋吃!” 福宝嚼了半天,终于试探着咽下去一些,是能咽的。 她把剩下的树根展示给顾胜天看:“胜天哥哥,你看,这个叫蕨根,定坤哥哥说,蕨根粉是可以当粮食吃的。” 顾胜天打量着这褐黄色的树根,皱了皱眉头。 他是听说父母说过以前的人饿了吃树根树皮的,但是他没吃过。 他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虽然吃得不够好,但是还没挨饿过,再说这好几年了,顾家四房日子过得真不错,爹做买卖攒了钱偷偷地可以给他们添补营养品好吃的,跟着福宝进山里又能时常捡到野鸡野鸭子的改善口味,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吃得下树根呢。 福宝却把那树根仔细地放在了背筐里,又继续往前走,嘴里还叨叨着说:“定坤哥哥说了,这种蕨根磨成粉可以当干粮,平时咱们当柴火的棒子芯也可以磨成粉,还有刺刺芽和红梗菜也能吃,不过这种菜大家伙都应该知道,很快山里过了季节也没了,但是可以挖草根,草根也能吃……” 在她的梦里,是有人被饿死的。 她不希望陈翠儿王柱子他们饿死,也不是想看到刘招娣他们饿死,尽管她并不喜欢她这个三伯娘。 他们没有足够的粮食,如果灾荒继续持续下去,也许会被饿死。 现在大家伙不知道这个灾荒要持续多久,以为几个月就没事了,是一股脑地上山摘野菜,净挑好的摘,也没做长久打算,到时候入了冬,天一冷,地里庄稼又不够好的话,那真是要挨饿了。 到时候野菜野草树叶都没见一个,荒芜一片,让他们找啥吃去? 顾胜天听得都呆了,呆了一会后,他屁颠屁颠地跟在福宝后面:“诶,我帮你一起挖树根草根!” 管她要做什么,谁让她是他妹妹呢,她要做啥,他都跟着做! …… 萧定坤在他的信里,详细地写了关于蕨根粉的做法,说这个确实是可以用来代替粮食的。 福宝挖了各种各样的树根草根后回到家里,顾胜天累瘫了。 “娘,福宝说这个能吃,你吃过吗?”他拿给刘桂枝看。 “这个啊,是能吃……”刘桂枝拿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番,认出来这是蕨根:“能吃,不过不好吃,也不太挡饿。” 味道不好,也难嚼烂,当时他们吃过草根树皮,但是这个却很少吃。 “其实如果说起山里能吃的,咱更爱吃红薯叶,红薯藤,还能去地里挖烂了的红薯,还有槐树花、榆树叶和榆树皮,这些都好吃。冬天还可以去扒树皮吃。” 福宝听着,知道大家对于没有接受过的事物总是抱着不信和抵触,毕竟在这大山里,大家一般都是听老人的,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经验? 就算她搬出来霍锦云或者萧定坤,人家也觉得你们是城里的,山里的事你们未必懂。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而是自己试着按照萧定坤信中所说的办法,先将那些蕨根做成蕨根粉。 这是一个很麻烦的过程,先要把捡到的那些就跟清洗干净,蕨根并不好洗干净,再说她一口子弄了两筐的蕨根,也不是一下子能洗干净的。 顾胜天没办法,尽管他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但他还能怎么着,帮忙呗! 这个时候顾卫东过去地里干活还没回来,刘桂枝洗着衣服看着这两个孩子忙活,叹了口气摇头说:“你们两个啊,咱家饿不着你们,有爹娘在,不至于让你们吃这个。” 福宝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说:“娘,这种蕨根到处都是,冬天也有,如果这个真能吃,到时候大家伙都能吃!” 刘桂枝听着,心里一动,走过来看了看那蕨根:“可这个实在难嚼动啊,咋吃啊?” 她不是滥好人,不舍得拿出自己救命的干粮给别人,毕竟灾荒年月,有时候能熬过来不死就是一口粮食的事,谁也不能做那种滥好人。但是她也是良善的,如果可以,她当然也希望能帮大家伙找到更多吃的,不至于挨饿。 福宝笑了:“娘,你等着吧,让我试试!” 刘桂枝看着自己这女儿,愣了下。 深秋的阳光透过树缝洒在福宝光洁的额头上,额头上有汗珠,折射出好看的光来。 刘桂枝突然觉得自己这闺女跟个菩萨似的,能救人。 刘桂枝在片刻的怔楞后,竟然说不出来别的,只是点头;“嗯嗯……看你们的……” 第102章 第102章 其实萧定坤在信中所写的蕨根粉制作办法比较简单,听起来好像蕨根粉很容易制作,但是实际做起来才发现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情,真不是那么容易就做成的。 顾胜天和福宝先把那些蕨根都清洗干净了,之后就开始用锤子和石头来捶打。开始的时候是在木墩子上捶打,但是后来他们发现蕨根太硬了,再这么捶下去怕是要把木墩子给捶坏了,两个人想了想,最后还是顾胜天提议说井台上捶。 福宝听了后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井台那个地方有一块非常平滑的大石头,把这些蕨根放在上面,然后再用石头锤,它不就很容易锤烂了吗? 于是两个小家伙说干就干,背着那些已经洗干净的蕨根就往街道上跑。 两个人先把井台那块石头洗干净了,再把蕨根平摊在井台上,一人拿着一块石头,就开始捶打起来。 这可是一个卖力气的活,很快两个人的胳膊都有些酸了,气喘吁吁的,汗都往下淌了。 但是看看蕨根好像并没有捶成粉的样子呢…… 顾胜天摸了摸脑袋,发愁:“福宝,这玩意儿真的能捶成粉吗?定坤哥哥的信上会不会写错了。” 福宝其实也纳闷,那封信她翻来覆去都快看了二十遍,但是关于捶成粉,只是说给捶成粉,没写其它的,她怎么瞅也瞅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试一试吧,反正定坤哥哥信上这么说的,他说从一本书里看到的。” 书里? 尽管顾胜天已经是要升入初中的学生了,但是他还是像他爹娘奶奶一样,保持着对书本最初最原始的崇敬,认为书上写得都是对的。 既然书上这么说了,那就是没错的了。 于是两个小家伙在这儿继续拿着石头捶蕨根,一下一下的,每一下都拼尽了吃奶的劲儿。 一开始的时候街道上没人还好,后来到了傍晚时候就有人出来了,看到他们两个在这儿忙乎,都有些纳闷了。 “福宝,胜天,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不是蕨根吗?” 问这话的是王有粮,他家的陈粮卖了,新粮食又泡汤了,他现在每天愁得不知道怎么好,听说这几天一天只吃两顿饭,每顿都是小半个窝窝头加半碗稀汤,人立马瘦了不少,上工都没太有力气了。 福宝当然知道陈有粮的情况。 陈有粮这个人眼瞅着四十岁了还没娶媳妇,是个老光棍,不过人倒是不错,很爱和孩子们说笑,比如没事逗逗顾胜天王柱子什么的,孩子们倒是都喜欢他。 当然他也会干混账事,比如没事爱偷偷看人家大姑娘小媳妇的,还会傻儿吧唧地跟着去卖陈粮,因为觉得卖了陈粮能多攒点钱,这样可能就有机会说个媳妇了。 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算多么完美,但是也不算什么坏人,就是平溪生产大队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而福宝清楚地记得,在梦里,他会饿死。 如果自己不想办法,他一定会饿死的。 他叫陈有粮,最后将死于没有粮食。 福宝仰起脸来,望着陈有粮:“有粮叔,我听说这个蕨根磨碎了可以当粮食,我们想把它捶碎了,试一试看,如果真可以,有粮叔你就可以吃这个了。” 陈有粮听着这话,顿时愁开了,挑起了他的伤心事啊。 不过他望着那蕨根,却是不抱希望的:“福宝真是个好孩子,可是——”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这玩意儿哪能吃呢,以前挨饿的时候咱什么都吃了,树皮都啃光了,没吃过这玩意儿啊,这玩意儿不好吃,也嚼不烂嚼不动啊!” 这时候恰好几个老太太过来,手里拿着针线活,想着趁天黑前干一点的,她们都是没了牙的,看着这蕨根,觉得牙花子疼,平时吃点窝窝头都嚼半天,怎么可能嚼得动这东西,这东西就算蒸熟了之后也嚼不烂呀。 听了也都摇头:“孩子,这个不能吃,你要想吃东西,得想别的辙。” 别说其他老太太,就是见多识广的胡奶奶也忍不住劝:“你们两个小孩子呀,还是趁着这时候山上还有些野菜什么的,赶紧去摘一些,还有野菜根也可以,多存点吃的,要不然等天冷了山上什么都没有了,你说到时候你们吃什么,你们家孩子要上学负担又大,我听着都替你们犯愁。” 福宝听着大家伙这么说,知道是好意,便对胡奶奶笑了下,不过却没说什么。 说破天,在她把定坤哥哥所说的蕨根粉做出来前,也是白搭。 而这个时候过去上工的人陆续回来了,这其中当然有聂老三家的,大家都看到顾老四家两个孩子在井台上凿蕨根,都摇头叹息。 顾老四家这日子过的,孩子都饿傻了?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聂老三媳妇朝着福宝这里瞅了瞅,撇了撇嘴:“以前咱都说福宝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再有福气,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没饭吃。” 另一个听了,却是摇头:“顾老三家养着四个孩子,又要上学又要吃饭,这日子不容易!” 聂老三媳妇听到这个更得意了:“对对对,你们看看现在这两个小的都饿的要吃蕨根了,这还不知道穷成什么样了。其实我现在想想啊,当初我非得抢着要把福宝要回去也是傻了,要不要回来,日子也都是那样过,谁也没有比谁好。” 最近聂老三家是挺倒霉的,处处不顺心,但是人再不幸再倒霉,也需要一个垫底的,看看别人过得比自己惨,自己还不是那个最惨的,心里就舒服了。 特别是顾家,顾家日子越不好过,她心里越舒坦。 大家说的那些话,顾胜天当然听到了,他望着手底下那根本凿不烂的蕨根,也有点怀疑了,忍不住问福宝:“福宝,你说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咱是不是白费力气了呀?” 其实福宝折腾了这么大,半天也没见到蕨根粉,心里也有些怀疑了,不过她想了想之后还是说:“胜天哥哥,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把蕨根粉做出来,那咱们平溪生产大队的人早就发现这个能吃了,很可能就是因为蕨根粉不容易做出来,所以大家才不知道吧,我们试一试吧,都已经费了这么大力气,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顾胜天想想好像说的也有道理,小小地叹了口气,擦了擦汗:“算了算了,福宝,我还是听你的,谁让你是我妹妹呢,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忙活,就算别人笑话,那把我们两个人一起笑话,总比笑话你一个人强,你还有个作伴的呢!” 福宝听到这话忍不住扑哧笑了,敢情被笑话还要找个作伴的:“胜天哥哥,你想得可真多!” 就在福宝和顾胜天忙得大汗淋漓的时候,聂大山正好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聂大山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十六的他长得人高马大,体力强健,大秋天的还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粗布单衣紧紧的裹着健壮的身体,一看就是个壮小伙。 他现在力气大,在工地里都是干重体力活,干一天的工分能顶别人一天半的工分。 前几年的时候,聂大山和福宝顾胜天还玩的不错,经常凑一起。 但是这几年福宝和顾胜天都上学,而且听说学习越来越好,有时候拿着本书在南边山地下石头上看书,文文静静的,一看就是个小文化人儿了。 福宝和顾胜天倒是依然把他当哥哥,见到他就挺高兴的,但是聂大山自己慢慢地品出味儿来了,感觉自己和福宝顾胜天不是一路人了,距离越来越远,以后也玩不到一起了。 这个时候当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不读书了呢,可是没办法,他当时根本读不进去,后悔也没用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看到福宝和顾胜天在那儿费劲儿地忙活,还是凑过去了:“福宝,这是干啥嗯?” 福宝一抬眼看到聂大山,顿时笑开了:“大山哥哥,我听说这种蕨根如果磨成粉的话,能够当粮食吃,我正说要和胜天哥哥试一试呢!” 她说到这里,低下头看了看手底下的蕨根,忍不住小小地叹了口气:“可是这个东西太硬了,我们根本砸不烂呀。我都要怀疑,那个书上写的法子对不对了。” 聂大山看着福宝那犯愁的小样子,蹲下来,把蕨根捏起来,在手里捻了捻,被他们快凿烂的蕨根在他手心里成了丝丝缕缕的,他皱着眉头观察了一番。 福宝和顾胜天看他好像很懂的样子,都吊起了心。 福宝更是眼巴巴地问聂大山:“大山哥哥,你觉得这个能出来粉吗?” 聂大山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应该是能的吧,你看看这里已经能摸到一些粉了,只不过你们力气比较小,没有捣烂。” 说着,他从福宝手里接过石头来说:“让我试一试吧。” 福宝赶紧把石头递给聂大山。 聂大山现在长得真壮实,胳膊能顶福宝和顾胜天两个粗。 他也要力气,接过来那石头,开始缓慢而用力地凿打那些蕨根。 福宝和顾胜天眼睛都不眨盯着看。 他们算是见识到了,大山哥哥力气可真大啊,他们凿了半天都没动静的蕨根,现在咔嚓咔嚓都扁了,咧开了。 而他们也终于看到在那蕨根断裂研磨的地方,有了白色粉末状的东西。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睛都发出光来:“有了?” 第103章寻找粮食2 第103章寻找粮食2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睛都发出光来:“有了?” 聂大山看着他们惊喜的样子,笑了:“这个就是吧,看来还真有,接下来怎么做?” 他擦了擦汗,也不着急回家了。 福宝这么在意,他想帮她弄好,要不然就凭她那小胳膊小细腿的,得折腾到啥时候。 福宝连忙提过来旁边的一个木桶来:“咱把这蕨根放在这里头洗。” 聂大山听她讲,还有点不知道怎么回事,福宝便将那些凿烂的蕨根放在木桶里,来回涮,来回洗,洗了这一把再洗下一把。 开始的时候,水桶里的清水不再清亮了,再之后就成了浓浊的白色。 福宝解释说:“咱这么洗蕨根,蕨根上面的粉就会落在水里,回头咱再把这些水用细纱布过滤了,就能过滤出蕨根粉来,那个蕨根粉就可以当粮食吃了。” 这个时候周围不但有顾胜天聂大山,还有其它几个纳闷看热闹的,听到这个都觉得新鲜,又不太信:“这样子能吃吗?这么麻烦?” 福宝认真地道:“麻烦是麻烦,但是最后能过滤出能吃的蕨根粉呀,能当粮食吃呀!” 粮食呢…… 陈有粮有些心动了,他饿,实在是吃不饱饭。 他想试试。 探头瞅了瞅那水桶:“福宝,让我尝尝这里面的水,看看是啥味儿的行不?” 那木桶里的水已经白花花的了,不是清水,他想尝尝。 福宝当然同意:“嗯,你先试试。” 虽然还没有出来蕨根粉,但现在木桶里的水是不是相当于蕨根粉泡水,尽管蕨根粉不是熟的,但是应该也能吃了。 陈有粮当下捧起木桶来,就着桶边缘喝了一口。 周围的人都翘起头,等着他的反应。 陈有粮砸了咂嘴:“不太好喝啊……” 周围的人顿时失望了,是不能喝吗? 福宝和顾胜天也失望了,不行? 陈有粮:“不好喝,是不太好喝,要不我再试试吧。” 说着,干脆抱起桶来,对着桶边缘咕咚咕咚喝起来。 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胡奶奶:“有粮,你还没完了?” 福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说;“有粮叔叔,有粮叔叔,你别喝了,咱就这些,还得试试能不能出粉呢!” 福宝这一喊,聂大山赶紧从陈有粮手里抢过来了:“不能喝了!” 陈有粮还有些舍不得,抹抹嘴:“嘿嘿,不错,不错。” 比他家那稀得能照见人的稀汤好多了。 周围的几个也都眼馋了,看样子很好喝啊,他们也想尝尝。 于是所有的人都觊觎地看着聂大山怀里的木桶,就连胡奶奶都好奇了。 聂大山看了一眼福宝。 福宝:“大家都尝尝吧,我好像试试怎么出粉,不能喝多了,就尝两口。” 好勒! 两口就两口。 于是围观的几个人,纷纷抱过桶来喝两口。 喝过后…… 有人说:“味道一般般哪。” 但是还想喝啊还想喝。 有人说:“一股子生粉味儿!” 但这真可以当粮食了吧? 有人说:“不如我家稀粥好喝!” 但稀粥要米,这个不用米啊! 一个个的,都心动了。 福宝怎么弄来蕨根粉,怎么在这里凿出来粉的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也跟着做,那就是能有这种白白的稀汤了吗? 这种稀汤虽然不好喝,但是熬一熬也能撑一会,不至于纯饿着肚子。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都有了小算盘,特别是陈有粮。 他不打算回去做饭了,也不打算伺候自家自留地了,他要上山,要上山去挖蕨根! 说干就干,大家谁也没拖延,转身就往家里拿家伙去。 这件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 “知道吗,顾老四家的福宝挖了蕨根凿,凿出来的粉还挺好吃的。” “味道特别好,陈有粮直接喝了一桶!” “比白面疙瘩还好吃!赶紧去挖吧!” 越传越邪乎,传到最后已经成了:山上的蕨根粉里面藏着小麦粉,你凿一凿,就能蒸出大白馒头。 于是全体社员,疯狂地跑到山上连夜挖蕨根去了! 蕨草本来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蕨根更是一挖就有,这一下子可不得了,有的人折腾了一夜弄出来上百斤的蕨根往家里背,累得呼哧呼哧的,两眼通红。 陈有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呆了。 发生了什么?蕨根?那种东西能吃吗? 为什么社员们疯了一样去挖蕨根?竟然连夜去挖,这是不要命了吗? 陈有福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一天天的,没个安生时候!” 他想想,又说:“福宝那孩子懂事,不可能散步这种谣言的,我得找她,让她澄清下这件事。” 什么蕨根凿烂了能变出来大白馒头,这是想吃馒头想疯了吧? 于是这天早上,他匆忙来到了顾卫东家,去找顾卫东谈一谈,也问一问福宝。 福宝听了:“是啊,是我说这个能吃的。” 陈有福:“……” 福宝:“有福叔,这个真得能吃的。” 陈有福:“??” 福宝的表情特认真,眼神特真诚:“有福叔叔,你也赶紧上山挖吧。” 陈有福突然浑身没劲了;“福宝,别胡闹啊!” 福宝一向懂事听话,现在怎么散播这种谣言呢?在这饿着肚子人心惶惶的时候,一不小心可能被抓起来的。 福宝却坚持:“有福叔叔,你不用着急,等我晚上就能把蕨根粉弄出来,倒是会让你尝尝。” 然而福宝所说的这个蕨根粉,在陈有福那里自动变成了“白馒头”。 诶,怎么可能呢,陈有福是不信的。 尽管他比谁都希望蕨根里头能变出来白馒头,但是怎么可能呢,那又不是变戏法。 他苦笑了声:“福宝,叔还有事忙,叔先走了,等晚上下了工再找你聊。” 说完,他赶紧回去了,这一大早的,他还有许多许多工作要做,要安排社员上工,要写一份报告材料,要研究下这棒子到底能不能在入冬前长棒子,如果万一不能该怎么办。 他犯愁的事太多太多了,实在没有心情去看福宝的什么蕨根粉。 福宝看着陈有福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福叔叔真不容易,她这次一定得帮到他,帮到整个生产大队的社员,甚至帮到大滚子山下的所有老百姓。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走到了院子里角落,在那里的一个大盆中,经历了一夜沉淀过后,水和粉已经分层了,上面是水,下面则是白花花的淀粉。 福宝的心砰的跳了一下。 这白花花的淀粉,真和白面有些像呢! 第104章蕨根粉 第104章蕨根粉 福宝和顾胜天在那里捣鼓蕨根粉的事,刘桂芝当然是看在眼里。 看着这两个孩子忙得汗水都往下嘀嗒,她心里也不由得感慨,想着这两个孩子好心肠,自己吃饱了还想着给别人捣鼓吃的,想想也是欣慰。要知道这年月,日子不好过,有些小孩子不懂事,恨不得把好吃的都往自己嘴里塞。 但是心肠是好的,事情却没办对。 两个孩子虽然读书多,但是到底没经历过事儿,也不知道这山里的情况,蕨根当然是不能吃的,怕是要白忙乎。 不过刘桂芝没有阻止,她觉得那两个孩子自己试一试也是好的,毕竟读书再好,最后十有七八还是回来伺弄庄稼地,得让他们知道,庄稼地里的事不是书本上能轻易学到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桂芝也就随他们俩去了,所以当福宝抱着白花花的面粉一样的东西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平时她做饭用的一般都是棒子面儿,还有可能是红色的高粱面,绿豆面,黑豆面,但是用白面来做馒头烙饼的时候就很少了。白面在她眼里就是稀罕的东西,很少吃到的,更不要说经手去做。 但是现在福宝却能一下子端出来小半盆的白面,还是雪白雪白的! 刘桂枝也是惊到了:“这,这是哪里来的?” 福宝一下子笑了,笑得小脸灿烂:“娘,这就是蕨根粉啊!” 刘桂枝不敢相信了,再低头看看:“这就是蕨根粉?就昨晚那堆蕨根出来的?” 福宝点了点头,向刘桂芝解释了,原来昨天白乎乎的汤水在经过一夜的沉淀后,上面是水,下面是淀粉,现在她把水倒掉,再用纱布过滤一遍,就是这样白色的粉了。 这种粉当然远远不如白面,甚至不如高粱面红薯面,口感上也说不上好,但确实能吃的。 刘桂枝这下子是惊呆了,还能这样?这不就是变戏法吗? 活生生就变出白面来了! 福宝把那盆白面放在了刘桂芝面前:“娘,这个我们可以用来做窝窝,做出窝窝来,就可以当粮食了。” 刘桂枝依然不敢相信,她蹲在那里,两手紧紧的攥着盆沿儿,盯着那白乎乎的面,这些面就是昨天那些蕨根粉里过滤出来的。虽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但这就是面呀,只要是面,哪怕再难吃,哪怕是苦的,也能做成窝窝头,也能烙成饼,也能塞进肚子里,只要能吃下去,那就能活命,就不至于饿死。 刘桂枝一下子激动的想哭,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她现在并不缺粮食,她也不至于饿死,她的孩子她的家人也不至于饿死,但是她也希望平溪生产大队的每个社员都不饿死,都不挨饿,谁希望周围的人不好呢!大家都能过好日子,自己心里也觉得舒坦不是吗? 只是之前的时候自己没有能力罢了,现在眼看着福宝像变戏法一样变出这么小半盆的白面,她突然看到了希望。 她激动的说来:“福宝,来,咱们把这个面拿出来看一看,蒸一锅窝窝头试一试。” 福宝连忙点头:“好呀,咱们蒸出窝窝头来拿出去给上工的社员们吃,等他们吃了就会觉得这个蕨根粉是能吃的,这样子大家都相信了。” …… 陈有福离开顾卫东家后,直接去了工地上。这个时候王白藕已经按照之前大家所商量的分配计划,让社员们各自去干活了。可是这些显然不够的,作为生产大队长,陈有福还需要骑着自行车前后转一转,看一看社员们的工作情况,看一看哪里人手不够,哪里人手太多大家再偷懒,这些他都需要进行调配操心的。 当他骑着自行车来到村子后面的棉花地里的时候,这时候社员们正在那里给棒子地拔草。其实平时大家没这么精细,但今年遇到这种大灾,没办法,只能更加倍地伺候庄稼,能多收一粒庄稼也是好的啊。 陈永福刚到了棒子地里,就听到大家正说着蕨根粉的事情。 现在陈永福一听到蕨根粉就觉得头疼,这些社员们到底能不能让他省心一点儿,好好的干活种出粮食不好吗?非要白日做梦以为蕨草里能出来白面馒头,他们怎么不想着天上掉馅饼,怎么不想在地上冒出鸭子呢? 陈有粮正在那里摆龙门阵,说起自己昨天晚上一夜采了六十斤的蕨根,说是自己就要吃上白面馒头,他说得太激动了,下巴上面的几根胡子还跟着一翘一翘的。 旁边聂老三媳妇也在,本来她现在在生产大队里已经是人人笑话的角色,特别是自从生银考了倒数第一之后,她更是连最后一点儿吹嘴的话茬都没有了。但是现在看到陈有粮那个傻样儿,她又觉得自己至少在生产大队里并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她扑哧一笑,嘲讽地说:“陈有粮啊,陈有粮,你说你起了一个名字叫陈有粮,你以为真的天上会给你掉粮是吗?蕨根粉里怎么能出来白面馒头,你这不是傻吗?福宝那个小丫头自己不懂,她就在那里骗你,你呀,你上当了。” 语气里那嘲讽,明摆着的笑话。 陈有粮看着聂老三媳妇那得意洋洋的样子,顿时不高兴了:“怎么叫上当呢?这怎么叫上当,人家福宝捣鼓出来的这个蕨根粉就是能吃的,我现在这六十斤蕨根回头也能变出白面馒头来,你不信咱们等着瞧,这就怎么不能吃了!” 周围也有几个,昨天晚上连夜去挖蕨根粉的,听到陈有粮这个话,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就是就是,这蕨根粉就是能吃的,昨天我们都喝汤了,今天我们就要吃白面馒头,你现在在这儿说嘴,你不信,那你有本事回头你不要吃啊,你有本事你不要去挖蕨根粉!”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起哄,赞同。 呵呵,这不是当他们是傻子吗?他们才不傻,傻的是聂老三媳妇! 一家子傻货! 旁边的沈红英恰好也在的,她听得瞪着眼睛就开始琢磨了,这个蕨根粉真的能吃吗?福宝那小丫头可不简单,她真的折腾出这玩意儿来,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后悔了,早知道昨天他也去挖了,昨天她有事耽搁了没有去挖,现在该不会挖不着了吧? 但是转念又一想,满地都是蕨草,怎么可能挖不到呢,再说了,没准根本就是上当了白折腾了,她还是在看看情况再说吧。 聂老三媳妇听到陈有粮这个话,顿时来气儿了,撇嘴:“你就等着瞧吧,你要是能从蕨根里变出馒头来,我今天的工分就算你的。你要是挖不出来,你的工分算我的!” 陈永良一听,咧嘴笑开了:“行行行,大家伙都听到了,她说今天的工分算我的!” 周围的人全都起哄,暗地里笑:“我给你们作证,咱就看看今天陈有粮能不能变出白面馒头来,如果变出来了,那聂老三媳妇你的工分就是陈有粮的了。” 陈有粮一想这事,太好了,拍大腿,同意! 谁知道正起劲着,他突然发现前面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脸上都僵了。 陈有粮惊讶的一回头,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堂兄陈有福,正在那里板着个脸。 他顿时吓了一跳,虽然说陈有福是他本家,但是陈有福是大队长,是负责记工分的,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偷懒。 陈有粮赶紧嘿嘿一笑,假装自己在忙碌着干活,低头不敢说话了。 陈有福长叹了一口气,他背着手站在那里开始教训陈有粮:“有粮啊有粮,当初你非得要卖陈粮,我不让你卖,你吃你吃了蜜一样非要去卖,现在卖了后悔了,知道错了吧?错了也就错了,大家一起想办法,勤恳劳动照样有粮食吃,结果你好好的工你不干,好好的日子你不过,你非得要去山上挖什么蕨根,还想着能变成白面馒头来,你这不是放卫星吹大话放大炮吗?日子能这么过吗?你这样子能踏实过日子吗?你这样子能娶到媳妇吗?” 陈有粮最怕陈有福这么教育他,像念经一样,听得头都疼了。 再说别的话也就罢了,娶媳妇,这句话可真是扎在了陈友良心上,他到现在还是老光棍没娶上媳妇呢。 他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有福呀,你也别这么说我了,媳妇我肯定是娶不上,但是馒头我还是有可能吃得上的。” 陈有福听着连连摇头:“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谁知道这话刚落就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说:“有福叔叔你尝一尝,这是我娘今天新蒸的。” 陈有福回过头,只见福宝正站在那里擦汗,她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笼布,笼布好像还隐约冒出热气,看上去是新蒸出来的。 陈有福不好意思了:“福宝这是给你爹送吃的吧?那你赶紧给你爹送过去吧,可别耽搁了。” 福宝听了却笑着说:“有福叔,这一锅窝窝是我娘蒸出来,让我们送给大家伙吃的,你们趁热赶紧吃吧。” 大家听这个,都有些纳闷,要知道这年头谁家不缺一口吃的呀,粮食就是命呀,所以谁也不好意思轻易拿别人吃的。 而福宝这个时候已经揭开了笼布,从里面拿出一个一个的小窝窝头,先给了陈有福一个,接着陈有粮以及其它人。 大家低头看下去,只见这个窝窝头是深褐色的,上面掺着一些萝卜丝,捏一捏有些弹性,热乎乎的,看上去——好像挺好吃? 这是啥?没见过啊! 福宝这个时候正分着,分到最后多出一个,她就要递给聂老三媳妇。 聂老三媳妇绷着脸:“这是啥,我可不稀罕!别把人给吃坏了!” 福宝听了,立马收回了小窝窝头:“有粮叔,你个头大,多吃一个吧?” 陈有粮一听这话,赶紧接过来。 管它是啥,能吃就行! 陈有粮接过来后,率先往自己嘴里填。 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尝起来。 味道说实话一般,有一股野地里的清香味儿,口感倒是可以,细腻糯软,但是吃起来不粘牙,咽下去也觉得能管饱。 陈有粮吃了一个后,三下五除二又把另一个也吞下去了。 “这是啥啊,不错不错,挺好吃!” 其实未必有多好吃,也不见得比吃惯了的红薯面窝窝头好吃,但是人饿极了,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吃的,至少这玩意儿是粮食,比那什么野菜叶子好吃! 大家吃下去后,也觉得不错,纳闷地看着福宝:“这到底是啥啊?” 也是怪了,好好地拿出这种稀奇的窝窝头来,还大方地分给大家。 说实话,在这个时候,粮食就是命,真没人随便这么分,大家吃了别人的也都不好意思。 福宝抿唇笑了:“这就是蕨根粉做的啊,除了一些萝卜丝和蕨根粉,我没加其它任何东西!” 把蕨根粉和面,然后把白萝卜给切成细丝丝掺和进去,之后就可以上锅蒸了,就是这么简单。 这种东西的营养也许连红薯面都不如,也未必有红薯面好吃,但确确实实能填饱肚子的! 蕨根? 陈有粮一听,眼睛都发光;“这真是蕨根里出来的?那不是白色的吗?” 福宝:“我也不知道,蒸出来就是这颜色,可能是加了萝卜就变色了?” 而其它人,哪里关心颜色啊! 不管是红色黑色黄色甚至粑粑色,都可以,只要能吃进肚子里管饱,只要吃了不饿,那就是好颜色! 大家全都兴奋了:“这,这还真行哪?” 陈有福是傻眼了,他不敢相信:“啥意思?这是蕨根出来的粉蒸成的窝窝?不是你家的粮食?” 福宝点头,心里是有些小得意的,不过努力装作很镇定的样子:“是啊,我家只出了半根白萝卜剩下的,都是蕨根粉,就是昨天我在井台上捣鼓出来的。” 陈有福呆呆地站在那里,回味着口中的滋味,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远方,一句话都不说。 其它人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中,满心盘算着自己赶紧要去山上挖蕨根。 沈红英心里疯狂地想,错了,错了,昨天就该跟着别人去!自己晚了一步,晚了一步哪! 懊恼死了,气死了。 福宝看着这样的陈有福,却有些担心了:“有福叔叔,你没事吧?你,你怎么了?” 看着这样子,两眼发直,跟傻了一样。 周围的人这才注意到陈有福,都惊到了:“有福,有福,你咋啦?” 陈有福在大家的呼唤中,终于慢慢地缓过神来,他的目光从大家伙脸上,转移到了福宝脸上,最后又落在了只剩下一点点末末的蕨根窝窝头上。 “不用挨饿了!有粮食了!” 陈有福突然发出气壮山河的一声吼。 全场人,差点被他吓死! 吓过之后,大家突然都哭着笑了:“走,咱挖蕨根粉去!” 旁边的聂老三媳妇呆了,她是真呆了。 那蕨根粉,真能吃?还,还挺好吃? 那她,她也要尝尝! 她扑过去:“福宝,给我尝尝,啥滋味啊?” 福宝一摊手:“没了呢!” 沈红英见了,冷笑,一把拉过福宝;“福宝,走,咱们挖蕨根去,你再把这蕨根怎么变成窝窝头的事给伯娘好好说说。” 说着,她回头,鄙视地瞪了一眼聂老三媳妇:“我呸,你刚还说啥来着?有本事你别吃,你别吃!” 大家这才想起来,陈有粮哈哈大笑:“我的工分,记着,我的工分,回头给你算账!” 说完,跟着大家伙往山里跑。 挖蕨根去了! 第105章粮食问题解决了 第105章粮食问题解决了 所有的人都振奋了,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个地连工分都不要了,疯狂地跑到山上去挖蕨根。 蕨根粉蒸窝窝头,其实这个说不上滋味多好,要真是多好的东西早就被老祖宗发现了,哪至于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味道很一般,制作起来很麻烦,营养也未必有多好,但它却有两个好,一个是满山遍地到处都是,你就随便挖吧,只要豁出去挖,一天能挖上百斤,另一个好处是它再不行也是粉,是淀粉,吃起来能饱肚子。 能吃饱肚子就行了,还想啥白的黑的,以前人饿极了,都去吃大雁拉的粑粑!甚至公社里养的牛,拉了粪一群人围着去抢,那都是饿极了的。 这么一比,那蕨根粉窝窝头真是好东西,再好没有的东西,不用自己种,不用花钱买,只需要去山上挖。 这个时候不去挖,你就是傻子! 于是平溪生产大队的人疯了一样上山去挖蕨根粉。 沈红英跺跺脚,恨死自己了,咋早没发现这么个好东西?昨天怎么犯傻不知道去挖? 挖,赶紧去挖! 至于聂老三媳妇,还处于傻眼状态。 那到底是个啥东西?到底味道怎么样,到底能吃吗,怎么大家都抢着去挖? 她想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挖? 她疯狂跑回家:“赶紧的,赶紧的,别人都去挖了,咱也得去挖!” 生银皱了皱眉头,她最近真是心力交瘁,浑身疲惫。 先是考试不行,考了个倒数第一,这让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觉得自己没用之后,又恨。 明明就应该考那一张试卷的,好好的怎么换了试卷?为什么那些老师要换试卷? 还有这粮食的事,她早知道有这一场灾,使了大力气,才算让她爹买来了那么多粮食囤着,万万没想到那些粮食竟然是发霉的。 发霉的,也能吃吧?该怎么晒晒,才能吃? 她满脑子正想着这个,就听到她娘嚷着要去挖蕨根,她顿时蹙眉:“什么蕨根粉,别胡闹了。”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蕨根粉这个东西,她记得上辈子后来听说过,那是一种药,好像也能吃?忘记了,但肯定不是他们大滚子山有的东西,如果有,她早知道了,怎么可能等着一个福宝去发现? 她正撇嘴,就见她娘急了:“你懂啥?那个能吃,我亲眼看到他们吃了,这兔崽子福宝,真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竟然给别人吃,也不知道给我留一个,我好歹养了她四年呢!” 现在关于福宝所有的话题,聂老三媳妇都有怨气,她总是能把话题落在“我好歹养了她四年呢”这句话上。 生银却爱答不理的,她觉得还是看看怎么把这些发霉的粮食晒好了吧,虽然发霉了,但是饥荒时候,这也是好东西,还有那些带沙子的,捡出去也能吃。 聂老三媳妇却等不及了,她男人聂老三过去上工了,她叫上生金,扛着锄头就要往外跑。 她高兴了:“还是咱生金听话!” 生金:“昨天人家就抢了,我给你们说让你们去挖,你们还不信呢!” 聂老三媳妇:“少说那些,咱赶紧去挖!” 一时之间,生产大队所有的人都奔赴大山,没有一个人落下。 唯独顾卫东一家子,看了又看,最后刘桂枝问福宝:“你说咱用去挖点吗?” 福宝:“咱也去挖,不拘多少,挖一些来,还能凉拌着吃。另外咱还能去挖点其它的野草野菜的。” 刘桂枝想想也是,带着顾胜天福宝,也赶到山里去了。 大家挖啊挖,疯狂地挖,跟抢粮食一样的挖。 最后一人背着大几十斤的蕨根回来,第二天男人继续去挖,女人则在家里清洗处理。 可是这个怎么做来着?一群人跑来找福宝,也有人去找聂大山。 聂大山:“我也不懂,我只凿了,福宝知道。” 于是全部的人都赶向了顾家。 陈有福一看这情况,干脆大喇叭把大家吆喝到麦场来,然后把大喇叭给福宝,让福宝给大家讲讲怎么制蕨根粉的事。 福宝这是第一次用这种大喇叭,还有点新鲜,她发现自己稍微呼口气,大喇叭里就咔嚓咔嚓的,然后声音传老远。 她赶紧屏住呼吸,抬头看看大家。 所有的人都期待地站在那里,等着她开始讲蕨根粉。 他们都是劳作习惯了的农民,穿着土布缝的圆领上衣,脸上大部分黝黑粗糙,男的胡子拉茬,女的头发在脑后头胡乱用尼龙头兜给都兜起来。 他们手里有的还提着铁锨,拿着针线活,一个个是在繁忙的劳作中抽出时间来听她讲。 他们显然是饱含期待的,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着渴望。 对粮食,对吃饱肚子的渴望。 福宝的目光扫过大家,她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们一个个面带喜悦,看到了自己饱经沧桑的奶奶脸上含着自豪的笑,又看到了那边几个知青,知青们也是稀罕地望着她,霍锦云和苏宛如则是和奶奶脸上挂着一样的笑容,欣慰,自豪,与有荣焉。 这一刻,福宝突然觉得,私底下吃红烧肉的滋味都没现在美。 有时候幸福不光是自己吃饱饭,吃好吃的,还有别人也能吃饱饭,让周围再没有饿肚子的。 吃饱肚子,这是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尊严和需求。 福宝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自己怎么制作蕨根粉的。 全生产大队大几百人,就在那里安静地听着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讲。 如何采集,如何清洗,如何捶打,怎么将蕨根放在清水里过滤,沉淀,再怎么取出蕨根粉,最后她还讲这个蕨根粉怎么做出来好吃:“现在可以加点萝卜丝蒸窝窝,以后入冬了,可以采点蘑菇剁碎了放里面,等来年天暖和了,榆钱啥的也能放进去,这样做出来味道更好。贴饼子,蒸干粮,随便做。” 十二岁的福宝已经快一米四了,这在这个年月的同龄人中算是比较高的,小姑娘娇弱纤细,站在麦场前头,用她软糯好听的声音给大家讲解。 当她终于讲完后,大家伙欢呼,鼓掌,大声叫起来:“有粮食了,有粮食了,福宝!福宝!” 底下的胡奶奶已经很老了:“福宝,真是我们的福星,是我们全生产大队的福星哪!” 说着,她都想抹眼泪了。 苗秀菊听她那嗓子,想起来过去挨饿的时候,突然也有些想哭了,不过她还是拼命忍住,高兴地说:“我家福宝真是个好闺女!” 她这一说,大家伙都听到了,都纷纷夸赞;“福宝,这是要救我们全生产大队的人哪!” 也有人突然说:“我要给福宝磕头!” 这么一提,还真有人跪下磕头了。 虽然现在封建迷信是破除了,可是他们还有一部分老人是长在旧社会,遇到这种天灾,他们就期盼于老天爷长眼,现在福宝能给他们找粮食,他们觉得福宝就是老天爷派下来救他们的。 福宝一见这样,也是吓了一跳。 她也没干啥啊,怎么别人朝她下跪,她年纪小,当然是当不起这个的。 当下赶紧阻止:“这事还是我和定坤哥哥通信,定坤哥哥告诉我的,可能他见识多知道吧。我们可以多在大山里发掘,多尝试,也许还能找到其它能吃的粮食呢,各位爷爷奶奶,各位大伯叔叔,你们可千万别跪!” 说着,她求助地看向陈有福。 陈有福示意她站一边,自己接过来大喇叭,开始对着大家喊:“新中国不兴跪下这一套,福宝是好孩子,也是好心,读书好,这才懂文化懂科学知识,才从书本上找到了蕨根是能出粉能吃的,你们真要是感激福宝,以后就让自己家孩子好好学习,学会了知识,把自己的孩子培养出建设四个现代会的有生力量!” 他这一说,那些想跪下的人才打消了念头。 不过即使这样,大家依然对福宝充满了崇敬,看着她的那目光,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活菩萨。 这个时候,大家便想起来过去那会子。 曾经的福宝,才不到一周岁,被李明栓书记抱下山,来到了他们生产大队,被聂家收养了。 这福宝就是个活菩萨,就是个救苦救难的啊!她一来,就给聂老三家带来了一对双胞胎。 这是多好的孩子啊,聂老三家当时是多大的福分哪! 结果呢,竟然不知道珍惜,还说人家是扫把星,要把人家赶出去。 想起过去的事,想起当年自己也有机会收养福宝却愣是没收养,大家一个个懊恼悔恨。 懊恼悔恨的大家伙,都把愤怒的目光投射向了聂老三家。 “她家当时怎么对待福宝的,怎么可以这么对待福宝?” “对,他们欺负福宝,如果福宝被欺负狠了,老天爷罚咱们,肯定就不让福宝给咱找蕨根粉吃了!” 本来聂老三家也是挺高兴的,突然间就见大家伙这么看着自己,顿时傻眼了。 聂老三媳妇还强辩驳了一句:“我们当初也不知道啊……” 谁知道这话一出,王富贵媳妇就冲着她狠狠地呸了一声:“你个不要脸的,当年怎么欺负一个小孩子的,忘恩负义!” 其他人纷纷附和:“没心没肺啊!” 又有人摇头叹息:“人心不古,这聂家怎么就坏了良心!” 聂老三一家子,连头都抬不起来,就那么被大家鄙视围观,最后没办法,赶紧捡个时候灰溜溜地跑了。 人群之中,聂大山远远地望着那个被众星捧月一般的小姑娘。 这个妹妹,真是越来越离他远了,够都够不着的。 而就在聂大山的身后,聂家老大和聂家老二,纷纷委屈:“她干得那没良心的事,连累我们!怎么就和她是一家子呢?” 想想都冤。 人家骂的时候,可是直接骂聂家人坏良心。 诶,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姓聂了! 第106章进城受奖赏 第106章进城受奖赏 在福宝的指导下很快平溪生产大队每家每户都开始采蕨根,过滤蕨根粉,并用蕨根粉蒸出了热腾腾的窝窝头。这种窝窝头吃时间长了,味道确实不如棒子面儿高粱面儿,但确实能填饱肚子,这对于渴望吃饱饭的老百姓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消息很快传出去,别的生产大队也对这个蕨根粉充满了好奇,纷纷来学习,于是消息传到了公社里,传到了县里。 陈有福被公社里要求写了一份报告,关于如何用蕨根粉做粮食的报告,他这是第一次写这种报告,还请霍锦云帮着润色了一番,写完了之后他把这份报告交了上去。这份报告从公社里很快传到了县里,又从县里往上传,一下子这件事情成了大事件,某省某县某公社的某个生产大队,利用蕨根粉来解决粮食问题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上面把平溪生产大队的事件立为了典型,并对平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陈有福做了奖励表彰。 而发现蕨根粉的福宝当然也被提名表彰,一下子福宝成了大红人,公社里请她去给全公社讲蕨根粉的制作,县里也请她去给全县的代表人民讲蕨根粉的制作。县里还给她颁发了奖状,奖金,笔记本,钢笔,还给她带大红花上电视。 所有的风光荣耀扑面而来,福宝一下子见识了外面的大世面,她做了公交车,做了电车,做了小轿车,还上了县里的会堂,还和公社里和县里的领导握手,被他们亲切问候表扬。 最让福宝高兴的事,她又见到了李明栓书记,李明栓书记现在在县里已经是一把手了,当他知道那个发现了蕨根粉让大家有粮食吃的小姑娘竟然就是福宝的时候,真是喜出望外。他一直惦记着这个当年被他从尼姑庵里抱出来的小姑娘,之前也曾向来县里开会的陈永福打听过,知道她现在上学了,家里日子过得好,学习成绩也突出,是非常欣慰的,现在万万没想到现这个小姑娘竟然干出这样一桩大事。 他亲手把大红花给福宝带上,又让自己的爱人亲自带着福宝在城里逛一逛。 李明轩的爱人姓孙,叫燕红,之前在寒冷荒僻的边疆工作,这几年才以投奔亲属的名义调动到了这里,总算是一家团聚了。她现在在妇联工作,身形微微发胖,剪着短发,一张脸像刚刚蒸好的包子一样白胖,眼睛细细的,特别爱笑,性子热情,就跟邻居家大婶一样的人物。 她见到福宝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之前她和李明栓两地分居的时候,就曾经听李明栓提起过,知道李明栓心里一直有愧,现在见到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可真是讨人喜欢。 孙燕红带着福宝在县里各处逛了逛去,给她讲这里那里的,可真是让土包子小福宝开了眼界。 要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路灯呢。 最后孙燕红还带着福宝去了书店里,福宝看到琳琅满目的书,都惊呆了。农村里基本没有任何课外读物,前些年自己爹买来的那些课外读物她都倒背如流了。每次新课本发下来,她和顾胜天最爱的就是把语文课本看一遍,可惜每半年才发一次新课本,根本不解馋。 现在看到这么多新书,福宝眼睛都放着光,恨不得把一整个书店都搬回去。 不过她手里的钱到底有限,肯定不可能随便买。 临出发前,她奶奶塞给她十块钱,让她随便给自己买个啥,她爹娘给她二十块,让她看着买,她又得了三十八块钱的奖金,这就是六十八块钱。 六十八块钱,这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比如孙燕红的工资一个月才三十多,六十八块钱那就是孙艳红这个妇联主任两个月的工资呢。 当然福宝是不舍得把所有钱都花光的,以后机会很多,她用钱的地方也很多,总希望能给家里省点钱,所以只能尽可能选自己最喜欢的书。 孙燕红看着福宝那望着书不舍得挪脚的样子,不由噗嗤笑出来:“你可真是爱学习,一看就聪明孩子,怪不得能考那么好,诶,我给你说,我儿子比你大一岁,但是当初因为在我在边疆工作,那里教育条件不好,就晚上一年学,现在和你一样要上初一了。他啊,就学习不好,平时也不怎么爱看书,整天知道摆弄些木头枪啊啥的,他要是有你一半好,我都知足了!” 提起这个,福宝抿唇笑了:“孙阿姨,我们乡下根本没有这种书店,平时就只能读读课本,还有我们村的知青有几本书,借给我们看看,别的就没了。” 条件差,资源少,贫瘠的资源让乡下孩子对书有一种骨子里的贪婪,就好像老农民对粮食的贪婪。 好奇,想看看书里奇妙的故事,想看看这个世界。 孙燕红看着福宝清澈乌黑的眼睛中闪现出来的羞涩和渴望,不由得心里感慨,想着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自己也是努力地想买书,想让自家健柏好好读书,谁知道这臭小子偏偏不爱读书。 一时心里更加对福宝充满了怜惜,想着小姑娘不容易,也实在是爱学习。 要知道这当家长的,凡是盼着自己孩子读书上进的,都会忍不住对别人家的“学习好的好孩子”充满了羡慕喜欢,恨不得那是自己家孩子才好呢。 她笑着说:“福宝,等买完书,今天中午就在我家吃饭,等下你和我家那小子聊一聊,带一带他,让他也知道学习。” 福宝:“那怎么好意思呢。” 孙燕红却不提这个事了,笑着说:“先看书。” 福宝只好先不问了,低头忙着看书。 书店里的书是放在架子上的,看中了哪一本,就让人家售货员挑哪一本,福宝一口气挑了好几本,人家售货员就拉下脸来了:“到底买哪本啊?” 她觉得福宝虽然长得很好看,衣服也算用心,但是却一看就不是城里的,城里的不穿那种方口鞋的。 而这种农村来的,肯定不舍得买这么多书,能挑一本拿出去买就不错了,她当然不愿意耽搁她的功夫,有那时间多织几针毛衣呢。 在这年代,售货员那是紧俏的好位置,人家地位高,对来买书的也爱答不理的。 孙燕红见了,上前说:“同志,麻烦你帮我把这几本书都拿过来看看。” 她这一出口,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别看平时笑呵呵的,但是现在严肃起来,就有一种当官的气场。 谁让人家当妇联主任多年呢,在边疆当,来这里也当,习惯了。 售货员一瞧,顿时感觉出来不一样了,这位肯定不是农村来的,这是机关单位的啊! 当下不敢再说什么了,老实地拿了几套给福宝。 孙燕红又点名:“再把那个《石娃》,《战地红樱》还有《闪闪的红星》都拿过来给我看看。” 前几年,许多刊物出版都停了,这两年陆续恢复了一些,但他们县里的书店还没上呢,所以现在书店里能挑选的书并不多,也不过百来种,孙燕红当妇联主任的,见多识广,知道这几个都是儿童,福宝正好可以看。 售货员脸上不太情愿,不过还是拿过来了。 孙燕红检查了一遍,让福宝自己看了看,福宝挑得眼花,看了看背后的价格,都不贵,想想自己才得的奖金,一狠心,一咬牙,都买了! 福宝这一说要买,售货员倒是愣了下:“买书还要书票的,你有吗?” 乡下丫头,懂不懂啥叫书票。 福宝一愣,她确实不知道,原来买书还要书票啊?不过想想也是,买肉要肉票,买粮要粮票,买书怎么可能不要票呢。 她无奈了:“那我不买了——” 谁知道她还没开口,就听到孙燕红说:“书票是没问题的,我现在手头带得不多,可以先给你一部分,剩下的,我回头送过来。你放心,我跑不了的,三天内我如果没送过来,你就去县委大院里,到时候找李明栓书记,让他负责。” 售货员一惊:“县委里?李明栓书记?” 孙燕红:“嗯,李明栓是我爱人,所以你放心,我跑不了,书票也能给你凑齐。” 福宝当然不肯:“孙阿姨,算了,我不要了,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书,你用不着特意给我凑。” 如果说孙燕红现成有,她为了那些书,厚着脸皮沾光了,可是孙燕红也要再去凑,她怎么可能好意思要呢? 孙燕红却非常坚定,不容拒绝:“今日这些书,还非得买了,你有钱,我出票,不是正好。你既然叫一声孙阿姨,就别和孙阿姨客气。阿姨还盼着你回去好好带带我那傻小子呢!你不想让阿姨出票,是不想帮阿姨教训我家那臭小子吗?” 她的态度实在是太强硬,那架势,那气势,让福宝顿时不知道说啥了。 这果然是当妇联主任的,说出话来就是不一样。 售货员也惊到了,脑子里迅速地转着,妇联主任,男人是李明栓书记,诶呀,她知道了! 听说过,是最近一两年才转到本地的! 售货员想起来自己之前的态度,顿时后悔不已,赶紧赔笑:“瞧你说的,当然不怕你跑,书你先拿着,书票不着急,不着急。” 孙燕红笑了;“那就不客气了。” 说完,让福宝交钱,盖戳子,之后领着福宝直接回家去了。 第107章做客 第107章做客 孙燕红家住的是县委里给分的宿舍楼,红砖绿瓦,树外头还种着老槐树,现在老槐树的叶子稀稀拉拉的落了一地,踩上去簌簌作响。 之前因为李明栓的家属在外地,他只分了筒子楼中的一间,最近一两年虽然爱人孙燕红回来了,但他觉得自己能住,也没要求重新分,一家三口还是住在那个筒子楼里。 一进筒子楼,就见楼道里布满了锅碗瓢盆什么的,还有人把小桌子小鞋柜摆在过道,琳琅满目,走路的时候都得小心点,免得碰到人家放在过道的东西。 福宝跟着孙燕红进了屋,就见屋子里是分为两部分的,里面那部分应该是充当卧室,用个拉帘隔上,外面这间就充当一个小客厅。 小客厅里摆着一个老旧的茶几,和一个木头做的长椅。 长椅上,坐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正在低头摆弄着一把木头手枪。 一眼扫过去,这把木头手枪做工很好,逼真,比自己哥哥们在乡下自己造的要精良逼真很多,手枪把手那里还带着红色大缎子缨头。 孙燕红热情地招呼福宝坐下,又给福宝介绍:“这是我儿子,叫李健柏,他之前在边疆那里读书,现在才回来。” 说着,又对李健柏说:“健柏,这是福宝,以前你爹还提起过,这次她为了粮食的事,立了大功,进城来领表彰的,她学习可好了,在生产大队的小学读书,这次考了他们公社第一名。” 孙燕红把福宝一通夸,滔滔不绝的。 李健柏这个时候已经放下手中的木头枪,起身站起来,听到他娘的介绍,他点点头:“福宝,你好。” 他留着小平头,清爽干净,比农村里的那些孩子要好看多了,声音也很有礼貌,只是眼神中却有些冷淡的打量。 福宝感觉到了,只是礼貌地冲他点头笑了下:“你好。” 孙燕红让福宝坐,福宝看看,只有一张长椅和两个凳子,她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这时候,门开了,李明栓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勺子,系着围裙。 孙燕红顿时笑了:“我把福宝领家里来,说吃顿饭,正想着赶紧做去,原来你已经回来了。” 他们做饭的厨房在筒子楼的另一边,很多家的炉子都放在那里。 李明栓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我知道你会把福宝领家里来吃饭,所以早早地下班,抽空回来做饭。” 说着,对福宝说:“福宝,你先坐这里,喝点橘子水,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福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李叔叔,我们在乡下吃饭都很简单,能吃饱就行,你不用这么麻烦,我随便吃点就可以了。” 李明栓:“不麻烦,我就随便炒两个菜,坐坐坐。” 这个时候孙燕红从暖瓶里倒出来水,又拿出了一个袋子,里面是橘红色的粉末:“给你沏一杯橘子水喝,这个可好喝了,尝尝。” 福宝看看旁边的李健柏,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眼里也淡淡的。 ——这人好像不太好相处。 有一种城里孩子看乡下人的倨傲。 福宝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自己是客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当下依然礼貌地谦让了下橘子水。 孙燕红:“别管他,他不喝!他啊,就这样,不太爱说话,也不爱学习,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啥。” 说着,她又开始对李健柏说了:“健柏,以后你就和福宝是一个年级了,你得多向人家请教下学习,看看怎么把学习搞上去。” 她指了指旁边福宝的碎花布拼起来的书包:“你看人家福宝刚才买了那么多书,人家在乡下,轻易看不到书,还特别爱读书,你说你有这么好的条件,整天都干嘛了?” 李健柏一张脸绷着,生硬地说:“知道了。” 福宝有点小尴尬。 看得出来,李健柏不欢迎自己。 不过想想也是,谁家孩子也不愿意看到那个父母嘴里总是叨叨着的“别人家的孩子”。 幸好这个时候李明栓的饭做了,饭菜上桌,是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青椒炒肉丝,主食则是绿豆面和白面混合起来的面条。 这顿饭对于福宝来说是非常丰盛的了。 特别是在这种眼看要闹饥荒的时候,更为丰盛了。 福宝知道,就算李明栓是书记,但他每个月的工资和粮票也是定量的,不可能挥霍,他只是拿出好东西来招待自己而已。 李明栓和孙燕红热情地给福宝挟菜,招呼福宝吃,又问起福宝平溪生产大队的事来,福宝都一一回答了。 话题很快回到了孙燕红嘴里,孙燕红最关心的话题当然是学习。 问了福宝考试的情况,她忍不住说:“诶,福宝,你以后在公社里上学,距离这里不算太远,以后可以经常过来,别客气,就当是家里一样。”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自己儿子:“你别把他当回事,他就那样,对谁都那样,别搭理他!” 听到这话,福宝不由得看了旁边的李健柏一眼,她发现李健柏黑着脸,嘴角抽了一下。 福宝当然不会没事经常麻烦人家的,不过看着李健柏那样,她突然起了一点坏心眼,故意说:“谢谢孙阿姨,谢谢李叔叔,那等我以后上了高中,会经常过来叨扰你们两位的。” 李健柏:“……” 福宝没再看李健柏,不过想着他那别扭的样子,心情很不错。 李明栓和孙燕红当然高兴,表示欢迎,李明栓甚至说起来;“对了,福宝,你大名叫啥?” 福宝:“大名?我就叫福宝啊……” 孙燕红一愣,想了想:“诶呀,你都上中学了,叫福宝好像不合适。” 其实福宝这名字听起来挺有福气的,一听就舒服,可是如果上学了,大名依然叫这个确实不太合适。 福宝想想也是:“那,那我回头得起个大名。” 孙燕红点头:“对对对,取个吧。” 李明栓却沉吟了一番:“我记得你爹识字也不多是吧?” 福宝:“嗯。” 李明栓:“那我给你取一个,可以吗?” 福宝一听,惊喜不已,她当然是愿意的,毕竟她爹憋足了所有的力气取的名字也就是“跃进跃华胜天”这样的,还有生金生银,那都是去公社里找懂字的人取的,取出来却是“金银”这种。 福宝小时候还不懂,现在长大了,读书多了,她觉得金银用在名字里不好听,太直白了。 她连忙点头:“好啊,李叔叔,那你给我取个名字吧,我爹娘如果知道是李书记给我取名字,一定很高兴。” 李明栓沉吟一番,低头想了想,最后道:“这年头,太文绉绉了不好,但是太直白了,我总觉得缺了几分韵味,要不就叫丹阳吧。丹,取一片红心向Ge命的意思,丹阳又是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前途无量。” 福宝听了,自己默默地念了几声:“顾丹阳,顾丹阳……” 她自己是很满意的:“李叔叔,这好,我家里哥哥叫跃进,跃华,胜天,我叫丹阳,又能顺下来,又是个姑娘的名字,而且丹阳……本身也挺好听的!” 早晨红彤彤的太阳,听起来寓意就好。 孙燕红看福宝自己喜欢,也是高兴:“我也觉得丹阳挺好的,大气,比那些红啊丽啊什么的好。” 只一个“丹”字,就比“红”听着好了。 取了名字,吃了饭,孙燕红又把家里书架上的书都翻出来,挨个给福宝看,看福宝喜欢哪些。 “你别不好意思,尽管拿去,看了再还就行,你就把这里当图书馆!” 福宝倒是不着急拿,借了怕给人弄坏了,反正现在她买了一些书,可以暑假慢慢地看。 这边正说着,李明栓和孙燕红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们都得上班去了。 李明栓是得准时上班,孙燕红可以出来做妇女工作,不用坐班,但是下午有个会,得赶回去。 福宝忙起身要告辞。 李明栓看看儿子:“健柏,我等下不过去县委,直接要去其它单位参观,你把福宝送到县委门口,那里有他们的牛车。” 福宝当然不愿意让李健柏送:“李叔叔,不用,我自己认识路。过来的时候孙阿姨带我过来,搭的101路公交车,我可以坐那个过去。” 孙燕红却坚持:“让健柏送你吧,公交车你第一次坐,不熟,健柏熟。” 说着,又对李健柏嘱咐了一番。 李健柏虽然面上不情愿的样子,倒也没拒绝。 这边李明栓和孙燕红急匆匆各自忙自己的了,李健柏揣着兜:“走吧。” 看他那样子,好像不太情愿,很嫌弃自己的样子。 恰好,福宝也不是太喜欢李健柏:“李叔叔和孙阿姨都上班去了,你也不用送我,我有钱,也知道101公交车在哪儿等,自己过去就行。” 李健柏坚持:“说了我送你,我就要送你。” 福宝:“我不用你送。” 她明明自己认识路,为什么要让一个不情不愿的人送呢?给自己添堵吗? 李健柏盯着福宝那坚持的样子。 她明明刚才在自己父母面前还乖巧甜软,一口一个叔叔阿姨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的。 现在父母不在眼跟前,她就马上变脸了。 冷着一张脸,好像自己欠了她八百块钱。 他突然皱了皱眉头:“那不行,你不能不让我送,这是我父母交代给我的任务,我如果不完成,怎么交差?” 福宝:“你就说你完成了呗!” 李健柏:“我为什么要为了答应你的要求向我父母撒谎。” 福宝:“……” 行,让你送。 第108章一切都很美好 第108章一切都很美好 福宝现在是平溪生产大队的大红人,福宝走在街道上,遇到老头老奶奶一个个都笑得特和蔼,看福宝比谁都亲,当然也有的见到福宝就念一声阿弥陀佛。 福宝在暑假结束前,还特意去看望了慧心慧如。 因为之前有顾卫东捎信,她们提前做了准备,日子比较好过,都储存了粮食,这样接下来年景再不好也不至于挨饿了。不过这个蕨根粉的事一出,她们也都跟着上山去采蕨根了。 “还不知道这灾荒到啥时候呢,能多囤点就多囤点。” 现在慧如有三个孩子了,脾气比起之前收敛了很多,头发扎在后脑用尼龙兜给拢住,看着和普通的农村妇女没任何区别。慧心有四个孩子了,说话倒是和以前一样,总是柔声柔气的。 福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问慧心:“慧心姐姐,你平时经常给小桃子唱催眠歌儿吧?” 小桃子是慧心的女儿。 慧心一听:“催眠歌儿?现在没这闲心!” 福宝这么一问,慧如就想起福宝以前在尼姑庵里时候,说慧心怎么抱着福宝,怎么哄她睡觉。 说话中,福宝抿唇笑叹了一声。 尼姑庵里的庵主已经不在人世的,其它的几位姑子都各自归家,如今能联系上的不过是这两位姐姐,木鱼声已经远去,姐姐们都归于尘俗之中,过上了普通人的日子。 曾经的佛前烟雾缭绕,曾经的细致柔软,随着这日夜劳作淹没在岁月之中。 此时的慧如,口头禅已经不再提佛祖,也不再提阿弥陀佛了,而是张嘴就骂自己那小儿子是“不听话的小兔崽子”。 感慨良多的福宝,告别了慧如和慧心,回到了平溪生产大队,谁知道一进生产大队,就发现哪里不对劲,随便一问,才知道生产大队里发生了一桩大事件。 这所谓的大事件和村口那位能耐人李大爷有关系。 原来是李大爷发现自己家的粮食少了一些,他起了疑心,就开始做记号检查,后来终于确认了,就去找了陈有福,表示自己家里招贼了。 平溪生产大队这么多年了,除了爬到顾卫东家窨子井里却被熏晕过去的聂老三媳妇,都没见过几个贼的,陈有福听到这个,自然重视,赶紧就要捉贼。 可谁也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李大爷的儿子李金来身上。 李大爷气得要命,狠打李金来。 李金来被打了,也不吭声,也不说自己偷粮食干嘛,后来王寡妇却嚎啕大哭,说李金来偷的粮食去她家了。 大家一惊,听着王寡妇哭诉,这才明白事情原委。 原来王寡妇之前跟着刘招娣一起卖了陈粮,等到灾荒来了,家里根本没粮食,就算是可以去挖蕨根,但是她一个女人家,也没挖到多少,王寡妇又有个儿子在公社里上学,也得供养着,日子过得实在是艰难。 李金来和王寡妇以前有一腿,看到这样,就偷偷地帮王寡妇挖蕨根,还把自己家的粮食给王寡妇,让王寡妇做成干粮给自己公社里上学的儿子吃。 这件事一爆出来,整个生产大队都振奋了。 不敢相信,好奇,八卦,老妈子姑娘媳妇大爷叔叔的,一个个都打听起来。 要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寡妇的事总是带着一点那么颜色的风流味儿,闲来没事听听,多带劲啊! 王寡妇哭得不要不要的,李金来被家里人痛骂痛打过后,突然那股子劲上来了。 挨饿,灾荒,命都差点没了,他突然不怕了。 怕什么,再这么蹉跎下去,两个人都来了。 李金来就求了家里,要娶王寡妇。 那边王寡妇被大家戳着脊梁骨说,眼看都要喝一六零五了,听到李金来说要娶自己,顿时有了希望,不喝了。 福宝回去的时候,这件事也就是刚发生的,陈有粮坐在井台上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说完了后,他叹:“哎,我也可以给王寡妇粮食啊,她咋不考虑考虑我呢!” 别人噗地笑出声,一连声呸呸陈有粮,你算老几,人家能看中你? 这件事说笑了一番后,可就过去了。 说到底,大家想想王寡妇,也不容易,自打男人没了后,一个人养大孩子,多少艰难,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况且李大爷是个能耐人,这些年没少帮着村里,人家一个光棍,一个寡妇,相中了看对了眼,好像干脆成了好事也没啥? 大家既动了这心思,干脆反过来去劝李大爷了。 李大爷开始确实很恼火,气得要死,把李金来痛打了一通,后来被大家劝着,也觉得这好像也可以,王寡妇那个人,还算是个持家的好女人,娶进门也不亏。 须知有时候世间许多事都是一念之间,一片秋叶吹过,可能世事就已经变了。 上辈子的王寡妇和李金来在棒子地里偷,被人撞破,名声就坏了,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人,可是这辈子,两个人的事被揭出来恰是大家正为了不用饿肚子而高兴的时候,况且两个人之间虽然暴露了,却相对还算体面,大家伙的看法变了,李大爷那边的想法也就变了。 于是一切就跟着改变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仿佛顺利成章了。 李大爷的儿子李金来由胡奶奶做主,娶了王寡妇,王寡妇的儿子跟着进门,但是不改姓,依然继承以前老王家的香火。 这一天,是新媳妇进门的日子。 尽管如今光景不好,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但是李大爷家依然雇了吹吹打打的,还给王寡妇做了一身簇新的大红袄,并摆了简单的席面。 鞭炮声中,大家说说笑笑的,饱经沧桑的脸上都带着喜气的笑,还有调皮的小伙子从山里摘来了桑刺儿,故意洒到新娘子梳得整齐溜光的头上:“闹新娘子了,闹新娘子了!” 就有媳妇上前护着新娘子,去呵斥那些小伙子:“你们可等着吧,等你们娶媳妇,饶不了你们!” 大家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在乡下,就都有人闹媳妇,这样才热闹,越闹起来,以后日子越好过。 福宝和陈翠儿手拉着手穿梭在人群之中,脸上一派的欢快,她们今天是负责帮着发糖的,虽然糖不多,也不是什么好糖,只是农村自制的梨膏糖,但是吃在嘴里依然甜丝丝。 她们两个都吃过了,现在舌尖还泛着甜。 “如果天天有娶媳妇的就好了!”陈翠儿一派天真地向往着。 “天天吃糖,把牙要给吃坏了。”福宝想着自己从书上学到的,这么告诫陈翠儿。 “我倒是盼着把牙吃坏呢……”陈翠儿噗嗤笑出声。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到那边喊:“新娘子拜堂了,拜堂了,快点来看!” 陈翠儿精神了:“走走走我们一起去看!” 福宝也不落后,赶紧跟着陈翠儿往前面挤,新媳妇还盖着红盖头,新郎官咧着嘴笑得傻乎乎,李大爷和李大娘穿上了十几年前做的细棉布衣裳,笑呵呵地坐在那里等着儿子媳妇对拜。 新郎官新媳妇对拜,送进洞房,又有一群年轻小伙子要过去闹洞房,还有人要让新郎官给大家点烟什么的。 周围的乡亲们起哄,看热闹,吃糖,一派欢庆,饥荒的阴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是福宝十二岁那年的平溪生产大队,这一年生产大队里发生了很多大事,有喜有悲,有苦有甜,许多人的命运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福宝很多年后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她那早已经辍学的宝妮姐姐竟然交了好运,被矿上来的人选中,去矿上上班了,从此成了吃公家饭的。 宝妮姐姐走前的那天,抱着福宝哭了好久。 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把自己从麦垛窝窝里找到的福宝,也不会忘记福宝对自己说的话。 她太幸运了,这次谁也没想到能把她招去,幸运得她就是想哭。 她说是福宝把幸运分给了她,才让她有了这样的机会。 那一年,福宝和顾胜天陈翠儿他们进入了公社里的初中,在那里开始了三年的初中生涯。 一开始是六个同学一起去上学,后来王柱子不上了,陈宝家也不上了,只剩下她,福宝,顾胜天,以及咬死牙也要坚持上学的生银。 三年的初中生涯后,她又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本县的第一高中,成为了一名高中生。 那一年她十五岁。 十五岁的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憧憬,认为自己只要努力,这个世界就把握在自己手中。 第109章高中生涯 第109章高中生涯 甜水县第一中学的教室里,老师在给大家布置着这一周的作业,而学生们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外面阴云密布,冬雪正在漫天洒下。 这场大雪已经陆续下了一周了。 顾胜天靠着窗户,望着外面那天,开始发愁了。 他们这种从乡下到县里来读书的孩子,平时都是从老家带干粮,用五颜六色的尼龙网兜,一人带两兜子,那是一星期的粮食。 每天早上把用尼龙网兜拢着的干粮交到学校厨房里,中午下课后自己去取自己的,拿到手里热乎乎,正好就着咸菜吃。 今天是周六了,下午就该放学回家,这个时候娘应该已经着手和面,准备给自己和福宝做下一周的干粮。 可是这种天气,咋回去啊? 听老师说,外面街道上都结冰了,厚厚的一层冰,人走上去能直接打滑。 还听说,县外头的路上的冻雪有些化开了,路成了稀泥路,前几天有辆牛车经过,牛蹄子打滑,直接翻车到路边沟里去,伤得不轻。 这两天刮大风,山上的石头往下滑,把路又给砸烂了,路边大树都倒了几棵。 于是公社里让人封了路,说是为了防止进一步伤亡,路先不让走了,等到大雪停了,就赶紧派人去清雪清石头。 这么一来,可愁坏了进城出城的,特别是这群孩子们。 这个周末家是没法回去了,没干粮吃可咋办啊! 其实顾胜天手头有几块钱,是他娘塞给他和福宝的,让他们万一遇到个事买点吃的。 可是钱是有,粮票却没有了。 没有粮票,外面的那些国营饭店都不卖给他们啊! 台上的老师姓牛,牛老师看看底下心不在焉的学生,叹了口气:“同学们,干粮省着点吃,熬一熬,等外面路通了就好了。” 同学们却有些听不太进去,谁愿意饿着肚子听教导啊。 总算下课铃声响了,顾胜天蔫蔫地走到了福宝跟前:“福宝,咋办啊!” 福宝但是很淡定,她把刚刚做的笔记收拾好,又把课本文具盒放在了书桌下面,之后才慢条斯理地道:“省着点吃,以后咱两一顿吃半块干粮。” 刘桂枝给他们蒸的干粮挺大一个,正好一顿吃一个,一天吃两顿两个,现在只能是吃半个了,这样可以多熬几天。 顾胜天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他又不能飞着回家拿干粮。 这时候陈翠儿也过来了:“你们还有多少干粮?” 福宝算了算:“还有六个,我和胜天哥哥两个人省着点,一天吃两个,够吃三天的。” 这么一想,肯定是不够的,不过手里有些钱,福宝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去黑市换点粮食。 陈翠儿叹气:“我比你们好点,我从家里背来的棒子粒,可以去换干粮。不过也不多了,换棒子面干粮,只能换两天的饭量了。” 他们不但可以自己带干粮,也是可以从家里背粮食的,没加工的粮食拿过去找人家换干粮,比自己做干粮稍微亏点,但是这样能吃个新鲜。 顾胜天一听:“得,本想着你是个大户,可以让我们靠着吃吃,没想到你比我们还惨!” 顾胜天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陈翠儿的爹是陈有福,大队长,不管庄稼地里收成怎么样,她爹都是有工资的,这日子就比一般人过得好,而且陈翠儿两个哥哥现在都在大队里干活挣工分,她家不缺粮食吃。 而顾家的两个哥哥,顾跃进征兵才被征走,还没有什么进项,顾跃华没被选上当兵,本来想下地干活的,谁知道宝妮在矿上升了职,能管点事,就想办法招工的时候把顾跃华也招过去了。 按说顾家两个儿子都出息了,从庄稼地里走出去了,应该宽松,可是两儿子还没见回头钱呢,指望不上。顾卫东手里是有些活钱,但是不敢明面上花,只是塞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看看自己买点啥,再说福宝节俭,觉得自家蒸的粮食挺好吃,还是自己带干粮蒸着吃。 陈翠儿白了顾胜天一眼:“哼,你就知道打趣我,这都要挨饿了,你还这么说!” 福宝听着这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无奈地摇头:“咱都要挨饿了,我觉得还是别吵吵了,咱想想办法吧。” 这么说着,她很快地做了打算:“翠儿,你把你手头的棒子粒先别换粮食了,跟着我们吃我们现在的,咱省着点吃,先熬几天,等回头看看情况不好,咱再把你的棒子粒换成黑面窝窝头,这样子还能多换一些。” 走到最后一步,还是不能回家的话,那就只能用钱去买黑市干粮吃了,那个太贵,不是万不得已福宝不舍得。 现在越大了,她就越知道父母的难处,家里三个哥哥,以后都要想办法娶媳妇的,没钱娶不上媳妇,娶不上媳妇就得打光棍。像陈有粮那种,四十多了,也没个媳妇,一个人冷锅冷灶的,越混越没劲。 陈翠儿当然听福宝的,其实几个孩子从农村来到县城里求学,吃喝都不容易,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一起伙着吃的,到了这要挨饿的关头,当然更是患难与共。 于是几个人就商量着,顾胜天过去学校食堂取蒸干粮,福宝和陈翠儿回去宿舍拿咸菜,到时候几个人回教室一起吃。 旁边的生银正好路过他们,笑了笑说:“怎么,没干粮吃了?” 生银考初中那一年考得很不好,栽了大跟头。 不过她死来活赖就是要上初中,上了初中后,听说特别刻苦地学习,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总算现在勉强也考上了高中。 上了高中后,生银跟得吃力,班里六十个学生,她只能排到四十多名,不过却就是坚持风雨无阻地上学。 聂老三媳妇那里当然是想让生银辍学,赶紧帮家里忙的,那是生银也不知道用了啥法子,竟然说服了聂老三媳妇。 对于这件事,福宝是有些纳闷的。 现在高考早停了许多年了,可以说对于农村人来说,读书其实是没什么用的,交了大运可以征兵或者去矿上,但是一般人真没那好运气。 自己和胜天哥哥是因为爹娘那里就是想让自己有文化,但是聂老三媳妇显然不是这一种人。 不过福宝也懒得操心生银的事,对于她来说,只要不妨碍她的事,她都不会太过操心。 陈翠儿听到这话,一看生银笑嘻嘻的,一脸看热闹的样子,故意说:“怎么,你给我们干粮吃?” 陈翠儿和福宝关系特好,好到两个人跟亲姐妹一样,但是她和生银就不太对盘了。 她私底下曾经和福宝说,总觉得生银想躲在阴沟里的耗子,暗地里谋划着啥坏事。 哪怕生银一本正经地学习,她都看着不爽快,觉得这个人不是好人。 现在几个人正愁吃饭的事,听到生银这么问,她当然更没好气了。 生银一听,抱着手里的书本,笑了:“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我就知道最近天气不好,上次回家,多提了一尼龙兜的干粮,足够我再吃一周了。人哪,没有远虑必有进忧。你们一个个家境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混到挨饿的地步?” 陈翠儿心道我呸,这是故意笑话我们呢? 她心里冷笑一声,故意说:“都是一个村的,你借给我们点干粮呗,我们都快饿坏了。” 生银看看福宝,再看看陈翠儿:“你们也有沦落到这一天的地步啊?想吃粮食就求我,不然就饿着呗!” 陈翠儿:“瞧你这得意劲儿,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谁稀罕,谁稀罕啊,饿着也不稀罕吃她粮食! 生银噗嗤笑了:“实话告诉你们,这路可能还得再堵几天,你们能熬就熬吧,饿晕了可不要说我这个同村不讲情分。” 福宝看着生银那样子,笑了下:“生银,谢谢你的好心,不过你放心,我们有粮食吃,还不至于求到你头上。” 说完,拽着气哼哼的陈翠儿就走。 陈翠儿:“这人是不是找抽啊?谁求她了,是她跑到咱跟前找事,没事就显摆她有粮食,显摆她有粮食就是不借给我们吃?这是故意气我们呢!” 福宝叹了下:“对,她就是故意气你的,所以你为什么要为了她生气?” 陈翠儿:“这人可气!这人看着就让人想抽她耳刮子。” 想想就生气,特别是生银脸上那笑,那种幸灾乐祸,看你倒霉,我特意跑到你跟前显摆显摆的那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福宝:“得,你为了这么一个人犯得着吗,平心静气,先吃了东西,回头好好学习,考试的时候名次靠前,把她压得死死的,那才叫出气呢!” 陈翠儿当然觉得福宝说得有道理,不过她还是心里来气。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当她气哼哼的时候,福宝总是能最理智地分析到事情的最根本,然后该干嘛干嘛去,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也不会对谁恼火。 她歪头,看着福宝,纳闷了:“福宝,你咋就没脾气呢?” 福宝:“我就是觉得犯不着,犯不着的事,干嘛生气呢。” 陈翠儿:“我要是知道不该生气就不生气那还好了!诶!” 不过陈翠儿很快就自我安慰自己,福宝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是的,不一样的。 福宝十二岁那年因为发现蕨根能吃,名声大振,成为了小名人,对外宣传的名义是她懂知识懂科学,但是平溪生产大队的人都觉得,她是天生自带福运,是尼姑庵里供着的小菩萨,是降落到平溪生产大队护佑一方百姓的。 尽管大家还是叫她福宝,还是会和她开玩笑说这个小姑娘真好看,但心里却是把她当个福星来看。 福宝自己倒是没太当回事,该干嘛干嘛,心气平和,会在早上提着马桶去倒脏水,会在吃完饭后帮着家里刷锅洗碗,当然也依然会背着竹筐上山找野味割草捉虫子什么的。 慢慢地,大家也就觉得,福宝和大部分小孩子一样,就是个普通小姑娘。 但是陈翠儿却觉得,是不一样的。 福宝长得和其它乡村孩子都不一样。 今年十五岁的福宝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褪去了童年时代的婴儿肥,她生得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精致得仿佛美术课本插图里的古装美人儿。 比如现在,她含笑望着自己,杏仁眼儿如同春雨之后深山里的一汪泉,清澈柔和,让人看了后心里原本烦躁恼怒的心便慢慢平静下来了。 细想想,好像是啊,这个世上有许多可气的人,但是那本来不关自己的事,何必生他们的气,气坏了自己才叫不值当呢。 陈翠儿顿时心平气和了,拉着福宝的手,高高兴兴地回宿舍。 两个人是同村,又是一个宿舍,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很多东西都是混着用,比如洗澡的胰子,都是买一块两个人慢慢用的。 同宿舍的商向红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虽然也住校,但家是在城里,回家就方便了。 她看陈翠儿和福宝从床底下掏袋子,知道那个袋子里装着她们的咸菜,便说:“你们干粮还够吃吗?如果不够,我看看从家里带来点,大不了回头你们再还我。” 福宝感激地望向商向红:“向红,谢谢你,不过我们现在还够吃,真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步,我可就不客气啦!” 这话说得商向红笑出来:“和我客气啥,你经常帮我讲题,我还没说感谢你呢!” 这个时候陈翠儿已经掏出来一块咸菜,是腌萝卜:“这个腌萝卜不太咸,我娘说可以当菜吃,万一饿了,多喝点水,也凑合能管饱,我这里还有不少,咱多拿几块吧。” 福宝看了看:“行,拿上,咱少吃点干粮,多吃点这个。” 两个人告别了商向红,回到教室里,这个时候顾胜天已经把干粮取来了。食堂大锅蒸的火候足,干粮都熟透了,在寒风中冒着热气。 顾胜天一说话,鼻子里也往外喷白色的雾气:“咱现在蒸了两块干粮,一块三块,每个人吃三分之二。” 于是几个人围拢在福宝的课桌前,开始分干粮,这是棒子面干粮,热烫热烫的,都不敢下手,几个人吹着气,又怕烫手,又贪着想吃,大家看看对方那馋样,都不由笑了。 正笑着,就见教室另一边的生银吧唧吧唧地吃干粮呢,一个人独享一大块。 她故意让嘴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吃得好像特香。 陈翠儿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啥人啊!” 福宝淡淡地扫了一眼生银,懒得理会,把两块棒子面馒头都分了,三个人一人一份,一起吃。 刚吃了两口,就听到外面一个男生问:“同学,请问顾丹阳是在这个教室吗?” 旁边就有同学随手指了下:“里面,正吃饭呢!” 福宝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疑惑地看过去,却正是李健柏。 李健柏上身穿着一件高领的厚实蓝毛衣,外面应该是他换下来的中山装,看着清清爽爽的。 他看到坐在教室里头的福宝,倒是微怔了下,之后神情恢复了之前淡淡的模样:“你出来一下。” 福宝和李健柏不熟。 几年前因为获奖的事来县里,在李明栓家吃了一顿饭,当时是李健柏送她出来的。 再见面就是她上高中了,李明栓的爱人孙阿姨又把她叫过去,又见了一面,知道李健柏和自己是同校同学但是不同班,不过两个人依然没什么话说。 加上这一次,也就第三次而已。 福宝想不明白,他突然来找自己干嘛? 陈翠儿看到李健柏,低声问:“这是谁啊?长得还挺好看的。” 福宝随口说:“之前见过两次,不知道咋回事,我出去看看,你们先吃。” 说着,她出去教室外头。 李健柏抬起手来:“这个给你。” 福宝这才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尼龙塑料兜,兜子里应该是吃的,满满当当的。 福宝纳闷了:“给我?” 李健柏:“我爹说县外头下了封禁令,路不通了,说你们可能没法回家拿干粮,我娘就让我把这个给你送来,说免得你们饿肚子。” 福宝万没想到竟然这样,毕竟她和李明栓孙爱华并不熟,也就见过两三次,而且每次都是人家帮自己,挺不好意思:“叔叔和阿姨对我真好,不过我现在还有吃的,现在粮食不容易,你带回去吧,告诉阿姨,心我领了,等我万一饿肚子没吃的了,我就去找叔叔阿姨。” 李健柏皱了皱眉头。 当他皱眉头的时候,浓黑的眉毛就不像之前那么剑挺了。 陈翠儿说,长得还挺好看。 李健柏确实长得挺好看,从福宝第一次在李明栓家看到他,就觉得这个男孩子真好看,可以用书上所说的剑眉朗目来形容了。他个子又高,窄窄的肩膀更显得人特高挺笔直。 但是好看的男孩子未必是让人喜欢的男孩子,福宝觉得这个人不太好相处,很可能还不太瞧得起人。 李健柏:“三个人分一块干粮,这就是所谓的‘还有吃的’?” 他看得清清楚楚,三个人可怜巴巴地吃那点东西。 谎言被当场戳穿,福宝脸不红气不喘,抬起下巴来:“你错了,是三个人分两块干粮。” 看着这女孩子那骄傲的小样子,李健柏浓眉微微挑起:“三个人分两块……这样很多吗?” 福宝:“多不多的,吃了不饿就行呗!” 李健柏望着福宝,不说话。 福宝:“没啥事,我先回去吃饭了。” 李健柏抬起手,把尼龙网兜直接塞进福宝手里:“这是我娘给我交代的任务,我不可能不完成,你如果非不要,就去我家找我娘吧!” 福宝躲都来不及,看着手里那沉甸甸的一兜子东西:“喂,你慢点——” 李健柏抬脚就要走的,听到这话回头:“少来,给你吃你就吃,真要我娘来给你送,你不吃她就要生气了。” 福宝想想也是…… 李明栓和孙爱华对自己确实挺好,自己一味拒绝,反而显得不领人家情似的。 李健柏看着福宝那有些犹豫的样子:“我家不缺这点干粮,你吃就吃呗。” 看了看四周,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对了,这次封城的事,别提,别打听。” 说完,径自走了。 福宝倒是一愣,回想着李健柏的这话,到底是啥意思? 她蹙了蹙眉,想起之前广播里听的新闻,隐约从那广播里感觉不对劲,这是……要变天吗? 她兀自站了一会,冻得手都疼了,这才醒过来。 其实这些事和自己关系不大,就算县城被封住了,总不能封一辈子,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她这么大了,想办法填饱肚子总不会饿死。 当下掂了掂那干粮,不少呢,有了这些,自己和胜天哥哥还有翠儿至少不用太委屈肚子了。 至于李叔叔和孙阿姨那边的人情,以后可以慢慢还,或者用手里的钱看看去买个啥送过去。 提着干粮回来教室,这个时候教室里其它人有些已经吃饱了,正收拾桌子,或者揣着袖子回去宿舍,教室里人也不多了。 陈翠儿惊讶地看着福宝手里的尼龙兜:“这是啥啊?” 顾胜天这个馋嘴的,难得第一次不关心尼龙兜里的吃的,而是关心起了那个男生:“福宝,他是谁啊,干嘛给你好吃的?你怎么认识他的?” 平白无故的,谁会没事送你那么多好吃的,别是图谋不轨! 福宝看看周围没几个同学,压低了声音说:“他叫李健柏,是高一四班的,是李明栓书记的儿子,这次是李明栓书记给咱送的吃的,让他送过来。” 陈翠儿和顾胜天一听,都惊到了。 陈翠儿当然知道李明栓,这在她爹嘴里那就是上级的上级,是了不得的人物。 顾胜天当然也知道李明栓,当年他爹拿到那个啥奖,就是因为李明栓,他奶奶时不时念叨李明栓是为百姓做事的好清官呢! “福宝,李书记对你真好,竟然给你送吃的?” 虽然福宝说过李明栓书记的爱人请她过去吃饭的事,但他们依然觉得那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没啥,人家李书记是好人,爱民如子,”福宝并不太想提这事,特别是不远处生银还在呢,她淡淡地说:“看看里面是啥,咱吃点吧。” 在明白了这是李明栓书记的儿子那么应该没有什么坏心后,顾胜天第一时间抢着打开网兜。 “哇,这是油条!” “这是发面烙饼!” “还有猪油,猪油!这个好吃!” 猪油是猪肉炼出来的油,这种油在冬天的时候会凝结成白色油膏,里面再有点肉沫沫啥的,用盐花拌了,冬天没菜的时候用勺子挖出来一点,夹在煊软的馒头里,特别香。 这都是他们很少吃到的好东西啊! 福宝看着这堆东西,都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是这样的食物,她说啥也不能留下啊。 不过已经留下了,她就开始盘算,这个人情以后怎么还? 陈翠儿和顾胜天却没想这么多,两个人已经流口水了。 福宝看他们那样子,噗嗤笑出来:“算了,吃吧吃吧,咱先把油条分了!” 两个馋货干脆地响应:“好!” 浓郁的油条香味在教室里蔓延,正啃着干粮咸菜的生银突然觉得,自己的干粮好没滋味。 吃不下去了。 她酸涩地看着用热腾腾的棒子面馒头夹着油条吃的福宝,不免开始怀疑了。 为什么她竟然勾搭上了李明栓一家子? 李明栓书记后来……好像还能再升吧? 她想了想,顿时心塞得难受。 怎么碰到贵人的好事都让福宝遇上了? 第110章黑市的粮票 第110章黑市的粮票 谁也没想到,这场大雪不但没有停,而且还下了冰雹子,原本已经塌陷的路边雪上加霜,一时半会是不敢走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有些着急了,投奔亲戚的投奔亲戚,借粮票的借粮票,各种办法都想了。学校里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开始给学生们开会,安抚大家,并表示学校食堂会给大家发免费的稀粥,尽可能地帮助学生们解决困难。 而福宝这里,李健柏送来的那兜子吃的已经进肚子了,福宝和顾胜天的那点干粮吃差不多了,陈翠儿的棒子粒拿去换了最便宜最粗糙的黑面窝窝头后,也所剩无几了。 现在福宝几个靠着食堂免费发送的稀汤,再每个人一小口干粮来熬日子。 顾胜天:“再这么熬下去,咱头晕眼花,也不用学习了。” 陈翠儿也叹息:“咱得想想办法,这可咋整。” 托着下巴,她想起了自己爹娘:“我估计爹娘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担心,他们也不知道县里的情况。” 不提起家里还好,一提起家里,大家眼圈都红了。 福宝何尝不想家,这个时候家里应该是热烘烘的炕头,大锅里炖着菜粥,还有锅沿上贴着的黄澄澄的棒子面饼,又软又热乎,吃一口都烫牙的。 想想都心酸,估计爹娘在家里也急死了。 但是现在想这些也没用,特殊时候,爹娘想飞也飞不过来,只能是自己想办法。 她冷静地想了想:“这几天咱们拿着棒子粒去换干粮的时候,我看到旁边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估摸着是县城里搞黑市交易的,我听说,这黑市交易是有固定场所的,但是一般人都不知道,得从他们手里拿消息。今天放了学,我们就过去看看,能不能拿到黑市交易地点。” 陈翠儿听了这话,茫然又崇拜:“我光顾着换干粮,根本没注意。” 要不她佩服福宝呢! 福宝叹:“能有啥办法,走到这一步了,当然得想着咱的口粮啊!” 几个人凑在一起好好商量了下,决定到时候一起过去,由最会说话也看上去最单纯最不像坏人的福宝过去和人家接触买粮票,顾胜天和陈翠儿在后面负责接应。 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 福宝过去和人家搭话,漂亮又乖巧的清纯学生脸顺利地取得了对方的信任,顺利进入了地下黑市交易的场所,这里的人都戴着口罩,箍着围巾,一个个贼兮兮的。 福宝躲在暗处,也戴上了刘桂枝给她织的围巾,又把手套拿出来,用绳子一绑给系在脑袋上,这样子虽然看着怪异,但不注意的话看着也像是戴了帽子。 打扮好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在人群中,仔细地甄别着那些卖家。 其实一般来黑市交易的也不至于骗,但是之前聂老三家可是买到过黑心的粮食,所以还是应该警惕着。 毕竟,她手里的钱也不多,不能白白被人骗了去。 正走着,她就感觉身边有一个人的侧影有点眼熟。 仔细看了几眼,确认这就是生银了。 生银也应该是缺粮食了,爬到黑市来买粮票? 福宝仔细想了想,生银之前粮食确实是够的,但是封城封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坐吃山空了,出来想办法搞粮食也是清理之中。 只不过……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动了这么大心思才走进黑市交易市场,没想到生银轻易就进来了。 而且看她的样子,倒像是很熟悉的,难道她以前来过? 就在这个时候,生银一个回头。 福宝连忙一个闪身,躲到了一位魁梧大叔的后头。 生银也不知道是否看到福宝了,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就鬼鬼祟祟地过去旁边一个中山装前头,打络着好像是要买粮票。 福宝低下头,离开这头,她不想和生银搅和在一起,还是换一处买粮票。 福宝转了一圈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卖家,对方穿着体面,应该是在正儿八经的单位上班的,她给了人家钱,对方偷偷摸摸地把粮票塞给她。 手里攥着粮票,福宝总算松了口气。 有了粮票,至少能换到干粮,可以熬一段了。 福宝小心地把粮票揣到兜里,低着脑袋,匆匆地就要离开,谁知道刚走到胡同口,就听到有人喊:“快跑。” 她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周围的人跟疯了一样往前跑。 福宝陡然明白过来,拔腿也跟着跑。 她虽然只是个姑娘家,但好歹这些年经常在大山里乱跑的,真要比起脚上的功夫,未必比那些城里坐班的人差。 谁知道正跑着,身边一个人窜过来,竟然斜地里伸腿就要绊她。 她这里跑得急,哪想到还有这一出,脚底下本来都是雪和泥,身体一个踉跄,直接栽倒在地上。 福宝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眼前的人正是生银。 生银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福宝,你不是福星吗?不是好运吗?这次你就等着被抓吧!” 说着,抬腿就要踹福宝。 福宝跑不掉的,到时候肯定被抓,被抓了肯定要丢人现眼,看她以后还风光不! 福宝冷笑一声。 生银一愣,笑,你还敢笑? 就在这个时候,她后面的顾胜天过来,狠狠地推过去。 生银始料未及,躲都没得躲,直接趴在那里摔了个狗啃地。 陈翠儿上来,“啪”的一声,巴掌狠狠地打在生银脸上。 被顾胜天扶起来的福宝心里也实在是恨,一脚踹过去。 这辈子没打过人,但是走惯山路的孩子,干起这种事来轻而易举,不算啥。 生银都没反应过来,沾了满脸的泥巴和雪在那里傻眼了。 她一直觉得福宝像一条不会叫不会咬人的狗,傻愣愣的,自己当初差点把她推到井眼里去,她后来不是也没说啥吗,她就是那个性子,欺负欺负也不算什么。 但是没想到,福宝这次这么狠。 几个人刚将生银踢倒在地上,正打算给她补一脚,就听到后面有人打声喊;“别跑,不许动!” 你让我不动我就不动啊,福宝几个当然不听。 三个人对视一眼,拔腿飞一样地往前冲。 后面的人上去直接把生银逮住了,逮住生银后有人来抓他们几个。 顾胜天小声说:“往巷子里跑,咱分开跑!” 于是几个人各选了一个巷子拐角钻进去。 福宝是往右拐的,她拼命地跑,跑得气喘吁吁,跑得嗓子冒烟,跑得她觉得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腿了。 她钻进小胡同里,她跑进小巷子里,东拐西弯,下了几天雪后的小巷子里不是雪就是泥,一脚一脚踩上去又黏又湿。 不过好在,这里本来就有不少脚印,不至于被人看出来,而且这箱子七拐八绕的,并不好找。 黑市交易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地方,不外乎是这里容易躲藏,容易跑掉。 跑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后面没有动静了,她放心了。 蹲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她累得呼哧呼哧的。 摸了摸兜兜里的粮票,还好,粮票还在,足够他们吃好几天的粮票。 她攥着粮票,想着被人抓住的生银,不由地想,这可真是活该。 给别人下绊子,活该被抓的是你。 她好不容易平息了呼吸,把头上帮着的棉手套和围巾摘下来,钻着小巷子准备回学校。 谁知道才从那个巷子钻出来,就见几个民警在那里。 她一愣,脑子迅速转着。 几个民警发现了她,打量了一番,显然是怀疑的:“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刚才在干什么?” 福宝很乖很乖地说:“我叫顾丹阳,是第一中学高一一班的学生,我刚刚去我同学家玩儿,现在正打算回学校。” 说着,她还眨着眼睛,一脸天真地问:“民警哥哥,你们这是做什么?抓坏人吗?” 几个民警审视着她,看上去这是一个单纯的中学生,不过—— 他们对视了一眼,刚才他们就抓到一个黑市买粮票的,好像也是第一中学的学生。 所以学生也是会做错事的? 福宝看到他们的神情,顿时明白了,这是生银被抓了,所以连累了自己作为第一中学高中生的信誉? 她无奈地咬牙,脑袋里快速地转着,心想反正你们没有抓到现成的,就算我兜里有粮票又能怎么着,你们又没有证据那是我从黑市买来的。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她很快想到了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同学,可以说是去那个同学家。 反正他们找不到证据的,自己就死死咬住就行了。 只不过……如果真查起来,自己一个高中生卷入这种事,肯定不太好看,影响也不好。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声音说:“孙叔,你怎么在这里?” 福宝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李健柏。 李健柏轻松地和那个年长的民警说话,两个人说了几句,李健柏的目光扫向了福宝。 福宝心里发窘。 她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健柏的时候,李健柏那种很冷淡高傲的神情,所以即使他给自己送吃的时候,自己态度也说不上多软。 可是没想到,现在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被他看到了。 她别过脸去,抿唇,没说话。 李健柏仿佛才看到福宝,有些意外地说:“福宝,你怎么在这里?” 孙民警一听:“怎么,你们认识?” 李健柏点头:“嗯,这是我爸以前在公社里上班的时候就认识的。” 孙民警看看福宝,笑了:“原来是熟人啊。” 李健柏:“孙叔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孙民警赶紧摇头;“没啥,就是查查,这边一直不太平,乱,没什么事,你们走吧。” 他说的你们,自然说的福宝和李健柏。 福宝点了点头,跟着李健柏匆忙离开。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直没开口说话。 等终于脱离了那几个民警的视线,李健柏突然停下来,回过头。 “你知道如果私下贩卖粮票,被抓住了会怎么样吗?”李健柏平静地问。 “我知道。”福宝开始有些发窘,不过想想,也没什么。 人需要吃饱肚子。 没有其他路子可以走,她只能这样。 为了吃饱肚子而做的你情我愿的交易,有什么丢人的? 卖给她饭票的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家人呢。 所以她淡定地说:“被抓住了,可能会罚钱,可能会写检查,还可能会——” 接下来的,她说不下去了。 万一真有证据,这个事情还挺严重的。 李健柏盯着福宝看。 福宝随便他看,反正看看也不至于掉一块肉。 李健柏突然笑了:“我娘天天夸你聪明,说你学习好,让我向你学习。我看——” 他轻声说:“你好像比谁都笨。” 福宝望过去,只见他眼里的笑中有一丝丝嘲讽的意味。 福宝仰起脸来,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李公子,你知道什么叫何不食肉糜吗?吃饱喝足的人,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的作为。” 说完之后,她诚恳地道:“今天的事,多亏了你,我非常感谢你。” 话锋一转后,她道:“但是帮了我,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这么评判我,我只是做了处在我这个位置不得不做的事情而已。” 李健柏不笑了。 他侧首,凝视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太过激动的原因,在这冬雪之后的阴冷天里,她的脸颊却泛着粉玉一般的红润,眼睛里透着湿润的光泽。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像是盛开在雪夜里的晨花,朝气蓬勃却又精致动人。 “现在大家的日子都困难,我家倒是不困难,但是——”李健柏停顿了下,话语含糊起来:“现在非常时期,我爹我娘也不好随便怎么样。” 到底是帮过自己的,福宝尽管不喜欢眼前的李健柏,但是也不愿意太给他难堪,况且他看起来并没有恶意,当下解释说:“你别多想,上次你给我来送吃的,我已经非常感激,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不是你那些粮食,我们也许早就铤而走险了。” 李健柏望着福宝,默了一会,低头,又抬起头来,终于说:“我父母的事,有些我也不知道,也不好问……但是你熬一熬,应该快了。” 说完,他突然转身,匆忙离开了。 第111章黑市粮票 第111章黑市粮票 李健柏说的话,在福宝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她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 她用围巾围着半张脸,低着头,手在衣服兜里轻轻攥着得之不易的粮票,脚步沉重地往学校走去。 地上的雪结冰后又滑开,混合着枯叶和泥巴,让这个道路上泥泞不堪。 一脚踩下去,不是泥就是雪,鞋子因为之前在小巷子的乱跑也已经脏了。 天依然是阴着,一望无垠的灰蒙蒙一片压在人的头顶。 周围有行人走过,也都是小心翼翼,整个县城透着一股消沉灰败的气息。 福宝咬唇,脑中浮现出李健柏清爽俊逸的面容。 之前或许对他有点小小的不喜,觉得这个人应该不好相处,直观上不喜欢这个人,但是现在,在这阴冷萧索的冬日里,她才发现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 本质上来说,这个人很好了。 想起他笑眼中那一丝丝嘲讽,她自己突然也笑了。 也许确实有点笨吧,但没办法。 就只能这样了。 正走着,就见前头两个人翘头看过来,因为阴天背着光,看不清楚脸,但是福宝一眼就认出来是顾胜天和陈翠儿。 两个人见到福宝也很高兴,陈翠儿跑过来抱住福宝的胳膊:“你没事吧?刚才我们跑散了,我找你们找了半天!后来胜天说咱在这里等着你,如果等一会还不见你,就再往回找。” 顾胜天担忧地说:“你咋这么久才过来?出事了?” 福宝点头,轻轻嗯了声说:“遇到了几个民警,盘问我了。” 陈翠儿一惊:“没事吧?他们说啥了?” 福宝抿唇:“我没事,可是咱们的粮票——” 她故意停顿了下。 陈翠儿:“粮票被没收了?” 她顿时跺脚:“这可真是糟透了!” 不过很快,她又过来安慰福宝:“诶,人没事就好,咱可不能被逮住,那个生银估计被抓住了,后面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顾胜天看福宝裤腿那里都被雪水打湿了,皱眉:“粮票的事咱再想其它法子,咱们先回去,让翠儿给你打点热水洗洗。” 福宝一下子笑了:“我是想说,粮票好好地在我兜里啊!” 声音轻软,明媚的脸上带着笑,清澈的眸子里闪着星星一般的光亮。 顾胜天和陈翠儿这才反应过来,顾胜天也就算了,陈翠儿扑过来:“看我不打你!” 闹了一番,几个人赶紧回学校去了,先避避风头,等明天再让顾胜天拿着粮票和钱去换干粮吃,或者干脆把粮票换成学校内部的粮票,这样就可以在食堂里买干粮了。 折算下来,食堂里的干粮还比外面便宜一些呢。 暂时搞定了粮食的事,福宝和陈翠儿心情大好,连晚上写作业都觉得带劲了。 哪怕粮票还躺在兜里,肚子里依然是饿的,但是想到很快能吃上新的干粮,那种饿的难受感好像减轻了许多。 第二天,顾胜天赶紧去拿着粮票换了干粮,是热腾腾的黑面窝窝头,几个人一人一个,大口大口地吃,吃得要多香有多香。 这个时候,什么咸菜,什么猪油,都不需要了。 发黑的窝窝头他们都能吃出面食发酵的香味来。 陈翠儿笑得别提多开心了,不过笑着笑着,她又想哭了:“也不知道我爹娘是不是担心我,我娘和我奶哭了。” 福宝:“没事,他们知道咱有钱,手里有钱,肯定得想办法,再说咱们三个一块的,肯定互相帮扶着,饿不死人。” 正说着,就听到旁边几个同学神秘兮兮的,还有一个过来问顾胜天;“生银不是和你们一个村的吗?” 顾胜天刚咽下一口,赶紧喝了口水,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咋啦?” 那同学说:“生银去黑市买粮票被抓了!” 福宝和陈翠儿对视一眼,都做出惊讶的样子:“黑市买粮票?” 那同学看他们不知道,就开始加油添醋地说起来自己听说的,同学们都聚拢过来,有的同情,有的后怕,也有的犯愁。 没干粮,这显然是大家的共同难题。 等到吃完了,几个人抱着书走出教室的时候,陈翠儿皱眉:“她自己也去黑市买粮票,不想着互相打个掩护,竟然还要害你,活该!” 顾胜天:“就怕她回头供出我们来,说我们也去黑市了。” 陈翠儿一听,担心了:“对啊,她那么坏,说不定为了自己脱罪,故意这么干。” 福宝想了想,摇头:“没事,她如果咬咱们,咱们就咬死说咱们没买粮票,那里是黑市,但也有普通老百姓来往,咱们就不能是路过了?” 陈翠儿和顾胜天想想也是,便不去想了,先看看生银那里的结果吧。 接下来几天,几个人都提心等着,一直到那天中午,学校校长郑重地召开了全校师生大会,说起了当前遇到的困难,说起了学校的稀粥,又说起要让大家坚强,挺过这一难关。 说了各种口号后,校长终于提起了生银的事情。 原来经过校长和那边交涉,又提到了学生的种种难处,人家念在她年纪小,又是初犯,是可以放过的,但是必须得记过一次。 一听记过,大家都惊到了,有一些学生缩着脖子后怕。 学校的记过是要记录在档案里的,污点就要跟一辈子,这可真是太惨了。 他们也去过黑市,幸好没被抓住,要不然那真是这辈子都背着这个污点。 散会后,大家都有些蔫蔫的,这一次生银的事真是杀鸡儆猴,把一群人给镇住了,有些学生甚至想溜回家,告诉自己爹娘一声,可千万别去黑市了,抓住不是小事。 福宝这里和陈翠儿一起去了女厕所,出来后洗洗手打算过去教室学习,谁知道正走着,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两个人回头一看,是李健柏。 陈翠儿暧昧地对福宝挤眼。 福宝瞪了她一下,之后才问李健柏:“有事?” 之前她面对李健柏也是很有礼貌的,但那种礼貌只是皮面上的,骨子里她不太喜欢这个有点骄傲的家伙。 但是现在,她是真心感激李健柏。 李健柏看了一眼陈翠儿,才对福宝低声说:“你过来一下。” 陈翠儿抿着唇笑:“那你们说,我先去那边等你啊!” 她的声音里自然是调侃。 陈翠儿走了,福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本来就是说个话而已,陈翠儿避开一些也没什么,但是刚才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陈翠儿又那样子,搞得他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福宝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雪,那雪沾上泥土,灰不溜秋的。 “有什么事吗?” 周围安静下来,李健柏也有些不自在了。 本来挺光明正大的事,他现在却觉得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本来也是受命前来啊! 看向微微低着头的福宝,却恍然见到她低头间露出的一点后颈。 细白柔腻,在小碎花棉袄和一缕细碎软发中显得格外动人。 轰得一下子,李健柏清隽的面庞上透出一丝红来。 他忍不住咬牙,跺了跺脚。 “我没啥事!”他硬声说。 “啊?”福宝一惊,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他突然这么凶? “是我娘有事。”李健柏严肃地开口,那个样子像是课堂上回答老师问题。 “孙阿姨?她找我有事?” “这个,给你。”说着,李健柏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纸包,纸包是叠起来的,里面显然包着东西。 “这是?”福宝当然不好轻易拿别人东西。 “粮票。”李健柏绷着脸说:“我娘最近不方便出来,不过她挺担心你的,说你不容易,说你学习好,说你有出息,觉得你挨饿可怜,要给你粮票。” 福宝只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神经错乱。 李健柏咬牙说话的样子,倒像是和她有仇。 不过他说出的话,是好意,绝对的好意。 福宝忍不住抚了下额头:“那个……我们现在没有再挨饿,暂时有些粮票可以吃,阿姨那里——” 她这话还没说完,李健柏突然伸出手,直接从她手里抢过来书。 他真是抢,以至于福宝怀里没有书了,还在发愣。 抢过去书后,李健柏把那个小纸包塞进书里夹着:“给你就给你,别让别人看到。” 说完他转身跑了。 跑得特别快,好像后面有老虎追着他。 福宝把那些粮票慢条斯理地揣到自己怀里,过去找陈翠儿。 陈翠儿见到她,就抿着嘴儿笑,贼兮兮的。 福宝一脸正经,若无其事。 陈翠儿:“说说嘛,他怎么老找你,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福宝认真地想了想这事:“你可真是想多了,与其说他对我有意思,还不如说他娘对我有意思。” 陈翠儿顿时哈哈笑起来:“福宝,你长得就有婆婆缘,怪不得人家娘喜欢你!” 福宝摊手,眨眼:“我娘也挺喜欢你的呢。” 陈翠儿顿时不笑了,咬牙:“你竟然拐着弯地说我!” 说着,就要打福宝。 两个女孩子笑闹了一会儿,陈翠儿正经起来,却是说:“我觉得,其实人家李健柏人挺好的,长得那模样真俊,我打听过了,他在四班是长得最好的,学习好像也不差。” 当然了,比福宝差远了,大概在一百多个学生中能排到四五十名,可总体也算过得去嘛。 福宝轻轻叹了口气:“翠儿,根本没那回事,一切都是你的错觉,而且……我和他肯定不可能的,我一丝丝那个念头都没动过。” 陈翠儿:“为啥?” 福宝想了想:“咱们现在十五岁了,如果咱不上学,再过几年就到了相亲的时候了。我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的将来是什么样的,也会想,自己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但是想来想去,我觉得,我肯定不是找个李健柏这样的。” 陈翠儿顿时不明白:“为啥?我看他不是挺好的吗,家庭出身好,人也长得好。” 福宝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和他不熟,但是就算熟的话,顶天也就是同志吧,说那种关系,肯定不可能的。” 陈翠儿纳闷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呀,你该不会惦记着你的定坤哥哥吧?” 她当然知道福宝和萧定坤一直有通信,而且萧定坤会给福宝邮寄各种食物和书籍——这些东西,她偶尔也跟着沾光。 其实对于萧定坤,陈翠儿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他个子高高的,好像特能耐,但是也比较冷比较凶,不太好接近。 福宝无奈:“翠儿,你脑子里别总是瞎想,现在咱肚子都刚刚吃饱,上了高一,学习压力也大,得好好学习,我哪有那功夫瞎想?” 陈翠儿却不以为然,她就是觉得福宝和萧定坤关系特别好。 你想想,都八年没见了,当年分别的时候福宝还是七岁小孩子,但是两个人就是一直有通信。 而且萧定坤对福宝的关心是全方面的,两个人什么都说。 但是…… 陈翠儿想想:“我记得他比我们大吧?大好多呢。” 福宝:“定坤哥哥今年二十二岁了。” 二十二岁的萧定坤,现在已经是他们工厂的技术骨干了,听说厂子里对他很赏识,接下来还要提拔他,工资也提高了。 二十二岁啊?好老。 陈翠儿皱着鼻子嫌弃:“那都是叔叔了吧!” 对于十五岁的女生们来说,二十多岁确实已经很老了,老得都想象不出来。 福宝:“……” 她没再说话。 其实老不老的,也没什么要紧,毕竟她和定坤哥哥也不是陈翠儿想得那种关系。 不过…… 福宝被陈翠儿这么一问,竟然忍不住想,定坤哥哥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八年过去了,她还是能回忆起来当年定坤哥哥的模样的。 但是现在呢,八年过去了,他是不是变老了啊? 这个想法萦绕在福宝的脑子里,以至于这一天晚上,福宝拿出信纸来,竟然忍不住写了一封信。 信的最后,她想了想,终于问了一声:“岁月流逝犹如白驹过隙,转眼已经八年不见了,定坤哥哥,你有相片吗,胜天昨天还问你现在什么模样了,我们想着,你如果能寄过来一张照片就好了。” 写完后,她自己看了看,直接把信给揉了。 写得啥啊,话语不通,莫名其妙! …… 这几天天气依然沉闷,阴森森的天空中偶尔会有雪花飘下,原本就清冷的雪花更带了几分萧索的气息,整个县城都被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仿佛喘口气都变得艰难起来。 第一中学的孩子虽然闷在学校里学习,但是依然隐约感到了外面那种紧张的气氛。 老师们的脸一个个总是紧绷着,校长已经很久不见人影,街道上的人们总是行色匆匆,银行已经好几天不开门了,就连国营的商店饭店都是早早关门。 这一切都让大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相比之下,仿佛饿一饿肚子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了,同学们的心多少有些浮躁起来,上课的时候也总是窃窃私语,并不认真听讲。 福宝倒是沉稳的继续学习,毕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是无法改变的,那还不如多看一会儿书呢。 这一天晌午,她翻着《东周列国志》,靠在床头随意看着,看着的时候就有些累了,便靠在床头歇了一会儿,谁知道她就这么睡过去了。 恍惚中她做了一个梦,梦到阴森森的沉闷天气中,轰隆一声惊天巨响,大滚子山的山石咕噜咕噜的往下落,就砸在了平溪生产大队,有不少老人和孩子被砸伤了,有一些房子倒塌了,人们哭天喊地哀叫不绝。 福宝猛的惊醒,从梦中醒来。 宿舍里,陈翠儿和另外几个舍友正躺在床上睡午觉,安静的宿舍里发出轻微的酣睡声,窗外积雪之中有一个清洁工正在费力的把雪从道路推到一旁,偶尔间会有学生抱着书本或者吃完饭的搪瓷缸子从校园走过。 一切都看起来安静祥和,这个世界依然是之前的那个世界。 可是福宝想起了梦中的情景,她心里泛起浓浓的不安。在自己的那个梦里,县城里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反而是平溪生产大队,却被山上滚下来的巨石给毁了。 无论这个梦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回去平溪生产大队,给村里的人报信。 福宝想了想,蹑手蹑脚的从床底下掏出来几块干粮,然后把自己最厚的棉衣服拿出来套在身上。当他准备好这些的时候,陈翠儿已经醒了。 陈翠儿看到这个情景,疑惑地皱起眉:“福宝,你这是要做什么?” 福宝嘘了一声,让她不要吵醒另外两个舍友,然后小声说:“我感觉有点不太好,必须回去村里一趟。” 陈翠儿听到更惊讶了,他们在这里挨饿煎熬,还不是因为现在县城里根本不让进出,福宝怎么会突然说要回去。 福宝带着陈翠儿走出宿舍,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小声说:“翠儿,具体为什么我也不能跟你解释,但是我感觉咱们平溪生产大队,怕是遇到什么灾了,我必须回去给他们报信,让他们躲一躲。” 陈翠儿诧异得都说不出话来了,灾?什么灾? 福宝垂下眼睛,默了片刻,便把自己梦中的情景大概的描述了一下。 陈翠儿听到之后,吓坏了:“真的会这样子吗?这个梦会是准的吗?” 福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回去给他们报信。真发生这种事,他们有了防备,也能避免伤亡,要不然这是一场大灾。” 陈翠儿现在脑袋里一片混乱,她想了想,福宝一向是比较灵的,她和福宝认识这么多年有一些小事情,福宝说了之后好像后来都是成真了。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吓得脸都发白了,想了半天,突然说:“福宝,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我和你一起回去,对了,叫上胜天!” 第112章回家的路 第112章回家的路 想到福宝梦中描述的情景,陈翠儿现在觉得就是飞也得飞回家。 她的爹娘爷爷奶奶还有哥哥嫂嫂都在村口那里住,这真得出事,她家第一个遭殃! 福宝想着如今县城里的氛围,还有之前李健柏说的话,点头:“好,待在这里,也不一定怎么样呢,我们一起回去,别管家里出啥事,好歹是在家里。”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但是县城里日子也不好熬,还不如回家,哪怕出事,也是和家人在一起。 而回家的路并不好走,危险重重,如果一个人回去的话,万一遇到什么事情那就完了,三个人回去还能彼此有个照应。 打定了主意,福宝又把顾胜天叫来,顾胜天一听脸上就凝重起来,他从小和福宝一起长大的,自然知道福宝的能耐。福宝既然梦到了这个,那就肯定太平不了,必须马上回去,给家里人报信,让他们有所准备。 顾胜天想了想:“我记得上次去我同学家,他家后面有一条小道,听说可以出县城,就是那条小道一般人不知道,也很少有人走。” 小道,很少有人走,又是下雪天,当然比较危险。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个时候肯定顾不得那么多了。 信福宝的梦,那就得豁出去一切回去报信。 既然打定了主意,三个人很快制定了计划,各自穿上厚衣服,拿上钱,粮票和粮食,准备出发。 福宝几个走得是常人不知道的小道,这种小道,比起大道来自然又要危险一些,况且现在接连几天下雪,雪化了之后湿滑泥泞,一不小心都可能栽到山沟里去。 三个人小心翼翼的躲过了城门外把守着的民警,绕着小道往外走,一路上又是摔跤又是打滑,没走多久,三个人都快成了泥人了,屁股也要摔青了。 当然最惨的还不是这个,最惨的是天太冷了,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现在正是化雪的时候,呼啸的北风像刀子一样扎着人的脸,他们冷得几乎喘不过气儿来。尽管他们穿了最厚的衣裳,可是依然不够,在这么凌厉的寒风面前,一切衣服仿佛都像没有了一样,根本无法抵抗呼啸的冷风,他们手脚冰凉到几乎麻木。 走到最后,他们感觉脚已经不是他们自己的脚了。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天又开始下雪了。呼啸的北风中卷裹着冰粒和雪花的混合物,鞭子一样甩在人的脸上,手上,身上。天也黑了下来,他们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黑暗冰冷和饥饿降临,这足以击溃几个十几岁孩子的意志力。 陈翠儿抬头望向前方,前方灰压压的一片,看不清路,只能看到夹裹在强厉风中的雪花,偶尔间反射出细碎的亮光,冰冷残酷。 她突然哭了:“咱们会不会死在这里,我怎么觉得这路永远走不完,我就回不到家了……我想我爹,我娘,还有我奶奶,我想窝在我家热炕上喝稀粥……” 她哭出眼泪之后,脸上更冷了,用手一擦,那泪水竟然已经要凝结成冰了,吓得她赶紧拼命的擦,这下子连哭都不敢了。 顾胜天和福宝也是心里沉重。 他们本来走的就是不常走的小路,脚底下是雪和泥巴干草,湿滑难走,稍微一个不稳就得踩滑。偏偏现在根本本看不清眼前的路,他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距离村子有多远,更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着回到村子。 一切都是没有希望的,茫然的。 不过福宝还是握住了陈翠儿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冻僵了,当福宝握住陈翠儿手的时候,明明两手相贴,她却觉得两个人的手之间好像隔着厚厚的一层,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 她把陈翠儿的手放在手心里,使劲地搓了搓,总算有点感觉了,至少能感觉到那是手了。 “翠儿,咱们得坚持,要不然咱们救不了村里人,咱们自己也会死在这里的。” 这种天气,这种草木皆兵的年月,真得倒在这里,他们的尸体很快就会被掩埋,到时候死了都找不到全尸! 陈翠儿抱住了福宝,紧紧地咬着牙,却不敢让泪落下来。 她怕,怕那种泪水在脸上结冰的感觉,那让她觉的自己变成了一个冰人。 顾胜天费力地从背包掏出来水和粮食,可是这个时候水已经结成了冰,干粮冻得像石头一样僵硬。他使劲的把干粮掰开,最后总算是掰成了几块,自己往嘴里塞了一口,狠狠的咬下去。 缓慢的咀嚼下去之后,他把另外几小块干粮给了福宝和陈翠儿:“还能嚼得动,你们也吃一点吧,要不然咱们没力气走出去了。” 陈翠儿咬着嘴唇轻轻点头,接过来干粮,和福宝一人一块,艰难的咬下去。 陈翠儿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干粮了,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么贪吃爱吃的自己吃起一块干粮来是这么的费劲和难受,就像嚼着一块冰冷的石头。 可是再难吃,也得坚持吃下去,不然她是真得没有体力了,走不动了。 她走不动,只会拖累她的两个伙伴。 福宝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着干粮,让干粮在嘴巴中充分地湿润暖和了,才慢慢地咽下去。 她看着前面的路,盯着那根本看不到任何亮光的前方说:“我们继续往前走吧,也许这个地方离我们村并不远,我们只要坚持下去肯定能走到的。” 陈翠儿却是没信心的,喃喃地说:“是吗……” 福宝握住了陈翠儿的手:“我给你讲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吧。” 陈翠儿没听过这个故事:“草原英雄小姐妹?” 福宝点头。 她一手牵住陈翠儿,一手牵住顾胜天,三个人携手扶持着往前走。 一边走着,福宝一边讲起了那个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 陈翠儿和顾胜天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当他们听到两个小姐妹的脚变成冰坨子的时候,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他们的脚上沾满了泥巴和冰雪,已经没有知觉了,他们忽然担心自己的脚也会不会也变成冰坨子。 这太恐怖和绝望了。 福宝见了,赶紧鼓励他们,和他们说草原英雄小姐妹得救的后续。 陈翠儿叹了口气:“我们也会得救吗?” 顾胜天很没信心:“会的吧……” 福宝:“坚持,坚持,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神仙皇帝,只能靠我们自己——” 说着,她干脆唱起歌来。 她本来嗓子就是细软的,现在在这酷冷呼啸的寒风中唱歌,那声音丝丝缕缕地被揪扯在狂风之中,纤弱而缥缈。 顾胜天听了,跟着她开始唱。 有了顾胜天声音的加入,那歌声就显得雄浑起来了。 陈翠儿听着那歌,受了鼓舞,觉得好像身上有点劲,于是也跟着唱起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三个人的声音就更有力气了,透过那风雪,传出去老远。 尽管手脚僵硬冰冷,腹中饥饿,但是当唱起这首歌的时候,三个人都鼓起精神来了,迈着大步往前走。 正走着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声音喊:“谁?谁?” 那声音显然是从比较远的地方传来的,但是穿透力极强,雄浑有力。 陈翠儿和顾胜天面面相觑,眼里都迸射出惊喜来,一起大喊:“是我们,是我们!” 福宝却细听了下,突然大声道:“是大山哥哥,是大山哥哥的声音!” …… 来人确实是聂大山。 聂大山穿着笨重的厚棉衣,背上一个竹筐,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县城里不是封路了吗?你们怎么来了?” 说着间,他看到了福宝冻得发紫的嘴唇,顿时心疼了:“怎么冷成这样?” 他放下竹筐,就要脱下自己的棉袄。 福宝赶紧阻止了:“不用,大山哥哥,不用!我们就是迷路了,我们从县城里一路走回来,不知道怎么走了。” 聂大山一听:“你们这是走岔了,县城在咱东边,你们已经走到咱村里西南来了,你们看,这条路就是通往隔壁望岗子生产大队的。” 云深不知处,只缘身在此山中,福宝等人被聂大山这么一指,顿时明白了。 聂大山看这几个人又冷又累的样子,当即不由分说从他们手里接过来背包书包:“走,赶紧的,我带你们回去。” 福宝几个猛点头。 陈翠儿激动得都要哭了:“歌词说这个世上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我看大山哥哥就是我的救世主!” 聂大山却说:“是你们唱歌,我才听到了,要不然我肯定看不到你们,我这里活也干差不多了,都要准备回去了。” 陈翠儿一听,后怕得厉害:“我们要是不唱歌,肯定继续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只会离村子越来越远。” 想想,后脊梁骨打冷颤哪! 顾胜天却突然说:“这次又是福宝救了咱们。” 聂大山看向福宝:“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县城里到底啥情况?我听说你爹娘给你们送吃的,好几次都被拦外头,急死了。” 福宝问聂大山:“大山哥哥,这几天村里有啥动静?” 风太大了,她说话的声音聂大山没清,就紧走几步靠近了福宝。 聂大山:“没啥动静啊,都窝家里不敢出门。” 聂大山是身体壮,这才敢出来干点活,一般人哪敢出来啊。 福宝:“大滚子山那边呢?” 聂大山有些不懂了:“大滚子山都是雪。” 福宝拧眉:“大山哥哥,我们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们听说一个消息。” 她不想说是自己做梦做的,这个太惹眼了。 聂大山:“啥消息?” 这个时候,他恰好看到福宝的围巾上结了冰,就那么抵着她的下巴。 福宝:“听说咱这里要雪崩,雪崩了后,雪就往咱生产大队灌,这几天咱们最好躲出去,免得出啥事,被埋下面。” 聂大山一听顿时皱眉了:“雪崩?从哪儿听到的?” 福宝一愣,心想从哪儿听到的呢? 她很快想到了,煞有其事地对聂大山说:“是我胜天哥哥有个同桌,他同桌有叔叔的朋友在气象局工作,听他说的,是不是啊,胜天哥哥?” 可怜的胜天哥哥一脸懵:“我有个叔叔的朋友在气象局工作的同桌?” 福宝猛点头:“对对对,你同桌啊!” 陈翠儿也明白了,指着顾胜天:“你呀,这是冻糊涂了?自己同桌,你都忘了?” 顾胜天恍然:“喔,对,我有个同桌,他叔叔的朋友在气象局工作,他对我说……” 顾胜天瞬间编了一个有名有姓的故事,连人家悄悄透露这个消息的时候说好了不让外传都说了,最后他郑重地说:“这件事不能外传,但是咱们村的人,必须先躲一躲,要不然出了事,那是要出人命的!” 一般来说,老百姓有个特点,越是神秘兮兮的事,不让外穿的事,他越容易相信,你大张旗鼓地告诉人家,人家反而不当回事了。再说叔叔的朋友,什么朋友,查无可查的事,村里老百姓也不回去查。 聂大山显然也具备这个特点。 他信。 况且这个事还是由福宝说的,他信福宝。 他皱眉,一脸沉重:“咱赶紧回去劝劝大家伙,得躲一躲!” 福宝几个看这件事开了一个好头,都松了口气。 他们路上已经商量好了,让陈翠儿先去和她爹陈有福讲,由陈有福发动大家伙躲藏隐蔽,但是现在能先攻克了聂大山这里,也算是好事,从人民群众内部开始做思想工作嘛。 大家猛点头:“对,我们快点回去。” 毕竟关系到自己的亲人,几个人都急。 有了聂大山领着,他们很快走到了村口那里,这下子路认识了,一下子心里放松了。 陈翠儿看到自己家,和福宝他们告别,之后撒丫子往自己家跑去。 这么多天,饥饿,寒冷,恐惧,黑暗,疲惫,这一切几乎击垮了陈翠儿。 这一刻再也没有比家里那软和温暖的炕头更吸引她的了。 当然还有她娘亲手熬的小米粥。 陈翠儿走了,聂大山又送福宝和顾胜天到了家门口,福宝和顾胜天也激动得想哭,不过还是和聂大山先告别:“大山哥哥,你赶紧回去,看看和家里人说说,今晚上可能还不用,但是明天,就是天上下雹子,咱也得躲一躲。” 聂大山点头:“我明白。” 说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向福宝的围巾。 一路上,他看了好几次了。 这次他终于说:“福宝,你这里结冰了。” 说着,他将那块冰摘下来。 冰是黏在福宝围巾上的,轻轻往下扯的时候,一点毛线丝丝就那么黏在冰上被扯下来。 看着这块冰碴子,聂大山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福宝却笑了:“我都没注意到,谢谢你,大山哥哥!” 暗黑的夜里,冰冷刺骨的风吹着,聂大山看到福宝笑得恬静柔和,像是春天里的一股温暖惬意的风。 一股湿润的酸涩涌到鼻头,聂大山差点想哭。 不过他忍下了,喉结滚动,他咽下那种情绪。 “没啥,没啥,福宝,你和胜天赶紧回去吧,天太冷了。” 说完,他转身,高大的背影钻入了黑暗之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从福宝和顾胜天手里捧着课本坐在树荫下朗读的时候吧,他就知道他和福宝之间的距离是天与地,是云和泥的距离。 现在更知道了,清清楚楚地知道。 第113章地震 第113章地震 福宝和顾胜天进家门的时候,刘桂枝正在灶房里忙活,她前几天就蒸好了干粮就等着给福宝和顾胜天送过去,谁知道一天两天三四天,顾卫东去县城外转了几次,就是没办法进城。后来人家陈有福说了,说你别去了,你去多了,人家怀疑你,说不定就按个罪名了。 顾卫东又急又无奈,只能不去了。 陈有福自己也愁,他自己闺女也在里面呢,可有啥办法? 后来两家人一商量,琢磨着孩子手里有些钱,就是粮票不够,也不知道孩子够机灵不,看看能不能黑市买点粮票啥的?但这些只是想想,也不敢再多打听了。 这天刘桂枝在灶房里把粥给熬好了,又用烧火棍扒拉着灰,埋住还带着红火星子的那些柴,之后叹了口气,就要起身出来。 谁知道一出灶房,就见两个雪人儿立在自己跟前。 刘桂枝当时就傻眼了,不敢相信,嘴唇哆嗦:“福,福宝,胜天!你们,你们回来了啊?” 不是说县城还封着吗?不是说谁都不能进出吗?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经历了这场灾难,福宝和顾胜天再看到刘桂枝,那就是看到了温暖的大炕,看到了喷香的稀饭和干粮,顾胜天也就罢了,到底是男孩子,而福宝则是直接扑到了刘桂枝怀里:“娘,我可见着你了!” 刘桂枝抱着怀里的福宝,软绵绵的闺女啊! 自打福宝长大一些,她就很少抱她了,如今抱着,竟像是回到小时候。 想着这些天的煎熬,想着这些天吃饭没滋味睡觉不安稳,刘桂枝哭出声来;“你们,你们可算回来了!” 这边母女俩抱头痛哭,那边顾卫东也听到动静,赶紧从屋里跑出来,自然也是激动,当下赶紧让福宝和顾胜天他们进屋,脱了鞋上了炕,把脚钻进暖和的被窝里。被窝底下的炕是早烧过的,热烘烘的。 顾卫东打了热水,让两个孩子洗脚,刘桂枝则是赶紧端来吃的,给孩子们吃。 用热水泡过脚,脚慢慢地恢复了知觉,痒痒的,洗过后重新把脚暖进被窝里,手里捧着冒热气的粥。 窗外的雪花飘起来,冷得窗户都是晶莹的窗花,连鸡狗都冻得不见个踪迹。 在这种寒冷的深夜,这一刻的舒服和幸福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不过福宝和顾胜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在这件事面前,此刻的幸福显得脆弱单薄。 福宝和顾胜天对望一眼,最后还是决定由福宝讲。 自己家父母,就不用东拉西扯,福宝直接说了自己的梦。 顾卫东和刘桂枝自然是信的,信这个梦的他们差点当天晚上睡不好觉,幸好福宝说明天再看看,估计得再过几天才有动静。 顾卫东和刘桂枝才看到儿女回来,松了口气,谁知道回头又听到这么大一个消息,当晚自然是忐忑,两口子在那里盘算着,这出事,家里怎么整,锅碗瓢盆还有粮食啥的,都可以藏到地窨子里,其它的家当放在哪里哪里,都得操心想想。 平时觉得自己家并不算富裕,乡下人啥啥都缺,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发现穷家值万贯,家里东西可真是多,需要操心的地儿可真多。 好不容易睡着,第二天早早就醒来,刘桂枝做了早饭给大家吃了,一家子又商量了一番之后就各自行动,刘桂枝这里在家里开始收拾东西,把那些怕坏的值钱东西往地窨子里搬,顾卫国则去了顾家老宅,找了苗秀菊,把这情况和她说了说,苗秀菊一听,自然就开始先和自己几个儿子说,然后又开始和乡邻们说。 她人缘好,又能说会道的,加上那神秘兮兮的语气,那暗地里打听来的消息,说得大家一愣一愣的,全都信了。 福宝则是先去找了霍锦云,霍锦云那里现在简直是把福宝当神仙来看了,一听福宝这么说自然是没有任何怀疑,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关系到人命,当下也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去找了陈有福。 霍锦云去找陈有福的时候,陈有福恰好也要找霍锦云,两个人一对头,异口同声地说:“我有个重要的事都和你说说!”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番,都说:“我先说!” 抢着说了半天,终于都说出来了,两个人发现,竟然是同一桩子事! 这下子再没有疑惑了。 三人成虎,哪怕是谣言,传几遍,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一定有雪崩,一定会雪崩,得赶紧躲! 怎么躲呢,霍锦云和陈有福商量了一下,觉得整个生产大队的人都得出去躲。 陈有福想明白了之后,就开始大喇叭开会,召集大家过来,他这里还没说呢,就有人问了,是说的是雪崩的事儿吗? 原来苗秀菊那里已经东家东家走里西家串了,把这个消息传了个遍,现在已经是人心惶惶,恨不得会都不要开了,赶紧收拾,赶紧跑。 陈有福看这情况,根本不用自己嘴皮子说了,行,这就好办了,不过作为一个生产大队长,他还是郑重其事的说:“这个事情我也是听说来的,大家躲一躲还是应该躲的,但是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所以不能外传,免得引起恐慌,真引起恐慌的话,就是你们大队长我的责任,到时候我就得去吃牢饭,你们知道不?你们如果想让我吃牢饭,就到处传就行了!” 陈有福说的非常严肃,把底下的老农民们都给镇住了。 这些年陈有福当大队长可真是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家对他自然是非常爱戴,谁也不愿意换一个大队长,所以大家都纷纷表示一定不外传,谁外传谁是王八蛋! 陈有福看这情况还想再多说几句,毕竟是大事临头,自己这个大队长必须耽误起来责任,于是他拿出自己的稿子来开始念了:“各位乡亲,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大家一定要注意几点,第一点,我们要学会解放思想,团结一致,遇到这种大困难,我们的社员心要往一处使——” 谁知道他刚开了一个头,社员们就纷纷抗议起哄了:“有福,你是当官当傻了?都这个时候了,还念这个干嘛?有用吗?没事我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躲难去了!” 说完这话,已经不少人开跑了。 陈有福看看自己还有三页的稿子,再看看这些社员们,突然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了,想想,咬牙说:“行行行,散会啦!大家注意安全。” 不算会也不行了,人心慌慌,大家都想跑。大难来临,赶紧跑啊,能跑多快就多快,谁还听你讲这些! 逃命要紧! …… 刘桂枝和顾卫东这边,刘桂枝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里继续收拾东西,捉鸡赶鸭,顾卫东过去自己爹娘家,看到爹娘也正在收拾东西,忙过去帮忙。 老人家年纪大了,遇到这种灾,当儿子的自然都得上心。 这边顾卫东忙活着,外面门一响,就见顾卫民也过来了:“哟,卫东,你也在。” 苗秀菊见了:“你过来干嘛,赶紧先把你家里收拾收拾。” 顾卫民忙说:“没啥,三妮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操心呢,我说我过来爹娘这里看看。” 顾卫东:“二哥过来也好,二哥,我们先把爹娘这些粮食家什都放后面地窨子,回头看看,爹娘是跟着你们还是跟着我们,不能让他们单独出去躲,万一有个啥,咱没法照顾就麻烦了。” 顾卫民自然是赞同,于是两个人帮着老人把东西都归置了,放好,又商量着看看顾大勇和苗秀菊跟着谁过去。 正商量的时候,那边顾卫国和顾卫军也到了,另外跟着媳妇儿女的一群人,顾卫国率先问:“爹,娘,咱去哪儿躲啊?” 顾大勇这边和两个儿子忙得大冷天汗都出来了,刚忙完,其它两个儿子来了,他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虽然是个没嘴的葫芦,但是四个儿子,谁家怎么样,也是看得清楚,心里明白,不说而已。 刘招娣瞅了瞅,这才说:“我们三房这里没个儿子,遇到什么事可是得受气,我们怎么也得跟着爹娘,你们也不能散开,到时候遇到啥,得帮扶着我们一些。” 她这话一出,别说其它人,就是沈红英都想给她两个耳刮子了! 没错,她沈红英是只想着自家,不想着别人,也总是想贪点小便宜,可她沈红英这么大年纪了至少没扒拉着要爹娘管! 你家老大宝妮都能结婚了,你给我说这种话?丢不丢人,显不显眼? 就连顾卫军都觉得恨不自在,教训她说:“说的这叫啥话,都是兄弟,能不管你吗?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你瞎给我说!” 刘招娣被自家男人教训了,也不敢说啥,只好闭嘴,但心里终究是不痛快。 这些年她这日子不好过,自打那年饥荒后,她每年都得给苗秀菊交粮食给钱来还债,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紧巴。 而更让她难受的是,自家宝妮好不容易选中了去矿上,本来这是一个大好事,可谁知道秀妮年纪到了,宝妮竟然不帮着自家亲妹妹去矿上,反而帮着把个顾跃华给招走了。 她觉得自己亏了,亏大发了。 丫头片子果然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这么一想,冷着脸站在一旁不吭声了。 苗秀菊何尝看不出几个儿子媳妇的心思,四个儿子,在这大难来临的时候,真是一个有一个的做法。 平时也许看不出来,这个时候就能看得门清了。 苗秀菊心知肚明,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才说:“还能怎么着,大滚子山在村子的南边,就先去家北的空地儿呗,咱都带上干粮,再穿上最厚的衣裳,家北那里也有麦垛,到时候你们用麦垛围一个窝,咱一家子先躲躲,好歹能避寒。” 苗秀菊发话了,大家自然都听着,于是一家子前后扶持着,背着被子,背着干粮,赶着鸡鸭,一起过去北边走。 这个时候别的人家也都在往北边走,浩浩荡荡的不少人,拖家带口的,抱着小孩的,扶着老人的,人们小声说话,鸡咕咕咕地叫,鸭子嘎嘎嘎的。 福宝陪在苗秀菊身边往前走,走在人群,恰好碰到了那聂老三一家子。 聂老三家的生金现在在公社里上初三,听说学习不错,很听话的一孩子,现在正陪着他爹娘和大家伙一起往外走。 生金看到了福宝,忍不住问:“福宝姐姐,我生银姐姐呢,怎么不见,她不是和你们一个班念书吗?” 生金这孩子倒是挺老实的,有点像聂老三,不过从小聪明,学习好,所以比聂老三有主见,也比聂老三有想法。 谁知道这边福宝还没回话呢,聂老三媳妇纳闷了,忍不住嚷嚷开了:“对啊,怎么就你们福宝几个回来了?我家生银呢?我家生银怎么不见人影啊?” 陈翠儿看到了,大声说:“你们家生银,去黑市里买粮票被抓起来了,具体怎么回事我可不知道。你等着她回来再问吧!” 什么?抓起来了?大家伙都是一惊,一个小姑娘弄粮票被抓了?这可是大事件吧? 不过好在,现在大家心里都想着逃难的事,倒是也没人说啥,毕竟现在心里惶惶着,没心思操心别人的事。 聂老三媳妇急了,在这冬天里喷出一大口一大口的白气:“这是啥意思呀?凭什么抓我家生银呢?咱们乡下不用粮票也能换到粮食,怎么到了城里就不行了?再说了,真的假的?凭什么你们说要出事儿就出事儿啊,你们不说清楚,我可是不跑,跑了我家的鸡谁喂啊?” 她这一说,周围的人都懒得搭理他,王富贵媳妇干脆利索的说:“你觉得不会出事,那你就闷在家里,别出门行了,我们躲我们的,你管我们干什么?” 其他人纷纷表示:“就是,就是,你聂家的人千万别躲,千万别信,你要是真信这个,你才傻呢。” 更有人甚至说:“聂老三媳妇,你回去吧,赶紧回去,回家里躲炕上多热乎啊!” 旁边的聂老大家媳妇听到这话,赶紧撇清:“别别别,她是她,我们是我们,你们说老三家就说老三家,别把我们聂家扯进去,我们家可是要赶紧跑,赶紧躲。” 聂老大媳妇昨天已经听自家的大山讲了,她知道这个事儿可是个大事情,人家这是从七拐八绕认识的人那里透过关系拿到的消息,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她当然是坚信不疑,拿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和男人就去找了聂家的二房,说是两家子策划着一起往哪里躲的问题,至于老三家她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她自个在心里已经将聂家三房给除籍了,随便他们怎么折腾,不管就是不管。 他们大房和二房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聂老三媳妇一听急眼了:“大嫂,你这叫说得啥话,我这不是问问吗?我就不能问问了?” 聂老大媳妇平时是很看不起自己这个三弟妹的,她觉得这个妯娌丢人,和这个人当妯娌真是没脸。 于是她笑了:“你爱问就问,随便你,你慢慢问吧。” 说着,她过去招呼聂老二媳妇:“走,我们赶紧过去。” 生金一看这情况,不由得叹了口气:“娘,你就少说两句吧,大家伙都过去躲,咱也跟着躲躲就行了。” 生金今年年底才十四岁,但是他对自己娘很没办法,他不明白娘怎么总是说傻话。 虽然这是自己娘,他不好说,但这就是说傻话啊! 聂老三媳妇其实心里是不太信,但是看看这情况,又见自己的宝贝儿子也这么说,还是赶紧硬着头皮说:“那,那我也跟着你们去呗,凭啥你们都去,我不去!” 她这话转得生硬,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一群人等来到了村子的北边,这边都是空地,也有麦剁,柴堆什么的,各家各户赶紧去占据避风的好地方。 顾卫东一马当前,占住了两个麦垛,让几个哥哥把麦垛拆开,各自钻进麦垛窝窝里来取暖。 刘桂枝这里背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是棉被,她卸下来后,先取了一床棉被给苗秀菊和顾大勇,又自己用着一床,让福宝和顾胜天都钻过来。 其它人,也有带棉被的,也有带棉袄的,甚至还有背着火炉子来的,各种家当都摆出来了。 不过依然是冷,本来就是寒冬腊月的,这种天气,大家都冻得难受,只能十八般武艺使出来。 陈有福先去带人把生产大队的猪和粮食什么的都挪出来,安置好后,抽出功夫看了一眼自己家人,他媳妇和兄弟已经安置好了老人孩子,这才腾出功夫赶紧各处转转,知道大家冻得厉害,他找了几个村干部,在麦垛前头搭几个火堆,又组织各家的男人出去找柴火,烧火。 这个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篝火被点燃起来,火苗在这酷冷的暗夜中跳跃摇晃,闪耀着金色的光辉,把旁边的雪照得通红发亮,篝火的烟在这夜空中流动,仿佛一层薄纱笼罩在四周围。 各家各户都占据一处,抱着孩子,护着老人,挤成一团儿取暖。 福宝陪在苗秀菊身边,轻轻地帮她捶打着腿脚。 苗秀菊的腿脚一到天冷了就疼,现在大冷天不能睡暖炕,反而来这里,怕是会酸痛得厉害。 苗秀菊伸了伸腿,让自己的老寒腿距离那篝火更近一些,她享受着福宝细致贴心的服侍,不由满足地叹了口气:“福宝真是个好孩子,老四家得你这个闺女,这辈子就等着享福吧!” 第114章地震躲灾 第114章地震躲灾 她这一说,旁边的沈红英抬头看过来,福宝是很好,孝顺,懂事,体贴,知道疼人,她现在心里真羡慕刘桂枝,有个这样的好闺女。 心酸,难受。 好几年了,她只要一想起来这事儿就想给自己几巴掌,当初为什么要把好好的一个“福”字硬塞给老四家了?她为什么要欺负人家是个哑巴? 不过难受过后,想想自己家牛蛋牛栓,看看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正在那里和自己爹叔叔一起拿泥砖碎石过来压麦垛,她心里又觉得欣慰了一点。 两个儿子好歹还算孝顺的,这日子比刘招娣强多了。 至于福宝……自己当年坏心眼,欺负了人家哑巴刘桂枝,这次真是报应哪,报应!活该自己捞不到这么好的闺女! 而沈红英能这么安慰自己,刘招娣就不好受了。 刘招娣家的宝妮现在在矿上,回不来,秀妮和福宝差不多大,但是这孩子学习不好,早不上学了,现在在家做做家务上工挣个工分,也干得没劲,又没个眼色,不懂事,这不人家福宝知道去给奶奶捶腿讨喜欢,她却只知道抢着去篝火跟前烤手,至于冬妮,那更是不懂事的二百五! 刘招娣看看人家牛蛋牛栓,再看看牛三妮家的土生,再瞧瞧刘桂枝家的顾胜天,发现人家都有儿子,就自己没儿子呢。 心里酸哪! 偏偏这个时候苗秀菊还搂着福宝,笑呵呵地说:“真是奶奶的好孙女,你别说,福宝帮我这一捶,我这腿还真就不疼了!” 牛三妮:“福宝天生一双巧手,干啥啥行,要说起来你这一群孙女,就福宝最灵!” 她自己闺女早春听到这个,倒是没在意,早春是个老实孩子,平时都是低头干活,也不太爱吭声,和她娘性子差别大,是个老实干活的主儿。 刘招娣却不太平衡了,她想了想,想拿自己闺女夸一夸,可是看看秀妮,这个不成器的,看看冬妮,这个不懂事的,最后想想,她决定夸宝妮:“宝妮这孩子在矿上,我听说矿上可以弄来煤渣子,回头让宝妮弄点,给咱爹娘烧炉子来烤手烤腿,老寒腿烤烤就好了。” 她说了后,顾大勇一愣,苗秀菊一愣,牛三妮一愣,就连沈红英都愣了。 最后还是沈红英带着点笑说;“你不知道哈?宝妮竟然没给你这当娘的说啊?宝妮早就给她奶奶弄来煤渣子了,早就用上了啊!你竟然不知道……” 刘招娣:“……” 过了好半晌,她才脸红耳赤地说:“弄来了啊……这死妮子,怎么也不说声呢……” 她家闺女的事,她竟然不知道! 她竟然还在这里夸嘴自己闺女如何如何?她闺女根本啥都不给她这个当娘的说! 刘招娣觉得自己在被啪啪啪地扇了三个大耳刮子。 旁边沈红英几个也都憋着,只带着一点笑,想说啥,又忍住了。 宝妮向来和刘招娣不对付,和这个娘一点不亲,大家都是知道的,可现在这样,真是明晃晃地打刘招娣的脸呢。 不过想想,也是活该,谁让你重男轻女,谁让你一口一个死丫头片子呢? 宝妮这个人气性大,对刘招娣有恨,要不然怎么当初招工的时候,宁愿去招四房的跃华,都不肯招秀妮呢? 苗秀菊看着刘招娣那尴尬样儿,懒得说什么了,这个儿媳妇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过现在是遭难的时候,一家子还是得团结,她就随便起了个话茬,把话头给截过去,总算大家不想这个了。 一家子对着这篝火说了一会子话,又把背过来的豆子红薯啥的扔到火里烤着吃,豆子进去嘎嘣嘎嘣地响,红薯在里面慢慢地烤着煨着,熟甜的香味便散发出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牛蛋把烤红薯用烧火棍拨拉出来,挨个分给大家,分到手里热烫,不断地倒换着手,吹着气,好不容易能吃了,那红薯外面黑灰,但剥开后里面是金黄的软瓤,吃一口软糯香甜,美得大家只哈气。 大冬天的,冷得手都发僵,吃一口烤红薯,真享受。 吃完了烤红薯,又喝了几口用暖瓶带过来的水,大家伙就躺在麦堆里看天上,天还是阴的,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单调的黑夜一望无垠,南边大滚子山那影影倬倬的起伏剪影,成为了这个乌黑阴沉的冬天唯一的点缀。 周围很安静,只有不知道谁家的鸡咕咕几声,还有生产大队里的猪哼哼地拱着。 大家蜷缩在一起,一张棉被几个人窝着,互相偎依取暖。 本来这几年福宝和顾胜天上学,和几个堂哥堂姐走得也就远了,如今福宝和早春一起挨着苗秀菊,顾胜天则是和牛蛋牛栓几个混在一起,倒是想起了小时候玩耍的事情,添了几分亲近和感慨。 当夜,大家睡了一会,不过很快就冻醒了,于是有人重新给篝火加了柴取暖,也有人在路上跑跑跳跳的。 就这么过了一夜。 等到第二天,天亮了,太阳出来了,什么都没发生。 这个时候就有人肚子饿了,累了,难受了,想家了,于是有人疑惑了:“真得会出事吗?我看这天儿挺好的啊?” 有人附和:“对对对,这天是放晴了吧?” 有小孩子哭起来:“我要回家!” 女人们犯愁了:“我得回家再拿床被子,咱回去一趟吧。” 更有人提议:“回去再拿点吃的!” 霍锦云这个时候正陪着陈有福一起到处看看大家伙,听到这话,皱眉了。 他用征询的目光望向福宝。 福宝拧眉,轻轻摇头。 霍锦云马上对陈有福说:“既然出来了,那就不要回去,万一正好撞上呢?毕竟这件事什么时候发生,我们谁也说不好。” 陈有福当然是信霍锦云。 在他眼里,霍锦云就是活神仙。 陈有福开始大喇叭吆喝了:“大家要克服一下困难,要有吃苦的精神,这一次我们出来了,不能说回去就回去,说回去就回去那是没有纪律性!” 他这一说,倒是把大部分人劝住了,有人唉声叹气,有人耷拉着脑袋,更有人望着自己的家想哭。 不过好歹,大部分人都被劝住了。 毕竟必去暖和舒服的炕头来,命更重要,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可偏偏有些人就不信邪。 比如聂老三媳妇,她不服气了:“我也是看我家生金劝我,我才跟着出去,其实我根本就不信,这叫啥事,你说这叫啥事,凭啥我回去拿个东西都不行!” 大家听着她这话,多少是有些心动的,觉得好像有一点点道理。 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 陈有福皱着眉头,盯着聂老三媳妇:“你们谁还觉得自己应该回去?谁觉得自己回去的那个功夫,正好就不会出事,那就回去!” 他这么一吼,别人的那点小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了。 活了大半辈子了,凡事都得小心,听党的话,跟着大队长走。 大队长都这么说了,他们得听。 可是聂老三媳妇偏偏不听,一脸嘲讽:“我就不信了,我就这么倒霉?我回家取点东西,还能就这个时候出事?再说了,真出事假出事还不知道呢!” 霍锦云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是文人,是软性子,说话文绉绉,和这种农村泼辣妇女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话。 陈有福更是不说话了。 这些年,他对聂老三媳妇真是烦得透透的,如果不是他在大队长这个位置上,真得恨不得给她一巴掌,让她再也别掰掰了。 一听就烦。 所以这个时候的陈有福,无力地晃了晃手,示意霍锦云:“走,我们去别处看看。” 至于聂老三媳妇,爱咋咋,他真管不了,也管不过来。 聂老三媳妇看陈有福不管自己了,顿时得意了:“你们哪,愿意在这里傻呆着就呆着,我可是要回去拿吃的,我去拿一床被子,再拿点干粮,看你们眼馋不!” 生金见了,赶紧拉住自己娘:“娘,你还是别回去了,听有福叔的吧。” 聂老三媳妇哪里听:“凭啥,这一晚上了都没出事,凭啥这一会功夫就要出事?” 生金没话可说,他叹了口气:“那娘,我陪你一起回去。” 大家看着这一幕,都不由摇头感慨,生金这孩子挺孝顺的,可惜摊上这么一个娘。 聂老三媳妇:“不用,你在这里留着,我很快就回来。” 聂老三看看这情况,便吆喝生金帮他弄麦垛,生金没法,过去了。 聂老三媳妇大摇大摆地往家走。 等聂老三媳妇走了,大家难免有些想法,看看天,看看山,看看那雪,一切都很安静,不像是要出事的样子。 于是就有人嘀咕了,咱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其他人也动了心思,毕竟这里太冷了,缺衣少食的,回家一趟怎么了? 谁知道正念头刚起,就听到南边大滚子山那里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轰隆轰隆的声音,而那大滚子山上的积雪也跟着剧烈地震动。 那个势头,倒仿佛是天要崩了,地要裂了,好一个毁天灭地的架势。 这下子,所有的人都傻眼了,惊呆了。 这这这……造孽啊这是! 生金猛地跳起来:“娘!” 说着就要往村子里冲。 聂老三吓得赶紧抱住生金:“我的儿啊,我的儿,你可不能出事啊!” 陈有福瞪大眼,盯着那山,看着那山石和雪正往下滚落,咬牙大吼一声:“谁也不许回村,谁回村就揍死谁!” 第115章地震之后的巨变 第115章地震之后的巨变 陈有福这么怒吼一声后,把所有的人都给镇住了。 没有人敢动弹了。 人们抱紧了自己的娃,护着自家的老人,一家子搂成一团,紧急地靠在麦垛窝里,瞪大眼睛望着远处所发生的一幕。 大滚子山上的石头往下滚。 大滚子山上的雪往下滑。 大滚子山上的树都纷纷倒塌。 巨大的石头滚落在村子里,砸塌了房屋,砸坏了道路,砸坏了他们曾经的家园。 小一千号人,全都呆在那里了,傻傻地看着这一幕。 亲眼看着这能记一辈子的可怕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 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力量的渺小,才明白自己在大自然的巨变面前只是地上爬着的蚂蚁。 鸡鸭们开始大声地叫,咕咕咕嘎嘎嘎,生产队的猪也围在那里嗷嗷嗷地乱哼哼,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 可是小一千号人,没有人出声。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毁,看着这超越人类的力量无情地肆虐着他们辛苦修建起来的房屋,毁坏他们的农田。 有人抬起颤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生金厉声叫了一句:“娘,我娘!” 然而他被死死地按住了。 不能去,肯定不能去。 ……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要僵在冰天雪地中的时候,这场浩劫终于停了。 人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 但是没有人敢迈一步,他们全都看向陈有福。 陈有福看向霍锦云:“应,应该没事了吧?” 霍锦云懵啊,他更傻眼了,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福宝。 福宝轻轻点头。 霍锦云松了口气:“没,没事了。” 这话说得真心虚。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当不成神仙,可他得出来当神仙,他得替神仙背起这口锅。 霍锦云这么说,陈有福松了口气,他拿着大喇叭招呼大家;“可以回去了,可以回去了,大家回去。” 然而,这话出去后,没有人动。 之前陈有福让大家不要回去,大家心里心思活动,想回去。 现在陈有福吆喝大家回去,但是没有人敢动了。 谁也不想回去了。 吓傻了,吓怕了。 “我们,我们还是等等吧……” “对对对,我们等等……” “我们不怕冷!在外面多站会!” “我们也不怕饿,饿算什么,一点不饿。” 于是大家都不动,都不敢动,连生金也被按住,不让他回去。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 陈有福:“行行行,我看可以回去了,咱赶紧回去看看!” 这次终于有大胆的回去了,生金和聂老三也赶紧跑回去找聂老三媳妇。 先头部队过去村里试探试探,发现果然没事了,于是吆喝着大家回去,大家赶着鸡鸭,领着孩子,扶着老人,往村里去。 其实村子里的情况也还好。 大滚子山是在平溪生产大队的南边,且隔着一片庄稼地。 所以大滚子山气势汹汹地砸下来,那样子仿佛要把一个村子砸烂,其实主要是祸害了南边那块庄稼,又祸害了一些靠南边的房屋。 并不是所有人遭灾了。 这就好办了。 陈有福组织大家赶紧看看各家的情况,清点一下,再回头写报告向上级汇报。 这个时候聂老三跑来,喊大家去救人,陈有福赶紧带着人过去,一看,聂老三媳妇被砸了,被自家房梁砸到了腿,正在那里哭嚎呢。 大家一起抬房梁,费了半天劲总算把她救出来,她哭天喊地只说疼,没办法,赶紧把她送公社里去了。 救了聂老三媳妇这个倒霉鬼后,村里其他社员也都鼓起勇气回来了,各自清点自己家,有人哭嚎几句,有人庆幸说没事,反正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互相帮扶一下,上面还有个陈有福帮着调度做主。 至于那些房屋倒塌的,兄弟族人家的房子先借住,实在不行投奔亲戚,乡下人彼此沾亲带故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家都伸出援手,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场灾难慢慢地也就熬过去了。 至少没死人,至少没冻死人,也没饿死人,这就是很好了。 等到熬过去最艰难的时候,陈有福才猛地想起来,自己之前抽空写的报告递到公社里,到现在怎么没回音啊?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乡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上面竟然没任何动静,好歹得派人来慰问看看救灾援助吧? 意识到不对劲的陈有福骑着自行车赶紧跑到公社里,谁知道到了公社,他才知道。 变天了,变天了! 出大事了! …… 县城里终于可以自由进出了。 福宝和顾胜天陈翠儿在这场巨变后,背着书包踏进了县城里,一进去就感到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氛围。 所有的商店饭店都开着门,人们跑到街道上来欢庆,还有人举着条幅牌子叫,更有人放起了鞭炮,大家举着拳头高呼万岁。 福宝几个都懵了,赶紧跑到学校里,结果一进学校就听到广播里播出了大新闻。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场陨石雨,陨落范围近500平方公里,目前正在搜集散落在各地的陨石块,预计这些陨石散落在我国xx省xx市……” 福宝和顾胜天陈翠儿面面相觑:“难道,难道咱村里的那个事,不是雪崩,这是一块陨石给砸了咱的山?” 大家想想当时的那动静。 雪崩是见过的,但雪崩好像并不是这样的,想象这次真好像是大石头给砸的呢。 顾胜天摸摸头:“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山里找找,没准能找到陨石块呢……” 如果真找到了,是不是有功?还是说自己可以拿起卖钱呢?顾胜天的脑袋开动了…… 就在这个时候,广播开始下一条了:“首都各界群众集会游行,欢呼粉碎“四人帮”的胜利,居民振臂高呼,欢庆胜利。” 这个消息大家伙在进县城前已经听到了,但是现在听到,还是震惊不已。 四人帮是笼罩在大家头顶的阴影,之前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就连霍锦云的家族好像都是被这个四人帮迫害的,没想到现在突然就这么倒台了? 不过对于福宝他们来说,欢呼之后,更多的是茫然,四人帮倒台后呢,倒台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福宝说:“咱们就老老实实上课吧,不用管其它的,看看后面会怎么样。” 顾胜天和陈翠儿点头。 风雨飘摇的年代,这个世上的许多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是陌生和遥远的,经历了陨石砸落的可怕之后,他们更加深感自己的渺小和无力,在这种随波逐流的年代,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静观其变。 而接下来的事情,真得可以称之为巨变了。 学校的新闻广播关于学生生活的内容几乎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都是转播中央广播电视台的新闻,每天都有轰动的大新闻播出,今天这个决策,明天那个议项,后天那个颁布,而就在这一个个的大新闻中,也有一些牵扯到福宝他们身边的事情。 比如霍锦云家被平反了,霍锦云也要回城了。 听说霍锦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高兴得在小学的操场上跳了老高,之后抱着那棵大柳树大哭一场。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平溪生产大队小学校长,那是第一次这么失态。 十年,整整十年的时间,从二十岁到三十岁,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是一个人最黄金的十年,这十年里他的头上一直扣着一顶沉重的帽子,喘不过气来,挪不动路,他只能把自己缩在自己的龟壳里,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话,不敢多做事。 可是现在,他终于可以挺直腰板做人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其它消息,譬如孙燕红过来学校,邀请福宝过去她家做客,说这话的时候她眉开眼笑,仔细一问才知道,李明栓之前差点被牵扯进去,现在好了,重见光明了,这下子总算不用愁了。 福宝抽周六中午的时间过去李明栓家吃饭,去的时候提了一些水果过去。 福宝心里感念着之前孙燕红送自己的吃的,想把钱和粮票还给孙燕红,自然被孙燕红坚决拒绝,福宝想想也是,人家怎么可能会要自己的钱,就送水果,稍微还点人情。 过去后,看得出一家子兴致多挺高的,孙燕红还说以后福宝考上省里的大学可以去找他们。 李明栓听着,笑了;“福宝学习好,以后去首都上学。” 说着,又对自己儿子李健柏说;“健柏也得好好学习,争取像福宝一样去首都上学。” 李健柏抬眼看了下,没说啥。 高考早就停了,停了十年了,现在都是推选工农兵大学生,能不能上大学还真和学习好坏没关系。 福宝自己心里也明白的,便笑着说:“叔叔,阿姨,首都的大学距离我远着呢,我都不指望啥,能认字读书不是睁眼瞎就行了!” 她这一说,大家都想起来了,福宝是农村来的,没关系,上大学确实不太可能,想想也是有些遗憾了。 从李明栓家离开后,回到学校,顾胜天和陈翠儿正等着福宝呢。 他们两个商量着,想在霍锦云回城之前去送送他,再送他一件礼物。 毕竟他们都是霍锦云和苏宛如一手带出来的,现在霍锦云要走了,送一件礼物留个纪念是很有必要的。 福宝自然是没意见,其实送个东西,留个念想,这也是她之前想过的。 可是送什么呢? 几个人干脆过去商店,这个时候的国营商店里也是欢庆气氛,到处都贴着大条幅来庆祝,里面的营业员也都是笑容满面,态度比往常要好。 福宝他们挑了半天,最后挑中了一支英雄钢笔,花了八块六毛钱。 这对于他们来说算是非常昂贵的了。 他们几个上小学的时候都用铅笔,铅笔便宜,也就三分钱一支,上了初中之后老师就要求用钢笔了,一般家里都会“豁出去”给家里学生买一支钢笔,最好的钢笔也就是两块钱的,而且这么一支钢笔可以用很多年,算是穷学生们最金贵的家产了。 而现在,这一支钢笔要八块六毛钱,可以说是他们这辈子到现在最奢侈的一笔了。 买好了后,福宝将钢笔小心翼翼地放在包装盒里,又把包装盒放在书包里,带着回去生产大队。 几个人刚到生产大队,就见大队里气氛和平时很不一样,就连井台上揣着袖子的老头老太太都在说着啥,还有人说过去知青点看热闹。 福宝他们一听,顿时纳闷了:“咋啦,发生啥事了?” 王富贵媳妇说:“你还不知道,你们霍老师要回城了,听说他弟弟都来了,过来接他回城。” 陈翠儿顿时好奇了:“哇,那我们也赶紧过去看看。” 福宝:“好,咱们先回家,把咱东西放下,洗把脸,然后带上咱的礼物,过去和霍老师说说话。” 于是各自回家,稍微收拾下,便匆忙过去知青点。 一进知青点,就见不少人已经在了。 霍锦云在平溪生产大队当了九年的校长,教书育人无数,更何况他还几次在关键时候帮了乡亲们大忙,在大家伙眼中几乎是神仙一样的存在,是救命恩人了。 他要回城了,自然引来不少人相送,一时之间,各种果子花生糕点,平时乡亲们自己不舍得吃的,都纷纷送到了霍锦云这里。 霍锦云今日穿上了一身白衬衫,人显得格外精神,他感慨地望着这群乡亲,眼里隐隐带着泪光,不过他到底是忍下了:“乡亲们,有机会,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的。” 这一幕看在福宝他们几个眼里,顿时被感染了。 本来还是挺替霍锦云高兴的,可是现在一回来是这气氛,几个人都差点想哭,不过还是拼命忍住了,凑过去,和霍锦云打招呼,恭喜霍锦云终于能回城了。 福宝顾胜天陈翠儿是霍锦云带过的第一届学生,也是霍锦云最得意的弟子了。 此时的霍锦云望向自己的得意门生,更是感慨良多,这些年,他看着他们几个从萝卜头长到了这么大,长成了大小伙子和大姑娘家。 这就是他的十年青春。 霍锦云咬咬牙,忍住自己喉头的哽咽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福宝身上。 十五岁的福宝亭亭玉立,犹如不畏寒冬的小树一般,生气盎然,精致剔透。 就是这么一个漂亮到在这乡下实在稀罕的小姑娘,曾在数年前和她说过一番话。 他到现在还记得。 她说,霍老师,好人有好报,霍老师一定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 三年过去了,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得到了这个世界欠他的所有的一切。 他终于有回报了吧? 霍锦云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嘴唇蠕动了下,眼泪落下。 “谢谢。” 两个字,没有发出声音来,但是他知道,福宝应该听到了。 …… 福宝几个把他们买的英雄牌钢笔送给了霍锦云。 霍锦云仔细地看着这钢笔,过了半响,才说:“福宝,胜天,翠儿,谢谢你们。” 他是真心感谢他们。 其实曾经的他有过一支这样的钢笔,还是他的父亲送给他的,他曾经非常珍惜,只是后来家里发生了巨变,那支钢笔也随之不见了。 没想到这么巧,福宝他们送给自己的钢笔,恰恰好就是同样的一个牌子,同样的一个型号,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巧合。 福宝几个看霍锦云喜欢,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毕竟她们手里也没多少钱,想送一个能留念的东西不容易,这个钢笔看来是很合适了。 这个时候前来送东西的乡邻陆续都散了,霍锦云招待福宝几个坐下,又拿出炒花生来招待他们。 福宝看了看,突然想起来了:“怎么没见苏老师呢?” 她说的苏老师自然是指苏宛如。 对于福宝几个来说,霍锦云是校长是严师,苏宛如就像是她们的大姐姐一样,在她们心里的分量也不轻。 霍锦云听到苏宛如的名字,却是微怔了下:“她啊,刚才来过,现在出去了。” 福宝听了,也就不再问了,而是说起以后进城里的事,陈翠儿对于霍锦云的城里生活自然是好奇,问东问西的。 霍锦云也就尽力地回答,说起城里的公交车,电车,百货商店,陈翠儿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叹了一声:“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去城里啊,我也想见到公交车,电车,还有百货商店……” 霍锦云听到这话,沉默了。 农村和城市在这个年代是天然的鸿沟,城市里人吃商品粮,农村只能自己种地,城市里人每个月几十块工资还有粮票,可是农村人吭哧一年也不见得能落下多少东西。 差别太大了。 而高考已经停了十年,这十年里,农村人要想翻身,唯一的奢望就是当兵,靠着当兵留在部队,或者想办法等待周围工厂招工的机会。 福宝的哥哥顾跃进和顾跃华就是分别走的当兵和招工的路子,但是这种机会其实很罕见,不要说平溪生产大队,就是整个公社都没挑上几个。 福宝的两个哥哥实在是幸运。 想到这里,霍锦云又望向福宝。 福宝唇边含着浅淡的笑,眼里泛着柔和的光,她没说什么,就安静地听陈翠儿问,听自己回答。 霍锦云忍不住又想起来曾经发生的那些事,不免在心里深深吸了口气。 乡野之间多奇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亲耳听到过,很多事情他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正说着话,陈有福带着一群人又过来了,热热闹闹的,口里喊着霍老师,也是来给霍锦云送行的。 福宝几个见了,就赶紧起来告辞了,等他们出去霍锦云的宿舍,恰好看到旁边苏宛如的宿舍门半掩着,福宝心里一动:“我们过去看看苏老师吧?” 顾胜天陈翠儿自然没异议,他们也好久没见苏老师了。 福宝眼珠动了动,却是笑着说:“胜天哥哥,你先回家,我和翠儿过去看望苏老师。” 顾胜天顿时不乐意了:“为啥?你们去却不让我去?” 陈翠儿也不懂为什么,不过她信福宝的,听福宝的,福宝一向有些主意。 于是她故意眼睛望天,哼了声:“不让你去,你心里没点数啊?” 顾胜天:“……”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福宝抿唇笑着,拉着陈翠儿的手:“胜天哥哥,苏老师是女生,我和陈翠儿也是女生,只有你是男生,我们女生说话,你先回家吧。” 陈翠儿;“对,我们三个女生说话,你一个男孩子干嘛和我们凑一起!” 顾胜天:“……” 这一刻,他深深地感到了性别的歧视。 不过他没说啥。 作为一个男生,作为福宝的哥哥,他从好几年前就隐约感觉,女生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她们经常在一起嘀咕嘀咕的,而这些秘密是不会告诉他这个男生的。 长叹了口气,他认了,转头,先走了。 福宝把顾胜天赶走,确实是有一些自己的小想法的。 她虽然年纪小,有些事也不到能懂的年纪,但是她知道苏老师和霍老师关系很好。 这种关系好,在她小时候看来就是同学和同学玩得好,老师和老师玩得好,并没有什么。 但后来,王寡妇和李大爷家的儿子在一起了,她就不免想多了。 比如想起来曾经她看到王寡妇和李金来的那个晚上,那个晚上,他们做了一些坏事。 定坤哥哥说,他们偷东西了。 但是福宝后来琢磨了一番,觉得他们没偷东西。 他们没偷东西,那干什么了呢? 这件事很快就被她和“李金来给王寡妇送粮食”联系在一起,并做了合理的推理和联想。 她看过许多书,这其中包括一些国外名著,比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她现在知道那不是一本炼钢的书,里面讲的保尔柯察金,里面也涉及到了一个自己完全不懂的东西:爱情。 福宝认为,王寡妇和李金来之间就是产生了爱情。 而福宝明明记得,霍老师对苏老师很好,经常喜欢把自己的粮票以“吃不完”的名义塞给苏老师。 所以李金来给王寡妇送粮食,这是爱情。 而霍老师又给苏老师送粮票,这是什么? 福宝通过比较分析,得出结论,霍老师和苏老师之间,也是有爱情的。 现在霍老师要进城了,苏老师却没法进城,苏老师心里是不是很难过呢? 福宝拉着陈翠儿,小声嘀咕咬耳朵:“咱过去后,啥都别问,就去看看,知道不?” 陈翠儿拼命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陈翠儿脑子挺灵光的,她两个哥哥都要娶媳妇了,她见过她哥哥相亲后的样子,所以她很快就有了和福宝同样的一个大胆猜测:这两个人早就看对眼了,就是偷偷摸摸地没挑破了窗户纸而已! 就这样,两个小伙伴,通过不同的方式,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结论:爱情和看对了眼。 于是两个人走大了苏宛如门前,敲门。 苏宛如开门,屋里这时候也没别的女知青,只有苏宛如。 福宝看过去,苏宛如眼圈有一些红,虽然擦过了,但是依然能看出痕迹。 第116章有这一句就足够了 第116章有这一句就足够了 福宝看着苏宛如那泛红的眼圈,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苏宛如一见是福宝和陈翠儿,赶紧让她们进屋,又拿出好吃的来给她们两个吃。 福宝和陈翠儿也没敢提霍锦云的事,毕竟自己是学生,苏宛如是老师,关系再好有些话也是不好说的,于是就闲聊,说起城里的事,说最近城里如何如何变化,说广播里说啥说啥,把苏宛如听得也心生向往,有了兴致,毕竟新的变化总是能给人带来新的心情。福宝说了好一番后,最后总结陈词:“一天一个样,今天这样,明天说不定那样呢,都是新气象!” 这话说得响亮又郑重,倒像是新闻联播的解说词,惹得苏宛如和陈翠儿都忍不住笑了。 笑过之后,苏宛如望向窗外,唇边露出一丝无奈:“新气象又怎么样,我感觉我的人生已经定型了,就是这样了。” 她比霍锦云小三岁,今年也二十七岁了,就算现在回城,也是老姑娘了。 更何况她家里家境很一般,回去后,和霍锦云也是天壤之别。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不知道,心里没数。 同行的女知青们,也有和男知青结婚在一起的,也有干脆和当地的农民在一起的,但是她这些年一直把心思扑到学校上,没想过其它的。 等到好不容易要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二十七岁,老姑娘了。 城里乡下都没见过她这么大年纪的老姑娘。 福宝忙说:“宛如姐姐,你别这样说,怎么叫定型了呢,将来怎么样,谁都说不好,说不定明天你就回城了呢!” 苏宛如低头,轻声笑了:“哎呀,你突然叫我宛如姐姐,倒是让我想起你小时候。” 她第一次见到福宝的时候,福宝才多大,六岁小糯团子,在那里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叫她宛如姐姐,那个时候福宝真是可爱哪! 不过仔细一想,那个时候自己才十八岁,最好的年纪。 好像这日子也没怎么过,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福宝成大姑娘了,而自己也成姑娘。 至于回城,怎么可能呢,她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啊。 “可是我回不去了,我回不——” 说到这里,突然就哭了。 她不想在福宝和陈翠儿两个孩子面前哭,但是她忍不住。 她捂着脸,拼命地想压抑住,但是委屈悲愤不甘却让她咧着嘴呜呜呜地哭起来。 福宝和陈翠儿吓到了,赶紧安慰她,苏宛如抱着福宝和陈翠儿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她总算平静下来,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好意思:“我今天是失态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觉得难过。” 福宝握住了她的手:“宛如姐姐,你听我说。” 苏宛如本来心里正慌着,突然被福宝这样握住手,只觉得福宝那双纤细的手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抚平了原本紊乱的心绪,让她平静下来。 她不由得抬起眼,望着福宝:“诶?” 福宝凝视着苏宛如,郑重地说:“宛如姐姐,你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得,会好起来的。” 苏宛如一怔。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觉得福宝说得是真话。 福宝说了,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竟然不由点了点头,含着眼泪笑着说:“嗯,会好起来的……” 一直到她把福宝和陈翠儿送出去后,她脚底下还是恍惚的。 她甚至心里开始雀跃起来,期待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茫然了。 只是一句话而已,怎么可能呢,福宝是个小孩子,她说好起来,怎么可能就真得好起来呢? 福宝和陈翠儿手拉着手走出去。 陈翠儿叹了口气:“苏老师这是被耽搁了啊!” 她当然明白,苏老师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不好找对象了。 福宝却仰望天空,看着远处的飞鸟,笑着说:“爱情也许早,也许晚,但有一天会降临到她面前。” 陈翠儿:“……”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对福宝说:“福宝,我有时候觉得你很聪明,看事情看得特准,可有时候又觉得你很不切实际,就跟飘在天上的人一样。” 福宝表示不懂:“我咋飘天上了?” 陈翠儿:“你口中所谓的爱情,那都是书里的事,距离咱远着呢,距离咱苏老师也远着呢,对于咱们来说,还是想想以后家里能准备啥嫁妆,能相亲相个啥样的对象,以后能过啥样的日子,这才是最实在的。” 福宝:“……你这上了这么多年学,怎么说的想的和王富贵媳妇差不多?” 陈翠儿一噎:“不是吗?这就是现实,不然你想怎么样?所以我劝你,别看那些闲书,那都是杂书,没用,咱家里让咱读高中,这是家里供得起,要不然,还不如早早地回来相亲嫁人呢。” 福宝不懂了:“翠儿,你觉得你家里为啥让你读高中?” 这年头,高考早停了,一个女孩子,家里还肯供,这都是很少见的了。 陈翠儿脸红了下,这是一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情,不过福宝是她的好姐妹,她也就不嫌丢人,当下压低了声音说:“当然是相亲找个好对象,学历高了,也能相亲相好的,我娘说了,说到时候让我爹给我介绍公社里书记家的儿子,说人家那条件好,结婚的话能和城里人一样有三转一响,还有三十六条腿。” 福宝真没想到,自己这好姐妹现在才高一,已经想这些了。 她有些诧异:“可是,你和那个公社里书记的儿子能有爱情吗?” 陈翠儿撇嘴:“爱情?那都是书里的东西,咱乡下人讲究那个干吗,知道爱情的门朝哪里开吗?我就想着能找个好婆家,过好日子!” 福宝彻底没话说了。 好朋友,那当然是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但是价值观差异也真是不可融合的。 陈翠儿看着福宝一脸傻相,叹了口气,拉着小手,语重心长:“福宝,我给你说,你长得好看,学习也好,聪明,以前还得过奖,其实你这条件才真叫好,你得想想办法,看看怎么以后谋一门好亲,别看咱才十五,可一眨眼就几年过去了,你得从现在开始注意着。” 福宝:“……” 陈翠儿想了想,替她开始操心了:“就那个李书记家的儿子,叫李健柏是吧,我觉得他就不错,长得模样好,关键人家家境好,你要是能巴住他,嫁进他家,啧啧啧,那才叫前途好呢,以后日子就能过好了!我和你说这个,你别不往心里去,咱过年马上就十六岁了,咱们这是上学,如果不上学,十六七岁就可以开始相亲了。” 福宝有些艰难地说:“翠儿,你说的这些,我——” 虽知道刚说到这里,就听到旁边传来咳嗽声。 福宝和陈翠儿本来是说些姑娘家的悄悄话,猛然听到这个,自然吓了一跳,忙抬头看过去。 只见前面白杨树林里,站着的一个人是生银,正带着笑意望着她们两个。 而生银身边站着的是…… 陈翠儿诧异地看过去,对方长得端正儒雅,比他们大概大两三岁的样子,穿着很讲究,应该是城里来的。 陈翠儿皱了皱眉头。 自打上次生银因为买卖粮票的事被抓住,倒了大霉,就一直比较低调,上课也不怎么出声,更是不怎么在他们面前露脸。 没想到今日突然碰到了。 生银望了福宝一眼,之后那目光便落在她身边的青年身上,她小心地注意着那个青年的表情。 那个青年,自然听到了福宝和陈翠儿说的话。 他觉得有些好笑,听起来这两个小姑娘还不满十六岁呢,这么小就开始关注这种事了吗? 而且想的竟然是三转一响和三十六条腿。 他就这么笑着,下意识地扫眼看过来。 心里是想着,会看到两个土土的农村丫头。 可是当福宝的身影跃入他的视线时,他的眼中一下子迸射出惊艳的光彩。 这个小姑娘,真好看。 城里也没见过这么白净精致的。 她完全不像是一个农村小姑娘,农村人没她这么好看,没她这种独特的气质,她像是娇养在大城市里的女孩子。 生银注意到了霍锦泽望向福宝的目光,她眼里顿时迸射出不甘来。 这辈子,她被抓了黑市倒卖粮票,被批评教育,被计入了档案,这些委屈,她都咽下来了。 因为她牢牢地记着对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早早地守在火车站,第一时间“巧遇”了霍锦泽,并且无意中得知霍锦云是自己老师的弟弟,又帮着他引路什么的,终于取得了先机,比福宝更早一步认识了霍锦泽。 她在福宝面前,可以输一千次一万次,但是霍锦泽这一次,她不能输。 她看到了霍锦泽对自己的欣赏,她已经说好了和霍锦泽通信,她觉得自己胜利了一半。 但是现在,霍锦泽见到福宝的第一面,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霍锦泽眼中的惊艳。 她突然有些慌了,握紧了拳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霍锦泽的动静。 还好……霍锦泽在最初的惊艳后,便收回了目光。 生银轻笑了下:“你们也是过来见霍老师的吗?” 陈翠儿点头,淡淡地说:“嗯。” 她并不太想和生银说话,不喜欢生银。 福宝却忍不住望了旁边的霍锦泽一眼。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刚才这个人看她的目光,让她不太舒坦。 特别是刚才她和陈翠儿讲了那种女孩子私密的话题却被人听去后,对方的打量更是让她有些许的难堪。 况且,那个人和生银很熟的样子。 福宝只礼貌地点了下头,便和陈翠儿离开了。 等到这边福宝和陈翠儿走远了,生银才笑着说:“她们两个叫顾福宝和陈翠儿,都是霍老师的学生,不过她们两个——” 霍锦泽:“她们两个怎么了?” 生银笑了:“我也说不上来,和我不是一路人吧。” 霍锦泽想起其中一个女孩子那惊艳的样子,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谁是福宝,谁是陈翠儿,不过也不太想问了。 农村女孩子不都是该淳朴吗,原来心机竟然这么重。 …… 这一晚,当陆续上门的人都散去了的时候,当知青点终于清静下来的时候,霍锦云吃过晚饭,却不想呆在屋子里。 他心里激动,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潮流在涌动,但是他又觉得仿佛缺了点什么。 他忍不住走出房间,看了看对面的一个房间,那是苏宛如的房间。 苏宛如的房间门紧闭着,不知道在不在屋里。 明天他就要离开了,离开这里,回到他阔别了十年的城里去。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再敲开那扇门,就像过去九年里无数个早晨一样,他敲开那扇门,笑着说:“宛如,准备去学校了。” 站在那里,犹豫了很久,终于探出手来。 他的手还没触碰到那门,门却开了。 门里站着苏宛如,端着一盆水正打算往外泼。 她见到霍锦云,愣了下。 霍锦云垂下了眼睛,犹豫了下,还是说:“出来走走,说会话?” 苏宛如脸上红了,她看看屋内。 屋内她的舍友叫彭雨,彭雨努力使眼色:“我要洗脚,你在这里碍事,你先出去走走吧。” 苏宛如知道彭雨是在给自己机会,咬唇,点了点头。 走出知青的小院子后,夜色稀薄,一轮月牙挂在树梢,映照着地上干柴垛子杂草堆里的残雪,清冷寂寞,一切无声。 远处的大滚子山在经过那场浩劫后,重新归于宁静,在这夜晚里显现出连绵起伏的剪影。 霍锦云裹紧了棉袄。 山地下的村庄在这夜晚是酷冷的,冷到吸进来的空气冰冷了人的肺。 他深吸口气:“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苏宛如:“嗯,我知道。” 经过了白天的宣泄,此时的她是平静的,无比的平静。 她知道有些知青得到了回城的机会,但是她没有,她也不会有了。 她的这辈子,极可能就这么葬送在大滚子山下了。 说葬送也过了,至少她在这里奉献了,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至少多年之后,她教过的那些孩子们还会记得她,记得曾经那个爱说爱笑的苏老师。 这就够了。 她的价值就仅止于此了。 霍锦云停下脚步,望着苏宛如。 他们一起来到乡下的时候,苏宛如才十七岁,很年轻活泼的女孩子,和现在的福宝陈翠儿差不多,但是现在,她二十七岁了,绝对不能称为老,但是就一个没有出嫁的姑娘来说,怎么也不算太年轻了。 在农村里,不到二十岁就抱着娃当街喂奶的女人很多。 十年,他知道她的苦楚,也知道她的无奈。 甚至有时候觉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明白她。 霍锦云咬牙:“宛如,等机会,等机会,你也会回城的。” 苏宛如笑了:“这个机会,我等不来了。” 截止目前为止,能回去的都是啥人呢,萧定坤家里那是有自己的关系门路的,霍锦云也是出身本来就好的,还有零散的其它几个回去的知青,都是托了关系拿指标。 可是她呢,她家里除了写信说没钱花没饭吃说她弟弟没媳妇娶,还会什么? 霍锦云默了很久,沉默地凝视着苏宛如。 最后,他取下了自己的围巾,围在了苏宛如脖子上。 沾染着男性气息的围巾带来突如其来的温暖,苏宛如有些措手不及,她脸红耳赤:“你……” 霍锦云现在也是满心的不自在。 他本来就是低调的性子,凡事不会轻易出口,更不会轻易冲动。 现在他做的事情于他来说,已经是破天荒,从未有过的。 他别过脸去,很是不自在地说:“以前,我家里情况你知道,我不敢说什么,因为怕连累别人。” 苏宛如攥紧手里的围巾,咬唇,怔怔地望着霍锦云,心跳如鼓。 霍锦云:“现在,我家里终于好了,但是父母那里身体都不行了,身子骨彻底毁了,我得回去,我得尽孝,我做不出什么承诺了。” 苏宛如脸上火烫火烫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霍锦云哑声道:“……这个围巾,替我留在这里吧。我,我,会等着……” 等着什么,霍锦云没说。 但是苏宛如明白了。 他们这一代人,本该最热情如火的年少时光,却遭遇了那样的年代,性子只能收敛再收敛,行事只能低调再低调,说话只能含蓄再含蓄,哪怕熟读了国内外名著里关于爱情最炙0热的诗句,关键时候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苏宛如眼里泛起热泪:“我,我懂的……” 什么都不用说了,她明白,真得明白。 有他这一句,她就足够了。 第117章生活的变化 第117章生活的变化 这一天,陈有福早早地找来了生产大队的牛车,又找了最好的车把式给拉着牛车,送霍锦云和霍锦泽去县城里的汽车站。 牛车缓慢地驶出村子,在尚带着残雪的乡间小路上留下两条痕迹,霍锦云和霍锦泽带着行李坐在牛车上,在牛车的颠簸中看过去。 村口那里,不少乡亲们在陈有福带领下挥手告别,大声喊着霍老师再见,霍老师一路走好。 而那些小孩子们跟着牛车跑啊跳啊,跟着一起喊霍老师。 霍锦云抬着手和自己说再见,挥手示意,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但是自始至终没有看到苏宛如的身影。 他明白苏宛如的意思,不愿意面对别离,害怕会失控,干脆就躲在屋子里不送了。 一直到牛车走出很远,远到平溪生产大队的房子和树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那些小孩子的声音好像还回荡在耳边。 霍锦云望着那连绵起伏的大滚子山,这山很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无论这牛车怎么走,都依然能看到那不尽的山峦。 在霍锦云生命的前二十年,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来到这么一个荒僻落后的地方,更没想到会在这里扎根十年。可是来到这里十年,他好像竟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习惯了夜间从山里深处传来的奇怪声音,习惯了这里天破晓时时候公鸡的鸣啼声,更习惯了这里的风土人情,习惯了这里的乡言乡语。 也习惯了这充满神秘力量的大滚子山,以及从山里走出来的人。 在这里,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得到了重新的塑造,他重新认清了自己,认清了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古老落后,却又让人敬畏的地方。 他甚至想着,无论他走到哪里,这辈子有了什么成就,都永远不会忘记身在大滚子山的这十年。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再次想起来苏宛如那双欲说还羞的眼睛。 仰起脸来,望向苍茫辽阔的天空,他轻叹一声:“The evening wind blows away the fragrance of the wiar.I remember all your looks.” 旁边的霍锦泽却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的哥哥念起这首诗的时候,他想起了之前无意中看到的那个小姑娘,让人惊艳的小姑娘。 他皱眉望着远处的山,不免在心里一个轻轻的叹息。 其实也只是漂亮罢了,徒有虚表。 这大山里的人和这古老的大山一样,虽然乍看之下心旷神怡,细想竟是愚昧落后。 …… 这个世界真得是变天了,广播里经常传出一些新的消息,来自中央领导组新的指示,各种举措各种变化,每一项都是那么新鲜和振奋人心,学校里的老师也时不时会传达上面下来的一些新的精神,让学生们学习并写各种心得体会。 而接下来县城里也发生了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中央提出要开始实行的对内改进、对外开放的政策,某个县里的一个村子,率先施行了“分田到户,自负盈亏”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从了拉开了对内改进的序幕,同时对外经济活动中也开始实行特殊的灵活政策,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此降临到了这一片古老的中华大地上。 得到这个消息,最兴奋的当然是顾卫东。 他一直想做买卖,一直想发财,一直想挣大钱,但是身为一个农村,往前挪一步路太难了,你做个小买卖都能被打成投机倒把,更不要说干点别的。 突然之间,要包产到户了,允许做小买卖了,这对于顾卫东来说,无意中天降大喜讯。 陈有福最近也忙得要命,忙着让农民们去抓号,分田地,忙着写各种材料,学习各种精神,忙得团团转。 平溪生产大队也改名为平溪村了,平溪村对村子里的集体田地进行了抓号,每家每户都能分到田地,顾卫东家派了福宝去抓,一下子就抓到了村里最肥沃最好的一块地,可把人羡慕坏了。 这个时候,大家难免又提起,福宝是个福星,福宝旺人,福宝如何如何好。 这话茬一出,村里人个个羡慕,但是也有人酸,酸得简直是想给自己一巴掌。 比如沈红英,她第一千零一次问自己,为什么当年要把那个“福”字塞给了刘桂枝?她觉得她这辈子就毁在那个塞字团上了。如果福宝是她家孩子,那她这日子该多好啊,那她是不是就能抓到村里最好的田地? 至于聂老三媳妇,当她抓到村里最干瘪最差劲的一块地的时候,呕得简直不想活了,她现在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后悔,后悔到肠子都青了的事就是把福宝给赶出家门了,她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而除了这两位,刘招娣心里也不好受。 当初为什么要分家?不分家多好啊?不分家她现在沾了多少大便宜啊,怎么就分家了呢? 这些细碎的怨言她们如今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福宝不会成为她们家,毕竟一切都过去了,就连曾经的生产大队都改成村子了,你说再念叨那些老黄历有啥样呢? 顾家四房抓了全村最好最肥的地后,顾卫东一边和刘桂枝在家里种地,一边琢磨着重新把那个买卖拾起来。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的偷偷摸摸,这次是光明正大挺直了腰板干。 顾卫东也不怕没本钱了,现在除了当年积攒的那些钱还剩下一百多,顾跃进当兵每个月都把自己的补贴省下来寄回家,旷上工作的顾跃华更是有工资发,他们都会往家里寄东西。 顾卫东有了两个儿子的支持,那更是大张旗鼓地开始干买卖,收了棉花,跑去市里叫卖,一来二去的,那钱竟然是哗啦啦地往兜里流。 他一个人干不过来,又拉扯着自己的二哥顾卫民一起干,兄弟两个加把劲,干得热火朝天。 要知道之前这种小买卖被禁锢了许多年,如今就算是改进开放了,依然没有人敢轻易尝试,顾卫东有胆子,肯干,当然抓住机会,不过两年的时间,已经是成了村里最富裕的,有了几千块的积蓄了。 这就是很了不得了,算是发财了,日子一下子富得流油,满村的人都羡慕。陈有福见了,干脆就说让顾卫东去做一个典型,给大家演讲,说一下他如何发财致富的。 这一年,福宝顾胜天几个上完了高二,两年上完高中就要毕业了。不过学校的老师那意思,听说上面一直传消息,可能是要放开高考了,建议他们继续上学,别放下书本。 暑假放假回去,提了各种补品,还扯了几块的确良的布,回去后,给爹的,给娘的,还有给爷爷奶奶的。 苗秀菊现在日子过得好啊,不用愁,穿得衣裳是新扯的确良,还是自己四儿媳妇亲手孝敬着做的,就连床上铺的都是羊毛毡子和被褥,三不五时有糕点果子,还有孙子孙女寄来的麦乳精喝着,日子那叫一个滋润。 至于平时吃的,那都是白面馒头了,她都不稀罕吃棒子面馒头了! 别人羡慕了:“你这日子可真是好,真会享福!” 苗秀菊噗嗤一笑:“我受了一辈子罪,也没多少年活头了,当然是早早享福,我现在儿子出息,儿媳妇孝顺,孙女孙子一个个都成器,不趁着现在牙口好吃点好的,那还等到啥时候啊!” 别人想想也是,这苗秀菊真是个命好的。 四个儿子,四儿子是发财了,二儿子也跟着沾光。 大儿子和三儿子那里没发什么财,但是靠着勤劳,日子勉强也能过得去,不至于说挨饿。 在苗秀菊看来,你不挨饿就行了,至于吃白面馒头还是棒子窝窝,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我这当娘的管不着。 孙子孙女之中,一个宝妮去矿上工作,现在嫁了矿上的一个干部,日子过得好,一个孙子当兵,寄回来的照片那叫好,乍看还以为当了啥官呢,一点不像农村人了,而另一个孙子跃华也跟着去矿上吃商品粮了。 这么想着,其它人就不免说了:“你家胜天和福宝,咋还上学呢?” 苗秀菊:“是啊,上学呢,两个孩子学问都高,我想着等回头不上了,看看哪里有招工的,给他们某个事,上了这么多年学,怎么也不能在家里干农活啊!” 这是苗秀菊的打算。 她觉得自己家胜天和福宝都是有学问的人,特别是福宝,那模样那气质,还有那学问,都是一等一的,又是从下有福气的孩子,怎么着也不至于比宝妮跃进跃华几个前途差。 不过旁边的沈红英却酸开了;“娘,你想得太美了,哪可能那么轻易就招工?” 刘招娣听了,也说:“依我看,老四家现在又是买卖,又是种地,根本忙不过来,一双儿女那么大了,竟然不帮着家里干活,还要去学校上学?那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么,还是趁早回来干活吧!” 就连胡奶奶都皱眉打量这件事:“其实说得也是,反正也就半年了,上不上都没要紧了,拿到高中毕业证就算了,现在又不是像以前那会子——” 以前那会子怎么样,胡奶奶没说。 以前那会子,还有高考,学问好了可以考上去,靠上去后就不是农村人,就能当城里人。 可是现在早没有了。 她这么一想,突然觉得福宝和胜天真是没赶上好时候,晚生了十几年。 这个话茬一被提起,大家再看顾胜天和福宝,那感觉就有点同情了。 于是很快,就有人就说到刘桂枝面前去了:“你说你也真不容易,你们两口子这么忙,那个大的儿子闺女也不知道帮忙,还在学校里念书,我听说咱们县里的中学,这个时候已经够格拿毕业证了,拿到证就行了呗。” 人家这话倒是没假。 现在的学校高中是两年制,上完了两年,只要你有学籍在,肯要毕业证,学校都会给你的,就可以顺利毕业了,只有那些想考点啥的,才会继续学下去。 换句话说,其实福宝和顾胜天已经能够拿到毕业证了。 既然拿到了,还读什么?再读下去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是有上大学这个说法,但是人家那都是推荐上去的,那种名额,别说陈有福够不着,就是公社里都难拿到一个名额! 所以再读下去这就是白白浪费时间了。 刘桂枝听了,却是笑笑;“我们倒是不觉得累,孩子喜欢读书,多念念书总是有好处的。” 至于有什么好处,她是不懂,但是她听男人的,也听孩子的。 福宝和胜天读了这么多年书,有学问,见识多,遇到事情比她有想法,现在很多事她都忍不住想听听福宝的意思。 福宝和胜天既然想上,那她就打算让他们继续上,反正家里也不缺他们的那点工分。 至于顾卫东那里,更是直接拒绝:“怎么可能?咱现在不缺钱,实在忙不过来,咱请别人帮忙,咱给钱请人帮忙,我顾卫东的孩子,想干啥就干啥,想继续学就继续学!” 人家现在有钱了,人家说话就是这么豪气,几句话堵得说嘴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卫东的话传到别人耳朵里,自然惹了一小部分人的不高兴,刘招娣撇嘴,满心不高兴,顾卫军叹了口气:“我这三弟,真是能耐了,了不起了,要是早几年,还不把他直接抓起来批!” 不过说那些多没用,现在不是早几年了,现在也没有斗人了,变了,时代变了,天变了,人心也变了。 顾卫军感慨着这个,想起来四弟带着二哥做买卖,不带着自己,心里那叫一个不舒坦:“招娣,兴许你说得对,四弟就是欺负咱家没儿子啊!” 想想都难受。 而就在大家的说道中,聂老三媳妇心动了,她想让生银辍学。 毕竟是个丫头片子,上那么多学干嘛,赶紧回来干活,至于生金,才高二,还可以再深造一年嘛。 当生银听到她娘的话时,慌了。 其实她早一年多前就慌了。 不对啊,不对,完全不对啊! 难道不是在改进开放前一年就重新恢复了高考吗? 恢复了高考,能高考了,她就可以想办法利用先知的优势,早早地准备,争取考上大学,这才是她原本的计划。 可是现在……怎么这发展和她上辈子所知道的不一样了?看着这不一样的发展,她心里是完全没底了。 那她是先辍学谋个其它路子,还是继续死啃书? 如果死啃书,耽误了其他路子那怎么办? 第118章萧定坤的信 第118章萧定坤的信 这天,福宝和顾胜天准备过去县城里上学,谁知道恰好公社里发下通知,说是有一家养殖场招工。 养殖场,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养殖牲口啥的总是有味儿,城里户口的都不太乐意干的,所以这种指标才能轮到农村里的人来抢。 本公社里拿到了一些指标,分配到了村里,陈有福有了两个名额。 他大喇叭喊着,开会,说了养殖场两个指标的事。 大家伙一听,都沸腾了,谁家都有孩子差不多这个年纪,正适合啊!于是大家纷纷打听,要什么条件,怎么才能去。 陈有福用手指头弹着桌子:“都等等,别着急,挨个登记,登记上去,人家会慢慢挑。” 可是任凭他怎么说,大家挤在前头,都拼命地想最先登记上,谁也不愿意落后。 而就在这群人中,生银生金也过来了。 聂老三的意思是,登记一下也没什么,如果万一选上了,那怎么也有个商品粮呢! 等轮到生银生金的时候,生银让生金先登记。 她其实是有些犹豫。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恢复高考了,到时候生金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的,而自己只要好好努力,仗着不少人根本没好好复习的先天优势,她也许也能考上个普通学校。 在这年头,不要说上大学,就是上个中专,回来后都能分配到县委里上班,那就不是一个养猪场什么的可以比的了。 天上地下呢。 生金倒是没多想,直接上前报名登记了。 生银纠结了下,到底也是报名了。 谁也没想到的是,几天后,结果出来了,生金被人家养殖场录用了。 消息传来,聂老三媳妇高兴坏了,见到人就吹:“我家生金以后也是吃商品粮的人了!养殖场,那是铁饭碗,我听说在那里饭随便吃,肉随便吃,吃香喝辣的,还能随便往家里拿肉!” “以后我家吃不完的肉!” 生金自己也挺高兴的。 他上高二了,学习还不错,但是学习不错又怎么样,他爹曾经被抓过投机倒把,他肯定是没机会去推荐工农兵大学的,等再上一年,怎么着也要回来家里干农活了。 现在上高二,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了,又被养殖场录取,他觉得自己的路子很顺。 生银看着自家弟弟选中,而自己没选中,也说不上失落还是庆幸。 她在心里暗地盘算着,弟弟去了养殖场,自己继续上学,如果到时候高考放开,自己赶紧参加高考,有希望能考上大学。如果万一不放开,到时候让弟弟想个法子,自己也进养殖场,那自己总是不亏的。 最差也有个弟弟的养殖场可以保底。 这么一想,她松了口气,继续回去学校读书了。 而除了生金之外,另一个选中的人却是陈翠儿。 陈翠儿也没想到自己被选中了。 她有些纠结,养殖场不是什么很好的活,但是能轮到他们农村里去干的,无非就是矿上养殖场屠宰场,矿上也很辛苦的样子,听说还会有危险,这么一算,养殖场至少有牲口,买肉的话有内部的处理价,听说还不用肉票。 于是她在最初的纠结后,干脆就去了养殖场。 对于陈翠儿的这个选择,福宝多少有些无奈。 她心里对于以后怎么样,隐约是有些感觉的,她觉得就应该继续读书下去,再坚持下去,也许就有机会了。 但是她劝了陈翠儿,陈翠儿不听。 陈翠儿自己的想法很坚定:“去了养殖场,再过两年看看能不能往更好的地方调,就算不能,好歹是吃商品粮铁饭碗了,让我爹看看,帮我相亲一个商品粮的,日子总不会差。” 福宝听着陈翠儿这个打算,不说话了。 她之前就发现,在婚姻,在未来,在对自己的规划上,陈翠儿和自己的价值观差别很大的。 福宝爱看书,会向往书里的爱情,而陈翠儿却一早看得透透的,张嘴就是找对象要找商品粮的。 这并不是谁的想法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能说性格不同,选择也不同,最后的路子也终究不一样。 福宝没再劝陈翠儿,用自己攒的一点点零用钱买了一条围巾送给陈翠儿,算是祝福。 陈翠儿想想多少年的好同学好朋友,这就要分道扬镳,从此各走各的路,也差点哭了,不过最后她擦擦眼泪:“福宝,你啊,有时候就是傻,想得太少,你放心,我去了养殖场,看看万一人家还需要人,我以后想办法把你招进去,也让你吃商品粮。” 福宝抿唇笑了:“好!” 对于未来会怎么样,她隐约有感觉,但却并不笃定的,毕竟她也不是神仙。 真如果最后要回家耕地干活,她也希望自己能被招工。 而这一年回到学校,福宝和顾胜天发现,学校里已经没多少同学了,不少同学在确定自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后,就放弃了读书,开始谋求其他出路,也有的人本来就是县城里的,家里父母吃商品粮,可以接父母的班去工厂上工了,这算是有了一个好前途。 教室里寥寥无几的人,老师进来,看了看,叹了口气,才开始讲课。 高三年级了,人心惶惶的,不光是别人,就是顾胜天也开始琢磨了:“其实如果能被招工,也挺好的,或者看看有没有招兵的机会。” 能像大哥一样当兵也好啊! 福宝劝顾胜天:“胜天哥哥,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如果真有招工招兵,咱就去报名,一边报名了一边学习也挺好的呀。” 福宝说得在理,但是顾胜天看了看她,摇头叹息:“福宝,你的性子永远都是这么稳,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的,但是我做不到你那样子。” 这个妹妹小时候呆呆萌萌的,现在大了,虽然未必有多机灵,但却是一言一行有大主意的。 你说她憨也好,说她大智若愚也好,反正人家认准了一个事情就不会轻易变的。 比如大家都人心浮动,她却能继续专心地看书。 也许是小时候在尼姑庵里听过念经吧,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顾胜天已经十七岁了,十七岁的他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思考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思考这个世界。 福宝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 陈翠儿和她关系要好,但不是亲人,真万一以后没什么出路,她没办法对陈翠儿的人生负责,所以不能硬劝,陈翠儿打定了主意,她也没办法。 但是胜天哥哥不一样。 反正胜天哥哥不好好学习,她就从旁边叨叨他,逼也要逼着她好好学习。 于是她放下书来,郑重其事对顾胜天说:“胜天哥哥,等吃完饭,咱们好好说说话。” 顾胜天:“……” 他怕了,他怕了还不行吗? 他最怕福宝和他“好好说说话”了。 那必他被爹娘被奶奶教训还要可怕啊! …… 面对这种人心浮动的现象,福宝把自己的无奈写在了信里,写给了萧定坤。 其实福宝现在回忆萧定坤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毕竟当年萧定坤离开的时候她才六岁而已,十一年的光阴足可以磨灭掉福宝记忆中萧定坤的面孔。 但是正因为忘记了萧定坤长什么样子,她反而更加信任萧定坤,就像那是自己的一个人生导师,有什么事都习惯给萧定坤说一说。 有没有用的,她先写在信里,写完了后,仿佛心里就踏实了。 其实现在萧定坤很忙。 萧定坤已经从原先的机械厂辞工了,自己下海做买卖,听萧定坤那意思,主要是将国营机械厂一些废旧不用的器材回收了,通过改造和加工再利用后,做成农用机械产品,再卖出去。 他最开始是用别人的加工厂来借加工,要给人家加工费,现在慢慢地做大了,自己把加工厂给收购了,接下来还要扩大规模。 他也算是发财了,钱很多的样子。 不过萧定坤好像并不太在意这些成就,至少字里行间没有自己爹那种“暴发了日子好过了咱不缺钱”的气息,反而开始谋划着要把那些机械向国外出口,说是要重新开一家公司,叫做进出口贸易公司。 依福宝的阅历,她还不太懂“进出口贸易公司”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她知道现在要改进开放,改进就是对内改进,开放就是对外开放,既然这是上面的领导都倡议的事,萧定坤去做这些,也算是顺应时代潮流了。 在她朴素简单的学生思维里,顺应时代潮流的,都是好事。 因为忙着建立这个“进出口贸易公司”,萧定坤很忙,忙得经常全国到处跑,他说他火车票都能积累一沓子了。这么忙的萧定坤经常会不能及时收到福宝的信,所以福宝也不指望着萧定坤很快给自己回信。 但是让福宝没想到的是,萧定坤竟然回信了。 其实这些年来,尽管福宝经常会将自己的一些小烦恼说给萧定坤听,但是他很少直接粗暴地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大部分情况下,他会分析下她的问题,然后给出几个可能的建议。 但是这次,他的态度很坚定。 “学,当然要继续学,不要贪恋那些招工机会,那些都不好,你不能去做那些。” 福宝听了,忍不住抿唇笑了。 她心里这么想的,但说服顾胜天的时候,难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但是萧定坤竟然能这么坚定地支持自己,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她接着往下看,却看到萧定坤龙飞凤舞的字迹是这么写的:“等高三毕业了,看看情况再说,如果实在不行,可以来B市。” 去B市,做什么,他没有说。 不过这也足够福宝安心了。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两年多前,陈翠儿提起李健柏后,自己心里的一些浮动。 当时陈翠儿说李健柏如何如何,她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怎么都不可能的。 鬼使神差,她竟然想起来萧定坤,想问萧定坤要一张照片。 不过后来当时撕掉了。 这种话,她说不出。 现在想起这件事,心竟然轻轻漏跳一拍。 她闭上眼睛。 其实,她并不太想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了。 就这样隔着一定的距离也挺好的,当面目太过清晰,也许现在这种温柔可靠的人生导师的感觉就消失了。 轻轻笑了下,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信折叠好,放进信封,然后收进一个小木箱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她更加静下心来,读书学习,锻炼身体,哪怕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也每天坚持着。 至于顾胜天,在她的各种威压下,当然也只能跟着她一起学习。 而当教室里只剩下她,顾胜天和生银的时候,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了。 教育部在B市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12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 简而言之,恢复高考了,大家都有机会了。 这个消息传来后,所有的人都疯了。 别说是学生,就是老师都激动了,跳起来,眼里放着光,浑身充满了希望。 高考,所有的人都可以试一试的高考,只要能考好成绩,就能去上大学的高考。 上大学,那就是改变命运啊! 可以从农村走到县城去,可以从小县城走到大城市去,可以摆脱北朝黄土面朝天的命运。 当福宝和顾胜天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当然乐疯了! 本来教室里只剩下他,福宝和那个奇奇怪怪的生银了,可是自打这消息一出,曾经的同学疯狂地往回跑,一个个地表示自己要重新读书重新学习。 他们这些人,有人书本早就不见了,有人家里连笔都找不到了,但都开始要学习了。 当然了,他们还算是不错的,至少离开学校没多久,而有的人是家里连个复习资料都没有,也表示自己要参加高考。 一夜之间,新华书店里所有和高考相关的书籍全都一抢而光,有人到处借书,找在校的学生借书,找所有认识的人借书。 这一年的高考定在六月份,而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只有两个月的准备时间而已。 两个月,对于那些多少年没摸课本的来说实在是太仓促了。 生金知道这个消息后,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白天在养殖场上班,晚上一整夜一整夜地读书,生银都是松了口气,她早就预料到了嘛,也一直在好好复习学习。 至于村里其它人,陈翠儿听说这个消息,失落了一会,犹豫了一番,来找福宝了:“福宝,我也想跟着一起学了,试试吧,也许就考上了呢。” 福宝正是这么想的,赶紧把自己这一段的复习笔记直接借给了陈翠儿。 陈翠儿拿过来笔记,直接就掉眼泪了。 这笔记可真翔实,有了这笔记,她好好学,考上大学还是很有希望的。 她感动地搂住福宝:“福宝,你可真是,真是对我太好了!” 为什么陈翠儿对一个笔记这么感激呢,因为这个时候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候,大家都一起参加这种比赛,你挤过去了,别人就没机会了,所以可以说是你死我活的。 福宝这个时候肯借给她笔记,那真是对她太用心了。 而这个时候,村里的知青们也疯了,开始翻出来课本学习,可是他们哪里有课本啊,就开始想办法各种借了。 福宝把自己的一套课本借给了苏宛如,她自己和顾胜天用一套,苏宛如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年前,她眼睁睁地看着霍锦云离开,她是绝望的,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机会离开了。 但是现在,一个巨大的机会就这么摆在她面前。 只要努力学习,考上了,她就能离开了,就能去上大学了。 她已经二十七岁了,可是那又怎么样,二十七岁了她依然可以上大学,依然可以向这个世界去讨要她失落的十年青春。 苏宛如抱着福宝用过的课本开始疯狂地学习,没有蜡烛就用煤油灯,一盏豆大的煤油灯是她学习的光亮,白天去教学累得口干舌燥,晚上拼命地抓紧时间学。 所有的人都仿佛上了发条的钟表一样,卯足了劲要争取这一次机会,福宝当然也不例外。 她有条不紊地复习着学习过的功课,自己心里其实是有底的。 看到苏宛如,她想起来萧定坤,就给萧定坤写信:“定坤哥哥,你要不要也试一试,也许你就考中了大学呢?” 萧定坤的回信很简洁:“我的进出口贸易公司已经筹备成功了,已经洽谈成功第一笔出口买卖,目前正处于和外贸局请求出口额度的时候,这正是我要做的事情。假如我去上了大学,那上大学以后还是会出来做这些。” 福宝:“……” 她突然觉得,定坤哥哥说得对极了。 定坤哥哥是一个很有目标,做什么都目的明确的人。 他已经取得了很成功的事业,这个时候回去学校,就是耽误时间而已。 而随着回信一起过来的,还有厚厚一沓子复习资料。 福宝开始并没在意,后来翻开看了看,顿时震到了,这些复习资料竟然是自高考制度开始一直到十二年前高考停止期间所有的高考试题,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县城里绝对无法得到的英语复习资料。 这些资料太珍贵了。 要知道在这个年月,多少人连课本都很难拿到,更不要说这种翔实的复习资料了。 …… 这么一份资料,她并不愿意藏私,当下把资料分发给同班同学,让他们快速手抄一份,所有人看到这份资料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么珍贵的复习资料,那可是首都的人才能弄到的,福宝竟然肯贡献出来给大家传抄。 福宝对此却淡定得很:“高考本来就是一场公平竞争,我也希望你们能得到更多机会。” 这个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话来感激了,言语是无力的,只能是把这个恩记在心里。 福宝的这份资料很快地被传抄,她还特意抄了一份给苏宛如,苏宛如拿到资料更是激动。 苏宛如这些年虽然一直在教小学,但好歹没离开书本,手感上就比别人要好,现在有了资料,那更是如虎添翼,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把握比别人大。 而这份资料在学校里多次流转抄录后,最后也流入了生银那里。 生银拿到那份资料的时候,很诧异,百感交集。 她是自私的,她承认这一点。 就算是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她明知道接下来应该是会放开高考,但是也没想到过劝阻他去养殖场,因为她想让生金去养殖场给她开一条预备的退路。 她就是这么自私。 但是福宝,她凭什么这么大方,凭什么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这么珍贵的资料贡献出来,还传到了自己手里。 生银从重生开始,就恨福宝,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害福宝,毫不犹豫。 但是现在,她突然有些疑惑了。 福宝这个人,脑子里到底在想啥! 所以在这一天傍晚时候,她跟在了福宝身边,问起了福宝。 她昂首望着福宝,这么说:“如果我是你,我把这份资料藏着,谁也不会给她看。” 福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所以你不是我。” 生银心里顿时不痛快了,她觉得福宝的眼睛里是满满的骄傲,那种骄傲像六月的艳阳天,她看着刺眼,不舒服。 生银冷笑;“我拿到这份资料,我考上了,你考不上,到时候你能不难受?” 福宝听到这话,笑了:“生银,从小到大,你总是和我作对,你总觉得自己处处领先,处处比我聪明,但是哪一次你比我强了?” 生银眯起眼睛。 福宝:“我分享出这份资料,就不怕别人考得比我好,因为别人凭着自己的努力而取得了好成绩,我只会恭喜和敬佩对方,却并不会嫉妒。如果我凭着这份资料考得比别人好,那我赢了也没有什么光彩的。至于你——” 福宝淡淡地道:“给你这份资料,你依然考不上大学,我让你看到这份资料,只是希望你能输得心服口服。” 生银盯着福宝;“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你——” 她咬咬牙,终于问出了自己多年以来的疑问:“你是不是重生的,你是不是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福宝挑眉,有些意外地望着生银:“原来你记得上辈子?那你的上辈子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过得很可怜,以至于现在的你心里总是充满了戾气?”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很怀疑了,只是没证据,也懒得关心。 现在却无意中知道了真相。 生银被福宝挑破了心事,皱眉,望着福宝:“那你呢,你是吗?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上辈子的事?” 她迅速冷静下来,回想了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上一次霍锦泽遇到了福宝,福宝竟然没什么反应,她对霍锦泽很陌生的样子,显然福宝是不记得上辈子的事的。 只要不记得上辈子的事,自己就掌握了先机。 管她福宝心里到底装得什么心思,只要她这辈子没能接近霍锦泽,霍锦泽没有对福宝一见钟情,那自己就有希望。 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和霍锦泽有通信的,是自己,而不是福宝。 自己已经取得了先机。 想到这里,生银望着对此依然一无所知的福宝,笑了。 她决定,今晚就给霍锦泽写信,告诉她那个叫福宝的同村是怎么弄资料却不让她看的事。 也许霍锦泽还能帮她弄到更好的资料? 第119章高考结束 第119章高考结束 一群学子为了改变命运夜以继日地在学校里学习,就连老师们也都开始挑灯夜战了。 这是一场改变命运的战争,敌人就是他们自己。 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争分夺秒尽可能地多学。 福宝倒是还好,她平时学习就很扎实,并不需要临时抱佛脚,所以她平时大部分时间用来辅导下顾胜天和陈翠儿,或者其他同学有问题就她就帮着解答。 本来同学们因为她分享复习资料的事就对她感激不尽,更不要说现在她的水平几乎比老师还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她,自然对她更是打心眼里感激,于是慢慢地,福宝几乎成了这群复习高考人的头领,成为了最有威望的人,别人有什么疑难问题,都会说一句“福宝说了”之类的话,好像只要福宝说了,那就是对的。 这些学生中收到帮助恩惠的范围逐渐扩大,人人都知道一班有个叫顾丹阳的给大家分享了这份学习资料,人特别好的,一时也有人私底下悄悄地说,说顾丹阳小名叫福宝,听说从小就福气好旺家,能给人带来好运。 虽然大家都是受过xxx思想教育的,建立了科学人生观价值观,但绝大部分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养育他们的父母还是从旧社会走出来的,难免骨子里就有根深蒂固的一些思想,会倾向于有一种神秘的东西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比如现在这个重新恢复高考,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机运。 这个高考放开再晚几年,他们也许结婚有孩子,拖累大了,现在放开,他们就还有机会。 在这种幸运心理下,他们对手头的这份复习资料更加珍惜了,这是福宝分享给他们的资料,也许带了福宝天生的福运,能给他们带来好运气。 这其中受惠的人中当然就有李健柏。 福宝是记得李明栓和孙爱华给自己的帮助的,所以她不但给了李健柏一份资料,还把那些资料划了重点,有些容易犯错误生疑的地方还做了重点注解,然后她把这份资料给了李健柏。 李健柏拿到这份资料的时候,也是一愣,他翻了翻资料,又看看福宝:“为啥给我这个……” 他依然神情淡淡的,但是眼里是泛起不解和感动的。 福宝真是有心。 福宝:“不为啥,你好好复习,别让孙阿姨失望。” 李健柏打量着福宝,突然就笑了。 他长得好看,难得笑起来,竟然是难得的清爽。 “我娘总是夸你好。”李健柏说:“我以前不觉得,还很反感。” 福宝听了,噗嗤笑起来:“其实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谁如果天天被自己娘那样叨叨,心里能好受才怪呢! 不过现在,李健柏看着眼前笑起来的福宝,脑中竟然浮现出同学们的传言。 他们都说,福宝是一个小福星,能给人带来好运的。 不管那些传说是真是假,李健柏知道,眼前的福宝这一次不知道帮了多少同学,这种帮助,甚至可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 临近高考前半个月,学校里发生了一桩事,好像是有人吃东西的时候不卫生,开始闹肚子,一个闹肚子,很快好几个都传染了,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的。 毕竟眼看都要高考了,万一出个什么事,耽误了高考,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啊。 刘桂枝和顾卫东听说了这件事,也是着急。 他们夫妻俩觉得自己闺女儿子都是好福气,别人不上学了,自己闺女儿子坚持上,这不就守到了国家恢复高考了,这么一来,别人都一个个地羡慕呢! 听说那些让自己孩子高二就辍学的,都后悔得要命。 聂老三媳妇之前让自己家生金去了养殖场,开始那叫一个洋洋得意,最近都蔫了,不提养殖场怎么好了,反而也说自己生金现在抽空在复习准备高考的事了。 当然了,她心里没底。 谁让生金早早地离开学校去了养殖场呢,想想就恼火,一对双胞胎,她当然更在意自己的儿子,可偏偏儿子去了养殖场,一个丫头生银竟然留在了学校,聂老三媳妇懊恼得很。 而刘桂枝和顾卫东原本是庆幸的,庆幸自己孩子留在学校,但现在又开始担心了。 万一自己闺女儿子被传染上闹肚子,伤了身体影响了学习和高考怎么办?这可是大事件啊!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又去和苗秀菊说了说,苗秀菊当场拍板:“这是大事,不能耽误,桂枝,你去城里给两个孩子做饭去,不让他们吃外面的饭。” 啊? 这可是想都没想过的事。 不过苗秀菊提出来了,刘桂枝和顾卫东一商量,觉得这好像也可以,就开始琢磨着打听了,县城里看看怎么借到房子。这年月,还不太说“租房子”这话,就说借个住处,看看给人家一些钱和票。 这么一打听,还真碰到一个,人家是自己单位分的宿舍,筒子楼里第一间,自己跟着父母住去了,临时闲下来,顾卫东一听高兴了,就说好了租半个月,给人家十块钱。 对方一听也乐意啊,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块钱,能平白多十块钱,当然高兴。 于是顾卫东自己在家,派刘桂枝过去城里住那个筒子楼,每天做了饭给福宝顾胜天送到学校去。 本来顾卫东家条件就好了,吃得是以前没法比的,平时蒸馒头都是棒子面和白面搀着来,现在两个孩子是关键时候,当然更舍得了,烙油饼,下面条,蒸馒头,再炖点排骨啊,炒个五花肉什么的,那真是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有营养吃什么,半个月的功夫,等到高考的时间到了,福宝和顾胜天面色比起其它学生来就是红润有光,精神头也好。 高考这一天,不知道多少人来到了县城里参加考试,各种年纪的都有,甚至还有的拖家带口领着媳妇儿女一起过来的,县城里几个考点外头密密麻麻都是人。 福宝和顾胜天这里,不但顾卫东和刘桂枝来了,苗秀菊来了,就连矿上的宝妮和顾跃华都来了。 顾卫东把两块手表递给了福宝和顾胜天:“有了手表,你们好好看时间,争取把握好每一分。” 福宝和顾胜天看着手里亮晶晶的表,惊喜望外,有一块手表对于考生来说确实很有用处。 刘桂枝掏出两个包来,各自塞给了福宝和顾胜天,里面是五个茶叶蛋:“多吃点,营养好,脑子才好使。” 苗秀菊什么都没给他们,只是笑着说:“用心考,考不好也没关系,不怕!” 宝妮则是从旁握握拳,替他们两个鼓劲:“福宝,胜天,改变你们命运的时候到了,加油!” 顾跃华也给他们鼓劲。 顾胜天看着这架势,有些压力,等到告别了大家伙,走进去后,小声对福宝说:“咱娘为了咱,真是费了不少钱,这要是考不好,我都没脸回去了。” 福宝一听就笑了:“你觉得自己比起其它同学,复习得怎么样?” 顾胜天:“当然比他们好。” 福宝:“那就是了,你复习得比他们好,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如果都要担心,那他们不是更要担心?” 顾胜天:“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在这个县城学校里是领先了,可是全国那么多人呢,这没法比。” 福宝:“我们不用管那么多,按照概率,咱县里总能出几个至少大专吧?上了大专,咱回来都能分配到县委分配到银行里坐办公室,那日子就比在地里干活,比去养殖场强。” 去银行里坐班,那在农村人来说就是出人头地了,不用风吹日晒,坐在银行铁栏杆里头又凉快又舒服,遇到个来存钱的翻个白眼,那才叫上等人。 顾胜天被福宝这么一分析,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没什么大志向,能在银行里上班,就比当农民强多了,也比去养殖场上班去矿场上班强多了,那就够了。 安下心来后,回头看,考场是一所小学,小学的大门已经被关上,但是门外面的人依然挤着从缝隙里往里面瞅,那些人一个个眼神复杂,是羡慕期盼和渴望。 顾胜天心里突然重重地一顿。 刚才福宝那么分析的时候,他还没觉得,但是现在他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幸运。 当他能够踏入这个考场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身后的那道门,是一道简单的小学大门,但是却把那些连改变自己命运机会都没有的人拦在了大门之外。 他们踏入了考场,就可以奋笔疾书,就可以努力,就可以用自己的笔书写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可是外面的那些人,没有机会了。 顾胜天的脚步突然有些沉重,他握了握拳头。 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鲤鱼跳龙门的时候了。 …… 考试结束后,福宝和顾胜天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学校。 不少同学都来感激她,送她礼物,要找她说话。 他们那些人中,绝大部分觉得自己考得不错,觉得多亏了福宝的那份复习资料。 考试的题目并不容易,只看课本有些还是复习不到,但是福宝的那些复习资料内容太翔实了,还有历年的真题可以参考,这对他们帮助很大。 这个时候想想,福宝对他们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试想,这是鲤鱼跳龙门的时候,谁有这么好一份复习资料竟然能够不藏私分享给大家,大家昧心自问,觉得自己做不到。正因为自己做不到,面对这么做的福宝,他们更是充满了敬佩,甚至敬畏。 福宝收了很多礼物,大多是吃的,她没有客气,收下来了,并约好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过来看成绩。 这边还没离开学校,孙爱华和李健柏来了,说是要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恰好刘桂枝也过来了,是来接福宝和顾胜天的,孙爱华一看,干脆说都一起进家里吃饭吧。刘桂枝当然不好意思,拼命拒绝,可是孙爱华却坚持得很,没办法,刘桂枝只好去了。 这一天李明栓也在,看得出来李明栓很高兴,亲自下厨,招待了刘桂枝一家子。 刘桂枝可是忐忑得厉害,要知道人家这是县委里的一把手,那就是大官,比陈有福还高很多的大官,而自己只是一个小老百姓,差得远了去了,自己竟然跑到人家家里来吃饭,那真是手脚都不知道哪儿摆了。 孙爱华看出来刘桂枝的别扭,连忙说:“你可别客气,别看老李在县委里工作,好像也是个父母官了,其实平时就是个普通人儿,你看,我还天天吆喝着他赶紧做饭呢!你再看我们家,也就是住这种筒子楼,东西都没地儿摆,还不如你们农村住得敞亮呢!” 说起这个,刘桂枝赞同,看看这宿舍筒子楼:“也是,我们农村里屋子比这开阔。” 这个房间和她十块钱租了半个月的房子差不多。 这么一想,对方是大官很高级的那种心理慢慢地减轻了,她也放松下来:“不过这是城里,和我们农村没法比。” 孙爱华噗嗤笑了,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几个孩子身上,说起来李健柏以前不怎么爱学习什么的,如何如何让她头疼:“自打他和福宝一起上了高一,我看着他也向福宝学习,爱学习了,这次还是多亏了福宝的学习资料,他说自己考得不错。” 虽然并不知道具体考成怎么样,但是听李健柏那意思,反正大部分题都会。 这就足够了。 孙爱华觉得,怎么也能上个大专了吧? 这么一想,她就更加感激福宝了,一叠声地对刘桂枝夸赞福宝:“这孩子,大气,真是大气,做出来的事啊,就是我都打心眼里佩服!” 刘桂枝:“诶,她就是这性子,也说不上多大气,她就是这性子,她小时候啊……” 刘桂枝这里,也是想夸自己闺女,可是又得谦虚一下,于是夸一句贬一句的,干脆把福宝和顾胜天小时候干的傻事都抖搂出来了。 孙爱华呢,就接着她话茬继续夸:“对,懂事,她可真是又懂事能聪明!” 两个老母亲在这里对着夸孩子,旁边福宝李健柏顾胜天几个,低着头看桌子。 当着面被说起自己过去的老底,这种滋味有点特别呢。 她和顾胜天对望了一眼后,都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尴尬,两个人一抬眼,恰好看到了对面的李健柏。 李健柏也是满心不自在的样子,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很严肃很正经的样子。 福宝一愣,之后忍不住想笑了。 她突然记起来,她第一次见到孙爱华在家里吃饭,当时孙爱华一个劲地说李健柏如何如何,当时李健柏好像就是这种表情。 想必他当时的滋味和自己现在一样吧? 李健柏抬眼,正好看到了福宝和顾胜天憋笑又奇怪的样子,他也愣了后,之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第120章考上京师大学 第120章考上京师大学 这一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全国不知道多少学子都参加了这一次高考,他们期望通过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高考结束后,所有的考生都陷入了热切的期盼中,期盼那个奇迹出现,期盼能够得到高分,期盼从此鲤鱼跃龙门,改变自己的命运。 考完之后就是根据自己的评估分填写志愿,这是一个难题,大家一个个都愁得头发都白了,咬破了笔杆子,终于填好了。 交上去后,命运便由老天爷来决定了。 等啊等,终于到了这一天,是高考录取出结果的日子。 一大早,顾卫东就骑着自行车过去县里了,和他差不多时候前去的还有苏宛如等几个知青,以及聂老三。 到了晌午时候,还不见顾卫东回来。 顾胜天坐在台阶上,望着炙热的太阳。 他觉得命运就在他面前,即将为他打开将来的一扇大门。 可是这扇大门后头是什么,他不知道。 等待是一种煎熬,这种煎熬让他的心仿佛被沸水蒸腾。 但是他一句话都没说。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抿着唇沉默地等待,等待这个世界对他的宣判,等待他即将面临的命运。 相比沉默的顾胜天,福宝却淡定很多。 福宝正在捡鸡蛋。 她其实很喜欢捡鸡蛋,母鸡们有的喜欢在鸡窝里下,有的喜欢跑到旁边草丛里下,如果跑到草丛里下,那就得注意着点了,一不小心就会捡漏了。 福宝先把鸡窝里的鸡蛋都捡起来,然后又去草丛里仔细地找,捡了一个又一个,最后竟然捡到了十个。 她很开心:“一天捡了十个蛋!” 她笑着的时候,顾胜天正好抬起头,看到了福宝那笑开颜的样子,真是够美滋滋的。 顾胜天突然不忍直视了。 这么关键的时候,她竟然一点不操心,一点不沉重,竟然还为了捡几个鸡蛋的美滋滋? 这是啥妹妹啊! 顾胜天叹了口气,站起来:“算了,我还是去村口看看,咱爹咋还不回来呢。” 福宝把那十个鸡蛋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灶房的箩筐里,之后拍拍身上的土:“胜天哥哥,我和你一起过去吧,我也想知道咱考得怎么样呢。” 顾胜天挑眉,心想,你还知道操心高考成绩?你操心鸡蛋还差不多吧! 不过他当然没说出来,他怕说出来他娘听到万一骂他怎么办。 兄妹两个人路过街道井台那里,恰好这个时候井台上不少人在这里图凉快呢,手里拿着一个蒲葵扇,在那里扇啊扇的,说着闲话,逗着趣。 恰好看到这兄妹两个回来,自然就有人打听了:“福宝,胜天,你考得咋样啊?” 福宝笑了:“李奶奶,成绩还没出来呢,我爹今天去县城看成绩了,正等着呢!我们这不是着急嘛,想出去看看呢。” 李奶奶摇着蒲扇:“你们两个哪,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肯定能考上,考上就能当官!” 说着,她就开始遥想当年了:“我们娘家之前一个表叔的祖上,就是有一个考上了,考中了后,直接就戴着大红花,敲锣打鼓的,那就一个热闹!” 老太太都没牙了,说出话来漏风,但是那语气那表情那认真,大家都被她逗笑了。 胡奶奶笑着说:“现在早不是那样了,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不兴敲锣打鼓了,考上了也不能马上做官,还得去上学!” 李奶奶一听:“啊?还得上学啊?你们都上了这么多年学,怎么还得上学?考上了还得上,这还没完没了了!” 大家越发笑起来,纷纷表示李奶奶你不懂啊,现在考上了是上大学。 说笑间,聂老三媳妇也正好路过井台,一看福宝和顾胜天在,马上想躲着走。 奈何大家已经看到了她,便忙招呼着问:“你家生金生银考得咋样?” 聂老三媳妇一听这个,顿时有点不乐意了。 她能说什么? 她心里很不好受,很不好受。 本来好好的生金生银进了考场,她也盼着这两个孩子考出个好成绩,考上大学,给她争一口气。 谁知道生银那孩子,平时总是说学习多好多好,多努力多努力,结果到了关键时候撒汤了! 她竟然在考场上闹肚子了! 你听过没,她早不闹肚子,晚不闹肚子,非要在考场上闹肚子?而且恰恰好这个闹肚子折腾得她没法好好考试了! 这些天,生银都没怎么愿意出门,闷在家里一直哭,一直哭,她说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这么多年的用心就这么泡汤了。 她很不甘心。 不甘心又怎么样,那也没办法啊! 聂老三媳妇心里恨得牙痒痒,她想给生银几个耳刮子,但是想想也没什么用,这都过去了,反正她是考不上了。 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儿子生金了。 说起生金,可真是好样的,虽然复习得时间不算长,但是根据生金的说法,他这次考得还可以,有希望能考上个啥。 不过这还没出来结果呢,没出来结果,聂老三媳妇就不想到处乱说,免得别人笑话她。 现在她被硬拉住了,干笑了两声,看看旁边的福宝,来了一句:“福宝,胜天,我听说你们学习特别好,一定考得很好吧?” 顾胜天看了一眼聂老三媳妇:“还行,一般般吧。” 不太想搭理聂老三媳妇。 聂老三媳妇听到这个,眼前顿时一亮,一般般,还行?那就是不太好了? 她想了想,之后才笑着说:“我家生银那丫头片子,不争气,估计考得不好,不过我家生金考得啊……” 她这一说,大家都好奇了:“考得咋样?” 聂老三媳妇笑:“不知道的,但总能考上个啥吧?” 她这话一出,大家眼睛都亮了。 不管考上个啥,在这些老农民眼中都已经是很了不起了,那都是官老爷了。 一时之间,大家看聂老三媳妇的目光中都有了一些什么。 聂老三家是全村最被人瞧不起的一家子,也是平溪生产大队最穷的一家子,平时干啥啥不行,干啥啥倒霉,大家都笑话他们家。 但是现在,你说你家儿子很可能考上个啥,那就一下子不一样了。 考上了,那就是官老爷,那就是能为老百姓做主的人,那就是一下子成城里吃商品粮的人了! 这倒不是说村里人势力,而是一旦成了官老爷,那就是要敬畏的,那就是一下子不一样了,你不敬畏都不行! 于是几个老太太看着聂老三媳妇,就跟她们年轻时候看着地主婆家的太太差不多了。 聂老三媳妇接收到大家的那种目光,一下子就飘了。 看看这群人,一个个羡慕成啥德行了,如果自家生金真能考上个啥,她们还不直接亲热地过来拉着她手说话啊! 聂老三媳妇浑身都舒坦了,那感觉,仿佛自己儿子马上就要当上官老爷了。 她笑呵呵地说:“哎呦,也没说一定能考上,不过我家生金说了,说觉得这次考得还可以,说不定就考上了……” 一群了马上围着说:“生金那孩子一向老实,说能考上,那就是能考上了?” 大家纷纷表示,对对对。 要说起来,生金那孩子真是歪地里长出了好苗子,是个老实孝顺的孩子,做事也实诚,这孩子以前挺聪明的,听说学习也好,霍老师和苏老师都夸他,确实是个好料子。 这看来是真要当官老爷了? 聂老三媳妇心里那个高兴啊,她觉得这辈子她都没这么围着,这么光荣过,她觉得这下子自己可算是翻身了,从此后,看看谁还敢瞧不起自己!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下已经走向村口那里的福宝和顾胜天,这两个人,白白学了那么久,估计还不如在自己的生金考得好吧? 这么一来,她瞅了一眼旁边的福宝和顾胜天,噗嗤笑了:“我家生金,真是不容易,也没怎么上学,早早地去了养殖场,这次考得又不错,我真是——哎,你说着孩子,真没让我费心,可不像有些人,白花了家里的钱,还不知道考成啥样——” 她这话里显然是有话。 围着她羡慕的那群老太太,顿时听出那意思了。 听出那意思后,她们看看福宝顾胜天,再看看聂老三媳妇。 聂老三媳妇心里那叫一个得意,这下子你们知道我比顾家强多了吧? 李奶奶尴尬一笑:“那个……我觉得咱福宝肯定考得不差!那可不能说白花钱!” 光棍陈有粮哈哈一声:“福宝和胜天都是聪明孩子,哪能考不好呢?” 没牙的王奶奶咧着大牙花子:“哎呀喂,就是呀,福宝哪能考不好,别人都能考好,福宝肯定能考好,胜天也是个小机灵,咱等着你们两个当官老爷!” 聂老三媳妇:“??” 胡奶奶拢了拢头发,嘲讽地瞥了聂老三媳妇一眼:“想啥呢,任凭谁再学习好,也超不过福宝去!” 旁边一个小媳妇最刁,手也巧,正在那里纳鞋底子,听到这个,利索地咬断了手里的线,收针,然后轻轻呸了声:“福宝和胜天就是性子太稳,不爱到处显摆说道,可不像有些人,还不见得怎么样呢,就满村都知道了……” 聂老三媳妇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这些人怎么这样? 她儿子这次考得好,很有可能当官老爷了,怎么这群人竟然一点不巴结她?竟然还为了福宝和顾胜天嘲弄自己? 她们就认为福宝和顾胜天就一定考上吗?至于为了福宝和顾胜天这么踩自己吗? 她跺脚:“可别忘记你们说的话,等着看吧!” 然而大家听到这个,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一样,各干各的,各说各的,笑哈哈的,完全不搭理她了。 聂老三媳妇咬牙:“我就不信了,怎么这样!” 然而她当然不明白的是,这些年,大家都看出来福宝是个好孩子,心底善良,对人好,村里老人本来就喜欢她,更何况她还曾经帮过大家忙,等于是救过大家的命。 这种时候,不要说人家福宝和顾胜天很有可能也要当官老爷了,就是人家考不上,人家落榜,老人们也不想看到任何人这么说福宝。 福宝就是福宝,和别人那是不一样的,那不是你聂老三媳妇能随意作践的! 聂老三媳妇跺着脚,就要往回走,谁知道这个时候,几个知青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这几个知青都是从城里回来的,一个个汗流浃背,但是脸上都带着笑。 大家伙见了,一个个都稀罕了:“这是城里回来的?考得咋样啊?” 聂老三媳妇也冲过去:“我家生金考得咋样啊?” 几个知青中就有苏宛如,二十七岁的她此时两眼泛着红肿,在县城里看到成绩的时候她已经哭过一次了,现在不哭了,满脸满心都是笑。 她考上了,考上了本省的师范大学,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了! 她终于摆脱了一辈子扎根农村的命运,她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她考上了大学。 她一个城里的小姑娘,从分不清麦苗韭菜到扛着锄头下地干活,这十年里到底经历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现在,她可以回去了,回城里,重新回到她生命中前十七年所习惯的那种生活。 其它几个知青也都考上了,有的考上了大专,也有的考上了普通的大学,反正除了孙丽娜,其它都考上了。 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个村里的知青,只有一个没考上! 面对围过来的乡亲们,苏宛如笑得沧桑温柔,却又满足。 “我们都考上了,大部分考上了。” “福宝?福宝考上了!考上了大学!胜天,他考上了,考上了航空航天大学!” 知青们提起这个,不得不佩服福宝,不得不感谢福宝。 福宝帮了他们,让他们都顺利考上大学了,而福宝自己却以绝对优异的成绩被京师大学录取了。 京师大学啊,中国顶尖的学府,福宝实在是太让人敬佩了。 然而农村老太太是不懂的:“啥?考上了啥?胜天要上天了?” 上天? 大家都噗嗤笑了:“不是上天,是福宝考上了京师大学,胜天考上了航空航天大学,京师大学是咱们国家最好的学校,非常厉害,航空航天也很厉害,是做卫星的学校。” 这下子老太太们听懂了,一个个都咧开嘴笑。 “哟,我就说嘛,咱福宝可真厉害,考上了这么好的地方。” “对对对,搁以前那就是状元啊,女状元!” “刚才是谁在那里夹枪带棒说福宝来着,看看,看看人家福宝,这才叫出息,这才叫争气!” 聂老三媳妇受不了了,她冲过来,抓住苏宛如的自行车车把:“那生金呢?我家生金呢?他考得咋样啊?他考上了吗?你们怎么不帮我家生金看看啊!” 知青们面面相觑,之后摇了摇头:“没看到你家生金被录取,可能是没考上。” 也有人好心,安慰她:“估计是后面一批?具体我们也不知道,你问问吧。” 啊? 后面一批?那是啥意思?后面一批是不是就是不好的学校啊? 聂老三媳妇跺脚;“你们哪,光顾着自己,怎么就不知道看看别人,这还是一个村子呢!” 她这一说,大家都不乐意了:“帮你看是情分,不帮你看怎么了?谁也不是特意帮你去看成绩的,我们没看到难道还得到处去打听?” 这个时候是关键时候,当然最关心自己的事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聂老三骑着自行车过来了,顾卫东骑着自行车过来了,福宝和顾胜天也来了。 顾卫东笑得白牙发着光;“各位婶,我家福宝考上京师大学了,我家胜天考上航空航天大学了,被录取了!回头我家请客,给大家发糖!” 他这一说,大家都高兴了,一叠声地喊好。 知青们更是过去恭喜福宝,苏宛如直接抱住了福宝:“福宝,我的好福宝,我这次,我这次真是——” 她想说什么,但是突然喉头哽咽了。 她熬过来了,熬过来了! 福宝抿唇笑了:“恭喜你,宛如姐姐!” 苏宛如:“恭喜你,福宝!” 都考上了,真好。 福宝考得这么好,她打心眼里为福宝高兴。 聂老三媳妇受不了了:“咱生金到底考得咋样啊!考上了吗?” 聂老三灰头土脸,都不想说话了:“考上啥啊,问了人家老师,录取名单里根本没他的名字。” 聂老三媳妇一听,顿时身子软了,浑身的劲都没了,泻了。 咋,咋就没考上呢…… 第121章欢乐的时光 第121章欢乐的时光 福宝从顾卫东那里听到消息,说都被录取的时候,也是松了口气,终于顾胜天则是直接蹦起来了! 他容易吗?这些天人家福宝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而他呢,提心吊胆,为了命运为了前途在那里烦恼烦恼再烦恼,但是他是哥哥啊,福宝是妹妹,人家当妹妹的都一脸淡定,他能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忐忑不安吗?他只能憋着,憋着。 憋了这么久,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命运的大门打开了,前面是一片坦途。 航空航天大学,那是什么学校,那是了不起的地方哪,他能考上那所大学,将来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就是天之骄子,他就是鲤鱼跳了龙门,他从此后再也不用像父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顾卫东看到儿子傻乐成这个样子,也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高兴了一会,他突然就哭了,偌大的汉子蹲在那里捂着脸哭了。 几辈子都是农民,土里刨食,现在总算是出息了,下一辈出息了! 一个儿子当兵,听说表现好能留在部队,以后转业了也能给分配单位,一个儿子在矿场,辛苦是辛苦点,但是好歹吃铁饭碗,现在一儿一女也出息了,出人头地了。 这辈子他算是尽到自己的责任,总算是把孩子都拉扯到了! 顾卫东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四十五岁的他,突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 心满意足了。 几个人这边正高兴着,那边苗秀菊顾大勇已经来了,顾大勇竟然是最先跑过来的:“考上了?考上了?” 苗秀菊:“这傻老头子,孩子都说考上了,还能考不上?咱福宝这么聪明,能考不上!” 顾胜天:“奶,可不能只说福宝聪明,我也考上了!” 苗秀菊乐了,笑得合不拢嘴:“都考上了,都考上了!这下子算是出息了,我老顾家坟头冒烟了!” 这时候满村的都知道消息了,刘桂枝从家里也赶过来,大家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 刘桂枝自然是松了一口大气,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抚养孩子长大,总算是出息了,而沈红英和刘招娣,那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沈红英眼馋地看着福宝,想想这福宝曾经是自己抓阄抓到了,如果当时自己狠狠心收养了,那会怎么样? 福宝这孩子有福气哪! 自打四房收养了这孩子,你看看这些年,好事次次不落下,坏事从来没碰上他们家过,现在四个孩子更是一个比一个强,不是考上大学当官老爷,就是铁饭碗,要不就是当兵的,你说他们家怎么就这么好运气? 反观自己家,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笨,一个比一个壮实,还是黑块头,又大又傻,这除了能在地里干活,还能干啥?天生当农民的料啊! 沈红英想想心里就痛,看着福宝那简直就是看着一只到嘴飞了的鸭子。 她第一千次第一万次地后悔,当初怎么就把那张纸条塞给了刘桂枝呢! 对,刘桂枝当初是哑巴,自打收养了福宝,她竟然不哑巴了。 天底下怎么就有这种让她难受的事,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四个孩子都出息了,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四房做买卖挣大钱,她却在这里难受,难受死了! 沈红英难受,刘招娣就不难受吗?她难受,难受得简直不想活了。 这日子不好过啊,穷,也想跟着四房做买卖,可是人家顾卫东说得话很硬,人家不带着她做买卖! 人家只带着二房做买卖。 刘招娣恨不得骂一通刘桂枝和顾卫东,但是她不敢,她知道现在顾卫东家日子好过,人人都巴结他们,她怕大家笑话她,只能自己心里憋屈着,难受。 她想想家里几个闺女,第一千次第一万次地想骂宝妮,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竟然非要招了那顾跃华,这不是故意气她这个当娘的吗? 就在大家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苗秀菊领着家里孩子浩浩荡荡地回了老房子,今天高兴,她来开火,让顾大勇去公社割几斤肉,她要做五花肉,一家子在一起吃饭庆祝庆祝。 顾卫东一听,当然不能让两个老人出钱。 其实现在两个老人的日子过得不错,他孝顺,挣了钱,每每三十五十地往老人手里塞,一年到头地下来,估计两个老人手里也能攒个百八十块,这在平溪村就算是有钱的了,更何况两个老人也没什么大花销,过年过节买肉买果子,他都帮着买了,平时还三不五十提两斤红糖,提一条鱼过来给老人吃。 至于粮食,地里庄稼活拔草什么的老人自己干,有什么重活几个兄弟一起帮忙,收到了粮仓里老人自己收着,所以这几年下来,顾大勇苗秀菊两口子日子过得真叫一个殷实,比谁都好,全村人都说他们两个有福气。 不过即使如此,顾卫东也不想让两个老人出钱。 正高兴着,花多钱也高兴,顾卫东也想花钱。 顾卫东直接豪爽地拍出来十张大团结,交给了顾牛蛋:“牛蛋,拿着,出去买肉,买点鱼啥的,还有果子梨膏糖,能分给村里乡亲的,捡好吃的买,今天四叔请客,咱一家子吃好的!” 顾牛蛋今年二十三岁,已经娶媳妇了,媳妇肚子不小了,今年要生,他现在确实如沈红英所说,黑壮,已经标准的一顾卫国形象了,敦实,干活卖力气,人也憨厚。 他听到这个,咧嘴笑:“四叔,平时我可不好意思花你钱,不过今天,胜天和福宝遇到这种大喜事,不宰你宰谁,你放心好了,这一百块,我就可劲花,不给你花光我都不舍得回来!” 他这一说的,大家伙都笑了:“买,买好吃的!全都买成好吃的,你四叔高兴,不在意这一百块!” 顾牛蛋:“好嘞,等着吧!” 他骑了自行车,蹭蹭蹭地跑到公社里,到了快晌午时候回来了。村里已经有小孩子听说消息了,跑过去围着顾牛蛋,都知道他肯定买了梨膏糖,一个个等着呢。 顾牛蛋也不吝啬,直接一把一把地往外撒梨膏糖,还送果子:“今天我四叔家福宝胜天考上大学,要当官老爷了,大家一起开心,一起高兴!” 小孩子们惊喜连连:“哇,糖!糖!” 纷纷跑过去抢,一个个笑颜逐开。 这边顾牛蛋骑着自行车往街道去了,几个小孩子们还围着在那里傻乐呢。 其中一个问另一个:“考上大学这么好,还可以随便分糖吃。” 另一个;“我以后也要考上大学,这样就能吃糖了。” 另另一个举手:“我也要考大学!考大学,吃糖糖!” 于是一个传说在平溪村的小孩子中传开了,考上大学才能吃糖,所以一定要考大学! 而顾家这边,顾大勇买来好吃的时候,苗秀菊带着几个媳妇已经蒸了白馒头,又煮了疙瘩汤。 白馒头暄软,嚼起来有韧劲,白嘴吃都一股子麦香,像顾牛蛋这样的年轻小伙子能一口气吃六七个,更不要说还有小肋排,还有五花肉,还有鱼。 苗秀菊几个女人在灶房里忙活,杀鸡宰鱼炖肉的,年轻人在屋里吃着糖磕着瓜子,说着以后的事,那叫一个高兴。 也有乡邻不断地来庆祝看热闹,看的人就送梨膏糖瓜子啥的,大大方方的,人人沾喜气,过来的都高兴。 一时之间,顾家真是跟过年一样。 这顾牛蛋也是会办事,还买了一挂鞭炮,趁着人多的时候,噼里啪啦地给放了,鞭炮响起来,红彤彤的炮皮蹦得到处都是,等不响了,一群小孩子起哄过来抢炮皮,那叫一个热闹,就跟谁家娶媳妇一样。 正热闹着,门口两个穿着蓝色卡其布工作服的,一男一女,手里各自提着一尼龙网兜的东西,往家门走,小孩们见了,都纳闷地看:“你是谁啊!” 有大点的孩子瞅过去,都笑了:“这是跃华叔叔和宝妮姑姑啊!” 大家一看,也都笑了,还真是顾跃华和顾宝妮。 原来这两个人知道高考要出结果了,就想着抽个空回来看看,谁知道一直不得空,今天正好请了假,一起赶回来了。两个人一进村就听说胜天和福宝考上的事,自然是高兴,赶紧往家里赶。 进了家门,把沉甸甸的东西拿出来,里面有孝敬苗秀菊的兰司林布大襟上衣,也有给他们老两口补充营养的麦乳精,还有给孩子们吃的大白兔奶糖和万年青饼干,那都是需要粮票的好东西,又贵又好。 家里本来围着一群人的,看着这情景,一个个不由得赞叹连连:“你们老两口,可真是好福气,底下的孙子孙女一个比一个争气,一个比一个能干,又孝顺!前半辈子受的苦可算是值了,以后都是享福的好日子!” 苗秀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孩子一个个都是好的,她合不拢嘴,笑着说:“我这些孙子孙女,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考出去上大学的有上大学的好,出去做工的有做工的好,在家里种地守着家的,也有他们的好,有他们在跟前,我心里安稳,看着高兴,每一个都是我的好孩子啊!” 苗秀菊这么一说,大家都乐了,顾牛蛋作为孙子辈的老大,站起来拍着胸膛说:“奶奶说的没错,你们在外面好好读书做工,给咱爷爷奶奶买好吃的,我们在家里照料长辈,你们也放心!” 他这一说,大家都忍不住叫一声好:“就凭这个,牛蛋哥哥今天得多吃几块五花肉!” 大家哈哈笑着起哄:“五花肉,还有肋排!” 在这笑声中,顾家人开饭了。 大白馒头,熬得咕嘟咕嘟的白面疙瘩榆钱汤,五花肉,红烧小肋排,炖鱼汤,炖鸡块,还有炒茄子炒豆角,这是分家后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也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餐。 苗秀菊用筷子夹起一块五花肉,放在嘴里,忍不住叹了一声:“真香哪!” …… 就在顾家人为了福宝和顾胜天敲锣打鼓吃五花肉庆祝的时候,聂老三家愁云惨淡。 聂老三媳妇回到家里,一屁股蹲在自己门槛上,之后就开始骂了:“你们一个个没良心的,没本事,平时说是学习怎么怎么好,到了关键时候就撒汤!你们说你们,给我丢人现眼,白养你们这么大,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给我争气?” 聂老三媳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骂,越想越心酸。 她想起来今天在井台前,那些老太太当时听到自己生金可能考上时的那眼神,那巴结,那羡慕,她心里真叫一个飘。 如果生金真考上了,那群老太太该是多羡慕多眼红啊! 到时候全村人都会说起来聂家的生金如何如何,都会跑过来看热闹,她就算不吃饭也要给全村人买糖,让全村人都知道聂家的日子过好了,聂家的孩子考上大学出息了! 但是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生金竟然没考上,生金竟然根本没考上,白欢喜一场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怕穷,就怕自己喝汤别人吃肉,不怕考不上,就怕别人金榜题名自己名落孙山,这个时候的聂老三媳妇,真是恨不得把老顾家给拉下水,和她一起难受。 可是不能,她拉不下来。 她难受得心口疼,骂了一通后,就开始喃喃自语:“你们怎么就考不上呢,你们怎么就不能争气呢,你们就这么不争气啊,白高兴了,白高兴了……” 旁边的生金也很无奈。 他觉得自己考得还可以,也不知道怎么就没考上,也许是自己心气高报考得大学比分数高了不匹配?也许是自己错估了分数? 生金不知道,他也无从知道。 他只知道命运已经给了他宣判,他没考上,从此后他就只能在养殖场工作了。 不过,他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养殖场至少是铁饭碗。 他叹了口气,上前安慰自己娘:“娘,养殖场也不错,今天我们还发了一些前几天剩下的鸡蛋,都是磕坏了的,但是我瞧着除了磕坏了点皮,也没其它毛病,内部员工便宜,不要粮票,五毛钱三十个呢。” 现在东西贵了,外面的鸡蛋要粮票不说,七毛钱一斤,不便宜。但是他内部员工买的这些鸡蛋,五毛钱三十个,三十个能有三斤多,算下来一斤才一毛多,便宜多了,这简直是白送。 生金觉得沾大便宜了,养殖场工作也挺好的。 然而聂老三媳妇却根本不知足。 如果是以前,她想到自己儿子在养殖场工作,她得高兴坏了,毕竟比当农民强太多了,但是现在,她怎么都不舒坦。 不就几个鸡蛋吗?她家的鸡也会下鸡蛋,有什么了不起?发不了财,也当不了官,一辈子喂鸡喂猪的,有什么出息? 所以她瞥了自己儿子一眼,刻薄地说:“几个鸡蛋,瞧你这出息,你这辈子也就是养鸡的命,和人家福宝顾胜天没得比!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个孩子!” 生金听到这句话,沉默了,原来勉强挤出来的笑也顿时不见了。 他已经够努力了,没有考上,他也没办法,但是为什么他娘总是拿自己和福宝顾胜天比?这么多没考上的,凭什么总是说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先出去了。 聂老三媳妇看生金出去了,又把一通怒气撒到了生银身上:“你啊你,小时候不是比福宝学习好吗?怎么现在差这么多?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你这孩子怎么就命里带衰?” 说到带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生银大骂:“你这就是一扫把星啊!你说自打生了你,就没一件好事,好好的福宝,还被折腾着赶出去了,如果不是生了你,我至于不要福宝吗?”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倒霉的,高考的考场上你拉肚子?你怎么就这么会挑时候?晚几天早几天都不行,非这时候拉肚子!” 生银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坐在炕头上。 她努力了,拼搏了,哪怕很笨很笨,也拼尽全力准备高考了。 本以为占尽先机,好歹能考上个大专,可谁知道,竟然因为拉肚子这种说出去都丢人的理由就这么名落孙山了。 到底是自己太笨,还是这个世界就在和自己作对?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捉弄自己? 生银痛苦地闭上眼睛,呆呆地傻想。 一个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却又隐隐浮现在脑子中的想法一直徘徊在心里,让她的心好像被剪子绞着,被锄头凿着。 福宝是福星。 第122章福宝是福星 第122章福宝是福星 上辈子,聂家所有的好运,聂家所享受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和生金所享受的一切,都是福宝带来的? 这辈子,自己把福宝赶走了,所以自己一无所有了,就连本应该和福宝一起考上名校的生金,都落榜了。 没有了福宝,聂家整个倒霉了? 生银想起这个,眼睛都直了,脑子中不断地回想着这辈子,上辈子,就这么无限地循环,一件件地对比,一桩桩地去想,上辈子总是阴差阳错地各种幸运,这辈子总是莫名其妙地各种倒霉。 这一切变化,难道背后真有一双无形地手控制着这一切,而这就是福宝背后的福气,属于福宝的福运? 想都这种可能,生银不寒而栗。 她瞪直了眼睛。 如果福宝真就是那个福运,那她到底在闹腾什么?把到手的好运气往外推吗?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记起来上辈子的一些细节。 一些琐碎的小事,当时自己并没在意的,比如她爹娘是如何疼爱福宝,说福宝就是好运气,说没有福宝咱家可没有这光景,她不以为然,冷笑,觉得她爹娘就是偏心。 但是现在,她突然明白了。 她抱着头,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这一次,福宝分享了复习资料,县里不少同学都考得不错,虽然没有福宝那么好,但一个个都不差的样子,可是只有她,明明拿到了福宝的资料,却莫名其妙因为拉肚子就这么错过了! 这是福宝的福运在排斥她,不让她沾光吗? 生银几乎将自己的头发活生生揪下来。 为什么她要重生,像上辈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当一个不太被父母疼爱的生银不是挺好?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就在这个时候,聂老三媳妇睡着了。 睡着的她,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她过得很如意,一切顺遂,福宝依然是她的女儿,她很疼爱福宝,甚至比自己的双胞胎还要疼爱,福宝在聂家过得也很快活。 她从月子里就不断好吃的,后来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这辈子经历过的许多倒霉事,也都是别人家的,从来不是他们家的。 甚至在那次倒卖棉花絮子的时候,她家男人也没有因为投机倒把抓起来,反而是抓了一大把的大团结回来,她家日子过得滋润,经常能吃到好吃的。 再后来,她梦到了什么,她梦到她家生金考上了京师,她家福宝也考上了京师,她家生银虽然学习不怎么样,但是也被招工去了县里的纺织厂,总之他们家一切都顺心。 乡亲们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人人都说她聂老三媳妇有福气,说她家这日子过得红火。 这个梦真好,真美,她整个人就像飘在云上,落在幸福的棉花堆里,浑身都舒服,洋溢着幸福的小泡泡,她在那个梦里笑啊,笑得合不拢嘴,笑得想流泪。 她觉得日子太好了,这辈子值了! 突然,她的梦醒了。 醒了后,她还揉了揉眼睛。 这个屋子怎么回事,这么破?还有她身上衣服怎么回事,根本不是福宝孝敬她的那身羊毛呢子大褂。 她一起身,又看到了生银,生银呆呆傻傻的,抱着胳膊,好像在那里打着冷颤。 生银咋是这样呢? 她盯着这样的生银,猛然间,脑子里那些美好的梦五彩缤纷的肥皂泡泡一样破灭了。 那,那都是假的,那是梦啊! 梦醒了后,真实的一切残忍而可怕地呈现在眼前。 没有京师大学,没有纺织厂,没有香喷喷的五花肉,更没有那让全村人羡慕到眼红的羊毛呢子大褂。 有的只是冷锅冷灶,已经两个孩子名落孙山的惨状。 聂老三媳妇瞪大了眼睛,无法理解地望着这一切。 如果没有那个梦,她也许不会去想。 但是有了那个梦,尝到了那种美好和幸福,她看着这眼前的一切,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生银,生银!” 她突然跑过去掐住生银:“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不会把福宝赶走!是你,是你,是不是你!” 被掐住脖子的生银恍惚中抬起头来,望着她娘。 她娘凶狠狠地对她。 她攥紧了拳头,轻轻地摇头。 不…… 上辈子的那个生银,她也不想当。 哪怕过上了好日子又怎么样,她还是不想当那个万年老二,当那个永远在福宝之后才被看到的孩子。 她要当,就当最风光荣耀的那个。 即使和福宝斗,最后的结果只有惨烈,她也认了。 她抬起手,一把将她娘的手掰开,冷冷地说:“是我把福宝赶走的吗?是你,是你自己不想要福宝了,你嫌福宝累赘,不想要她了,关我什么事!” …… 在最初的激动和惊喜后,顾家一家子欢天喜地地为福宝和顾胜天准备去首都上学所用的物品。说起来,这年月考上大学虽然不是当了官老爷,但是从此后真是不用愁了。 顾卫东早就打听过了,说是以后的许多装备国家都被包办了,最后到处打听了一番,又仔细读了那录取通知书,顾卫东两口子给福宝顾胜天准备了钢笔文具,雪花膏,红双喜的瓷脸盆,搪瓷暖瓶,茶缸子凉水杯什么的,做了新的被褥,另外去县城里扯上好的布料做了四季的新衣裳。 一切准备好了后,刘桂枝总算松了口气,以后福宝和顾胜天去大学,户口会转到城里,粮食关系也跟着转到城里,到时候就是吃公家饭的人了。 听说大学里每个月会补助生活费,好像一个月能补助十六块钱。 虽说现在顾家四房日子好过了,不补助也能供养两个孩子,但是国家给补钱,那感觉就不一样了,说出去后,别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你,来一句“这就是吃公家饭了”,那滋味就和自己供养完全不一样了。 准备妥当后,这边福宝和顾胜天也要出发了,出发前,除了天天被刘桂枝各种殷殷嘱咐外,还要抽空参加下同学的聚会。 福宝的那些同学,不少都考上了。 据说县委里都注意到了,说怎么本县考上这么多大学生,是外县的三倍呢,为了这个,还特意写了个总结报告交上去,收到了上级的表扬。 而福宝的同学们心知肚明,如果不是福宝的那份资料,他们怎么可能轻易考上?这都是多亏了福宝。 这一天,福宝的同学们办了一个聚会,把福宝和顾胜天请过去了,福宝以为就是普通的那种同学聚会,高高兴兴去了,谁知道一进去,同学们就把她围住,一个个地给她送礼物,眼含热泪地感谢她。 有一个女同学叫牛秋娣的,甚至握着她的手说:“福宝,你就是我一辈子的恩人,我的书本早不见了,在书店里也没买到什么复习资料,我本来以为自己没戏了,多亏了你那份资料,我把从你那里抄来的资料研究了好多遍,翻烂了,我考上了。” 她紧紧握着福宝的手:“谢谢你,福宝,真得谢谢你。” 说着,她哭了:“如果不是你那份资料,我一定考不上,我如果考不上,我,我可能就得嫁人了!” 大家看着这女同学,都忍不住也想哭了。 他们知道这个牛求娣,家里特别穷,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以前上学期间就过得苦,苦得每天都挨饿,如果她考不上,那肯定被家里赶紧嫁人,还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现在,牛求娣考上了,家里一下子风光了,把她捧着了,她可以去上大学,可以吃商品粮,从此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这人生的路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啊! 何止是这位牛秋娣,还有其他同学也都一样,不管家里什么光景,谁不盼着考上,考上就是不一样了。 而这次能顺利地考上理想的大学,除了自己刻苦,还有福宝送的那份资料。 除了那份资料,冥冥之中,他们认为,还有福宝带给他们的好运。 听说福宝是尼姑庵里走出来的孩子,她天生自带着福运,她送给大家的资料,是开过光的。 他们心里未必真得全信这个,但是总隐隐感觉,或许是有关系吧。 是以心里对福宝的感激,更添了一层,农民孩子骨子里对神秘力量的崇敬,对她人品和无私精神的敬佩,这一切都让他们对福宝的感觉不一样了。 福宝,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福宝望着这些对自己感激到近乎崇拜的目光,实在是没想到的。 她最初分享那些资料,其实就是觉得自己需要,因为需要,也就分享了。 她自己一直踏实学习,认为凭着自己实力,是能考上理想的大学的,在这种情况下,不至于说怕别人挤掉自己的位置,就私藏了资料不舍得分享给别人。 只是没想到,仅仅是分享下资料而已,竟然让大家如此感激。 当同学聚会结束的时候,她收到了各样的礼物,并不是什么很值钱的,有的也只是家里自己腌制的几个茶叶蛋而已,然而这其中的心意,自然不是能用价值来衡量的。 吃完饭后,大家又都拿来红色塑封的笔记本,彼此给对方写祝福的话,让对方给签字,并留下临别赠言。 这种赠言一般都是诗句,流行的英文句子,泰戈尔诗集中的诗句,或者是拼搏奋进的句子,比如不畏荆棘不畏艰辛,为了社会主义现代会而努力什么的。 从同学会回来后,福宝又被知青点的知青们请过去。 她过去的时候,除了孙丽娜,其它知青都在,大家一起出钱买了许多好吃的,请她吃。 和她的同学们一样,知青们对她也是充满感激。 没有她给的那些复习资料,大家肯定两眼抓瞎,这次她真是帮了大家的忙。 当然其中对福宝最感激的还是苏宛如,苏宛如看着小小的福宝,明明她是福宝的老师,但是她觉得是福宝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她这几天在狂喜之后,冷静下来,有时候甚至隐隐想起当初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福宝对自己说的话。 那句话当时并没太在意,绝望的人,会觉得那只是一个无力的安慰罢了,但是现在想想,却仿佛是一种征兆,一种预示。 她心头微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再次望向福宝。 福宝已经快十八岁了,满头鸦青长发扎成两条辫子从耳朵边垂下来,前面是齐额的刘海,那头发乌黑柔软,越发衬得肌肤白净剔透,如同上等牛奶一般,而在这乌发雪肤的明艳娇嫩之中,一双澄澈黑眸更显清凌动人,其下娇柔翘起的小鼻子娇憨可爱,而略显薄软樱桃小唇儿却是勾出一个温柔的笑弧,让人一看就心里生出许多的柔软和舒坦,仿佛三月春风拂面一般。 这姑娘漂亮,真漂亮,一望让人惊艳,但是这种惊艳却是让人心生温暖和喜欢的,会打心眼里觉得愉悦,舒服,而没有任何的不适。 哪怕同为女性,也不会产生什么嫉妒,就好像福宝这样的姑娘,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这样的一个福宝,和寻常的姑娘,真是完全不一样。 …… 福宝和顾胜天终于出发去首都上大学是八月的最后一天,一大早陈有福就找来了两辆牛车,把考上大学的知青和福宝顾胜天他们一口气拉到城里,到了城里后,就去转乘汽车。 汽车在乡间小路上晃悠了几个小时,一路上大家晕车的,难受的,兴奋的,各种情绪都有。 就这么坐了四个小时的汽车后,终于到了市里。 在市里,他们转乘火车,而在火车站,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福宝和顾胜天考上的是首都的大学,首都大学分数都比较高,几个知青没敢报,大部分为了保险考得省内的,或者临近省的一般大学。 和顾婉如他们告别,说好了要互相通信常联系后,福宝和顾胜天提着行李进了火车站。 这个时候的火车还是绿皮罐子火车,福宝和顾胜天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看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两个人买了车票,又提着大包小包的,终于赶上了去。 在狭窄的车道里找自己的座位,安置行李,最后终于坐在座位上松了口气。 顾胜天将一个个的大包袱摞在行李架上后,拿出来搪瓷缸子:“我给你去打点热水,咱泡着烙饼吃。” 福宝之前晕车,没敢吃东西,肚子里空落落的,现在被顾胜天一说,肚子咕噜噜地叫,忙点头:“嗯,我再把茶叶蛋拿出来吧,咱还能就着茶叶蛋吃。” 顾胜天拿着搪瓷缸子过去打热水了,周围的乘客打牌声,南腔北调的说笑声,列车厢里一片喧闹。 随着一声长而低沉的汽笛长鸣声,火车哐当哐当地启动了。 耳边传来了播音的声音,此时播放的是一段京剧样板戏。 福宝靠在车厢的铁皮窗前,望向窗外,她这个位置很好,能看到远处属于这个城市的楼房。 都是五六层高的红色楼房,还有十几层高的大厦,流动在公路上的公交车拖拉机,还有密密麻麻的自行车大军。 所有的这一切景致在飞快地往后移动,片刻之后,便快速地消失在一片树林后。 这是福宝第一次踏入一座城市,第一次看到这种高层的楼房,第一次见识到城市的繁华,更是第一次坐在火车里。 一切都是新鲜的体验。 属于她的崭新人生,即将开启。 第123章火车上的军哥哥 第123章火车上的军哥哥 顾胜天用搪瓷缸子打来热水后,福宝把厚实的白面烙饼撕碎了泡在里面,然后拿出筷子来,兄妹两个凑着脑袋就着热水吃烙饼,那烙饼烙得特有嚼劲,泡热水里后外面变软了,但里面还带点硬,吃起来外软里韧,还挺有滋味的。 福宝又剥开茶叶蛋,一人一个,吃得香。 正吃着,她突然意识到身旁有一双眼睛正望着自己,抬眼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小姑娘,约莫四五岁的样子,被晒黑的脸蛋泛着高原红,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茶叶蛋。 小姑娘就坐在一个妇女怀里,从衣着看,那个妇女和自己一样来自农村,而且是应该是非常贫困的样子,身上的粗布大襟褂子带着补丁。 出门在外,但凡条件好一些,都不至于穿带补丁的衣服。 福宝给对面的顾胜天使了个眼色,顾胜天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也曾穷困过,知道一个贫困的孩子对鸡蛋的渴望。 小时候看到垃圾堆里有点鸡蛋壳都忍不住拾起来想舔一口,现在家里条件好了,长大了,少吃一口多吃一口鸡蛋已经不是那么紧要了。 于是福宝从尼龙兜里掏出来一个鸡蛋,然后起来出去。 旁边坐着的是一位穿军装的男人,见她要出去,赶紧起身让了座位。 福宝走出座位,来到小姑娘面前,把鸡蛋递给她:“给你这个吃吧。” 小姑娘一看到鸡蛋,惊了下,之后望着福宝,显然是不好意思拿的,赶紧抬头看她娘。 她娘忙说:“不用,不用,孩子吃饱了,刚让她吃了,她不吃鸡蛋。” 小姑娘看着福宝手里的鸡蛋,咬着下嘴唇没说话。 她眼神里的渴望,几乎让福宝不忍去看。 看着会有些心酸,她知道自己在小姑娘这个年纪,也一定有过这样的眼神。 福宝把鸡蛋硬塞到了小姑娘手里:“吃吧。” 说着,她望着那妇女,笑了下:“孩子还很小,就是一个鸡蛋,我们带多了吃不完也容易坏。” “再说了,咱都是一起坐这趟火车,既然相逢就算是个缘分,大嫂别这么客气。” 她这一说,那妇女眼里顿时有些湿润,感激地望着她,不好意思地说:“哎呦,可真是让你破费了,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孩子也是不懂事,她太嘴馋。” 福宝便笑着和妇女说了几句话,知道她叫李永红,是从泾县上的车,是带着孩子去首都找自己男人的。 “当初他下乡后就遇到一个机会,和我离婚回城里去了,现在孩子这么大了,我想带她去认认爹。两三年没联系了,也不知道能找到不,我心里没底。”李永红说起话来特朴实,很快把自己的事都给抖搂了个遍。 周围同车厢的听到了,都不由关心起来,有的甚至问起她男人叫啥,看看认识不。 这趟列车是前往首都的,大家都去首都,说不定就能碰到个认识的。 李永红说了说自己男人名字,没人认识,她有些失望,周围的人就安慰她,说过去了再找,总能找到什么的。 这个年代大家还都比较朴实,人和人之间也没什么防备心,李永红抱着自己闺女小丫,在那里听着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她这个事,问起她男人的线索,告诉她怎么找,她一个劲地点头,眼中充满了茫然。 福宝看着李永红怀里的小丫,她隐隐感觉,这母女两个过去首都怕是不会有什么一家团圆的好结果,但是现在当然也不好给人家泼冷水,只能盼着她们以后能过好日子。 这时候,旁边的军人开始和顾胜天搭话,这个军人年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眉清目秀,可以说是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了,再加上他身上那身军装,更显得挺拔英俊,不是寻常穿着中山装的男子能比的。 这人颇为健谈,顾胜天又是直爽性子,一来二去,两个人竟然还聊得比较投机。 福宝从旁听着,知道这个军装男今年二十六岁了,叫于敬飞,是某部队的,现在是回首都探亲。顾胜天一听,觉得亲切,说起自己大哥也当兵,又和人家说了部队番号,这么一对,才知道他们两个的部队还曾经遇到过。 这边于敬飞和顾胜天聊熟了,不由望向福宝:“这是你妹妹?你们兄妹长得不太像?” 顾胜天笑着说:“我妹妹啊,她是——” 这边顾胜天刚说了一半,想想话音转了个弯:“我妹妹随我奶,我奶年轻时是个大美人,我妹妹也是。” 于敬飞听到后,意外地看了福宝一眼,轻轻哦了声,眼底略过一丝隐隐的失望。 福宝听顾胜天这么说,忍不住无奈:“哥,你别瞎说!” 哪有这样在别人面前夸自己妹妹的? 顾胜天想想也是,挠挠头,笑了,于敬飞也笑了:“没啥,没啥,说的都是实话!” 这么说话间,已经到了晚上,列车员推着餐车经过,吆喝着问大家要盒饭不,绝大多数人自然是不买的,外面的饭多贵呀,大家都是自己带干粮。 于敬飞掏钱买了些瓜子零食,又买了四瓶子茅台。 这些需要不少钱,顾胜天有些意外,他是不舍得买茅台的,没想到于敬飞这么大方。 于敬飞认真地给顾胜天解释:“我是回家探亲,得去看看家里长辈,家里不缺东西,但是我做小辈的带回去一些东西孝敬也是我的心意,火车上的酒不用票,也不用指标,你在外面买都不容易买到。” 顾胜天恍然,这才明白自己是土包子,原来火车上的东西只要钱不要票,可惜他们是去首都上学的,要不然也可以买一瓶茅台回去,让爷爷爹跟着尝一尝茅台是什么滋味。 吃了晚饭后,天黑下来了,火车偶尔路过一些城市,会看到外面一闪而过的灯火,晃得车厢里也闪过瞬间的光亮。 此时车厢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李永红抱着自己女儿耷拉着脑袋,也有人仰着脖子靠在座位上呼噜噜睡起来,还有一些没座位的,在车厢里东倒西歪的不成形。 顾胜天也有些困了,不过他个子高,憋屈在座位上特难受,刚耷拉着脑袋睡一下,就又醒了。 这时候于敬飞提议:“我打算过去买卧铺票,你们要买吗?” 顾胜天一听来精神了:“能买到吗?我听说这个难买。” 福宝这里也累得不轻,她和顾胜天一大早从家里出发,先牛车后公交车,再之后坐长途汽车,长途汽车又转火车,中间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加上长途汽车的晕车,可以说是折磨得不轻,便是走遍了山路的,也累得浑身骨头都散架了。 火车厢里人很多,闷热,充斥着汗味和饭菜的味道,座位又狭窄,身体憋在这里,腿都伸展不开,实在是难受得要命。 这个时候福宝一听到卧铺两个字,眼都发亮了,她多希望能躺下休息一会啊。 不过想想,她很快不抱希望了,卧铺哪是那么容易买的呢,听说都得有条子才行。 于敬飞却说:“我这里有盖了章的条,买两张卧铺应该没问题。” 顾胜天和福宝对视一眼,都有些喜出望外:“真的?” 于敬飞点头:“我们过去八车厢。” 八车厢是卖票补票的地方,坐惯了火车的人都懂,不过顾胜天和福宝两个土包子显然不懂,两个人先把行李拿下来,大包小包的,之后扛着行李过去八车厢。 一路上走起来实在艰难,好不容易拖家带口的到了八车厢,于敬飞掏出一个条子来给人家列车员,列车员检查了一遍:“买一张是吧?” 于敬飞忙说:“这是我弟我妹,都一起的,一张肯定不够,你看看给买三张吧?” 列车员扫了一眼福宝顾胜天,之后指着他们说:“那个女同志倒像你妹,那个男同志,长得和你不像!” 顾胜天福宝:“……” 于敬飞看了眼福宝,默了片刻,沉声说:“女同志是我妹妹,男同志是我表弟。” 列车员飞快的再次扫了他们一眼:“只能开两张。” 于敬飞没再多说:“行,两张也行,多谢列车员同志。” 顾胜天见了,高兴,赶紧上去交钱,人家于敬飞帮着自己弄到了卧铺的名额,不可能让人家帮自己掏钱啊。 于敬飞也没多说啥,各出了一半的钱,拿到了两张卧铺票,大家又费着劲过去了卧票车厢。 安顿在卧铺车厢的那一刻,福宝和顾胜天都疲惫地坐在了床铺上,长舒了口气,今天一整天,累,实在是太累了。 于敬飞看看他们两个,笑了:“胜天,我看福宝累得不轻,你和我一起挤一挤,或者咱两轮着休息吧?” 顾胜天;“那怎么好意思!” 于敬飞不由分说,拉着顾胜天坐对面的床铺:“没事,咱都是男的。” 福宝感激地望了一眼于敬飞,她和自己哥哥都十八岁了,当然不好在一张床上,不过她也当然也不好真得让自己哥哥一直和人家于敬飞挤,于是干脆三个人轮换着休息。 三个人两张床铺,多出来的那个就在旁边的座位上坐着。 虽然是坐着,座位也不大,但是比起普通车厢里哪儿哪儿都是人,要好太多了。 不过第一次出门,第一次睡这种卧铺,兴奋又疲惫,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着,偶尔间还有光快速地闪进来,晃得人难受,根本不可能睡踏实的。 福宝和顾胜天就这么轮流着睡卧铺,偶尔间也会过去于敬飞那里歇一会,就这么着熬过了一夜。 火车是在第二天上午十点抵达首都的,于敬飞好像还要去接一个人,就先和他们告别了。 首都火车站开始响起来亲切温柔的首都风土人情介绍,福宝和顾胜天随着人流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了火车站。 一出火车站,那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首都,高大的楼房,嘟嘟嘟响着喇叭的公交车,还有川流不息的自行车,穿着各样见都没见过的服装的首都人民。 福宝和顾胜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 和他们乡下太不一样了,果然是首都,就是不一样啊! 正惊喜着,就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道:“胜天?福宝?” 福宝和顾胜天抬眼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卡旗布白色长袖衬衫的青年正在站在那里。 他约莫二十几岁,身形笔挺,眉眼俊朗,稳稳当当地站在人群中,清爽得仿佛夏天里的一缕风。 当看到福宝和顾胜天茫然又疑惑的目光的时候,他挑眉轻轻笑了下:“怎么,不认识我了?” 两个刚从乡下来的土包子眼中泛起惊喜,一起大声喊:“定坤哥哥?!” 萧定坤笑了,望着他们两个,黑眸中满是打量:“都长这么大了……” 福宝听到这话,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萧定坤。 当年离开平溪生产大队,他才十几岁,高高瘦瘦的,带着少年人的锐气,现在十几年过去,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在经过了社会的淬炼后,骨子里的张扬气息沉淀下来,变得成熟稳重。 此时的他,肩膀比以前宽了,一张脸隐隐带着曾经的气息,但却少了以前的凌厉和不羁,多了几分稳重。 对于福宝来说,这样的萧定坤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 她可以感到眼前的人身上那种久远熟悉的感觉,哪怕当时她还小,哪怕十几年过去了,但是她知道这就是平溪生产大队那个聪明能干的定坤哥哥,那个见面第一次就给她炒面吃的定坤哥哥。 但又是陌生的。 毕竟十一年不见,当初分离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曾经那个定坤哥哥在自己记忆中的面孔已经模糊了。 最初认出他来后的惊喜在此时沉淀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熟悉陌生夹杂,虚幻的想象落到现实中那种好像不太对劲,又好像原本如此的奇异感,这让福宝面对此时的萧定坤,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顾胜天倒是还好,他朗声喊:“定坤哥哥,真的是你,我看着就像你!你过来做什么?是来接我们?” 萧定坤点头:“我估摸着你们差不多就是这几天过来,查了查火车列表,就顺便路过看看了。” 他当然不会说,他已经顺便路过好几次了,每次顺路的火车要过来的时候,他都能顺路路过。 顾胜天顿时高兴了:“太好了,我正琢磨这可怎么办呢,外面这公交车怎么坐,咱也不会啊,学校在哪儿,咱更是不懂,两眼抓瞎啊!” 萧定坤看了眼旁边的福宝。 其实福宝的模样和小时候比变了很多。 快十八岁的福宝纵然粗布衣衫,纵然舟车劳顿一脸疲惫,依然难掩娇艳欲滴之态,她站在人群中,不需要什么言语,清绝柔美,足以吸引任何人的眼睛。 他也是先看到福宝,熟悉,惊艳,疑惑,之后恍然。 恍然这就是长大后的福宝。 他知道福宝长大后必是美人坯子,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让人惊艳的小姑娘。 只不过这漂亮的小姑娘,此时在经过一夜的火车后,乌黑的青丝有些乱,的确良衬衫也皱巴巴的,像是被风吹雨打过后的晨间娇花。 “累了是吗?”萧定坤没多言,只淡声这么问。 “还好,也没有……”福宝下意识想客气下,这是多年不见的萧定坤带给她的陌生感让她下意识想说的话,不过说到一半,当她感觉到萧定坤那明显看透一切的目光时,她只好改变了话锋,老实地承认说:“嗯,是挺累的……” 人生第一次坐长途汽车,人生第一次坐火车,确实煎熬,脑子都是木的,身体也不是自己的,整个人仿佛飘在半空中。 萧定坤点头,伸手接过来福宝手里的行李:“我们先去附近的饭馆吃点东西,然后我送你们去学校。” 第124章大学生活 第124章大学生活 福宝和顾胜天带了不少行礼,顾胜天背着两捆子用拆封的尼龙袋子打包捆绑起来的被褥衣服什么的,福宝则是背着一个大包袱,大包袱其实是印有牡丹花纹的床单,里面包着一些衣服,另外两个人手里各自提着一些零散东西。 萧定坤是直接要把福宝的床单包袱给接过去,那是最沉的。 福宝:“定坤哥哥,我自己提就行——” 话没说完,萧定坤已经不容分说地接过去,提在手里。 萧定坤很高,比他当年在平溪生产大队还要高,比一米六五的福宝高出一头,感觉至少一米八三往上了。 这样的他也很有劲,原本对福宝来说巨大的包袱被他有力的胳膊提着,就像提着一只小鸡仔那么轻松。 福宝见了,也就不客气了。 兄妹两个人跟着萧定坤往前走,先过了一个高高的天桥,之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一处国营商场。 萧定坤:“这家商场另一面有家面馆,味道还不错,咱们穿过去,就先吃碗面?” 福宝和顾胜天这个时候都没啥意见,乡下人进城,看得眼花缭乱,啥主意都没有,全都一个劲点头,听萧定坤的。 萧定坤带着他们从商场穿过去,这个商场里人过来买东西的并不多,但是穿行而过的却多,大多数是像福宝顾胜天这样一看就从外地来的,营业员打着毛衣,看到这群背着用床单打包成行李的乡下人,颇有些鄙薄的样子。 不过当她们看到福宝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眼中全都浮现出惊艳。 这小姑娘明明穿着看着也一般,但是周身透着的那气息,可真是和普通农村人不一样,明明带着些许倦容,却依然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当下不免有些意外。 她们在这商场里,紧挨着火车站,见识得人多了,但没见过这样的。 福宝感觉到她们的目光有异,便扫过去,那两个营业员见福宝看过来,忙收回目光了。 福宝当下也没在意,跟着萧定坤继续往前走,几个人走进一家国营面馆,这里桌子光可鉴人,店面里也比乡下吃过的饭馆要干净明亮许多。 萧定坤拿着菜单,看看这兄妹两个,一个踌躇满志到处乱看,明显是刚进城兴致勃勃,另一个则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秀气又文静。 他轻笑了下,把菜单递给他们两个:“你们两个想吃什么?” 顾胜天拿过来菜单,看了一番:“就来碗面吧。” 福宝也跟着看了看菜单,上面的样式繁多,不太懂要什么,其实现在也没什么胃口,自然就没意见,有的吃就很好了,再说白面的面条那本来就是好东西。 萧定坤听了,要了三碗炸酱面,又点了一些凉菜等配菜。 炸酱面很快就上来了,富有韧劲热腾腾的面条浇上猪肉丁炸酱,再拌上菜码,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福宝和顾胜天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好好吃东西了,现在看到这个,自然是食欲大开。福宝原本坐车的倦怠顿时烟消云散,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两个人埋头苦干,吃得要多香有多香。 萧定坤也和他们一起吃,吃着的时候,目光时不时落在福宝身上。 她比起小时候变了很多,看着他的眼神陌生了,甚至带着一些疏远和客气,这是数年不见的痕迹。 不过……她现在吃炸酱面的样子,倒是有些像她小时候了。 吃完了炸酱面,福宝顾胜天两个人鼻尖都渗出汗来,又喝了点茶水,总算觉得舒服了。 哪怕还是累,可是胃里有了食物补充营养,整个人就明显能精神一些。 萧定坤可以看到,福宝的眼睛都比之前亮了,亮得像山里的月亮。 他眸间泛起一丝笑意,不过当着她的面,还是忍住了,淡定地起来结账,之后再次帮她提起那牡丹床单的包裹,带着他们过去学校。 从这里到学校是坐公交车的,公交车晃荡了十几站地,总算到了京师大学门口。 门口这里已经有举着大牌子迎新的,福宝他们过去一问,这才知道,原来学校还派了人去车站接的,不知怎么他们错过了点,没赶上而已。 顾胜天把行李分了分,重新捆绑好了,就把福宝交托给了萧定坤:“定坤哥哥,我先去航空大学报道,你看看先照顾下福宝,帮她办了入学手续。” 他们都是同一天报道,他那里也不能耽搁,不过好在两所学校距离并不算太远,他赶过来还来得及。 萧定坤提起福宝的床单包裹:“好,你知道怎么坐车过去吧?就坐刚才咱们看到的103路。” 顾胜天忙点头:“知道,知道!” 这边顾胜天赶去坐车了,萧定坤带着福宝进去学校,根据这里老师的解说,他们开始排队办理入学手续,各种登记后,最后终于又要过去登记宿舍领钥匙。 轮到福宝的时候,萧定坤拿过来她的录取通知书,扫了一眼:“顾丹阳?” 福宝一懵,之后才想起来,这是自己改过的名字,还没和萧定坤提过的呢。 于是赶紧说:“这是我大名,李书记帮我改的,正式场合用。” 萧定坤:“哦?你信里没说过。” 福宝:“……那可能我忘记提了吧。” 其实改名字后,除了正式场合,一般熟悉的还是叫她福宝,她也没太当回事,就没和萧定坤说。 不过现在他这么一问,福宝才觉得,好像是没提。 这时候轮到她填表了,她一边填表,一边脑子里胡思乱想。 刚才萧定坤说没提过,她想起来自己没提这件事,好像是她的疏漏一样,在通信之中,他们是很熟的,熟到她什么事都爱和他说说,简直是无话不谈,许多不愿意对爹娘哥哥甚至陈翠儿说的,她都愿意和定坤哥哥说。 可是现在,见了面,他就在自己面前,熟悉又陌生,她却顿时没了信里那种熟稔和依赖感了。 信里的萧定坤,现实世界中的萧定坤好像剥离开了,让福宝无所适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距离和态度面对萧定坤了。 萧定坤当然看出来了。 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信里两个人之间的熟悉,免得她会不自在。 现在听到她原来改名了,也只是轻轻“哦”了声,便不再提了。 登记完了后,萧定坤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提着福宝的那些零散家当,带着她直奔女生宿舍楼。 他走得挺快,福宝赶紧跟上。 跟上的福宝,忍不住看了一眼萧定坤,试图从那沉稳的剑眉朗目中寻找当年一丝熟悉的痕迹。 谁知道萧定坤正好也看过来,倒是把她的目光逮个正着。 福宝脸上微红了下:“那个……定坤哥哥,要不我自己过去吧?” 这是女生宿舍诶,也不知道男生可以进去吗? 萧定坤好像完全没看到福宝的不自在,看着她脸上透出的红润:“是不是太热了?我给你买根冰棍吃?” 他看到旁边学校商店里有个白色泡沫箱子,那显然是卖冰棍。 福宝赶紧摇头又摆手:“不要不要。” 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里冰棍贵不,她不想再让定坤哥哥破费了。 再说,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萧定坤看着她摇头摆手的样子,倒是有些像她小时候了,忍不住笑出声。 他眼前浮现出一个软糯白净的小娃娃,一边吞着口水一边眼巴巴地说我不吃我不吃的样子。 福宝听他一笑,顿住了:“定坤哥哥,你笑什么啊?” 萧定坤依然笑:“没什么,你真不吃呀?那我去买一根吃?” 福宝脸上红红的:“好像吃一根也行……” 他自己买一根吃,不让她吃,那她眼睁睁看着,好像会有些难受,再说心里确实有点想吃了。 萧定坤看她这个样子,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当下放了行李,过去要了两根冰棍,全都递给福宝:“先帮我拿着。” 福宝:“嗯嗯。” 于是萧定坤左手提着床单包成的大包袱,右手提着茶缸子等零碎,而福宝在前面举着两根冰棍,边走边吃。 京师大学是百年名校了,宿舍楼也是有些年代,还保留着解放前的建筑风格,青砖绿瓦,还有爬满半堵墙的爬山虎。 走进宿舍楼,舍管阿姨让登记了下,萧定坤才得以进去。 到了宿舍里,已经有一个女生在收拾东西了,福宝忙和人家打了声招呼。 那个女生穿着碎花衬衫,衣着干净利索,扎着两个辫子,戴着眼镜,见到福宝后,眼中有一丝惊讶,福宝高高挑挑的,在这宿舍里一站,那感觉明显不太一样。 福宝知道这是自己舍友,笑着打了个招呼。 女生也些微点了下头,便继续低头收拾自己的。 这个时候萧定坤也进屋了,把那堆行李放在地上,看了看宿舍的情况。 宿舍很简单,一共有三张木头上下铺床,最先进来的那位女同学已经占据了靠窗户的下铺位置,那应该是最好的位置了。 他问福宝:“你用这个床吧?” 这是那个女同学对面的床铺,也靠窗,也是下铺。 上铺的话,上下总是不方便。 福宝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想法,点头:“嗯。” 这时候她手里的两根冰棍,一根已经吃差不多了,她赶紧把另一根递给萧定坤:“定坤哥哥,你先吃吧,别化了。” 萧定坤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吃了,然后开始帮着福宝拆行李,收拾东西,雪花膏,暖壶,被褥,统统拿出来,衣服则放在床头处的柜子里,还有带来的茶叶蛋,放在窗台通风的地方看看慢慢吃了。 这边萧定坤忙前忙后地搬东西拆东西,旁边那个女生收拾好了,看过来。 她看到萧定坤后,倒是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个年代的衣裳其实并没有太多花样,但是她依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不像那个舍友一样是农村来的,这个男人穿的是现在流行的胶头布鞋,白衬衫很白,领子很挺,袖子半挽后露出大半个胳膊,手腕上戴着的表一看就是很稀罕的手表——至少她没见过。 再望向福宝,她的目光中就有了几分打量。 福宝这个时候正低头收拾着,感觉到那个女生的打量,多少意识到了什么,便冲她笑了下,女生被福宝的目光逮住,忙不迭地收回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端着盆出去洗衣服了。 这里福宝收拾差不多了,她对萧定坤说:“定坤哥哥,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没多少事了。” 萧定坤:“我陪你先去吃点东西,再看看买点日用品。” 学校附近没什么商店,但是对面的家属区有个小卖店,有日用品可以买到。 福宝带的东西并不多,还需要再买一些。 福宝:“不用,我现在带的也都够用,不用买。” 萧定坤见此,也不勉强:“那我先回去了,我留下我地址,万一有事,去找我。” 说着,他从衬衫兜里掏出来一支笔,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地址,又告诉福宝乘坐哪路公交车过去,都嘱咐好了,这才离开。 送走了萧定坤,福宝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顿时没了依靠,不过又觉得松了口气。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她对萧定坤既依赖,又觉得陌生。 萧定坤走了后,恰好这个时候那位洗衣服的舍友回来了,便和她说了会话。 两个姑娘坐在那里聊了几句,福宝这才知道,叫李娟儿,和福宝是一个省过来的,只不过她是省会的,父母都是高中老师,之前一直在省会里那所很好的高中读书。 因为一省的缘故,两个人再看向彼此都有了几分亲切,李娟儿想起来什么:“你叫顾福宝是吗?” 福宝摇头:“不是,我小名叫福宝,大名其实叫顾丹阳。” 顾丹阳?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李娟儿是意外的,都有些不敢相信,之后顿了顿,才笑着说:“原来是你啊?你竟然是顾丹阳,我一直以为是个男生呢!” 福宝也意外了:“你知道我?” 李娟儿点头:“你考得特别好,好像是咱们省里最高分,我听我父母提起过。” 说起这段来,李娟儿显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家里条件好,学习有环境,父母也能帮自己,从小也是特聪明的,听说顾丹阳这个名字,还曾经纳闷是何方神圣,竟然比自己强,又满心以为是个很聪明的男生,没想到竟然是个姑娘,还是个气质这么出众的姑娘。 心里那滋味啊,就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不太舒坦。 福宝自然看到了李娟儿的不对劲,不过倒是没觉得她是什么坏人,就是个寻常小姑娘,人心底也不是什么坏的,就没太在意,依然该干嘛干嘛,收拾着自己的书,偶尔和李娟儿说几句。 李娟儿看着福宝那一码一码的书,有些书还挺难买到的。 要知道经历了过去的那些年,许多书都不见了,新华书店里也难买到,书成了稀罕品,当下不免羡慕又惊讶,惊讶之余,想起刚才陪福宝进来的那个人,对福宝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对了,刚才陪你过来的那个人是谁啊?你亲戚啊?” 福宝:“他啊,以前在我们乡下当知青,我小时候认识他,不过现在也十几年没见了。” 李娟儿恍然,原来只是知青哪。 这个时候,外面舍管的阿姨在楼道里喊:“有要洗澡的赶紧去,热水供应到六点!” 福宝一听,想起自己这一路的风尘仆仆,确实应该去洗个澡,当下赶紧收拾东西,就要过去洗澡堂。 李娟儿见了,也跟着过去。 北方的洗澡堂里是很壮观的,进去以后白花花的,刚开始会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大家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福宝也不怎么说话,就安静地在那里洗澡,不急不缓的。 李娟儿也从旁洗,偶尔间望向福宝的时候,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不得不承认,福宝真是会长,简直是不敢相信,天底下怎么会有福宝这样的姑娘。 福宝感觉到了,有点想笑,刚入大学,她是希望搞好舍友关系的,但是这个李娟儿挺有意思的,好像太喜欢和人比较了。 当下她冲了下身体,就要离开。 李娟儿:“你洗这么快?” 福宝:“我怕等下没水了,你们也快点吧。” 旁边的几个女生听到了,就有人说:“怎么可能呢,人家热水到六点,我都已经问过舍管阿姨了!” 李娟儿一边搓着自己的背,一边说:“是啊,这一路火车赶过来,风尘仆仆的,你洗那么一会,能洗干净吗?我平时洗澡都得洗半个小时,这样才能洗干净。” 另一个女生也赞同:“多冲冲多好啊,舒坦。” 福宝没说话,提着自己的东西过去擦拭,然后再换衣裳什么的。 这边换好了衣裳,又稍微用毛巾捂了一会头发,正要离开,谁知道就听到后面一个女生惊讶地喊道:“呀,怎么没水了!” 福宝回过头看时,只见几个女生要么还在洗身体,要么还在冲头发,最惨的是李娟儿,身上涂满了胰子沫沫,正要冲洗,突然就没了。 她抓着水龙头,努力地摇晃:“怎么不出水了?” 正纳闷着,就听到那个大嗓子的舍管阿姨喊道:“提前停水了,提前停水了!” 几个女生顿时全都傻眼了,停水了? 她们怎么办? 李娟儿更是几乎想哭了;“我这满身的泡沫呢!我怎么办?” 福宝一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真得不知道水马上就要没了,只是突然不想洗了,就想擦干了身体回去宿舍休息,谁知道就这样了。 看着一脸无奈对着满身泡沫尴尬又焦急的李娟儿,她有点想笑,又觉得蛮同情的。 最后福宝过去帮着问了问舍管阿姨,这水到底能不能来了,舍管阿姨很无奈:“没了就是没了,学校就这样,也不是我们管的,你们早点洗完不就行了?” 这下子没辙了,几个女生叹息连连,自认倒霉,勉强擦了擦身体,吃了一个血的教训凑合着回去了,但是李娟儿这一身泡沫总不能直接用布擦,身上黏糊糊的多难受。 她尴尬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于是福宝帮她打来了一盆凉水,让她自己洗洗,反正是夏天嘛,不怕冷。 李娟儿感激得要命,又有些羞愧,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我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满心不舒坦,难受死了,想想就别扭。 难受之余,也有些无奈,怎么福宝运气就那么好,她这里刚洗完澡没多久,水竟然就停下来了? 比起来,自己这点也太背了吧。 第125章大学生活 第125章大学生活 到了第二天,宿舍的其它几个女生也陆续到了,有父母陪着来的,也有自己提着行李来的,有和福宝李娟儿差不多一样十八九岁的,也有二十几岁的,甚至还有一位叫王风华的,都三十岁了,是已经结婚了的,男人孩子陪着来的。 当天自然是一番闹腾,最后家属们都去外面招待所住了,总算清静下来,晚上去食堂吃了点东西,大家收拾一番,洗漱过后,就开始要睡觉了。 李娟儿换上了一套睡衣。 住在福宝上铺的冯美妮二十岁,农村来的,见到李娟儿的睡衣,纳闷了:“这是啥?怎么睡觉还有换一身?” 她的口音中带着浓浓的北方某地调子。 李娟儿一天心情都不太好,这个时候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望向冯美妮:“这是睡衣啊。” 说着,她疑惑地道:“你睡觉不换睡衣啊?” 冯美妮:“睡衣?睡觉还得有睡觉穿的衣裳啊?我们都是脱光了就睡!” 说着,她利索地把自己的外衣脱了,挂在床头,身上只剩下内衣。 李娟儿:“……” 在片刻的沉默后,她望向了福宝。 昨晚因为洗澡的事心里难受,都没太注意福宝穿的什么。 福宝确实也是不知道睡觉要穿睡衣的,她看书多,也算是见多识广,可是书上人家不讲睡衣,都是讲各种战斗情怀各种精神以及伟大的气节什么的,当然还有科学科普书籍,这些都不会包括这种略有些小资产阶级情怀的睡衣细节。 而昨晚,她是随便穿着一件旧衣服睡的。 李娟儿疑惑地望向其它几位:“你们也不穿?” 丁卫红笑,那笑里有点不屑:“我穿啊,一个睡衣而已,当什么稀罕东玩意儿!” 李娟儿没搭理丁卫红,看向其它几个。 事实证明,另外四位,除了丁卫红王凤花知道睡衣外,其它三位,也都不知道睡衣这回事。 宿舍里顿时有些尴尬,原来大家的生活差别这么大啊。 最后还是王凤花说:“农村不兴睡衣,大家俭朴,随便穿个啥得了,还凉快呢!其实没啥,随便穿个衣裳对付下,咱是节俭朴素,学校里不兴资本主义那一套。” 王凤花是知道睡衣的,以前她也是城里人,都是因为下乡才去农村的。 她现在三十一岁了,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上小学,小女儿四五岁了,现在她来上大学,男人就要一个人在老家上工,家里条件也不好,当然不会穿什么睡衣。 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会体谅人,就帮着几个不知道睡衣的女孩子说话。 李娟儿听到这个,多少明白了,扫了眼上铺冯美妮那身上的内衣,说是内衣,其实是自己做的,土土的粗布肚兜,简直是没眼看。 “你们不觉得别扭,那不穿也行。” 她心里顿时好受了,昨晚因为洗澡带来的不痛快烟消云散了。 话是这么说,几个不知道睡衣的女孩子还是感觉到了差距,特别是当半夜起来上厕所,人家穿着睡衣起来就走,自己还得披上衣裳的时候,深刻地明白了“睡觉穿的衣裳”好像也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第二天洗漱的时候,冯美妮就小声对福宝说:“你也没有睡衣是吧?” 福宝:“我是没有,其实穿旧衣服就可以啊。” 冯美妮:“我没有旧衣服啊,我娘给我带的都是新衣服,你既然也没有,咱们一起去买一身睡衣吧,要不然我觉得好像怪别扭的。” 冯美妮其实性格大大咧咧的,可是即使这样,她也感觉到了自己和李娟儿的不一样,她也想穿睡衣了。 福宝倒是不觉得这个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不过买一个也是可以的,当下道:“可以,回头逛逛街,正好看看咱有啥缺的!” 冯美妮找到了同盟,高兴了:“太好了,我们一起去买睡衣!” …… 不过头一天自然是没时间去买睡衣的,她们去食堂吃了早餐后,就被召集到了一个大礼堂里。大礼堂前方挂着伟人巨大的头像,旁边写着一行对联,是“学习学习再学习”和“团结团结再团结”,旁边挂着红条幅什么的,一派喜庆庄重。 大礼堂里都是今年被招生的学生,年纪大的三十多岁,年纪小的十七八岁,大家坐在那里,听学校校长讲话。 讲话内容是非常鼓舞人心的,他们是高考停止招生十年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校长说他们是祖国的中坚力量,是未来的希望,当校长慷慨激昂的演讲结束后,全体学生起立,礼堂里响起来热烈的掌声。 对于所有的人来说,有机会来到大学的校园不容易,能踏进大学校园的门口已经是天之骄子了,更不要说竟然来到了这所全国最知名历史最悠久的京师大学,那更是时代的幸运儿。 他们在这里将接受全国最好的教育,感受时代的风貌,成为这个时代的先头兵。 全体起立后,激昂的音乐中,校歌响起来,一股浓厚的文化底蕴气息扑面而来,大家虽然还不会唱校歌,但也多少跟着那旋律哼哼着,而就在这慷慨激昂的音乐中,旁边的王凤花突然哭了。 她流着眼泪,鼓掌哼唱。 福宝没有哭,不过胸口也是澎湃激昂,她觉得她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想在这大学校园里拼命地学习,吸收最先进的知识来武装自己,让自己成为这个社会的中坚力量,祖国建设的后备军,这样才不枉自己如此有幸赶上这么好的机会,来到这让多少人羡慕的大学校园。 开完大会后,就开始宣布分班分专业的事了,今年是头一年招生,事情来得突然,学校招生工作筹备得也不够完善,所以现在是先招生过来,再具体分,大家每个人被分了一张专业申请表,可以填写下自己想报什么专业。 拿到了专业申请表后,学校又宣布了接下来的活动行程,需要给他们这些大学新生各种参观历史博物馆以及文化遗迹等,还要召开思想工作座谈会之类的,行程密集,不过福宝看了看,还是可以抽时间去买点东西的。 这时候,到了学生代表发言阶段,一个女生上台了,扎着马尾辫,马尾辫上一个大红色纱花,身上穿着一身草绿色长裙,整个人显得特精神,她落落大方地来到大礼堂前方,拿着话筒,说起了自己被京师大学录取的感受,说自己将如何如何努力,不辜负这个时代的期望,成为建设四个现代化有用的人才。 李娟儿见了,不由纳闷了:“这是谁啊,怎么是她上台当学生代表?她考分特别高啊?” 李娟儿知道自己省的成绩,福宝最高,其次就是自己,不知道这上台的学生代表怎么选的,按照成绩吗? 丁卫红听了,瞥了她一眼:“哪可能是成绩,这就看谁优秀,谁漂亮,谁能干,谁会说呗!” 她这一说,大家都不吭声了。 人家讲台上的那个女学生,别的不说,光那一身草绿色裙子就看着很金贵,通体大方,站在讲台上可真是好看,人家普通话也讲得标准,大礼堂下面这么多人,人家一点不怯场。 冯美妮来了一句:“但是凭啥啊,你如果说成绩,李娟儿不是说福宝是她们省的最高分吗?这不够优秀吗?再说如果论模样,我看福宝比这个女生强多了。” 她这一说,大家都纷纷点头。 福宝确实是看着和她们有些不太一样,看着整个人就特淡定特从容,好像做什么都有条不紊的,如果让她上台,表现绝对不比那个女生差。 福宝听她们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得,我可没那底气,你们别逗我了。” 丁卫红撇撇嘴:“得,别异想天开了,福宝个人条件是非常好,不过有些方面和人家比的话,这是没法比的。” 于是她开始好心地给大家科普这学生代表了。 大家洗耳恭听一番,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学生代表于小悦,是首都人,有头有脸的家庭,而且从小备受宠爱重点培养,吉他钢琴人家都会弹,还会说英语法语好几个语言什么的。 丁卫红最后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人家八岁的时候就跟着她爷爷去过法国,你说人家这样的,咱能比吗?!” 不能比,确实是不能比。 丁卫红看看她们几个,叹息:“你们是学习不错,能来这个学校就是天之骄子,不过你们要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很多事都是你们不知道,你们辛辛苦苦扒拉着来到这个学校以为记住成功了,其实吧,才爬到别人脚底下而已。” …… 一群人不吭声了,就连李娟儿都不吭声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连钢琴都没摸到过呢。 开完会后,福宝宿舍的约好了一起去食堂吃饭。京师大学的学生日子还是不错的,生活委员每个月会发35斤粮票,其中有15斤是细粮票,现在她们在食堂里研究了一番,发现有粮票的话,一个大白馒头竟然只要两分钱,也就是说一毛钱可以吃五个大馒头,想想就觉得值。 这还不算,各种菜也挺便宜,青椒炒肉是两毛钱一份,清炒土豆丝竟然只要一毛钱一份。这还不算完,福宝赚了一圈,发现学校里竟然还有扒肘子,肘子肥瘦相间,一看就香糯好吃,这种菜搭配上白馒头和素菜只需要四毛钱。 虽然四毛钱也不少,可比起外面还是便宜。 大家看来看去,都不禁流口水了,彼此看一眼:“你想吃啥?” 福宝:“我想吃肉!” 其它几个也纷纷表示:“对,吃肉!” 毕竟过去条件差,无论是城里还是农村,吃肉都是奢侈的,现在来到食堂里,肉既然能吃得起,当然得吃肉。 不过也不能只吃肉啊,也得有素菜,可是一荤一素加起来,大家还是有点不舍得。 这时候福宝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可以搭伙,一起要一份素一份荤,然后一人一半。” 大家一听,纷纷觉得福宝这个主意太妙了,自然是赞同,于是几个人迅速搭伙,商量着素菜吃啥,荤菜吃啥。 只有莫家思东张西望一番,叹了口气:“这都是面食,怎么没米饭啊?这可怎么吃呀,这怎么吃呀?” 她一口气说了几个这可怎么吃呀,倒是把大家说愣了。 白面花卷馒头,这不挺好的,怎么不能吃了? 王凤花解释道:“她是南方人,习惯吃米饭,主食就是米饭,可能吃不惯馒头。” 王凤花下乡就在南方,所以她知道。 她这一说,大家才恍然。 福宝探头看过去,果然窗口都是清一色面食,基本没有米饭。这对于福宝来说,是自然而然的,老家那里都是吃面食,她觉得天底下的人都应该是这样吧,现在听莫家思这一说,才知道原来有些人人家一直吃米饭的。 同情地望着莫家思:“你先尝尝馒头啊,其实馒头挺好吃的。” 有嚼劲,有韧性,又暄又软,多好吃啊。 莫家思叹了口气:“诶,我试试吧。” 除了莫家思,大家都各自打来了自己的饭,吃得津津有味,莫家思看看大家的样子,也学着咬了一口馒头,差点被噎住,赶紧喝免费汤来冲冲,不过即使这样,眼圈还是红了。 大家看着她这样,想笑,不过努力忍住了。 这可怜的孩子啊,既然来到了北方上学,慢慢适应吧…… 第126章送布票 第126章送布票 莫家思在最初的难受后,就着免费汤好像也能咽下去了,在那里拼命地嚼着咽着,大家的话题也很快转移到了那个报考专业上。 李娟儿特意问丁卫红:“你打算报哪个专业啊?” 李娟儿看出来了,这个宿舍里六个人,丁卫红是家在首都的土著,有见识也知道的多,家里条件好,是可以商量事的,至于其它几个嘛…… 王凤花是城里知青下乡扎根农村的,好歹有点阅历,其它三个就是纯种的土包子,就是农村人靠着拼命学考到京师大学来的,根本没啥讨论价值。 丁卫红喝了一口汤后:“我得和我家里人商量商量。” 李娟儿:“哦。” 首都土著就是有这个好处,一趟公交车就回家了,可以和家里人商量,这个报名表晚上就得交了,李娟儿知道自己没时间商量了,心里有点茫然,她也不懂自己要报什么专业比较好。 至于王凤花几个,更是心里没数。 之前从来没想过要上大学,更不要说专业了,后来一个劲拼命地傻学,能上大学就是好的,至于专业?什么是专业都搞不清楚,现在突然让他们自己填报专业,那真是两眼一摸瞎。 福宝对专业这种事情也不懂,不过她倒是不着急,觉得可以和顾胜天碰碰头,商量下,再找定坤哥哥请教下,他也许有什么好建议呢。 正想着,就听到丁卫红突然指着旁边的一个女生说:“看那边!” 大家好奇地看过去,只见那边就坐着于小悦,正和几个学生说话,那几个学生的衣着打扮都明显比较好,应该都是首都本地土著,家庭条件好的。 而最吸引人目光的是,于小悦身边的座位上放着一个很大的乐器。 几个土包子自然都不懂:“那是啥?” 丁卫红给大家科普:“那是吉他,我和你们说过吧,人家会钢琴,还会吉他,好像还会好多乐器,还会说法,反正挺牛的。” 于是大家都用羡慕憧憬的目光望着于小悦,才女啊,和自己这种只会死读书的比,人家这才是真正的大才女! 接下来一顿饭,相对比较沉默。 李娟儿低着头,闷声吃饭,不知道在想什么,福宝等人,也开始低着头反思自己。 吃完饭后,六个人一起回宿舍,谁知道刚走到宿舍门口,就见门前站着几个人。 “胜天哥哥?定坤哥哥?霍老师?”福宝喜出望外,她才想着找他们商量下,没想到就看到他们了。 这下子好了,可以好好商量下选专业的事了! 福宝正想找他们商量下呢,而看到霍锦云,那更是意想不到的。 她连忙和几个舍友说了声,欢快地跑过去。 几个舍友乍看到萧定坤几个,都有些意外,顾胜天一看就是个乡下来的大学生,这个不提,霍锦云和萧定坤的穿着气质,一看就是大城市里的人。霍锦云气质安静,儒雅温和,而萧定坤身形挺拔,脸型刚毅,比绝大多数他们的男同学都高,又生得肩膀宽阔,除了眉眼间透着些冷意,其它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而关键是……他们手里好像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没想到福宝竟然认识这样的人? 大家都有些意外,就连本地人丁卫红都忍不住多看了萧定坤好几眼,只是又不好意思上去问而已。 一直等到福宝跟着萧定坤他们离开了,几个舍友才窃窃私语。 “李娟儿,福宝不是和你一个省来的吗?她家还是农村的,怎么认识这样的人啊?看着那几个不像农村的呢!” 李娟儿:“我也不知道了,好像其中一个是以前下乡,曾经在他们生产大队里下乡吧。就那个个子最高的,我听着好像姓萧,昨天还送她来报道呢。” 李娟儿虽然见过萧定坤,但以为关系也就那样,认识的人帮个忙而已,没多想,但是现在看这样子,估计关系挺好的。 李娟儿这一说,大家都不由有些羡慕。 丁卫红:“行啊,看不出来,福宝还有这种关系。” 说着,她抬起下巴,点了下福宝他们离的方向:“就那个穿白衬衫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工人家庭,还有那个蓝衬衫,估计至少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 …… 福宝不知道几个舍友在背后好奇自己身边的这几位哥哥,她正欢快地和他们说起今天大礼堂的会议,而顾胜天也说起自己在航空航天学校报道的事,比较着你的学校如何,我的学校如何,最后两个人都说起了选专业的事。 顾胜天摸摸头:“我那些专业,字我是都认识,可是干啥的我一个不懂。” 确实不懂,看着满脑子晕乎。 福宝也道:“是啊,那些都是干啥的,物理系数理科学系化学系我懂,可是什么经济学,国际政治学什么的我是真不懂了。” 他们当时考试的时候是分了文理的,但是现在分专业不分文理,什么都可以报,这本来是给了这一届学生最大的自由,但是在所知不多的情况下,这种自由反而为这些大学生带来了一些茫然。 萧定坤听了,忙说:“这个不用犯愁,锦云对于胜天那边的专业应该非常情况,至于你这里的专业,回头我和锦云一起帮你分析分析,再结合你自己的爱好来选择就行了。” 霍锦云对福宝的感觉很复杂,那明明是自己的学生,是自己教育出来的子弟,但他对福宝却有一种源于某种神秘力量的崇拜感,他知道福宝和顾胜天最近要来首都上大学了,所以前些天就去找过萧定坤,说回头一起过来看看他们。 这次萧定坤过去找他,他就赶紧买了一些点心水果的过来了。 福宝听萧定坤这么说,自然是放心了,萧定坤和霍锦云两个人都是有些见识的,如果他们能够帮自己分析专业的事,就不用愁了。 顾胜天这个时候正好奇地东看西看,虽然同样是首都的学校,但是学校和学校是不一样的。 顾胜天的航空航天大学在首都只沾了巴掌大一块地方,除了操场,就没个开阔地,一眼看过去除了楼还是楼,压抑得很,没办法,这是首都,寸土寸金,想扩充下学校规模都难。 但是福宝的京师大学就不一样了,这是百年的老校了,解放前就有的。解放前京师大学直接占了之前某朝代一位大贪官的宅子,既然是大贪官,那自然修建了阔气的园子。 是以从宿舍区过去穿过教学区,就能达到学校的游览区,游览区风景如画,还有一潭湖水碧波荡漾,是本地知名的景点呢。 这就不是顾胜天的航空航天大学可以比的了。 福宝看顾胜天这样,忙提议说:“要不咱在学校里逛逛吧?” 顾胜天自然连连点头说好,他正好奇着,现在见识了京师大学的样子,回头可以去和同学炫耀下了。 萧定坤和霍锦云自然是没意见。 不过低头看看两个人手里提着的东西,萧定坤提议:“你先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吧。” 福宝:“怎么买这么多,也吃不完啊!” 关键是,太破费了,为了这次自己过来的事,定坤哥哥又耽误时间又花钱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萧定坤却道:“这是你霍老师买的,他的弟子考上京师大学了,他面上有光,眼巴巴地要花钱过来看你。” 霍锦云听他这么说,笑了:“是我出的钱,不过都是你定坤哥哥挑的,我发现——” 他停顿了下,道:“你定坤哥哥平时不声不响的,想事情还是挺周到的,比我周到。” 萧定坤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不过他还是望向福宝,道:“这里面有一些新鲜水果,你拿过去分给你舍友们吃,还有一些点心,可以放在柜子里,什么时候饿了什么吃,这个能放的时间长。” 萧定坤当时看福宝宿舍里六个人,就感觉这宿舍相处估计也是一门学问,比如之前看到的那个叫李娟儿的小姑娘就不是什么软性子,在一起住搞好关系很重要。 福宝接过来那些沉甸甸的东西:“胜天哥哥,既然霍老师都买了,那咱两分分?” 她是不好意思全要。 谁知道顾胜天摆手:“得得得,我有,给我了一份呢!” 福宝蹙眉:“太多了,定坤哥哥,你和霍老师带回去一些吧?” 霍锦云:“我不想带回去。” 萧定坤:“我也不想带回去。” 福宝:…… 在一番推拒后,福宝提着这些东西先送回宿舍了。 回去宿舍的时候,几个舍友正在那里收拾东西顺便叽叽喳喳讨论着,一看到福宝进来了,都围过来问。 “那都是谁啊?” “那个一脸书卷气的是谁啊?” “都是你们生产大队下乡的知青吗?” 福宝连连点头:“最黑的那个是我哥哥,另外两个是我们村下乡的知青。” 说着,她把那些水果提出来,分给大家:“你们都尝尝吧,我看挺新鲜的。” 大家一看这水果,这点心,心里都羡慕得不行了。 冯美妮:“我们村咋没这么好的知青呢?我们村也有知青,可没一个能送我水果送我点心的!” 莫家思:“我们村的知青都是南方城市的啊,没有首都的!” 王凤花看着她们这个样子,憋笑:“没啥,没啥,反正福宝得了,咱也跟着沾光。” 她年纪大一些,又结婚了,对许多事就不那么在意,现在她正收拾东西打算过去招待所找她男人和孩子去呢。 丁卫红从旁边没说话,望着福宝的目光若有所思。 福宝没多想,她直接从袋子里掏出来几个苹果,又拿了几块点心,直接装到袋子里递给了王凤花:“凤花姐,你带过去给孩子尝尝呗。” 王凤花赶紧推拒:“那怎么行!” 福宝:“别和我客气,咱都是舍友。” 王凤花看福宝不是说虚的,也就接了,她望着福宝,心里感激:“行,福宝,谢谢你了。” 王凤花家条件并不好,这次男人和孩子送她上学,学校招待所虽然便宜但也要花钱,一路的路费更是钱,虽然说学校会有补助,上学不用花钱,节省点还能挣钱,但是现在补助还没下来,心里总是没底,这种水果和点心她肯定不舍得给孩子买的。 放下东西,福宝匆忙下楼,过去找顾胜天他们,又陪着他们在学校里逛。 京师大学的湖边,此时夕阳西落,碧波湖犹如浑体通透的翡翠,站在湖畔,可观湖光塔影;可看钟亭落霞,处处充满诗情画意,而学校的学子们带着自己的父母亲人,在这湖畔游玩观赏,享受着这钟灵毓秀的大学校园风景,也享受着踏入这所大学的喜悦。 萧定坤掏出来一架相机:“你们要不要在这里留影拍照?” 福宝和顾胜天见了,眼里都发光,连连点头。 萧定坤看他们这样子,笑了,先给顾胜天拍,顾胜天站在湖边的石头上,摆了几个姿势,萧定坤咔嚓咔嚓拍了两下。 顾胜天连连称赞:“福宝拍得好看,就站这里,好看!” 霍锦云也笑道:“福宝这身确实不错,和这一片湖很配。” 萧定坤摆弄着相机,抬起头看了福宝一眼。 今天的福宝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小腰轻轻掐着,连衣裙裙摆翩翩而动,她如同风中亭亭玉立的池花,清新脱俗。 这样的她,确实是很配这一身湖景的。 他沉声道:“福宝,站湖边,看这里。” 福宝听萧定坤这么说,便不动了,乖乖地站在湖边,微微歪头摆了个姿势,还用自己的手轻轻握着小辫子。 萧定坤透过相机的镜头看过去,如墨的长发编成两条辫子轻轻搭在肩头,年轻女孩子唇边含着浅淡笑,眼中是对未来的渴望和向往。 一切都很美好。 她站在那里,就是一副画。 背后如斯美景,在她面前都没了颜色。 萧定坤按下快门,咔嚓,咔嚓。 所有的美好在他的相机中定格成了永恒。 萧定坤:“站那边,换个姿势,再来。” 福宝:“好!” 她赶紧换了一个地儿,这样背后的风景就变了。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个女孩笑着说:“这里,这里,我要拍这里!” 福宝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过去。 那女孩也恰好看过来。 两个人都意识到,她们选的位置恰好和对方撞上了,真拍的话,会恰好把对方的背影也同样的比例拍进去。 女孩乍看到福宝,有些惊讶地看着福宝。 福宝看到女孩的时候,也略有些意外。 这是那位于小悦。 精通几国语言,会钢琴吉他多种乐器的大才女。 于小悦盯着福宝的脸,足足看了好一会,一直到她身边的朋友招呼她,她才猛地醒悟。 她望定福宝,试探着问:“同学,你好像有点眼熟,也是今年的新生啊?” 福宝点头笑道:“嗯,我叫顾丹阳,是今年的新生。我知道你,你是学生代表,今天在大礼堂还讲话了。” 于小悦听福宝这么说,轻笑了下,没说什么。 福宝对她说的话,有许多人对她说,她已经习惯了。 萧定坤走过来:“福宝,过来,我再给你拍。” 这个声音低沉清冷,在这炎炎夏日传入人的耳中,格外惹人。 于小悦听到这声音,有些意外,下意识看过去。 萧定坤身形修长挺拔,比大部分男同学都要高,肩膀宽阔,长腿挺拔,很随意的白衬衫黑长裤就显得格外矫健利索,而他墨色的短碎发垂在额上,让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冷沉,富有立体感,有些像于小悦在国外看到的雕塑像。 于小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萧定坤却并没有看于小悦,他眼里好像自始至终就没有于小悦的存在,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福宝身上,示意福宝站在这里那里,他继续拿着手里的相机给福宝拍照。 于小悦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萧定坤手上。 他的白衬衫利索地挽起来,显得特别干练,露出的小麦色胳膊健康结实,手腕上一块表竟然是劳力士。 劳力士很贵很贵,只有很有钱又弄不到工业票的才会去买,因为国产手表要工业票,很多人未必有工业票,而这种进口手表贵,却不需要工业票的,只要花钱就行了。 而他手上握着的相机,竟然是海鸥4A相机,这个要工业票的情况下,也要五百块钱呢。 前些天,于小悦也想过要买一架这样的相机,特意和驻外的父母提起来,父母并没有答应。而她现在是跟随叔叔婶婶和爷爷一起生活,她曾在叔叔面前隐约提起过,叔叔那意思是回头可以置办一台这种相机,不过爷爷却说觉得浪费,叔叔就没再提这事。 于小悦微微拧眉,不由得再次看向这位顾丹阳同学。 白色连衣裙,站在湖边,裙摆飞扬间,她笑得恬淡柔和。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从小到大,她走到哪里都是大家注意的焦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忽略过。 这个时候她身边的同学孙杨和谭向前过来,招呼她:“小悦,来,我们继续拍。” 于小悦笑着点头,发出开朗的笑声:“好呀,好呀,要给我拍好!我要在这里拍!还有我的吉他,把我吉他拍进去哦!” 她从小嗓子就特别好听,这个时候一说话,周围的人都看过来,看了之后,都显然有些惊艳,特别是她抱着那么大的吉他,一看就是个才女。 于小悦抿唇笑着,在人们欣赏的目光中,她瞥向旁边的那个人,却见那个人已经给顾丹阳拍照完了,好像几个人在说什么,有说有笑的,之后便离开了。 她望着那个人离去的背影,黑色的长裤包裹着两条修长的腿,麦色的胳膊利落干练。 那个人好像就没多看她一眼。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被忽略得如此彻底。 …… 逛了一会,拍照完了,霍锦云和萧定坤提议带着这兄妹俩在周围逛逛,看看兄妹两个需要什么,该买的就买。 顾胜天担心:“钱我们倒是带了,但是我看这里买东西也都得要票,咱们带的票能买这里的东西吗?” 霍锦云笑了:“你放心,你可以没有票,我可以没有票,但是你定坤哥哥,不可能缺票。” 顾胜天诧异地看向萧定坤:“定坤哥哥,你这么厉害啊!” 萧定坤挑眉:“别听他瞎说。” 他望向福宝:“不过你们要买什么,票我可以管够,我这里有工业票,日用品供应票,也有布票。” 顾胜天:“我们其实也不用买啥,就先看看吧,福宝,你呢?你有缺的东西吗?” 福宝想说我要买睡衣。 不过,想想,面对三个大小伙子,她是真说不出自己要买睡衣这种话。 萧定坤看着福宝那样子:“怎么?你想要什么票?” 福宝默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说:“布票,可以吗?” 顾胜天笑哈哈哈:“福宝,你想买衣裳啊!” 福宝脸红,还是咬牙道:“对。” 萧定坤忙道:“走,过去看看吧。” 于是几个人来到了附近的国营商场,逛了逛,顾胜天随意买了肥皂牙刷什么的,顺便也给福宝拿了一份,买了后,恰好看到二楼是衣裳,顾胜天忙说;“福宝,你要买啥衣裳啊?走,我们过去看看。” 福宝:“我回头再看看吧,不着急……” 顾胜天:“怎么不着急呢,这不是有定坤哥哥给咱出布票,咱赶紧买了。” 自己只有钱,是买不成衣裳的啊,要想买衣裳,那得等着学校发布票,不知道啥时候了。 福宝瞪着顾胜天,背地里拼命给顾胜天使眼色。 顾胜天懵:“咋啦,福宝你眼睛咋啦?” 说着还要凑过来帮看。 福宝气死了,恨不得踩他脚。 对,她是想买睡衣,可是她为什么要去和三个男人去看买什么睡衣?? 霍锦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啊,福宝,你刚才不是要买衣服吗?” 福宝咬牙:“我不买了啊。” 萧定坤望着福宝脸上几乎透肤而出的粉晕,若有所思,试探着道:“那今天先不买了,布票我给你,等哪天你自己有时间过来买?” 福宝:“嗯……我要和我舍友过来一起买。” 霍锦云和顾胜天面面相觑,敢情是要和姑娘家过来买?好像也对,女孩子好像就喜欢和女孩子一起逛街。 萧定坤点头:“那我们挑个清闲地方,坐下来喝杯茶,顺便帮你选下专业。” 福宝总算松了口气。 这样子最好了。 …… 萧定坤和霍锦云帮着兄妹两个参考了一番,最后顾胜天选了他们学校最为基础综合的航空航天工程,而福宝,综合了她自己的兴趣爱好,则选择了数理科学系。 数理科学系是基础学科,现在先学这个,打好基础,以后如果想深造,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再换专业,如果想深入数理科学研究就继续深造数理科学,如果想换应用类学科,既可以专现在属于文科的经济学,也可以转到工科。 选定了专业后,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又玩了一会,三个人先把福宝送回去,又各自回家去了。 福宝这里进宿舍的时候,天已经晚了,澡堂子里都关门了,她只好随便打了点热水洗洗脚,又端着温水在厕所里用毛巾擦了擦身上。 洗完后,一进宿舍,宿舍里几个人都望向她。 王凤花是感谢她的水果:“我儿子特别喜欢,吃得那叫一个香,太感谢你了!今天他就跟着他爹回去了,我让他带回去路上吃,他可开心了。” 丁卫红是笑嘻嘻地看着她:“回来了啊?说说呗,那都是谁啊?” 福宝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和他们说起来,一个亲哥哥,两个下乡的。 丁卫红不满足:“他们对你好好啊,给你带来这么多好吃的?” 福宝想想:“定坤哥哥很好,霍老师也很好。” 丁卫红不死心:“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 福宝听了这话,微怔了下。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第127章再见于敬飞 第127章再见于敬飞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比如胜天哥哥,那是一家子的兄妹,当然对她好了,她对胜天哥哥也好啊。 至于定坤哥哥,小时候定坤哥哥就对她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她,曾经两个人特要好,只不过这么多年的分别,乍一见面有些生疏罢了。 但是现在定坤哥哥给她布票,她并不会特别觉得不好意思。 至于霍锦云,那是她的老师,教了六年的老师,也是和她拥有共同秘密的人。发生雪崩的时候,她和霍锦云都不需要什么言语,只一个轻微的眼神,霍锦云就明白她的意思,也相信她的判断。 所以他们对她好,她还真没想过理由,换一个角度,如果他们又回去农村了,没有吃的,也没有粮票,她肯定把自己的食物和粮票给他们一起用啊。 这是曾经共患难,曾经一起走过那段艰苦的岁月才培养出来的习惯。 所以福宝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憋出来一句:“这个……需要理由吗?” 众人默了。 还能说什么,羡慕,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抛却福宝那个长得过于憨厚的亲哥哥不说,另外两个,一看就是体面有文化的人,而且长得模样好,出手也大方。 真是羡慕。 而这个时候,福宝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高兴地从兜里掏出来布票:“美妮,你不是也要买睡衣吗?买睡衣要布票,我现在有布票了,可以先借给你们用,等你们发了再还我就行了!这是我定坤哥哥给我的,够咱们几个买睡衣了吧?” 大家一听,翘头看过去。 一看,丁卫红呆了。 这何止是够她们几个的睡衣,买十件睡衣也足足够了! 那位定坤哥哥出手可真大方哪! …… 第二天上午正好学校没安排,福宝和宿舍里的冯美妮王凤花还有莫家思出去商场买睡衣,几个人逛了一圈后,发现睡衣都大同小异,长袖长裤的一套同色系碎花睡衣,上衣翻领,带着两个兜,衣服的袖口和领边有一圈和衣服同色系的滚边。 最后福宝选了一套淡紫色碎花的,冯美妮王凤花莫家思各自选了不同颜色的同款式。 选好了后,福宝出了布票,大家各自付自己的账,算是把这睡衣买了。 买了后,终于松了口气,大家对福宝自然很感激,冯美妮一个劲地说:“福宝,这次实在是谢谢你了!等我们发了布票就赶紧还你!” 福宝忙道:“没啥,咱先穿上睡衣是正经!” 王凤花把睡衣包起来,笑着说:“咱这是长袖,我估计夏天会热一点,不过没事,忍忍呗,等到了冬天,咱还能凑合着穿。” 其它几个深以为然,毕竟虽然考上大学了有补助,但是谁也不舍得太花钱浪费,既然宿舍里不穿睡衣不方便,那她们也买一套好了,但也就是买一套了,如果夏冬各来一套,实在是不舍得。 买好了睡衣都中午了,大家都不舍得在外面吃,就回去食堂吃了,吃了后到了宿舍,一进去,就听到丁卫红说:“发了一堆东西,你们都不在,我给你们领回来了!” 大家一看,果然是的,有带着本校标记的笔记本,有佩戴在胸口的徽章,还有学生手册什么的,大家都新鲜起来,东翻翻西看看的,再把徽章佩戴再衣服右胸口处,顿时觉得神奇不少。 以后出门戴着,别人一看就知道她们是京师大学的学生了。 这时候大家伙也讨论起专业的事,李娟儿率先看向福宝:“你打算选啥专业啊?” 福宝道:“我打算选数理科学,你呢?” 李娟儿默了下,有点纠结:“我也没想好呢,你为什么选数理科学啊?” 福宝便分析了一番自己为什么选数理科学。 之前她是不太懂,但是现在经过了霍锦云几个给她的分析,她已经对这些专业有所了解了。 她这一分析,大家听了,都觉得有道理,特别是冯美妮:“诶呀,你那定坤哥哥霍老师什么的都挺懂的,要不我们和你一起选数理科学系吧?” 好像是个好主意…… 王凤花说:“行,反正咱们本来也没啥想法,就按照数理科学系选吧,不过我听说咱们选了后,不一定就给咱们分到那个专业,还得看哪个专业报名的人多,如果人太多,咱还未必选上呢。” 大家一听,纷纷打听你多少分考的,我多少分考上的,最后发现,福宝的分最高! 于是都有些担心了,可别她们和福宝一起选数理科学,最后还分不到一个专业。 李娟儿想了想:“那我也选数理科学吧,这样咱们还是可以一起上课。” 她实在是不懂别的,也不懂经济学干嘛的,什么社会管理学更是不理解,只能选数理科学,至少自己知道数理科学是学什么的。 丁卫红看了看这群人,噗嗤笑了:“你们都选数理科学啊,那我可得和你们避开了。” 大家忙问:“你选啥啊?” 丁卫红挑挑眉:“我也没想好呢,再说吧。” 大家见她这样,也就不问了,这个时候吃过饭,没什么事,看书的看书,睡午觉的睡午觉,福宝几个则忙着写信。 现在学校里也差不多安顿下来了,她们买了信封和邮票,打算给家里写封信,报平安,说下学校的情况。 …… 下午是去参观某博物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集合,然后跟着过去,太阳底下挺热的,晒得人难受,不过她们胸口佩戴上徽章,一路上走过人行道,周围的行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们,顿时心里涌起一阵自豪感。 到了某博物馆,新生们陆续排队进去参观,冯美妮拉着福宝,凑过来说:“丁卫红故意不告诉咱们她要选啥专业,可能是什么好专业,怕咱们跟她学,和她抢。” 福宝:“谁知道呢。” 冯美妮:“她家是本地土著,她父母好像也比较懂,人家选的专业,咱肯定想不到!” 福宝想了想那些专业,都是定坤哥哥帮她逐个分析过的,不懂是什么宝贝专业让丁卫红藏着不说,不过人家不说也没啥,反正她也不会跟着人家走,就无所谓地说:“算了,随便她,反正咱选数理科学系也挺好的。” 冯美妮:“对对对,我也觉得是,其它的都是学啥的我都闹不明白,还是数理科学好。” 正说着,就见前头于小悦正在那里照相,她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子,看起来也是她们这一届的新生,正在帮她在那里照相。 于小悦正摆着姿势,便恰好看到了福宝。 她笑了笑,冲着福宝打招呼:“顾丹阳,要照相不?” 福宝忙摇头:“谢谢啦,不过我不照了。” 她知道不光相机贵,胶卷好像也不便宜,当然不能平白无故地浪费别人的胶卷了。 于小悦也不勉强,这个时候不照相了,随意走过来,和福宝搭话。 冯美妮原本对于小悦充满了憧憬和好奇的,现在见于小悦竟然和福宝搭话,也凑过来说话,于是大家互相介绍下。 于小悦身边的那个叫谭向前,是从小就和于小悦认识的,两个人关系很好,一起考上了京师大学。 都是年龄差不多,几句话后,大家也都有些熟了,于是一起结伴跟着大部队在博物馆里参观。 于小悦笑着问福宝:“我看那天你那位朋友给你照相带着照相机,你怎么没带过来?” 福宝解释说:“那是我朋友的,不是我的。” 于小悦:“喔?这样啊,你朋友真不错,那个相机挺难买到的。” 福宝笑而不答。 其实她多少知道,因为现在萧定坤想做外贸,一直在找寻这方面的门路,所以也有些资源,能弄到进口的东西,当然这事不好随便对别人说。 于小悦:“你朋友也是大学生吗?看着年纪比我们大几岁?” 福宝;“不是,那个拿相机的不是。” 于小悦喔了声,就随口来了句那以后可以一起玩,之后便不再提了,大家一起专心参观博物馆。 参观完博物馆,大家就解散了,学校的意思是大家可以自行回去学校,于是同学们呼啦啦散开了,三三两两的。于小悦过来拉着福宝的手:“顾丹阳,咱一起回去吧,你打算怎么回去?” 福宝还没来得及说啥,谁知道谭向前突然说:“咦,小悦,那不是你堂哥吗?” 大家都抬头看过去,其它人也就罢了,福宝却是微吃了一惊。 那个人虽然不穿着军装了,但其实很眼熟,竟然是于敬飞! 这边于小悦正高兴地喊着:“哥哥,哥哥!” 于敬飞却先看到了福宝这里。 他看到福宝后,眸中露出惊喜,跑过来后:“福宝,原来你和小悦是同学啊?” 福宝也实在是意外,天底下还能有这种巧事? 当下连忙点头:“对,我们都是这一届京师大学的!” 当时在火车上,顾胜天和于敬飞聊得多,福宝说得少,看来当时顾胜天没说她是京师大学的? 于小悦疑惑地看看自己哥哥,再看看福宝:“你们认识?” 于敬飞:“我们前几天一起坐火车回的首都。” 于小悦:“这样啊……” 于敬飞来是接于小悦的,不过他对于见到福宝显然是很意外,也很高兴,还说要请福宝她们去附近吃点东西,不过福宝当然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于小悦见这样,连忙道:“哥哥,我也正好想爷爷还有叔叔婶婶了,你来接我,那我正好跟你回家一趟。” 于敬飞看看于小悦,再看看福宝:“那回头再聊,我先送我妹妹回家。” 于敬飞把于小悦接回家了,走的时候几个女生看到,于敬飞是开着车来的,于小悦直接上了汽车走了。 这个年代,有几家能开车啊,都是自行车! 第128章当小排长了 第128章当小排长了 周围的学生看着上了轿车的于小悦,都好奇地瞅过来。 冯美妮咂舌不已:“我的娘额,她家可真了不得!” 谭向前瞥了一眼冯美妮,淡淡地说:“这算啥啊!本来她家就有车,那是红旗牌轿车。” 冯美妮脸上红了下,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大惊小怪了,跟乡巴佬似的,也就不说什么了。 回来的路上,丁卫红凑过来:“福宝,你怎么认识于小悦堂哥的?” 李娟儿则纳闷了:“于小悦这个人看着挺傲的,她和你很熟?” 舍友们都各种追问,福宝少不得解释,她和于小悦不熟,只是之前拍照的时候碰到过,打了个招呼而已,至于于敬飞,那是火车上恰好挨着坐才认识的等等。 说完这些,大家都沉默了。 冯美妮最先打破沉默:“福宝,你咋就这么运气好,下乡的知青一个个都是首都的,还对你特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你,还送给你这个那个的,选专业还能帮你参谋,坐个火车都能遇上于小悦的哥哥,人家还给你买卧铺票!” 想想自己,真是没法比,她坐火车没买到坐票,在过道里蹲了三天三夜,下火车的时候人都是虚的,差点直接栽火车站哪,怎么就没人给她卧铺票的指标啊…… …… 福宝他们的分专业结果很快下来了,福宝几个竟然全都是数理科学系,这下子大家都乐得不轻,之前还怕自己分数不够好分不到数理科学系,没想到全员被接受了。 就连丁卫红,也进了数理科学系。 丁卫红拿到录取结果的时候,脸都绿了:“我报的是内燃机专业,怎么跑去数理科学系了?我不想去数理科学系!” 内燃机专业可是当前的大热门,丁卫红早就打听过了,这个特别好,出去分配工作的话,因为这个专业男的比较多,女的少,到时候分配工作会比较吃香,占便宜。 其它几个女生听了,都惊讶:“啊?你报的内燃机专业啊?” 原来这就是丁卫红一直藏着的好专业…… 丁卫红气得咬牙:“这到底咋回事!不行,我得问问教导员!” 她蹭地跑出去。 宿舍里五个女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莫家思嘀咕了一句:“数理科学系这不是挺好的吗,至于这么嫌弃吗?” 冯美妮哼哼了声:“可能是嫌弃咱们,不想和咱们再混一个宿舍了!” 王凤花倒是没说啥:“算了,她分了就分了,随她吧,她如果能折腾着换出去,也行。” 李娟儿则是蹙眉深思,内燃机专业,那是干嘛的?那个很好吗? 福宝兀自想了想,想起来霍锦云其实就是在研究所研究内燃机的,当时他好像提到过,说这个专业挺辛苦的,而且以后的前景未必好,再过一些年,科技发展,有可能被淘汰什么的,所以建议她不要选这个专业。 不过丁卫红这么想去内燃机专业,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而接下来一天,丁卫红在那里费了老大的劲,总算是问明白,原来是她们宿舍都报的是数理科学系,人家就看漏了,以为她也是,就把她也给分到数理科学系了。 丁卫红据理力争,听说闹了好一番,总算是如愿以偿去了内燃机专业,满足了。 她回来后,笑呵呵地提了一盒苹果:“开心呢,我终于不用去数理科学系了,请你们吃苹果!” 被留在数理科学系的五个舍友,面面相觑后,心里觉得好笑,笑过后,想想,还是吃苹果吧! …… 进入数理科学系的福宝等人很快召开了第一次专业内的会议,本专业一共有十四个人,辅导员姓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他先和大家介绍了数理科学系的历史和发展情况,以及当前遇到的难题,面临的种种觊觎,最后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们哪,你们要记住,中国的数理科学以后靠你们了,未来,任重而道远!” 其实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福宝心里却突然有些触动。 这是一个慈爱的老人家,当他对着台下的学生们说孩子们的时候,福宝好像感觉到了这个老人对这群学生殷勤的希望和寄托。 接着同学们就互相认识了一下,很巧的是,于小悦竟然和她们是同一个专业的。 于小悦看到福宝她们自然也是有些意外,之后便亲热地上前和她们打招呼,这下子别说冯美妮,就连丁卫红都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和于小悦搭话,很快说得热火朝天。 而接下来是选举本专业的班长环节,不少人纷纷报名,报名的就上台演讲一番,说一下自己的优势。李娟儿也报名了,上去说了下自己以前在中学当班长的经验。 她明显有些紧张,不过总体说得还可以,等她下台的时候,福宝她们拼命地给李娟儿鼓掌。 李娟儿下来后,脸上红红的:“我是不是太紧张了?” 福宝笑着安抚说:“是有一点点,不过我们和你熟才能看出来,别人肯定不会注意到的。放心好了你说得特别好,特大方!” 李娟儿这才松了口气。 而接下来另外几个也上台说,于小悦也上台了,落落大方地说了自己的经历。 她一说她的经历,台下的人顿时没声了,大家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法和于小悦比。 为啥? 李娟儿这种档次的,顶天了也就说说自己当中学班长的经历,可是人家于小悦说的是自己八岁跟随自己的爷爷出使法国,十岁陪着自己爸爸前往俄国,以及小时候曾经参加国家大剧院伴舞,曾经参加过某重大场合钢琴弹奏等等的经历。 在这些华丽的经历面前,李娟儿这种省会城市的中学老师子女直接被比到了地沟里去,更不要说其它一些参加竞选的,根本连班长都没当过。 有一个,竞选理由甚至是“俺当过俺们生产大队的小组长”,差点把大家给笑死。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于小悦毫无悬念地获胜,当了班长。 于小悦笑着走到讲台上,踌躇满志,眼中充满骄傲和信心。 李娟儿看着这样的于小悦,眼神中泛起黯然。 她已经很努力了,也一直觉得自己足够优秀,她以为到了大学里,她依然可以继续优秀,但是现在她发现,有些人,你是怎么比都比不过的。 接下来几天,李娟儿明显心里不太好受。 福宝看出来了,但没说啥。 可能李娟儿以前在她的环境里很优秀,但是现在她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时有点无法接受吧,可是没办法,总得慢慢适应,毕竟这不是别的地方,这是京师大学,京师大学汇集了全国最优秀的人才。 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面临落差,就要想到自己无法永远做到第一名。 不过李娟儿显然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她还需要时间。 而接下来到了军训的时候。 本来对于军训,福宝她们是很期待的,毕竟在这个年月,对于军人大家都抱着一种崇拜和向往的,现在在大学里能够体验下军人生活,对她们来说是很新鲜和难得的。特别是绿色军装穿上后,女孩子们一个个英姿飒爽的,对着镜子一看,心里美滋滋,仿佛自己入伍成军人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军训一开始就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先是拉练,跑步,接着是匍匐前进,练站姿,练正步,等这么折腾了一周后,所有的人一回宿舍就东倒西歪,几乎坚持不下去了。 军训也太苦了,太苦了,大太阳底下,趴在那里用胳膊肘子匍匐前进,或者抬起腿来一口气坚持二十分钟,这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别说从小在城市长大的丁卫红和李娟儿,就是福宝冯美妮这种农村吃苦习惯的孩子也受不了,一回到宿舍几乎累瘫,两眼发直茫茫然望着天花板不想动弹,可是不行,还得起来,洗澡,洗衣服,吃东西。 而对于李娟儿来说,她的另一重打击是,她试图竞争她们所在排的排长职位,排长是可以负责喊立正稍息都口令,还可以带着大家一起走正步当领队,挺威风的,但是很不幸,李娟儿却再一次惨败,被于小悦抢走了。 李娟儿受不了了:“怎么啥事都有她啊?” 冯美妮其实没啥野心,她并不想当排长,但是看到这情景,她也觉得于小悦有点太能了,太出风头了。 普通人看这种太出风头的总是不太待见的。 冯美妮皱着眉头小声说:“她吃肉,不给人家喝汤!” 李娟儿:“我和王慧她们也聊过,她们心里也不舒坦呢!” 王慧当时也竞选班干部了,没成,被于小悦压得死死的。 就连王凤花都叹了口气:“这是年纪还小,总想着事事掐尖,没办法,咱都好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这才是正理。” 话是这么说,可是怎么变优秀呢?人家的法国俄国不是白去的,人家从小练舞蹈吉他钢琴也不是白练的,人家会英法俄几国语言,而自己却说个英语还带口音,这能比吗? 福宝看着大家犯愁的样子,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什么班长排长的,她想都没想过,谁爱当谁当去吧,不过看着李娟儿那失落的样子,也有点同情她。李娟儿本身挺优秀的,看得出来也很上进,他们这还没开始上课,她就已经去图书馆借书来学习了。 谁知道现在想当啥都不成。 她握住了李娟儿的手,安慰道:“你别灰心,只是一个军训而已,大学才刚开始,未来的路还长着呢,谁不一定比谁差呢!” 李娟儿勉强笑了下,感激地望了一眼福宝:“其实无所谓,我也没那么在意啦。” 话是这么说,但她显然心里还是不太服气,接下来几天,她更刻苦地训练,抬腿的时候比谁都卖力,匍匐前进的时候比谁都投入。 这一天,教官对大家练习走正步的姿势进行检查,让学生们一个个地往前走,每一个学生走到他面前,他都叫住,然后纠正姿势,说出问题,这个教官姓陈,一向比较严厉,说的话又直接又难听,把学生教训得一愣一愣的。 这都是天之骄子,哪里经过这种教训,一时都有些沮丧,就连一向各种先进的于小悦竟然也被教训了。 一直到福宝走过的时候,教官眯起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福宝有些意外,自己动作标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当下也来不及细想,连忙报告道:“报告教官,我叫顾丹阳。” 教官满意地点头:“好,顾丹阳,从今天开始,你就担任你们三排的排长,负责带领大家走正步,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他这一说,大家都愣了。 福宝也有些意外:“我?” 教官:“对,你走的正步非常标准,很好!” 教官指了指福宝:“你到第一个的位置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三排的排长了。” 福宝肯定不能违抗命令,她服从安排,走到了最前面。 最前面是于小悦。 福宝和于小悦面对面,她看到于小悦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于小悦学过跳舞,一开始的时候站姿最好最挺拔,副教官就让她站在前面当示范,没想到现在教官突然下令让自己当班长,让自己在最前面做示范。 福宝也有些尴尬,她回头看了一眼教官。 谁知道教官冷着脸:“军令如山!” 这话一出,福宝再也没有丝毫犹豫,赶紧上前一步。 于小悦咬了咬唇,努力地挤出一笑来,让出了最前面的位置。 福宝站在了那里。 于小悦站在队伍外面,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站那里,本来她是最前面的示范领队,但是现在她不是了。 福宝才是。 周围的人都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站得笔直笔直的,嘴巴也紧紧抿着不敢吭声,但是眼珠子却禁不住往这边看。 于小悦是谁,是这次入学在大礼堂演讲的新生代表,她长得漂亮,个子高,才华好,这样的她,已经有不少男生暗中注意了。 但是现在,她这个领队的位置竟然被福宝给替换了。 一时之间,有几个男生心疼,觉得教官太不近人情了,太不给人面子了,当然也有人心中暗爽。 李娟儿眼睛里泛着亮光。 福宝平时不争不抢的,看着也不出奇,但关键时候可真能耐,竟然把于小悦给比下去了! 她看着于小悦那窘迫涨红的脸,想着这次她也有栽坑的时候,风水轮流转,谁也不一定处处优秀吧? 李娟儿忍不住想笑,但是努力憋住了。 福宝的另外几个舍友,未必对于小悦存着那么强烈的比较心,但看到福宝竟然当排长了,自然是高兴,一个个忍不住在心里鼓掌。 他们排里有三十多个人,这三十多个自然是什么想法都有,也有像李娟儿这样的女生,觉得于小悦太傲了,平时都不太怎么把人看在眼里,还把许多好处都给包揽了,根本不给人家点机会。 所以现在看到于小悦这次竟然当众吃瘪,竟然暗暗地也想笑。 至于男生们,都觉得于小悦挺聪明也挺漂亮,她爱出头就出,也未必有什么不舒坦,都大大咧咧的,但是现在看到福宝竟然能把正步走得那么标准,连最严厉的陈教官都表扬了她,一个个忍不住看过来,钦佩又羡慕。 其实福宝长得漂亮,大家早注意到了,只是她不声不响的,也不怎么爱出风头,平时想找个机会说话都没机会,现在她竟然一下子出头了,一个个都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来。 福宝穿军装的样子真是好看,哪怕大太阳照着,她皮肤依然白净胜雪,原本肥大宽松的军装穿在她身上,勒紧了皮腰带,露出纤细的小腰,既婀娜曼妙又有着军人的英姿飒爽。 她站姿,正步的动作都实在是标准得很,一板一眼十分到位。 这女同学实在是太出色了。 一时甚至还有人琢磨着,回头是不是可以过去请教“怎么走正步”? 第129章美美哒照片 第129章美美哒照片 这一天,福宝她们在折腾了一周后的周末终于有了半天的假,可以稍微休息下,大家先跑去食堂吃饭,吃过饭后,统统瘫倒在了床上,谁也不愿意起来。 冯美妮甚至抱着自己的枕头叹:“谁也不能让我从床上起来,谁打扰我休息谁就是我的阶级敌人!” 其它人纷纷赞同,就连最上进的李娟儿都忍不住说:“还是躺着舒服啊,我这辈子都没现在喜欢我的床……” 丁卫红趴在那里,两手托着脸,好奇地望着福宝:“福宝,我听说你在你们排表现特别好?” 福宝纳闷了:“咦,你咋知道的?” 丁卫红现在是内燃机专业的,和他们数理科学系不是一个排,现在只能宿舍里见,平时不怎么见到。 丁卫红笑得爽朗:“你们连长过去和我们连长说话,我听到了,说他们连有个叫顾丹阳的,表现特别好,说那正步走得多标准多标准……我一听这不就是咱们福宝嘛!” 福宝自己也笑了:“其实当时教官叫住我问我名字,我以为自己走得太差,要被教官使劲批评呢,没想到他竟然夸我走得好。” 想想也是意外呢。 她这一说,李娟儿她们顿时来劲了。 李娟儿是兴奋的:“福宝,我可真是小看你了,太能耐了,把个于小悦比下去了!” 最开始,李娟儿未必多看得起福宝,毕竟福宝是个连睡衣是啥都不知道的乡下土孩子,但是现在真是越看越顺眼了。 其它人想起这事更是为福宝高兴:“福宝正步走得确实标准,你成了排长,我作为你的舍友都脸上有光!” 冯美妮更是道:“福宝……你得教我走正步,我以后全靠你了!” 她这话说出,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李娟儿咬着唇道:“我也要好好练习,我相信自己总有某一方面能够出众的,不至于处处被人压着!” 谁不是父母生的,谁不是从小优秀,谁不是天之骄子呢。 她这一说,大家都纷纷为她鼓劲:“这就对了嘛,咱能考到京师大学来,谁也不差,努力加油,四年学习,咱就是天之骄子,就是最优秀的!” 丁卫红笑着看她们:“其实在咱们宿舍还挺有意思的,本来还说要过去内燃机宿舍,但我现在都不想搬了。” 挤到内燃机去的都是聪明人,一个个精明得很,满眼里都是道道,在这个宿舍里,她还能矬子里拔将军,当个精明人儿了。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敲门声,福宝在下铺,赶紧过去开门了,却是隔壁宿舍的:“舍管阿姨那里说,有个找你的,你下去看看吧。” 福宝赶紧感谢过人家,换下来睡衣打算出去。 冯美妮同情:“福宝,谁找你啊,这也太可怜了,累成这样还得出去!我就一点不想动弹,还是床舒服!” 丁卫红抬眼看向福宝:“该不会又是你哪个哥哥吧?” 丁卫红这么一说,顿时冯美妮眼睛亮了:“你那几个哥哥又来给你送吃的了?” 莫家思:“哇,福宝真幸福,好几个那么有钱的哥哥惦记着呢!” 福宝摇头笑:“瞎说啥呢,哪有好几个,就那几个,还不一定是谁,我下去看看。” 大家赶紧和她挥手道别,嘴里还叮嘱:“有好事别忘了我们呀!” 福宝下了楼,出了宿舍,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萧定坤。 依然是简洁的白衣黑裤,剪裁适宜的长裤衬着两条长腿挺拔笔直,他两手插兜,就那么斜靠在宿舍外的大柳树下,安静地等着她。 一缕碎发微垂在额前,半掩住了略显深沉的眸子。 当他看到福宝的时候,眸间泛起一丝光亮。 一周多没见了,福宝看到萧定坤开心得很,跑过去笑着喊道:“定坤哥哥!” 萧定坤听到那脆生生的定坤哥哥,唇边挽起一点笑意:“最近军训了?” 福宝:“嗯嗯嗯,别提了,都快累死了!” 萧定坤挑眉:“嗯?你表现得怎么样?会走正步了吗?” 一提这个,福宝有些小小的得意,自豪地说:“当然会了,我们最严厉的陈教官说我走得正步是我们排最好的,让我当小排长,还让我当领队示范给大家伙呢!” 萧定坤看过去,只见那张精致的小脸散发着红润的光泽,犹如一块透粉的璞玉般,而小下巴抬起,那小骄傲小得意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孩子气,让他想起她小时候。 他一下子笑出声来:“是吗?这么厉害?” 福宝连连点头:“对,我自己我都没想到原来我竟然这么会走正步。” 两个人正说着,就恰好见几个学生从这边经过,那几个学生福宝认识,知道是自己隔壁排的,她和对方点头示意了下,算是打个招呼,之后对萧定坤说:“定坤哥哥,我请你去喝我们学校的咖啡吧?” 两个人站这里说话也不是事,这里人来人往的。 萧定坤疑惑:“你们学校还有咖啡?” 福宝:“平时是职工食堂,等过了饭点,就供应咖啡,我也是听人说的,我还没喝过呢,正好定坤哥哥过来,我请你喝,我自己也尝尝。” 萧定坤:“好。” 两个人绕过一排排老旧的宿舍楼,来到了福宝所说的咖啡馆,其实所谓的咖啡馆就是食堂,里面简单摆放几张老旧的木桌子,食堂的阿姨用老式的咖啡机慢慢地研磨咖啡,旁边的留声机里慢腾腾地放出英文歌,悠扬温柔中带着丝丝哀伤的缅怀感,福宝细听了下,是叫《try road》的一首歌。 有些追求时髦的学生会三三两两结队过来喝咖啡,当然也有谈对象的。 福宝也不懂这咖啡的讲究,问了下人家,咖啡是不要票的,直接用钱就行,她要了两杯,和萧定坤一人一杯。 她喝了一口,之后便皱眉:“怎么这么苦!” 她还以为咖啡多好喝呢,没想到竟然是苦哈哈的。 萧定坤眸间带着笑:“你别急,慢慢地品,这个有后味,慢慢地可以品出香味来。” 福宝仔细地品了下,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点香醇的气息,不过还是苦。 她纳闷地看萧定坤:“定坤哥哥,原来你喝过咖啡啊?” 萧定坤:“嗯,喝过几次,其实我也不喜欢,也觉得苦,不过多喝几次,好像也确实有点香味。” 首都这里咖啡馆并不多,但是上海那里咖啡馆比比皆是,那里的人时髦,已经流行喝咖啡了。 福宝听了,笑着小声埋怨:“你都没给我说过你喝过咖啡!” 声音软软的,半是埋怨半是撒娇。 萧定坤微怔了下,抬眸看向福宝。 她清澈动人的眸子中含着笑,神情亲昵柔软。 一点没有之前初见时的疏远了。 他不说话了,垂下眼来,想起来福宝给自己写的那些信。 从歪扭幼稚的小学生字体,到干净整齐的方正字,再到略有些连累的娴熟娟秀字体,他从那些笔迹中看到福宝从小学生到中学生的过程,也在那些字里行间品味到了她逐渐成长的人生。 一别经年,昔日幼稚软糯的小丫头就这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哪怕信里和他多么熟稔,再相见时,她笑着叫他定坤哥哥,眼神中却有一丝陌生的疏远。 这并不能怪谁,信并不能代替真实的陪伴,他确实在福宝的人生中缺席了很多年。 可是现在,她带这种软软撒娇的语气埋怨自己,像是回到了属于两个人的信中,像是这么多年的别离从来没有带来任何隔阂。 而在萧定坤沉默地垂下眼的时候,福宝也是一愣。 她也觉得自己说这话有点过于亲昵了,仿佛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两个人通信中的那种模式。 她张了张嘴巴,想解释下,但是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她说刚才的话,就是自然而然地说了,去解释什么反倒画蛇添足了。 萧定坤却在这时笑道:“怪我了,竟然没有给福宝提起来过。” 福宝脸上微微红了下,不过却故意道:“哼,就是怪你,难道还怪我!” 声音中是满满的撒娇。 萧定坤望着这样的她:“知道今天我来找你做什么吗?” 福宝:“什么啊?” 萧定坤掏出来一个信封,递给了福宝。 福宝纳闷地接过来,打开信封一看,顿时眼里发光:“我照片!” 这是彩色的照片,六寸的,比她以前在老家照的照片都要清楚好看,她自己拿着一张张照片端详,越看越喜欢。她以前虽然也照过照片,但是那完全不一样,这可是京师大学的湖边,人生第一次的留念! 萧定坤:“我给你每张洗了两份,一份你自己留着,另一份你可以寄回家给你爹娘奶奶看看。还有底片我也放进去了,你如果以后喜欢还可以再洗。” 这实在是考虑得太妥当了,福宝心花怒放:“好,我爹娘爷奶他们看到肯定高兴。” 这里面不但有福宝的,自然也有顾胜天的,到时候可以一起寄过去了。 福宝对着那些照片翻来覆去地看,简直是爱不释手:“怪不得有人喜欢照相呢。” 那个于小悦好像走哪里都照相,可能她也觉得她拍出来照片特别好看吧,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萧定坤:“那等下次我把相机拿过来,你可以让你同学帮你照。” 福宝一听,赶紧摆手:“算了,算了,我听说你那个相机可贵了,我万一弄坏了那可不得了!” 正说着,就听到一个声音:“顾丹阳,你也在啊?” 福宝抬头看过去,是于小悦,她正和她朋友谭向前走进咖啡馆。 于小悦和谭向前也是过来喝咖啡的,她背着吉他,说好了喝咖啡后就在咖啡馆外弹吉他,这个时候正好看到福宝,而福宝身边则是——那个给福宝照相的男人。 于小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萧定坤,笑着对福宝说:“顾丹阳,你也爱喝咖啡啊?” 福宝摇头:“我这是第一次来喝,想着尝尝,没想到味道这么奇怪,怪不习惯的。” 于小悦和谭向前听了,都笑了,咖啡也只有喝习惯的人才能品尝出那种醇厚浓香,刚从乡下来的,估计还没学会品尝,也根本不懂喝咖啡。 于小悦两个人各要了一杯咖啡,之后便坐在了福宝和顾胜天旁边的座位:“顾丹阳,我给你说,咖啡可是世界上三大饮料之一,我以前跟着我爷爷去法国,法国人也爱喝咖啡,他们把咖啡当成每天的必备品,依我对法国的了解来说,法国巴黎最迷人,不是埃菲尔铁塔,不是巴黎圣母院,也不是凯旋门,而是咖啡馆。” 说着,她轻轻地品了一口咖啡,带着些许陶醉,也带着些许品评:“咱们学校咖啡馆的这个咖啡,味道还是不够好,可能是咖啡豆选用的不好吧,我家里有一些咖啡豆,那才叫好,都是我以前从法国带回来的。” 此时咖啡馆里人并不多,在那悠扬轻柔的美国乡村调子中,咖啡醇香,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子正讲述着自己和咖啡的故事。 要知道在这个年月,咖啡对于一般老百姓还是稀罕物,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更不要说喝了。 至于这些进入到京师大学的天之骄子,到底眼界比别人开阔,也更能接受新事物,这才追求时髦地喜欢品一品外国人爱喝的咖啡,去尝试下滋味。 可是对于咖啡,他们知道的未必有多少,更不要说去过法国。 毕竟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能出国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周围的小情侣还有同学们都用欣羡的目光看向于小悦,有的甚至暗地里小声打听这是谁啊。 于小悦感觉到了周围人的目光,笑了。 其实她长这么大,已经习惯了,习惯别人羡慕的目光,习惯别人夸她漂亮夸她是才女,她并没有必要跑来一个小小的咖啡馆去收获这些目光。 但是她在意的是—— 她淡淡地瞟了一眼顾丹阳身边的萧定坤。 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不同凡品,无论是从相貌还是身材,都是一等一的,而手腕间名贵的手表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贵气。 可是这样一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好像自己完全没有存在感一样。 其实如果萧定坤开始的时候像别人那样望着自己,也许她并不会太在意萧定坤,毕竟她见识过太多优秀的人,但是萧定坤不看她,反而是看向福宝。 他的神情冷毅,眼神淡漠,但是在望向福宝的时候,却透着温煦的暖意。 这让于小悦不服气了。 凭什么呢? 而这种小小的不服气,在上次被福宝夺走了“排长领队”的位置后,更是高涨到了极点。 她是谁,是于小悦,聪明优秀漂亮的于小悦,她还没有丢过这种人。 她含着笑,把自己对咖啡的了解侃侃道来,顺便不着痕迹地穿插了自己国外游览的见识,然后满意地收获着周围崇敬的目光,以及对面顾丹阳那土包子羡慕的眼神。 她抬起眼来,瞥向旁边的那个萧定坤。 不过萧定坤并没有看她。 萧定坤没去过法国,但是他对这个嘴上对法国侃侃而谈的女孩子并没有任何的兴趣,他听了这个女孩子说的话,就跟没听到一样,完全没有反应。 他的目光是一直落在福宝身上的。 完全视于小悦为无物。 于小悦脸红,咬牙,心里又羞又恼,不过她还是忍下了,故意问萧定坤:“你也喜欢喝咖啡?” 萧定坤淡淡地道:“不喜欢。” 声音冷淡,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样子。 这句话太冷了,于小悦有点没脸,福宝赶紧道:“是我拉着他过来尝一尝的,我没喝过,想尝尝滋味。” 说着,她笑道:“定坤哥哥一向不太爱说话,他话少。” 福宝也感觉到,萧定坤好像很不给于小悦面子。 其实上次排长的事,福宝对于小悦挺过意不去的,她对于当不当排长根本无所谓,但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把于小悦的排长位置给抢了,这让她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于小悦,太尴尬了。 但是现在于小悦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在咖啡馆偶遇了竟然依然和自己说话亲热,这让福宝觉得于小悦这人真不错。 这么不错的女同学,她不愿意让她不自在,所以故意说萧定坤话少,给于小悦一个台阶下。 于小悦笑了:“是吗?我倒是理解的,我哥就特话少,话少的人一般心眼踏实,做事反而靠谱。”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萧定坤突然来了一句:“我话少吗?我只是不爱说废话而已。” 福宝:“……” 于小悦脸都绿了,什么意思,和她敷衍下就是废话吗? 旁边的谭向前看不下去了,便忙转移话题免得于小悦太难堪:“小悦,不是说好你弹吉他吗?你的吉他弹那么好听,我正好想听听呢!” 于小悦正下不了台,脸上火辣辣的,听到这话,瞥了萧定坤一眼,淡淡地说:“好,我弹吉他去。” 于小悦没再说什么,之后连看萧定坤一眼都没有,她抱着自己的吉他,在咖啡馆前弹起来。 能来咖啡馆喝咖啡的自然是喜欢这个调调的,大家品着咖啡,看着那个穿了草绿裙子披着长发弹吉他的女孩子,一个个地忍不住鼓掌。 就连路过的学生们也忍不住驻足观看。 京师大学的校风是自由开放的,也是充满浪漫主义的,大家喜欢美的事务,更喜欢这个随性在咖啡馆前弹吉他的女孩子。 福宝的一杯咖啡已经喝光了,虽然没太品到那种“醇厚香浓的”滋味,但是那种异国情调她感觉到了。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似有若无的苦涩香味,她单只手拄着下巴,歪着脑袋看门口那个弹吉他的女孩,听着那动听的吉他声。 这就是大学校园,这就是青春,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美好了。 萧定坤:“你喜欢吉他?” 福宝其实也说不上喜欢,她摇了摇头:“就是觉得挺美好的。” 想想她小时候缺吃少穿,白面馒头别说吃,做梦都没梦到过,能吃棒子面窝窝头就算好的,但是现在能吃白面馒头了,还能喝喝洋人的咖啡,在那里悠闲地听听吉他,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想想就美。 萧定坤看她那样子,笑了:“你如果想学,也可以学吉他,这个不难。” 福宝:“你看于小悦,她有才,好像会好几国语言,看这样的人弹吉他,多美!” 萧定坤却是一个眼神都懒得投射到于小悦那里:“好看吗?比起你来差远了。” 咖啡的香气中,音乐悠扬,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萧定坤的这话低沉地传入福宝耳中。 本来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却像触碰在福宝心尖儿,引起她心底片刻的震颤感。 她知道自己也算是好看的,但是比于小悦好看吗?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知道于小悦太优秀,太精彩了。 现在萧定坤说自己比于小悦好看。 她脸上绯红,因为他竟然突然开口夸自己,也因为他突然说自己比于小悦好看。 她瞥了他一眼:“定坤哥哥,你就是向着我吧!” 萧定坤望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犹如夜晚的银河星辰,而脸颊上的一抹绯红让她隐隐带了几分羞涩。 他刚才那话,确实是随口说出的。 随口说出的真心话。 当说出来了,才发现这话是唐突了。 萧定坤的喉结动了动,眼神缓慢地从福宝身上移开,望向远处。 京师大学的校园里,银杏树的叶子此时正是最美的时候,偌大的优美叶子飘落,金黄璀璨。 他过了半响才开口:“我——” 沉默了下,还是继续说:“我是说实话,你比她漂亮多了。至于才华和见识,你这么聪明,但凡多一些机会,不会比任何人差。” 第130章于家 第130章于家 萧定坤的话声音低沉郑重,传到福宝的耳朵里,落在她的心间。 其实从步入这首都的那一刻,看着这繁华锦绣的首都,她心里多少明白,生活改变了,不是原来的模样了,她要在新的环境中生活。 她理解李娟儿,李娟儿是曾经优秀,来到这个人人出类拔萃的地方,有点心理失衡,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了。 虽然她和李娟儿不同,并不会太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但是听着对面的女孩儿徐徐说着法国的咖啡,她心里难免生了向往,她会发现,这个世界很大,有许多事是自己不懂的,有许多事是需要自己慢慢学习的。 这让她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苏宛如讲草原英雄小姐妹,她觉得世界很大,有许多事情自己要明白要探索。现在她读了很多书,上了很多学,来到了这缤纷的大城市,却发现,自己未知的领域更多了,世界的尽头也不止有草原英雄小姐妹。 她也知道,自己为了一口棒子面窝窝美滋滋的时候,别人就已经漫步法国街头品尝着法国的咖啡了。 但是现在,萧定坤这么说。 他用肯定坚定的语气这么说。 福宝静默了一会,突然道:“定坤哥哥,你就是心里向着我,才觉得我好。” 萧定坤严肃地道:“福宝,不是我向着你,是我看得更清楚。” 他向她解释道:“你现在刚来首都,一下子不太适应,看着这花花绿绿的世界难免有些迷惘,这很正常,但是你要有自信,要明白自己的优秀之处,要明白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你要知道,别人从小拥有一百分的资源,你却只有三分的资源,但是你却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他们站在了同一个平台上,这就是你的优秀。” 福宝半响没说话,萧定坤的话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也挑中了她心地隐隐存着的那根弦。 萧定坤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福宝,我说你比她好看,不光是外表的,还有其它,你各方面的优秀不是会弹吉他会弹钢琴能抹煞的。” 福宝抬起头看向萧定坤。 她歪头,笑:“定坤哥哥,我怎么觉得你变成了我老师……诶,有点像平时给我写信的样子呢!” 萧定坤怔了下,想想,自己说的话确实一股人生导师味。 他自己也笑了:“我本人和信里给你的感觉差别很大吗?” 福宝眨眨眼睛:“有点吧。可能是太久没见了,我记忆都有点模糊了,刚见到你觉得有点生疏,不过现在就好多了。” 那个童年时对自己很是照顾疼爱的萧定坤,那个在信里一直听自己倾诉一直教导自己的萧定坤,还有眼前的萧定坤,慢慢地融合成了一个人。 他应该是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所以轻易地看出来自己隐藏在心底那点小小的自卑,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吧。 萧定坤笑:“其实,我乍看到你的时候,虽然一下子认出来你了,但是也觉得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在他的记忆里,福宝还是个小孩子,软糯的小娃娃,哪怕她在信里很苦恼地说起自己长高了之前的衣服不能穿浪费了,他在心里想象的依然是那个软糯小娃娃的放大版。 但是那天突然在火车站看到了福宝,风尘仆仆的福宝头发甚至有些乱,衣服也皱巴巴的,但是在那噪杂的火车站,她却犹如夏日里一丝清凉的风,吹散了周围所有的闷热和喧嚣。 她变了太多,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白净可人的小娃娃了。 成长为了一位少女,纤细柔弱,澄澈美好。 他当时心里的那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在她小时候,他就想保护她,守护她,呵护她。 她给他写信,她慢慢地长大了,她成为了他心里的惦记,这种惦记没什么别的意味,但就是明白需要照顾着这么一个人,希望她一生顺遂,希望她能这辈子无忧无虑。 但是阔别多年,在火车站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曾经沉稳的心态哗啦啦就那么被风吹走了,他没办法对这样的福宝心如止水,没办法平静地说希望她以后能一生顺遂。 他希望,以后她的后半生有他的参与。 希望她的眼睛里只有他的存在。 这是他心底难以启齿的想法。 并不好说出来,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然而福宝显然是不懂的,她也想不到那么多,她好奇地问萧定坤:“定坤哥哥,你觉得我怎么不一样了?” 萧定坤默然。 福宝不放弃,轻轻扯他的袖子:“你说嘛!” 软软的小手指头粉润,拽着他袖子的动作轻轻的。 萧定坤有一种错觉,她的小手指头正在轻轻地滑过他胳膊,这让他喉头发干,胳膊也变得僵硬。 他轻咳了声:“不是小孩子了,成大人了。” 他是没想到,曾经呵护过的小女孩竟然长成了这样子。 福宝眨眨眼睛,想起来那天初见萧定坤的情景,她试探着说:“那你觉得我……我当时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萧定坤却是不懂了,他挑眉,看着这样的她,疑惑:“福宝,你想让我说什么?” 福宝脸上腾的一下子红了。 她摇头,起身:“算了,当我没问!” …… 于小悦弹着吉他,不动声色地回首望向那个方向,却见福宝身边的男人正含笑凝视着福宝。 那男人面目刚毅冷硬,之前看着总是疏冷淡漠话不多,但是现在他看着福宝的眼神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好像对面的姑娘是他这辈子最宠爱的宝。 于小悦的心轻轻抽了下。 她从小也是备受宠爱的,但是从来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目光看着她。 她收回目光,撩起头发,越发认真地弹起吉他来,吉他声中,她看着不少围观的男生女生都用羡慕崇拜的目光看着她。 她喜欢这种目光。 当下忍不住笑了,因为萧定坤而低落的心也飞扬起来。 她是美丽的,是优雅的,也是才华横溢的,这样的自己注定在人们心中留下——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脚底下一滑。 吉他摔倒了,人也摔倒了,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吉他上。 周围的人惊呼一声,纷纷围过来,有人惊呼:“她腿流血了!” 于小悦在这种惊呼声中,低头看过去,果然见自己膝盖上流出了鲜红的血,还染上了绿色的裙子。 一吸气,疼得钻心。 抬起头,她看到周围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从咖啡馆的玻璃窗户里,她看到了那个狼狈的自己。 刚才所有的优雅和风光瞬间荡然无存了。 谭向前赶紧扶着她:“走,去医务室!” 于小悦咬牙:“嗯。” 于小悦去了医务室,包扎过后,大夫说得很明白,她的腿受伤了,最近最好是少活动,最好是在家休养。 最近的军训是没办法参加了,没办法,只好和家里打电话,让家里接回去。 回到家里的于小悦是沮丧的,她想在军训中出头,现在看看,更没戏了,一时之间整个人都蔫蔫的,觉得自己真是不顺心。 偏偏这一天,恰好她二爷爷的老朋友过来做客,站在客厅里喝茶。 她父母是外交官,一直驻扎在外,没法带她,她亲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人世了,就一直跟着于老爷子。于老爷子是于小悦爷爷的弟弟,是于小悦的二爷爷,平时于小悦干脆就叫他爷爷,于老爷子颇为疼爱这个堂孙女。 于老爷子最近也是高兴,堂孙女儿考上了京师大学,给他脸上增光了,孙子也从部队里回来探亲。虽然堂孙女腿受伤了,但是他问过大夫了,问题不大,养两天就行了,再说正好军训期间回家休息几天。 此时于老爷子骄傲地向自己的老战友孙毅光介绍了自己的堂孙女:“京师大学,是这次他们学校选出来的新生代表,最近正军训,还选上了当排长,这不是在军训的时候出了意外,腿受伤了,这才回家休养。” 孙毅光一听:“哎哟,这姑娘了不得,有出息哪!” 于老爷子得意地哈哈笑,年纪大了,就爱显摆孙子孙女,老战友平时说话,都是说我家孙子如何我家孙女如何,于老爷子继续开始显摆了:“我这孙女可是能文能武,从小跳舞唱歌吉他钢琴还有啥来着,样样拿手,真是省心!” 孙毅光:“对了,我有个侄子就在京师大学任教,我听说他们军训会选出一个标兵来,到时候可以戴大红花,你这孙女,就照这优秀,肯定能当标兵!” 于老爷子:“标兵?” 这个没听说过啊,不懂。 孙毅光赶紧解释;“就是这次第一年高考录取学生,他们把这些学生军训,锻炼他们的钢铁意志,等二十天的军训结束后,就从中选出一个最坚强最优秀的军训学员,成为这一届新生的标兵,这就叫做军训标兵,到时候会由校长颁发大红花,还能发个奖状呢!” 于老爷子眼睛亮了,不住地点头,胡子一翘一翘的:“这个好,这个好哪!” 说着,他回过头来嘱咐于小悦:“小悦,你要加油,等过几天回去军训,争取把这军训标兵奖状拿回家!” 于小悦想起自己被福宝抢走的排长位置,心里突然有些乱,不过她还是笑着说:“爷爷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加油的!” …… 到了晚上时候,于妈妈宁慧月回来了。 宁慧月有两个儿子,老大于敬飞在部队,这才探亲回来,二儿子于敬跃才十四岁,正在读初中,学习优异。如今家里还养着个堂侄女,这堂侄女从十二岁就在她家住着,时候长了,也算亲近。 这天看三个孩子难得都在家,便让保姆做了一桌子的拿手好菜,饭桌上,笑着对于小悦说:“今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萝卜炖牛肉,给你补补,瞧这军训弄的,晒黑这么多了。” 于敬跃从旁撒娇道:“妈,你怎么只给姐姐吃,不给我吃,你偏心哪!” 他这一说,宁慧月疼爱地看着于敬跃:“行行行,给你夹一块,吃一块牛肉,过几年也像你姐姐一样考上京师大学。” 正说话间,于敬飞突然抬起头,问于小悦:“对了,你那个叫福宝的同学怎们样?你和她有联系吗?” 于小悦一愣,哪壶不开提哪壶,哥哥怎么又问起福宝? 她故意说:“福宝?你说的顾丹阳吧?” 于敬飞:“对,大名就叫这个。” 于小悦噗嗤笑了,故意说:“哥哥,你怎么总这么关心我同学,是觉得人家长得漂亮吗?” 于敬飞一听这话,脸黑了,训斥道:“瞎说什么,这不是人家和我一起坐火车来的,我关心关心!” 兄妹俩的话听到了大人耳朵里,宁慧月好奇了:“谁啊,说的这是谁?怎么,敬飞谈对象了?” 旁边的于敬跃也顿时眼前一亮:“哥要谈对象了啊,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咱看看。” 于爸爸于安民也来了兴致:“到底咋回事?” 于敬飞默了下,还是对自己父母解释说:“妈,就是我在火车上的时候碰到的一对兄妹,当时还挺投缘的,人家那个妹妹和小悦是同班同学,那天我去接小悦碰到了,所以我就随口问问。” 然而他的解释听在于老爷子和宁慧月夫妇耳朵中,显然是都误会了。 于安民一脸过来人我懂的表情,宁慧月却拉下了脸:“之前让你谈老陈家的闺女,你说你现在不想考虑这些,结果现在就随便找一个?虽然是京师大学的,但是听着是外地的?” 于小悦听了,忙道:“好像是农村来的,模样是不错,就是做事小家子气,估计这辈子最大的成绩就是考进京师大学,可算是光宗耀祖了。” 宁慧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敬飞,妈不是不提倡婚姻自由恋爱自由,但是这婚姻要想走到一处,还是得看门当户对,不是妈说你——” 于老爷子则是语重心长地开始教育了:“老陈家那闺女不错,从小又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你不能辜负人家,真要谈,先看看人家老陈家闺女,处一处,实在不行,再说别的吧。” 于敬跃挑挑眉,小声嘀咕了一句:“都是一群老封建,谈对象还得管!” 于敬飞这下子急眼了:“爸,妈,你们可别瞎想!” 他可是半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歪了,全都想歪了! 第131章国旗手! 第131章国旗手! 二十天的军训过去了,这二十天里,大家风吹日晒,受尽了苦楚,最后还跑去了郊区打枪,每个人五发子弹,实弹演习。 平时虽然天天端着枪,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候,大家都懵了,有的人闭着眼睛打出去,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的人瞎打一气,子弹竟然越过那高高的土山头,打到了后面老乡家的牛。 一群人瞎打,也找不出是谁把人家老乡牛祸害了,没办法,只能学校赔钱了。 反正最后清点靶子,就没几个打中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算是演习过了,一群人也是摸过枪的人,用一句流行的话是,他们就是“武装力量的后备军,预备役”。 打完了枪,她们被一辆大卡车重新拉回学校,总算松了口气,接下来等着参加军训演习大会就可以了。 李娟儿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我好像晒黑了?” 丁卫红笑了:“是,是晒黑了。” 李娟儿看了看丁卫红,她发现丁卫红也黑了,但是不像自己这么明显:“你黑得不厉害,皮肤看着还挺白的。” 丁卫红听到这个,得意地抿了抿唇,没说话。 李娟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她床头的一个小包。 那个小包里放着几个塑料小袋子,同样的颜色有好几个,有一个写着“芙蓉霜”,还有一个写着“防晒霜”,上面画着一个穿着游泳衣的姑娘。 当时李娟儿没多想,现在看来,也许丁卫红就是仗着每天抹那个让自己晒黑得不厉害? 李娟儿暗暗地记下来,之后便偷偷地问福宝几个:“你们脸上都抹什么油?” 福宝纳闷她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就抹从家里带来的雪花膏啊!” 那个雪花膏可好了,还是以前她爹去上海买的。 李娟儿拿过来福宝的雪花膏仔细看了看,是玻璃瓶装的,写着雪花膏三个字,和她用的没差别,她疑惑地看了看福宝的脸。 福宝的脸蛋比起丁卫红的可是好多了,白瓷一样,泛着粉润的光泽,水得让人看到忍不住想掐一掐,和自己晒黑的皮肤简直是天上地下。 她纳闷了:“你这个雪花膏和我的一样啊,也没写着能防晒,你咋就没黑呢?” 她这一说,其它几个都注意到了,就连三十岁不怎么关注这些的王凤花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们都晒黑了,福宝一点没黑,瞧她这皮肤,真好!” 本来还不觉得,现在照照镜子,再看看人家福宝,那真是黑土疙瘩和冬天的雪,对比鲜明。 福宝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是的呢,她想了想:“我小时候也是天天晒,连雪花膏都没有,也没黑。” 大家面面相觑,之后唉声叹气:“人家福宝是天生丽质,这个没法比!” 李娟儿看看丁卫红不在,小声说:“行,福宝是天生丽质,可是有些人不是,你们没发现吗,丁卫红是抹了防晒霜,这才没晒黑。” 防晒霜? 大家两只眼都是茫然:“那是什么?” 李娟儿比了下:“一个红色的小塑料袋子,上面印着一个穿游泳衣的姑娘,写着防晒霜,我估摸着这个是防晒的,用了后不会变黑。” 还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大家都来劲了。 毕竟是年轻姑娘家嘛,谁不爱美,一个个地凑过来:“这哪儿有卖的,咱也去买?” 现在她们第一个月的补助已经发下来了,发了十五块钱,还发了各种票。想到以后每个月都能发这些,大家真切地体会到了当大学生的好处,觉得自己是吃公家饭的了,心里有底了,也想宠爱下自己。 怎么宠爱,就先去买防晒霜吧! 正好军训的汇演是明天,她们下午有时间,说去就去,收拾了下,五个姑娘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到了附近的国营商场,四处看了看,问人家哪里有卖防晒霜的,营业员看她们胸口佩戴的徽章,知道她们是京师大学的,对她们就多了几分热情,给她们推荐这个那个的,不但推荐防晒霜,还推荐芙蓉膏,还推荐珍珠粉。 “这是‘喜凤’牌香粉,这个粉质细腻滑润,稍微用一点就香喷喷的,你们闻闻,这个才叫真好!” “还有这个谢馥春的胭脂也不错,你们现在是大学生了,不是小孩子,也得学着用了。你看人家那几个姑娘,看到没,就那个穿白长裤的,多时髦好看,人家就用胭脂。” “这个百雀羚的蛤蜊油,现在夏天你们可能不觉得,但是冬天,手一抹,特滋润,不裂手!” 几个土包子姑娘看得眼花缭乱,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大家兴奋地对视一眼,最后都决定:买! 这些东西便宜的几分钱,贵的竟然还要两毛钱,不过几个姑娘显然是已经意识到自己和这个城市的差距,身为京师大学的大学生,应该是走在时代最前列的,她们深深觉得自己太落后了。 买完了香粉胭脂什么的,她们又顺便上楼去看衣服。 上次她们曾经来过,当时只买了睡衣,其它的都没敢多看,但是现在她们发了布票也发了钱,兜里有票子,心里有底气,就忍不住东看西看了。 这一看才发现,首都商场里的衣服和她们穿的太不一样了,比如李娟儿现在身上穿的小碎花衬衫在这商场里就显得格格不入,要多土有多土。 而人家的衣裳,明明也是那些布料,可是看着就不一样呀! 比如那长长的裤子,裤腿那里竟然是阔阔的像小喇叭,还有那衬衫,样式也和她们身上的不一样,反正一比,就显得她们特别土。 几个人仔细回想了下,突然觉得丁卫红的衣裳多少和现在商场里有点像呢! 平时竟然没发现? 王凤花细看了一番,憋出来一句:“你们买吧,咱都是大学生了,穿好看点应该的!” 至于她自己,她都结婚的人了,三十岁了,也有孩子了,犯不着穿这么时髦。 福宝笑了:“凤花姐,我看这边啥样式的衣服都有,你也买一身吧,不用太时髦,能穿出去顶事的就行。我以前不觉得,现在这么一比,咱身上衣服都太土了。” 怪不得人家一看到自己就觉得自己是土包子。 她这么想着,便想起来萧定坤,也难得他竟然说自己好看……都是安慰自己的吧,其实还是土,真土。 其它三个女孩子纷纷赞成,于是大家各自看起来,各种试穿比较,最后各自买了一条裙子,一件衬衫和一条喇叭裤,另外还买了一双鞋。只有王凤花,纠结了好一番,才买了一身裤装,免得万一有个啥事出去太土丢人现眼。 去交钱的时候,其它几个女孩子把之前借给福宝的布票还给了福宝,大家又各自付账了自己的,虽然这次花费不少,她们发的补助几乎所剩无几,但是想想袋子里提着的衣裳,她们都觉得值了。 毕竟除了李娟儿,她们都来自农村,衣服也没跟上潮流,有点落后,现在来到了学校,成了大学生,置办几件得体的衣裳也是应该的。 到时候回去后,和自己原来的衣裳穿插着穿,也不至于显得太土了。 满载而归的她们回到学校里,一进宿舍楼,就听到大家正议论什么军训国旗手的事,有人看到了福宝,还用好奇羡慕的目光打量福宝。 大家都发现了异常,纳闷地说:“福宝,她们都看你呢!” 福宝也纳闷:“我脸上没啥吧?” 之前那个营业员拿着胭脂说要帮她试试,她后来使劲涂掉了,怕没涂干净,别人看到笑话。 大家一齐摇头:“啥都没有,又白又嫩的!” 这时候,一个女生凑过来:“恭喜啊,顾丹阳,你成国旗手了?” 啥?国旗手? 福宝认出这是自己一个专业的,好像叫彭秀菊。 彭秀菊笑着恭喜:“是啊,你是咱班的国旗手,到时候要走在第一个举国旗,我刚才还看到教官找你呢,你出去了,教官说等你回来,通知下,让你过去,要告诉你一些注意事项!”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冯美妮:“哇,福宝,国旗手到时候可是最显眼最风光的,要举着国旗从领导跟前过!” 其它几个也都兴奋了,特别是李娟儿:“福宝,你真是太优秀了,这肯定是你在军训中表现的好,才被选中的。” 可见只要自己努力,那就一定会有结果,哪怕先天不如别人,哪怕没去过法国不懂咖啡,也不要紧。 李娟儿深受鼓舞,她觉得自己走正步不好,但是学习好啊,只要自己努力,总有可以出彩的地方,一时心里干劲十足! 福宝也是喜出望外,她没想到国旗手的责任竟然落到自己头上:“那我赶紧过去找教官?” 王凤花直接接过她那一摞东西:“赶紧去吧,别让教官等久了,他脾气可不好。你的东西我们给你带回去宿舍。” 第132章军训大汇演 第132章军训大汇演 福宝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军训国旗手,她连忙过去找了教官,教官倒是一反平时的严肃,看上去挺亲切的,和福宝说了下情况,又说到了最后的军训成果大演戏的时候,她要站在最前面来带领方队走正步。 这可是一项艰巨的任务,福宝万万没想到会落到自己头上,毕竟本届优秀的学生很多。 教官看她疑惑的样子,解释道:“我们几个教官都研究分析比较过了,认为顾丹阳同志的表现是最优秀的,正步,拆卸枪支,体操,各方面都非常好,你当这个领队和国旗手,实至名归!” 福宝见教官这样说,忍不住笑了:“谢谢教官。” 教官突然严肃起来:“顾丹阳同志,能不能完成这次的方阵领队任务?” 福宝忙“啪”的来了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然后抬手鞠躬,响亮地大声道:“报告教官,保证完成任务!” 教官也笑了:“加油!” 告别了教官回到宿舍,福宝心里自然是高兴,毕竟这个国旗手只有一个,自己能成为国旗手,说明是得到了教官的肯定。几个舍友也都羡慕高兴,连在外面不知道忙啥的丁卫红都跑回来祝贺。她手里拎着一包大白兔奶糖,分给大家吃,笑着说:“福宝,你可真能耐,你不知道,因为这事,你们系的于小悦可气得不轻,听说眼圈都红了。” 一提这事,宿舍里的人难免议论起来,李娟儿笑呵呵地说:“福宝表现优秀呗,表现优秀才能当国旗手呢!” 至于于小悦,这下子知道了吧,你弹琴能耐唱歌跳舞能耐会说法语能耐,但是走正步你就是不能耐,总不能处处你都掐尖要强压别人一头啊。 你自己跑去咖啡馆门口弹吉他给摔了腿,休息几天回来,竟然还指望着能选中国旗手? 想得也忒美了! 李娟儿心里是得意的。 虽然她开始觉得福宝是农村自己是省城来的,在福宝面前有点不服气不甘心,但是这种不服气不甘心在遇到于小悦这种几乎将她倾轧的人物面前已经彻底消散了。 她被于小悦倾轧,感觉自己这辈子都翻身无望,处处都没法和人家于小悦比。 而福宝竟然拿到了这个军训国旗手,竟然让于小悦不痛快了,她心里就高兴。 这只是年轻姑娘心里的一点小心思,她自己都未必意识到她的心思已经完美地诠释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 至于其它姑娘比如莫家思和冯美妮,心思还没这么多,单纯得很,只是一味地为福宝高兴而已,觉得自己宿舍里舍友太出息了,引以为荣。 王凤花年纪大,性子沉稳,颇有大姐姐风范,平时宿舍里她最喜欢的就是福宝这个小妹妹,此时那更是一个劲地为福宝加油:“福宝,加油,你要出去为咱们专业、为咱们宿舍争光!” 福宝想想这事,也觉得身上任务很重,不敢有丝毫懈怠,干脆在宿舍里也抓紧时间继续练站姿,其它几个舍友见了也跟着福宝一起练,一时之间,宿舍的几个姑娘休息时间都没了,全都用来练正步。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第三天就是最后军训大汇演的时候,教官再一次对自己的方阵进行整队,又郑重嘱咐:“同学们,经过二十天的军训,我们锻炼了顽强的意志,发挥了不怕艰苦不怕牺牲的精神,接下来是我们展示我们为期二十天的检验成果的时候,就看你们的了!同学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最后一句话是喊出来的,喊得声嘶力竭。 全体同学大声喊道:“有信心!” 同样都是用尽了力气喊,一个个男女同学脖子都扯出青筋来。 进行了最后的誓师,接着便开始演习了。 福宝手举着国旗,带领着自己的排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随着熟悉的军乐响起,她踏着整齐的步伐,向主席台前进,展示第一个演示科目:分列式。 耳边的军乐激昂而嘹亮,福宝走在队伍最前列,只觉得自己胸口仿佛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热情,在这一刻,她深切地感到自己是这个国家的一员,是解放军的后备军,经过了艰苦的二十天训练,自己终于成为一名合格的后备军了。 她甚至觉得,如果下一刻国家和人民有了危机,她都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了。 演习项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福宝一板一眼地完成着自己的动作。 她紧紧地攥着国旗,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动作更加完美更加标准,但是她发现一切都是凭着本能而已,腿脚伸出去,又收回来,衣服的摩擦声夹杂在激昂的音乐声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怎么样,只能靠着这二十多天的艰苦训练所形成的本能在动作。 谁知道正走着,她突然感到身后有一股力量猛地推了下自己,接着身子一个趔趄,她往前了一步。 此时她正走着正步,猛然来这么一下,动作一下子就乱了,原本稳稳举在手中的国旗也晃了一下。 激动人心的军乐依然在响,所有的领导都在看着这一幕,围观的其它学生也都翘起脑袋向这边看,而福宝身后的那些人全都懵了。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汇演呢,可不能出任何茬子。 现在他们伸出去腿是该收回来还是迈出去,是继续走还是停下? 站在人群中的教官们看到这一切,急得眼睛都红了,咬着牙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是最关键的时候,可不能掉链子哪! 就在所有的人提着心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见福宝顺着刚才那略有些趔趄的停顿,大步往前跨了一步,然后口中大喊:“立正,稍息!” 所有的人都愣了,不过二十天的训练还是让他们有了本能,全体立正,稍息。 福宝的汗水从额头流下,落在她的睫毛上,她感到眼前湿润和模糊,眼睛也酸涩得几乎睁不开,但是她强忍着,用自己清朗的嗓子大声喊道:“国旗飘飘,铸钢铁意志;军风巍巍,展学子英姿,第xx届全体新生向各位领导和老师敬礼!” 所有的学员到了这个时候总算是明白了福宝的意图,齐刷刷地举手,敬礼。 主席台上的老师和领导面面相觑,之后,最中间的李校长站起来,率先鼓掌。 于是全体老师领导全都站起来了,报以热烈的掌声。 福宝听着那掌声,腿脚是麻木的,胳膊是酸的,但胸口澎湃,眼睛里却更加酸涩了,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她高高地举着国旗,按照原定的计划,准备下场。 当终于走出那片汇演区的时候,她松了口气。 教官跑过来,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大:“很好,很好,顾丹阳,你非常棒,同学们都非常棒,你们出色地完成了这次汇演任务!” 福宝想起那个意外,有些愧疚:“对不起,教官,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教官却连连摇头;“不,不,你表现得非常好,在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们永远无法预料接下来我们会面对什么情况,能够临危不惧随机应变,比起出色地按照计划完成任务更为重要。” 事实上是,福宝当时的动作衔接太好了! 所有的人都看出来,她脚底下停顿了,这一停顿,整个队伍都停顿了。本来她如果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往前走,好像也没错,但是这次汇演明显就有了瑕疵。 但是她没有,她干脆借着那个停顿的机会往前了一步,干脆来了一个报告,喊了一个口号,这就很完美了,把那个停顿的尴尬给化解了。 实在是太出色了,教官非常满意。 而他从老师校长们热烈的掌声中可以看出来,校长也非常满意。 这就足够了。 和福宝一个方阵的同学也纷纷过来赞叹:“顾丹阳,你太机灵了,我当时都傻眼了,心想这可怎么办,没想到你竟然敬礼喊口号,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来安排好的!” 另一个同学也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在后头,没看到前面,我还以为是临时改变了计划呢!” 福宝的几个舍友跑过来,几乎都激动得抱住她:“福宝,你可真聪明!” 而就在这时,一个男同学突然说:“奇怪了,福宝,你当时怎么突然趔趄了一下啊?平时没这样过啊!” 那个男同学叫万年,当时竞选班长以几票之差落后,败给了于小悦,当上了副班长。 他这么一问,其它同学也纷纷纳闷了:“是啊,怎么好好的走不稳啊?” 这些同学一问,旁边的一个女生却突然涨红了脸,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是谭向前。 福宝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了谭向前身上。 当时她感觉到有人用力地推了她一下,导致她身形不稳。 而谭向前就在她身后的。 她打量着谭向前:“谭向前,你就在我身后,你看到了吗?是谁推了我?”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子聚集在了谭向前身上。 谭向前忙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你自己走着走着,突然就不稳,差点摔倒,我当时也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怎么着了。” 谁知道这话一出,就有个女生大声道:“不,她说谎!我看到了,她当时伸出胳膊了!” 说话的女生叫路芸芸,当时正好就和谭向前一起走在福宝后面。 她这么一喊,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全都用鄙视的目光望向谭向前。 谭向前脸红耳赤,慌忙摇头:“我,我没有!” 路芸芸生气了,她汗水顺着脸颊落下来,抹了一把,愤怒地指着谭向前;“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矢口否认,我都看到了,你推顾丹阳,害得她差点摔倒!你怎么可以干出这种事!” 第133章军校标兵 第133章军校标兵 路芸芸这么生气是有原因的。 大家军训了二十天,这二十天实在是苦,拉练,一口气跑十公里,在泥地雨水中匍匐前进,在大太阳底下练正步,虽说大家不少都是农村来的,是吃过苦头的,但是面对这种强度的军训,一个个依然累得半死不活。 好不容易有了点成果,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学校领导,结果就出了这种事! 先不要说路芸芸当时就在福宝后头,除了福宝,她就是最前排,她也是面子也是风光,就说这件事涉及到集体荣誉,涉及到全体军训学员的汇演成果,这就足够让路芸芸生气了。 集体荣誉高于一切,集体利益高于一切,一切辛苦都为了这一刻,结果汇演大会差点成了丢人大会! 如果不是福宝急中生智,那他们这一届新生足以成为别人的笑话了吧! 路芸芸指着谭向前;“你敢不承认?我就不信当时就我看到了,肯定有别人看到了,有没有人和我一起作证?” 旁边一个男同学拨开人群过来:“我也看到了,当时汗流到我眼睛里,我在拼命地挤眼睛,就恰好看到那边的方队有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推了前面一下。” 男同学叫彭寒松,今年二十六岁了,戴着眼镜,文绉绉的,平时做事稳重,在一群同学中有点威信,大家听到彭寒松也这么说,自然是纷纷信了,要知道这个时候大家都把集体荣誉看得很高,甚至要高过个人荣誉的,竟然有人这么害福宝,这就是要害大家伙,于是一个个义愤填膺,谴责起来谭向前。 “你这是破坏集体荣誉,要是搁几年前,你肯定要重罚!” “人家顾丹阳举着的是啥,是国旗,是国旗你知道吗?你推顾丹阳,这就是推国旗!” “你也太过分了,这不是害顾丹阳,这是害我们大家伙,害我们所有的学员,甚至是害我们教官!” 一顶顶的大帽子扣下来,所有的人都义愤填膺,指责的言语砸得谭向前几乎不知道怎么好了。 陈教官看着这一幕,冷冷地道:“同学们,先参加接下来的全校师生大会,这件事回头我们会讨论。” 同学们心里自然是不满的,不过教官都这么说了,接下来还要开师生大会,只能是暂且按压下怒火,重新整队,进行了自己的位置。 坐到座位上后,先是各级领导讲话,接着就是校长发言,他望着这群穿着军装,望着他们明显晒黑了的结实脸庞,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总结:“同学们,无论将来你们走向何方,我相信这次短短的军训都能成为你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经历,因为它让你们经历了风雨的磨砺,锻炼了你们钢铁般的意志,让你们成为合格的保守祖国后备军,它将是你们青春年华的一部分,将会随着你们的成长而沉淀在你们生命的最底层,让你们受益终身!我很高兴,看到了你们二十天的成果,你们的优秀和坚强让我骄傲!” 台下的学生们听到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个时候,校长郑重地宣布表彰人员,优秀教官,优秀学员,都纷纷在国歌声中上台领奖。 校长最后望着大家:“接下来我宣布,本届军训的优秀标兵学员为——” 他停顿了下,望向大家。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听着。 校长缓慢地宣布:“为顾丹阳同学。” 大家都一怔,之后意识到了什么,纷纷热烈鼓掌。 在一阵阵的掌声平息后,校长才道:“顾丹阳在军训中不畏艰辛,刻苦锻炼,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在军训成果汇演中,能够机敏应变,能够镇定地面对突发情况解决问题,从而保障了军训成果汇演的完美进行,她这种临危不乱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所以我将这一届优秀标兵学员授予顾丹阳同学。” 福宝开始听到自己名字,都没太反应过来,后来意识到了,整个人都兴奋激动起来。 她竟然当上了标兵?她好像之前听人说过,每一届只有一个标兵! 周围的人都催促她:“顾丹阳,赶紧上台,该你领奖了!” 福宝连忙站起来,挺直了身板,在军乐声中走上了主席台,校长亲自站起来为她佩戴大红花,又递给她奖状,口中亲切地道:“顾丹阳同学,好样的。” 她拿着奖状,郑重地向校长敬礼。 校长笑了,回敬他一个礼。 福宝冲校长点头,之后转身,面朝外,站在主席台上的感觉和在下面完全不一样,站在主席台上,看到下面都是一行行整齐的绿油油,在那绿油油中,有一张张笑脸正羡慕地望着她。 这个时候,有摄像机对着她咔嚓咔嚓地开始拍照,她弯下腰,向着所有的师生深深地鞠躬。 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福宝的一颗心仿佛要炸开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骄傲的人。 军训演习结束,大家解散,不知道多少人过来恭喜福宝,数理科学系副班长万年更是激动地说:“福宝,你这次当先进标兵,实至名归。” 更多的人围绕着她,看她的大红奖状,看她胸口佩戴着的大红花,还有人夸她当时鞠躬的动作特好看,说当时就忍不住想哭,觉得出了这种茬子还能让校长满意让校长表扬真不容易。 福宝几乎是在大家的拥簇中离开的,不知道多少人对她竖起大拇指,夸奖她,教官也拍着她的肩膀说:“辛苦了,好好休息,至于那件事,我们会给你一个结果的。” 福宝在得到了这么让人激动的荣誉后,其实对于谭向前的事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不过无缘无故被人推了一下,她是需要一个道歉的,便点头:“谢谢教官!” 回到宿舍,大家又累又兴奋,一个宿舍的自然都围着福宝各种问,问她当时怎么想的,又研究着那奖章,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就好像得奖的是她们一样。 一时也有其它宿舍的过来,问起福宝这个那个,宿舍里变得特别热闹,本宿舍的一下子也交了不少新朋友。 而到了第二天,是军训完后可以休息第一天,大家就在宿舍里看报纸,看书,或者试试衣服什么的。 她们上次买的衣裳在军训期间都没机会穿,这下子终于可以穿了,于是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换上了新衣裳。 福宝买的是上身束腰的白衬衫,下面是长裤的喇叭裤。 喇叭裤包裹着大腿,又在膝盖下方扩散开来,显得腿又长又细,整个人高挑纤细,这时候抬起腿来走几步,裤腿的喇叭跟着一甩一甩的,那叫一个时髦,那叫一个好看! 福宝这一穿,其它人都眼前一亮,纷纷也穿上。 莫家思看看自己的腿,再看看福宝的腿,叹了口气;“同样是喇叭裤,你穿着有一米七八的效果,我怎么穿出来一米三五的效果?” 她这一说,大家忍不住噗地笑了,莫家思是南方某地人,相对来说身高普遍偏矮一些,她现在只有一米五三高,皮肤也比较黑,不过模样其实挺好看的,身材比例也好,单独站一边还挺协调,就是不能和个子高的挨着。 大家也低头看看自己的,还是不错的,比平时显得腿长,也一下子带了洋味儿。 虽然说肯定不如福宝肤白貌美腿长,但也不算差啦! 就连最不讲究的王凤花也穿上了喇叭裤,大家又都抹上了雪花膏防晒霜,梳了梳头发,这才出门去食堂。 一到了食堂,大家就感觉不一样了,不知道多少目光就随着她们转悠,有男同学欣赏的目光,也有女同学羡慕的目光,甚至有人跑过来小声问:“这衣裳哪儿买的?” 这时候大家还没撞衫尴尬的意识,我穿了,也巴不得你也穿,大家都穿差不多的,那才叫好玩,于是大方地告诉人家哪儿哪儿买的,多钱。 在食堂吃完了饭后,大家兴致来了,干脆过去园子里湖边转悠一圈,这么一转悠,自然更引得大家纷纷看过来,还有几个男生凑过来,想套近乎,打听福宝叫什么名字。 冯美妮对着福宝咬耳朵:“他们是不是看上你了,想和你搞对象啊?” 福宝:“……那我还是离远一点吧!” 搞对象?那太遥远了,她现在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才从高中生过来,她还觉得自己是个学生,是个孩子,应该继续好好读书呢。 拒绝了一群前来搭讪的,五个女生散步在湖边,看着湖边自己的倒影,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的影子真是美,李娟儿感慨了一句:“福宝上次拍的照片就很好看,要是咱们有相机,能拍个合影多好啊?” 她这一说,倒是惹动了其它人的心思,冯美妮忍不住问福宝:“福宝,你那个定坤哥哥啥时候来咱们学校啊?让他把相机带来,给咱拍拍照可以吗?” 莫家思:“是啊,是啊,我们可以出底片钱还有洗相片的钱,不能让你朋友白忙活,但是能不能麻烦他帮咱们拍拍照片。” 借别人的相机,总是怕坏,也不好意思,如果是福宝这位朋友的,那至少能开得了口。 福宝想了想:“倒是也行,等下次我见到我定坤哥哥,和他说一下,让他给咱们拍合影。” 其它几个女生顿时乐了:“好!等着!” 她们也要拍美美的照片,还要洗出来寄回家里去。 第134章相机 第134章相机 答应了舍友们照相的事,福宝才想起来,萧定坤家里好像分配了一套新的房子,最近搬过去住了,新地址上次她说要来着,忘记了,而新的地址自己好像根本没有。 因为第二天就要开始上课了,她只能暂且告一段落,想着周末的时候过去找胜天哥哥,胜天哥哥那里肯定有萧定坤的联系方式吧。 而当天傍晚时候,教官和学校教导主任把福宝叫过去,原来他们对谭向前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开始的时候谭向前狡辩,说不是她,之后在铁证如山之下,又说不是故意的,最后终于受不了,哭着说就是她。 谭向前表示愿意向福宝道歉,公开地道歉。 福宝倒是未必非要谭向前道歉,但是她好奇,为什么谭向前要这么对付自己? 所以她也是纳闷了:“我和你有仇有怨吗?” 谭向前咬牙,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你和我没仇没怨,但是,但是我——” 福宝:“但是你什么?” 谭向前:“我嫉妒你,我也想当国旗手,没当成,我心里难过,我就想给你使绊子。谁让你当了小排长还当国旗手!” 这话说得过于真实,旁边的教导主任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哪,怎么这样呢,明明是优秀的天之骄子,何必嫉妒别人呢,当下只好语重心长地对谭向前进行思想教育。 福宝默了好一会。 她觉得谭向前不是说的真话,谭向前并没有那么嫉妒她,她和谭向前也没交际。 如果非要说有关系,那应该是于小悦。 而于小悦是谭向前的好朋友。 福宝盯着谭向前,想要看透她的心思,但是谭向前躲闪着福宝的目光。 福宝一下子明白了。 真正的祸根,可能在于小悦。 于小悦嫉妒自己? 她想到这种可能,突然觉得很可笑,她一直觉得于小悦对自己挺好的,那么傲气的一个姑娘,对别人都不怎么搭理,唯独对自己说话热情又亲切。 亏她觉得自己脸上开了一朵花才能惹这么好的人喜欢自己,现在想想,原来于小悦这是存着对自己的比较之心?福宝想起这个,再看看眼前的谭向前,不免觉得好笑,于小悦想害自己,结果现在自己不但当了国旗手,而且还拿到了优秀标兵,她这下子估计更生气了? 至于谭向前,想要害自己出丑,结果却适得其反,让自己顺利地拿到了优秀标兵,在校长面前出了一把风头。 这就是害人终害己。 福宝问教导主任:“谭向前承认她做错了事,是要公开向我道歉是吗?” 教导主任:“对,原则上是这样。除此之外,因为这件事涉及到“军训成果汇演”,她这是有心搞破坏,影响非常恶劣,我们会给她一个处分,会给她记入档案之中。” 这话一出,谭向前傻眼了,她不敢置信地说:“处分?记入档案?” 她又不傻,当然明白,只要记入档案中,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啊! 以后分配工作也将受到很大的影响,试想想,谁愿意接收一个曾经在“军训成果汇演”上搞破坏的坏分子呢! 教导主任严肃地说:“当然要记入档案,这件事我们不开除你,已经是宽大处理了。” 这件事看似普通,但是往高了说,那就麻烦了,这不是普通的同学之间搞破坏,这是破坏军训成果啊,上纲上线非常麻烦的,如果早几年,弄不好学校也要跟着倒霉。 谭向前整个人都呆住了:“我,我能说不是我干的吗,不不不,不是我自要干的,不是我——” 她正说着,突然外面响起来一阵敲门声。 教导主任:“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是于小悦,于小悦笑着说:“王主任,我是不是打扰了?” 教导主任和于小悦倒是比较熟,他认识于小悦的堂叔。 于是教导主任和蔼地说:“不打扰,不打扰,怎么了,小悦,有事吗?你直接说就是了。” 于小悦:“没什么,就是前几天我叔叔得了一份茶叶,说特别好,想让你尝尝。” 教导主任顿时眼前一亮:“好啊!回头我去找你叔叔,再把我最近得的笔给他看看。” 这边说着话,旁边的谭向前悄悄地望向于小悦,眸光中都是求助。 于小悦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一眼充满着凌厉的警告。 谭向前愣了下,心里明白了,绝望地低下头,耷拉着脑袋。 从教务处走出来的时候,于小悦只匆忙叮嘱了几句谭向前就离开了。 教务处外面只剩下福宝和谭向前。 谭向前低着头往前走。 福宝:“你如果现在后悔,还是来得及的。” 谭向前眼圈顿时红了。 福宝:“要记过,这是很严重的处分了,你真得想代人受过吗?” 谭向前狠狠瞪了福宝一眼。 福宝:“你是不是有求于于小悦,你以为她会帮你,所以只能忍着?可是你以为她真得会帮你吗?” 谭向前终于受不了了:“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这么说?” 谭向前咬着牙,一声不吭。 福宝望着谭向前:“可是我知道,人不能害人,存了害人之心,最后终将反噬。人也不能总是指望歪门邪道,凡事还是得靠自己,歪门邪道长久不了。” 谭向前简直是想哭了,不过她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就歪门邪道怎么了?我就受处分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福宝没再说什么,她看了谭向前一眼,轻叹了口气,离开。 谭向前看着福宝的背影,突然崩溃地捂住脸,哭出声来。 为什么她觉得就在刚刚,福宝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 她说得如果是对的—— 谭向前一阵心慌。 …… 第二天是周一,福宝正式开始第一堂课,是高级微积分课。 大家也终于发了新课本,接触到了他们大学知识殿堂的大门。 一旦开始文化课,大家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争分夺秒地开始学起来,不但上课认真听讲,还要下课复习预习,于是福宝和舍友们每每出没于图书馆,各种借阅本专业的书籍。 除了努力地学习本专业知识,福宝还订阅了一份报纸,可以在宿舍里了解时事,看看国内外新闻什么的,了解这个社会的动向。 这一看才知道,自己之前的眼界实在是不够开阔。 世界上发生了这么多激动人心的大事,比起来,军训国旗手,于小悦谭向前,这一切比起来太过微不足道了…… 这一年本国第一枚运载火箭发射成功,本国和厄尔多瓜等多个国家建交,本国党内十一届五中全会召开,本国开始了计划生育从此后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本国还颁布了小学生九年义务教育法等。 许多深刻到影响整个社会的变革正在从上而下地开始,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种变化,福宝也从自己和家里的书信中看到了。 她爹顾卫东现在的买卖越做越大了,她们平溪村开始要进行家庭承包责任制,他们家就要分到属于自己的田地了,而她娘也买了一台缝纫机,表示要开始自己缝制衣服拿出去卖,说是要做衣服加工了。 就连她爷爷奶奶,都打算养一群鸡鸭让它们下蛋,没事就去集市上卖鸡蛋挣钱,说是要发挥余热做贡献。 顾跃进和顾跃华也都给福宝来信了,顾跃华说起矿上发生的新变化,说工人如何激—情满满斗志昂扬,顾跃进则是提起他最近被提拔,成了排长,还说他有希望能留在部队,上面领导还想把他送到军校进修。 福宝之前听说过部队的事,知道像她哥哥这种义务兵过几年就得退伍的,但是如果能去军校进修,那就和考上大学的大学生一样了,前途就不同了。回头提拔上去,能在部队的时间就长了,回头到了年纪大了退伍,也能转业分配工作,还能拿到部队发的退伍补贴,那前途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看到这个,自然是为大哥高兴,赶紧写信鼓励了他一番。 家乡的人民干劲正大,热火朝天,在各处的哥哥都在积极进步,福宝也以更大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努力地用知识武装自己。 这一天周末,福宝终于在忙碌的学习中抽空去找了顾胜天。 顾胜天也忙得很,他现在正忙着学习专业知识,忙着庆祝火箭发射成功文艺汇演,他在里面演一个小角色。 福宝:“人家发射火箭,关你啥事?” 顾胜天满脸自豪:“福宝,你不知道?这发射火箭的总工程师就是我们学校出去的,我们是航空航天大学,天上的事,统统都归我们管!” 福宝:“……这样啊。” 好像是挺值得骄傲的呢。 兄妹两个人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干脆坐在食堂里边吃饭边彼此汇报着自己最近的情况,福宝说了自己当小排长当标兵的事,顾胜天连连夸赞:“我妹妹就是厉害,不亏是我妹妹!” 福宝:“那你呢?” 顾胜迫不及待地开始说了:“我已经选上了我们班的班长,接下来我还要争取入党,我还打算参加我们学校的航天学习小组……” 这大学生活还挺丰富的…… 顾胜天在对面滔滔不绝地说着,福宝就注意到,有几个同学路过,都热情地和顾胜天打招呼,还冲顾胜天挤眉弄眼的,偶尔也有女生经过,都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福宝现在也不是以前中学时懵懂的样子了,在大学里已经颇有些男生给她写信,甚至还主动地说要和她共同进步,她一下子就明白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挑眉笑:“哥,你们班有没有女生对你有好感呀?” 顾胜天正说得高兴,猛地听到这话,顿了下,连忙大声地道:“没有,怎么可能呢,没有!” 他反驳得太用力了,以至于福宝……不可能相信了。 福宝抿唇笑了,愉快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心想也许用不了多久,她胜天哥哥就可以谈个对象了。 到时候她是写信回家告密呢,还是先不告密呢?这是一个问题。 兄妹两个人太久不见面,以至于话不少,临到了分别前,福宝才想起来正事:“哎呀,胜天哥哥,你知道定坤哥哥住哪儿不?我找他有事。” 顾胜天听福宝这么说,顿时一脸警惕:“啥事?” 不是他多心,现在他妹妹长这么漂亮了,越来越优秀,大学里男女都开始想搞对象了,他得警惕着点,不能让妹妹突然被野男人叼走了。 福宝忙把自己舍友想拍照的事说了,顾胜天这才松了口气:“定坤哥哥啊,他在人民路那边住,从你学校过去得倒两次公交车,我给你写下来吧。” 福宝:“好!” 拿到了萧定坤的地址,福宝愉快地回去学校,临到了学校门口,又研究了下公交车牌,果然是可以坐106路公交车过去。 只是定坤哥哥是不是工作太忙,自己贸然过去,估计也打扰他吧? 那还是等一等,下周再去找,赶上一个周末,也许他正好有时间。 谁知道根本不用等到周末,这天周二的傍晚,福宝和几个舍友抱着书从图书馆,刚走到宿舍门前,就看到银杏树下站着一个人,正是萧定坤。 他今天穿着一身烟灰色衬衫,这种严肃冷静的冷色调衬得他面目冷硬凌厉,站在那里挺拔得仿佛冬日里的寒松。 第135章玩具娃娃 第135章玩具娃娃 萧定坤往日过来,总是穿着白衬衫比较多,以至于福宝觉得,他挺适合白衬衫的。 但是现在看到他穿着这烟灰上衣,这才发现,其实他更适合这个颜色。 很有男人味,冷静干练。 其实现在想来,十几年过后,重新见到的这个萧定坤和少年时的他差别很大,少年时的他狂放不羁,现在的却成熟了淡定了收敛了,少了棱角,多了沉稳。 这样的萧定坤看得福宝心里踏实,也让福宝打心里有依赖感。 身边几个舍友见到了这样的萧定坤,一个个眸中露出惊艳之色,惊讶于一个男人穿烟灰色竟然这么有魅力,一种完全不同于校园里的学生的魅力,冷静自持,专业淡定,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能牢牢地把握在手中的笃定。 在瞬间的惊艳后,她们都笑了,抿唇笑着望向福宝。 萧定坤是来找福宝的,而她们已经拜托福宝照相的事,前几天问她,她还说周末去找她“定坤哥哥”,现在看来,不用等周末了,今天就能有结果了? 于是大家纷纷笑着说:“福宝,你定坤哥哥来找你了,那我们先上去了。” 说着,不由分说,直接把福宝怀里的书抢过来:“我们帮你带回去,你们好好聊!” 银杏树下,只剩下萧定坤和福宝,萧定坤扬眉:“她们为什么那样看我?” 好像看到他多高兴似的。 福宝噗地笑了:“她们啊,这是心中有所期望。” 萧定坤:“什么?” 福宝:“最近我们买了新衣裳,都想照相,定坤哥哥,你给我们宿舍女生帮着照相可以吗?底片和洗相片的钱她们自己掏就行。” 萧定坤断然拒绝:“不行。” 福宝一愣:“啊?不行吗?” 福宝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他会答应的…… 萧定坤:“我不喜欢给别人照相。” 福宝纳闷了,小声问道:“……可是,可是你帮我照过相啊,你也没说不愿意啊!” 萧定坤定定地望着福宝。 他当然注意到了今天的福宝穿着和之前截然不同,她穿着掐腰的小衬衫,露出曼妙婀娜的腰线,而下面则是时下流行的喇叭裤,显得身段苗条纤细,时尚又漂亮。 这样的福宝完全不是从乡下来的小姑娘了,一下子蜕变成了大城市里的大学生,大都市里的时髦女郎,新鲜年轻,散发着芬芳。 很动人。 这个校园里不知道多少男生会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萧定坤垂下眼,淡淡地说:“你又不是别人。” 福宝听到这话,先是微怔了下,后来明白过来,脸上瞬间通红通红的。 这话实在是太暧昧了,福宝几乎不敢细想,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心思。 她低下头,抿唇,心跳得厉害,又觉得胸口暖暖的,说不上来的滋味。 她在定坤哥哥那里,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萧定坤没抬头,也没有看福宝,在他说出刚才那话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是冒失了吗,她会觉得他有什么想法吗? 两个人都低着头没说话。 在良久的沉默后,萧定坤突然道:“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声音略带着一些沙哑,低低的,像风吹着沙时摩擦出来的,滑入福宝的耳朵,让福宝不由心尖起来微微的震颤。 福宝耳朵火烫,眼睛也不知道看哪里了:“什,什么啊?” 萧定坤拿起来银杏树下的一个大塑料袋子,打开来,递给福宝:“给你这个。” 福宝接过来一看,眼里顿时放光了。 这是一个胶皮洋娃娃,洋娃娃做得非常可爱,有着粉白透红的脸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还有柔软可以抚摸梳理的乌黑短卷发。头上戴着一个蕾丝花小帽子,身上则是穿着一身白色软绸的裙子,软绸裙子外头还罩着一层半透明织花蕾丝罩裙,前襟那里有两朵鲜艳的红色小花,别致可爱。 这洋娃娃实在是太可爱,太精致了,无论是洋娃娃本身的细致逼真,还是她身上小裙子的可爱,简直就像是仙女一样。 这样的一个洋娃娃,几乎是所有女孩子的梦想。 福宝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是她童年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娃娃,以至于长大成大姑娘的她乍见到,喜欢得忍不住抱着不放。 萧定坤自然看到了她眼里浓得化不开的喜欢,一时忍不住笑了:“喜欢吗?” 福宝连连点头,满足地道:“嗯嗯嗯,好喜欢,真好看!” 萧定坤:“喜欢就好。” 福宝紧紧抱着洋娃娃,还用手轻轻抚摸着娃娃柔软的短发:“这是哪来的,我看这边商场里没有这样的娃娃。” 那天她们去买衣服,她也看到过洋娃娃,但是都没这个这么大,也没这么漂亮,比起眼前的洋娃娃,其它所有的娃娃都显得特支应敷衍。 萧定坤:“最近我出差去市了,那里有一些商品是原来打算出国的,一部分出国转内销了,我看到合适的就买了。” 出国转内销的东西自然不好弄,他也是听说有一批出口的洋娃娃,特意让人弄到一个,弄到后,果然比市面上的洋娃娃好看太多了,想着福宝一定喜欢。 福宝喜欢得心花怒放:“谢谢定坤哥哥,我好喜欢这个洋娃娃,它太漂亮了。” 一时又想:“怪不得最近也不见你来找我啊,我还特意找胜天哥哥要了你的地址,打算周末去找你,没想到你原来是出差了啊!” 萧定坤听了,神情微动:“你打算周末去找我?” 福宝顿时想起来照相的事了,解释说:“这不是我们宿舍里的人想照相吗,可是照相馆里人家不会跑到学校里帮忙照,她们就想在湖边照几张。” 萧定坤:“你们宿舍的关系处得挺好?” 福宝:“是啊,她们人都特别好,和她们一起玩挺开心的。” 最开始的时候当然是有些小小的不和谐,比如李娟儿有意无意中省城人的些许显摆,可至少大家都是心思相对单纯的,不会有于小悦那种害人精。 现在她可以感觉到通过磨合大家已经关系挺好了,彼此亲密,虽然偶尔有一点点小心思,但是不影响大家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和舍友,就连丁卫红也越来越喜欢留在宿舍里和大家一起玩儿了。 萧定坤沉吟片刻,道:“我可以把相机借给你们,你们自己拍吧。” 他并不喜欢给那些女生拍照,但是福宝和舍友们关系处得好,她也能过得开心,本来就是一件小事,犯不着为了这个让她舍友不痛快。 福宝:“可是,我们都不会用相机啊!” 而且相机可是很金贵的东西,特别是萧定坤那架相机,好像比别的更贵,万一有个不好怎么办? 萧定坤:“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教你,你会用了,就可以帮她们拍了。” 福宝猛点头:“但是我怕万一不小心把你相机弄坏了。” 萧定坤浑不在乎:“这没什么,不是那么容易坏的,再说坏了可以修。” …… 福宝开开心心地抱着洋娃娃回去宿舍,一路上自然收获了羡慕和打量的目光。 没办法,她这个洋娃娃太显眼了,哪怕是在首都一般人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精致的洋娃娃。 等她回了宿舍,门一打开,满宿舍的人看到了这洋娃娃,全都扑过来。 冯美妮:“这哪来的,真好看,怎么这么好看呢?” 莫家思:“哇,你们看这裙子,外面这一层是软纱的,这料子可贵着呢!” 王凤花也错过来:“不光是外面这一层是纱,你们看里面这衣服还是软绸的,这种绸子很贵。” 王凤花当然知道这种绸子贵,她前些日子还买了一小块这种绸子打算回头给她闺女扎小辫子用。 她只是舍得买了一块头花而已,而这个洋娃娃身上却是用了一大块布料做衣裳。 李娟儿瞪大眼睛,摸着洋娃娃裙子前襟那娇艳的小花儿,有些不敢相信:“这洋娃娃的衣服怎么这么好,我们真人都没这种衣服穿。” 而这个时候冯美妮摆弄着,又有了新发现:“这个裙子可以脱下来啊!哈哈哈!” 大家也都发现了,一群人围着把洋娃娃裙子脱下来了,洋娃娃就成了一个带着帽子的光屁股小娃娃。 而那小裙子拿在手里,精致可人,真好看。 可惜她们都大了,穿不下去,要不然恨不得自己套进去试试。 几个人围着这裙子和光屁股洋娃娃,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你看看你,多丢人,这么大人了,抢人家洋娃娃的衣裳!” “赶紧给人家穿上,光着屁股真可怜。” 一群姑娘正玩着洋娃娃,丁卫红走进来了,她老远听到大家的笑声:“你们笑什么呢?” 说着,她就看到了那洋娃娃。 她眼前一亮:“这哪来的?” 冯美妮赶紧指着福宝:“她家定坤哥哥送的!” 丁卫红看看福宝,看看那洋娃娃,心里真是又羡慕又嫉妒:“这洋娃娃是进口的吧,很难买到的,国内商场根本没有。” 福宝可真好福气,疼她的人一个个都有能耐。 丁卫红的话引来大家的一阵咂舌声,不过很快,李娟儿想起来了:“对了,福宝,咱们照相的事,你说了吗?” 福宝点头:“说了啊,我定坤哥哥说,回头可以把相机借给咱们,他先教我照相,我来帮你们拍。” 这话一出,一群人全都欢呼起来。 “太好了!福宝,我太喜欢你了!” 到底是一群姑娘,让个男人帮拍照,总是有几分不自在,如果能借给她们相机,让她们随便拍,那真是——太美了! “我们去买底片,买底片,越多越好,我们可以随便拍了,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漂亮的衣服穿起来,各种姿势摆起来,她们要拍好多照片! 第136章学会拍照 第136章学会拍照 这一天是周末,福宝早早地起床洗脸刷牙,想了想没敢穿自己的喇叭裤,而是规规矩矩的白色长裙,她之所以这么珍重,是因为今天科学院的一位专员要来他们学校给他们做一场数学演讲。 这位专员叫陈景润,她早就在本专业的刊物上读到过陈景润的大名,知道早在十几年前陈景润就发表了《表达偶数为一个素数及一个不超过两个素数的乘积之和》的论文,成为哥德巴赫猜想研究史上的里程碑,成果也被定义为陈氏定理。 有趣的是,这位陈景润研究员是个生活白痴,听说为了痴迷于想数学问题,曾经一脑袋撞在电线杆上。 想到这么一个活在刊物里的人物竟然要到学校来讲课,福宝有点兴奋。 几个舍友听福宝说了撞电线杆的故事,也觉得好玩,纷纷表示也要过去听课。 其实京师大学是本国最一流的大学了,平时给她们上课的专业课老师都是国内顶尖数一数二的,不过老教授们就是老教授们,作为大一的新生,专业水准没到那个地步,就是基础课程而已,所以大专家的课程也听不出什么花来,现在听说这么一位撞电线杆子的专家,反而来了兴趣。 于是这一天大家早早地过去数理科学系的阶梯教室,去了发现人还不少,福宝她们只占到了后面的座位,探着脑袋等陈景润的到来。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面目清瘦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上了讲台,他先毕恭毕敬地给大家鞠了一个躬,一脸谦虚谨慎,那个郑重其事的样子倒是让不少同学们起了敬意。 毕竟人家是科学院的研究员,自己只是一个学生,他们感到了陈景润研究员对他们的敬意,一个个都挺直了背,专心听着。 陈景润鞠躬过后,就开口了,他一开口,大家都有些吃惊,竟然是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而且还结结巴巴的,口齿不清。 大家面面相觑,心想原来科学院的研究员是这样的啊。 陈景润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大家的惊讶,他开始讲他最新发表的论文《算术级数中的最小素数》,这篇论文将最小素数从原有的80推进到16,并且提起他带着这篇论文去X国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进行学术访问的事情。 讲到这里,同学们已经被他的故事吸引,反而忽略了他的口音,大家一个个心里都充满了敬意,他们可以感觉到,这位陈景润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已经在数学方面为本国争光了。 陈景润最后说道:“同学们,攀登科学高峰,就像登山运动员攀登珠穆朗玛峰一样,要克服无数艰难险阻。懦夫和懒汉是不可能享受到胜利的喜悦和幸福的,同学们要勇往直前,凭借坚强的毅力去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鼓掌。 看得出,这位陈景润研究员并不太擅长言辞,但是他的故事,他的精神都让人非常受鼓舞。 从大礼堂出来,福宝忍不住回味着这场演讲,她心里有些震撼,又觉得庆幸,何其有幸,能来到京师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这里几乎每周都有知名人士的演讲,动辄都是科学上有所成就的人,这种氛围对她的学习促进作用非常大。 而多年之后,不光是福宝,就连福宝的舍友们都会想起曾经的大学生活,也都感慨,四年的京师大学生活让她们的灵魂得到了洗练,影响着她们的一生。 此时此刻,年轻的她们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在回味了这场演讲后,开始商量着今天中午食堂吃什么,谁知道这个时候,一个男生跑到她们面前:“顾丹阳同学,我——” 他好像脸上有点红,不过还是大着胆子说:“我叫王奋进,我能不能请你去喝咖啡?” 几个舍友面面相觑,都明白了这个男生的意思,冲着福宝挤眉弄眼:“福宝,你要不要去?” 福宝实在是长得太惹眼了,满京师大学校园都没见到几个比她漂亮的,况且之前军训成果汇演上她的出色表现更是让人侧目,早就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目光,但是那些人一般都旁敲侧击,像眼前这位一样大胆地跑过来这么直接这么热情的倒是少。 福宝摇头:“谢谢你,同学,不过我还是想和我舍友去食堂吃饭。” 那个男同学听到,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这是吃饭的点,人家没事干嘛跑到咖啡馆喝咖啡?饿着肚子喝咖啡吗? 再说……好像中午的时候职工食堂是供饭的,不卖咖啡? 他突然想捶打自己的脑袋,不过还是很快速地说:“那等你吃了饭,我请你去喝咖啡行吗?” 福宝略沉吟了下,摇头:“同学,很感谢你的好意思。不过我很忙,下午还得看书,实在是对不起了。” 那男同学听到,一张脸终于从青白交替变成了纯红色,通红通红的,他咬着牙,点点头:“嗯,没什么,没什么,你忙。对了,这个给你。” 说完把一封信直接塞给了福宝,然后落荒而逃了。 福宝和舍友面面相觑,低头看着手里被迫接过来的信,之后大家都笑了。 沈美妮最近挺爱打扮的,但是她皮肤黑,拼命地抹雪花膏还是有点黑,她就有点沮丧了:“福宝,我看人家大学里都可以谈对象了,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嘛,像我们,就算想搞,也没人请我们喝咖啡呢!” 莫家思叹了口气:“是啊,这种事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她们这一抱怨,可是把王凤花逗乐了,她是有男人有孩子的人了,只想着好好挣一份前途以后一家子团圆过好日子,自然没这心思,现在看这几个女孩子的小抱怨小烦恼,真是羡慕又好玩。 她就忍不住问福宝:“福宝,我看那个男生还不错,挺单纯的,傻乎乎的很可爱,你不考虑试试吗?” 福宝摇头:“算了,我觉得没啥意思。” 她这一说,李娟儿忍不住问:“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福宝愣了下,什么有意思呢? 她也不知道,反正她觉得和一个男生跑到咖啡馆喝咖啡然后两个人傻儿吧唧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挺没意思的,各种写信给她要和她共同进步的信见多了。 现在上了大学,大家相对来说都不那么保守了,有的直接含蓄地提出想和她处朋友问她有没有意思,还会给她写各种诗句,英文的中文的俄文的都有,她就觉得没意思。 感觉这些人明明也是从以前艰苦的时候走过来的,怎么这么不着边际,这些诗她都能背下来了,看着腻歪,他们给她写这些别人写的诗,能表达啥意思? 莫家思突然想到了什么:“咦,难道你喜欢你那个定坤哥哥?” 她这一说,大家都来了兴致,各种评判比较,最后年纪最大的王凤花总结:“其实你定坤哥哥还挺不错的,就是年纪大了一点,大七岁是吧?好像也行……你们看我们同学中也有比你们大七岁的男同学,其实四舍五入还可以是同班同学的。” 李娟儿:“我觉得七岁太大了吧……” 福宝万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说,忙道:“别瞎说呀!没有的事!” 李娟儿噗地笑了:“那为什么你定坤哥哥对你这么好?他送给你的那个洋娃娃,那可是费了心思,市面上都见不到的!” 福宝:“他一直都对我挺好啊,我小时候他就给我好吃的,平时有啥事我给他写信他都——” 福宝原本是为了反驳几个舍友,所以理所当然地这么说,但是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了。 没有谁就应该理所当然地对谁好,萧定坤也是。 他对自己,确实太好了。 几个舍友见她突然没声了,越发忍不住打趣她:“你那个锦云哥哥其实也不赖,不过那个年纪就太大了,这都三十多岁了吧,这肯定不行,还是你这个定坤哥哥,只比你大七岁,其实还是蛮合适的……” 正说着,几个舍友也没声了。 福宝纳闷地抬头看过去,却见几个舍友都看向不远处食堂的方向。 福宝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食堂的台阶旁边,萧定坤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正在那里等着。 沈美妮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赶紧去,赶紧去,不要和我们混一起了,你定坤哥哥又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福宝刚才想到萧定坤对自己太好了,心里正觉不知道多少迷思,恍惚间就看到了萧定坤,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羞涩,懵懂,茫然,以及一点点期待? 她咬着唇,望向不远处的萧定坤,竟然迈不动步,不知道怎么走过去。 沈美妮推了她一把:“我们抛弃你了,你去找你定坤哥哥吧,我们自己去吃!” 说完,几个人直接结伴过去食堂,把福宝扔下了。 萧定坤走过来,皱眉:“怎么了,一脸傻样?” 说着,他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认识我了?” 福宝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萧定坤自然察觉了她的异样,目光很快便落到她手里捏着的那封信上,很明显那是一封没有邮戳邮票的钱,为什么没有邮戳邮票,那就是对方当面交给福宝的。 什么信才会当面交给福宝,自然是不方便当面说的。 萧定坤收回落在那封信上的目光,淡淡地问:“吃饭了吗?” 福宝:“没呢,刚去阶梯教室听了一位研究员的演讲,正说要过来吃饭……” 萧定坤点头:“走,我带你出去吃。” 萧定坤问福宝想吃什么,然而福宝现在也没什么特别想的:“要不咱去吃面吧?我还记得我那天刚到首都,你带我吃的炸酱面,真好吃。” 萧定坤瞥了福宝一眼,笑了:“瞧你那出息。” 不过他倒是没再说什么,直接带福宝过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问了问,虽然不是专门做炸酱面的,但好在炸酱面比较常见,人家也卖。 萧定坤点了两份炸酱面,又点了一份老醋花生,红油猪耳朵,外加一份切牛肉。 福宝叹道:“太多了,回头吃不完又浪费。” 到底是那个艰苦岁月过来的,福宝喜欢吃什么都吃光。 萧定坤:“放心,能吃完的,这里的量不大。” 等到小菜上来,福宝发现确实并不多,两个人应该正好够吃,这才放心。这家不是专门做炸酱面的,味道不如之前吃的那个地道,不过切牛肉很好吃,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其实以前福宝很馋肉,现在生活好了,不像之前看到肉走不动路了,现在她甚至偶尔会打一份肘条和红烧肉吃。 吃饭的功夫,萧定坤想起之前她手里的那封信,现在已经被她收进书包去了。 沉默了一会,还是轻描淡写地问道:“你之前拿的那封信,家里来的?” 福宝摇头:“不是家里来的,家里上周才来过信。” 萧定坤轻轻“哦”了声就不再问了。 这倒是让福宝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瞒着他似的,她想了想,还是笑着说:“其实那封信是别的同学给我的。” 萧定坤:“你同学?那为什么要给你信?” 福宝脸红了:“是个男同学……” 萧定坤立即明白了,凝着福宝,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不错,看来你的大学生活很丰富多采。” 福宝却不好意思了,赶紧摇头:“才没有呢!我现在根本没想谈朋友的事,就想好好学习……那个男同学叫什么我都忘记了,他要请我喝咖啡,我拒绝了。不过他临走前,突然把信塞到我手里,我都没来得及说什么,我也不好直接就扔垃圾桶里。” 萧定坤没对这件事做任何点评,沉默地吃菜。 福宝想再说一下这件事,但是又觉得好像越描越重,只好作罢。 吃完饭后,福宝赶紧起来:“我来结账吧,定坤哥哥,这一顿我请你吃饭?” 萧定坤挑眉:“不用,我来请你,回头你霍老师知道我和你吃饭竟然要你付账,肯定笑话我。” 福宝却很坚定:“就当我感谢你送我洋娃娃啦,我要请你。” 萧定坤深深地瞥了她一眼,她竟然学会和自己客气了,半响他才缓慢地道:“好。” 好在这顿饭并不算太贵,福宝付账的时候有一点小小的肉疼,但还是可以接受的,不过在心里比较了下,觉得还是在食堂里吃饭好,食堂里的饭菜便宜,量也足。 吃完饭后,萧定坤拿出来相机:“来,我教你用相机。” 福宝一看到相机,顿时兴奋了,把之前心里小小的茫然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萧定坤看她兴奋的小样子,摇头笑了:“好好学,学不会,我可不舍得把相机给你用。” 福宝猛点头。 萧定坤便拿着相机,给福宝讲相机的构成,哪里是镜头,怎么调焦距,又让福宝试着拍一张。 福宝听了半天,觉得自己听懂了,不过一碰上这相机,顿时有点不敢摁快门了。 “这样真可以吗?”她谨慎地再次问萧定坤:“不会弄坏吧?” 没办法,相机很贵,好几百钱,能顶她一两年的补助了。 至于胶卷,那也不便宜,听说100彩色负片的乐凯胶卷要十三块钱,也就是说啪的这下子摁了,光胶卷就是一毛三分钱,在食堂能打一个炒白菜了。 萧定坤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没事,你拍就行。” 福宝看看镜头里面的街道,她想到把一份炒白菜的钱浪费在大街上就心疼,于是干脆说:“定坤哥哥,你站那里,我给你拍!” 萧定坤:“不用,我不喜欢拍照,你拍这个街道就行了。” 然而福宝坚持,直接推萧定坤:“不要嘛,你站那儿,我给你拍,等我练习好了,还可以给胜天哥哥拍呢!” 萧定坤没办法,只好站在那棵树下。 福宝透过镜头,仔细地看了看,觉得不行:“定坤哥哥,你要不摆个姿势吧,手插兜里,对,对,你再略微低下头……再笑一下,不行不行,不是这样笑,你咧开嘴笑……” 萧定坤今天穿着一身黑色长袖,挽起的袖子露出半截结实的胳膊,而领口城有一只扣子没系上,看着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倒是像他年少时候,有当年站在土山坡上以一己之力制止村民打斗的狂野不羁。 可就是这样的萧定坤,在福宝的指挥下,一会抬手,一会插兜,一会笑,一会不笑…… 偶尔间路过的行人会好奇地看过来,男的衬衫裤子好像是港货?反正不像是本国土产的,和普通人穿得衣服不太一样,关键是长得好看,整个人穿着外貌都透着一股贵气,至于旁边的姑娘,年轻时尚又漂亮,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青春正是好时候。 这两个人,男的沉稳,女的娇软,小姑娘就在那里指挥着男的,这样那样,男的明明是冷冷的样子,话不多,看上去不好说话,但就那么任凭小姑娘指挥。 折腾了好一会,福宝终于说:“好了。” 萧定坤走过去:“拍了多少张?” 福宝疑惑:“能多少张?就一张啊!” 一张?萧定坤意外。 他被指挥着摆了这么多姿势,只拍一张?那他为什么一会笑一会不笑,一会侧身一会伸腿,跟个唱戏的一样。 结果她只拍了一张? 福宝看着萧定坤这样子,也诧异了:“这个胶卷不是很贵吗?啪一下就一份素炒白菜的钱呢!” 当然不能浪费了。 萧定坤:“……” 一份素炒白菜…… 第137章再遇于敬飞 第137章再遇于敬飞 福宝给萧定坤照了三张相,又跑去东门的国营商店买了一卷凯乐胶卷,之后才兴冲冲地跑回了宿舍。当宿舍里的人看到她手里捧着的相机时,一个个都高兴得蹦起来。 李娟儿兴奋地道:“我再也不说你定坤哥哥比你大七岁太大了,我觉得正好,正好!这个年龄差真好!” 真如果是同班同学,谁有这能耐弄来相机。 其它几个纷纷赞同:“李娟儿说得好,我早就说,大七岁是我见过最合适的年纪!” 就在舍友们的追捧中,福宝无奈了:“诶,你们别多想了,定坤哥哥可从来没说过那个意思,我也没想好呢,我被你们吓的,今天中午吃饭我赶紧掏钱了。” 她知道定坤哥哥不差那个钱,但是现在她也恍悟定坤哥哥确实对她太好了,她现在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思,所以应该适当地给定坤哥哥回馈一些,她甚至想着回头送定坤哥哥一个什么礼物来感谢他送给自己的洋娃娃了。 大家看她这样,倒是说得真心话,一个个都关心起来:“福宝,那你到底心里咋想的?” 王凤花更是摆出大姐姐的姿势:“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福宝想了想:“定坤哥哥对我挺好的,我也挺喜欢他,但是如果说谈朋友,我——” 大家一起追问:“你怎么着?” 福宝愁愁地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我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就心慌……” 心慌?这是啥意思? 福宝叹了口气:“我说不清楚,我如果能说清楚,自己就想明白了。” 小时候那个疼爱呵护自己的定坤哥哥,多年来陪伴自己书信往来的定坤哥哥,还有眼前这个对自己关心照料的定坤哥哥,她分不清楚来她对他们的定位是什么。 像胜天哥哥一样的哥哥,亲人,还是朋友? 以前的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吧,但是现在,她觉得心乱。 现在她心里有了这种小心思,他对着自己笑,她就想起来那种小心思,就心乱,就胸口砰砰跳,还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再说,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啊! 她不知道啊! 他一直都对自己很好,很好,也许这只是他的习惯,也许这只是他对乡下那段光阴的缅怀! 几个舍友看着她烦恼的样子,却是心酸又羡慕地看着她。 现在大学里搞对象是不太提倡的,但是也没有禁止,大家都年纪轻轻的,不搞对象妄青春,年轻姑娘谁不希望自己能收到一封信啊! 可是没有,她们没有收到哪怕半封。 所有的火力好像都冲着福宝去了。 而福宝还有一位校外的定坤哥哥,对她这么好,好得人眼红。 最后还是王凤花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小年轻的烦恼,你先别想了,咱还是先说说拍照的事吧。” 一提起拍照,大家顿时又来了兴致,福宝也暂且抛弃了那青春的小烦恼,把自己买的胶卷拿出来:“一百张彩片呢,可以拍一百张。” 大家一个个都喜欢得要命,满脸期待和兴奋,又说好了大家一起分担买胶卷和洗相片的钱,回头统一算账。 说好了这个,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午没课,干啥呢?当然不想去图书馆了,就换上时尚漂亮的衣裳,打扮得美美的,拍照去啦! 除了丁卫红,宿舍里五个人全都穿上了之前买的喇叭裤和掐腰衬衫,一个个婀娜多姿青春无敌,就连王凤花也看着比以前年轻了。 大家郑重其事地背着相机,来到了学校的景区地带……校园湖旁边。 这个时候天还有点热,湖边的人并不多,偶尔也有年轻的男女走过,虽然两个人走路的时候隔着老远,但一看就知道是搞对象的。 福宝先让几个舍友挨个站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然后她开始摆开架势给对方照了,用尽了才学好会的照相技术,她啪啪啪地照,最后一个人单独照了一张后,又三三两两地照,又摆开各种姿势照。 几个舍友照得正欢,福宝突然来了一句:“咱得节省着点,啪啪这一下,就是食堂里一份素炒白菜的钱!” …… 几个女孩子原本激动期待的脸顿时凝固了,想想素炒白菜,好像挺好吃的。 王凤花率先说:“咱节省着点,不能一下子照完了。” 李娟儿:“对对对,今天先每个人照五份素炒白菜吧!” 大家哈哈哈地笑起来,爽朗的笑声落在湖边,惊起了湖边柳树上的鸣蝉,也引得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而就在这群人照相照的欢的时候,不远处的于敬飞探头看过去,认出了福宝。 于敬飞问:“那不是你同学福宝吗?” 于小悦早就注意到福宝了,她一看到福宝满心就不舒服起来。 能舒服吗?因为福宝,她最近可是要里子没里子,要面子没面子。 她一直都很优秀,家里的人也习惯了她的优秀,以至于遇到什么事总是说,小悦当班长了吗,小悦考了什么名次,小悦评上优秀了吗,如此之类的。 她二爷爷也喜欢拿她在一群老战友老同事面前显摆,而她也一直不负众望,总是能次次优秀,处处高人一头。 这一次,她竟然在京师大学这一届的军训中没能评上标兵,她觉得很丢人,觉得自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她甚至不好意思向二爷爷说起这次没评上标兵的事。 虽然家里人并没有太责怪她,但是她觉得爷爷是失望的,特别是爷爷的老战友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爷爷好像很失望。 她心里非常懊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比不上福宝,怎么就正步走得不如她? 谭向前那个事,其实并不是她张口让谭向前做的,而是表达了一下对福宝的不满而已。谭向前这个人,一直比较讨好自己,听到自己对福宝的不满,竟然多少提出了那个意思,她当然是制止了。 这种事,她可没想让人这么做。 结果她果然是做了,做就做了,还把自己供出来,这就很让人生气了。 幸好谭向前一直怕她,在她面前处处奉承着,她说了几句厉害话,算是让谭向前闭嘴了。 她知道福宝现在在这一届已经大出风头了,不少人注意到了福宝,议论起那个举国旗的女生,还有不少男生暗地里心动,想给福宝送情书,想和福宝共同进步谈朋友。 福宝竟然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于小悦想想就难受。 明明最开始进学校,那个人人谈起的风云人物是自己。 于小悦因为这事,难受得不行,加上谭向前那里被记过,几次找她,哭哭啼啼的,意思是以后毕业分配她得帮着想办法,于小悦心里自然烦,也是那天赶巧,忘记带伞淋了雨,就这么生病了。 本来只是一个小小感冒也没什么大不了,谁知道竟然烧得说胡话,还差点闹起来心肌炎,为了这个住院住了七八天,这件事就足足让她懊恼了,毕竟她从小到大很少生病的,没想到竟然莫名生了一场病,受了不知道多少罪,又是打针又是输液又是头疼欲裂,耽误了不少功课不说,学校里的许多人际关系怕是也落下了。 于小悦觉得自己和福宝八字不合,自从认识福宝,一次摔倒腿,一次生病,竟然已经两次了。 偏偏就她消失的这七八天,福宝风头更劲了,依她看,她回去后,大家都不记得有她于小悦这号人物了。 现在才出院,身体稍微好一点点,便由于敬飞陪着送到学校来。 可于小悦没想到,才一进学校,就看到了福宝。 这可真是阴魂不散,哪儿都有她! 而最让于小悦不喜的是,自己哥哥对福宝的那种态度,看着特亲热,一见到福宝就盯着看。 于小悦便故意看了一眼,笑着说:“哥,是福宝,不过我看她们宿舍里的人正照相呢,咱别去打扰她们了。” 然而于敬飞却很有兴致:“走,我们过去看看。” 于小悦心里一顿,很不舒服,但是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和于敬飞一起过去。 这边宿舍里的人正兴高采烈地各种姿势拍照,于敬飞过去,笑着打招呼:“福宝。” 福宝看过来,见是于小悦和于敬飞,便礼貌地笑了笑:“小悦,于同志,好久不见了呢!” 于同志? 于敬飞想了想,之前她虽然也很有礼貌,但好歹叫的是于哥哥,怎么现在变成于同志了? 于敬飞莫名。 不过福宝心里确实是有想法的。 之前她是很感激于敬飞帮自己买到了卧铺票,所以心里是把于敬飞当成朋友看待的,但是现在知道于敬飞是于小悦的哥哥,而于小悦对自己竟然存了那样的心思,这让福宝觉得自己还是要远离这一家子的好。 尽管于敬飞并没有任何对不住自己的地方,但是福宝隐隐感觉到,于小悦对自己的不满,可能有那么很少的一部分是来自于于敬飞。 自己和于敬飞熟,会让于小悦对自己更不满。 想明白这个,她自然就把于敬飞的称呼改成于同志了,毕竟那是别人的哥哥,不是自己的。 于敬飞收起心里的无奈,笑呵呵地说:“你们这是照相呢?” 说着,他看到了那照相机:“这相机不错啊!” 福宝笑了:“借的朋友的。” 于小悦的目光落在那相机上,她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萧定坤的那一款,应该是萧定坤借给她的。 想到那个男人完全无视自己的样子,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个人是以怎么样的心情把这么昂贵的相机随手借给了顾丹阳。 他对她就这么好? 于小悦笑着看那相机,状若无意地说:“借的啊?那可得小心,这相机挺贵的,得五百块钱,可别丢了。” 五百? 福宝连同舍友一起惊呆,五百块钱?这么贵! 万一相机有个闪失,卖了她们也赔不起哪! 于敬飞看几个女孩子这样子,笑着说:“没啥,这相机挺结实的,轻易不会坏,你们放心用就是了。” 福宝和舍友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沈美妮大声道:“咱还是先别用了,反正五份素炒白菜已经啪啪完了。” 五份素炒白菜?于敬飞一脸懵,于小悦也莫名。 福宝笑着解释了五份素炒白菜的来历,于敬飞也忍不住笑起来:“你们哪,可真好玩!” 这一笑,气氛倒是轻松起来,大家都知道于敬飞是于小悦的哥哥,是军队里回来探亲的,便问起来军队里的事,于敬飞谈笑风生,说起军队里的种种典故,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说着话,已经到了傍晚的饭点,于是于敬飞提议:“你们都是我妹妹的同班同学,反正也没外人,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福宝舍友们纷纷赞成,福宝淡淡地扫了于小悦一眼,只见于小悦眼睛里的不高兴简直是明显得藏都藏不住。 看到她这么不高兴,福宝倒是高兴了,干脆笑着手:“于同志,那今天我请客,请你吃食堂好不好?就当感谢你那天帮我卧铺票指标的事。” 于敬飞:“行,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你们学校的饭票,这一顿就靠你了!” 这边说得热乎,于小悦绷着脸,咬牙暗骂,心说这是我哥,不是你哥,你以为你是谁?! …… 整个吃饭的过程可以说是非常愉快,大家和于敬飞谈得欢,于敬飞分享了自己在部队的经历后,还谈起了小时候的事,他好像对山村的事特别感兴趣,特意问起福宝小时候在山里怎么捡猪草的。 福宝说起自己和胜天哥哥怎么漫山找猪草喂猪的事后,于敬飞问起来:“大滚子山是吧?我记得你哥哥提过,你们家就在大滚子山脚下?” 福宝点头:“是啊,大滚子山可大了,底下一溜儿都是村子。” 于敬飞突然扭头,问自己妹妹:“我记得我爸当初就是驻扎在大滚子山,你还记得吗?” 于小悦脸色突然变了下,她扯出一个笑来:“这我哪知道啊,没听叔叔提过。” 福宝却来了兴致:“是吗?那伯父具体在哪一块?好像我是听说以前我们山里来过驻扎的军队,说不定就是于伯父所在的不对呢!” 于敬飞望向福宝,笑道:“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不过什么时候福宝你可以去我家做客,到时候你和我爸聊聊,他很怀念他年轻时候驻扎在山里的日子,你们肯定投缘。” 去家里做客……想起于小悦,福宝自然不可能去,也只是笑着没说话而已。 于敬飞见此,便不再提这个话茬,转而说起其它来,总体而言大家聊得非常愉快,最后于敬飞留下了部队的通讯地址,说是可以做笔友。 回到宿舍的时候,舍友们一个个都很高兴,特别是冯美妮:“于敬飞长得还挺好看的,还是军人,他穿军装的样子一看就让我喜欢!” 李娟儿对于什么好看不好看没兴趣,她回忆着于小悦那张明明很不高兴还得努力笑的脸,就忍不住得意:“瞧她那样,好像咱们会抢她哥哥似的!” 她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别人,莫家思也说:“是啊,她好像恨不得把她哥哥藏起来。” 冯美妮:“真是莫名其妙,哼哼,她不高兴是吧,我偏要和于敬飞通信,偏要和他做笔友!” 大家看着冯美妮那摇头晃脑洋洋得意的样子,都不由得笑起来。 福宝托着下巴,回忆着于小悦那明显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她这一场病可真病得不轻? 第138章收到于家的邀请 第138章收到于家的邀请 这天顾胜天提着一袋子山核桃跑来找福宝,说是他有个同学从老家带回来的特产。之后他说了说自己的近况,现在庆祝火箭发射成功的文艺表演结束了,他还当上了主持人。福宝领着顾胜天满园子转了一圈,顺便拿来相机给顾胜天拍了几张照片,又让顾胜天给几个舍友拍了合影。 顾胜天临走前,还塞给福宝一把布票:“学校发的,我根本用不着,我一男生穿新衣服干嘛,这个给你,多买几身好看的,你那个阔腿裤就不错。” 福宝笑了:“哥,你打扮打扮,说不定还有女生给你塞信呢。” 顾胜天听到这个,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的事,别瞎说!” 之后他正色道:“如果有男生给你塞信,你别搭理,真想搞对象,你得先让我看看知道吗?” 福宝当然赶紧答应了。 等到顾胜天走了,福宝把山核桃分给舍友们一起吃,又把布票数了数,琢磨着回头去商场也给顾胜天买一身新衣裳,他是男生有布票也未必会自己买,自己可以帮他挑挑,挑好看的,他穿着也体面。 几个舍友尝了尝顾胜天带来的那山核桃,都一个个称赞不决,这山核桃完全没有一般核桃的涩味,皮薄肉酥,微咸之中带着一丝甜甜的奶香味,以及来自大山的清香。 李娟儿羡慕得眼红:“你哥对你真好,给你带吃的,还给你布票。” 莫家思叹:“我也有哥哥,亲哥哥,不过我哥哥给我来信,让我好好攒着钱,说是回头补贴家里。” 冯美妮更是羡慕:“我哥哥倒是没要我钱,可我哥哥地里农民一个,啥都不懂,福宝命可真好。” 王凤花笑了:“这种事,人各有各的命,也各有各的福,咱们福宝叫个福宝,就是福气窝里的宝贝,啧啧啧,咱们羡慕不来!” 前面有个定坤哥哥送来的相机还在用着,后面有个胜天哥哥就送来布票和山核桃,一个个都是把福宝当宝贝疼着。 福宝笑:“你们呀,光眼红我没用,赶紧吃啊,这山核桃真好,我老家也有山核桃,但是皮又厚又硬,用铁榔头都凿不开,里面也没什么肉。” 可不像这个山核桃,用手一捏就开了,里面的核桃肉放在嘴里就酥碎,那香味就别提了,让人恨不得连一点碎末末都放在嘴里砸味儿。 李娟儿看看山核桃,看看福宝,心里还是有点酸:“福宝咋有这么好的哥哥。” 福宝道:“我还有两个哥哥呢,一个在矿上,一个在军队里,就是之前给我来信的那个。” 李娟儿叹息:“怪不得你正步走得好,原来因为你有个部队上的哥哥啊,我算是明白了!” 福宝:“……” 自打她跃华哥哥去了部队,她就没见过几次,李娟儿竟然能把自己正步走得快这事归结于有个部队上哥哥,也是无奈了。 都是一个宿舍的,李娟儿这人心眼并不坏,现在看着自己处处如意,她羡慕多了,就容易犯小心眼。之前有个于小悦压着,她对自己的酸气就没了,现在于小悦大病一场后,存在感少了,她就多少有些酸溜溜了。 其它几个舍友都停下来了,笑了笑,便没说什么,只有王凤花道:“这山核桃真好吃,福宝,你收起来吧,这玩意儿可贵了,不经吃,留着嘴馋了拿出来几个吃就行了。” 冯美妮也说:“嗯嗯收起来吧。” 福宝平时对大家很好很大方了,她人好,但是不能拿她的好当理所当然,你吃了人家的,还说这种酸话干什么?冯美妮对李娟儿心里很不满的,干脆说大家别吃了。 福宝见了,也就收起来:“等你们想吃再说。” 李娟儿看大家这样,也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想想自己说的话,怪不好意思的,其实福宝对自己不错,自己犯不着说那种酸话,可当时——就是没忍住啊! 想想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接下来几天,她都对福宝特热乎,没话找话,比如洗澡的时候,她就故意搭话:“福宝,你脖子里那块玉咋回事,真好看,我看你从来不摘下来。” 福宝摸了摸自己的玉。 这块玉自打被李明栓书记送回来后,用溪水洗了洗,便一直戴在她身边。 说来也奇怪,当年透明的一块石头,经过这些年的滋润,竟然透着雪白的光泽,那雪白中甚至莹莹泛着粉光,好看得很,任凭是谁见了这块石头,也不会说这只是一块石头了。 福宝怕招惹麻烦,平时都藏在衣服里的,从来不掏出来,不过洗澡的时候,难免被人看到了。 她淡声道:“这也没啥,小时候就有的,当时还说交给公社里,拿去鉴定鉴定,如果是好东西就得上缴国家,谁知道人家专家说,这只是一块最普通的石头,就还回来了,我就一直留在身边戴着。” 她这话倒是也没说谎,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没说这是她自小身上戴着的而已。 李娟儿听了,惊奇地望着那块玉:“是一块普通石头,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是很名贵的玉呢!” 福宝笑笑:“不是啦,根本不值钱。” 李娟儿见福宝不太想多提,也就只好先不说了。 转眼到了期中考试,福宝等人自然都很积极,铆足了劲想考出自己最好的成绩,毕竟这是进了大学后的第一次考试,是展现自己的时候。 加班加点各种复习,总算这天考完了,大家松了口气,来到食堂,阔气地要了肋条肉,再搭配一份烧茄子,恰好今天食堂里有饺子,白菜猪肉馅的,也大方地来了二两,可以吃个痛快。福宝打完菜后,看到旁边有花椒水泡的五香鸡蛋,也趁机来了一个,可以晚上吃。 吃完饭,首都本地的学生就要回家去了,坐公交车的骑自行车的都有,福宝等人看到别人骑着自行车溜达在校园里,在那落叶缤纷中穿行,就有些羡慕了:“啥时候咱也得攒钱买俩自行车。” 可买辆自行车谈何容易,一辆自行车得要一百多块钱呢,暂时做做梦吧。 正说着,就见于敬飞笑着过来和她们打招呼。 现在于敬飞和福宝宿舍的人挺熟的了,特别是冯美妮。 现在冯美妮看到于敬飞,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凑过去:“于敬飞同志,你吃饭了没?” 于敬飞觉得这个憨厚的冯美妮挺好玩的,看了眼旁边的福宝:“吃过了,我今天来接我妹妹,顺便想下周末邀请你们过去我们家作客,不知道各位同学意下如何?” 他说话还挺文绉绉的,大家都笑了,冯美妮跃跃欲试,她很想去。 她对于敬飞感觉特别好,再说于敬飞年纪又不大,多少动了点心思。 不过她还是看了看舍友们,如果舍友们不想去,她自己一个人肯定不合适呀。 福宝和平时最有主意的王凤花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当然不去。 这是于小悦家,还是少招惹得好,于是便由福宝出言拒绝:“于哥哥,谢谢你邀请我们过去你家,不过我们六个人呢,贸然过去肯定给伯父伯母添不少麻烦,再说也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于敬飞听到这话,显然是有些失望,不过倒也是在意料之中,笑了下:“那行,等回头什么时候方便再说了。” 正说着,于小悦走过来了,她笑得灿烂:“哥,你来接我啊?” 于敬飞:“是。这不是正好碰到你几个同学了,我说邀请她们到咱们家做客。” 于小悦一听到这个,眼睛顿时微微眯了下,不过她还是笑着望向福宝:“是吗?那太好了,你们来我家吧,我家阿姨做的饭可好吃了,你们都来吧?” 本来大家就不太想去,于小悦一来,自然更不愿意去,当下忙敷衍了几句,找了个理由礼貌又尴尬地再见了。 于敬飞望着福宝她们离开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是觉得福宝长得太像自己妈妈了,不过却还没有和父母提起,怕他们心急,万一又不是,那到了最后岂不是又要失望一场。 这些年,他父母已经失望了太多次,为了这个,都几乎成了心病。 这两年是彻底死心了,家里人不提这事,日子也就过得还算太平,至少表面上看也没啥了。 所以他想着自己先把福宝她们请到家里,慢慢地了解下情况。 但是现在看来,或许妈妈过来一趟看一眼才行了。 于小悦自然看到了自己哥哥望着福宝离去那失望的样子,她笑了笑,故意凑过去,调皮暧昧地说:“哥,你就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个同学啊?” 于敬飞无奈了:“瞎说什么!” 于小悦得意得很:“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对顾丹阳有意思,我已经把这件事和婶婶说了,婶婶说回头就要了解下这位顾丹阳,如果合适,倒是愿意接受的!” 于敬飞扶额:“小悦,你误会了,我其实是有事,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于小悦状若随意:“哦,什么事啊?” 于敬飞敷衍:“以后告诉你。” 于小悦嘲讽地笑了声,抿紧唇,没再说话。 …… 回到宿舍后,大家看书的看书,睡午觉的睡午觉,只有冯美妮百无聊赖地趴在床头,叹了一口又一口气。 王凤花笑:“美妮,你如果真想去,可以自己去啊!” 冯美妮苦笑:“得,你就别打趣我了,于敬飞人倒是挺好的,但是于小悦可不好说话,我一个人,我怕被她生存活剥了。” 莫家思等人都笑起来:“那就算了吧,不去就不去,人家那是大户人家,和咱们穷学生不一样,咱们去了还得准备礼物,还得各种小心翼翼,要不然人家会笑话咱的。” 冯美妮叹了口气,托着下巴说:“我咋觉得,人家于敬飞好像对咱福宝很有兴趣,说不定人家邀请咱去他们家,就是因为福宝,咱们不过是顺便捎带的。” 不过说了这话,大家并没有回复什么,宿舍里很安静,福宝也在专注地翻看着一份时下的报纸。 冯美妮再次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脸闷在枕头上,满心烦恼。 她是觉得于敬飞人很不好,长得模样好,家世也好,如果自己能和这样的人谈对象该多好啊,可是于敬飞对自己呢? 也许于敬飞喜欢的是福宝吧? …… 冯美妮说的话,福宝没搭腔,但这句话确实落到了她心里。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想的。 对这位于敬飞,她当然没什么感觉,就是一个朋友而已,如果非要给他一个定义,他还是和自己不太对付的同学的哥哥。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越过他自己的妹妹来邀请她们宿舍去他家做客。 她摸不清这个人怎么想的。 既然摸不清,只能暂且忽略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于小悦竟然找上了门。 因为顾胜天给了福宝一堆布票,福宝就想着天冷了,应该去给顾胜天买几身好看又保暖的衣裳,看来看去,最后去商场买了一件羊毛衫,一件外套,拿着这些东西过去了顾胜天学校。 谁知道过去顾胜天学校,就见顾胜天和一个女生在说话,那个女生眼圈都红了,顾胜天凶巴巴的,语气很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福宝微微拧眉,正想着先等等看,谁知道顾胜天就发现了她,原本阴着的脸顿时转晴:“福宝,你怎么过来了?你们期中考试考完了?你考得咋样?” 福宝只好硬着头皮凑上来,把自己买的衣服递给顾胜天:“今天去商场给你买了两件衣服,尺寸应该合适,你试试,万一不行,再拿去换号码。” 顾胜天是用家乡的土话和福宝说的,语速又快,旁边的人基本听不太懂的,但是顾胜天脸上的笑,以及福宝手中的男式衣服袋子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旁边的女生显然多想了,她看看顾胜天,再看看福宝,哇的一下子哭出来,指着顾胜天说:“原来你早就搞上对象了,你骗人,骗子!” 福宝一愣,这是啥意思?这女生是啥身份误会胜天哥哥? 顾胜天无语了:“你自己没脑子就不要乱说话,这是我妹,我妹!” 女生却委屈得要哭了:“妹妹?你都有妹妹了,你这连妹妹都叫上了啊……” 顾胜天一听这话恼了,指着女生,吼得太阳穴都突突:“这是我妹妹,我妹妹!我亲妹妹!少用你的歪脑袋乱想!” 女生顿时不哭了,尴尬地看看福宝:“亲妹妹?真是亲哥哥亲妹妹啊?那,那我错了还不成吗,对不起了,妹子……” 顾胜天拉着福宝就走:“我不想搭理你,你也不要缠着我,行不行?” 后来顾胜天带着福宝去食堂吃饭,福宝问了几声,顾胜天也不细说,最后没办法,福宝只好劝诫顾胜天:“胜天哥哥,你可不要乱搞男女关系,要不然影响前途不说,对人家女孩也不好。” 顾胜天脸都黑了:“我没有搞,真没有搞,是那个女生一直纠缠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她了!” 福宝:“……” 她仔细地瞅了顾胜天好几眼,长得模样实在一般,比起定坤哥哥来,不咋地,比起那个于敬飞来,不咋地,甚至比起班里的好几个同学来,也不咋地。 所以那个女生到底怎么回事,竟然纠缠着胜天哥哥还喜欢得五迷三道的? 还是说胜天哥哥有着她所不知道的魅力? 她看了又看,实在是两个人从小一起混,连胜天哥哥晚上说啥梦话打啥呼噜她都知道,看不出任何的魅力了。 离开了顾胜天学校,福宝公交车回去京师大学,还没进校门,就遇到了于小悦。 于小悦等在那里,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审视着她。 这种目光让福宝很不舒服,她干脆连搭理都没搭理于小悦,基本的客套敷衍都懒了,直接抬脚走人。 于小悦拦住福宝:“顾丹阳,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福宝:“?” 于小悦:“我哥哥有一个青梅竹马,她从小非常优秀,我哥如果真谈,也得和她谈,我叔叔婶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们对你很不满,你如果再和我哥哥眉来眼去,到时候他们会和学校的领导反映反映,你们这是乱搞对象。” 福宝一听,顿时觉得好笑又荒谬。 谁要和于敬飞搞对象了?是于敬飞邀请自己去他家,自己没答应好不好? 这于小悦到底是想了什么,竟然以为她和于敬飞在搞对象? 她想起来自己胜天哥哥和那个女生的事,突然理解了胜天哥哥的苦衷,我根本没那意思,根本没那意思呀!为什么非要硬给我凑? 福宝静默地望着于小悦,好久后,才说:“于小悦同学,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 于小悦挑眉。 福宝:“请你离我远点。” 于小悦:“你什么意思?” 福宝鄙视地扫了于小悦一眼:“就是字面意思。” 说完,直接走人。 福宝现在不想和这个于小悦说话。 她感谢曾经于敬飞帮自己买过火车票,所以请他吃饭了,但是现在,当初火车上的这点机缘也被于小悦消耗得差不多了。 于小悦看着福宝离开的背影,笑了下。 她当然脑子清楚得很,也看出福宝对她哥哥没有丝毫那方面的意思,她就是故意的。 经过这件事后,福宝估计见到自己哥哥就躲着,再也不会搭理自己哥哥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 …… 福宝想起来于小悦的事,还是觉得好笑,和宿舍里说起来后,都一个个气得不轻,就连冯美妮都无语了:“这家子嫌贫爱富啊,瞧不起人!” 大家纷纷赞同:“不说别的,就这个于小悦,谁受得了!这下子你知道了吧,别眼巴巴地想着那于敬飞了。” 冯美妮脸红耳赤:“连福宝这样的他家都嫌弃,得,我这种差着几个跟斗云呢,我趁早不想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于敬飞后来竟然又来找福宝,说是“有事和福宝谈谈”,福宝一听,当然是坚决不搭理他,话都不想说了。 她知道于小悦的事于敬飞未必就知道,但是人家是兄妹,亲兄妹,自己又不是非要和于敬飞说话,何必凑过去自讨没趣惹人家妹妹嫌。 谁知道这天她刚从图书馆回来,就见于敬飞等在宿舍楼下。 于敬飞一见到福宝,快步上前:“福宝,我有个事想和你谈谈。” 福宝:“于同志,我不想和你谈。” 于敬飞一皱眉,他没想到福宝竟然对自己这么冷淡。 不过他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当下认真地道:“如果可以,我是想和你深入谈谈,你方便吗?我真得有很重要的事,事关我的家人。” 福宝:“我不觉得我和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我认为我们之间,更重要的是麻烦你管好你的妹妹。” 于敬飞听闻这个,顿时明白了,咬了咬牙:“行,我会和她说,不过现在,我确实是有些事想问你。” 福宝抬起手来:“三分钟,麻烦你有事尽快说,三分钟后,我要回宿舍休息了。” 于敬飞无奈了:“其实我想问问你,顾胜天是你的亲哥哥吗?” 福宝:“……” 这一瞬间,她想起来纠缠着顾胜天的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哭唧唧地说哥哥妹妹什么的。 现在于敬飞竟然也问亲哥哥亲妹妹! 福宝无法理解地望着于敬飞:“请问这和你有关吗?你的思想怎么这么龌龊?你凭什么问我这个?又以什么立场问我这个?” 于敬飞从来没见过福宝这样,忙解释道;“我没其它意思,我就是想了解下,因为我看你和你哥哥长得不像,一点不像,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真是顾胜天的亲妹妹吗?你是不是收养的?” 福宝无奈:“请问你凭什么说我是收养的?你从哪里听到了过什么?还是你思想龌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敬飞:“你告诉我行不行?你告诉我实话,我给你解释为什么。” 然而福宝想知道为什么吗,她不想知道。 她只觉得于小悦脑袋有点不正常,于敬飞好像脑袋也有点不正常,他们都太自以为是,太高高在上了,这种人还是不要打交道得好。 她抬腿就要走人:“三分钟到了,我不想和你说话,麻烦不要打扰我,我谢谢你曾经对我的帮助,但是现在,我只想清静一下。” 于敬飞也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福宝的,他想问清楚,如果福宝真得是收养的,不是顾胜天的亲哥哥,他认为有必要把那件事和福宝说说,再进一步问问详细的事情,所以他必须问清楚。 他赶紧快步过去,拦住福宝:“福宝,你听我说——” 可他这话刚说完,就见旁边闪出一个人来。 穿着黑衬衫白长裤,墨黑的剑眉,凌厉冷沉冷的眼神,就那么盯着他。 福宝一见那人,赶紧躲到了那人身后,口里还道:“定坤哥哥,他纠缠我!” 来人正是萧定坤。 萧定坤刚过来这边,就看到一个男人正纠缠着福宝,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再听到福宝那声“定坤哥哥,他纠缠我”,眸中的冷意更盛。 他一把将福宝护在自己身边,眯起眸子,盯着于敬飞,声音冷淡:“这位同志,你要做什么?” 想到刚才他追着福宝纠缠的样子,萧定坤越发脸色不好了,不过他知道这是在学校里,是在福宝的宿舍底下,真万一他动手了,传出去,对福宝名声不好。 所以他忍了。 因为过分地压抑怒火,萧定坤的声音中透着彻骨的冰寒,仿佛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然而于敬飞也疑惑了。 他盯着眼前的萧定坤,无法理解怎么冒出来这么一位。 于敬飞现在已经怀疑福宝很有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既然是失散多年的妹妹,他就想护着她。结果现在,突然出来这么一个气势冷沉的男人。 于敬飞在部队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大领导也见过,但是望着眼前的男人,他却感到一种非常强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在他的首长面前他都没有感觉到过。 他眯起了眸子,盯着被眼前男人护在身后的福宝,却看到福宝竟然下意识抱着男人那坚实的胳膊。 这个男人和福宝的关系应该非常亲密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福宝的生活了解得太少了。 他冷笑一声,却是问道:“你是谁,不要告诉我,你也是福宝的哥哥?” 萧定坤回之嘲讽的笑:“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脸问我是谁!” 福宝认识什么人,福宝身边都有什么人,他统统都知道。 他对福宝的了解,要远比任何人都多,甚至对福宝的心思比顾胜天还要多。 这个人,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竟然纠缠福宝,还敢质问自己。 萧定坤心里越怒,面上却越镇定,他回过头来,对福宝道;“福宝,你先回宿舍,上楼,这件事我来处理。” 福宝扒拉着他的胳膊,小声说:“定坤哥哥,你可别打架,不能打架知道吗,这是学校。” 当然不让他打架还有一个理由,她怕萧定坤一发起怒来把于敬飞给揍扁了,到时候于家不好惹找定坤哥哥麻烦怎么办。 她声音沁凉软糯,带着对他小小的担心和嘱咐,让他心头的怒火稍熄了些,他点头,哑声道;“我知道,心里有数,你上楼就行,不用管,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旁边的于敬飞看着这两个人的互动,那心里就很不舒坦了,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这个男人到底和福宝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福宝和他说话那么软声软气,为什么他对福宝说的话透着一种很重的—— 于敬飞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能感觉出,这个男人和福宝之间有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别人也就算了,可这是福宝啊!没听说福宝谈恋爱了啊,再说福宝还那么小! 于敬飞现在虽然不能确认福宝是自己妹妹,但是他心理上已经代入了哥哥心态,他看着这一幕气得胸闷,于是他也说:“福宝,你上楼!” 于是等到福宝终于忐忑地上楼了,两个男人望着对方,都是脸色阴沉怒意满胸。 萧定坤十三岁时候就已经长得身形高健,现在二十五岁的他自然更是挺拔坚韧,他站在那里盯着于敬飞,黑色的衬衫包裹住结实的身体,也映衬得他黑眸中越发冷沉。 于敬飞是军人,军人的身形,军人的气势,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在萧定坤的强压之下,他昂起头,盯着萧定坤,带着审讯的味道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定坤冷笑:“这里是学校,我不想给福宝惹麻烦,你他妈的有种就跟我出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 于敬飞皱眉,之后紧随其后。 萧定坤太显眼了,这年头一般都是浅色衬衫,很少有人直接穿黑衬衫的,他身形又好,个子那么高站在那里一般人都比不上,长得又是剑眉冷眸,让人一看就印象深刻的存在。 而于敬飞也不差,于敬飞虽然穿着便装,但是军人的气质却是一眼看过去就感觉到气势不凡。 这么惹眼的两个男人,彼此仿佛有仇一样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能不惹人注意吗?其实路过的女生还有宿舍的女生全都在偷偷地往这边瞅。 京师大学的女生也是女生,只要是女生,看到这么养眼的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于是她们看着这两个人走出了宿舍区,远远地看不到了,还互相打听:“诶,你看,那谁啊,他们两个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也有好事者,偷偷地跟上去看热闹。 萧定坤和于敬飞走出宿舍区,走出教学区,最后来到了游览区外,游览区有山有湖有水,也有外面来的游人,已经不是单纯的学校片区了。 萧定坤在一片柳树下停下来。 他回头,抬起拳头来,直接对着于敬飞凿过去。 于敬飞匆忙迎战,慌忙躲闪。 其实于敬飞在部队里那也是一个人物,部队里训练苦,能熬下来的那都是铁打的汉子,于敬飞更是他们驻地的散打冠军,但是任凭如此,他发现自己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竟然讨不了便宜。 交锋几次,于敬飞脸上已经挨了几下子,眼角那里肿了,嘴巴那里破了,腿上也被踢了一下子。 于敬飞咬牙切齿,这到底哪里冒出来的?福宝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谁知道他这一分心,萧定坤又一拳头过来,凿他面门上,顿时弄了个鼻子开花,鼻血直流。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围观过来了,萧定坤冷而沉的声音警告:“我告诉你,离福宝远一点,再纠缠他,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会让你好看。” 于敬飞捂着鼻子,冷笑:“你是什么人?你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敢警告我?” 萧定坤淡声问:“哦?那是你谁?” 于敬飞想到自己的疑问,终于咬牙道:“我是顾胜天的朋友!” 萧定坤听他这么说,嘲讽地:“既然是顾胜天的朋友,那你就应该去找顾胜天,你为什么来找福宝?你再这么纠缠福宝,我见一次揍一次,你如果还想挨打,那就尽管继续打。” …… 于小悦知道自己哥哥和萧定坤打架,打得鼻青脸肿,看到后气得要命,她一边带着于敬飞去医院,一边大骂福宝:“这就是个狐狸精,勾搭男人,还害得哥哥你挨打,她真是害人不浅!” 于敬飞听到自己妹妹这话,却是非但没有感激,反而质疑地望着于小悦:“这种话你从谁哪里听到的,你为什么这么说福宝?这件事和福宝有什么关系吗?” 于小悦一愣。 于敬飞想起福宝今天对自己的不屑,以及那话语中的意思,他多少猜到了:“你是不是对福宝说了什么?你去威胁她了?” 于小悦咬唇,委屈又悲愤:“如果不是她,你能挨打吗?” 于敬飞:“我挨打是我自找的,和她没关系!” 于小悦跳脚:“哥,你都被她害成这样了,还帮她说话?” 于敬飞盯着于小悦:“小悦,明明是那个叫萧定坤的打得我,你为什么非要说福宝害得我?” 于小悦眼神发慌,躲开于敬飞:“我这不是生气嘛,这件事的起因就是福宝,如果不是福宝,萧定坤怎么会和打架。” 于敬飞声音冰冷:“我说了,我和福宝的事,和你无关,你不要管!” 这些事,小辈的不知道,也不想提了,多年之后旧事重提,不过是揭开父母心里的疤而已。 于小悦却突然尖声道:“那你为什么要邀请福宝一个宿舍去咱们家做客?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你不是想追福宝吗?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为了福宝才故意接近她们一个宿舍的!” 于敬飞怒吼:“闭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于小悦哭了:“怎么和我没关系?为什么和我没关系?我就觉得和我有关系怎么了?” 于敬飞冷漠地看了一眼于小悦。 他也是疼爱这个堂妹的,毕竟在他们家养了几年,也跟亲得差不多,感情肯定有。 但是这不代表在确认福宝身份这件事上任凭她胡搅蛮缠。 他沉下脸来,威呵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也暂时不许和家人里说。” 于敬飞是军人,从军多年,当沉下脸来的时候,自有一番威仪,哪里是娇娇女的于小悦见识过的。 于小悦当时就傻了,吓坏了,她从来没见过对她这么凶的哥哥。 哥哥一直还算是疼爱自己的。 于敬飞对这样的于小悦却没有丝毫的怜惜:“小悦,我现在再对你说一遍,你必须记住。” 于小悦下意识地忙问:“什么?” 于敬飞:“第一,我对福宝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我不允许你在我父母面前乱嚼舌根,第二,你也是京师大学的学生,要有基本的素养,不要再有什么故意针对福宝的敌意。” 于小悦咬唇,死死地盯着于敬飞。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让于敬飞这么说自己。 于敬飞深深地瞥了于小悦一眼:“抛却你的成见,和福宝搞好关系,要不然,你可以考虑下去国外找伯父伯母了。” 说完,径自走人。 于小悦呆呆地站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一直到一片枯黄的叶子落在她的鼻子上,她才猛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第139章她长得和自己可真像 第139章她长得和自己可真像 萧定坤和于敬飞打架的事,本来打也就打了,大家八卦一下这事就过去了,谁也没想到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毕竟大家都不怎么认识啊。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天福宝刚和舍友从自习室出来,眼前就窜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个少年浓眉大眼,个子高高的,一脸挑衅地望着福宝。 “你就是顾丹阳是吗?”少年面上冷冷的,对着福宝嚷嚷。 “你是?”福宝并不认识这个少年,而这个少年看起来来意不善。 “你不认识我是吗?可我知道你,你不就是顾丹阳吗,我是于敬飞的弟弟,我今天就是特意来给你警告,告诉你,以后别没事玩弄我哥哥的感情!” 少年正是于敬跃,他鄙薄地看着福宝:“你长得倒是挺漂亮的,还是京师大学的学生,是个高材生,你觉得让两个男人为你打架很好玩吗?” 便是泥人都有三分性子,更何况被这么说,福宝当时也是生气了:“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你既然不知道事情真相,就不要胡说八道。” 福宝的几个舍友一个个都气得不轻,指着那少年:“你什么人,红口白牙乱嚼舌根子,这不是故意败坏人名声吗?” 于敬跃得意地道:“我说得就是事实啊,怎么,我说谎了吗?你不是玩弄我哥哥感情,害得我哥哥被打吗?” 他声音还挺大的,周围从自习室出来的很快聚拢在周围,一个个窃窃私语,有人甚至恍然,原来那天两个男生打架竟然是因为福宝啊? 几个舍友见这情景,真是恨不得扑过去给这于敬跃一巴掌,冯美妮更是过去怒道:“你再说一句试试,看我不把你扇成猪头!” 李娟儿平时虽然面对福宝的优秀有些小小的酸涩,但那都是一些小情绪,总体而言她还是很感激福宝的,觉得福宝人好,心里也敬佩她,这个时候看到她被人这么说,也是气得不行:“咱去找保安,让保安抓他!” 福宝看着于敬跃那得意的样子,明白这个人是故意的,故意大声嚷嚷,给自己泼脏水。 当下她也是气得恨不得揍他一顿,正想着该如何对付这个人,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过去,果然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边于敬跃正嚷嚷着,突然就见不远处过来一个人影,直接劈头给了他一巴掌。 于敬跃一懵,抬头看,就看到一个黑脸庞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杀气腾腾。 来人正是顾胜天。 顾胜天想着过来看看妹妹,没想到正好看到这情景,也是气得不轻:“胡说什么?这是我妹妹,小子,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谁家的,谁敢这么说我妹妹,我揍死谁。” 于敬跃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待要想和顾胜天拼,却觉得自己肯定打不过,便干脆退后一步,吐吐舌头:“哟,又来一个哥哥,你到底多少好哥哥……” 说完赶紧跑。 顾胜天几个大步追过去。 于敬跃虽然也年轻体力好,但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走惯了山路农村出身的顾胜天,几下子就被顾胜天揪住如同一个小鸡仔一般。 揪住后,他也不管其它,把个于敬跃揍得鼻青脸肿嗷嗷嗷直叫唤,最后终于被保安扯开了,福宝跑过去解释了半天,又是登记又是保证的,才算是没把顾胜天给扣押起来。 顾胜天气得依然够呛:“于家太过分了,欺人太甚!我刚才怎么没再踢那小子几脚!” 福宝却是平静得很:“哥,他们就是要找我麻烦,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他也挨揍了,只要学校不追究你,随便他们,于家人来了,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顾胜天:“不行,我要去和定坤哥哥还有霍老师商量下,看看这件事怎么解决。” 想想就一口老血想喷出来! 他妹妹不能受一点委屈,谁敢欺负他妹妹,他揍死他们全家! …… 不过一下午的时间,就有人传闻说是那天两个打架的男的都喜欢福宝,为了争夺福宝而打架的。 这消息一传出来,很快隔壁宿舍隔壁系以及更多人都知道了。 毕竟福宝长得漂亮,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况且她还在军训汇演中大出风头,听说现在男生暗地里评判,说是这一级的学生中最好看最优秀的两个人就是于小悦和福宝。 于是当这消息传出去后,男生羡慕,他们也想为福宝打架啊! 不过听说打架的那两个人至少180以上的个子,而且身材特别好,他们低头打量下自己的身材,也不知道自己能打得过不,如果打不过就不好了,想想这个,黯然神伤,看来福宝不好追哪,想追福宝得先学会打架。 想想就失落,想想就难受。 至于女生,和男生的想法就不太一样了。 女同学有的年纪大一些,二十多岁,经历过那么多事,早就看淡这个了,并不会太关心,就算关心也是问一问,不至于说心里羡慕或者不舒坦,毕竟经历过各种艰苦后,能考到京师大学,大家相对比较成熟。 但是也有个别的,年纪和福宝差不多的,没经过事的,就多少心里泛酸。 于小悦是什么家世大家多少也知道的,她可是八岁就跟着她爷爷去过法国的人,那她哥哥自然是很优秀的,听说还是部队里的,还是个什么长的,反正前途远大,关键长得也不错。 至于另外一位打架的不知道是什么主儿,但听说福宝是叫哥哥的,两个人特亲,也不知道具体啥关系。 现在两个男人为了争夺福宝,就和福宝打起来了。 因为打起来了,人家于家弟弟不服气自己哥哥被打,才过来找福宝。 结果福宝在航天大学的哥哥又直接把那个于家弟弟给打得鼻青脸肿。 福宝这人,可真惹眼啊! 一时之间,福宝这名气一下子出大了。 冯美妮气得要死,在宿舍里跺脚:“于家的人太过分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仗着他们是首都土著了不起啊!” 王凤花也皱着眉头说:“现在大家都在说这个事,是不是不太好啊?” 这年月,你说保守吧,大家已经开始学着听外面的歌曲,喜欢穿被人私底下弄来的“港货”衣服了,甚至开始一口一个学英语了,听说现在连电视台都可以开设“follow me”带着大家一起学英文,明年就要开始举办托福考试,到时候考了托福就能去X国出国留洋了。 但是你说开放吧,又不真得开放,大家对女性,对于一些男女关系依然是很羞于启齿的,谁如果乱搞男女关系,大家肯定看不过去,说这个女生名声不好了。 这就是一个新潮开放思想和保守落后思想并存的时候,每个人都仿佛有两套想法,一套是追求进步的新思维,一套是从小时候就熏陶出来的骨子里的落后保守思想,在追求自由追求潮流的是适用第一套,评判别人评判这种特别事件的时候又会适用第二套。 李娟儿眯起眼来分析,她不喜欢于小悦,觉得天底下的坏事都是于小悦干的:“那个人是于敬飞的弟弟,可是于敬飞弟弟怎么知道的,肯定是于小悦怂恿她弟弟过来的,她不喜欢福宝,自己不出面,却怂恿她弟弟来,这下子她算是撇清了!” 莫家思觉得有理:“福宝的定坤哥哥打了她哥哥,她就这么害福宝!现在她弟弟又来找茬,又被福宝的另一个哥哥打了!” 突然好羡慕福宝,有这么多哥哥可以帮福宝打架。 因为出了这事,就连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丁卫红也回来了,帮着一起分析:“福宝,你打算怎么办,现在辟谣也不好辟谣,可别影响前途,那就麻烦大了。” 她虽然平时有些小小的势利眼,但是总体来说作为朋友还是不错的,面对优秀的朋友,丁卫红不会嫉妒,而是想着交好,这就比一些小心眼的女生强出了太多。 福宝倒是颇为欣赏丁卫红,至少她的目的明确,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福宝看了丁卫红一眼,摇头说:“没啥,随便他们怎么说,也就是一时热闹,不用搭理,过一段有了其它新鲜事就不再提这事了,咱们现在该学习的学习,该努力的努力,等咱们出了成绩,别人只会注意到咱们的出色,就不会去说其它的了。” 再说现在才大一,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总不能说几年之后她大学毕业的时候为了大一时候一个捕风捉影的事就影响她的毕业分配问题。 福宝是有这个自信,自己各方面进步优异,不可能毁在这么一个没影的事上。 丁卫红笑了:“福宝,你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我丁卫红佩服的人并不多,就连于小悦,我其实也没那么佩服,其实她也就是会投胎,出身好,家境好,生活环境好,所以才显得这么优秀,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我目前遇到的最佩服的一个女孩子了!” 丁卫红是当地土著,她的家境比起于小悦来说差远了,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家庭,但是她这个人挺有想法,也有主见,做事总有自己的道道。 她之前换了专业后其实是想换宿舍的,换到一个更积极的宿舍,这个宿舍里除了李娟儿这个省城来的,其它都是土包子,没什么可交流的,不过现在她倒是不想换了,有个福宝这样的舍友挺好的。 福宝确实没太在意别人说什么,她是福宝,从小时候就天天被人说扫把星什么的,她也没觉得自己真是扫把星,这种流言蜚语也就是一阵而已,等随便发生个啥,就过去了,不当回事了。 但是顾胜天却因为这事气得不轻。 为了这事,他去找了霍锦云和萧定坤,两边都说要去查查,到了这一天,霍锦云邀请大家伙过去他那里吃饭,顺便商量下这件事。 霍锦云家住在一处新建的小区,小区里统一是六层红砖楼房,是国家分配给高级知识分子的,难得一见的三室一厅。福宝和顾胜天他们过去的时候,霍锦云的父母不在家,说是去某个疗养院了,只有霍锦云和弟弟霍锦泽在家。 霍锦云热情地招待了他们,拎着勺子正在下厨做饭,桌子上摆着水果果盘还有瓜子。 福宝忙说要过去帮忙做饭,霍锦云却把他们赶出来:“厨房太小了,两个人挪不开身,你们坐着就行,马上就好了。” 福宝看了一下厨房,确实不大,小得一个人都嫌挤,只好作罢。 霍锦泽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扫过福宝的时候停留了下。 他当然记得福宝,当初第一眼看到这个乡下女孩子,便很觉得惊艳,不过也只是外表惊艳而已,当时觉得她土,说话也俗气。 不过现在看来,来到了大城市,整个人会捯饬了,气质时尚了,有大城市时髦姑娘的味儿了,不像以前那么土了。 福宝是很让人惊艳。 不过霍锦泽在最初的惊艳后,还是收回了目光。 再好看,心不好,也不过如此。 这次不是因为她,萧定坤都和别人打了起来吗?这年头,能让两个男人为她打架,她也够厉害的。 当下打了个招呼,便要进去自己屋里。 霍锦云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站在厨房门口喊:“锦泽,我在做饭,你帮我招待下客人。” 福宝和顾胜天看着都有些意外,他们所知道的霍锦云一直都是文质彬彬的学校老师,没想到他做饭竟然是这样的…… 霍锦泽听到这话,只好推门出来,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福宝和顾胜天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自在。 看得出,霍锦泽是不太情愿的,其实他们也不太愿意让霍锦泽作陪,毕竟大家不熟,坐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 霍锦泽坐在沙发上,淡声开口:“你们在学校里还适应吗?” 福宝点头:“还好。” 霍锦泽瞥了她一眼,疏淡地说:“听说你招惹上了于家?” 其实在霍锦泽的意思里,福宝为什么招惹上于家,那必然是看于家家世好,她想嫁进去,毕竟之前她和小伙伴不就是商量着要彩礼要嫁个好人家嘛。 这话说的,顾胜天不太乐意了:“不是我妹妹招惹上了于家,是于家招惹我妹妹。” 霍锦泽听这话,笑了下,不再说什么了。 福宝望向这霍锦泽,城市里的少年,身形颀长,形容俊美,就跟那些诗文里说得古代美男子一样。 他很好看,但是却又很高傲,眼睛里写满了瞧不起。 福宝不喜欢这样的人。 她挑眉,眉梢泛着冷意:“我们过来是找霍老师的,不是来看你脸色的。你要作陪就作陪,不想看到我们麻烦你进屋去吧。” 顾胜天惊讶地看了一眼妹妹,妹妹脾气一向还算不错,很少直接说这种话。 霍锦泽更是意外,挑眉,诧异地望着福宝。 只见小姑娘肤白如雪,明眸皓齿,模样是精致到可以入画的,但是现在却冷着一张脸,眼中带着嘲讽和不屑。 这样的她,娇艳欲滴,像一朵怒放的玫瑰。 在这一刻霍锦泽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一个英文句子,my Luve"s like a red,red rose,That"s newly spung in June。 她确实够美,也有足够的资本去追求她想要的彩礼和好婚姻。 但是她竟然不屑自己? 想必是来到首都,见了大世面,那野心更不小了。 霍锦泽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行,那我回屋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起身,进屋。 顾胜天看着霍锦泽那惺惺作态的样,顿时来气了,他突然觉得刚才妹妹的话客气了,太客气了,应该直接怼他脸上。 什么玩意儿?谁得罪你了吗?他们是来做客的,是霍老师邀请的,关你霍锦泽屁事! 正恼着,外面响起来敲门声,是萧定坤过来了。 霍锦云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做好了饭,福宝赶紧过去帮着端菜,霍锦云炒了两荤两素,搭配白馒头,这是很好的饭菜了。 萧定坤坐定了后,看了一眼福宝,却是问霍锦云:“锦泽呢?没在家?” 霍锦云忙道:“最近他们单位在要考职称,可能在忙。” 说着,忙喊霍锦泽:“吃饭了!” 霍锦泽这才出来,和萧定坤打了个招呼,坐下来吃饭。 看得出来,萧定坤和霍家兄弟挺熟的,先随便问了几句最近如何,从他们的话语中,福宝知道这个霍锦泽现在在文化局上班,很受重视,自己也努力,正在准备职称考试,前途一片大好。 怪不得这么傲气呢。 正想着,她突然感到萧定坤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过去时,他正打量着自己,若有所思。 福宝意识到了什么,忙收回目光,低头看菜。 心里却泛起嘀咕,定坤哥哥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不过好在,霍锦云很快把话题扯到了于家的事身上,大家讨论起来这件事。 霍锦云皱眉:“于家的事,我查过了,这家人来头还不小,这件事有些棘手。不过这次真是于家太过分了,明明是于敬飞纠缠福宝,结果竟然这么败坏福宝的名声。” 霍锦泽听到这话,眉毛动了动,目光再次扫向福宝。 别人纠缠她?可能吗? 霍锦云望向萧定坤:“定坤,依你看,这事怎么办?” 萧定坤目光散淡地扫过霍锦泽,之后才道:“于家的事,你们不用管,我来想办法,我和胜天打了他们兄弟,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他勾唇笑了下:“正好,我们也不愿意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很巧,于家和他姐姐有些渊源的。 她姐姐嫁的是孙家,而孙家的老爷子和于家的老爷子很熟,老战友一起喝茶的那种。 有了这层渊源,他对于家也有些了解,该怎么处理,心里有数。 当下望向福宝:“于家那边,你先不用理会,不过学校里的这些风言风语,你打算怎么着?” 福宝忙摇头:“学校里的你们不用操心,就这点风浪,我至于怕吗?我当扫把星那会都觉得没啥!” 萧定坤皱眉,不悦地道:“可这到底关系到名声问题。” 谁知道福宝却噗嗤笑出来:“定坤哥哥,你当这还是平溪生产大队,还是过去?也就说说罢了,我又没真得乱搞男女关系,到时候事情过去,谁还说?再说我问心无愧,我踏踏实实,别人有眼睛,总能看到的。” 她这一说,霍锦云蹙眉,不免对福宝有几分心疼,别看福宝乍看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其实她比谁都有主见,难得她现在还能这么达观。 霍锦泽却是有些意外,他再次望向福宝。 眼前的少女柔弱娇美,却明艳自信,说起话来大大方方,唇边含着的那抹笑更是笃定明快。 这样的少女,会是那种有心计的女人吗? 霍锦泽微微拧眉。 而萧定坤看她这样,默了片刻,没说话。 其实他想过一个办法,可以澄清她的名声,但是这个办法,他没法提出来,也就不能说。 他垂下眼,淡声道:“福宝,于家那边,我会想办法去交涉,如果于家人再跑到学校来闹事,记得托人去找我们,这几天我们也会多来你这里走动,免得有什么意外。” 福宝当然明白:“行,你们放心就是,在学校里,我没什么好怕的。” 从霍家出来后,萧定坤是和福宝顾胜天他们一起走的。 他开了一辆红旗牌轿车,崭新崭新的。 顾胜天一看就差点扑上去,兴奋地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定坤哥,你会开车哪?你怎么竟然有这种车?” 他当然知道,这种车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有钱也买不到的,这都是定量给有级别的人员配置的。 萧定坤淡淡地说:“给我父亲配的,我借过来开几天。” “喔!这样啊!”尽管如此,顾胜天还是对萧定坤充满了羡慕。 男人爱车是天性,他也不例外,萧定坤的爹竟然配着红旗轿车,而且他还会开车,这在他看来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福宝也有些兴奋,她只看到过这种轿车,还没坐过,第一次坐这种车,也忍不住东看西看。 萧定坤:“我送你们回学校。” 福宝和顾胜天连连点头。 萧定坤看他们那样子,笑了下,之后发动车子。 而在霍家,霍锦泽正在准备自己的职称考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桌子上这些资料,他总是不能专心,脑子里时不时浮现出福宝那张精致明艳的脸庞。 她生气的样子,鲜活生动,澄澈的眸子闪着动人的光。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霍锦云敲门进来了。 霍锦泽挑眉:“怎么了,哥?” 素来好脾气的霍锦云此时脸上带着愠怒:“锦泽,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福宝和胜天这么冷淡?” 霍锦泽:“我没有吧。” 霍锦云沉下了脸:“没有最好。我希望你记住,福宝和胜天不光是我最器重的学生,还是我的朋友,我的恩人,我在乡下的这十几年,他们家帮了我不少,如果没有他们,我——” 他停顿下来,良久后叹了口气。 福宝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福宝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可以说,是福宝救了平溪生产大队多少人的人命,也包括他自己的。 这样的福宝,不应该受到任何人的慢待。 他叹了口气说:“福宝是很好的女孩子,心底善良。” 这次请福宝过来,他本来其实是有些私心的,想看看福宝和锦泽有没有可能,所以才故意在厨房里磨蹭了下,但是现在看来,怕是没什么大指望了。 霍锦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哥哥竟然说出这种话,他皱眉:“她品行真得有那么好吗?” 霍锦云一听这话就来气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对福宝了解多少?我对她了解多少?我认识了她十几年,从她是个小孩子就认识,她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学生!” 霍锦泽想起来生银所说的那些话,咬了咬牙:“好,可能是我误会了。” 霍锦云锐利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弟弟:“你和福宝不熟,你怎么会误会?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霍锦泽摇头:“没有,我可能太想当然了,毕竟因为她的事,惹上了于家。” 提起于家,霍锦云无奈:“这不是福宝的问题,是于家欺人太甚了。” 话说到这里,霍锦泽还能说什么,他对福宝依然有成见,但是自己哥哥说得好像也是真话,最后只好表示点头认同。 等到哥哥出去,他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生金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不免皱眉。 福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到底是一朵美丽善良的红玫瑰,还是一朵心机算计的黑玫瑰? 这么想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中竟然再次浮现出曾经看到过的句子。 霍锦泽叹了口气,抚着额头,头疼地摇了摇头,最后竟然打开了窗子,看向窗外。 谁知道一眼就看到福宝和顾胜天正兴奋地坐上萧定坤的车。 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正对着这车左看右看。 这辈子第一次坐车吧? 霍锦泽摇了摇头,罢了,不去想了。 霍锦泽关上了窗户,重新逼着自己开始看那些学习资料。 …… 萧定坤先把顾胜天送回了学校,又去送福宝。 车子里只剩下了福宝后,福宝坐在后排,不怎么吭声。 萧定坤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福宝,挑眉问道;“今天和锦泽怎么了?” 福宝诧异:“啊?没事呀,这不是挺好的吗?” 萧定坤沉声道:“小骗子,没说真话。” 一句小骗子,略显亲昵,让福宝愣了下,愣过之后,说不上来的滋味泛起来。 她明亮的眼睛看着前面的自行车车流,轻声说:“我……不喜欢霍锦泽。” 前面是红灯,车子停下来,萧定坤若有所思:“为什么?” 福宝哼了声:“他很不喜欢我的样子,我当然也讨厌他!” 她长大了,懂事了,难得用这种略显孩子气的撒娇语气说话。 萧定坤却微微拧眉,双手微微攥紧了方向盘:“是吗,他不喜欢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福宝觉得萧定坤的声音有些异样,不过靠在座椅上,她觉得这应该是错觉。 她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要沾他便宜似的……谁稀罕啊!” 这个时候,红灯变成了绿灯。 萧定坤发动车子,前行。 他望着前面的人流车流,来了一句:“对,你肯定不稀罕他的。” 福宝是他的,别人都不稀罕,那最好了。 …… 福宝没想到,才回到学校,于小悦和于敬飞的妈竟然找上门了。 她们先去找了他们系的主任谈话,之后又把福宝叫过去。 这件事是于小悦牵头的,约在了学校的小咖啡馆。 午后的初冬时分,天下了一点小雨,小雨沁凉,青石板小路上散落着枯黄湿润的银杏树叶子,福宝举着一把伞,来到了咖啡馆。 因为天凉了,她今天穿着一身米黄色羊毛衫,外面套着一件呢子外套,这在京师大学算是非常时尚得体的打扮了。现在她的头发也不扎两个大辫子了,而是放开了,软软松散垂在肩头,乌黑柔亮的发丝映衬着雪白的肌肤,一双湿润的眸子莹亮柔和,这样的福宝娇艳动人,却又洋溢着青春气息。 福宝其实并不想搭理于家人,不过想到自己两个哥哥把他们家两个儿子都打了,那她就来看一看吧,说清楚,别以为于家的儿子人人稀罕,她福宝真不稀罕的。 福宝到了咖啡馆的时候,于小悦和宁慧月已经到了,于小悦正低着头靠近了宁慧月低声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见到福宝来了,她用眼神示意了下宁慧月:“来了。” 宁慧月其实原本就不赞同,不赞同儿子竟然对一个女学生感兴趣,虽然京师大学的女学生是高材生,是天之骄子,但是于家并不稀罕,于家人都是高材生,祖上还有出国留洋的,稀罕这个吗? 这事倒也不是宁慧月势力,现在城市户口是吃商品粮的,农村户口那就是一辈子被栓死在农村里,城市和农村差别太大了。福宝虽然考上了大学,以后肯定也能留在城里,但是她父母亲戚什么的都是农村的,拖累怕是不小,而且生活习惯也不同。 这是宁慧月的考量。 而本来就不赞同的事,在看到自己儿子竟然因为那个女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就彻底不能接受了。 她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被打成这样,这个女学生到底是什么来历,是哪里来的狐狸精?儿子被打成这样,竟然还要帮着那个女学生说话? 宁慧月认为,这就是个作妖的女人,她绝对容不得,她怎么也得去会一会她,说道说道自己儿子被打的事! 于是她脸上带着一抹含蓄却又鄙薄的笑意,缓慢而矜持地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射到那个走入咖啡馆的女孩子身上。 当她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整个人怔在那里。 福宝走进咖啡馆后,发现这个时候咖啡馆没几个人,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中年女人,女孩是于小悦,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就是于敬飞的母亲了? 于敬飞的母亲穿着打扮都非常贵气,看得出衣服的剪裁名贵得体,和福宝见到的很多这个年纪的女人并不一样。 福宝轻笑了,走过去,大方地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小悦,这是阿姨吧?” 于小悦赶紧推了下宁慧月。 宁慧月依然怔怔地望着福宝,半点反应都没有。 福宝觉得有些不对劲,微微蹙了下眉,只以为于敬飞的母亲太过高傲以至于懒得搭话,既然这样,那就开门见山了:“阿姨让小悦约了我,是有什么事,麻烦您就直接说吧,我这里功课也很繁忙,时间并不多。” 于小悦看自己婶婶还是没反应,只好再次轻轻推了一下宁慧月的胳膊。 这次宁慧月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反应过来的宁慧月,还是打量着福宝。 太像了,太像了,太像她年轻时候了。 她年轻时候,也像眼前的姑娘一样有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当时她是文工团的,去于安民所在的部队演出,于安民一眼就看中了她。 当时于安民怎么说的来着,说她秋水为曈肤光胜雪,说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天上的仙女下凡到了人间,说落到她的眼睛里就再也走不出来。 只是后来,她在那场火灾中为了抢救国家财产而烧到了脸,慢慢地整形,再加上年纪大了,已经完全不复年轻时候的模样了。 曾经她年轻貌美时候的照片也被她自己一把火给烧了。 不过于安民曾经给她画过一幅画,那副画她还留着,留着回忆曾经年轻时候的美好。 她偶尔会摩挲着看一看,想想自己那丢失的女儿长大了是不是会和自己一样。 现在,她看到了福宝,就仿佛看到那副画活了。 眼前的姑娘,活生生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哪! 宁慧月嘴巴张了又张,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盯着福宝,热切地盯着,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鼻子像,嘴巴像,眼睛更像,连那雪腻的肌肤也像,她年轻时候就是这样的啊! 福宝却疑惑地蹙起了眉头,她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要搞什么,把自己叫过来,却又故意不说话,这是傲慢,还是下马威?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于小悦,略有些嘲讽地道:“小悦,伯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小悦也不懂啊,她也懵了,不是说好了等下见了福宝要如何如何说吗,不是上午找系主任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说了要系主任严格规范学校女学生的作风问题吗? 怎么现在见到了福宝,说不出来话了? 面对福宝嘲讽的质疑,没办法,于小悦只好硬着头皮说:“顾丹阳,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上次你的男朋友把我哥哥打伤了的事,我们家需要一个交待——” 福宝听了,轻笑出声,反问道:“我男朋友?你弟弟跑来造谣生事,麻烦你不要跟着造谣,谁是我男朋友?再说了,不管他是谁,谁打了你哥哥,你们去找谁去,关我什么事,你说是吧?” 她声音并不大,温温柔柔的,但是说出话来却十分有力道。 于小悦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却是更恼了,这个时候她还能一脸很淡定?当下冷笑:“顾丹阳同学,大家有眼睛的都知道怎么回事,你自己男女关系混乱,作风不正,害得我哥哥挨打?如果你不是勾三搭四,至于闹这么大吗?” 她这话声音可不小,周围喝咖啡的,还有卖咖啡的食堂大妈都纳闷地看过来。 于小悦是风云人物,福宝更是,大家顿时都认出来了,想起之前那段传闻,大家都来兴致了,假装低着头,其实支着耳朵在听。 也有路过咖啡馆的,听到里面动静,干脆进来看看热闹。 这话听着,实在是刺耳。 福宝盯着于小悦,她顿时明白了,之前那些很不好听的流言,就是于小悦传出去的,她想败坏自己的名声。 明明自己和于敬飞就没单独见面过,见面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人家就可以红口白牙随意乱说,反正脏水泼出来,污的是你,造谣一张嘴,澄清跑断腿,况且这种涉及男女关系的事,你就说不明白。 福宝此时并没有怒意,反而是格外冷静,她已经注意到咖啡馆里的人都在听自己这边的话,也注意到咖啡馆外头也有人在往里面好奇地打量。 这里是一个传播消息很重要的据点,现在当着于敬飞的妈妈和妹妹的面,她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给自己一个澄清的机会,要让这什么妈和妹妹明白,她从来没稀罕过什么于敬飞,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当下笑了下,朗声道:“于小悦,我想你是搞错了一件事,我和你哥哥,自始至终——” 谁知道这话刚说到一半,宁慧月突然开口了;“不,小悦,怎么可能,你哥哥和这位同学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于小悦一愣,她诧异地看向宁慧月:“婶婶,她就是顾丹阳,就是那个顾丹阳啊!” 宁慧月严肃地道:“她叫顾丹阳?原来她叫顾丹阳?” 于小悦忙点头,她婶婶终于恢复正常了:“婶婶,她就是顾丹阳,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和我哥不清不楚,想要勾搭我哥哥,纠缠我哥哥,结果因此闹得我哥哥被打的那个。” 于小悦这一说,咖啡馆里都惊到了,窃窃私语,诧异不已,那个福宝学习那么好,竟然干这种事?真,真想不到啊! 福宝一听,冷笑一声:“于小悦,你自己难道心里没数?我和你哥哥统共见过几次?每次见面的时候你不都在场吗?我主动和他说过话吗?非说纠缠,是他缠着我不放好不好?你们于家有钱有势,你哥哥纠缠我,我朋友只好帮我出头,怎么,现在反咬一口,给我泼脏水?” 这边福宝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听得周围人诧异不已。 福宝说得这么有底气,真是有钱人家贵公子纠缠福宝? 第140章她是咱们家的女儿 第140章她是咱们家的女儿 于小悦;“顾丹阳,谁给你泼脏水了,你的朋友打了我哥哥,你怎么不说说那是你什么朋友?” 这话刚出,就听得宁慧月突然道:“小悦,你在说什么话?福宝那么好的姑娘,你怎么这么说她?” 啊?? 于小悦呆了,她惊讶地张大嘴巴望着宁慧月,完全无法明白到底怎么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宁慧月还在系主任的办公室里痛斥顾丹阳的行为,从系主任办公室出来,不可能突然间就改变了想法。 宁慧月这一发话,福宝也是懵了,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一场硬战,是想好了怎么舌战这两个人还自己一个清白名声,结果她准备的那么多台词还没用上,于小悦被于敬飞妈妈给训斥了。 这,这是唱哪出戏? 至于咖啡馆里头支起耳朵的,咖啡馆外头翘起脚的,一个个也都傻眼。 这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 原以为是于家婶婶侄女两个欺压年轻漂亮学霸女孩怒斥她离自己儿子远一点,结果现在成了婶婶教育侄女要好好学做人? 于小悦委屈啊,她脸红耳赤:“婶婶,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这个顾丹阳她纠缠我哥哥,她不怀好心,她害得我哥哥被打——” 宁慧月沉下脸来:“小悦,不是我说你,大庭广众的,你不能这么乱说话?你有什么证据吗?你这是哪里来的说法?顾丹阳没纠缠过你哥哥,她是我昔日旧友的女儿,是世交家的闺女,我是让你哥哥给她送点东西,没想到就这么被你们误会了?竟然连你都误会?你不懂这事情怎么回事,你就这么红口白牙污蔑她的清白?” 于小悦吓傻了,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提醒:“……婶婶,我哥哥被打了啊!” 宁慧月绷着脸,严肃地道:“他被打?他活该,谁让他不听我的话,不给我好好办事,是我让人打他的!你难道不知道那是我让人打他的?” 咖啡馆的人听到这个,都惊了! 原以为是两个男人为了争夺一个美女而发起的战争,现在看来竟然是人家妈妈愤而让人痛打自己儿子?罗曼蒂克爱情故事瞬间变成了家庭伦理剧? 于小悦至此简直是想哭了,她不懂这是怎么了,她不明白婶婶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凶! 明明一个小时前她还不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她坚信唯物主义,她会认为她婶婶被鬼上身了。 宁慧月望着于小悦那委屈的样子,也是有些心疼和歉疚,毕竟是养在身边好几年了,没有感情也多少养出感情来了。 但是,她这么说,却是故意的。 其实她是在看到这位顾丹阳第一眼就明白她误会自己儿子了,她儿子肯定是因为这个女孩子太像自己年轻时候,所以才一直对这个顾丹阳感兴趣,是于小悦误会了,她又未加证实把这种误会的言语传给了自己。 既然误会了,那人家就是清清白白的。 而更重要的当然是,这个顾丹阳和自己年轻时候太像了,比之前曾经误找过的所有女孩都像,这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顾丹阳可能就是自己的女儿,极有可能确实就是,而不是“可能”。 哪怕不是,至少这个女孩和自己年轻时候那么像,也是缘分。 所以在刚才宁慧月怔怔地盯着福宝的那片刻间,许多的心思在宁慧月心中闪过,昔日失去女儿的悲痛欲绝,以及这些年的思念和绝望,如今见到福宝的激动和期盼。 在那么一瞬间,福宝这个像极了她年轻时候的女孩子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极重。 哪怕不是女儿,她也想护着这个女孩子,看不得她受任何委屈。 所以她才出言斥责了自己侄女于小悦,在这一瞬间,许多想法涌上心头,但最清晰的念头却是,她不想让这个女孩子的名声因为自己的误会而受损。 没办法,为了这个很有可能是自己亲生女儿的顾丹阳,只能先让小悦受受委屈了。 在斥责了侄女于小悦后,她想想,也有些歉疚和过意不去。 刚才只有这么斥责于小悦,别人才会更信,但她并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下她的面子。 于是她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小悦,婶婶也不是非要说你,按说这事也是婶婶没和你说清楚,不怪你,不过你也要注意,没搞清楚,不能这么朝人家清白泼脏水,你哥和人家顾丹阳就见过那两次面,还是婶婶托你哥来找她,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因为这个就泼上脏水,让人家怎么办?” 于小悦:“……” 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接下来她该怎么说?揭穿她婶说根本没有这回事?还是顺着说? 福宝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台词,她接不下去呀…… 宁慧月深吸一口气,面对已经言语不能的于小悦和对面疑似自己亲生女儿的福宝,笑着对福宝伸出了手:“丹阳,小悦这孩子不懂事,你可别怪小悦,是阿姨没和她解释清楚,才让她有了这样的误会,阿姨给你道歉了。” 福宝还能说什么? 此时的福宝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台词和戏本,论起效果来,好像并不如眼前宁慧月的这一出。 没有什么比宁慧月斥责于小悦来为她澄清流言更有力的办法了。 于是福宝垂下眼睛,故意道:“前两天,小悦的堂弟于敬跃过来,说了我一些不堪的言语,他是不是也误会了?” 宁慧月一听,心都缩起来了。 刚才福宝好像提到过什么弟弟,她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想,竟然是小儿子于敬跃也来过?来找福宝麻烦?当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当着福宝的面,还是勉强忍下,忙对福宝殷切地解释道:“他小子不懂事,肯定是误会了,我回头就教训他一顿,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福宝还能说什么,只能轻声道:“……好。” 没有一个人可以帮福宝澄清,只有于家的可以,而于敬飞和于敬跃这些始作俑者的母亲是最合适帮自己澄清的人。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方法了。 但是宁慧月为什么这么做呢? 她疑惑地望着宁慧月,实在是想不明白。 宁慧月自然看到了福宝的疑惑,她看着小姑娘微微蹙起的小眉头,那个动作那个表情,都带给她无比的熟悉感,让她感觉到一种血缘的牵绊,还有小姑娘的杏仁眼,杏仁眼上面轻轻颤动的睫毛,连那睫毛翘起的弧度都像自己年轻时候啊! 她胸口胀满了酸楚,喉头哽咽,凝视着福宝,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 这可能是吗? 之前无数次的失望,这一次会是真的吗? 福宝终于受不了:“阿姨,这是?” 言语是艰难的,不过她还是叫了阿姨,不能拆穿她刚才的谎言,不然又要横生枝节。 宁慧月听到那声阿姨,眼泪差点落下来,不过还是勉强忍着,伸手一把攥住了福宝的手:“丹阳,你和我妈,那是多少年的朋友了,我一直惦记着你,你能考上大学过来京师大学,我心里替你高兴,前一段实在是太忙了,没能及时过来看你,托那傻小子过来,谁知道还惹出这麻烦来,阿姨对不住你妈啊!” 远在平溪生产大队的刘桂枝正踩着缝纫机,此时凭空打了三个打喷嚏。 福宝:“……” 她娘刘桂枝这辈子就没来过首都也没见过这位于敬飞妈妈啊! 偏偏这个时候宁慧月还握着福宝的手,声情并茂:“丹阳,你心里不会怪阿姨吧?” 福宝:“……怎么会呢,阿姨也是好心。” 这话说得要多勉强有多勉强,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宁慧月顿时一脸感动,殷切地看着福宝,那个样子,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福宝受不了了,赶紧找了个借口起身就走。 宁慧月听她说要去图书馆,忙拎起包来就要起来:“你要去图书馆?那太好了,我陪你过去,我看外面正下雨,我带着伞呢。” 福宝:“不用,我也带着伞!” 宁慧月:“那我可以陪你走一段。” 福宝发现自己甩不掉这个牛皮糖,在暂时不能翻脸前,也只好听了。 不过等走出了咖啡馆,走到了一片没人注意的地儿,福宝盯着宁慧月,嘲讽地道:“阿姨,你到底是唱哪一出,麻烦直接说吧,现在没人了,麻烦别演戏了。” 旁边跟过来的于小悦也忙看着她婶婶,她也想知道,这到底是唱的什么戏。 宁慧月望着这样的福宝,沉默了。 这么像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敬飞那里很明显是看出来了这女孩像自己,他查到了什么线索吗? 许多的心思浮现在宁慧月心头,让宁慧月心头激动,激动得几乎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晕厥过去。 不过她还是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更镇定下来。 这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她必须冷静下来,千万,千万不能犯病。 所以她热切地凝视着眼前的福宝,满脸慈爱地道:“丹阳,我知道平时你和小悦有些不对付,可能是有些误会吧,小悦这孩子向来不懂事,说话也没边,不知道编排了什么,倒是让你在学校里不好过,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帮着这孩子纠正纠正,也给你澄清下,免得别人误会了你。” 说着,她诚恳地道:“丹阳,你不怪阿姨吧,阿姨用这个办法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咱们只用嘴说,别人可能还是会误会,咱解释不清楚,只有推这个理由,别人恍然大悟,才会真觉得他们误会了你。” 福宝望着这位于敬飞的母亲,她态度如此真诚,言语如此坦率,望着自己的目光带着温和的笑意,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这个人当成什么恶毒的人,脸上也就平缓下来:“阿姨,谢谢你这么帮我澄清,我非常感激。” 宁慧月听着福宝说话,看她这样子,心想这孩子真是善良又乖巧,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样呀,当下心里更是一阵激动,强自忍下,上前握住福宝的手,用一种压抑的语调道:“丹阳,虽然我和你妈不认识,但是我话都这么说了,阿姨是把你当朋友女儿看待的,你有空可以去阿姨家吃个便饭,也可以和小悦做好朋友,以后多来往好不好?” 和于小悦做好朋友? 福宝想想还是算了,更何况她家里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于敬跃,当下赶紧摇头:“阿姨,你的好心我非常感激,但是其它的暂时先算了。我还事要忙,我先走了。” 她怎么突然觉得这一家子都怪怪的,于敬飞怪怪的,于敬跃莫名其妙,于小悦对自己的敌意莫名其妙,至于这位于敬飞的母亲,更是莫名其妙。 虽然说她现在对自己态度挺好,但是总感觉她看自己第一眼时那个劲儿要多倨傲有多倨傲,一脸看不起人。 想想,反正和她们之间的事情算是了结了,她以后还是少和她们有所牵扯。 宁慧月哪舍得让福宝走,她还想和福宝多说说话的,谁知道正说着,就看到那边过来一个女同学:“福宝,系主任叫你,你过去一下,好像是说有事。” 福宝抬头一看,忙道:“叫我?行,那我这就过去。” 说着,赶紧和宁慧月告别,匆忙走了。 宁慧月望着福宝的背影,眼中恋恋不舍,心绪难平,她得赶紧回去,赶紧拉住敬飞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姑娘哪儿冒出来的,他有没有查过这姑娘到底是不是当年她丢失的女儿!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别人怎么叫她福宝啊?” 于小悦现在的心凉飕飕的,她不太敢相信,但是一个猜测已经涌上心头,这让她心中沮丧。 此时听到宁慧月问自己,便有气无力地说:“她大名叫顾丹阳,小名听说叫福宝。” 多土的一个名字啊! 宁慧月:“大名叫顾丹阳?小名叫福宝?” 她品味了一番,笑吟吟地道:“福宝这名字好,一听就有福气,我喜欢,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是个可人的小丫头,多讨人喜欢啊!” 于小悦:“……” 之前她婶婶不是说农村那种福啊贵啊一听就土气难受吗!! 宁慧月:“你说她这次数理科学全专业第一?” 于小悦艰难地道:“是。” 宁慧月:“可真优秀啊,长得又好看,性子又好,学习还那么好……” 她心里飘,这应该就是她的女儿吧?像她年轻时候,各方面都优秀。 正得意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系主任叫她?是老陈吗?” 于小悦咬牙:“应该是。” 宁慧月:“哎呀,不好,我刚才和老陈说落了一通她,让老陈好好教育这些女学生管好作风,这——” 她跺脚,突然觉得大事不妙。 于小悦:“婶婶,应该没事吧?你不是说还要赶着去参加鲁阿姨的生日——” 宁慧月坚定地否认:“什么生日会,我不去了,我得赶紧找老陈去。” 说完,连往日的风度都顾不上,穿着小高跟鞋踩着湿哒哒的路面直接跑向老陈系主任的办公室。 …… 宁慧月过去陈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陈主任正在问起福宝作风问题,福宝据实回答,陈主任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我也是相信你的,但是你知道,于敬飞的家长都找上了我,她和我强调了这件事,并且对于她的儿子在学校里被打的事情非常不满。” 福宝刚刚在宁慧月那里受到了冲击还处于发懵状态,甚至在踏入陈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她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觉得自己对待同学的家长这件事上不太有礼貌,是不是自己对人家有什么误会。 可是正反思着的她,却听到陈主任这么说。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还是小心试探着问:“陈主任,您说的于敬飞的家长,是于小悦的婶婶吗?” 陈主任:“对啊,就是她,刚才她来过了,她当然是非常不满意的,她儿子被打了,很生气,并且可能对你有些误会。” 这是委婉的说法了,当时就差直接骂狐狸精别勾搭我儿子了。 福宝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是太单纯了吗?还是这个世界太复杂? 怎么会有这种人,前脚告自己状痛骂自己,后脚就一脸邻居阿姨的亲切感还要拉着自己家长里短让自己去家里做客吃饭? 她咬牙,望着陈主任,再次求证:“陈主任,于小悦的婶婶是不是卷发,短的,穿着一件棕色羊绒衫,外面是黑色大衣,个子大概这么高?” 说着,她还比划了一下。 总觉得一个人不至于前后变化如此之大,该不会是于小悦有两个婶婶同时来到学校吧? 陈主任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对照,于小悦婶婶就是于小悦婶婶,还能有别人吗? 不过他还是点头:“对。” 福宝还是忍不住继续求证:“她下巴这里,好像有一些细微的疤痕?” 陈主任点头:“没错啊。” 福宝再次问道:“她说我害得她儿子被打,她很生气,她希望你能管管我的作风问题?” 陈主任无奈,但还是承认:“对。” 福宝木了。 于小悦的婶婶到底在玩什么?她到底是什么目的?这是什么计划什么手段? 福宝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她得找胜天哥哥定坤哥哥还有霍老师商量下了。 城里的人心眼太多,她觉得自己斗不过来了。 谁知道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门打开了,宁慧月冲进来。 她原本有条不紊的卷发乱了,刘海那里还因为雨丝而湿润地黏贴在额头上,大衣也溅上了泥点,不过她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她冲进来后,瞪大眼睛望着陈主任。 陈主任一看到宁慧月,就觉得满心沉重。 宁慧月他认识,有点间接交情在,关键宁慧月的儿子被打了这是事实,人家找上门,要求过问一下女学生的作风问题,按理说他也确实应该问问。 无论顾丹阳到底什么情况,他也得警告下顾丹阳。 他也挺无奈,毕竟顾丹阳是个优秀的学生,他也问过,知道这件事也许和顾丹阳关系不大,但是那又怎么样,关系到两个男生打架,这件事又和顾丹阳有关系,总是瓜田李下。 他正打算语重心长地和顾丹阳先简单聊聊,回头再让系里的小王和顾丹阳说一下,毕竟小王是女老师,可能和女学生沟通这个问题更合适。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宁慧月竟然去而复返了。 看着宁慧月急匆匆冲进来的样子,陈主任那叫一个心里一紧,看来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宁慧月这是非要追究出个所以然来了? 可谁知道,下一句,宁慧月开口的竟然是:“陈主任,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陈主任愣了下,一时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宁慧月见此,上前一步,果断地道:“陈主任,我之前过来找你,其实是想告诉你,丹阳这孩子一向不错,她这么优秀,平时还得请你多照顾一下她。” 多照顾?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陈主任懵。 福宝更懵。 如果说宁慧月之前的行径让她觉得非常奇怪,那现在她看到的这一切都让她忍不住想,这个人是不是中邪了?这个人脑子没问题吧? 她已经确定一定肯定宁慧月来找陈主任告状施压说了一堆自己的坏话,结果现在竟然跑来说自己优秀? 她到底要做什么? 宁慧月望向福宝,她看到了福宝茫然懵懂完全无法理解的诧异目光,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难以让人理解,但她现在看着这样的福宝,心里竟然更多的是想,就连这个神情,好像都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样呢。 这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儿,那就没天理了! 宁慧月更加觉得,自己必须要维护女儿的名声,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哪怕让别人误会自己脑袋不正常,她也必须。 于是她微微平息了呼吸,笑着对陈主任说:“陈主任,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我能单独和您谈谈吗?” 陈主任看向福宝。 在这一刻,他的迷茫和不可思议是同福宝一样的,很好,他在福宝的眼睛里发现了同样的情绪。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他轻“咳”一声,对宁慧月说:“宁同志,刚才您所说的事情,我心里有数,您放心,我会好好地和我们的学生沟通——” 宁慧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对,好好地沟通,让学生们千万不要误会了丹阳这孩子,这孩子是个好孩子!” 陈主任:“……” 福宝深吸口气,开口了:“宁阿姨,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您就直说吧,关于您的来意,陈主任已经和我提过了,你放心,我从来没有和于敬飞同志有过单独的接——” 宁慧月:“对,我当然知道你和敬飞没有任何的瓜葛,这都是没有的事,是有人可以造谣生事!” 福宝:“……” 她皱眉,无法理解地望着宁慧月:“宁阿姨,可是刚才陈主任说——” 宁慧月:“是啊,所以这里面有误会,我这不是特意过来澄清误会吗?” 陈主任脑袋里嗡嗡嗡的,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是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大家能互相理解团结,那当然是最好的,于是他忙道:“既然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关于这件事的学生工作,我也可以告一段落,宁同志,还有什么事我们需要沟通的吗?” 宁慧月当机立断摇头;“没有,没有,陈主任,这次实在是麻烦您了,打扰了您,我也是非常过意不去。” 陈主任:“您说得哪里话,太客气了。” 此时的陈主任对宁慧月格外的客气,从未有过的客气。 他觉得对脑子不太正常的人,必须客气。 宁慧月和陈主任重重地握手,然后笑着拉了福宝的手一起走出办公室。 福宝此时的表情是麻木的。 她望了一眼宁慧月。 如果说最开始在咖啡馆里,她感觉到宁慧月身上散发着的傲慢鄙薄神情是一种错觉,那她刚刚和陈主任再三确认的细节告诉她,这次是真得没有错。 这个宁慧月,实在是怪,莫名其妙。 她再联想起来于敬飞的各种行径,以及于小悦指使谭向前搞破坏的事,一时对这于家人真是深恶痛绝,只恨不得远离,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才好。 宁慧月慈爱地望着福宝:“我听说你小名叫福宝,这可真是一个好名字。” 福宝回应她的是冷漠:“宁阿姨,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宁慧月忙拦住:“你刚才不是要去图书馆吗?我也想见识下京师大学的图书馆,我和你一起去吧。” 福宝:“不,我饿了,我现在要去食堂。” 宁慧月:“食堂啊?那太好了,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吃吧?” 福宝:“宁阿姨,我错了,我现在不饿了,我困了,我得回宿舍睡觉。” 宁慧月:……她是没办法说她也要陪她一起回宿舍睡觉的。 福宝漠然地看了宁慧月一眼:“宁阿姨,再见。” 被扔在那里的宁慧月,怔怔地望着远去的福宝,愣了好久,就连淅沥沥的冬雨落下来,落在她的发梢上,她都毫无所觉。 …… 福宝回到宿舍后,想想都觉得宁慧月表现诡异,这件事实在是可怕,就想找胜天哥哥或者定坤哥哥商量下,但是看看外面下着雨,也犯不着在这雨天着急去找,只好暂时忍下。 而宿舍里的人下午没课,本来过去自习室学习的,谁知道就听人传了小道消息,说了下午咖啡馆的事,一个个惊讶得要命,赶紧回来找福宝打听。 “原来你妈和于小悦妈妈是多年好友啊?” “原来于小悦妈妈特意关照你啊,对你很好?于敬飞是受他妈妈嘱托来找你的?” “福宝,这到底咋回事,你都没和我们说过!” 面临一堆的质疑,福宝头疼,她拿来毛巾擦了擦沾染上雨珠的头发,问道:“你们觉得人家于小悦的婶婶那种级别的可能和我娘是多年好友吗?” 大家想了想,摇头:“好像不可能。” 福宝:“如果真的是,我能不认识于小悦,能不告诉你们?” 大家想了想,点头,不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哪知道,我也想有人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宝摊手,很是无奈,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舍友们,舍友们面面相觑,各种猜想,然而任凭她们怎么猜,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冯美妮酸溜溜地说:“也许是于小悦婶婶见了福宝后,觉得福宝很适合当自己儿媳妇,一眼就看中了。” 她这一说,大家都觉得,好像有道理,并且把这个世间顺序详细地捋了捋,发现应该是于小悦妈先是去找陈主任告状,之后见了福宝,立即改变态度,再之后再去找陈主任澄清。 王凤花总结陈词:“这么一来就弄清了,于小悦婶婶一眼相中了福宝,想让福宝当自己儿媳妇。” 福宝听得,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恨不得离那于家远远的? 被相中当儿媳妇?有没有问过她的意思? …… 另一边,宁慧月在眼睁睁地看着福宝离开后,怀揣着无法言说的心情回到了家里。 她回到家的时候,一直工作非常忙的于安民竟然难得在家,于安民看到宁慧月,皱眉问:“你去哪儿了?我怎么听说你去小悦学校了?” 宁慧月脑子里还在想着福宝,还在拼命地琢磨着这孩子是不是自己闺女,突然听到丈夫这么问,忙道:“对,我去他们学校,去找老陈了。” 于安民一听,脸就沉下来了。 那个老陈的父亲是自己的属下,现在宁慧月过去找人家老陈,这不是要给人家施压吗? 他知道宁慧月的心思,总是想让自己儿子找个门当户对的,看不上外面的女学生,也不太支持儿子自由恋爱。 他沉着脸,摇头:“你啊,这不是丢人现眼吗?你去找人家老陈做什么?我早就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以后——” 他话还没说完,宁慧月就道:“你说的没错,我这次真是丢人现眼,我干嘛去找人家老陈?我真不该去找人家老陈!” 其实她可以感觉到,从咖啡馆出来,福宝对她虽然不算热情,但还是很有礼貌的,看得出这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可是从陈主任那里出来,她显然对自己产生怀疑了,防备得很。 她想想就难受,肠子都悔青了,应该先去见她,不应该去找什么陈主任。 真是傻了! 于安民愣了下,他疑惑地望着自己妻子,平时她可不是这样的啊,倔强得很,凡事总是坚持自己的理,他说一句,她能回自己十句,他怕她回头又犯病,也不敢怎么回嘴。现在这是怎么了,竟然这么痛快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不过既然她承认了错误,于安民决定趁机多说说她:“你不要总是插手孩子们之间的事,无论他们在学校还是在部队,他们自己都会处理的,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 宁慧月:“是,我就不该插手这些事,我如果不插手多好啊!” 如果不插手,是不是福宝对她的印象会好一些,不会像现在这样排斥? 于安民更纳闷了,这还是他的妻子宁慧月吗? 他小心地看着她,试探着又道:“小悦这孩子年纪小,虚荣心强点,要面子,好胜,平时她说的话,你也别太当真。” 宁慧月想起于小悦在自己面前说的福宝那些事情,顿时咬牙切齿。 她觉得福宝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就算福宝不是自己的女儿,但福宝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天真柔软漂亮,她怎么可能是那种心思恶毒的女人呢? 再说敬飞对福宝肯定也没存那个心思,福宝对自己的排斥也说明她不是攀附富贵的人。 福宝是个好孩子,小悦竟然冤枉她。 她悔恨:“你错了,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只以为是小孩子,说话不至于骗人,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污蔑人家,我竟然还相信了,我错了,实在是大错特错!” 小悦竟然那么诋毁福宝。 想想就心痛。 于安民纳闷地看着宁慧月,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严厉,取而代之的是担心:“慧月,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宁慧月抬起头,眼睛里却是啪嗒啪嗒的眼泪往下落。 于安民忙问:“这是怎么了?” 他们少年夫妻,多年来夫妻和睦,虽说时有小争吵,但却从未有大矛盾,还是相当恩爱的。况且当年宁慧月发生那种变故,于安民一直心存愧疚,也对她颇为体贴。至于后来宁慧月精神状态不好,他更是处处小心,不敢招惹她。 此时见她突然落泪,自是担忧又震惊。 宁慧月却一把抱住了丈夫,大声哭着说:“老于,老于,真像,她可真像哪!她可能是咱们的女儿啊!我找到女儿了,我终于找到女儿了!” 第141章告一段落 第141章告一段落 宁慧月在最初的激动伤心失落以及无法抑制的期待后,终于因为丈夫一句关切的问话,扑到了丈夫怀里,哭着说出了自己见到福宝的事情。 她一脸是泪:“她真得像,像我年轻时候,你见到就知道了,你见到后就不会怀疑,也许她就是我们的女儿,不不不,她肯定是我们的女儿!老于,我找到咱们的女儿了!” 相比于宁慧月的激动,于安民是镇定的,他皱眉想了想:“这件事,你不要声张,我们先查一查,从长计议。” 毕竟之前经受过太多次的期望失望了,以至于宁慧月平时非常正常,好像根本就是忘记了女儿的事,但是谁如果提起糯糯来,她就能立即陷入失控之中。 他怕她经受精神刺激,也怕她再次面临那种希望之后的绝望。 宁慧月:“不,你去查,你赶紧去查!不能拖!她是我们的女儿哪!她都长这么大了,我们没养过她一天,不能耽误了!”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于小悦给她说的流言蜚语,说学校里的人怎么说她,说她是狐狸精,说他勾搭人,说她乡下来的穷想要勾搭有钱有势的,说她爱穿不正经衣裳。 宁慧月心痛:“她被人这样误会,她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啊!” 于安民听宁慧月这么说,心里何尝好受,一时也是无奈:“好,好,我赶紧找人去查,这就找人去查,还有敬飞,我把敬飞叫来问问!” 宁慧月是坐立不安,恨不得赶紧把这件事搞清楚,于安民听了宁慧月说的,一方面觉得宁慧月去找上陈主任这事做得实在不好,想要说说她,但是看她那悔恨交加的样子,自然不忍心了。 想想宁慧月说那个叫福宝的在学校没过好日子,一时也是心痛,当下赶紧先叫来了于敬飞,问起那福宝的情况。 于敬飞听了,自然是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自己父母,又把自己已经托人前去福宝的所在地平溪村调查的事说出来,他安慰道:“我听着顾胜天的意思,福宝就是他的亲生妹妹,但是我估摸着她们年纪还小,未必就知道这些陈年往事,我让人去平溪村查查,这个福宝是不是他们顾家的亲生女儿,如果不是,又是哪里来的,不就真相大白了。” 宁慧月听着,不免疑惑:“平溪生产大队?” 她忙问于安民:“你认识这地儿吗?” 于安民皱眉,想了想,之后猛地想起来:“这个名字,我好像听到过,距离我们的驻地有个几十里地,但是太长时间了,我实在记不清了。” 然而宁慧月不需要更多信息了。 她看到福宝的时候就觉得和自己年轻时候像,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她的女儿,现在自己儿子和丈夫又说,福宝就是来自距离当年丈夫的驻地几十里的地方,那还有错吗? 怎么可能这么巧来自同一个地方,肯定就是自己的女儿了! 宁慧月想起这事,一时恨得眼泪横流:“当年那个人偷了咱们糯糯跑了,咱们一直以为他是把她带到南方去了,一直跑去南方找,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把她扔到了大滚子山下!” 原来当年宁慧月带着自己尚不满周岁的女儿过去探望于安民,结果当时驻扎的部队发生了一件大事,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位卖国的间谍叛徒,对方试图在部队外出演习的时候窃取部队资料,却被宁慧月无意中发现了,那叛徒为了自己逃命,抢走了宁慧月的女儿,又故意在临走前放了一把火。 宁慧月为了抢救国家财产,陷入了火灾之中,不但自己身受重伤,而且还失去了追回女儿的机会。 事后于安民为了找回女儿,千里追踪,总算将那叛徒绳之于法,但是那叛徒却在被抓获的前一晚为了逃过海岸,将于安民的亲生女儿扔在了岸边。 后来数次审讯,几年寻找,曾经到过那片海岸的人都被问遍了,却依然找不到那个丢失的女儿。 宁慧月想起过往,感叹不已,这可真是世事弄人,原来他们一直找错了,怪不得当年把那片海岸都找遍了,竟然怎么也找不到女儿! 其实依于安民的意思,还是应该等下于敬飞派到福宝老家的人,看看回来的人怎么说,但是宁慧月那个样子,显然是一分钟都等不及的,没办法,他只好道:“我们现在先去找那位福宝,和她好好沟通下,她既然能考入京师大学,想必是个聪明的姑娘,我们把我们的缘由都说下,也请她确认下,看看她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宁慧月抹眼泪:“福宝这孩子当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聪明也懂事,人也挺善良的,可就是,可就是——” 她想想,无奈地说:“只怕是我之前找陈主任,做得实在是太过分,她心里对我存着防备,未必愿意和我们谈。” 于安民对这件事自然是很不满意的,不过看妻子那难过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我们开诚布公地和她说,试一试吧,这种事情还是要说清楚。好好沟通。” 宁慧月点头:“行,就依你说的办。” 于敬飞听了这个,皱眉:“妈,你竟然去学校找陈主任了?你找陈主任做什么?” 他现在脸上还有一块伤,抹着紫药水,现在严肃的样子就显得特别滑稽。 宁慧月想起来就难过,愧疚得团团转:“我,我本来是想找陈主任让他说说福宝,这不是小悦和我说福宝的事,我误会了嘛,哎,你说小悦这孩子也真是的……” 于敬飞狠狠地皱眉头:“妈,我当时不告诉你,那是怕你白白知道了空欢喜一场,我想着等查出结果来再和你说,没想到你真得误会了,还去找陈主任,这事万一传出去,你让福宝怎么做人?你这不是败坏福宝的名声吗?” 其实都不用儿子说,宁慧月已经后悔得给自己一巴掌,现在儿子这么一提,她更是难受得心口泛疼。 于安民无奈地瞪了于敬飞一眼:“行了,行了,你妈已经后悔了,还能怎么着,现在先是确认福宝就是你妹妹,然后咱们再看看怎么向她道歉,弥补做错的事情。” 于敬飞正义凛然:“爸,妈,那万一福宝不是我亲妹妹,难道就不该给福宝道歉,不是我妹妹,就该随意被我们冤枉吗?” 于安民:“不是你妹妹,当然也该道歉,这事本来就是你妈做错了。” 宁慧月想着福宝那个孩子,想着她受的委屈,就算那不是自己女儿,自己做的事确实也不应该,毕竟别人的女儿也是女儿啊! 她叹了口气:“我当时,我当时这不是以为敬飞——” 于敬飞:“得,妈,这事别提了,那可能是我妹妹,是我亲妹妹,我有那么禽兽吗?这事咱都别提了!” 一家子商量定了,现在天都晚了,一切等明天,明天就赶紧去学校。 于是第二天,也不顾天还依然下着雨,于敬飞开着红旗牌轿车,直奔京师大学,来到了京师大学外头,从游览区进去了学校,又过去宿舍,直接说要找顾丹阳。 谁知道人家宿舍的舍管阿姨一听:“你们说福宝啊,她好像出去了。” 出去了? 一家子面面相觑,顿时失望至极。 其实这种事按说不在乎这一会的功夫,可以等,毕竟等了十七年,再多等几天没什么,但是宁慧月从昨天开始就没休息好,晚上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念叨着这事,现在让她再多等哪怕一分钟,她都要疯了的。 但是既然出去了,那也没办法,只好等。 于是一家子等啊等,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下雨等到雨收住了,最后没办法,只能到学校门口的国营饭店吃点东西,一边吃着东西,宁慧月还时不时翘头往学校门外看,口中还忍不住说道:“敬飞,你说她从南门进去那怎么办?” 她们现在等在西门。 于敬飞只好劝:“妈,福宝肯定回宿舍的,你放心好了,实在不行咱们再回宿舍找她。” 不过依他的想法,这件事得悠着点,毕竟福宝对他们于家现在没好感,贸然跑过去说你可能是我们家失踪的女儿,福宝估计根本不信只会觉得好笑。 再说……她是不是以为她真是顾胜天的亲妹妹?如果她连这个件事都不知道,那就麻烦了,必须得去她的老家,找到她的亲生父母来求证了。 就在三个人的忐忑中,宁慧月突然道:“那不是福宝吗?” 于敬飞隔着玻璃窗户看过去,果然见京师大学门外,福宝正和几个人站在那里说话,他们打着伞,有说有笑的。 宁慧月已经等不及了,站起来就往外走:“老于,快,福宝回来了。” 于安民觉得应该再观察下,再看看,但是宁慧月已经急着出去,他也没办法,只好也跟着过去,而于敬飞,一眼就看到了和福宝说话的几个人,有顾胜天,也有萧定坤,还有个约莫三十岁的女人,不免皱眉。 不过略一沉吟,他也过去了。 …… 今天福宝之所以一早出去,是因为她出去和萧定坤,顾胜天,还有萧定坤的姐姐一起吃饭了。 怎么突然牵扯到了萧定坤的姐姐萧楚静呢,原来这萧楚静从小就聪明,但是身体不好,当年萧父主动承揽了一个乡下的名额,这个名额按照年纪自然是应该萧楚静下乡,不过萧定坤却说萧楚静身体不好,坚决让她留在首都,自己代替她下乡了。 萧楚静本来就对弟弟颇为疼爱,那是当儿子一样看,当年看着自己年纪尚小的弟弟竟然对自己这么好,愧疚又感动,一直觉得自己欠着弟弟,恨不得拼命弥补弟弟萧定坤。 这是前情。 萧楚静是约莫知道自己弟弟和当年下乡时认识的一个小女孩一直有通信,但是并没有当回事,一直到那一天,萧定坤突然找上她,让她去打听下于家的事。 萧楚静觉得好笑,难得弟弟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看来是必须帮忙了。 她这边正慢条斯理地打听于家的事,谁知道一问,于家也打听自己弟弟了,而且还是因为自己弟弟和于家的于敬飞打架。 萧楚静当时心里就有点不舒坦,她婆家和于家也是半斤八两的家庭,娘家虽然比于家不如一些,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让人欺负的地步去。 但是现在,于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知道萧定坤是自己亲弟弟,竟然还打听,这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吗?还是说他们对于打架的事心生不满,是在给自己家施压?问题是两个人打起来,这个时候就是比拳头硬,打的时候你也没叫停,等打不过人家了就找家长,这算什么? 为此,萧楚静先对于家人存了几分不喜,她当然是护短的。 恰这天,她给萧定坤挂电话,打算让他过去吃饭,谁知道萧定坤竟然冷漠地表示他要去京师大学,没空去吃饭。 萧楚静一听京师大学,顿时心里一动:“这是为了你那个小笔友?” 萧定坤没搭腔。 萧楚静却顿时明白了:“你对这个小笔友真是上心,要不然我也过去看看吧,看看这小笔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我这六亲不认的弟弟五迷三道的。” 萧定坤皱眉:“不行,你去做什么?你别吓到人家。” 人家…… 听到这个词,萧楚静满心酸楚,又觉得欣慰。要知道这个弟弟都已经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的人了,也不相亲,也不谈朋友,她爸妈那里都快急死了。 现在竟然言语里这么护着这小笔友,那意思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萧楚静顿时来了兴致,她决定过去看看这小笔友,也帮弟弟把把关。 …… 福宝也没想到萧楚静竟然也过来了,她想想这事,心里不免过意不去。 如果不是自己,萧定坤不会和于敬飞打架,就不至于惹上于家那莫名其妙的一家子,是自己给萧家添了麻烦。 不过萧楚静见到福宝后,是一眼就非常喜欢,她打量了一番福宝,看看她自己的弟弟,最后噗嗤笑了:“这件事怪不了你,定坤就是个这脾气,他小时候就到处惹事生非打架斗殴,我一听就知道,他这就是手痒痒了,想找人打架了,和你根本没关系。” 萧定坤惹事生非? 福宝听着这话,下意识地道:“怎么可能,定坤哥哥不会惹事生非。” 定坤哥哥以前在他们乡下,可是帮着干了不少好事的,是个大好人,怎么会惹事生非打架斗殴。 萧楚静一愣,看着福宝那认真的小样子,下意识就要向福宝科普下萧定坤小时候的丰功伟绩,不过正要张嘴,就看到自家弟弟淡淡地瞥过来一眼。 那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萧楚静到嘴的话停下来,她笑呵呵地望了一眼自己弟弟,再看看眼前这个漂亮又认真的福宝,笑道:“定坤确实是个善良的孩子呢,他从小就孝顺聪明又懂事。” 说这种话,她自己都觉得违心呢。 萧定坤这辈子唯一有姐弟爱的一次估计就是主动代替自己下乡了。 福宝猛点头:“定坤哥哥还很聪明很能干!” ……一下子两个“很”。 萧楚静饶有兴味地问:“他怎么聪明怎么能干了吗?” 福宝当即把乡下的许多事说给萧楚静,比如萧定坤怎么和霍锦云一起维修柴油机,比如萧定坤怎么制服了打群架的双方,比如萧定坤怎么送自己好吃的帮自己浇水什么的,一个个都说了。 最后福宝总结:“定坤哥哥这些年还一直给我写信,我遇到什么事,他都帮我想办法,还给我寄好吃的寄书本。” 萧楚静:“啧啧啧,他可真好,对我这个亲姐姐都没这么好过。” 萧定坤冷道:“姐,你能闭嘴吗?” 萧楚静摊手:“抱歉呢,我不能。” 福宝有些诧异地看了萧定坤一眼:“定坤哥哥,你怎么和楚静姐姐怎么说话呀?” 她觉得楚静姐姐是个温柔好看的姐姐,这么好的姐姐,萧定坤竟然这么说话,实在是意想不到。 萧定坤神情一顿。 萧楚静挑眉笑:“听到没有,定坤,你怎么可以和姐姐这么说话?你聪明懂事孝顺,要有礼貌,知道吗?” 萧定坤黑着脸,不说话了:“说正事行不行?福宝,你刚才说觉得于家的人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 萧楚静想想也是,便问福宝:“于小悦婶婶找你都说什么了?” 福宝想想这事,忙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最后道:“我开始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以为于小悦婶婶这个人挺好的,可是到了陈主任那里,陈主任要对我进行思想教育,我特意再三确认过,就是于小悦婶婶找的陈主任,说我生活作风有问题。” 萧楚静皱眉:“但是于小悦婶婶马上又找到你,向陈主任解释,并且帮你澄清?” 福宝:“对。” 萧楚静和萧定坤对视一眼:“你觉得怎么回事啊?” 萧定坤:“看来宁慧月的态度变化发生在她见到福宝的那一刻。” 萧楚静纳闷了:“她见到福宝就改变了主意?为什么呢?难道说觉得福宝太好看了?” 萧楚静这么说着,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因为福宝这小姑娘长得漂亮又喜庆,性子也是温柔乖巧又有自己的主张,这样的姑娘谁家不喜欢?更何况她还是京师大学的高材生呢。 反正她是一眼看到就觉得合适自己弟弟,对于自己弟弟和福宝之间的事就是乐见其成的。 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弟妹,那该多好。 那么,以己度人,是不是宁慧月也这么想的? 萧楚静想到这种可能,对宁慧月是越发不满了。 这人可真有意思,势利眼一个,前面还说女孩子生活作风有问题要去施压给系主任,回头看到人家女孩子长得不错挺喜欢的就马上改了口风,有这样的人吗? 萧楚静满心鄙薄。 萧定坤想得却不像福宝那么简单,他望向福宝,看到福宝羊毛衫领子处,隐隐可见的红线。 福宝的脖子修长玉白,柔软的黑发垂在肩头,掩映在优雅的脖子处,却遮不住若隐若现的红线。 红线自然是那块玉的红线,她这些年应该是一直戴着的。 当年离开大滚子山前,他特意地去打听过当地大山里曾经驻扎过的部队番号,却根本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那个部队当时应该是执行秘密任务的,附近老百姓所知不多。 至于有没有丢过一个像福宝这么大的孩子,更是没有任何信息。 这件事他也就只能暂且搁浅了,毕竟福宝日子过得也不错,并不一定非要找到所谓的亲生父母。 再说,如果福宝的亲生父母还在人世间,为什么不找她? 丢了一个女儿,他们就当没有过吗? 这也是萧定坤这些年从来没想过调查这件事的原因。 不过于家的事出来后,他先了解了下于家的详细背景,发现于家过去曾经丢过孩子。 至于怎么丢的,怎么找回来的,这一段历史没有人知道,再进一步查,也只知道好像是于安民在部队的时候丢的。 萧定坤再次想起来当年尼姑庵的庵主留下的那封信,不免皱眉。 联想起来于敬飞对福宝的兴趣,以及这次宁慧月面对福宝的态度变化,自然生出怀疑,难道福宝和于家丢失的女儿有关系? 于家丢失的女儿和福宝年纪又恰好差不多。 三个人正想着,恰好顾胜天过来找福宝,也是凑巧了,他是发了一些布票,另外得了点红糖票,想着自己也没用,给福宝送过来,谁知道就碰上了萧定坤和萧楚静。 双方见过了,干脆大家商量着出去一起吃个中午饭,恰好这附近新开了一家涮锅店,是老铜锅涮肉,味道地道,萧定坤就带着他们几个吃涮锅了。 这个时候,外面下着夹冰碴子的雨,冷飕飕的,冷得人难受,能吃上热腾腾的涮羊肉,那就是奢侈的享受了。 吃完了羊肉,萧定坤萧楚静顾胜天几个想着一起把福宝送过去,回头萧定坤再开车顺路送顾胜天,谁知道几个人刚走到京师大学西门,就听到旁边传来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啪嗒啪嗒声音,一回头,就见到了宁慧月往这边跑过来。 萧楚静顿时吃了一惊。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她是见过宁慧月的,比她长一辈的于慧月是一个讲究有品味的女人,穿着打扮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鞋子衣服甚至头发怎么搭配,人家都有讲究。 宁慧月做起事来也是一丝不苟,端庄文雅大方,谁如果仪态哪里不对,她就会鄙薄人家,觉得难登大雅之堂。 虽然接触不多,但是萧楚静也是有所耳闻。 但是现在,萧楚静看到了什么,她看到宁慧月竟然毫无形象地往这边跑过来,雨水飞溅到了大衣上她也全然不在乎,更不要说头发都有些乱了。 这,这是怎么了? 萧定坤看着奔过来的宁慧月,眯起眸子,身子一闪,直接护在了福宝前面。 顾胜天则是纳闷地道:“这谁,这就是于敬飞的妈?” 他虽然和于敬飞之前聊得不错,但是现在却是反感的,气死了,竟然弄出这么一档子事,害得自己妹妹传出去不好的名声,想想就来气。 而福宝看到突然跑过来的宁慧月,她是怕了,真怕了。 她觉得莫名其妙,觉得这宁慧月可能精神状态确实有问题,幸好今天自己和胜天哥哥定坤哥哥在一起,幸好不是单独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宁慧月终于跑到了福宝面前,她迫不及待地问:“福宝,我问你,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是不是顾家的亲生女儿,你是不是捡来的?你告诉我啊!这件事很重要你知道吗?” 宁慧月说着这话,就要绕到萧定坤后面去拉住福宝的手。 福宝自然不愿意让她拉,萧定坤抬起胳膊,直接将福宝护住了,冷声道:“宁同志,麻烦你注意下,不然我就要喊公安了。” 顾胜天则是怒了,指着宁慧月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妹妹当然是妹妹,我妹妹是我亲生的妹妹,是我娘生的亲妹妹,你这是挑拨我们兄妹关系吗?你到底居心何在?” 之前听妹妹描述,他觉得妹妹所说的宁慧月实在是太奇怪了,都有些不敢相信,现在却是彻底信了,这人果然是精神病,脑子不正常。 萧楚静则是冷笑一声,礼貌而疏远地上前:“宁阿姨,有什么事咱坐下来慢慢说,您这是要做什么?人家小姑娘还是学生,这样子吓到人家可不好。” 她想想,还是觉得不够本,又道:“对了,宁阿姨,既然遇上了,咱就说清楚,我弟弟定坤和您家里敬飞打架的事,我问了,都是年轻人冲动闹着玩,其实这打架呢,也不是一个人非要打谁,毕竟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但打了就打了,打架后还要告家长找人去问,那就不太合适了吧?” 萧定坤顾胜天萧楚静三个人,一个冷沉一个愤怒一个夹枪带棒,一起对上了宁慧月。 宁慧月看看站在萧定坤后面被萧定坤护起来的福宝,再看看人家怒火冲天的哥哥和有备而来的姐姐,轻叹了口气:“你们误会了,误会了!” “误会?”萧楚静笑了:“宁阿姨,这个不好说是误会,我家定坤的性子我了解,他无缘无故的不至于和人打架,总应该有个缘由吧。” 既然到了耍嘴皮子的时候,萧楚静就有一百个一千个道理要讲,是时候和于家人摆下道道了。 宁慧月想想自己之前做的事,想想这其中的误会,长叹一口气:“对,不是无缘无故打架,这件事都怪我家敬飞,都是我家的错。” 萧楚静:“??” 这就偃旗息鼓了?她所知道的宁慧月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怎么这样? 宁慧月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她深切地明白,现在的福宝是顾胜天的妹妹,是萧定坤和萧楚静的朋友,但绝对不是自己的什么,她和自己不熟,她甚至在用排斥和疏远的目光望着自己。 所以她努力笑了笑,诚恳地道:“之前有什么不好,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于家的错,大错特错,福宝,您就原谅阿姨,不要和阿姨一般见识好不好?” 福宝怔了下,她可以感觉到此时宁慧月说的话是真心的,她这是怎么了?这到底又是在做什么? 然而,面对这一切,萧楚静顾胜天和萧定坤在最初的疑惑后,都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萧楚静:她果然是看中了福宝想让福宝当儿媳妇,不行,不行,福宝是我家媳妇,是我未来的弟妹。 萧定坤:福宝果然是于家丢失的女儿了。 顾胜天:这果然是个精神病! 这时候,跟在宁慧月身后的于安民于敬飞父子也都过来了,气喘吁吁急匆匆的。 顾胜天一见他们,顿时觉得猴子请来的帮凶到了,一脸防备,甚至对着曾经相谈甚欢的于敬飞满脸鄙视怒目相向:“你们这一家子就这么欺负我妹妹?” 于敬飞听了,忙和顾胜天道:“胜天,这里面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细谈,我们需要好好沟通下,可以吗?” 而旁边的于安民,在看到被萧定坤护在身后的福宝的第一眼,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就炸开了。 这,这不就是年轻时候的宁慧月吗? 于安民一下子意识到了,他明白了妻子为什么那么激动,明白了妻子为什么只见过这个小姑娘一眼就认定这是自己的女儿。 一时之间,他血液往上涌,胸口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红着眼圈喃喃道:“她,她是我们的女儿,真的是我们的女儿,没有错的!” 于安民这一说,福宝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女儿? 顾胜天顿时呆住,女儿?他的妹妹是于家的女儿,怎么可能! 而萧楚静则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女儿,干女儿吗?呵呵,想抢儿媳女先认干女儿? 萧定坤皱眉,盯着于安民:“于伯父,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慧月忙不迭地道:“福宝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曾经丢过一个女儿,她应该就是我们丢失的亲生女儿!” 说着,她催于敬飞:“赶紧拿出来!” 于敬飞忙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来一副相框,相框里是一幅画,被小心地塑封着,画面发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宁慧月忙把这幅画展示给福宝:“福宝,你看,这是我年轻时候的画像,你看像不像?” 大家全都看过去。 看到那副画的一刻,福宝惊了下。 萧楚静和顾胜天凑过去一看,都忍不住望向福宝,再看看画像。 像,确实是太像了。 在那副画像里,是一个女孩梳着麻花辫子,穿着军装,带着一顶那个年代常见的五星军帽,女孩子微微笑着,一看就是福宝,和福宝一模一样的。 顾胜天下意识地道:“你们怎么有我妹的画像——”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不是他妹妹的画像。 因为那副画已经发黄了,看得出有些年头,而画像的右下角落款了画像人以及年月。 落款的年月是二十多年前了。 而那个时候,他妹妹还没出生呢。 顾胜天震惊地望着于敬飞:“于敬飞,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幅画像里是谁?” 宁慧月眼含热泪:“福宝,你是不是也想知道这画像里的人是谁?” 福宝微微拧眉,没说话,她对于家还是有防备之心,她并不喜欢于家的人。 于安民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福宝,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幅画像和你很像?这只是画像而已,这幅画像里的人,当年和现在的你更像,太像了,如果不是亲生母女,怎么可能这么像,再说年纪正好对的上。” 当然还有一个让他几乎可以确定的依据,福宝又恰恰好是大滚子山下的人。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福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慧月哭了:“这是我的画像,这就是年轻时候的我啊!” 啊? 顾胜天无法理解地看着宁慧月,宁慧月和这幅画像上的人可一点不像啊,萧楚静则是脑中恍然,她突然想起她家婆婆之前说过的一件事,说宁慧月年轻时候受过重伤,当时做了很久的手术。 她现在下巴那里隐隐可见到一丝浅淡的疤,难道……当年是脸上受伤?脸上动过刀子? 于安民叹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 一群人来到了旁边的一家国营饭馆,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点,饭馆里人并不多,于敬飞冲过去要了一个包间,正好大家可以好好聊聊。 茶水很快就上来了,大家围成一圈,静默地喝着茶。 包间里只有宁慧月悲伤难抑的低泣声。 于安民用悲伤而沉重的语调讲述了这个故事:“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我们的糯糯,但是我们一直都弄错了,我们以为那个人把她带到了海峡岸边扔掉,但现在来看,也许不是,他在大滚子山就把糯糯给扔了。” 当时他们之所以被误导,是因为当地的火车站售票员以及其余人等都说曾经看到这个人抱着一个小婴儿上火车,他们当时就认定那个小婴儿就是他们的糯糯。 现在想来,也许当时有个和那个人很相似的人也抱着一个小婴儿,也许那个人抱的是另一个小婴儿,现在那个人早已经死了,真相无从考证了,可他们的目光就这么被引导到了台湾海峡。 不过福宝,大滚子山里长大的姑娘,和宁慧月又这么相似,年纪也差不多,几乎可以认定,这就是他们的女儿了。 萧楚静整个人一直处于无法理解状态,她微微张着嘴巴,皱紧了眉头,努力地接受着这个新的认知。 原来真得不是儿媳妇,也不是干女儿,而是亲女儿。 那……好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不是抢媳妇的。 顾胜天则是无法接受,养了十几年的妹妹,竟然是别人家女儿?特别是看看旁边的于敬飞,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后福宝就要叫于敬飞哥哥了?他有种被人家踢了的感觉…… 而福宝则是坐在那里,半响没有言语。 她蹙着细致的眉头,盯着那副画看。 她知道这个画中人和自己很像的,天底下几乎不可能有这么相似的人,而且他们所说的大滚子山驻扎部队的事也和当年庵主留给自己的那封信所提到的对上了。 如果没有意外,这就是自己的……父母了? 福宝睫毛颤动,抬起眼来,望向于安民和宁慧月。 于安民是一个很有威仪的人,严肃严厉五官深刻,看得出应该是从军多年,习惯了发号施令,而宁慧月则是抹着眼泪,满是期待地望着自己。 此时此刻,她一下子明白了宁慧月,也明白了她之前那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她应该是最初想帮着于小悦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甚至要对自己说一番话让自己“知难而退远离她的儿子”,但是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她丢失的女儿,所以瞬间改变了主意。 之后的那些不可思议的行径,一切都因为这个了。 宁慧月小心翼翼地望着福宝,拖着哭腔说:“福宝,你,你还生我的气是吗?” 福宝垂下眼来。 这样的宁慧月固然是可怜兮兮的,可是她记的自己看到宁慧月时的第一眼时的那种感觉,那一看就是来训斥她的,居高临下倨傲无比。 自己本来应该遭受一场羞辱,只不过因为自己可能是她的女儿,所以才让她临时改变了主意。 那如果自己不是长得和她相似呢?如果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女儿呢? 那面临自己的是什么? 这让福宝对于眼前这个殷切地望着自己的女人生不出亲近的感觉。 她和这个女人是处于不同的社会地位,如果不是恰巧她和她长得像,两个人永远不会有交集,也永远无法对彼此产生任何好感吧。 况且她已经长大了,十八岁了,她被她爹娘养大,心里已经把爹娘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把顾家当成自己的家,她心理上并不愿意接受其它父母,也不愿意接受其它家。 于家的人……也没办法让她有家人的感觉。 面对宁慧月的话,她终于道:“宁阿姨,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很感谢你昨天帮我澄清了一切,让我不至于身处流言蜚语之中被人笑话,但是很抱歉,这件事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一直把我现在的父母当成亲生的父母,一时也没办法接受突然有了新的父母。再说,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我不知道,只凭着相似就一口咬定如何,我觉得这么大的事,也太武断了。” 萧定坤不动声色,面无表情。 萧楚静从旁静静地看着,眼睛眨啊眨,也不吭声。 宁慧月在听到这话后,面上泛起一层哀伤,想到福宝说的那句“一直把我现在的父母当成亲生的父母”,不免难受,但是咬咬牙,想想,至少她这些年过得不错,那家人很疼爱她,她没受什么大委屈。 想明白这个后,宁慧月殷切地望着福宝,期望地道:“那你觉得怎么不武断?你需要怎么样,尽管提,咱们都可以尽快解决,要不然我们可以去问问你养父母,看看他们怎么说?他们肯定知道你不是他们亲生的!” 福宝听到那句“养父母”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那确实是她的养父母,她知道,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应该是她的亲生父母。 当亲生父母把刘桂枝和顾卫东这对疼爱自己的父母称作“养父母”的时候,她心里会觉得对不住刘桂枝和顾卫东。 在她五六岁的时候,没有人要她,人人都嫌弃她,生产大队里不得不抓阄来决定她的归宿,尽管是因为抓阄的被迫而不得不收养,但是她爹娘这些年对她很好,是真得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着。 这些年,她心有了归宿,被抛弃的小孩子有了一个家,她得到了她梦里渴望拥有的。 他们对自己那么好,疼了自己十几年,最后依然只是被称作养父母。 是事实,但是他们不在场,福宝下意识地不想他们被这么称呼。 福宝平静地望着宁慧月:“宁阿姨,您太急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也给您自己一点时间,等过年时候我回去,会确认下这件事,也和我父母商量下,看看他们的意思。” 过年时候?宁慧月当然是等不及的:“还要过年时候?” 福宝点了点头。 扑面而来的亲情,还是来自完全陌生的人,是近乡情更怯也好,是她一时无法接受也好,她实在没有办法现在和宁慧月抱在一起痛哭母女之情。 毕竟亲情不是简单地说一句你们是亲生母女,就能自动产生。 萧定坤看着福宝这样,突然道:“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先送福宝回去了。” 萧定坤这一提,福宝等人就要起身,顾胜天更是赶紧过来,抬起胳膊护着自己妹妹。 萧楚静慢腾腾地起身,瞥了一眼宁慧月,看着宁慧月那个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不由地轻叹了口气。 这个世上的事,也真是因果,之前宁慧月明显是要仗势欺负福宝,以为人家乡下孩子随便拿捏,看不起人家,现在可好,竟然碰上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第142章无名 第142章无名 宁慧月和于安民面面相觑,突然这么认亲,福宝未必就能接受,还是要慢慢地来,当下也是赞同,点头。 可是宁慧月等不及啊,她心里已经认定了福宝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不认呢,当前上前一步:“不行,你们不能走,我们必须先确认福宝确实是我的女儿!” 萧定坤回首,淡声道:“宁阿姨,请问您要怎么确认?福宝已经说了,她需要时间,于阿姨,您觉得这么逼她合适吗?” 宁慧月:“可是,可是——” 她现在就是想马上认女儿啊! 于敬飞踏上前一步,盯着萧定坤道:“萧定坤,这件事是我们和福宝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我们只想和福宝谈。” 萧定坤瞥了一眼于敬飞,眼中泛起嘲讽之意。 此时的于敬飞脸上还有一块青,那是和他打架留下来的。 于敬飞感觉到了萧定坤的目光,顿时血往上涌。 他皱眉:“萧定坤,我再说一遍,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我们想再和福宝谈谈。” 萧定坤冷笑:“再谈?你没看到福宝不想和你们谈吗?你觉得现在强硬地逼着福宝叫一声妈,能解决问题吗?嘴上叫了妈,心里马上就能叫妈?还是说你以为亲情是六月天的雨,说下就下?” 顾胜天看着于敬飞:“敬飞,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但是朋友不是这么当的,你知道学校里怎么传的?你知道你弟弟于敬跃跑到学校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说福宝的?还有你们那好侄女,她还在军训汇演的时候害我妹妹,这都是事实,你们不信去查查!无论有什么误会,你们连查都不查,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妹妹受了什么欺负,你们就要张嘴认我妹妹?说要认我妹妹,怎么不把你们家那些人都先挨个问问!你们家这弟弟这妹妹的,我妹妹如果真是你们家女儿,还不被他们生吞了啊!你以为认女儿是一句话的事?福宝因为你家的人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就让她毫无芥蒂地一家亲,这可能吗?” 他这话听得于安民眉头一皱,他自认这辈子到现在做事行得正立得端,还没被这么说过,当下也是无奈,只好道:“小同志,你说的仗势欺人,还有我侄女于小悦和我儿子于敬跃做的事,我会查明白,给你,也给福宝一个交待。如果他们真得做了,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于家绝对不会护着他们。” …… 这场闹剧总算结束了,萧定坤等人把福宝送回去学校,叮嘱了福宝一番,便要各自回去,顾胜天因为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学生会议,看看时间,匆忙先去赶公交车了。 萧楚静握着福宝的手,真是心疼:“等周末你过去我那里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的,今天这些事,你也不用多想,该吃吃该睡睡。” 反正看这架势,于家人是再也不会找福宝的麻烦了,不但不会找,以后在福宝面前估计都得小心翼翼讨好了。 福宝感激地点头:“嗯,我知道的,谢谢楚静姐姐。” 萧楚静看着福宝那乖软的样子,心里真是喜欢,想想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如果有个像福宝这样的女儿该多好啊。 抬起头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弟弟萧定坤,叹,如果他能把福宝娶进家门,那也挺好啊。 没有这样一个女儿,有这样一个弟媳妇也不亏。 萧楚静便笑了:“对了,定坤,我看这天不好,你陪着福宝,把福宝送进宿舍去吧。” 这里是学校的西门,从西门走到宿舍区要走老远的路呢。 萧定坤:“好。” 萧楚静挑眉,忍不住想打趣自己弟弟,平时她让他干什么事,他可从来没这么痛快答应过,现在真是迫不及待一个“好”字应着。 等到萧楚静也走了,萧定坤便陪着福宝进去学校。 沿着西门的那条林荫道走进去,便是小山坡,几条岔路,这个时候夜幕降临,冷冷的风夹着细细的雨漫天飘飞。小桥,老树,还有起伏的小山头都被浸润在这沁凉的潮湿中,变得朦胧起来。 萧定坤和福宝各自打着一把伞,走在这校园的小路上。 湿漉漉的银杏叶紧贴着石板路上,踩上去后有腻滑的簌感,也有踩在石头上的清脆坚硬感。 走在景区的人并不多,偶尔有举着伞过去的学生,也是低着头行色匆匆。 这个时候,同学们应该正在食堂吃饭。 萧定坤低首,望向福宝:“回去后洗个澡,好好休息。” 福宝点头,轻轻嗯了下。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茫然,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周围的一切都觉得有些不踏实。 萧定坤关切地望着她:“你不要想那么多,一切顺其自然就行了。” 福宝抬起头。 “定坤哥哥,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尽管当着于家人的面她没明说,但福宝心里明白,就是的,不会有假。 萧定坤默了片刻,点头:“是。” 福宝垂下眼:“可是我真得生不出什么亲近的感觉。” 萧定坤:“不喜欢就不要认。” 福宝:“他们可能是我的亲人,我却对他们没有任何亲近的想法,总感觉他们很陌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我不敢认他们,也不敢承认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 萧定坤沉吟了一番,想着怎么来安慰她,最后终于道:“亲情也是讲究缘分的,你不喜欢,那就不认。” 福宝眼前浮现出宁慧月那急切的样子:“她很想认我。” 萧定坤:“你不想认,没有人可以勉强你去认,关键是你心里怎么想的。” 福宝:“我是不想认的,这么多年,我都已经长大了,我是顾家的人,是我爹娘的女儿,我无法想象去认别人当我爹娘,那样会觉得对不起我爹娘的。不过我看到她那个样子,心里确实不好受。” 这是两种想法,理智的和情感的,让她思想的天平一直纠结摇摆。 萧定坤凝视着这样的福宝:“福宝,其实亲情这个事,应该顺其自然,现在你不能接受,那就不接受,也许那天你改变主意了想接受了,那就到时候再说。” 福宝站在烟雨中望向远处的湖,冬雨淅淅沥沥落下,雾气在湖水上方弥漫,让不远处树立的高塔模糊起来,也让这碧波湖水上方飘荡着一层烟灰色的薄纱。 福宝喃喃地道:“没想到我也是有亲生父母的。” 她并不知道这些的。 她拥有意识好像是从山里开始的,荒僻的大山里,她孤零零地躺在山中,有野兽从她身边经过,嗅一嗅,跑了,有飞鸟围绕着她的襁褓叽叽喳喳。 单薄的棉被无法御寒,她盼着有人能抱起她,结果庵主就来了,疼惜地将她抱起。 至于以前她是怎么样,记不清楚,只恍惚记得那缥缈的湖水。 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想到自己也是父母生养的,和别人一样。 一阵细风吹过,吹起一阵水汽,寒意袭来,福宝攥着伞把的手用了几分力气。 萧定坤抬起手来,接过来她的伞,收起,然后握住她的胳膊,让她和自己合用一把伞。 他拿的这把伞是黑色的,很大,足以遮挡两个人。 因为在一把伞下,两个人的距离陡然近了,福宝可以感觉到头顶那里他鼻息呼出去的热气,微仰起脸时,他的呼吸就在她额间,她可以嗅到他身上一种男子特有的气息,清冽刚毅醇厚,而他胸膛起伏间散发出的热意,笼罩着她,仿佛能帮她抵御这冬日里的寒凉。 萧定坤一只手是举着伞的,这个动作,使得伞下的福宝仿佛被他拢在怀里,他垂眸望着怀里纤细柔美的福宝,低声道:“冷吗?”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和胸腔发出的轰鸣声形成共振,回响在她耳边,让她耳热心颤。 福宝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萧定坤:“那先回去宿舍吧。” 福宝听到这话,竟然有些舍不得。 冷雨微风,湖水缥缈,对岸的塔影迷离,周围的老树小桥都染上了诗情画意,她竟然有些沉迷于这一刻的感觉。 她轻叹一声:“我不想回去,想在外面再站一会。” 萧定坤哑然失笑:“好,那就再站一会。” 福宝仰起脸来:“定坤哥哥,你笑什么?” 萧定坤见她白瓷一般的脸颊上泛起一片红晕,那红晕像揉开的胭脂,像三月枝头的他桃花,他沉默地看她许久,之后把自己的围巾拿下来,替福宝围上。 福宝微怔了下,没吭声,也没拒绝。 萧定坤又抬起左手来,握住了她的。 脖子被暖意包容,冰冷的手也落入了温暖有力的大手中,福宝心间微动。 她犹豫了下,要不要收回来,在这个年代,握一下手都是很亲近的事情了。 萧定坤却是强硬地握着她的手,揣到了自己的兜里。 他穿着一身羊绒呢深灰大衣,口袋里温暖柔软。 耳边传来他低哑的声音:“我怕把你冻坏了。” 夜色渐浓,福宝仰脸看他,只看到朦胧夜色中他刚硬的侧影,线条冷毅,手上的动作却是温柔的。 而她脖子里围着他的围巾,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 福宝低下头,突然想起了很久前,那个遥远的记忆,孤零零地躺在没有人迹的大山里,盼着被人捡起。 她现在不冷了,她知道自己是被人小心呵护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被萧定坤捉住暖在口袋里的手指头轻轻动了下。 萧定坤感觉到了,挑眉:“嗯?” 福宝望着朦胧夜色中的湖,笑了:“没什么,我突然觉得——” 萧定坤:“觉得什么?” 福宝轻笑道:“我刚才是有些纠结,想着如果真是我的生身父母,我为什么不能马上认他们,毕竟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萧定坤:“嗯,现在你想通了?” 福宝点头:“我突然想明白了,就算现在认了,之前发生过那些事情,大家也彼此别扭吧,还不如过一些时候再说,亲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自然而然的,而不是1+1=2,先把一切交给时间吧!” 萧定坤凝着她半晌:“这样就对了。” …… 萧定坤陪着福宝在湖边站了好久,才送她回到宿舍。 福宝是要把围巾还给他的,他却不要。 福宝一低头,戴着围巾进了宿舍,回去后,自然引来几个舍友惊奇的目光,围着她啧啧好奇。 “诶,是灰色的,这一看就是你定坤哥哥的围巾吧?” “都到了送围巾的地步吗?” 福宝笑了下:“没,今天太冷了,他送我回来,就把围巾给我戴了。” 然而这句解释引来几个舍友的挤眉弄眼和起哄:“哎呦,这叫“他”了,他是谁?你给我们说说呗!” 在大家的起哄中,莫家思钻到被窝里羡慕:“福宝的哥哥对福宝也很好,这个定坤哥哥更好,羡慕死我了。” 丁卫红也忍不住笑;“其实最让人羡慕的还是现在于家追着福宝要帮福宝澄清,真是跟变戏法一样。” 她这一提,大家自然猜测起来这于家到底怎么回事,很快又到了“于家看中福宝想当儿媳妇”的命题中。 甚至冯美妮还好奇地问福宝:“如果你可以在你的定坤哥哥和于敬飞之间选择,你会选谁?” 福宝听得都无奈了:“这哪跟哪,别逗了,定坤哥哥也就算——”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说不下去了。 于敬飞那里当然纯粹是大家的误会,那十有七八是她的亲哥哥,这是误会。 但是萧定坤那里呢? 在她心里,是把萧定坤放在什么位置。 还有今天,他陪自己站在湖边,把围巾给自己戴,还握着自己的手放在口袋里取暖,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 宁慧月回到家里后,呆滞地坐在沙发上。 她喃喃地说:“她为什么不认呢?她是不是心里还在生我们的气?明明我们长那么像,她是不是心里怀疑我们骗她?” 于安民到底是比宁慧月更理智,他安慰地拍了拍宁慧月的手背:“先别想了,福宝对认亲也不积极,毕竟才发生了那么多事,要她马上认我们也不现实,现在我们只能等着敬飞托人调查的结果出来,到时候我们再去和她好好谈谈。” 听到于安民的话,宁慧月的眼泪都落下来了:“她当然不积极认亲,她恨死咱们了,怎么可能会认亲!都怪我,为什么要多事,跑去找了赵家,还跑去找了学校,我,我恨不得打我自己一巴掌啊!” 她这么一说,于安民和于敬飞都无奈了,赶紧宽慰宁慧月。 但是宁慧月的忏悔和痛苦已经让她去想另外一件事了,她紧紧地抓着于安民的手:“老于,不行,你必须查清楚,你得查清楚小悦到底做了啥,让福宝这么不喜欢,你查查他们说的那些事是真的吗,还有,你再把敬跃叫回来,问问敬跃真得去学校了吗?真得故意去败坏福宝的名声了吗?” 于安民连连点头:“好,我会查,肯定得查!” 于敬飞垂下眼睛,没吭声。 他突然想揍自己一拳。 之前他多少感觉到小悦对福宝的敌意了,但她们是同班同学,他就没有多想,只以为年轻女孩子无非是心里存着不满,但不至于做什么。 但是今天从顾胜天的话中,他隐隐感觉,小悦对福宝做的,原比他所能猜想到的要过分。 …… 那一天,于小悦旁观了宁慧月所作的一切。 当宁慧月跟在福宝身边一脸赔笑讨好忙前忙后,把自己逼得仿佛一条可怜虫一样的时候,于小悦就在旁边看着。 看到那一幕,于小悦的心沉了下去。 其实她一直知道,家里有一个秘密,一个大家并不愿意告诉她的秘密。 她并不是于家的亲生女儿。 当时于家丢了女儿,不光是宁慧月深受打击,于家老爷子也一度精神萎靡,嚷着要孙女。 恰好这个时候于安民的堂哥,也就是于小悦的养父于安国捡到了孤儿的于小悦,就把于小悦收养了。 一家多了一个女儿,一家少了一个女儿。 小时候,于小悦会被父母带着过去于老爷子家,于老爷子看着她的时候,总是会叹息,偶尔间嘴里叨叨着什么,宁慧月则是躲进屋里去了。 那个时候的于小悦不懂,为什么大家这么对待自己?自己不是很可爱吗,大家不应该都很喜欢自己吗? 不过这些事,慢慢地也就忘记了,对于当时的于小悦来说,她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当然是自己的父母于安国夫妇。 说实话,于安火夫妇还是颇为疼爱于小悦的,但是于小悦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至于少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自己得到的还不够,欠缺很多。 她只好努力,让自己成为最优秀的那个,让自己成为别人羡慕父母骄傲的女儿,她要在一切事情上都占尽风头,让所有的人自愧不如,这样父母就会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儿了。 前几年,她的父母去国外了,问她想不想去,她不想,就留在国内,住在了于老爷子家里。 她很优秀,于老爷子慢慢地也开始喜欢她,她就更乐于在大人面前展现自己的优秀。 她想让所有的人都喜欢她,所以她讨好了宁慧月,讨好了于安民,讨好了于敬飞,也讨好了于敬跃,更讨好了于老爷子。 她在于家过得很幸福,于家也比她养父母更有钱,能供给她更好的生活。 她觉得自己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一直到那天,她偷听到了宁慧月和于安民的说话,她才知道,他们有个叫糯糯的小女儿丢失了。 她觉得自己永远忘记不了宁慧月提起糯糯时的语气,那种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来换得见糯糯一面的绝望,那种因为找不到糯糯而永世不得超生般的痛苦。 她从来不知道平时看似优雅文静的宁慧月竟然有这么歇斯底里的一面。 她顿时想起了自己的养父母。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和别人家的孩子到底有什么不同。 于安国夫妇从来从来没有也不会这样把她放在心上。 这就是不一样。 甚至她也明白了,自己以为在于家获得的这些疼爱,其实都是假的。自己和那个叫糯糯的女孩比,根本无足轻重。宁慧月平时看着对她也挺好,但现在看来,根本隔着一层。 因为不是那个叫糯糯的孩子,所以不喜欢吗?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刺入了于小悦心里。 她鼓足了一口气,比一般孩子更加努力,她弹钢琴学吉他学习各国语言,刻苦地学习,取得优秀的成绩,不放过任何一个为出风头的机会。 所有的这一切都化为了家里一沓子的奖状,也化为了于老爷子口中的谈资。 于家以她为傲,她也觉得自己可以松了口气,认为自己可以在于家站稳脚跟了。 她有时候也会想,不知道那个糯糯到底怎么样了,这么多年,也许已经死了吧? 就算没死,活在人世,这些年大家日子过得那么苦,她又能过什么好日子,说不得连学都没上过在农村已经嫁人生了孩子。 这么一比,她就觉得自己足够优秀了,是于家真正的女儿了,而且是最出色的那个。 只是她没想到,在她考入京师大学,在她获得了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在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达到了人生巅峰的时候,她遇到了福宝。 福宝,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罢了,脸蛋是漂亮,身材也惹眼,各方面都好,但是衣服土,品味差,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 她不明白那个萧定坤为什么眼里只看着福宝,不看着她,她不服气。 尽管如此,她开始是完全没把福宝放在眼里的,毕竟她的才华和成就是靠着叶家的资源和自己多年的努力慢慢积累起来的,优秀就是优秀,这不是随便一个土包子能比的。 但是福宝给了她人生中第一个打击。 习惯了做事干脆直接的教官竟然当众让福宝代替自己当军训小排长。 这是狠狠地在抽她的脸,那天的太阳照在脸上她火辣辣地疼,她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回去后,暗自捂在被子里哭了一会,发誓自己一定要更优秀,不能被人比下去。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就是出现了一个优秀的顾丹阳吗,她比自己能耐,自己还可以拼。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哥哥于敬飞竟然对顾丹阳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她敏感地察觉到,这种兴趣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而是——哥哥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她顿时忐忑了,不安了,害怕起来了,小心地试探,试着抹黑福宝和于敬飞之间的关系,让福宝误会,让于家误会,阻止哥哥提出这件事。 她心里当然也存着一点侥幸,想着未必就是,也许是弄错了,毕竟这么多年了,哪能见到就认识啊。 再说这个福宝和叔叔婶婶长得都不像呢。 一直到那天于敬飞因为顾丹阳而训斥了自己,破天荒对着自己凶,她心里的那丝侥幸算是彻底破灭了。 不管这个福宝是不是叔叔婶婶的亲生女儿,她都不喜欢福宝,她讨厌福宝。 于是她开始了自己的办法。 萧定坤和于敬飞因为福宝的事打架,这对于她来说当然是一个机会,她先怂恿对于往事完全不知情的于敬跃“为哥哥出气”,接着又直接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告诉了宁慧月,让宁慧月先来给福宝一个下马威。 这么一来,于敬飞就算以后想认亲,也注定横添阻碍。 只是她没想到,一切盘算得好好的,却在宁慧月见到福宝的那一刻完全脱离了自己的计划。 宁慧月见到了福宝,就像一下子变了个人一样,盯着福宝不放,眼神热切慈祥激动,说出来的话,那更是简直完全没了往日的倨傲,卑微可怜地跟在福宝后头,就那么一句一句地讨好。 她不敢相信这就是宁慧月。 她知道宁慧月这是怀疑福宝是她走丢的女儿了,但是她怎么也无法理解宁慧月到底是因为这个竟然见到福宝第一眼就能猜到这可能是她的女儿。 这就好像她无法理解于敬飞是因为什么原因怀疑福宝是他的妹妹一样。 她想重新找回控制权,她想告诉宁慧月福宝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宁慧月不听,根本不听。 宁慧月像是中了蛊一样,一心为福宝着想,一心惦记着福宝,而于家人今天更是倾巢出动了。 她大概能猜到他们要做什么。 于小悦面无表情地走在校园里,一颗心冰凉冰凉的。 也许福宝真的是于家的女儿,也许用不了多久她们就会母女相认,以后自己的家就是福宝的家了吧。 那她呢,她该怎么办?她这些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她是不是依然会成为那个被父母留在国内,被寄养的别人家的孩子? 正走着,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小悦,小悦,你得帮帮我。” 于小悦蹙眉,茫然地看向那个人,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谭向前。 她有些不耐烦:“帮你什么?” 谭向前:“现在知青大规模返城,我弟弟之前不是下乡么,现在已经回来了,但是回来后也没什么工作,没法安排,你能帮我看看怎么给他个安排吗?” 于小悦冷笑:“安排工作?你以为我是谁,我随便就能给你弟弟安排工作?向前,你到底在想什么?” 其是谭向前不错,很优秀,也是她一直以来关系还可以的朋友,有什么事都会帮着自己。 但是谭向前这个时候提这个要求就过分了,自己这个时候会有心情去帮她吗?自己这个时候向于家提这种事?于家能答应吗? 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谭向前一听就失望了:“我也不求其它好的,就随便一个工厂安排下就行,小悦,这是关系我弟以后的前途啊,他一个大小伙子现在回来没事干,也不能闲在家里吧?” 于小悦觉得好笑:“这关我什么事?是我让他闲着的吗?” 如果是平时,她和于老爷子撒娇下,于老爷子也许就帮着办好了,但是现在肯定不是时机,现在不可能的。 谭向前见她这么说,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她失望地望着于小悦:“小悦,你真不能帮忙是吗?” 于小悦没好气地说:“这不关我的事,你不要因为这个来烦我行不行?”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 谭向前望着于小悦远去的背影,咬紧了嘴唇,眼圈都红了。 多年的朋友,她没想到于小悦竟然这么说,不帮就不帮,但是为什么这样说话。 没有理会谭向前的于小悦回到家中,一进门,就看到了哭哭啼啼的宁慧月。 她把伞收起来,就有保姆连忙接过去了。 于小悦望着哭泣的宁慧月,还有安慰她的于安民,以及那黑着脸望向自己的堂哥,半响之后,才道:“叔,婶,这是怎么了?” 宁慧月听到于小悦的声音,蹭的站起来,跑到了于小悦面前,红着的眼圈盯着于小悦:“小悦,你告诉婶婶,你是不是对付过福宝?你之前为什么那样说福宝?福宝明明不是那样的孩子啊!她是个好孩子,你怎么那样说她?” 于小悦在心里冷笑,不过面上却是故作茫然:“婶婶,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宁慧月平时还算是疼爱这个堂侄女的。 无论是因为面子情,还是想着这个堂侄女和自己亲生女儿差不多年纪,多少有点移情作用,她对于小悦算是比较花费心思了。 她望着这个侄女,想到她曾经对福宝说出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话,突然开始怀疑,是自己错了吗? 她竟然对像福宝那样美好的女孩子说出那么刻薄的话语。 这像是一个有教养的善良姑娘吗? 宁慧月心里充满了苦涩的怀疑,不过还是耐着性子,招了招手,示意于小悦坐在自己身边。 于小悦坐下来了。 宁慧月握着于小悦的手:“小悦,婶婶有些事想问问你,你要老实告诉婶婶。” 于小悦乖巧地说:“婶婶,你想问什么啊?” 宁慧月:“婶婶问你,你之前和婶婶说福宝的那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于小悦心里一顿,之后笑了下:“婶婶,你怎么好好问起这个,我当然也是听同学说的。” 旁边的于安民眼里地皱起眉头:“听同学说的?哪个同学?怎么会有这种谣言?” 于小悦无奈地道:“婶婶,这我哪知道,我听说哥哥有意那个福宝,当然就打听打听,结果这一打听,才知道她名声特别差,人人都知道她这人名声不好,乱搞男女关系,生活作风也有问题。” 宁慧月急了:“打听,你从哪儿打听?是哪个同学和你说的这这种话,你告诉婶婶,婶婶要去当面问问!” 现在宁慧月想想福宝被各种流言缠绕就来气,气得心口疼。 她的女儿啊,怎么可以受这种委屈。 于小悦含糊:“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和我哥哥有关系吧。” 于敬飞冷笑:“我都没单独和福宝怎么说过话,竟然有人传闻她和我怎么样,这不是故意造谣吗?你是我的妹妹,明知道这是造谣,为什么还要相信这个?你竟然还怂恿咱妈跑去学校?” 于小悦被于敬飞这话堵得无话可说,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道:“学校里到处都是这种流言,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婶婶,你这么说,意思是这些都是错的吗?我……” 她低下头,咬着唇说:“我确实不知道这些是真是假,我就是看着哥哥好像喜欢那个顾丹阳,我害怕哥哥被她骗了……再说,再说哥哥不是挨打了吗?” 说到这里,她眸中泛着委屈:“我看哥哥挨打了,心里也生气……” 她这么一说,于敬飞皱着眉头,不言语。 他已经警告过这个妹妹的,不要和福宝过不去,但是她根本不行,现在说这话,是真是假,他无从评判,心里是不太相信的。 但毕竟是自己堂妹,她现在一副委屈的样子,他也不忍心。 宁慧月看着于小悦那难过的样子,却是问道:“你也是不懂事,你不知道福宝是个好女孩,担心你哥哥,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军训汇演上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于小悦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应对污蔑福宝的事,她所说的都是听别人说的,她没编造什么谎言,她都是担心哥哥受伤,所以一切都和自己没关系。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于安民竟然问起来军训汇演的事,当下猝不及防间,自是心里一沉。 是谭向前泄密了?告状了?还是别人说的? 她望着于安民,只见于安民严肃地盯着自己,眼神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于小悦心里发虚了。 于安民是在部队中服役多年的,军人的气势威严,于小悦沉默地低着头,几乎不敢去看于安民的眼睛。 于安民看着侄女躲闪的目光,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当下厉声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于小悦吓得一个哆嗦,之后眼泪哗啦啦地落下,她坐在沙发上:“我,我不知道,叔叔,这不关我的事,是有人冤枉我,说是我指使谭向前做的,可真得不是我做的,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婶婶,我不会干这种事的,你相信我,求你相信我。” 于小悦哭得泣不成声,哽咽中满是委屈。 于安民和宁慧月面面相觑。 这不是他们的女儿,只是侄女,寄养在这里的,他们也不好代替她的父母管教这个侄女。 现在侄女哭成这样,他们总不好再逼她。 宁慧月看她这么哭着,自然也是有些心疼,不过想想福宝,她还是道:“小悦,婶婶是相信你的,不过这件事,于情于理,你既然说了那些话,总该对福宝解释清楚吧?” 于小悦低头看着宁慧月拉着自己的手,试探道:“婶婶,如果我真得听信了道听途说冤枉了福宝,那向福宝解释是应该的,不过婶婶,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宁慧月和于安民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由宁慧月开口,把当年自己怎么丢失糯糯的事说给了于小悦听。 “所以福宝其实就是糯糯,是婶婶的亲生女儿,婶婶相信福宝,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你哥哥原本的目的也是想了解下福宝,试探下看看她是不是咱们家的女儿,外面那些传言,都是误会。” 于小悦听完了宁慧月的这个故事,怔了好久。 这些事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偷偷地听到过,但是现在亲耳听到,还是不一样。 之前她还可以假装自己是天之骄女,是这家里最受宠的孩子,但是现在却把一切摆明面上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寄养在这里,随时都需要让位。 现在福宝还没认回来,宁慧月他们就这么对待自己了,那福宝回来后呢?自己是不是要直接被送走了? 于小悦攥紧了拳头,勉强压抑下心里的种种情绪,笑望着婶婶:“原来婶婶之前有个女儿,竟然是福宝?那,那真是太好了,我多了一个堂妹呢!” 宁慧月想起福宝:“哎,她今天说她是顾家亲生的,可能不喜欢咱们,不想认咱们。” 于小悦听这话,连忙安慰宁慧月,又说自己会好好和福宝道歉,争取福宝的原谅,看看福宝怎么想的,劝福宝认亲。 宁慧月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等于安民和宁慧月两口子回到屋里后,宁慧月疲惫地叹了口气:“老于,你是怎么想的?小悦说得是真话吗?” 于安民揉了揉眉心:“这孩子不是咱自己的闺女,有些话咱也不好说,这件事是不是和我堂哥那里提提,看看他们怎么说?” 宁慧月点头:“是。我心里对她这么做是气的,如果不是这么一个周折,福宝也不会不认咱们。” 说着,她望向于安民:“其实我还想着,福宝是咱们的女儿,咱们得把她认回来,可是认回来后,她回咱们家,看到小悦,是不是会心里不舒坦?这两个闺女之前好像不太和睦,你说小悦在这里,她能愿意认咱们吗?” 于安民叹了口气:“我也想着这个,不过小悦这几年一直住咱们家,咱们自己总不好提出来让她走,还是先和我堂哥那里商量下,看看那里的意思吧。” 这句话太合宁慧月的心思了,她前后琢磨了一番,突然道:“小悦做了什么,咱没法说她,她不是咱家女儿,不过敬跃做的事——” 她咬牙道:“揍死他!” 第143章于敬跃倒霉了 第143章于敬跃倒霉了 对于福宝来说,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寒风瑟瑟地吹打着窗户,李娟儿嘀咕着爬起来用旧毛巾堵住了窗户的缝隙:“咱们这宿舍也太有年头了,漏风。” 福宝起身,贡献了自己的旧毛巾,和李娟儿一起堵窗户,堵完后确实好多了,重新躺下来睡。 外面的风雨声还在耳边,上铺的冯美妮发出细微的鼾声,福宝翻来覆去,却是有些睡不着。 她睡不着是因为于家。 她脑子里总是会浮现出宁慧月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她急切地想要认自己,想让自己认她,想让自己叫她妈。 但是,她一时半刻真叫不出来,这些年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突然冒出来亲生父母。 外面的风声更大了,雨水落在外面窗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福宝翻了个身,又想起来今天在雨夜里的萧定坤。 他把自己沁凉的手指头握在手心里,揣到他的大衣口袋中,又撑着伞护着她,站在微雨之中,陪了她好久。 天晚了,又是入了冬,下着雨,本来应该很冷的,但是因为有他在,她却一点不冷。 她的手指头轻轻地动了下,至今那手指头还残留着被他握着时的触觉,好像他还在握着自己的手一样。 福宝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心猛地漏跳了一拍,赶紧翻身面朝里,努力地抛却自己大脑中的想法,拼命地让自己睡过去。 …… 第二天一早上就是计算机基础知识课,计算机课程在国内还是比较新鲜的,目前只有几所高校开设了相关的课程。福宝之前看报纸曾经看到过,知道国外关于IBM公司关于计算机的研究和发展,而目前国内在这一块还是比较落后的状态,她很感兴趣,能有计算机基础知识课程,自然是专心听讲学习。 而今天讲课的老教授姓李,恰好是这个方面比较权威的一位,他甚至在课堂后提出来他正在研究开发汉字信息处理方法,笔型编码汉字输入法,说希望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加入他的兴趣小组,一起参与这项工作。 关于他为什么会招募他们这些新入学的学生,福宝倒是能理解的,前面几届学生都不是高考招生进来的,各种关系门路,那种水平相比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不够好。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老教授对他们这一届高考招生后的第一届学生寄予厚望。 福宝积极地报名登记了,又劝自己几个舍友报名。 舍友疑惑:“这个有用吗?” 福宝肯定:“有用,你们报吧。” 大家见她这么肯定,也就跟着报了,不过只是报名而已,能不能选上是另外一回事了。 登记完后,就准备出去吃饭。因为今天是莫家思的生日,大家说好了要出去吃点好吃的给莫家思庆祝。 这个时候雨还在下,大家各自打着伞,于是校园里就看到五颜六色的伞飘向各处,大部分方向是过去食堂的,只有福宝她们逆着人流往学校外走去。 谁知道刚走出教室没多远,就见几个少年气势汹汹地走来,为首的一个正是前几天见过的于敬跃。 福宝一看到于敬跃就蹙眉,他又来做什么? 而福宝身边的几个舍友顿时戒备地望着于敬跃。 上次他跑过来找茬造谣生非事情她们还是记着的,虽然后来他母亲又跑来特意澄清,但看到这个人总归是不愉快。 于敬跃冷笑一声:“顾丹阳,我是男人,才不和女人一般计较,那天你那个哥哥呢,让你哥哥出来,我要和你哥哥过过招!” 说着,他还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咯吱咯吱的。 福宝看着于敬跃那嚣张的嘴脸,不免觉得好笑至极,挑眉反问:“你来这里找我麻烦,问过你妈了吗?你确定你回家不会被教育?” 这时候旁边就有几个学生,一听这个,认出了女孩子中有一个就是福宝,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顾丹阳。 上次听说她被一个高中生跑到学校来找茬,说是她如何如何乱搞男女关系,被人传了一些流言,但是很快这个高中生的妈又跑来澄清,说是在咖啡馆里明白说了这都是误会。 误会澄清了,本来也没什么了,谁知道现在这个高中生又来了。 他这么一叫嚣,周围几个男同学就看不过去了,特别是其中有几个还是福宝的同班同学。 “小子,你跑来我们学校是什么意思?当我们学校的保安不存在吗?” “上次你张口乱喷污蔑我们同学,造谣生事,你妈都跑来澄清了,你还好意思来找茬?” 谁知道于敬跃听到这话,气得脸都铁青了:“我来找顾丹阳,是因为她乱搞男女关系害我哥哥被打,她哥哥打了我,行,我打不过,我服气,我也没说什么,现在我就是要让她把她哥哥交出来,我要和她哥哥单挑!我一个男人,是不会和一个女人过不去的。但是你们呢——” 于敬跃鄙薄地指着福宝等人,怒道:“你们竟然张口问候我妈?!” 他虽然从小是个混世魔王,但他也是讲理的好不好,他也没说脏字好不好,他们竟然一口一个你妈! 于敬跃怒了,挽着袖子:“想挨揍是吧?爷我奉陪!” 他这种嚣张,倒是让周围几个男学生更看不过去了。 这是堂堂京师大学,竟然有人跑过来挑衅要打架,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以为还是几年前那个乱象,你以为京师大学里的天之骄子可以这么随意被欺辱吗? 万年盯着于敬跃,义正言辞地上前:“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和我们的同学顾丹阳有什么仇什么怨,但是你红口白牙污蔑别人名声,随意喷粪,我们就容不下你这样。你说别人做了什么不对的,你拿出证据来啊,你没有证据就跑到这里大吼大叫,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你让别人怎么学习生活怎么做人?” 万年这一番话,周围人纷纷叫好。 为什么之前大家都那样说福宝,福宝明明很优秀很努力,哪只眼睛看到别人乱搞男女关系了,京师大学的女学生名声就是这么被随便污蔑的吗? 于敬跃这下子气得差点蹦起来:“哥几个,上,谁敢骂我妈,我揍谁!” 然而在于敬跃气得恼火的时候,周围几个小哥们却有些怂了。 帮衬的那两个同学是万年和彭寒松,一个个长得壮实,一看就是乡下干过农活的,打起架来估计比他们这些初中生强多了,这拼起来,自己肯定吃亏。 再说,眼看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非但不对据说乱搞男女关系的女学生生气,反而好像对于他们跑来人家学校闹事很恼火的样子。 其实这是人家学校,这是人家地头,要找茬,总不能跑人家学校里来啊! 于是大家反而劝于敬跃:“敬跃,我们先回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 于敬跃怒指着冯美妮的鼻子:“你是谁,报上名字,小爷我今天倒是要问问,你们到底——” 谁知道这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怒吼:“闭嘴!” 这个声音,凌厉威严,几乎犹如炸雷一半响起,惊得周围的学生都不轻,过了好半响,大家回过神来,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身高至少一米八身材高大结实神情威严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正用饱满怒气而失望的目光望着于敬跃。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纳闷了,这是谁?不像是学校里的老师啊? 大家好奇地看向闹事的于敬跃,却发现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于敬跃,此时气势已经矮了半截,他跑过来到了中年男人身边,指着福宝等人告状说:“爸,那个叫顾丹阳的,她家里人打了我哥哥,还打了我,这还不算,她还乱搞男女关系——” 中年男人正是于安民。 原来今天于安民是过来学校了解情况的,了解过后,便是再沉稳的一个人,也是气得不轻。 小悦竟然曾经对福宝做出那么多事?他想想心里就气,亏他养了小悦七八年,结果呢,竟然养虎为患,竟然养出来一个这么对待自己女儿的人? 于安民此时此刻,已经是恨得咬牙切齿,脸色铁青。 可是他没想到,他一来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儿子于敬跃也跑来找福宝的麻烦。 这就罢了,他还张嘴说出这种话。 于安民看着小儿子义愤填膺的嘴脸,直接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甩过去。 “啪”的一下子,于敬跃活生生挨了一巴掌。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爸,你,你打我?” 于安民怒极:“对,打的就是你!” 于安民这一巴掌扇过去,可是把所有的人都惊到了。 大家想过这件事的很多结局,可能是学校的保安出场,也可能是同学们把这跑来学校闹事的坏人给制住了。 可是没有人想到竟然是这种发展,竟然是于小悦以及于敬跃的爸爸跑过来狠狠地给了于敬跃一巴掌。 听说于小悦的叔叔不是普通人呢,大家看过去,只见对方气势威严,果然不一般。 现在这个威严的爸爸,狠狠地给了那个让人一看就来气的找茬小子一巴掌。 看着于敬跃脸颊上迅速泛起的浮肿,大家心里一个个暗爽,忍不住想叫,打得好,活该! 于敬跃是呆了,彻底呆了,他无法理解地望着他爸,委屈地说:“爸,你干嘛打我?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于安民脸色铁青地望着儿子,他是真气哪! 他也是久经风霜见识过生死的人了,但是现在是气得手都在发抖。 他想起于小悦做的那些事情,看着自己儿子竟然来找福宝麻烦,一时气得几乎站立不稳。 于安民悲痛地看了福宝一眼。 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没脸见福宝,根本没脸认这个女儿了! 自己这一家子,到底给福宝找了多少麻烦? 福宝原本也是有些意外于安民竟然出现的,但是当她接触到于安民那悲痛又歉疚的目光时,一时竟有些被震撼到了。 如果说之前,她对亲生父亲这个角色是模糊的,完全不明白的话,现在……有些感觉了。 因为于敬跃欺负了她,所以他很生气很生气吗? 因为要护着她,所以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负她吗? 福宝有些茫然,他并没有确定自己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已经这样护着自己了…… 她之前对于安民,并没有什么亲生父亲的感觉,虽然意识到了,但那也只是陌生人罢了,毕竟她已经长大了,从来没想过要寻找亲生父母。 但是现在,却是百般滋味在心里。 于安民收回了望向福宝的目光,严厉地盯着自己儿子,缓慢地道:“对,打的就是你,你这个不孝子!” 于敬跃委屈了,他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本来跑来学校找福宝麻烦是为了伸张正义,是为了兄弟情义,是为了给自己哥哥出口气,揭穿那个“坏女人的真面目”,但是他没想到他爸爸竟然一点不理解他,竟然还这么打他。 他悲愤地道:“爸,你知道这个女人干了什么事吗?她乱搞——” 这话还没说完,于安民又是一巴掌扇过来:“熊小子,你还敢乱说!人家清清白白一个人,你就这么冲人家泼脏水?你要脸不要脸?你有证据吗?” 于敬跃被于安民左右开弓,已经啪啪啪两巴掌。 于安民那手劲大哪,从军多年的人打起人来也老练,打得于敬跃耳朵嗡嗡嗡地响,两边脸上也迅速鼓起了两个大巴掌印,冷风嗖嗖嗖地一吹,疼得他龇牙咧嘴。 于敬跃伤心欲绝,委屈得嘴巴都扁着:“爸,爸,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他可真是委屈坏了,眼泪都差点落下来,死死地忍着,然后大声道:“你不知道她刚才骂我什么,他们骂我妈,说让我回家问我妈去,还说我没人教!” 然而他没想到,于安民气得脸色铁青:“人家说错了吗?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爸你妈,你跑过来找人麻烦乱泼脏水的?你老子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于安民太气愤了,吼起来如轰隆巨雷,震得周围的人都耳朵发颤,更不要说当事人于敬跃和他的小同学们。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都吓得脸色惨白,一个个都悄悄地往后退。 兄弟,不是咱不讲义气,实在是你爹太凶了,我们顶不住哪! 于敬跃不服气地望着他老子:“爸,凭什么?我做错了,我也是为了我哥!” 于安民看这小子到现在依然死不悔改,直接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地踢上去。 于敬跃顿时吓傻了,他爸虽然不在部队了,但现在脚上穿的是当年的军靴,那军靴的分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一脚下来足足要他小命! 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敬跃赶紧求饶:“爸,我错了,我错了,饶命,我错了!” 至于他几个小兄弟,自然赶紧做鸟兽散,连伞都不举,冒雨抱头鼠窜。 周围的人看到看到这之前还气焰嚣张的小霸王突然一叠声求饶,一个个心里都觉得痛快极了。 上次他来学校里找福宝麻烦,很多人就觉得不对劲了,堂堂京师大学,虽说风气自由开放,不会禁止外人进入,也不会不让人说话,可是他分明就是来闹事泼脏水的,怎么能由得你随便乱说。 这次可算是看到这小霸总得到教训了,一个个心内大爽,不免想着:你也有今天! 至于福宝的这些舍友小姐妹,看得都兴奋了,冯美妮更是恨不得大叫几声,打得好,打得好,打死你这个造谣生事的小霸王! 只有福宝,有些茫然地望着于安民和于敬跃。 他为了自己,痛打他的亲生儿子,手底下丝毫没有留情,可以看得出,他是真得很生气,气得顾不上其他了。 其实看着于安民这样痛揍于敬跃,福宝原本对于敬跃的一些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这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儿,毛毛躁躁的,幼稚,自以为自己是天下正义,甚至他觉得自己做了为民除害的大好事。 于安民痛揍了儿子后,看着儿子痛得捂着胸口,他却丝毫没有半分同情,指着儿子斥道:“现在,去向被你污蔑的这位同学道歉。” 于敬跃不敢相信,他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让他道歉。 他瞪大眼睛:“爸,就是她哥哥,她哥哥打了我哥哥,她另一个哥哥打了我!你现在竟然让我给她道歉?” 还有天理没有! 于安民冷笑一声,上前来了个擒拿手,将于敬跃的两只胳膊反制在他身后,于敬跃想挣扎,拼尽了全力都动弹不得半分,最后憋得脸都通红,狠狠地咬着牙。 周围都是学生,何尝见过这么矫健利索的擒拿手,更何况于安民看着有些年纪了,没想到身手如此了得,当下一个个都忍不住想鼓掌喝彩了。 不过想想人家是当爹的教训儿子,哦,还是看热闹好了。 这时候,保安匆忙跑过来,系主任陈主任也来了。 陈主任见到于安民,惊了一下:“于同志,你,你怎么来了!” 陈主任当然知道于安民不是普通人,也知道他忙得很,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跑来京师大学,更没想到的是,他制伏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当下更是纳闷了。 他是听说有人在学校找茬才赶过来的,没想到竟然看到这么一幕。 于安民倒是知道陈主任的,当下道:“这是我儿子于敬跃,他不懂事,跑来学校造谣生事,我正要给他一个教训,现在要让他给京师大学的学生当场赔礼道歉。” 于敬跃梗着脖子:“凭什么,我就不——” 话说到一半,他爸于安民直接几脚踹下去,踹得于敬跃嗷嗷乱叫。 这下子陈主任有些看不下去了:“于同志,这是干嘛,不用这么打孩子,犯了错误可以慢慢教育。” 于安民冷着脸,怒斥儿子于敬跃:“还不给顾丹阳同学道歉?道不道歉!” 于敬跃想哭,他狼狈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他爸那冷厉的目光。 他倔强地道:“我,我不道歉!” 于安民冷笑一声:“不道歉是吧?” 说着,抬腿就踹,他踹一下,于敬跃哀嚎一声,一声接一声的,要多惨有多惨。 福宝看着这样子,终于忍不住了:“于叔叔,我看您还是把他领回去,好好教育,多做思想工作,别这样打了,万一被他打坏了呢?” 陈主任也忙道:“是啊,于同志,打出毛病来怎么办呢?” 周围旁观的人,心里虽然觉得太爽了,太过瘾了,打得太好了,但是也突然开始觉得——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然而于安民是铁血男儿,是半点没留情的,他严厉地逼问:“道不道歉?” 于敬跃实在是受不了了:“道歉,我道歉……” 在于安民的逼迫下,他终于向福宝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空口污蔑你的清白,我不该随便乱说,我不该造谣生事……” 在他一长串的血泪道歉中,福宝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我接受你的道歉,希望你以后能成熟一些,也希望你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于安民凌厉的目光在从自己儿子身上转到福宝身上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变得柔和起来。 听听,福宝是多么的大度,她看样子丝毫没有怨怪敬跃的不懂事,反而鼓励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这就是他于安民的女儿,于安民胸口泛起激动。 然而他是从军多年,纵然现在退伍了,也带着不怒而威的架势,所以他现在这么望着盯着福宝看,他自己心里是难耐的激动,看在别人眼里却是—— 冯美妮脸色一变,小声说:“他该不会是在生福宝的气,要打福宝吧?” 旁边的数理科学系班长万年也意识到不对,上前一步就要挡着福宝。 谁知道于安民憋得连眼圈都红了,却蹦出一句:“福宝,说得很好!孽子,你听到没有,以后要多向这位福宝姐姐学习!” 那声音,要多慈爱有多慈爱,完全和他刚毅威猛的架势不符合。 冯美妮:“……” 万年:“……” 于敬跃:福宝姐姐?! 那是什么鬼! …… 于安民强押着于敬跃,让他向福宝道歉,之后陈主任总算是劝着,带了于安民和于敬跃等过去了办公室,福宝也被带过去。 于安民想想自己儿子对福宝带来的困扰,也是无奈,一脸威严的男人,此时在福宝面前却是神情无奈:“福宝,我也给你说声对不住,是我没管好这臭小子。” 于敬跃不甘心,瞪大眼睛:“爸,凭什么,你凭什么向她道歉!” 于敬跃眼睛都红了,他在他爸面前一直都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可是现在这个爸爸竟然对着福宝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话。 至于这么怕她? 旁边的陈主任也看不明白啊,事实上自从上次宁慧月来到他办公室,他就看不懂这一家的画风了。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他也不好问,也管不着,只好装作没看到在那里打哈哈。 折腾了半天,于安民又正式向陈主任道歉,表示了自己父子打扰学校正常秩序的歉意,最后终于带着于敬跃离开。 临离开前,他再次看向福宝。 于敬跃看着自己父亲望向福宝的目光,那殷殷的目光,脑子都木了。 这到底怎么了? 于安民绷着脸,一言不发,就这么带着于敬跃回到了家,一进家门,他冷沉沉地道:“你已经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冲动,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脑子呢?回屋里反思去,没反思清楚,不许出来吃饭!” 于安民这里正训斥着,宁慧月从楼梯下来了。 她蹙眉:“怎么了这是,气成这样,你过去京师大学了,怎么说?查到什么了吗?” 于敬跃正在那里缩着脖子吓得一愣一愣的,他一看到他妈,那眼泪都差点出来,直接扑过去;“妈,我被我爸揍了,你可得给我做主。” 宁慧月看到于敬跃脸上那两个鲜红的巴掌印,吓到了,忙问:“这是怎么了?” 她是非常疼爱这个小儿子的。 当时丢了女儿,她一直处于消沉中,后来怀了小儿子,才慢慢地来了精神,可以说小儿子带她走出了那点阴霾的日子。 现在看到小儿子这样,自然是心疼。 于敬跃虽然也是十几岁了,但从小受宠,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现在听到他妈疼惜的语气,差点哭出来,忙向他妈告状:“妈,是我爸打得我,他还踹我,简直是不要命地打我。” 宁慧月惊讶地望向自己丈夫,她的丈夫虽然严厉,但是也不会随便打孩子,怎么会把小儿子打成这样。 于安民听到小儿子居然还敢告状,越发恼怒:“你问问他干了什么!” 宁慧月:“敬跃,你做了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去京师大学了?” 于敬跃:“对!我去警告那个福宝了,妈,你不知道,我爸竟然让我给那个福宝道歉,我爸怎么对那个福宝怎么好呢?他——” 宁慧月脸色顿时变了:“你去找福宝说什么?你对她说了什么?” 于敬跃看着他妈那样,顿时以为她妈是生气那个福宝,忙道:“她乱搞男女关系啊,不过妈你别太担心,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就是我爸他竟然向着人家……” 宁慧月顿时气得跺脚:“你竟然去找福宝?你这个混小子,你怎么可以这样!怪不得人家顾胜天那么说,你,你——” 于敬跃:“啊?妈,我去找福宝怎么了?福宝她,她害我哥哥啊!” 宁慧月看着自己儿子,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你这孽子,是谁让你去找福宝的?你怎么可以去找福宝?” 于敬跃懵了:“这,这怎么不行啊?她不是害得我哥哥被揍吗?” 宁慧月指着于敬跃的鼻子痛骂:“你爸打你真是打得轻了,怎么没打死你!” 于敬跃膝盖一软,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于安民皱眉:“敬跃,我之前打你,是因为你听信别人谣言就败坏别人名声,不过有些事,因为你年纪小,一直没告诉过你,现在是告诉你的时候了。” …… 于敬跃听了长长的一个故事后,惊得下巴颏都要脱落了。 他有些艰难地问:“妈,所以那个福宝可能是我亲姐姐?” 于安民沉重地点头:“当年我们调查到那个反动分子抱着你姐姐上了火车,我们一直往南边追查,万万没想到,你姐姐竟然早就被他扔到了这附近的山村里。” 宁慧月想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想哭,她等了太多年,等得都绝望了。 她拿出来那副画,红着眼圈说:“你这孽子,你看看,这是妈年轻时候的画像,福宝和妈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她又是大滚子山下村子的,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她一定是妈的女儿啊!是你的亲生姐姐!” 于敬跃惊讶地看着那副画,那副画上活脱脱就是白天福宝的样子,只不过换了军装军帽,梳起了两条麻花辫。 于敬跃无法相信地说:“妈,这真是年轻时候的你,一点不像啊……” 该不会是故意画出来骗他的吧? 宁慧月听到这话,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儿子:“老于,你还是再给他几巴掌吧。” 于安民绷着脸,上前就要举起巴掌。 于敬跃忙哀嚎:“爸,妈,别打了,我脸都能蒸馒头了!” 宁慧月轻叹了口气:“我和福宝聊过,她是个好孩子,你哥其实也是想接近她,了解下她的身世来确定下,这都是误会。” 于敬跃摸摸脑袋,想想这事,如果哥哥和福宝之间根本是误会,那自己岂不是大错特错了? 宁慧月:“我问过你哥了,你哥就找过她一两次,私下也没太接触过,不知道外面怎么传出那种流言。” 于安民沉着脸:“敬跃,你不在中学好好读书,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怎么掺和进这件事?还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来!” 他还是心里存着气,这混小子竟然去学校找福宝的麻烦。 于敬跃摸着脑子:“这不是小悦姐找我,说起我哥被打的事——”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下。 他姐平时也没怎么去学校找过他,怎么这次这么积极啊?而且还提起他哥被打的事,还有意无意地说起福宝的情况。 于安民和宁慧月夫妇听到这话,一愣,对视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于安民沉下脸来:“敬跃,你先出去,我和你爸/妈有事要谈。” 于敬跃赶紧腆着一张猪头脸:“爸,妈,这么大的事,我也得听听吧!” 夫妇两个人一起冷眼瞪他,吓得他赶紧缩缩脖子:“行啦行啦,我知道啦,你们商量,我出去还不行嘛!” 待到于敬跃出去了,于安民把自己从学校里调查到的结果告诉了宁慧月,之后叹道:“养了她这几年,我自认为对她仁至义尽,该有敬飞敬跃的,她都有,甚至因为怜惜她爹娘没在身边,对她还格外好,结果呢,结果她怎么对待我们的?” 宁慧月一听更是气得不行了。 她之前想过小悦可能和福宝不和睦,但她是给人当婶婶的,也不好说于小悦什么,但是现在,她肺都要气炸了,于小悦竟然这么对付自己的女儿! 宁慧月血往脸上冲:“我不管,我不管,管她是谁的闺女,我不管堂哥那里多大的面子,我要让她走,让她走!” 于安民皱眉:“我这就和堂哥那里打越洋电话去,和他商量下,安排下小悦的去处。” 这个时候,不能再顾忌着面子了,毕竟福宝比面子重要。 宁慧月:“还得和爹提下,不然爹肯定不乐意送小悦走。” 于安民很坚定:“这个不行,虽然咱们基本确定福宝是咱们的女儿,但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还是不能告诉他,再说现在福宝还没有认咱们,如果这个时候告诉爹,爹怕是会急死,有个什么万一,那就麻烦了。” 宁慧月想想也是,知道于安民说得有道理,不过想起福宝来,她咬牙切齿地道:“那你想办法,看看怎么不和爹说这事就把小悦送走,她那么欺负福宝,就算她是天老爷的女儿,我也容不得她!” 就当她不讲理不贤惠吧,欺负她女儿的,都是她的仇人! 而外面客厅里,于敬跃顶着一张猪头脸,背着手,一瘸一拐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那个福宝竟然是他姐姐?亲姐姐? 于敬跃想想这事,就觉得不可思议,最后用拇指托着下巴,皱着眉头想,这事可怎么办呢,他这姐姐现在是不是恨死他了? 她其实……人好像还不错,当时爸爸打自己,她还帮着自己说话…… 哎但是她可能还是生自己的气吧? 自己该怎么办?! 第144章于小悦倒霉了 第144章于小悦倒霉了 对于学校里的于安民揍了于敬跃的事,于小悦当然知道。 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有一些事发生了,她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他们会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吗?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回到家里,她竟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的外婆胡老太。 她的外婆是一个严厉的老太太,戴着金边眼镜,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成一个髻。 于小悦一向有些害怕这个外婆,她还记得她小时候有一次因为偷吃了家里的糖而说谎,外婆如何严厉地惩罚她。 这也是为什么,她父母去国外的时候,她明明可以去外婆家,却选择了于安民这里。 于小悦一看到外婆胡老太,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胡老太看到于小悦:“你爸来电话了,让你收拾东西,去我那里,以后你周末就过去我那里住。” 于小悦顿时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她咬牙道:“外婆,我在这里住习惯了,我想继续住在这里,可以吗?” 说着,她求助地看向宁慧月:“婶婶,让我继续住这里行吗?我喜欢叔叔婶婶。” 她这个样子看着真可怜哪。 而且她不求自己外婆,不求自己叔叔,偏偏求这个隔了一层的婶婶。 宁慧月突然在心里冷笑,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明摆着知道自己碍于面子,不能不答应她吗? 其实现在回想下,过去的这几年,她一直用着这个手段不是吗? 不过现在,宁慧月这里没有面子,她只想着女儿。 她漠然地转过头去,没吭声。 于小悦见此,一下子哭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叔叔婶婶不要我了?你们想赶我离开吗?” 于安民一向对堂兄的这个养女是宽容的,但是现在,他也不由得皱眉了。 她自己不能不知道?竟然还在这里装? 旁边的胡老太:“小悦,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叔叔婶婶不当面拆穿你,这是给你面子?你是非给脸不要脸吗?” 于小悦硬生生咬着牙:“外婆,我真不知道,如果有人恶意造谣诬陷我,也应该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吧?这些年,叔叔婶婶对我好,我一直生活在这里,突然就这么把我赶走,我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宁慧月看着这样的于小悦,再也忍不住了,冷笑出声:“小悦,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应该清楚,你叔叔已经找谭向前问过了,谭向前都承认了!人家说是你指使的,你要不要找谭向前来找你对峙?” 于小悦听到谭向前这三个字,一时面如死灰,咬牙切齿。 谭向前竟然出卖她,她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吗? 于安民想起自己谭向前所说的,叹道:“他们学校之前军训汇演,她生气福宝挤了她排长的位置,故意暗示谭向前,让谭向前给福宝使坏,后来在校园里刻意散步谣言,说福宝乱搞男女关系,之后还去撺掇敬跃,让敬跃去找福宝麻烦。” 他是部队里混出来的,搞这种调查自然不在话下,顾胜天说过的没说过的,他都给查清楚了。 胡老太听着,连连摇头;“小悦,这件事,你就给外婆说实话,你做过吗?你如果没做过,是说你做的,我沟渠扇她一巴掌!天王老子来了,我都敢扇!但是如果你做了,那就别怪外婆对你严厉了!” 于小悦听到于安民那么说的时候,都有些傻眼了,这些有的应该是没证据的,有的是自己耍了小心机的,没想到于安民就这么一口气说出来了! 其实即使他说出来,自己有些也是可以辩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于安民那种笃定严厉的目光下,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胡老太:“小悦,你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于小悦看看于安民,心虚地低下头,终于说道:“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当时就是生气,明明我比福宝优秀,怎么这个小排长的位置就是她——” 这话还没说完,胡老太直接给了于小悦一巴掌。 胡老太看着被自己打了的于小悦,满脸痛心:“你以为我不疼你吗?我小时候疼你,你呢,偷吃家里要送给客人的糖,我给你机会,让你承认错误,你承认了吗?” 她失望地道:“当初你父母出国,他们是想带着你的,但是你不想去,你不想和我住,我想着,你在你堂叔家住也行,换个环境,也许能慢慢缓过来你那性子,可谁知道,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胡老太这一番话,沉痛悲愤,问得于小悦一时竟是心虚面慌,过了半响后,突然捂住脸崩溃地大哭:“我,我也不知道,外婆,婶婶,是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我承认我错了。” 宁慧月并没有再说于小悦什么,此时的她脸上只有冷漠。 也许这个堂侄女因为是被收养的关系,从小心性敏感,可是那又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在自己家里住了这些年,自己仁至义尽了。 现在,她只想让她离开。 她怎么样,和自己本来就没关系。 她漠然地收回目光,不想再看她一眼。 于安民则是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他是叔叔,当着人家外婆的面,他没法说什么,只能沉默。 他怕他一出口,就是痛斥于小悦。 于小悦走到了胡老太面前,拉住胡老太的手哀求:“外婆,我错了,当时我真是鬼使神差了,我回头就向福宝道歉,我会求得她原谅,外婆,婶婶,你们就原谅我吧?” 然而宁慧月却仿佛没听到一样。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希望继续住在自己家里吗? 于小悦看宁慧月不搭理自己,捂住脸哭起来。 胡老太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东西,然后跟我去学校认错吧。” …… 于小悦在一番认错后,于安民和宁慧月没说什么,他们不好说什么。 不过有胡老太。 胡老太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她认为错了就是错了,她要求于小悦必须去学校,向福宝认错,同时向学校教导主任承认自己的错误,到时候教导主任怎么处罚就看学校了。 于小悦万万没想到自己外婆竟然这么狠心,哭着求情半天,胡老太却根本不让步:“你如果以后还想认我这个外婆,就必须去道歉。公事公办,你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于小悦没法,只好答应了去承认错误。 于是在胡老太的陪同下,于小悦回到了学校,找到了教导主任,又叫来了福宝,当着学校几个老师的面,亲口向福宝道歉。 福宝被叫过来的时候,还当是什么事,结果一进来,竟然是这个阵仗。 而刚才于小悦道歉,简直是想是背书一样,她是看不到任何诚意的。 她望着于小悦那悲愤难平的样子,心里也明白,这个人和自己不对付,一时半刻,这个事解不开,当下只是淡声道:“于同学,希望你好自为之吧。在这个世上,做错了事,总是要受到惩罚的。” 有些惩罚,即便是不会马上来临,但总归会有的。 于小悦最大的问题是她的心结。 面对优秀的同学,嫉妒,酸涩,这些情绪人都会有,比如同宿舍的李娟儿,她偶尔也会小小地酸自己,但是那又怎么样,李娟儿会在这种小小的酸涩和嫉妒后,把那些化为自己的动力,奋进勤奋用功。 她不够美丽,就争取在学习上进步,这种心态就很让人欣赏。 而于小悦,她太敏感脆弱,太优秀自我,这样的人就容易走极端。 于小悦听到这话,面红耳赤。 她这次被逼着给福宝道歉,已经丢人丢大了,如果福宝大度一点,难道不应该直接说没关系过去就过去了,结果呢,她竟然在自己外婆,在学校几个领导面前,故意这么说。 简直是当众给自己难堪。 偏偏这个时候,胡老太却用欣赏地目光望向福宝:“这姑娘不错,小悦,你得多向人家学习,遇到挫折,不是一味地偏执任性,知道吗?” 于小悦抬起头来,望向外婆。 果然不是亲生的。 于小悦心里的屈辱和恨意达到了顶点,她抬起眼来,望向福宝。 却见福宝从旁望向自己的外婆,礼貌地冲她笑了笑。 于小悦这一刻,恨不得扑过去给福宝一巴掌。 在道歉之后,学校领导经过商议,认定要给于小悦一份处分,同时于小悦还要写一份思想汇报交给学校。 于小悦低着头,一声不吭,只能麻木地听着命运对自己的宣判。 等到学校领导做出了决定,福宝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陈主任道:“之前那位谭向前同学,虽然确实也有错,但是她也是被诱导的,能不能对她的处分放轻一些?” 学校领导听到福宝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连忙表示这个事情他们会考虑的。 福宝点头,感谢了学校领导。 毕竟从那话语里的意思,这一次还是谭向前作证,于小悦才肯承认错误,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希望能帮助一下谭向前。 从学校办公室出来后,福宝径自回宿舍,谁知道没走几步,就见路边站着一个人,正殷切地望着自己。 这个人是宁慧月。 福宝停下脚步,沉默了。 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后,她说不上来自己对宁慧月的感觉,要一下子喊妈,依然做不到,但是今天在胡老太的话语间,她侧面可以感觉到宁慧月为自己做的事。 宁慧月眼巴巴地看着福宝:“福宝,这个我今天做的红烧鸡块,你尝尝吧?这个很好吃,你如果不要,只能扔了,扔了的话那就浪费了。” 福宝目光下垂,宁慧月的手里捧着一个铝制饭盒。 她心里明白,眼前的宁慧月应该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自己的亲生母亲正用小心翼翼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宁慧月看着福宝那沉默的样子,喃喃地道:“你不要是吗?那,那我扔了吧,其实没什么……” 福宝抬起眼来:“宁阿姨,谢谢你,我正好饿了,麻烦你把这饭盒给我吧。” 宁慧月听了这个,一脸惊喜和不敢置信:“你,你真得要吃?” 福宝点头:“嗯。” 宁慧月赶紧把饭盒塞到福宝手里:“那你拿着吃吧,趁热吃,这个红烧鸡块很好吃,敬跃从小就爱吃。” 说着间,她想起来什么,忙解释道:“之前敬跃也太过分了,你于叔叔已经教训他了,他再也不敢了。” 福宝点头:“嗯,我知道。” 说完这个,两个人相对两无言,一个殷切地看着另一个,而另一个则低着头。 宁慧月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心口许多许多话,她竟然不知道说哪一句。 最后还是福宝道:“阿姨,如果没事,我先回宿舍了。” 这话刚一说完,她就看到了宁慧月失落的目光,便解释说:“我被选上了汉字输入法研究小组,要回去准备下。” 宁慧月惊喜:“是吗?你被选中了这个研究小组?那太好了,你赶紧去吧,赶紧去吧!” 福宝拿着饭盒,回到了宿舍,打开来,尝了尝。 味道是很好吃很好吃的。 福宝轻叹了口气。 自己得抽个时间,写个信给乡下的爹娘,和他们说下,看看他们的意思了。 …… 于小悦吃了处分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种事都是公开的,想瞒都瞒不住的,只要去关注下学校的学生工作,很容易就发现了。 于小悦在这一届的学生中是很出风头的一个人,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大家自然是格外关注,一时之间议论纷纷,什么猜测都有。 而由于小悦受处分的事,大家都联想到了于敬跃前一段找上福宝。 大家同情福宝,反感于小悦,开始觉得于小悦仗势欺人。 “那些谣言就是于小悦故意散播的吧,她堂弟一个中学生怎么可能知道大学里的事,就是她怂恿她弟弟来学校找福宝麻烦,这才把福宝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福宝清清白白的,凭什么被她这么污蔑?” “你们不知道那天在咖啡馆,”有知道内情的压低了声音说:“当时于小悦一口一个福宝乱搞男女关系,她婶婶气得啊,直接骂她了。” 连于小悦婶婶都觉得于小悦过分…… 而就在这种传言中,有人不知怎么提起来之前军训汇演的事。 “谭向前为了这个受处分了,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啊?” “谭向前干的呗!” “你们哪,太单纯了,谭向前哪来的胆子这么干,再说谭向前和福宝有什么仇什么怨,其实这事吧——” 压低了声音,说起了这件事的始末。 大家恍然。 想想也是,当时本来她们排的排长是于小悦,结果这个职位被教官给了福宝,于小悦当然不高兴,后来干脆在军训汇演的时候给福宝找茬,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这件事一经传出去,大家看于小悦的目光就变了,鄙视,不屑。 如果是别人,或许大家也就只是鄙视不屑而已,但那个人是于小悦,那个出身好,在她们吃不饱饭的时候就已经去好几个国家见识的于小悦,那个用淡然的语气说起她们从未听说过的可口可乐以及其它洋东西的于小悦。 这让大家在鄙视于小悦的时候获得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爽感,这是底层人民终于发现那个高不可攀的人群并没有那么完美的舒畅。 于小悦当然知道这些事,她现在几乎没脸出现在校园里,总是处处受排挤。 不过她也不打算留在这里了,她想过了,要和父母联系,看看他们在国外找一个学校,她要去国外读书。 想到这里,于小悦收拢了自己的羊绒大衣,薄唇抿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她明白自己的优势,这些年在于家得到的资源,是山村来的福宝永远不能比的。福宝错过的就永远错过了,错过的那十几年,福宝用一辈子也别想追上自己。 就算在这个学校受到处分又如何,她要准备出国的事了! 既然叔叔婶婶非要把福宝认回来,那她一定会让他们认清楚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的女儿这辈子都不如自己优秀,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后悔,后悔这么对待自己这个侄女。 福宝当然听到了那些流言。 当初别人怎么暗地里嘲讽她,现在就是怎么同情她,怎么嘲讽于小悦。 所有的一切都反噬到了于小悦身上。 甚至有些流言连福宝都觉得,其实是有些过了,于小悦应该没有做那些事。 但是那又如何? 她们都已经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做事就要付出代价,这就是于小悦心术不正需要付出的代价。 至于福宝的舍友们,则是一个个幸灾乐祸,看着于小悦遭殃,高兴极了,特别是李娟儿,连连啧啧:“这种人家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女儿呢?真是白瞎了她那么多才艺了!” 冯美妮哼哼了声:“她就是会投胎,生得人家好,要不然我看她比不上咱福宝一根头发丝。” 而顾胜天这几天频繁地过来京师大学,今天给福宝送点这吃的,明天给福宝说说他们学校的新鲜事,来得要多频繁有多频繁,以至于福宝宿舍的几个舍友都和顾胜天很熟了。 大家都羡慕福宝有个这样的好哥哥,然而福宝却感觉……顾胜天这几天有点不对劲。 于是这一天,在吃过饭后,顾胜天陪着她在湖边散步,她笑着问他:“胜天哥哥,你最近是作业不用写,还是实验不用做,还是女学生们不用交往了?” 前面说的也就罢了,后面一句,顾胜天直接脸红,呸了声:“瞎说啥呢!” 他们平时和别人说话用的普通话,但是两个人私下说话依然是当地的方言,以至于福宝听他那句“瞎说啥呢”心里觉得特别亲切。 福宝抿唇笑了:“胜天哥哥,我现在就盼着过年了,等过年,咱就可以回家了。” 顾胜天听到这个,沉默了一会:“这几年,咱家里条件好了,可是比起首都来,还是穷。” 他站在湖边,眺望着学校外面的高楼,叹息:“咱山里看不到这样的高楼,只能看到大滚子山。” 福宝:“我却想念咱的大滚子山了。” 顾胜天侧首,深深地望了一眼身边的妹妹:“大滚子山太穷了。” 福宝微怔了下,之后眨眨眼睛,笑着说:“哥,你要说啥,就直接说呗。” 顾胜天听了,自己也笑,揉了揉头发,叹:“我这不是想来一把深沉的谈话嘛,结果被你这一说,自己也觉得好笑。” 福宝噗嗤笑出来:“有话快说,别给我整那些虚的!” 顾胜天慢慢地收敛了笑,眼里泛起一丝难过:“福宝,你以后认了你爹娘,是不是就不是我妹妹了?” 这句用乡音说出的话,透着浓浓的失落和难过。 福宝缓慢地转头看过去,身边的顾胜天正半蹲在湖边的枯草中,手里攥着一根枯草,望着碧波荡漾中的塔影愣神。 这样的顾胜天没了航空航天大学生天之骄子的骄傲,反而有些像小时候她所见到的父亲,那个蹲在地头望着庄稼犯愁的父亲。 她也陪他蹲在湖边,托着下巴。 舍友们说,于小悦会投胎,舍友们还说,如果福宝长在大城市里,才艺肯定不会比于小悦差。 当舍友们这么说的时候,福宝不是没有一点想法。 她会想着如果那于家父母真是自己的父母,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像于小悦那样,会好几国的语言,会背着吉他潇洒地弹起来,会站在万人大礼堂里从容不迫地念自己的演讲稿,会笑着和人说起法国埃菲尔铁塔和咖啡。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而已。 转念间,她会想起大滚子山,会想起自己乡下的父母,会想起曾经那个艰苦的年月里。 偷偷给自己红糖水喝的奶奶,在自己晚上饿肚子的时候吃到的鸡蛋糕,还有大滚子山下那些不够完美但是却善良淳朴的村民们。 或许是条件太艰苦,物质太过匮乏,那点甜蜜就越发的珍贵了。 这都是她记忆里永远无法抹杀的美好,即使走到了喧嚣的大城市,穿上了羊毛大衣和阔腿裤,她依然忘不掉童年时经历的一切。 法国旅游和舞台上精彩的演出可以成为人生中的辉煌,但是大滚子上曾经的苦难挫折以及在那艰苦岁月中所得到的爱护,也可以是一份宝贵的财富,这些沉淀在她心里,成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成为她永远弥足珍贵的回忆。 并不会羡慕别人活得怎么样的条件,她已经得到了足够多。 她想着过去的那些事,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胜天哥哥,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刻是什么时候吗?” 顾胜天不明白:“什么时候?” 福宝笑了,湿润的眸子充满了雾蒙蒙的回忆:“我最幸福的时候,是我以为没有人要我,我将无家可归,这个时候被领回了顾家,咱娘给我打了一盆热水洗澡,还给我穿上了新衣裳。” 其实并不是新衣裳,只是家里以前的旧衣裳,但她依然很喜欢,很喜欢。 她有了娘,有了爹,有了家,还有了好多哥哥和亲人。 顾胜天被她这一说,也想起过去了,怔了一会,大咧咧地揉了一把眼睛:“哎哟我怎么眼发酸呢……” 福宝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哥,我是福宝,尼姑庵里出来没人要的福宝,是顾家收养了我,顾家就是我的家,顾家把我养大了,给了我一个家,我这辈子——” 她艰难地忍下哽咽感:“哪怕有一天我认了亲生的爹娘,这辈子我也是顾家的女儿。” 顾胜天猛地抬起手来,攥住了福宝的手。 他和福宝是一起长大的,有吃的两个人一起吃,有玩的两个人一起玩,上学放学做作业,几乎做什么都在一起。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福宝,知道她吃红薯喜欢先吃红薯皮,知道她写作业的时候喜欢先翻翻本子,知道她不喜欢听到别人打嗝的声音,知道她喜欢别人夸她长得好看但是还要装作不在意。 他眼圈红了:“福宝,我,我不该问你这个。” 他就是看着人家于家那条件,觉得这些年福宝实在是委屈了。 她原来有条件那么好的父母,本来应该过着和于小悦一样的生活,结果这些年也是遭了不少罪,受了不少委屈。 顾胜天:“我就是怕你觉得委屈,怕你以后——” 福宝反握住了顾胜天的手:“哥,你说啥呢,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思,我是那种人吗?” 顾胜天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可是,我看你应该就是于家的女儿,这早晚也是得认的吧。” 福宝想起了于安民和宁慧月,轻叹一声:“他们对我确实很好,我心里也挺感动,但是……要我马上认爹娘,我也办不到,现在真认了也别扭,再说,我想和爹娘商量下再说,看看他们的意思。” 父母养大了她,把她培养成人,她总不能悄无声地在城市里认了新爹娘,总是要征得他们同意。 顾胜天:“是,是应该和他们说一声。” 福宝想起乡下的爹娘,便说起这两天才收到的家书:“咱爹说,咱娘用新买的那台缝纫机说衣服,做出的花样别人都喜欢,说县城里的衣服加工厂还想找她,让她帮忙弄样子,听起来咱娘这是要挣大钱呢。” 就是不知道他们收到自己的信会怎么想。 顾胜天听了,自然是高兴,于是福宝便把信拿出来,兄妹两个凑在那里看,看着顾卫东熟悉的字体,自然是涌起一股乡愁,都盼着早点过年,这样就能回家去了。 送走了顾胜天后,回到宿舍,福宝想想顾胜天说的那些话,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又想笑,又觉得感动。 谁知道正在这个时候,隔壁宿舍的路芸芸过来喊道:“福宝,外面有人找,就在宿舍底下!” 又有人? 福宝纳闷了,站窗台前的冯美妮往下看了一眼,吃了一惊:“咦,这不是那个挨打的臭小子吗?” 福宝探头看过去,却见竟然是于敬跃,就是那个先被胜天哥哥后被于安民揍了的于敬跃。 冯美妮看到于敬跃,顿时担心了:“这个人该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吧?要不你别下去了,或者我们陪你下去。” 李娟儿也道:“对,可别吃亏了,我们和你一起过去。” 福宝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敬跃之前对她显然是误会了,现在形势和之前可不同了,就是不知道这位毛躁弟弟,脑子里到底转过弯来了吗? 福宝拒绝了舍友们的好意,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下了楼,走出宿舍。 于敬跃今天是放学后骑着自行车过来京师大学的,来了后就直奔福宝的宿舍了,这宿舍地址也是他早就打听好的。谁知道来了后,就看到了顾胜天正和福宝说话,想起上次顾胜天的拳头,他小心翼翼地躲在一边,唯恐被顾胜天发现,好不容易等着顾胜天走了,这才敢找福宝。 站在宿舍门外,他还挺忐忑的,自己一会低头沉思,一会皱眉叹气,一会恨不得给自己两下子,心里又怕福宝不见他,又怕福宝对他臭骂一通。 正在那里别扭着,就见福宝从宿舍里走出来。 现在大冷天的,福宝穿着一件面包服,下面是一条修身长裤和运动鞋,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气质清新舒服,而细看过去,于敬跃都有些脸红了。 这个姐姐可真好看啊,眉眼鼻子嘴巴都精致,就像是一幅精心描绘的工笔画。 其实想想,上次第一次见到这位姐姐,他,他就觉得挺好看的,不过当时心里生气,就觉得这是仗着自己漂亮就故意玩弄自己哥哥的感情。 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怪不得他爸打他,活该被打,真是活该! 这竟然是他亲姐啊,亲姐! 他从小就盼着能有一个姐姐啊,比起什么臭哥哥强多了! 于敬跃在这里想着的时候,福宝心里已经浮现出许多想法。 她仰起脸看这个少年,尽管少年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过却比她高一些。 她心里基本就看透了这个人,不过却故意挑挑眉,淡淡地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亲生父母,她无法接受马上就认了,毕竟乡下还有养父母在呢。 但是这个于敬跃嘛…… 在福宝眼里,这就是一个毛躁小子,幼稚天真又鲁莽。 不过也还算可爱。 他两次来找自己麻烦,一次被胜天哥哥揍,一次被于安民揍,想想也是好笑。 福宝从小只有哥哥,说不清的哥哥,但是还没有过弟弟,现在看着于敬跃,颇有一种想教训一番他让他好好做人的想法。 于敬跃看福宝对自己那冷冷淡淡的样子,想想这事,心里羞愧不已。 都怪自己太莽撞,竟然听了堂姐的话就误会,还曾经跑来找她的麻烦,现在她肯定心里很生自己的气吧。 于敬跃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小声说:“那个,那个……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 福宝看着这大男孩,明明那么高的一个大个子,结果跑自己跟前说话竟然磕磕巴巴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害羞的人呢,可她却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跑来找自己麻烦时候的那个嚣张,那个张狂。 啧啧啧。 福宝心里暗暗叹息,摇头,面上却是依然一脸高冷样子:“没什么事是吧?那就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要回宿舍。 这边脚还没迈出,那边于敬跃连忙道:“别别别,你别走啊!” 福宝挑眉,回首道:“小同学,有事麻烦你就说,我很忙,没有时间听你在这里墨迹呢。” 于敬跃被说得羞窘无奈,他攥紧拳头,瞪眼看着福宝,想着自己来之前酝酿好的话,明明背得挺溜的,但是现在怎么一个字都不在嘴边呢? 他咬紧牙关,瞪着福宝,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应该说什么。 应该说什么来着?他头脑一片空白,脸都憋得通红。 然而,这一幕看在福宝眼里,几乎是想笑。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估计从小受宠,张狂鲁莽,做事一股脑一根筋,只以为自己就是天底下的正义。 现在是他父母告诉他真相,他后悔了? 她望着这个高高大大的少年,故意道:“你是不甘心被打,跑来学校找我麻烦的是吗?” 于敬跃一听,愣了,之后赶紧摆手:“不不不,你是我姐,我可不敢找你麻烦啊!姐,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如果心里生气,你就打我几巴掌好不好?” 声音太大,太用力,想忽视都难。 即使早以预料到他的来意,福宝听到这话还是愣了下,疑惑地回头看过去。 在自己打量的目光中,他好像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咬着牙小声说:“我,我是来认错的……” 声音很小,很不好意思,就好像刚才那个很大的声音并不是他发出的。 第145章野长城上的危机1 第145章野长城上的危机1 福宝看着这样的于敬跃,更加想笑了,不过她忍住了,抿着唇,绷着脸。 于敬跃感觉到了福宝的不友善,他有些失落地耷拉下脑袋。 他今年十三岁了,虽然大人的事有些是他不知道的,也不会告诉他,但是他很小的时候,妈妈住院治疗,他一个人被保姆照料着,听到保姆在那里叨叨,约莫知道自己有个姐姐丢了,妈妈就是因为姐姐的事犯病。 当时保姆以为他不懂,其实他就懂了。 从那之后,他心里也一直盼着姐姐能够找回来,有一个姐姐多好啊,比臭哥哥强多了,哥哥一点不好,整天就像爸爸一样管着自己。 于敬跃想象中的姐姐,应该很美,又很温柔。 只是没想到,自己痛恨的那个勾搭自己哥哥的人,竟然是自己姐姐。 想想自己的误会,他羞愧得恨不得踢自己一脚,太笨,太冲动,太自以为是了。 当初被自己爸爸按头道歉,他不甘心不服,现在却是心甘情愿地过来,想找姐姐道歉,想让姐姐认祖归宗。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真不是道歉的那块料。 沮丧的于敬跃耷拉着脑袋,小声地说:“那个……你不原谅我,我也不怪你,都怪我自己……” 福宝打量着于敬跃,故意道:“是你爸爸让你来道歉的吧?没办法,你挨揍了,当然只好被逼着来道歉了。” 于敬跃一听这话,急得脖子都红了,连忙辩解:“不是,你误会了,不是我爸让我来的,是我自己偷偷来的,我父母不知道,我真得想和你道歉,之前是我的不对,我是一时冲动找了你麻烦,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我——” 他一着急说了一串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卡壳了。 面前的这位姐姐用澄澈的眸子凝视着他,看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得他大脑重新归于一片空白。 四目相对,他愣了好久,才红着脸讪讪地来了一句:“我就是来道歉的……” 福宝看着他这个样子,简直是无奈了,心想这个弟弟从小长在城市里,十三岁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她和胜天哥哥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操心很多事了好不好? 一时想起胜天哥哥说的话,他说她明明是出生于那种的好人家,结果却在乡下受苦。 她现在反而觉得,能长在大滚子底下,这才是她的福分。 她挑眉,故意问于敬跃:“你来道歉,是不是因为听你父母说我可能是你姐姐?” 于敬跃忙点头:“对对对!” 亲姐,这是亲姐哪! 福宝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如果不是呢,如果不是,你觉得你就完全没有错?” 于敬跃听到这个,愣了下,自己琢磨了好一会,明白了。 他抬起手来,拍了下脑袋,很用力地说:“我忽然为什么我爸揍我一大顿,也没和我说,本来我还觉得自己好冤!” 本来他是想着,他又不知道那是他姐,早点告诉他,他也不至于干出这种傻事。 不过现在想想,他才恍悟,为什么他爸要那么揍他,不光是因为那是他亲姐姐,可能还因为他不搞清楚,就冲动行事? 哎,其实这个他爸已经和他说了好几次,可惜他就是没听进去。 福宝眉毛动了动,没说话。 于敬跃望向福宝,很正儿八经地说:“姐,我要再次向你道歉,这次我明白了,都怪我太冲动,没有求证事情真相,听风就是雨!我以后一定反思自己!” 福宝眸中泛起一些笑意,她咬了咬唇,别过脸去:“好吧,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于敬跃听了这个,顿时目露惊喜:“真的,姐?那你原谅我了,你肯认我这个弟弟了?” 福宝一听这个顿时头疼,这家人怎么这么着急? 她无奈:“你做错了事,我哪知道你是真心反思还是假反思,你自己好好改正错误,等我觉得你确实反思了,我再考虑认不认你这个弟弟。” 于敬跃开始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又乐起来:“我明白了,只是要考察我是吧?等我考察通过,就给我晋级成弟弟?” 他懂,见过,升官升职的都得考察,有个考察期! 福宝:“……” 行吧,他可以这么认为。 于敬跃年轻稚嫩的脸散发着期待的光彩,他几乎要拍胸脯保障了:“姐,你放心好了,我肯定能考察通过的!等我回去,先写思想汇报,写检查!” 说着,他拔腿就要离开,谁知道刚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对了,姐,我要告诉你一句真话。” 福宝:“嗯?” 于敬跃摸了摸脑袋,看着这个越看越喜欢的姐姐,过了好久,才突然迸出来一句:“其实大家都说我是个善良的孩子!” 福宝:“……” …… 爬楼梯的时候,她想起于敬跃,福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感觉果然是没错的,这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莽撞冲动,越是这样的,越应该好好引导,免得以后长歪了。 当福宝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想的时候,微怔了下,她这才发现,在心里,她已经接受这个弟弟了。 毕竟接受一个弟弟,其实比接受另外一对父母还是容易一些的。 推门进去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大家都准备去教室了,下午并没有课,但是有本班的班会。 李娟儿兴奋的眼睛都发亮:“今天要发期中考试的成绩,不知道我们考得怎么样。” 她这一说,大家都期待起来。 要知道进入大学后,他们遇到了太多优秀的人,每个能进入京师大学的都是天之骄子,大家都盼着能通过一场测试来看看自己在这群天子骄子中的地位,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 这次期中考试是她们入学后的第一次考试,当然就格外地重视,而学校方面,也想知道在十几年的荒废后,放开高考第一年之后招生进来的学生到底是什么水平,所以把这次期中考试看得很重要。 福宝听她们提起,这才想起来这事,当下也赶紧换了衣服,和她们一起过去班会。 她们去的时候,发现于小悦已经在那里了,就坐在教室的最前排。 她耳朵里插着耳机,桌子上放着一个白色铝合金的小盒子,看上去像是收音机,但是又不太一样。 几个舍友面面相觑后,都避开了于小悦,坐在了后面一排。 于小悦现在被学校处分的事穿得那么大,大家都多少有些避着于小悦。 大家坐下后,李娟儿才小声说:“她桌子上摆着的那个东西好像叫随身听,听说特别难买到。” 冯美妮诧异:“随身听?那不是收音机吗?” 李娟儿撇嘴:“那可不一样,我听隔壁宿舍的人说的,说那个叫随身听,把英语磁带放里面,想听啥就听啥,想啥时候听就啥时候听。” 王凤花听着,也觉得新鲜:“这东西可真神奇,哪儿有卖的,贵不?” 李娟儿摇头;“多钱我不知道,肯定贵,而且也不是随便买的,我听说只有友谊商店才有,其它地方根本见不着,除非托人去国外买才行。” 大家一听友谊商店,顿时就泄气了。 友谊商店和其它商店不一样,其它商店你只要攒到票,只要有钱,就可以去,但是友谊商店里卖的东西好多都是国外的东西,去买东西的也大多数是外国人,听说在里面买东西要用外币或者是一种专门买那种东西的券,她们手里的普通工业票根本不顶用。 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了。 想想人家于小悦命真好,享受的东西根本不是她们能够得上的,人家这眼界,她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啊! 就在这个时候,本专业辅导员宁教授走进了教室,开始了班会,宁教授先照例说了一些鼓舞大家的话,又关怀了一番大家的生活,就开始发成绩单了。 这次考试一共考了六个本专业的科目,满分是六百分,大家考得有好有坏,有四百二十多分的,也有四百七八十分的。 有人高兴有人犯愁。 李娟儿考了四百八十二分,她高兴得脸颊都红了。 盯着那上面红彤彤的分数,她觉得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至少她的成绩是可以得到认可的,至少她在这都是天之骄子的大学校园里依然是出色的。 这时候,宁教授宣布了于小悦的成绩:“于小悦同学这次考了四百八十九分,是非常优秀的成绩,大家要向她学习。” 四百八十九分? 在是目前知道的最高分了吧?所有的人都有些意外地看向于小悦。 于小悦听到这话,微微昂起头来,抿唇轻笑着。 她听到了身后人的羡慕。 她当然知道那些人说她怎么污蔑福宝对付福宝,不过没关系。 只要她有足够的实力,只要她足够优秀,别人误会一点算什么?当你达到了最顶峰,让所有的人只能仰视的时候,那些说三道四算什么? 这个世界是靠实力说话的,于小悦相信实力。 就算福宝被认回去了,她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依然不如自己,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于小悦垂下了眼睛,轻笑了下。 也许目前她处于劣势,一时的成败,没什么。 接下来她还要出国,去国外,他们有些同学在努力地学英语,不是也希望有一天能得到公派留学的机会吗,而她轻松地就可以拿到这样的机会。 而此时福宝的舍友听到于小悦的成绩,也都有些意外,李娟儿更是低下了头,用笔在笔记本上胡乱写写画画,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至于冯美妮,则是叹了口气。 她最近遭受的打击可真不小,先是有意于敬飞,后来心里知道自己没戏了,之后想着好好学习,但是考试成绩也差强人意。 她自己看着自己上上下下,竟然不知道自己哪方面能拿得出手去,这以后可怎么办? 几个人正想着,就听到宁教授用喜悦激动的语气说:“这次我要特别表扬下顾丹阳同学,她的考试成绩非常优异。” 宁教授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 非常优异? 于小悦考了四百八十九分,那就是非常好的了,但是也没被宁教授说非常优异,现在宁教授竟然用了一个“非常优异”的词,那得是多优秀? 谁啊? 大家都好奇地望着宁教授。 宁教授和蔼地笑望向福宝这里:“顾丹阳同学,这次考了五百七十四分,算是非常高的分数了,不过这并不是最让我吃惊的,毕竟咱们这一届学生都是以非常优秀的成绩考进来的,能考高分并没有什么,但是顾丹阳在这次的《常微分方程与动力学》考试中的答卷,陈教授非常欣赏,认为她最后一道答题的解题思路具有创新性,给了陈教授一定的启发。” 说着,宁教授率先鼓掌:“希望大家都学习顾丹阳同学这种勇于创新的精神,刻苦学习,这样将来才能更好地献身四化,攀登科学高峰。” 同学们乍听到福宝竟然考了这么好的分数,都惊到了,等到听宁教授又表扬了她那么一番后,一个个更是几乎不敢相信。 要知道宁教授说的那位陈教授,那是什么人物,那是一个古板严肃的老学究,每天沉迷于实验研究,上课的时候一本正经,平时给大家布置的作业又难又刁钻,曾经一度大家叫苦不迭,觉得上了这位老学究的课就等着挂科吧。 没想到,福宝竟然在他手底下得到高分,还得到他的表扬?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福宝的几个舍友更是激动又好奇:“福宝,你考这么好啊,你怎么答的常微分方程与动力学的题啊,那个课真难,你竟然会?” 李娟儿开始的时候听到福宝竟然考了高分,先是下意识心里一紧。 毕竟福宝和她是一个宿舍的,平时学习什么的都在一起,也没见她怎么比自己用功,更没见她有自己没有的资料,结果竟然差这么多? 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不过很快她就调整了心态。 福宝真厉害,比那个于小悦强多了,她得向福宝学习! 她凑过去,小声请教:“福宝,你怎么答的那道题,怎么这么厉害,回头能给我讲讲不!” 而就在所有人的羡慕惊讶敬佩之中,于小悦却是愣了下。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微回身,看了下后面,却见所有的人都在敬佩地望着福宝。 原本那些投射向自己身上的目光,全都消失了,不见了,全都投向了福宝。 没有人再看她一眼。 这一刻,她的手紧紧地攥起,又放开。 她没有被人这么冷落过。 偏偏这个时候,她感觉到福宝望向自己这里。 四目相对,福宝轻笑了下。 这个笑在于小悦这里格外刺眼。 福宝长得很好看,但是越好看,她看着越刺眼。 她觉得这个笑是在嘲讽她,是她怜悯她。 于小悦咬咬牙,攥着自己的成绩单,快速地跑出了教室。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不喜欢。 这一天,于小悦沮丧地回到家里。 她觉得自己浑身仿佛都失去了力气。 她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去海边的疗养院度假,她在沙滩上玩沙子,那里的沙子很好看,她使劲攥住一大把沙子,但是攥到后来,那些沙子都从指缝里流失了。 爷爷告诉她说,越是用力,丢失得越多。 她想起了宁家舒适的四合院还有保姆做的可口饭菜,想起了同学们望着福宝时的那种崇敬,曾经所有的这一切都属于她的的,但是现在却被福宝抢走了。 她拼命地想阻止于家亲近福宝,拼命地想毁掉福宝和于家的联系,然而一切仿佛适得其反。 于小悦默默地放进包里,准备回家去。 周末了,她得回家,不过却又有些不敢回家。 外婆是一个很严厉的人,如果自己回去,她一定会过问自己学校里的事情,那自己该怎么说? 还有外婆家住的地方是大杂院,连上厕所都要跑出去大杂院到胡同里去,这种环境太差了。 …… 福宝这次考得这么出色,系主任夸了一番不说,陈教授那里也很快邀请福宝一起参与一个数学研究项目,福宝想了想,还是婉拒了,她现在正在那个汉字输入法研究组,对这个很有兴趣,目前实在抽不出时间做其它的了。 而当她走出陈教授办公室的时候,路上遇到一个同班同学,都用羡慕的目光望着她,有的直接上来向她讨教,问她怎么学习,福宝就尽可能地介绍了下自己的经验,并推荐了几本自己看过的书,同学们见她倾囊相授,自然是感激得很。 和同学愉快地告别后,她突然意识到旁边有人注意着她,转头看过去,却是谭向前。 她有些意外:“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谭向前很不好意思地说:“也没什么,我,我过来这边是找教导主任的,他告诉我说,学校把原来对我的处分撤销了,不会记入档案了,只是学校级别内部的处分。” 虽然都是处分,但大不一样,计不计入档案那是两码事,现在的处分只是让谭向前没资格拿到奖学金而已,但是以后分配工作应该影响不大。 福宝听了,倒是替她高兴:“是吗?那恭喜你,这挺好的!” 谭向前看着福宝,她发现福宝是真心恭喜她,态度诚恳。 她有些感动,低下头,小声说:“我听说是你向教导主任求情的,谢谢你,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帮我……” 福宝噗地笑了:“你帮我作证,说出了于小悦的一些事,我当然要感激你,所以才顺嘴和教导主任提了下,我也只是提一嘴而已,人家学校方面要不要改,也有人家的考量,所以你谢我也没必要。” 谭向前怔了下,她确实是感谢福宝的,但没想到福宝竟然没有领功的意思,还把事情说得这么明白坦率。 她默了好久,才喃喃地说:“福宝,你真好……谢谢你,谢谢你,其实我,其实我——” 说到这里,她眼睛突然湿润了:“其实我一直讨好于小悦,就是因为我弟在乡下,他一直想回城,我知道于家有指标,可以想办法让我弟弟回来,所以我一直讨好她,她当时随便暗示了我,我就赶紧帮她干了。” 她抹了一下眼泪:“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太傻了,我怎么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再说这种路子本来就不正。” 福宝听了,有些疑惑:“现在知青不是已经大规模回城了吗?怎么会还在乡下?” 谭向前吸了吸鼻子,点头:“对,已经回城了,现在就开始愁工作的事呢,不过我现在也不着急了,不能光想着歪门邪道,慢慢找吧,总有机会,政府不至于让一个大小伙子闲着没事干。” 福宝微微拧眉,看了眼谭向前,之后缓慢地说:“你说得对,踏实下来,工作很快就有了。” 谭向前听到福宝那话,微怔了下,真得很快就会有工作吗,她多希望是真的啊! …… 回到宿舍后,福宝把谭向前撤销原来处分的事说了,她喝了口水:“好了,现在受处分要记档案的变成了于小悦,谭向前只是普通校内处分了。” 她这一说,旁边的王美凤愣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一切仿佛因果报应。 她若有所思,拧眉道:“我想起那天福宝在班会上对于小悦说,所有心怀恶意的人,最后都将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呢。” 福宝听闻笑了,挑眉道:“是啊,所有心存恶意的,都遭报应了,所有心存善意且努力上进的,都将得到回报,现在的一切不是证明了这一点吗?” 王美凤却觉得不太对劲:“我怎么觉得福宝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要害福宝的,都没好下场,对福宝好的,都慢慢地变好了呢!” 大家想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呢,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着。 福宝噗嗤一声笑出来:“瞎说啥呢,哪有这种事!” 然而舍友们却道:“真好像是这样的!我从于小悦和谭向前的事上,真实体会到了!还有于敬跃,他两次来找你麻烦,都是马上就要被揍,一次被你胜天哥哥揍,一次被他自己爸爸揍,报应来得不要太快啊!” 福宝叹息,干脆故意道:“这好像叫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问你们怕不怕?” 大家原本真觉得好像是这样的,但是听到福宝那么说,又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谬了,忍不住笑出来,莫家思故意道:“我们怕,好怕!” 福宝扬起下巴:“既然这样,今晚你帮我打热水吧,我保佑你下次考高分!” 众舍友:“……” 一片沉默后,冯美妮嘿嘿笑了:“莫家思,你去帮福宝打水,让福宝保佑你考高分。” 王美凤:“对,莫家思,你来当个小白鼠,试一试。” 旁边的李娟儿赞同,就连丁卫红都起哄:“莫家思打水!” 莫家思无奈:“你们欺负我,哼!” 冯美妮:“这是让你考高分呢!” 莫家思:“行,今晚我帮福宝打水,看期末考试我能考高分不,不考高分,福宝帮我打一学期的水!” 福宝听了,吓得赶紧起来:“莫同志,你坐下,还是我帮你打水吧。” 一学期的水,这是要累死她。 莫家思却坚持:“不行,不行,我要帮你打水!” 她那个坚决无畏的样子,可是把大家笑疯了。 福宝看着大家这样疯笑,总算松了口气,这里是大城市,不是大滚子山。 她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在大滚子山也就罢了,那里的人淳朴,会迷信神秘的力量,所以即使自己身边发生一些神奇的事,他们也不会多想,顶多是认为她运气如何好,或者干脆以为是小福星什么的。 但现在是在大城市里,万一有个什么不对劲,被别人误会了那就麻烦了。 今天在谭向前那里,她也是感觉到谭向前对自己弟弟的关心,让她不由得想起于敬跃那个傻小子,便多了一句嘴。 不过……谭向前应该也会认为一切只是巧合,并不会多想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便收敛了心思,不再去想这些,而是把自己这一段织的围巾拿出来了,已经差不多织好了,过几天就能给顾胜天了。 谁知道李娟儿探头看了一眼福宝织的围巾:“福宝,你是不是给你定坤哥哥织的啊?” 福宝摇头:“没有啊,我给我哥哥织的。” 她这一说,其它人都纷纷撇嘴笑,冯美妮起哄说:“你应该给你定坤哥哥织一条围巾啊,他对你那么好,怎么能不给他织?” 大家这么一起哄,福宝倒是想起来萧定坤。 自从那次他在雨中湖边陪了自己好半天后,之后来过一次,却是和霍老师一起过来的,当时也没多说什么,就是把围巾还给他,把照相机还给他了。 当时霍老师看到萧定坤的围巾,倒是意外,看了一眼福宝,不过也没问什么。不过福宝却觉得仿佛被看透了心思似的。 现在福宝听到宿舍里的人乱起哄,便道:“瞎说什么呢,人家有围巾,不用咱们织,再说了,我给我哥织围巾送给他是一回事,给旁人织围巾送给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话听得大家都噗地笑了:“都是哥哥,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福宝眨眨眼睛,心说能一样吗?那个意思就不一样啊,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大家继续起哄,就连王美凤都说:“其实说起来,是应该送给萧同志一份礼物,毕竟人家借给咱相机,咱拍了那么多好看的照片,多亏了人家呢。” 她们拍了各种合影各种单人照,绕着校园拍了一圈,现在都已经洗出来了,放在相框里挂宿舍一些,各自寄回家一些,大家都满意得很。 大家一听,纷纷赞同,于是李娟儿笑道:“那我们就公开推选我们的福宝为代表,去给萧同志送一份礼品,聊表我们的感激之心。” 福宝哼了声,伸手:“行,送礼物应该的。不过我是负责借相机的,你们是负责享受的,所以应该你们准备礼物,我来做代表去送,拿来,快,把你们的围巾奉献出来!” 她这一说,大家纷纷抱紧了自己的围巾。 福宝看大家那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你们啊,就怂恿我送,一个个按的什么心!” 王凤花笑道;“我织围巾是给我男人给我儿子的,当然不能给外人,要不这样吧,我们凑份子,买最好的毛线,你负责织,到时候送给你定坤哥哥,怎么样?” 福宝呸了声:“我哪有那功夫!这礼物的事,还是另像个其它法子吧,别弄这费工夫的事了。” 大家见她这么说,只好不提了,毕竟福宝现在参加了那个汉字输入法研究小组,还有学英语什么的,每天也挺忙,不可能腾出太多时间织围巾。 福宝低头认真地织着手里的围巾,脑子里却是浮现出大家刚刚说的话。 要不要送萧定坤一份礼物? 他……需要围巾吗? 不需要吧? 福宝想起来那天他围在自己脖子里的围巾。 …… 福宝总算是把围巾织好,送给了顾胜天。 顾胜天拿到围巾,都喜得合不拢嘴,赶紧戴在脖子上:“福宝对我就是好,福宝对我就是好,这围巾织得真好看。” 福宝看他那傻样,都忍不住想乐。 顾胜天戴着围巾满意地欣赏了一番,这才告诉福宝正事,原来他打算组织他们专业的一些同学周末去爬长城,想让福宝一起去:“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正好出去散散心,也趁着现在天没特别冷,等真到了真冷的时候,长城上风太大,咱就不好去了。” 长城? 福宝倒是挺感兴趣的:“好啊,我们从小就背课文,说我爱万里长城,可我到现在还没爬过长城呢,不过那边都是你同学,还是男的,我一个人去是不是不合适?要不然我们宿舍的也都去吧?” 顾胜天想了想:“好!” 这个主意真不错,他那群同学都是男的,正好来一个男女联谊。 福宝和自己舍友们提了,舍友们自然一拍即合,除了丁卫红这个老首都人,其它人都要去。 冯美妮她们一个个叽叽喳喳的,也都特上心,之前学校也组织过几次郊外活动,不过那都是团体行动,到时候大车给送过去,回头统一回来,回来后还要写思想汇报什么的,不够自由。 现在大家私底下组织出去玩,而且还是书里早就看到过的长城,一个个都来劲了,开始拿来了首都地图,研究过去长城的路线,去长城应该准备什么,厚衣服围巾帽子什么的,还得带着干粮和水。 到了那一天,顾胜天他们先过来接福宝宿舍的,一个宿舍的叽叽喳喳过去了,这才发现,除了顾胜天他们宿舍的,还有萧定坤,霍锦云,以及霍锦云的弟弟霍锦泽。 原来他们这次商量的是去爬慕田峪长城,不同于大家耳熟能详的八达岭长城,慕田峪是野长城,还没有被开发过,更有原始长城的味道。 因为距离远,在郊外,骑自行车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坐车去,可是那里并没有直达的公交车,自己雇车肯定是雇不起的,都是穷学生,哪来这么多钱,商量了一番后,顾胜天就跑去找萧定坤。 萧定坤公司有货车,拉货的,商量后让萧定坤开着一辆跃进轻型小货车来,到时候大家一股脑坐后排。至于霍锦云,他是听说萧定坤要来,干脆也拉着自己弟弟出来透透风。 霍锦泽这次职称考试通过了,正好放松下。 福宝的舍友们看到这情景,当然是高兴,大家都很欢迎萧定坤的。 至于霍锦云霍锦泽……大家的目光很快落在霍锦泽身上,他长得高高瘦瘦,穿着时下流行的面包服,看着时髦又俊俏。 几个女生都不由暗暗多打量了几眼。 霍锦泽面对大家打量的目光,却是颇有些不屑的,他并不太爱出来走动,这次如果不是他哥哥硬拉他出来,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家看书呢。 目光扫过众人,他看到了福宝。 看到福宝,他就想起来前些天总是萦绕在自己脑中的那首诗。 今天的女孩子大多穿着厚实的棉袄,略有些臃肿,可是只有福宝,明明穿着和大家伙一样的衣裳,却依然纤细苗条,身段窈窕,站在风中,如同迎风而立的一株小树。 他打量了她几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萧定坤此时已经坐在驾驶座上了,他跟着玻璃窗,望向霍锦泽,自然将霍锦泽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挑眉,鄙薄地笑了声。 这个时候差不多人到齐了,大家简单地互相认识了下,就开始上车了。 这是一辆崭新的轻型货车,前面车头,后面是车斗,坐前面车头当然暖和,后面车斗则比较冷了,车头那里能坐两个人,大家就说让两个女生过去前面坐。 福宝舍友面面相觑,最后大家让福宝过去坐,冯美妮甚至小声在福宝耳边说:“你定坤哥哥开车呢!” 福宝听了,刚要说什么,谁知道一抬眼,就见货车驾驶座上的萧定坤看过来。 隔着车窗,他深眸中隐隐带着笑意。 冯美妮和福宝顿时不说话了。 他,他听到了? 冯美妮原本兴致勃勃的,现在也有几分不自在,不过还是对着福宝一推:“福宝,上车!” 萧定坤打开了驾驶座旁边的门,下车:“你们谁坐前头?” 本来福宝坐前头也没什么,因为本来就要有两个女生可以坐前头,但是刚才被冯美妮这么一说,她反而怎么也不想坐前头了,当下忙摇头:“李娟儿,你不是前几天差点感冒?风花姐不是老寒腿吗?你们两个坐前头吧,我不怕冷。” 萧定坤听福宝这么说,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 福宝顿时有一种心思被看穿的感觉,心里微乱了下,不过还是故作平静地拉着冯美妮她们往后面走去。 不得不说,小货车后头果然是冷,特别是开起来之后,冷风嗖嗖的,仿佛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耳朵上,大家都把自己最厚的衣服裹在身上,又戴着帽子围巾,围得严严实实的,可依然是冷。 于是大家缩在车斗里,互相偎依着来取暖。 车斗里有男生有女生,大家平时都很保守,要注意下彼此距离,不可能这么近,但是在这种寒冷之中,那种疏远保守和距离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大家说笑着,你偎依着我胳膊,我紧靠着你后背,搂成了一团。 就连霍锦云都和大家并做一团,只除了霍锦泽。 霍锦泽站在车斗边上,两手牢牢地攥住车斗上的铁皮,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坚持着。 随着小货车行驶出了市区,进入了郊区的山路,小货车颠簸起来,每次经过一处坡路或者颠簸一下,大家就仿佛迎来一个巨浪,剧烈地晃悠一下。 这个时候,更要团结一致互相扶持了,大家搂作一团大声尖叫。 霍锦泽终于站不稳了,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车斗里。 霍锦云叫他:“过来蹲这里!” 霍锦泽咬咬牙,无可奈何地爬过去。 他是真得爬过去的,没办法,太颠簸,站不起来。 当他爬过去的时候,他甚至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来这里?好好的坐车不好,干嘛非要坐人家货车,还坐在后车斗里! 这算什么洋罪! 终于爬到大家身边,一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了几个女孩子的笑脸,大家正冲着他笑,也有人冲他招手:“快点,拉住手!” 他脸上浮现出狼狈的红晕,自己现在在车斗里爬着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丢人现眼。 他咬牙,蹲坐在了大家身旁,和身边一个男同学拉住手,这才算稳住身形。 稳住身形后,他下意识望向了旁边的福宝。 却见福宝也在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明眸皓齿,娇艳清纯,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发着动人的光彩。 霍锦泽的心猛然跳动了下,脸上通红。 他咬牙,狼狈地转过头去。 福宝并无所觉,事实上她并没有注意霍锦泽多么狼狈,这个时候大家都差不多,谁也不比谁好哪里去,她和舍友们互相抱着胳膊,挤成一团,抵御那一阵阵的颠簸。 当又一次捱过一处颠簸的山路后,顾胜天抹了一把冻得通红的鼻子:“咱就跟乡下冬天里的一窝鸡!” 山路颠簸,小货车发动机的声音轰隆轰隆的,又有寒风嗖嗖地吹,他的声音听起来大声又缥缈。 大家听到这个,却都笑了,看看这么一群人,围着头脸裹着厚衣裳再挤在一起,真跟乡下瑟瑟发抖挤成一团的小鸡一样!这群学生大部分都是乡下来的,过去的十几年里,什么苦头没吃过,冷这一点根本不算什么。 霍锦泽躲在角落里,不着痕迹地看向福宝,只见她紧挨着自己的舍友,依然笑得灿然。 而就在这寒风瑟瑟中,不知道是谁唱起了歌,唱的却是《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冻,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巅。” 开始的时候那歌在瑟瑟风中十分微弱,后来大家都跟着唱起来,小溪流汇聚在一起,歌声嘹亮。 在这斗志昂扬的歌声中,大家不冷了,一个个地干脆站起来,用自己的身体迎接呼啸的寒风,用自己的歌声来抵御寒冷。 这个时候,货车已经驶在了山路,山路两边都是险峻陡峭的山岭,枯树寒枝北风,一群年轻人就在这货车后斗上激情昂扬地唱歌,大声说笑。 偶尔有挑着担子的农人,忍不住驻足看向这群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也有那栖息在山路两旁枝芽上的飞鸟,扑棱着翅膀发出鸣叫之声,仿佛在迎接远来的客人。 而在前面货车驾驶室里,萧定坤在镜子里看到了后面车斗上的人,也看到了这群人中的福宝。 她雪白脸颊因为冷得缘故而泛起两坨桃红,不过却和大家手牵着手,笑着唱着,眼眸里洋溢跳跃着欢快的音符。 她那个叫冯美妮的舍友和她说的话,他当然听到了。 突然之间有些好奇,她平时和别人提过自己吗? 第146章野长城上的危机 第146章野长城上的危机 萧定坤一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偶尔间会从后视镜瞥一眼后面的人,在那笑跳的人群中下意识寻找那个影子。 这时候,身边的王凤花和李娟儿在那里小声讨论着织毛衣的针法,元宝针,正针反针什么的,李娟儿苦恼地小声说:“福宝织的那条围巾好,她那个针法细密,我织不出来。” 王凤花想想也是:“她手是挺巧的,那条围巾织出来也好看,我看她哥今天戴的不就那条?” 李娟儿:“对对对,看着就好!” 两个人正嘀咕着,突然就见萧定坤瞥过来一眼。 萧定坤这个人面色冷峻,不苟言笑的,所以一上车,她们除了干巴巴地打个招呼,都没怎么说话,没想到现在两个女人悄悄声讨论织围巾,他就这么看了一眼。 为了避免尴尬,王凤花试探着和萧定坤搭话:“萧同志,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又出车,又给我们当司机,肯定耽误你不少时间吧。” 李娟儿也忙道:“之前借你照相机的事就挺感激的,这次又麻烦你,我们都要不好意思了。” 萧定坤收回落在后视镜上的目光,淡声道:“客气了。” 王凤花和李娟儿面面相觑。 她们心里对萧定坤是有不知道多少感激的,两个人坐在驾驶室里不说话总是有些尴尬,便想着和萧定坤套个近乎,没想到两个人一番热情,就换来这么淡淡的三个字。 两个人互看一眼后,不说话了。 她们可是见过萧定坤看着福宝那眼神,完全不是现在这样子好不好! 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应该在车斗。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便听到后面车斗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长城,长城,我们来了!” 两个人看过去时,只见苍穹之下,不远处的群山峻岭之中,有长城犹如蜿蜒行走的巨龙一般,雄伟壮观,若隐若现。 两个人顿时也忍不住了:“长城,我们看到长城了!” …… 前面的路小货车开不进去了,大家都从小货车下来,步行过去。坐在驾驶室的李娟儿和王凤花终于融入了大集体中,跑过去和大家一起爬山。 大家说说笑笑,拿出来挎包里的零食和保温杯,吃吃喝喝分享着。 李娟儿:“后面冷不?” 冯美妮:“开始冷,后来大家一起唱歌,就不觉得冷啦!我发现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意志坚强,我们就可以抵御寒冷。” 她这一说,大家都噗地笑起来,莫家思:“你们在前面暖和,你们是不懂的。” 李娟儿叹息:“我们在前面,其实……也挺冷的。” 啊? 大家惊讶:“你们在驾驶室里也冷?” 王凤花和李娟儿对视一眼,一起点头:“是挺冷的。” 驾驶室里,冷的不是风,是萧定坤。 这时候顾胜天吆喝着大家:“大家走快些,跑起来,爬起来,那就不冷了!” 他这一喊,大家全都行动起来,鼓足劲往上爬,甚至还有人开始喊起了口号:“寒冷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 因为这里是野长城,都是没开发过的,他们要爬着满是枯树杂草荆棘的山路过去,顾胜天霍锦云和几个舍友就在前头开路,拿着棍子帮大家把枯枝拨拉开,这样后面女生爬的时候就方便了。 霍锦云看看后头,叫住霍锦泽:“后面还有几个女生,你跟后面,免得她们丢了。” 霍锦泽看了一眼后面,福宝正和几个女生跃过一块石头。 过去跟在她们后头? 霍锦泽沉默地摇头,之后道:“我在前面帮着开路吧。” 霍锦泽不去,萧定坤挑眉,瞥了霍锦泽一眼,自己过去跟在女生们后面,负责殿后,几个女生见了,都纷纷往前走,于是就成了福宝走最后面。 霍锦泽陪着大家伙一起往前走,当走过一处拐弯处,他借着攀爬过一个小土坡的功夫,仿若不经意地往后头一看,只见萧定坤正陪在福宝身边走着。 他缓慢地收回了目光。 其实福宝爬山路倒是矫健得很,但是萧定坤是负责殿后的,莫家思走路慢,她也不好把萧定坤剩下在最后和莫家思在一起,两个人不熟也尴尬,干脆和萧定坤并肩往前走,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萧定坤看了一眼前面几个女生,想起来两个女生在驾驶室里说的话:“你们平时不上课的时候都做什么?” 福宝数了一遍自己的日常:“看报纸,看看英语专业书,练下口语。” 萧定坤想起一件事来:“你英语口语怎么样?” 一提起这个,福宝便忍不住说起自己学英语的事:“本来在咱们老家的学校,我口语还算挺好的,可是来到大学里才知道,我的口语还是带着老家口音的英语,和人家的有点不太一样。我现在正想着得好好练习呢。现在每天早上都要听中央广播频道的英语广播,现在进步挺大的。” 在老家县城的中学里,她以为自己口语听力很出色了,但是来到首都才发现自己是坐井观天。说白了,她高中的英语老师发音都不标准,她怎么可能自己说出流利正宗的英语呢? 现在只能是赶紧补起来了,不过好在她悟性高,语言能力强,现在进步挺高的,就连丁卫红这个口语很好的都说她现在口语进步快,自愧不如了。 萧定坤微微挑眉,却是道:“前些天,我去南方出差,那里出了一套英语磁带,我送你一套吧,这个比听广播更好。” 福宝:“英语磁带?” 萧定坤:“可以听英语,想什么是你很听就什么时候听,想听多少遍就听多少遍。” 福宝眼前一亮:“这么好?” 不过她很快想到一件事:“这种英语磁带,是拿着英语磁带就能听,还是得需要放在随身听里?” 听着萧定坤描述的,和之前李娟儿说起于小悦的随身听有点像,如果这样,那根本用不上啊。 萧定坤疑惑:“你见别人用过随身听,你怎么知道有这个东西?” 随身听在国内现在非常少,除非出国才能买到,按说福宝应该没见过随身听。 福宝:“见过,就是于小悦,她有一个随身听,长得和收音机有点像,但是看着不太一样,白色的,铝合金的。” 萧定坤疑惑了,眸中颜色微微沉了下去:“于小悦?就是那个于家的侄女?” 福宝正费力地迈过一块石头,没注意萧定坤的神情,随口道:“是呀,就是她,那个东西不好买,还是算了,其实我每天听广播就挺好的,广播早晚放两次,我正好第一次听了,第二次再补听。” 友谊商店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的,那是外国人才能去买东西的地方。 萧定坤垂下眼来,收敛起了眸中的冷意,却是跨前一步,伸出手来,扶住福宝的胳膊。 萧定坤的胳膊很结实有力,福宝借着他地给自己的力,跃过了那块大石头。 站稳了后,福宝转头冲萧定坤笑了下:“定坤哥哥,我想起小时候,你背着我去尼姑庵的事了!当时我还调皮,自己跑去尼姑庵,你差点要打我屁股。”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她眼里的定坤哥哥很高大很有力气,背着她蹭蹭蹭地爬山路。 一转眼这么多年,她都已经长大了。 萧定坤听她这一说,也想起过去的那些事,原本冷硬绷紧的线条便柔软起来了,不过却略带嘲讽地笑问她:“你也知道当初自己调皮了?” 福宝被他这么一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冲着他笑了一声:“定坤哥哥,我那个时候还小嘛,小孩子调皮不是应该的吗?” 声音软软地好听,在这枯木杂草的险峻山路上,显得格外动人。 萧定坤一时有些怔住,侧首看她。 在这一望无垠的蓝天之下,残体孤垒树立在辽阔山岭之上,断壁残垣蜿蜒在荒山之中,雄伟壮观,沧桑悲凉,冬日的一切色调都是苍茫灰败的,北风吹起的枯草也仿佛在发出低低的哀鸣之声。 唯有她是鲜活的。 乌发雪肤,娇唇波光潋滟,水眸湿润柔亮,她仿佛聚集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仿佛被露珠润泽着开在晨间的小花儿,清灵秀丽,柔美娇憨,一笑之间给这枯败苍凉的荒山野城增添了靓丽鲜活的颜色。 这一刻,萧定坤胸口的心停摆。 他有些艰难让自己的目光调远,去看那孤山峻岭:“走吧,别落下了。” 声音低哑。 福宝原不觉得什么,不过是想起小时候的事觉得好玩罢了,突听到他这么对自己说话,低低的,伴着冬日的风吹入了耳中,温柔低哑,竟觉仿佛摩在心尖上,让人心发颤,让人指尖发麻。 她脸颊顿时发烫,一时竟觉风吹在脸上不是冷的,是烫的,就像火一样。 当下快走几步,跟上。 脚底下是枯草,踩上去发出簌簌的声响,等到追上去了,只见前面几个女生已经走出一段了,自己和萧定坤得快点跟上了。 谁知道走几步,前面有倒下的枯树,正好横拦在面前。 福宝扶着枯木就要爬上去,萧定坤伸手扶着她,有力的胳膊稍微一托,将她托上去了。 原本也没什么,自然而然的同志与同志之间的互相帮助,不过福宝脸颊原本就红,现在更是红得仿佛熟透的桃子了。 萧定坤看到了,皱眉:“你很冷?” 他以为她是冻的。 福宝听到这话,却是想起那天把把围巾给自己戴上的事,不由看向他。 他今天穿着黑色皮外套,衬得身型紧实健壮,下面的皮裤包裹住长直有力的双腿,线条利索冷硬。 这样的他,彪悍酷冷,和往常那个总是灰呢子大衣贵气郑重的他有些不一样。 她的目光如同轻盈的蝴蝶,落在他脸上,墨黑的剑眉和深远的眸子,和往日一般的冷静刚毅,但是今日笼罩在黑色中的他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让她下意识地想躲开,让她不敢直视。 明明是冷漠遥远的,但是那眸底深处仿佛有火,多看一眼就可以燎原。 福宝咬唇,没再看萧定坤,闷闷地来了一句:“不冷。” 萧定坤听着那软凉的语调,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陪着她和她并排往前走,时不时帮她拨开旁边的树杈荆棘。 福宝却觉得这种沉默让她越发窒息,她心里万分的不自在,连走路都不太对劲了。 她深吸一口气,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种尴尬和窘迫,不过张口却是来了一句:“定坤哥哥,你的围巾怎么没戴?” 萧定坤微怔了下,侧首凝着她嫣红仿佛有桃汁渗出的脸颊,语调异样低沉:“你问之前的那条?坏了。” 福宝意外,轻盈修长的睫毛抬起,柔亮的眸子望定他:“啊?怎么坏了?” 萧定坤下巴绷紧:“不知道,就是坏了。” 福宝轻轻“喔”了一声,之后忍不住再看了萧定坤一眼:“那你这样冷吗?” 萧定坤默了一会,道:“冷。” 福宝顿时心疼了,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萧定坤的目光也落在她的围巾上,她那围巾的花样很特别,不知道是什么针法,好像是勾出来的花样,他虽然从来不会去在意大街上女同志的穿着,但也隐约感觉她这个花样很少见的。 这种围巾,很适合她,衬得那白净小脸更加精致可人。 他语调仿若随意:“不用,你戴着就行了,我不怕冷。” 福宝却已经在摘下自己的围巾了:“我穿得暖和,你穿得少,给你戴这个吧。” 萧定坤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再次道:“我不用。” 当他的手按住她的时候,她就突然明白,他确实不用了。 说好的他很冷呢,他根本不冷。 他的那双大手有力,火烫,她的手被按着,就像是被烧烫着。 福宝的脸颊更红了,红得脸颊莹润发亮,眸中却有别样的湿漉羞涩:“定坤哥哥……” 她的手被他的按住,她望着他,小声提醒他。 他这才意识到,猛地放开。 放开后,不能触碰到那沁凉柔软的小手,一时竟觉这山里的风格外刺手。 关外的风越过古老的长城吹过来,吹在她的面颊上,一缕轻柔的发丝缠绵在她纤细柔弱的肩头,他别过眼,喉头传来燥渴感,凌厉紧绷的颌骨之下,喉结滚动。 萧定坤从军绿帆布挎包里拿出来绿色的军用水壶,哑声问道:“喝水吗?” 他这么一提,福宝顿时觉得自己渴了,她轻轻点头。 萧定坤把水递给她,这水是温热的,她就着瓶口喝了几小口,润了润唇,感觉舒服多了,脸上的燥热也缓解了。 她喝过后,萧定坤接过来,仰颈喝了几大口。 从福宝的角度,在那黑皮领子的掩映之下,她可以看到他仰起的凌厉下巴,以及下面那因为喝水而滚动的喉结。 等他喝了好几口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就是就着她喝过的位置喝的。 一瞬间,原本降温的脸又烫了起来。 这个时候,前面的人已经爬出去老远了,霍锦泽再次回头看,后面不是山石就是老树枯枝,看不到福宝和萧定坤。 霍锦云皱了下眉头:“怎么了,你魂不守舍的?” 霍锦泽忙摇头:“没事,我就是想起单位的一份文件,想着回去该怎么写合适。” 霍锦云无奈了:“出来了就不要想那些了,开开心心玩,你看这些人都和你年纪差不多,一起玩,多交个朋友不好吗?” 霍锦泽点头:“知道了,哥。” …… 福宝和萧定坤终于走到长城根底下的时候,才发现有些长城的关堡因为多少年的风霜雨雪已经有塌陷了,萧定坤率先从那塌陷处爬上去,之后伸手:“来,福宝,我拽你上来。” 福宝却仰起脸来,看了看天,苍茫的天空下,未曾修理过的野长城蔓延在群山峻岭之中,这一幕是壮丽的,也是激动人心的。 不过福宝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拧眉,低头想了想,之后问萧定坤:“定坤哥哥,这里是野长城,没经过修缮是吧?” 萧定坤:“是,保留了野长城的原汁原味。” 福宝拧眉,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更强烈了:“会不会比较危险?他们都去哪里了?怎么连我几个舍友都不见了?” 脚踏在枯草和残垣之中,萧定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眸微沉,望着福宝道:“福宝,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福宝想起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大城市里,一切都很安稳,她和大家伙一样忙着学习,忙着进步,也会和舍友们一起高高兴兴地逛商场,如此太平盛世,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那种突如其来的感知了。 但是现在,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蹙起眉,白净的小脸严肃认真:“定坤哥哥,你赶紧过去吧,看看他们往哪条路走了,把他们叫回来。” 萧定坤瞬间明白了。 他的目光顺着那长城的蜿蜒曲折看过去,只见在看不清楚的远处,有几个小点,显然就是他们。 这种野长城,建在崇山峻岭之上,若是哪里有塌陷,一个不小心,便是摔进山涧粉身碎骨都有可能。 萧定坤眯起眸子,沉声道:“福宝,走,我们快点,追上他们。” 福宝现在越发笃定刚才那种念头了,心里有些急:“定坤哥哥,你跑得快,你赶紧过去,我在后面追你们。” 萧定坤看了一眼福宝,她因为焦急脸颊都红了:“不行,这里风太大了,又是郊外,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领着你,跑快些!” 他的话是不容置疑的,福宝只略犹豫了下,便不再说什么。 萧定坤握住了福宝的手,领着她往前跑。 他腿长,步子稳健,跑起来很快,像风一样,有力的大手拽着她。 福宝的心怦怦直跳,仿佛在嗓子眼那里。 她体力是相当不错的,但是这样跟着萧定坤跑,还是几乎跟不上,不过想想前面可能出的事,她紧紧咬着牙。 终于在跑到一处箭楼的时候,福宝看到了李娟儿她们。 李娟儿王凤花几个看到他们两个手牵手跑过来,开始还暧昧地看过去,但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王凤花率先道:“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萧定坤看到几个女生后,沉声道:“福宝,你和她们在一起,不要自己乱跑,我过去追你哥他们!” 说着,拔腿往前跑去。 几个女生都傻眼了,怔怔地看着萧定坤。 他身形高健,此时跑起来矫健锐利,黑色短发飞扬,像一头黑色的豹子迅猛地奔跑在粗犷辽远的长城上。 福宝气喘吁吁,脸上绯红,嗓子眼那里像是在被火烧着。 几个女生在盯着萧定坤消失在长城一个拐弯处后,纷纷望向福宝:“到底怎么了?!” 福宝轻咳了下:“刚才定坤哥哥和我聊,说这种野长城容易有塌陷,今天风又不小,担心前面的人过去,万一不小心出事,所以要过去提醒他们一下。” 李娟儿:“需要这么急吗……?” 福宝只好硬掰:“感觉出事的概率还是挺大的,主要是风太大了,你们看,从这里往下看,这山多险,如果这个垛口塌陷了,人是不是会不小心摔下去。” 几个女生顺着福宝指的方向往下一看,顿时心里发慌。 真摔下去,可不是小事啊! 一时大家虽然都觉得没必要这么着急跑过去提醒,毕竟又不是一定会出事,但是想想后果严重性,于是又觉得……挺有必要的? 福宝摸着发干的嗓子:“诶,咱们顺着这个长城往前走吧,也许咱们很快能追上他们。” 几个女生想想,自然是同意。 刚才被福宝一说,她们也有些怕怕的,这里前后不见人烟,万一遇到什么事怎么办呢。 福宝随着大家往前走,遥望前方那条蜿蜒的巨龙,已经几乎看不清楚萧定坤的身影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希望定坤哥哥能赶上吧。 万一真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 当萧定坤追上这群人的时候,这群人正在那里观赏风景,大声说笑,还有人自长城的垛口走下去,到那山边上观赏风景。 霍锦云猛地见到萧定坤,也是惊了:“定坤,怎么了?” 萧定坤已经跑了不少路,跑得眸色暗沉,气息也有些紊乱了,他大口呼着气,厉声道:“别往前走了!前面危险!” 顾胜天一愣:“危险?是谁说危险了?” 萧定坤眸光凌厉地扫过顾胜天,四目相对,顾胜天陡然明白了。 是福宝说的? 那就是真得有危险了? 霍锦云也顿时意识到了,福宝再次要显灵了吗? 萧定坤:“所有的人,立即回来。” 顾胜天:“好,我们马上喊他们回来!” 一时三个人到处招呼大家,顾胜天过去叫自己的舍友们,霍锦云和萧定坤则去垛口那里让大家上来。 大家本来玩得挺高兴的,突然被要求上去,也是有些莫名,不过看到萧定坤那张冷着的脸,突然觉得……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很快身边的几个都赶紧过来了,顾胜天一清点,发现少了冯美妮霍锦泽外有自己的上铺陈奋进,当下皱眉:“霍老师,锦泽他们呢,你刚才看到他们了吗?” 他分明记得,刚才他们几个还在垛口那里站着说笑。 霍锦云一看,果然没自己弟弟的,脸色变了:“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这话刚落,就听到顾胜天喊道:“他们在那里!” 大家看过去,只见霍锦泽几个正站在长城塌陷的一处垛口,了望者远处的风光,塞外的风哗啦啦地吹来,把他们的衣服刮起来,冯美妮还张开手臂,大声地喊道:“长城,我来了,我来了!” 陈奋斗甚至唱起了歌:“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高粱肥,大豆香……” 霍锦云和萧定坤对视一眼,脸色都变了。 冯美妮喊完之后,意气风发,意识到大家在看他:“你们可以过来这边看,这里风景非常好。” 霍锦云急眼了。 福宝的能力,他是敬畏的,现在是萧定坤匆忙跑来通知大家伙,这说明事情紧急,危险随时可能降临,偏偏这个时候,他们几个跑那种危险的地方去了。 霍锦云急火攻心,嗓子都有些哑了,喊道:“回来!快回来!” 风很大,声音消散在风中。 萧定坤眯起眸子,厉声命道:“你们几个快回来,从北边绕过来,弯着腰,扶着那边的垛口!” 冯美妮和陈奋斗正是意气风发,听到这个,有些茫然,他们看看下面的城墙,很结实啊,而且这边还有墙护着,也不至于摔下去啊! 陈奋斗大声喊道:“放心,摔不下去,你们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这边看才有感觉!” 霍锦泽则是疑惑地望着萧定坤。 他记得萧定坤和福宝在一起的,现在怎么过来了。 微微抿唇,他没有吭声,而是把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远处,饱经风摧雨蚀的古老长城犹如巨龙一般穿山越涧,北风乍起,荒草摇曳,城墙上脱落的残砖淹没在枯草之中,干枯的狗尾巴草轻柔地扫过断壁上的尘埃。 这就是长城。 霍锦云看着这一幕,瞳孔紧缩,心急如焚。 属于福宝的神秘预警,狂奔而来报信的萧定坤,以及恰好站在长城塌陷处的自己弟弟。 可自己这么喊话,他们不明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么大的风,关于福宝的事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说了他们也未必信! 霍锦云攥紧拳头,看着站在那边的弟弟。 风很大,弟弟的短发被扬起,他突然有一种可怕的宿命感,好像眼前的一切成为了黑白照片,好像这长城这残垣这弟弟都成为了历史的定格。 定格之后,便是血腥。 他手脚发软:“不行,不行,我得把他拽过来,他不能出事!” 萧定坤看出他的意思,声音低沉:“你不要动,你拽不动他,我去。” 说着,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迈步过去,身形矫健地跨过那处略有些塌陷的城墙。 霍锦云:“好,一切拜托你——” 相识多年,他是知道萧定坤的,他行动力比自己强。 谁知道这话刚说了一半,轰隆巨响,那片长城塌陷了。 …… 当福宝她们终于赶到的时候,便看到了这辈子她们所能看到的最惊险的一幕。 那是最险峻的一处位置,长城之下便是刀削一般的悬崖,她的舍友冯美妮身子像一个风筝一样半吊在那里,她的手紧紧地巴住了顾胜天舍友陈奋进的手,而陈奋进则是半边身子挂在悬崖上,萧定坤则紧攥着他的胳膊在往上拉。 霍锦泽是狼狈地趴在那里,瞪大眼睛,大喊着:“快,快,这块长城要塌下去了!” 随着这句话,福宝看过去,这才发现,萧定坤冯美妮他们所在的那处城墙,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生死攸关的时刻,眼前的一切仿佛凝固的画面,福宝几个呼吸停滞。 霍锦云受不了了:“快,快去救他们!” 他被顾胜天死死地拦下:“不行,不行,再有人过去,那块城墙直接掉下去了!” 那处城墙只剩下半边了,勉强平衡在悬崖边上,再稍微被踩踏,那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几个女生吓得腿都软了,带着哭腔喊:“美妮,美妮……”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狂风出来,冯美妮的身子在悬崖边缘荡了荡。 冯美妮尖锐嘶哑地哭喊:“我不要死……我考上京师大学了……我还要工作赚钱孝敬我爹娘……救我,救我……” 福宝望着这一切,手都在颤,她攥紧了拳头,低声喃道:“没事的,没事的,美妮你没事的……你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分配好工作,孝敬你爹你娘……” 而就在她这样喃喃自语的时候,死死地攥住陈奋进胳膊的萧定坤仿佛若有所感,转头看过来。 她是那个善良的她,一直都是,见不得有生命在她面前消逝。 萧定坤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 他用着缓劲,小心翼翼地将陈奋进和冯美妮往上拉。 因为太过紧绷,结实的胳膊上肌肉鼓起纠结。 此时此刻,稍微用力,这块城墙的平衡被打破,就可能彻底滑落坍塌。 萧定坤嘶声道:“你们都不许动,不许用力,深吸气,放轻松!” 一字字,飘在风里,不容置疑。 冯美妮不敢哭了,不敢叫了,她只能用着最后的意志力紧紧攥住陈奋进,除了这个她什么都不能做。 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好像稍微多呼一口气都会惊扰了空气,都会惊动了那片城墙。 一点点地拽着,陈奋进的身体上来了,虚弱地趴在了悬崖上,冯美妮也被拽了上来,无力地趴在了悬崖上。 萧定坤沉声命道:“都不许起来,趴着,往那边爬!” 陈奋进冯美妮几个劫后余生,哪里敢说半个字,都一个个按照萧定坤的指示,匍匐在地上,贴着那冰冷的石头爬,冯美妮是第一个,她战战兢兢地跑到了长城边缘,之后起来,弓着身子迈过那边塌陷,早有顾胜天在那边接着她,一把将她拽过来。 接着是陈奋进,也顺利地过来了。 霍锦泽看了一眼萧定坤:“你先过去吧。” 萧定坤:“少废话,过!” 霍锦泽:“这片城墙如果没人在这里压着,不能保持平衡,很可能就直接塌了,你救了我们一条命,你先过。” 他说了这么多,萧定坤只有一个字,厉声命道:“过!” 旁边的人眼看着塞外的风一阵阵地刮过来,那块城墙已经是摇摇欲坠,忍不住了:“赶紧地,过来啊!” 别管是谁,先过来啊! 霍锦泽看了萧定坤一眼,咬咬牙:“好,我过。” 霍锦泽爬过去那片城墙,之后迈过废墟。 萧定坤看他过去了,这才起身。 此时的他已经是这块城墙上最后一个人了,当他一步步走向这块城墙的边缘时,城墙已经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坠崖。 所有的人心都吊在了嗓子眼,福宝抿紧唇,一声不吭地盯着萧定坤,心里不断默默地重复着,他不会出事,当然不会出事的。 萧定坤走到城墙最边缘的时候,城墙已经在往下滑了,他们所在的城墙和萧定坤所在的那块城墙已经有了两米多的一个裂口。 冯美妮捂住嘴巴,发出尖锐压抑的哭叫,几个女生吓得脸都白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萧定坤踩着那摇摇欲坠的城墙,纵身一跃,矫健的身子犹如豹子一般,飞跨过了两块城墙之间两米有余的间隙,之后两脚稳稳地落在了大家面前。 而就在萧定坤那奋力一跃的时候,那片早就摇摇欲坠的城墙轰隆轰隆地从山上滑落,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下去,把一路上的树木山石都咂得稀烂。 一直过了好半响,山谷深处还有轰隆轰隆的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劫后余生的冯美妮才勉强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一下子哭出来来了:“我,我,我竟然还活着,我竟然还活着!” 大家终于醒过来,一个个都深受震撼:“我们没事,我们没事了,没掉下去!” 陈奋进感激地攥住萧定坤的胳膊:“你救了我们!多亏了你!” 他激动得有些结巴了,不知道说什么,只一个劲地说你救了我们。 霍锦泽则是脸色苍白,咬着牙,看了一眼萧定坤。 就在刚刚,那是生死危机的时候,他竟然还能让自己先过? 第147章去找定坤哥哥啦 第147章去找定坤哥哥啦 霍锦泽冯美妮几个劫后余生,想想那一片长城塌陷下去的轰隆声,如果人也跟着落下去,那是什么下场,不寒而栗。其它几个年轻人也是冷汗都出来了,劫后余生,看看萧定坤,一个个感激不尽,这次如果不是他行动果断,救了大家伙,大家可能就没命了。 就连霍锦泽都红着眼睛感激地望着萧定坤:“谢谢你救了我。” 霍锦云在饱受惊吓后,腿脚都是软的,他扶着石头望着自己弟弟,想着他一直以来对福宝的不待见。 这次锦泽的救命恩人其实应该是福宝,福宝知道消息了,萧定坤来救的。 他暗暗摇头,却没有说出来。 福宝还小,需要受到保护,这种事不能让人知道,一旦让人知道福宝竟然有这种能力,怕是会遭到人觊觎甚至惹来麻烦。 哪怕是自己的弟弟,也是能不说就不说。 萧定坤面对大家的感激,也是没有提起福宝只字片语,有人问他怎么知道要塌陷,他只是淡淡地道:“风太大,我看到那边有一块城墙已经不稳了。” 大家自然没有人怀疑什么。 经过了这么一场事故,自然没有人有心思继续玩了,让萧定坤随意照了几张照片并合影,之后便匆忙往回赶,回去的路上,王凤花几个坚决不坐前头了,纷纷向车斗那里挤,最后福宝被推到了前面。 福宝不想单独和萧定坤在前头,就只好叫顾胜天。 顾胜天现在心里也很不好受,惊吓得不轻,这次郊游是他组织的,如果同学出什么事,他想想就觉得那简直是万劫不复,两腿发软的他一屁股坐在后面车斗里:“你去前面坐吧,我陪着奋斗一起说说话。” 福宝没法,只好钻进了前面车头。 身边馨香的气息隐隐而来,萧定坤攥着方向盘的手略收紧了下,他望着前面的山路,声音低沉:“今天这事,我这是抢你的功了。” 福宝原本心里也是有些茫茫然的,冯美妮是她上铺,差点命丧黄泉,心里当然不会好受,但是现在听到萧定坤这话,忍不住笑了。 她抿唇,侧首望向萧定坤:“谢谢你,定坤哥哥。” 她只是感觉到不对劲了,但是能不能跑过去阻止,如何阻止,这都多亏了定坤哥哥。 再说,她明白定坤哥哥的意思,是在保护自己。 萧定坤听到她软软的声音,忍不住在开车间隙转头看了她一眼,才目睹了刚才那场惊险的她,安静柔软地坐在驾驶舱的座位上,恬静精致。 谁能想到,刚才那场事故之所以能化险为夷,其实都是因为她一句话而已。 …… 在经历了爬长城的惊心动魄后,大家回到了学校。 福宝的几个舍友都对萧定坤感激不尽,回想起萧定坤穿着黑色皮衣狂奔在长城上,之后又在危机时候力挽狂澜救了大家性命的事,都不免赞叹连连。 “我以前还不觉得你定坤哥哥有多优秀,现在看,一般人可真是比不上。” 莫家思连连点头,其实她本来觉得霍锦泽人还挺不错的,长得模样清隽好看,一看就让人喜欢,但是发生了这么一桩事,大家现在对长得好看的男人已经直接定位成了“中看不中用”的。 要找对象,还是得着萧定坤那种关键时候顶用的。 只可惜,人家萧定坤眼里都是福宝,正眼不瞧她们,她们是没机会了。 当然了,也只是惋惜一下罢了,她们怎么也是京师大学的女大学生,天之骄子,要找对象还是很容易的。 回过头来再想想顾胜天的其它几个舍友,看上去也不错,但是如果要发展,得再多接触接触,还是需要时间的,主要是和萧定坤一比,差远了,大家提不出大兴趣,只好先把这个想法搁置了。 福宝她们几个回来后,自然有同学打听起来那个野长城,他们也想去,冯美妮就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大家,她说得绘声绘色,把故事说得险象环生,大家听得连连称奇。 福宝看着因为给别人讲故事绘声绘色的冯美妮,心里突然一动,一下子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是不是可以走这条路? 冯美妮长相普通,学习方面也一般,虽然和大家一起努力学习,但是论起天分来却不如李娟儿。这样的冯美妮,来到大学后,和同龄人比,其实也有些小苦恼,她需要找到一个定位,找到自己的优势。 而冯美妮是有这方面的天分的。 当下福宝默了一会,之后缓慢地开口道:“美妮,平时还不觉得,但是这次你和大家讲你差点掉下悬崖的事,讲得绘声绘色,大家都爱听,你是不是可以把讲的这话记录下来,变成文字,然后去投杂志。我听说投杂志发表了还有稿费,这是一条路子,也许以后你可以当作家了。” 大家一听,对于福宝的想法有些意外,但细想之后,又纷纷赞同:“对,福宝说得对!你是事故亲身经历者,把你当时的心理都写出来,也许能发表!” 冯美妮噗地笑出声,有点不敢相信:“我?当作家?我是一个理科生,我中学时候作文都犯愁。” 福宝却语气肯定:“你写作文是为写作文为考试而写,现在你写你自己的经历,肯定有话要说,不要把写东西当成写东西,你就当稿纸就是同学,你是把你自己的经历倾诉给你的同学。” 冯美妮听了,心里微微动了下,若有所思,最后点点头:“行,福宝,你说得对,我试试吧。” …… 接下来几天外面越发冷了,首都地处北方,北方的冷到了冬天那是刺骨的冷,宿舍里几个女生连图书馆都懒得去了,就借来了书趴在床上看,把腿脚裹在被窝里,这样暖和。 最近于敬飞来过一次,说是要回去军队了,两个人坐在一起开诚布公地说了很多事,于敬飞也说了这些年他妈如何如何不容易,听得福宝心里也是有些难受。 宁慧月来找过福宝几次,都是送东西送吃的,有些东西太贵重她拒绝了,有些是宁慧月自己做的好吃的,她也就接受了。 除此之外于敬跃也来找过她,竟然拿了自己参加某个数学联赛的成绩单来,说他是如何如何优秀,还拿了老师给他的评语总结,说他是怎么怎么善良。 福宝看着他那一堆翔实的材料,差点喷笑出来。 这傻孩子,他以为他是申请升职吗,还正儿八经资料齐全? 福宝也没多说,就说还要继续考察,让他好好学习,做一个好学生。 于敬跃显然是有些失望的,但是听到还有机会,又跑回去了,他表示要好好学习,期末考试考个好成绩,也让福宝看看她有个多么优秀的弟弟。 福宝想起这个于敬跃,就忍不住想笑。 有个这样弟弟其实也不错,回头她是不是也可以给这个傻弟弟织一件围巾? 这天福宝刚织好一件围巾,是给萧定坤的。 其实之前福宝就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织一条围巾送给萧定坤,他说他的围巾坏了,那就是不能戴了,大冬天没围巾戴确实冷。 再说…… 福宝捏着手里的长针,她忍不住再一次想起苍茫长空之下,辽阔古老的长城前,他仰起颈子大口喝水的样子,利索凌厉的颈部线条,滑动的喉结,她总是会时不时想起那一幕,她忍不住想着如果自己织出来的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那是怎么样的? 在纠结了小半天后,她到底是用剩下为数不多的布票,去买来了纯羊毛的毛线,毛线选的是灰色的,这种灰色很适合他那种冷硬的线条。 买来毛线,就开始想着怎么织这花纹,他现在自己做买卖,经常要南来北往地出差,围巾就不能太花哨,不能太小家子气,太素净了似乎又过于普通了? 想来想去,最后福宝定了针法,织两针上,再两针下,每织二行移动一针位置,再织两针上,再两针下,这么试着织了一些后,自己研究了一番,觉得花纹还算大气,又不落俗套。 她现在学业也不轻松,又要上课做作业复习预习,又要参加计算机笔型编码汉字输入法研究小组,又要学习英语练习听力和口语,不过在这种忙碌中,她还是抽出时间来织两针。 开始的时候舍友并没注意,后来等福宝这里织完了,她们总算发现不对劲了:“你这个围巾,给谁织的啊?” 既然被看出来了,福宝也不隐瞒,笑着说:“给我定坤哥哥织的。” 她这一说,舍友们仿佛欢呼惊叫,倒是好像早等着似的。 冯美妮:“早该这样,你早该给你定坤哥哥织一个,好妹妹给好哥哥织围巾,这听起来就甜蜜蜜。” 莫家思也跟着打趣:“看来我们也得赶紧找了,看看人家福宝,都已经有对象可以织围巾了。” 福宝听着,故意笑道:“你们说啥呢,谁说那是我对象,他帮了咱们不少,又是开小货车当司机,又是给我们照相,最后还救了你冯美妮的命,我们不该感谢感谢人家吗?哼,我没找你们要毛线钱,就是我太善良了,现在我想明白了,赶紧拿来,毛线钱,布票,我都要!” 大家听她这么说,都笑起来,王凤花想想也是:“这个毛线钱,我们一起分了,这个本来就应该的。” 冯美妮更是赞同:“人家救了我,我也没什么钱,更没什么好东西给人家,这个毛线钱,我就出大头吧,你们意思意思出点,算是我们一点心意。” 大家纷纷说好,福宝听了,也不拒绝。 她们要给钱,她乐得高兴,不然她们还不知道怎么编排笑话她呢。 想到她们说的“已经有对象”,福宝便觉得心里有点异样。 对象?定坤哥哥是自己的对象吗,肯定不是了。 不过福宝却又想起他的手按在自己手上的温度,热烫的,熨帖的,那种仿佛要把自己燃烧的感觉。 这是什么感觉? 福宝不懂,也说不明白。 她仿佛面临一种陌生而未知的情绪,站在岸边,好奇,想踏进去一探究竟,可是又怕,怕那深渊不可测,怕自己不知道未来的方向。 更怕,她伸出手,对面却没有人接住。 几个舍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王凤花却笑呵呵地道:“福宝,你之前还说不给你定坤哥哥织围巾,现在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福宝轻描淡写地说:“也没啥,就是在长城的时候,我看到别人都有围巾,就定坤哥哥没有,我就想着给他织一个,这大冷天的,没围巾多冷啊。” 李娟儿听了,纳闷了:“凤花姐,我怎么记得当时在驾驶室里,萧同志是有围巾的啊?” 王凤花也想起来了:“对啊,他有围巾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纳闷,这萧定坤也真是的,有围巾都不戴,故意光着脖子? 不过很快,她们就想明白了,想明白后都乐起来:“诶呀,这可真是郎有情妾有意,你定坤哥哥这是故意向你要围巾呢!” 福宝听着这话,微怔了下。 他这是故意向自己要围巾? 王凤花却已经凑过去看福宝织的那围巾了:“这个比给你哥哥那条强,毛线好,花样也新鲜,男的戴也合适!” 李娟儿回忆了下萧定坤的样子:“挺适合萧同志的,我看他平时穿的衣服一看就贵,颜色无非黑白蓝,这个颜色百搭。” 她算是宿舍里比较有欣赏眼光的了,既然她都说百搭好看,那一定是不错了。 福宝听了后,舒了口气,她也怕自己费半天劲,织出来的围巾定坤哥哥不适合戴,那就麻烦了。 福宝就有些迫不及待,想着早点把围巾送给萧定坤,谁知道接下来两天都很忙,根本没时间去找萧定坤。 最后好不容易这天周六,上午没课,她早早地起来,洗漱过后,再在脸上抹了雪花膏,想想又喷了一点点香粉,不用太浓,只有一点清香就想了。 现在天冷了,福宝里面穿上了羊毛衫,外面再套上商场里新买的一件面包服,这面包服可是首都最近兴起的流行,衣服里面鼓鼓囊囊的,听说装的都是羽绒,比棉服什么的要轻便保暖。 福宝也跟着买了一件,挺贵的,有些心疼,不过穿上确实暖和。 她头上则戴了一顶羊剪毛帽子,再围上大围巾,自己照了照镜子,面包服鼓成一团,衬得腰细,下面腿长又直,还真是时尚好看。 福宝满意地抿了抿唇,用一个绿色解放挎包拎着围巾出门了。 她老早就查过怎么坐公交车去萧定坤那里,先坐109,再倒321坐四站地就到了,这个地方其实距离上次去过的霍锦云家并不远,只有一两站地的路程。 一路上,不知道是福宝靓丽的面包服太惹眼,还是她胸口佩戴着的校徽让大家向往,不少人都欣赏地看向福宝,甚至还有个戴红袖章的大妈拉着福宝问她多大了,有对象了没。 大妈太热情,福宝被追问得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有一个老人上车,赶紧让座离开。 剩下几个大妈在那里赞叹连连:“这姑娘时髦,模样好看,看着水灵,还是京师大学的,真好。” 福宝就在大家赞赏的目光中下了车,终于来到了萧定坤家的小区,他家小区叫做北光里三号院,是去年才新建的小区,五层红砖楼。 进了小区后,福宝看着楼牌号在那里找,这是一号楼,这是二号楼,萧定坤家住五号楼,那就是要继续往前走,谁知道正走着,旁边一个牵着狗的女人走过来。 福宝在扫过最初一眼后,觉得眼熟,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对方烫着到肩膀的卷发,卷发是小卷,因为抹了头油的缘故油光发亮,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露出里面的羊毛裙裙摆,脚上穿着时髦的黑色小皮鞋,手里牵着一条卷毛狗。 主人和宠物的发型有些像。 对方也在看她,看了几眼后,彼此都认出来了。 这是孙丽娜,在平溪生产大队下乡了多少年的知青。 也就是福宝上了大学后,大规模知青也开始返城了,孙丽娜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她现在的样子可是和在乡下完全不一样了,十年劳动,本来和普通农村妇女没两样,结果一回来就像过去没解放前的阔太太,烫头遛狗。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和萧定坤同住一个小区。 孙丽娜显然也认出来了福宝,她也很吃惊,福宝变化太大了,太大了。 之前的福宝还只是长得好看,但天底下好看的人太多,好看又怎么样,只是乡下丫头而已,但现在呢,这面包服是最近小年轻刚刚时兴的,这一头柔亮的直发,气质出众,水灵灵地站在那里,乍一看就是城市里长大的年轻时髦女郎,还是顶顶出色的那种。 孙丽娜盯着福宝的脸,看着那富有弹性柔亮白嫩的脸,好像刚剥的鸡蛋白,真是让人看着就眼酸。 想当年,最初见到这福宝,她还是个几岁的小姑娘,土得掉渣,傻傻的连《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不知道,只能用仰慕羡慕的目光望着自己,望着自己这个城里去的下乡知青。 那个时候自己是最好的年纪,穿着打扮就是乡下小姑娘眼里最时髦的城里人。 她甚至可以从小姑娘渴望羡慕的眼神中看到她对大城市的向往。 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自己的青春不在了,她却长大了,漂亮了,时髦了,成为了这个城市里的高材生,靓丽耀眼,灵气逼人。 而自己…… 孙丽娜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回城后努力地装扮起来,但是再装扮,那心境已经不是以前了,回不去了。 她甚至从相亲对象的眼睛中看到了嫌弃。 最先开口的是福宝:“丽娜姐,是你?你也住这个小区,真是巧。” 孙丽娜听到福宝的声音,终于回过神来。 现在她的口音已经几乎没有乡音了,是正宗标准的普通话,可真是脱胎换骨呢。 孙丽娜干笑了一声:“是福宝啊?对,我住这个小区,你过来做什么?” 福宝知道以前宛如姐姐和孙丽娜不太对付,具体什么事她也不清楚,但下意识心里不太亲近孙丽娜,但不亲近是不亲近,毕竟在一个村里那么多年,如今离开平溪生产大队,在大城市里见了,还是觉得亲切的,当下笑着道:“定坤哥哥住这里吧,我是来找定坤哥哥的,他好像是住五号楼?” 孙丽娜脸色微变了下,忍不住多看了福宝一眼:“定坤和你来往挺多的?” 福宝微怔了下,忙点头:“还行,他对我和哥哥都很好。” 孙丽娜垂下眼来,遮住了眼中的黯然。 她本来就比萧定坤大两岁,现在这个年纪,找对象已经不好找了,只能是去和那些从乡下回来被耽误的男知青相亲。但是她挑剔,要求高,别人挑剩下的她还不愿意,一来二去,现在处境也不好。 最开始回城的时候,她父母也曾经打过萧定坤的主意,毕竟是从小就在一个小区里长大的,大家都熟,虽然萧定坤小两岁,但是女大三抱金砖,倒是也没什么,只要萧家愿意,他们就愿意。 后来递话出去,萧家干脆利索地拒绝了,说萧定坤根本不想找。 孙丽娜自然是心里不太舒坦,萧定坤从小就早熟,性子野,却有主心骨,她下意识喜欢依赖萧定坤,特别是下乡后,很多事,她觉得萧定坤在身边她心安。 但是她知道,萧定坤对自己很冷淡,无论是把她当做一个“姐姐的朋友发小”还是当做一个一起下乡的同志伙伴,他都对自己没什么耐心。 他只对当时很小很小的福宝有耐心。 这让孙丽娜不舒服。 也许当年的她还不清楚她对萧定坤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在孤苦无助的陌生地方对熟悉的人下意识的依赖,落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 这让她不喜欢福宝,一点不喜欢,甚至很讨厌福宝。 现在,十一年过去了,福宝果然和萧定坤关系很要好,而自己,却被他排斥在交往圈子之外。 那个父母提出的处对象说法,他连试都不想试一试。 孙丽娜酸涩地看着眼前的福宝,京师大学高材生的福宝,笑了笑,说:“你找定坤啊,那真是不巧,他出去了。” 福宝一听,心里顿时有些失望:“他出去了啊?丽娜姐姐,他做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孙丽娜轻笑了下:“昨天我过去给他做饭,他说他要出差,出差好几天呢。” 福宝微怔:“丽娜姐姐你帮定坤哥哥做饭?” 她是有些诧异,如果说是邻居,住一个小区,她能理解,因为定坤哥哥和丽娜姐姐之前就是一个小区的,父母都是一个系统的。 但是说帮着做饭,那关系就不简单了。 孙丽娜点头,想想,一咬牙,还是干脆给这件事加料:“是啊,他平时最喜欢吃我做的糖醋排骨,我都是给他做了饭后,一起吃了再回我家。” 她笑望着福宝那明显有些受打击的脸,道:“这次出差,他还说会帮我捎两件衣裳,福宝,你要什么,告诉丽娜姐姐,我让你定坤哥哥给你买。” 她嘴上说得好听。 然而怎么可能。 福宝又怎么可能让孙丽娜给萧定坤说自己需要买什么东西托他买。 福宝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连笑都不太能笑出来了。 她对孙丽娜说:“谢谢丽娜姐姐告诉我,那我,那我先回去了,等以后我有功夫,来找你玩,或者你过去我们学校,我们学校有个风景区,不少人过去玩。” 孙丽娜点头:“嗯嗯,好,等哪天有时间去找你。” 告别了孙丽娜后,福宝出了小区往外走。 走出一会后,她终究不甘心,是又回去小区,按照萧定坤的地址找到了他家门牌号,里面是一层淡黄色木门,外面是军绿色铁栏杆防盗门。 她按响了门铃。 房间内的门铃响起。 福宝低头看着表,看着门铃足足响了五分钟,却根本没人来开门。 这下子,算是彻底死心了。 福宝颓然地离开小区,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周围时不时有自行车穿梭而过,还有公交车的鸣笛声,然而她脑中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她其实是害怕的。 害怕自己迈前一步,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害怕自己伸出手,却没有人接过去。 害怕自己飞蛾扑火付出真心却一无所有。 现在,她才试探着要往前一步,却发现一切是那么残酷。 定坤哥哥对自己很好,一直都对自己好,但是他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 是自己想多了,是自己自作多情,是自己在不该动心的时候动心了。 这是爱情的滋味吗?苦涩,无奈,绝望,难受得让她想蹲在地上大哭一场。 “There is a feeling more painful than the loss of love,called self—indulgence.” 不知道怎么,福宝竟然想起了这个句子,是前些天她英文书时看到的,当时一眼扫过,现在却清晰地想起来,一时竟觉贴切得如同挖心,苦涩难受。 就在这失魂落魄之时,突听得一个人道:“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福宝猛听得这话,抬起头来看,心中痛苦,眼前便有几分恍惚,歪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才认出来,这个人是霍锦泽。 一个她实在不喜欢的人。 在自己最落魄伤心的时候,他怎么偏偏出现了,这是看自己热闹吗? 不过福宝很快就想明白了,霍老师家和萧定坤家本来就距离很近,一两站地,周围菜市场买个菜逛个街可能就在这附近了,遇到也正常。 她抿唇,收敛起来之前的伤心,淡淡地扫了霍锦泽一眼,之后昂起头:“恰好路过。” 霍锦泽“哦”了声,凝视着福宝那佯装起来的坚强,嘲讽地道:“你们学校过来这里,总是要倒几次车吧?这也能恰好路过?” 福宝面不红心不跳:“我想坐公交车饱览首都风光不行吗?” 霍锦泽:“……” 这倒不是不可以。 不过…… 霍锦泽:“你确定?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被人给踢了的小媳妇。” 福宝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一股子伤心失落全都化作怒火,圆睁着眼睛瞪向霍锦泽:“关你什么事?” 霍锦泽看她这样,越发肯定了。 心里不太舒服,怎么也不太舒服。 明明和自己没关系,但就是不舒服,是什么人让她这么难过?有钱人?有权人?于家人? 她就这么在意吗? 这么想嫁入有钱人家? 还是因为萧定坤? 霍锦泽嘲讽地道:“我猜对了?是萧定坤不要你了,把你给踢了?” 这一句话,可算是戳到了福宝的痛楚,福宝握紧了拳头,两眼冒火地盯着霍锦泽:“我和你很熟吗?我和你哥哥是师生,但是和你好像不熟?一共才见过两三次面,你懂不懂什么叫交浅言深?我需要你评判我到底怎么了吗?我就算坐在大马路边上哭,好像也和你无关?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霍锦泽听到这个,越发肯定了。 萧定坤? 对于萧定坤,霍锦泽是感激的。 他知道那次在山上,萧定坤和福宝眉来眼去的,看在萧定坤的面子上,他也愿意对福宝稍微有点耐心。 但是现在,他们看起来是黄了? 霍锦泽想起他们在山上并排走着一起说话的样子,突然嘲讽地道:“是和我无关,我为什么要问你怎么了?我可真是多管闲事。” 福宝:“不错,你多管闲事!以后,你离我远点,我看到你就不痛快你知道吗?” 霍锦泽也来气了,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福宝:“你知道自己是狗就行,可我不是耗子,你回家自己捉耗子去!” 霍锦泽:“……你!” 福宝哼了声,颇有些不高兴地道:“如果不是看在霍老师面上,我搭理都不想搭理你,恨不得给你一巴掌。” 说完,她拎着袋子,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等走出老远,福宝才慢慢平静下来。 不得不说,遇到一个讨人厌的霍锦泽,吵了一架,转移了注意力,她总算暂时让自己摆脱这种窒息一般的痛苦。 她以为自己并没有那么在意,她可以进,也可以退,定坤哥哥只是对自己好,没说过什么,自己也并没有非要如何,一切都是猜测,试探。 但是现在,乍听到孙丽娜那么说,仿佛拨开了原本朦胧的迷雾,一下子看到了背后的真实,让人心痛的真实。 他真得是把自己当成个小妹妹再疼着,一点没有其它的意思。 福宝苦笑一声,看了眼自己手里提着的挎包,那里面装着给定坤哥哥精心织出来的围巾。 这条围巾肯定是不能给定坤哥哥了,但是要说有志气地扔掉,她也不舍得,都是从那个艰苦的年月走出来的,羊毛围巾多金贵的东西,怎么舍得扔掉,再说这还是舍友出的钱。 福宝提着围巾,重新上了公交车回去学校,一路上就在思索,这条围巾送给谁? 送给爹?不行,他戴着不合适,不耐脏。 送给哥?二哥肯定不行,二哥在矿上,那地方更容易脏,得用深色的,那就只能送给大哥跃进了,这倒是可以,灰围巾搭配军绿衣裳,好像也挺好看? 行,就这么决定了,先把钱还给舍友,然后就把这围巾送给大哥用! 公交车一路颠簸,停停走走,就在售票员报站的声音中,福宝下了车。 这个时候心里已经松快一些了,痛快是痛快,但是早早知道真相反而更好,她也能及早抽身,就连手里的围巾都想好了主儿,甚至已经打算着写一封信,怎么解释突然要给大哥送围巾的事。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叫自己:“福宝?” 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那个声音穿透了噪杂的声音进入了福宝的耳中。 那个声音低沉温柔,熟悉得让福宝的耳朵颤抖。 福宝愣了下,静默地站在那里,但是那个声音却没再传来。 失落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心口,福宝攥着袋子的手紧了几分。 假装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渴望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幻听吗? 原本的轻松一下子烟消云散,已经放在心口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爱情的翅膀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她现在的所谓松快只是自己安慰自己吧? 正想着,伴随着自行车的刹车声,一辆自行车停在了自己面前。 自行车上的男人,修长的大腿踩着黑色的皮鞋,随意地支在地上,利索笔直又充满力道。 黑色呢子大衣竖起的立领遮住了凌厉的下巴,冷硬的衣领之后漆黑的眸子沉默地望着自己,深冷遥远却又带着一种难以看懂的情愫。 四目相对时,福宝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要炸开了。 她突然想起来最初见到萧定坤的时候,他带给自己的那种熟悉感,那种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或许是在遥远而无法寻觅的梦里,应该有这么一双眼睛,沉默地望着自己,守护,渴望,和绝望。 世界在这一刻远去,公交车的喇叭声已经消音,她的眼睛里只看到了他。 一颗心怦怦直跳,福宝死死地攥着手里的挎包。 萧定坤长腿一迈,下了自行车,将自行车支在一旁后,走到了福宝面前。 他微微低首,定定地凝着她:“福宝,你怎么在这里?” 福宝仰起脸来看他,看他墨黑飞扬的眉,看他深远到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看他线条冷硬的脸,看了好一会后,她才喃喃地道:“定坤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说,出差了吗。 萧定坤扬眉,疑惑地凝视着福宝:“我出门有点事,正好看到你,你怎么了?” 他是无意中在人群中看到了福宝,失魂落魄,无精打采,脸色苍白,这才连忙叫住了她。 福宝这个时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想起孙丽娜说的话,她是在骗自己吗? 她略犹豫了下,还是问:“定坤哥哥,你,你没出差呀?” 萧定坤剑眉压下,沉声问道:“出差?谁告诉你我出差的?” 福宝看他这样,多少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是孙丽娜骗了自己?定坤哥哥根本没出差,那……她真得给定坤哥哥做饭吗? 萧定坤却抬手,握住了她单薄的肩膀:“福宝,到底怎么了?刚才看你脸色不对劲?你没事吧?你一个人跑这里做什么?” 一声声,句句关切,那种被呵护被宠爱的感觉层层袭来,冬天的大街上,福宝胸口满满的暖意,她想了想,小声地说:“我是去找你的,因为你出差了,没找到你,我碰到了丽娜姐姐。” 她的语调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抱怨,声音软糯,像是在冲他撒娇。 萧定坤深深地凝视着她,出口的声音却是沙哑温柔的:“是吗,她说什么了?” 福宝垂下眼睑,卷翘的睫毛也随之落下,如同蝴蝶的羽翼,轻盈柔和,在眼睛下方形成淡色的扇形阴影。 萧定坤喉头发干,他咬了咬牙,放开了扶住她单薄肩膀的手:“告诉我,她说我出差了?” 福宝含糊地道:“差不多吧。” 说完,她突然转身,就往前走。 萧定坤见她不说,胸臆间竟觉烦躁,他想听她说,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可是问不出来,她不说。 他只好推着自行车,赶紧追上去,咬牙问:“她到底说我什么了?” 他突然意识到,因为福宝听孙丽娜说了什么,福宝才那么失魂落魄? 她……吃醋了吧? 一种异样的感觉汹涌而来,如同潮水,几乎将他淹没。 福宝还小,福宝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她不懂,她什么都不懂,所以他也不敢多提什么,不敢越雷池一步,就小心翼翼地守护在她身边。 但是现在,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福宝突然连招呼都不打就转身离开,不是因为她不高兴了,而是因为,狂喜自心间泛出,她忍不住想笑,她怕萧定坤看到自己忽然笑起来,怕他看透自己的心思,所以几乎是无法自制地,转过身夺路而逃。 他问自己为什么那么不高兴,问孙丽娜到底说了什么,自己一旦说了,就再清楚地暴露出了自己的心思。 不就是听说孙丽娜给定坤哥哥做饭以为他们非常亲密,心里酸了吃醋了吗? 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没有谈过对象,也没有这种经验,小姑娘的羞涩让福宝几乎是下意识想逃。 她还没有胆量把这种心思坦露在他面前让他知道。 怕他。 怕他用那双仿佛燃火一般的眼睛凝视着自己,能看到自己心里去,能让自己呼吸艰难,能让自己的身体燃烧起来。 身后,萧定坤推着自行车追过来了,自行车把往前一横,拦住了她。 夺路而逃的福宝逃无可逃,咬唇,雪白柔腻的脸颊上泛起红晕来,红得如同小时候傍晚时候在麦田里看到的晚霞,娇艳妩媚。 萧定坤盯着那一抹艳润,眸底深处的火在烧,声音哑得似在呢喃:“福宝,你是在躲着我吗?” 福宝低着头,攥着拳头,羞窘的耍赖:“就是躲着你,怎么了……” 萧定坤看她这样子,心里却是更生出许多的怜惜来,她撒娇的小样子太可人:“为什么躲着我?我做错什么了?” 福宝当然不好意思透露出自己的真实心思,便故意道:“我去找你,你不在家,我等了好久!” 萧定坤看她一双澄澈水润的杏眼滴溜溜地转,不由低哑地笑出声:“真的吗?你去找我做什么?” 他这一问,福宝就想起来围巾了。 围巾啊围巾,那个已经计划要寄给大哥的围巾,当然是不会给大哥了。 对不起了大哥。 不过现在,福宝却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要给他送一条围巾了。 围巾的含义太明显了,本来还可以打着感谢他的幌子,但是经过这么一出,送出来围巾的用意谁都明白。 萧定坤就那么看着福宝的眼睛眨呀眨,眨得他心口发软。 这一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要星星,他都愿意为她摘。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突然要去找我?有事?” 以前都是他找她,她可没找过他。 她去找过顾胜天,但是不找他。 这次却去找了。 萧定坤抿着薄薄的唇,定定地凝着她,不错过她一丝的神情变动。 第148章随身听和围巾 第148章随身听和围巾 福宝清澈的眼睛眨啊眨,想了半天,最后道:“这不是快元旦了吗,我闲着没事,就想去找定坤哥哥玩,谁知道还没找到。” 这话落在萧定坤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她突然去找自己,总是会期盼一些不一样的,但是这个理由,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萧定坤握着自行车把,低首凝着她问:“最近学习不忙?” 福宝想说忙,不过想到自己刚刚说了“闲着没事”只好违心地说:“不忙……” 萧定坤:“英语听力练得怎么样了?” 一旦说到学习,福宝总算话语心里自在一些了:“还好,最近每天早上六点就起来听英语广播,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抄写记录,听一个小时候才洗漱准备去食堂吃早饭,晚上吃饭后还会再听半个小时,这样子练习进步很快。” 萧定坤伸手,从自行车车筐里取出来一个皮包,皮包打开,直接递给福宝一个盒子:“给你这个吧。” 福宝诧异地看着那盒子:“这是啥啊?” 萧定坤:“索尼随身听。” 说着,他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方形铝合金的小盒子。 果然是随身听,和那天于小悦的有点像,但是又不太一样,这个看着更好看,更结实,更精致。 福宝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定坤哥哥,这个哪来的啊?” 萧定坤轻描淡写地道:“正好朋友从国外带来这个,急用钱,不想要了,我就买下来了,我又不用听磁带,想起来你需要,就想着拿给你用吧。” 福宝忙摇头:“不要,不要,这个很贵的。” 能在友谊商店卖的东西,那肯定不便宜,那都是外国人才能买的,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再说,她也不信定坤哥哥的话,这么稀罕的东西,怎么可能别人随手要卖给他,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定坤瞥了她一眼,又从皮包里拿出来另外一个盒子,那盒子是用透明塑料薄膜包着的,撕开上面发亮的塑料纸,就看到几个黑色磁带。 “这是英语磁带。”萧定坤道:“今年南方那里才发行的英语磁带,有了英语磁带和随身听,你没事就可以听英语了,吃饭走路都可以听,不必非要守着广播了。” 说着,他在那铝合金随身听上轻轻按了一处按钮,咔嚓一下,随身听打开了,他把英语磁带放进去,之后又按了两个按钮,就听到随身听里传出来标准流利的英语。 福宝惊喜地接过来那随身听,音质非常好,听起来比她的收音机英语广播还要好。 拿着沉甸甸的随身听,听了一会流利的英语,福宝将随身听关上了,她抿唇看萧定坤:“定坤哥哥,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肯定不能要。” 给钱的话,定坤哥哥肯定不要的。 萧定坤从她手里接过来随身听,先放进了兜里:“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学校。” 对于她拒绝的话,他置之不理。 福宝跺脚提醒:“定坤哥哥!” 萧定坤回首:“又怎么了?” 福宝看他竟然装,有点恼了,轻轻扯他的袖子:“我说这个太贵重,我不能要,这得多少钱,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萧定坤认真地看着她,沉声道:“你如果不要,那我现在就扔进垃圾桶,反正对我来说也没用。” 福宝:“你——你太浪费了!” 萧定坤闷声道:“你不用,那我留着也没用,那才是浪费。” 福宝看他半响,突然脸红了,别过脸去说:“说实话吧,定坤哥哥,你是不是本来就是特意买给我的?” 萧定坤沉默地凝着她,不说话。 福宝见他不说,也觉得自己太冒昧了,不该问得这么直接,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本来是给一个小笨蛋买的,有随身听,她才能更好学英语。” 福宝当然知道,小笨蛋说得是自己。 他特特地买给自己的。 费了心思,买给自己,送给自己。 他还叫自己小笨蛋。 这个称呼亲昵得让福宝心尖甜甜的,那点甜四散开来,化作了梦幻一样的小泡泡,福宝觉得自己仿佛踩在云上,活在梦里。 他说出的话,让她心花怒放。 想忍,却忍不住,最后还是笑了,一边笑一边看他。 萧定坤看着这样的福宝,只觉得这天不再冷,仿若三月,桃花盛开在她澄澈的眸子里,也落在他的心里。 福宝抿着笑,不敢去看萧定坤,脸上烫烫的,微微低着头不说话。 萧定坤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胸臆间充溢着的许多想法,却在这一刻无法诉诸于口,他怕吓到她,想轻轻地慢慢地来,想等她长大些再说,他还不想影响她学习。 遇到这么一个小姑娘,许多事情他都要考虑到。 萧定坤抬腿,骑上自行车,有力的双手握住自行车车把:“上车,我带你去吃饭。” 福宝点头:“嗯嗯。” 坐上自行车后座后,萧定坤便踩着自行车往前走。 冬天的阳光是和煦的,舒舒淡淡,在这没有风的白日里显得格外柔软暖和,穿着面包服的福宝坐在自行车后座,头发被吹起来,落在风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面颊。 并不冷,反而很惬意,这是她经历过的最美好的冬天,也是她嗅到的最酥软的风。 “冷吗?”萧定坤骑着自行车问。 “不冷,我穿着面包服呢!”福宝笑得眉眼柔软。 “怎么好好的买了这个?”萧定坤想起刚看到她穿着鼓鼓囊囊面包服的样子,笑出声来。 “你干嘛笑,不好看吗?”被人宠爱的孩子是爱撒娇的,他笑她,她就忍不住嘟着嘴抗议。 “还行。”萧定坤言语吝啬,并不会夸人。 “定坤哥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福宝哼哼了一声。 萧定坤笑了,没再说什么。 或许是两个人之间是彼此明了对方心意的,虽没直接说,但是那感觉一下子不一样了,空气中流淌着的都是甜软暖融,言语间一下子亲近了不知道多少。 萧定坤却停下了车子,单腿支在地上稳住自行车:“这里不少店,你想吃什么?” 福宝忙跳下来,看了看,最后指着一家店说:“那个隆福寺小吃店,我听人说过,还没吃过,去吃那个好不好?” 萧定坤:“走吧。” 他把自行车存好了,又提起来前面车筐里的书包,这才带着福宝进去,进去后只见人还真不少。 这家店是经典的首都老店,主要卖北方的传统小吃,两个人要了最常见的油条和豆腐脑,萧定坤看了看,另外点了羊杂汤,爆肚和虾仁儿炒疙瘩。 萧定坤去取其它的,福宝在这里等面疙瘩,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掌勺大叔颠着锅,熟练地用炒勺翻炒着,一时之间热气蒸腾香味扑鼻,取了虾仁儿炒面疙瘩,过去座位上,只见萧定坤已经取来了油条豆腐脑爆肚。 那豆腐脑雪白,浇上了醋将有花椒油,再来点韭菜末,滋滋滋的冒着香味,在这大冷天的真无上的美味。 福宝看着那豆腐脑,笑道:“这个和《骆驼祥子》里面写得差不多了,我可算是知道这顶香美的味儿是啥味儿了。” 萧定坤眸中温柔,瞥她一眼:“再给你两小勺辣椒油吧,能吃辣吗?” 福宝猛点头:“我要吃,这冷天多加点辣椒油才好吃呢。” 萧定坤帮她添了辣椒油,又给她端来羊肉汤,等下可以喝两口。那羊肉汤炖得也够味,上面飘着绿香菜末末,一看就鲜。 大冷天的,这些看着就有食欲,福宝吃得心满意足,忍不住感慨:“定坤哥哥,我吃好吃的东西的时候,就想起我小时候,咱那个时候在生产大队里,哪有这么多花样吃啊,就算咱有豆腐,也不舍得这样放辣椒油放调料啊!” 萧定坤:“时代变了,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以后还会更好。” 说着间,他帮她拿来雪白的餐巾纸递给她。 福宝擦了擦嘴边,笑:“对,日子真是越过越好!” 萧定坤仿佛不经意地说:“孙丽娜现在日子过得也不错,她父母分的新房子给她住了,正好和我一个小区。” 福宝正对旁边的油条下筷子,没细想,下意识地道:“嗯?是吗?” 萧定坤淡声道:“之前孙丽娜的父母找我父母,意思是想和我处处对象。” 啊? 福宝的筷子停下来了,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萧定坤墨色的眸子望定她。 四目相对,福宝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 小吃店里的光线并不够明亮,她看不清楚那双深远的眸子中到底是什么,她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处对象,那他呢,他是什么意思? 萧定坤凝视着福宝,他看到了小姑娘眼中的期盼和忐忑。 他温声道:“我当然不愿意。” 哦…… 这一刻,福宝的心被安抚了,全身各处都开始冒起喜悦的泡泡。 萧定坤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桌面上,光滑的桌面能倒映出模糊的人影,他看到自己如同一个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样坐在那里,这种蠢样平生怕是只有这一次。 轻咳了声,他哑声道:“我不想和她处对象,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平时我妈会过去帮我做做饭,她也会跟着凑过去,不过我从来不欢迎她,后来也直接和我妈谈过,请她不要过来,她家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没再来过。” ……原来是这样。 福宝明白了,孙丽娜是添油加醋故意误导自己。 她垂下眼,抿唇笑了,笑得甜美舒展。 萧定坤默了一会,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纸袋子:“你们的相片,你看看,回头正好带过去。” 福宝接过来,大致看了看,她看到自己的许多单人照,爬在长城下的,仰脸笑望苍穹的,俯首轻轻摘下那狗尾巴草的。 照片里的她很美。 因为当时长城了出了事故,别人的单人照就比较少了,只有一个集体合影。 福宝眼睫毛轻颤,看了萧定坤一眼:“定坤哥哥,你给我照太多了。” 萧定坤状似随意地道:“他们都跑前面,想照都没有,再说,你上镜,照出来好看。” 福宝脸上唰的一下子红了。 他怎么这样,哪有这么直接夸好看的,因为好看,就啪啪啪只照她,不照别人? 萧定坤看着她晕红的面颊,如同三月桃花一般娇艳,一时呼吸微沉,哑声道:“这些照片自己留着,不给别人看就行了,其它人我也都照了单人照,拿出去给她们就没事了。” 福宝轻轻点头:“嗯。” 吃完了饭,萧定坤又骑着自行车带她,坐在后车座上时,突听到萧定坤回首道:“前面路不好走,颠簸,你——” 他略停顿了下,快速地道:“你攥住我的衣服。” 福宝默了片刻,轻轻嗯了声。 果然那段路是颠簸的,福宝攥住了他后腰上的衣服。 后来,一个颠簸,她两手轻轻地扶在他的腰上。 他的腰窄瘦,手底下的肌肉结实紧绷,摸着像石头,烫手的石头。 …… 萧定坤骑着自行车一路回去了学校,把自行车支在学校外面的空地上,他送她回宿舍。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距离也特意地隔着半米,不是太近,但是心里那滋味却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没有挑明,但却有种心照不宣的暧昧意味在涌动。 福宝的胸口一直酸酸涨涨,又觉甜甜美美的。 他一个眼神,一个简单的字眼,都能让她回味无穷。 等他送福宝回到了宿舍门前的时候,她也该上去了。 两个人显然都有些不舍,站在宿舍前面的银杏树下,谁也没先说话。 过了很久,萧定坤才哑声道:“给你这些,拿着回去宿舍吧,外面冷。” 福宝:“嗯。” 他递给她相片袋子,随身听还有英语磁带,她没有拒绝,乖乖地收过来了。 萧定坤嘱咐说:“过几天我再来找你,你乖乖地学习,不要瞎想,也不用现在去找我,你自己还得坐公交车。” 福宝低头,轻声道:“嗯。” 萧定坤:“过两天我再来找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福宝:“嗯。” 萧定坤:“那……我过去了?” 福宝终于抬起头来,歪头看他。 萧定坤挑眉,墨黑深远的眸子情绪微动:“还有事吗?” 福宝:“有个东西,我要给你。” 萧定坤:“什么?” 福宝抿唇笑了下,抬起手来,从挎包里取出来围巾,那围巾是放在一个小纸袋子里的,她把纸袋子塞到他手里,然后娇声又霸道地说:“这是我舍友出钱,我来手织的,不许不喜欢,不许嫌弃,不许不戴!” 说完这个,她转身,赶紧抱着自己的随身听英语磁带还有相片袋子跑回宿舍了。 …… 跑进宿舍,蹬蹬蹬地上了楼,她大口喘着气,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还是火烫火烫的。 她不敢看他的反应,不敢看他见到自己给他织的围巾会是怎么样的眼神。 只能是匆忙逃回来,逃回来后,想想今天他说的话,依然耳红脸热。 一时又把手里的随身听和英语磁带拿出来看,想着他特特地弄到这随身听给自己学英语,心里的甜就像是小时候难得含了一块糖,甜得仿佛要飘上天去了。 自己摩挲着那随身听半响,才回去宿舍,一回去,恰好莫家思端着脸盆要去洗衣服,看到福宝,惊了一下:“福宝,你怎么了,脸红成这样?发烧了?” 宿舍里几个舍友在看书的,在写东西的,听到这个也都看过来,果然见福宝比嫩豆腐还白的脸上浮现出两块惹眼的红晕。 大家都关切地问:“是外面冷,给冻感冒了?” 福宝忙摇头:“没事,就是外面风大,吹的。” 冯美妮:“吹的,吹成这样?” 只有王凤花看到她这个样子,若有所思,之后突然笑了:“你们怎么不想想福宝今天去干嘛了?” 大家一想,再看福宝,恍然。 而最眼尖的李娟儿却看到了福宝手里的袋子,不由发出一声尖叫:“随身听!你有随身听了!” 福宝拿出来,放在宿舍的木桌上:“嗯,他送我的,说让我用这个好好听英语。” 大家听了这话,对视一眼。 他? 他是谁? 于是一个个围上来,叽叽喳喳打趣福宝:“福宝,你知道他是谁,我们可不知道,你说得到底是谁啊?” 冯美妮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哟,福宝,你家的那个他,到底是谁啊?” 听着这打趣声,福宝咬牙切齿,脸红耳赤:“你们就奚落我吧,就笑话我吧,随便你们怎么说,哼,我手里的东西,不给你们用,也不给你们看!” 大家看她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李娟儿更是道:“那可是你的那个‘他’给你的随身听,我们可不好意思用。” 福宝得意地扬眉,笑了下,从手提兜里掏出来那个厚实的大纸袋子:“这些,你们也都不要了吗?” 大家看着这纸袋子,一下子意识到了是什么,冯美妮大叫:“相片,相片洗出来了?我要,我要!” 莫家思也跟着叫唤:“福宝,快给我们看看吧!” 福宝得意洋洋:“刚才是谁有志气地说不要的?嗯哼?” 这下子,大家都啪啪啪被打脸了,一个个跟小狗一样围着福宝讨好,就差摇尾巴了:“好福宝,给我们看看吧,给我们看看照片,这都等了好久了!” 福宝故意道:“等我先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再给你们。” 几个人失望,不敢置信:“福宝你这么狠?” 福宝摊手:“我就这样呢。” 面对几个人失望的目光,福宝上了床,收拾东西,收拾东西的时候,趁着大家不注意,借机把自己一些照片拿出来收好了。 她知道如果把这些照片都拿出来给大家伙看,她们一定会看出来,说定坤哥哥只知道拍她,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呢,还是先偷偷藏一些吧。 等她藏了十几张照片,这才把照片袋子放到桌子上让大家瞧。 几个人赶紧围过去,看合影,看自己的单人照,一个个都喜欢得不行了,互相品评着我这个如何好看,你那个背景光线好。 就在这个时候,眼尖的李娟儿突然发现不对劲了:“福宝,我咋觉得这些照片少了一些?” 福宝装懵:“嗯?怎么会少?” 李娟儿哼哼:“当时你们在后面慢悠悠爬山,两个人是不是拍了不少照片,怎么都没了?” 福宝:“……” 冯美妮凑过来,嘿嘿笑:“福宝啊福宝,说,你是不是偷藏了照片?” 福宝:“……没有!” 莫家思也看出来了:“可真是个小骗子,快给我们拿出来!” 福宝赶紧跑,几个女生冲过来就要搜身。 王凤花看着几个年轻女孩子闹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怜的福宝,你定坤哥哥藏着私心,给你拍了多少张好看照片啊!” 福宝最后终于不敌那眼馋三姐妹的捉拿,被搜罗了一番,找出来她私藏的那些照片。 几个人围着看了一番,赞叹连连,咂舌不已。 李娟儿:“为啥我拍出来没福宝这么好看,是不是她定坤哥哥故意的?” 莫家思:“你本来就不如福宝好看,不过我就是纳闷,福宝这张怎么拍的,站在那里跟仙女一样!” 冯美妮:“诶,我本来还嫉妒,现在不嫉妒了,我就算站那里拍一百张也没福宝拍出来好看。我要是萧定坤,我也咔嚓咔嚓多拍福宝。” 福宝从旁听着那些人议论纷纷,也是忍不住笑了。 她还能说什么?想起萧定坤,心里美美的,不过当着舍友也不好太表现,只好窝在旁边,戴着耳机,开始听她的随身听了。 标准的英语自耳机里流入耳中,音量正好合适,音质上乘,听着这字正腔圆的英语,想起萧定坤给自己随身听时说的话,福宝忍不住满足地笑起来。 不过…… 她托着下巴又忍不住在那里傻想,送给他的围巾,他到底喜欢吗? …… 最近冯美妮可高兴得要命,她听了福宝的建议,把平时怎么讲述这件事的话都原汁原味的写下来,然后递到了学校的杂志处,结果没想到的是,这篇文章竟然一下子就被编辑看上了,说是给发表了,还发给了冯美妮九块钱稿费。 冯美妮都高兴坏了,看着自己的文字变成了方块铅字,那种感觉真是不一样! 而且发九块钱啊,她在大学里一个月的生活补贴才十五块而已! 她激动得都快哭了,抱着福宝高兴:“福宝,你这个办法真好,我都没想到,多亏你提醒我!你当时这么说,我都不敢相信!” 大家看她这傻样,都忍不住想笑:“得,这都高兴得要哭鼻子了!” 王凤花想想这事;“怪不得人家说苦难是人生的经历,果然是这样,美妮如果没有这经历,肯定发表不了文章。” 冯美妮擦擦眼泪,连连点头,她现在突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她打算接下来继续写文章,发表,也许自己真能像福宝说得那样,成为一个女作家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那么? 不过在这之前,她豪爽地道:“我要请你们吃好吃的,说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姐今天发财了!要请客了! 这么一来,全宿舍都兴奋了,纷纷表示要吃这吃那,冯美妮一点不吝啬:“这次我能挣这钱,都是因为福宝,我感觉我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为了感谢福宝,这九块钱,咱都吃光花光!姐妹们不用客气,尽管提要求!” 大家都是好舍友,当然不舍得全都给她吃光,不过狠狠宰她一顿是肯定的,于是一家人兴高采烈,说是西门开了一家烧烤店,据说是私人的,只晚上的时候卖,可以偷偷地去吃。 于是这天傍晚,几个舍友换好衣裳,准备出去吃饭,谁知道刚出门,就碰到了谭向前。 大家自然知道谭向前的处分被改了的事,她也是因为于小悦才做出那种事,不过害过福宝就是害过,大家伙对她依然有些不满,眼神里就有些鄙薄。 谭向前当然注意到了,但她还是上前,望着福宝,两眼发亮:“福宝,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福宝见了,让舍友们等一会,自己过去一边:“啥事,你说吧。” 谭向前却笑了:“福宝,我弟弟有工作了,国营棉织厂招人,维修学徒工,他被招进去了!” 福宝其实是早已预料到的,不过听到这消息,依然替谭向前高兴:“恭喜你,这下子可以放心了,终于有工作了!” 谭向前笑看着福宝:“谢谢你,福宝,虽然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分享下,我……” 她犹豫了下,还是道:“我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上次和你提过这事,现在就想和你分享下,想找人说说,你,你不会觉得我打扰你吧?” 福宝噗嗤笑了:“向前,以前我们也不熟,不太了解,但是我们都是同学,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我们一起商量啊!” 谭向前眸中泛起喜悦,她感激地望着福宝:“谢谢你,福宝,真得谢谢你!” 其实她没有说的是,那天和福宝说过话后,她竟然就接到了棉纺厂招工的通知,之后一切顺利。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和福宝的谈话,是一切的转折点。 第149章街上流行红裙子 第149章街上流行红裙子 福宝这一段日子学业很忙,她加入了李老师的汉字输入法研究小组,需要研究输入法编码,为了研究这个,就需要对如今邮电局发送电报的电报码进行研究,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智慧,偏偏最近国家还发布了一个国家标准,而这个标准也是需要她们输入法小组研究的。 福宝把一半精力投入到学习课程中,另一部分则投入到输入法研究中,同时还要抽出时间来去看看国内外的新闻,来增加自己的见识,开阔自己的视野。 当然了,好好学英语也是福宝的日常,自打有了随身听后,福宝没事就听英语磁带,萧定坤给她的这一套磁带是当前最新发行的磁带,囊括了托福英语的内容,听说明年就要举办第一次托福考试了,福宝也想试试托福,这是有大用处的。 现在刚刚改革开放,国家领导人曾经发出过指示,说是现在人才严重青黄不接,需要选派大量人员前去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学习。而托福是由美国教育测验服务社举办的英语能力考试,英文名叫TOEFL,听说考了这个,如果分数高,大学期间的成绩又优秀,就可以申请到公派留学国外,那是一般人羡慕的机会,去了国外,能学到国外先进的文化知识,增长见识。 当然她自己不听的时候,也会借给舍友们听个新鲜,大家轮流着来。听了几次后,大家都觉得这随身听真是太好了。 “可惜就是太贵,还是友谊商店的,一般人可真捞不着。”冯美妮对着随身听叹息,友谊商店的东西根本不是一般人能买到的啊。 但是好在,宿舍里有一个福宝,福宝这人大方,她自己不听的时候会借给她们听,有时候她也在宿舍里直接外放英语,带着大家伙一起练习听写,谁听写好就罚谁去给大家买瓜子,一来二去,大家的听力水平都上去了。 就连冯美妮都觉得:“我现在英语越来越好了,前几天卫红也夸我进步快呢!” 她现在日子过得真是美滋滋,学习慢慢上去了,英语水平提高了,关键是还开辟出一条新路子——写作。 据说上次她写的那篇野长城历险记备受大家喜欢,很多人都打听这个野长城的事,杂志社的编辑很欣赏,就继续让她写其它东西。 可她就去过一次野长城,还能写啥呢? 福宝就给她出主意了,让她写过去在农村的事,小时候各种经历,挑有趣的写,冯美妮一下子开窍了,一两周写一篇,人家杂志社就给她发表了,稿费赚了大几十块了。 而时间就这么到了元旦,院里要举办一个元旦春节晚会,需要每个专业都出一个节目,而数理科学系在一番班会讨论后,是打算出一个舞台剧节目,班级里女生并不多,福宝她们都要参与到这个舞台剧中,这样就要抽出时间来排练。福宝只好是又挪出来一些时间来排练节目。 虽然辛苦,也花费一些时间,不过这对于大家来说还算新鲜,倒是也不觉得累。 唯一让大家有点不舒服的是,于小悦竟然是这场舞台剧的主演。 不过在最初的不爽后,想想好像也正常,于小悦会弹琴唱歌跳舞的,她不当主演谁当,自己要当,怕是也没那能耐。 平时看人家不顺眼,这个时候还真是不服气不行,谁让她们没学过唱歌跳舞呢。 但是王凤花却说了:“其实那唱歌跳舞,咱就是没练过,真好好练,不比于小悦差,我看排练的时候福宝那几个姿势就很好看。” 李娟儿想了想,同意,再看看福宝那身段,羡慕了:“福宝腰细,腿也长,这身段比于小悦好,真要是从小学跳舞,现在肯定比于小悦跳得好。” 福宝倒是觉得,唱歌跳舞不能当吃,也不能当喝,还是学好专业本领才是正经,这些都是花哨添头,你缺吃不缺穿学习好的时候,这些能锦上添花,真如果遇到饥荒困难时候,唱歌跳舞能顶啥用呢! 所以当下也没太在意,反而劝大家:“这个跳舞咱就随便跳跳,重在参与,下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咱好好准备争取考好了拿奖学金才是正经。” 大家一听,好像是啊,也就不太当回事了。 这一天,几个舍友过去排练节目,过去才知道,为了能够更好地做好这次的节目,系主任竟然请来了一位朋友来指点,那位朋友姓宁,是舞蹈学院的老师,是老一辈的舞蹈艺术家。 几个舍友一听,都兴奋了,这位宁老师她们听说过的,很有名,据说还曾经去国外演出过,现在这位宁老师来指点她们,那一下子感觉不一样了。 于小悦看她们几个兴奋的样子,却是道:“你们先等一会吧,我正在跟宁老师学一个动作。” 李娟儿一听,不太服气了:“宁老师不是来教我们的吗?怎么先单独教你?” 于小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是演主角的,舞蹈动作和你们不一样。” 几个舍友面面相觑,这下子确实不服气不行,人家是学过跳舞的,是演主角,她们只是配角。 王凤花见这样,忙劝说:“那咱先在外面等一会吧,你们刚才不是说要听随身听吗?正好现在咱们外放,一起听,还能练英语呢。” 于小悦听到“随身听”三个字,微有些意外,抬眼看向王凤花:“你们买随身听了?” 冯美妮见于小悦有些惊讶的样子,得意地笑了:“是福宝的随身听,听说还是外国的大牌子呢,叫锁泥,最新的型号,音质可好了,我们没事就听听,现在英语口语越来越好了!” 于小悦微微蹙眉,望向福宝:“是吗?能让我看看你的随身听吗?” 福宝本来并不想让外人看到这个。 这年代,随身听在大学校园里是稀罕物,她其实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个随身听,毕竟是萧定坤送的,不是自己的经济条件能承担的。 不过既然被人知道了,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便拿出来那随身听:“是这个。” 于小悦拿到手里后,那脸色顿时有些不对劲了。 她看了一眼福宝:“你这随身听哪里来的?” 福宝:“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 于小悦咬了咬唇,眸中略过一丝黯然。 她在于家见过这个随身听,一样的款式,她不会认错的。 当时看到了,说想要的,因为现在自己用的这个不如那个功能好,但是她婶婶说,这是准备送给亲戚家孩子的。 那个亲戚,就是福宝了? 呵呵。 福宝当然看出来于小悦那脸色不对劲,不过她也只是一笑置之,甚至干脆拿着随身听,招呼几个舍友:“走,咱们去旁边小教室,一起听英语!” 几个舍友马上响应号召:“好,听英语磁带去!” 于小悦瞥了她们一眼,没说话,就要进去旁边的教室,谁知道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中年女人走出来。 福宝她们好奇地看过去,那人虽然已经中年了,但是身段依然姣好,气质出众,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大家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这就是艺术家宁老师了? 宁老师看了眼她们,笑道;“你们都是要参加这个舞台剧表演的?” 福宝等人忙点头:“是。” 宁老师:“那进来吧,都跟着一起看看动作吧。” 听到这话,李娟儿笑了笑,望向于小悦。 刚才谁说的不让她们进去来着? 于小悦默不吭声了。 几个女孩子都进去后,宁老师先亲切地问了问她们曾经跳过舞吗,几个女孩子都摇头:“没。” 宁老师笑着说没关系,让她们先按照她说走几步,于是几个人都照着做了。 当福宝照着她的要求走的时候,宁老师眼前一亮:“你没跳过舞?” 福宝摇头:“没跳过。” 宁老师:“我看着你这身段真好,腰也灵活。” 福宝笑了:“我家山村的,从小就上山砍柴,可能是上山锻炼得多?” 宁老师点头,没再说什么,又让福宝她们跟着她做了几个动作,仔细看她们做完后,宁老师看起来比较满意,又开始教她们基本的动作要领。 福宝脑子灵活,身体协调性也好,宁老师教得几个动作要领,她不但很快就记住了,而且比划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宁老师赞不绝口:“你没学舞蹈真是可惜了,有那个天分,跳舞有灵气。” 福宝听宁老师这么夸自己,笑了:“也没啥,我现在跟着宁老师好好学也一样的。” 她自己倒是不觉得可惜,会跳舞是一种才艺,但是乡下的经历更是一种财富,并没有说哪个就比哪个优越。 宁老师看她年纪轻轻,竟是宠辱不惊,处事淡定,越发欣赏喜欢,便让李娟儿她们练着那几个基本动作,却让福宝和于小悦练另一套舞蹈动作。 于小悦见了,问道:“宁老师,我和她一样的?能合拍吗?” 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不是一个级别,福宝就是再有悟性,她有舞蹈基础吗?这哪能相提并论? 宁老师扫了一眼于小悦:“没事,先练几段我看看感觉再决定。” 于小悦自然是有点不舒服,忍不住蹙眉问道:“宁老师,我演陶星儿,她演阿香,她需要跳这一段舞吗?” 宁老师望着于小悦,慢慢收敛了笑,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不知道之前演员是怎么定的,但是既然你们老师请我来排练,那我肯定要按照我的眼光挑选最合适的人。” 于小悦心里顿时一沉,她想起来自己被福宝抢走排长位置的事,当下忙问:“宁老师,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我演陶星儿吗?” 宁老师脸色严肃起来,她再一次道;“你们先练,我说了,我会根据你们的学习情况和感觉来挑选最合适的角色。” 于小悦听这话,自然觉得不顺耳,不过看了一眼福宝,想着她根本没舞蹈基础,而陶星儿有几段舞蹈是很有难度的,福宝怎么可能? 这么一想,她就放心了,不再说什么,跟着宁老师学习舞蹈动作。 她们排练的是一个舞台剧,叫做《街上流行红裙子》,主要讲的是某地棉纺厂工作的乡下女孩阿香羡慕大城市女孩子比赛穿漂亮裙子的风气,也买了一件红裙子,随后让劳模陶星儿穿着红裙子去公园展示,也叫“斩裙”,结果陶星儿大放异彩,把别人的衣服裙子都比了下去。 而阿香因为不愿被人看做乡下人,所以高价买了裙子,再谎称自己有关系,以低价卖给大家伙,以赢得别人的崇拜,在小姐妹中获得地位,结果陷入了经济困顿之中,而大放异彩的陶星儿也因为纺织厂产品的把关问题遇到了麻烦,同时还遇到了感情的挫折。 故事的最后,阿香终于摆脱了自己的虚荣心,陶星儿也和男朋友重归于好,并一起穿上了美丽的红裙子,故事表现了当代青年追求自由,摆脱束缚追求美的风尚。 在这一出舞台剧中,女主可以说是阿香,也可以说是陶星儿,两个人一个来自城市,美丽大方,另一个则是来自农村,自卑虚荣心强。 因为陶星儿是要参加公园“斩裙”的,在这个“斩裙”的过程中,自然是要跳舞,穿着红裙子起舞,惊艳一众路人,让所有的人自惭形秽,而陶星儿的那段舞蹈并不好把握,需要跳出青春四溢的美感来。 至于另一个女主阿香,舞蹈动作要求就没那么高了,她并不美,穿着总是土土的,虚荣心强,总是有些小算计小自卑。 宁老师教完了最基本的动作要领后,就让她们自己练习,而她则是从旁观看,偶尔间有什么动作不对的地方,她再加以指正。 于小悦之前是学过这段舞蹈的,现在为了在宁老师面前表现一把,自然是鼓足了劲,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取做到完美无缺,让这位宁老师挑不出任何毛病。 果然,于小悦跳舞的过程中,宁老师连连点头,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反而是福宝跳的时候,宁老师几次过去纠正,说这个手臂可以更轻盈一些,你的腿应该这样伸展那样伸展。 于小悦见了,唇边泛起笑来。 这本来就是没法比的。 谁知道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在那里休息,宁老师竟然让福宝继续重头到尾把刚才那段舞跳一遍,大家都有些意外。 福宝自己也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按照宁老师的要求,深深一个吐纳后,开始随着音乐跳起来那段舞蹈。 因为没有专业舞蹈的基础,匆忙之中临时练习,她的动作并不是最为专业的,但是她身段姣好,轻盈优美,一动一静之间婀娜多姿,当音乐舒畅的时候,她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柔优雅,当音乐到达高朝的时候,她的动作激昂,青春洋溢,如同春日的雷雨,朝气蓬勃。 几个舍友都看呆了。 她们之前也听到宁老师说福宝有天分,当时并没有在意,只以为宁老师看福宝身段好,又长得漂亮,才这么说,但是现在看到福宝跳的舞,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娟儿率先说:“太好看了,福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小跳舞呢!” 冯美妮:“你这些动作怎么记住的,这么多,太难了,你这会子功夫就记住了?” 也忒不可思议了。 而比起这几个舍友,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于小悦。 这一段舞,她学过,当然明白,福宝这是把这段舞蹈的感觉跳出来了,那种新时代年轻女孩子抛却束缚追求美追求自由的感觉。 她皱着眉头,盯着福宝的动作看,那些她学过,但是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的感觉,在福宝身上却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宁老师欣慰地笑了。 她早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好苗子,稍加调理,果然这动作这感觉就十分到位,如果这好苗子能专注于舞蹈,以后是可以当她的接班人的。 于小悦的目光从福宝身上缓慢地移到了宁老师身上,看着宁老师望着福宝的目光,她明白了。 如同之前的排长一样,她的主演位置又要不翼而飞了。 被福宝抢走了。 在福宝出现之前,她明明处处顺利,什么都是最耀眼最风光的,怎么有了福宝,她就要处处落下风呢? 如果说福宝真正优秀也就罢了,可福宝明明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姑娘,凭什么? 她凭什么跳出这样的舞来? 于小悦咬了咬牙,沉默地立在一旁,没有吭声。 宁老师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给大家安排角色了,福宝当然是要演陶星儿的,至于其它人,各自领了纺织女工甲,纺织女工乙,纺织女工丙,而王凤花因为年纪大一点,竟然被分配了里面的重要角色值班长。 轮到于小悦的时候,宁老师想了想,道:“于同学演阿香吧,你一定能把这个角色演绎好。” 纺织女工甲乙丙和值班长:…… 于小悦不敢相信:“于老师,你,你意思是让我演阿香?” 阿香是个乡下土姑娘,不应该让冯美妮或者福宝演啊?她哪点气质像阿香了? 宁老师认真地分析道:“对,阿香这个角色其实最需要用心揣摩,她是一个乡下姑娘,来到纺织厂后一直自卑,为了虚荣心,竟然宁愿自己承受裙子的差价假装有关系给大家买裙子,这是一个复杂的性格,你做事情很用心,一定能把她演绎好。” 于小悦默默地望着宁老师。 这一刻,她真想告诉宁老师,我不干了。 第150章羊绒衫和围巾 第150章羊绒衫和围巾 从教室里出来后,几个舍友都兴高采烈的,她们虽然没能演主角,但是都拿到了不错的角色,今天跟着宁老师学跳舞,还颇学了几个动作,莫家思甚至忍不住一边走一边比划着胳膊,口中唱着那首歌:“太阳太阳象一把金梭,月亮月亮象一把银梭,交给你也交给我看谁织出最美的生活,金梭和银梭日夜在穿梭,时光如流水督促你和我,年轻人别消磨,珍惜今天好日月好日月……” 她这么又唱又跳的,引来了路人的侧目,也引来了几个舍友的笑。 “你们别笑,咱家思唱得还挺像样的!” “对对对,有那个味儿,我看到时候咱们就让家思唱吧!” 莫家思被这么一夸,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随便瞎唱的,根本不行。” 福宝也笑着说:“挺好的,你唱得我看有那个意思,回头咱和宁老师说说,就让你唱这首歌,不用录音机给咱放了。” 莫家思脸都红了:“哎呀,怎么可能呢,我长得又不好看!” 大家看她这样,都笑了。 莫家思就是嘴上谦虚下,其实心里特高兴,于是大家又把她夸了一番,都表示到时候可以提议让她去唱歌。 莫家思更加推拒,觉得自己肯定不行。 不过晚上吃过饭后,她自己偷偷地跑到了操场上,去练习那首歌了,一直到很晚才悄悄地回来。 …… 距离元旦就差几天了,这几天福宝她们越发抽出时间来参加排练,舞蹈动作越来越流畅了,而经过几个人的提议,莫家思果然如愿以偿负责唱那首歌,把她美得可不轻,每天都要在宿舍里练习,还特意买了那首歌的磁带,借来了福宝的随身听来不断地听歌。 这一天,从教室里出来,天上飘起了雪花,五个姑娘笑哈哈地迎着雪回宿舍,她们也不怕冷,就这么漫步走在校园里,偶尔间还抓起一把雪来捏一个雪球抛着玩。 正走着时,王凤花突然不走了,她用胳膊肘子碰了碰福宝:“你看前面。” 福宝看过去,只见前面一个穿着羊毛大衣的里面衬着羊毛裙的中年女人站在那里,手里还举着一把伞。 这是宁慧月。 宁慧月一见到福宝,顿时眼前一亮,走过来笑着说:“福宝,你这是刚下课啊?” 福宝看到宁慧月,轻轻点头:“是,正要去上课。” 宁慧月关切地说:“这下雪天的,你可得多喝点热乎的,别冻着!” 福宝:“嗯,我知道。” 几个舍友看着这情况,一时也是有些纳闷,这宁慧月对福宝也太好了,如果说宁慧月看中了福宝当儿媳妇,那也不至于这样啊?天底下那个未来当婆婆的这么巴结儿媳妇? 福宝还没有和舍友提起那件事,也不知道舍友们不理解,当下便道:“凤花姐,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我先和宁阿姨说几句话。” 王凤花体贴地道:“行,我们给你把书包带回去。等下打饭的时候,帮你打一份?” 福宝感激地点头。 这边几个舍友都离开了,宁慧月殷切地望着福宝:“你和几个舍友关系都挺不错?我看她们人都挺好。” 福宝:“嗯,是不错,大家平时说说笑笑,互相帮助照顾。” 宁慧月忙道:“那就好,那就好,舍友关系好了,处好关系,在宿舍里住着也自在,再说学生时代交往的朋友,那就是一辈子的朋友,这和进入社会工作后交的朋友又不一样了。” 福宝安静地听着她这一串社会经验,没吭声。 最近宁慧月时不时地过来找福宝,两个人依然不太熟,但比起最开始好一些了。 福宝能感觉到宁慧月急切地想要对自己好的心思,她甚至恨不得把自己心掏出来的感觉。不过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并不想让她太难受失望,但是要她马上叫娘,像看待刘桂枝一样看待她,至少现在是做不到的。 如果只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好而让自己努力对她表现出喜欢,也仿佛是对宁慧月的一种敷衍。 况且,老家的父母还没回信,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见。 宁慧月说了半天,笑了笑,又说:“其实今天我过来,还是因为下雪了,这么大的雪,天冷了,恰好家里有一件羊绒衫,这还是人家外国朋友送给老于的,我就想着给你带过来,这个比普通的羊毛衫好,保暖,也软和。” 说着,就把那羊绒衫递给福宝。 福宝垂眼看过去,是带金边塑封的盒子,看上去很名贵的样子。 福宝摇头:“宁阿姨,我不用,我有衣服穿,不冷,再说,这东西太贵重了。” 宁慧月早知道福宝要拒绝的,忙道:“福宝,你别多想,我这里是恰好多了一件,再说你穿这个正合适,你就收下吧,你穿上,阿姨心里也好受一些,不然阿姨生怕你冻着,你看这天下大雪,多冷啊,再过几天温度还得降呢!” 雪犹如柳絮一般飘洒在京师大学的校园里,有几片落在宁慧月的头发上,仿佛那黑发染霜,福宝看着她殷切期盼的眼神,突然有些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当然不会要,但是她却有些不忍心让她一再失望。 当下略一沉默,到底是拒绝了那名贵珍惜的羊绒衫,却是道:“真不用了,宁阿姨,这个我不需要,现在穿的羊毛衫就很暖和。不过——” 前面拒绝的话让宁慧月眼中顿时黯然了,但是听到后面那个不过,她眼里顿时泛起期望。 福宝缓缓地道:“元旦,我们学校有个晚会,我也会参加节目,宁阿姨是不是会来看?” 这话一出,宁慧月喜出望外,一叠声地说:“好,好,好,我会来,我一定会来!” …… 天现在本来就黑得早,更何况今天阴天下雪,福宝和几个舍友在食堂里美美地喝了羊肉汤,还吃了今天食堂师傅特意做的肉夹馍,肚子里暖烘烘的,再看外面这阴冷的天也不觉得冻人了。 从食堂出来,到了宿舍门口,就见到了萧定坤。 王凤花看到萧定坤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福宝,你真是个香饽饽,前一个后一个,都是来找你的。” 自从那天萧定坤给自己送了随身听,已经好几天没见了,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时候突然来学校,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她竟不敢去直视萧定坤。 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抿唇笑,之后把福宝的伞拿过去:“我看你也不用伞了,我们帮你带回去吧,你们好好聊。” 说完,抢了福宝的伞就往宿舍里去。 福宝忙叫:“哎哎哎,外面下雪呢,我得要伞啊。” 这群舍友什么个意思,这是要让她挨雪吗? 王凤花笑:“你定坤哥哥带着伞呢,不怕不怕。” 福宝:…… 一直到几个舍友都进去宿舍了,福宝还在那里无奈地站着。 萧定坤走近来,用自己那把巨大的黑伞将她笼罩住,帮她遮住了飘落的雪花,低首凝视着她发呆的小样子。 她依然穿着那天的面包服,两手略显局促地放在腰边,脸蛋红红的,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睫毛尖尖那里透着湿润的水汽。 这么冷的天,她依然鲜活得像一朵刚绽放的芍药。 她娇小柔弱,低头站在他怀里,站在他伞下。 萧定坤凝视着这样的福宝,低沉的声音响起:“傻站着做什么?不怕冷啊?” 当他说话的时候,因为距离近,胸腔的震鸣声随着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强烈的男性气息将福宝包围。 福宝听了这话,笑着抿唇,灵动的眸子却是望向旁边飞舞的雪花,软软地道:“其实也不太冷,人家不是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吗?定坤哥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萧定坤:“就是突然想来了。” 这几天太忙,忙着申请拿到一批货的外贸指标,忙的间隙,总是想起她潮红着脸把围巾塞到自己手里时的样子,又羞涩又霸道。 不断地想,一遍遍地回放,然后摩挲着那围巾,舍不得放开。 围巾很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能闻到上面女孩儿的馨香。 煎熬了几天,今天总算项目告一段落,一下子放松了,这天他望着窗外的雪花,忍不住再次想起了她。 其实外面天气不好,也晚了,坐公交车过来折腾这一趟,说不了几句话还是得赶紧回去,可他就是想见她,哪怕看一眼都行。 一旦起了这个心,那念头就像野火,怎么压都压不住。 于是这些年行事越来越理智的他,竟然冲动了,过来了,也见到了。 路上也想过,见了后,她会说什么,自己要说什么,想着说话要收着,免得她害羞。 福宝低垂着头:“喔……你吃饭了吗?” 这个角度,萧定坤可以看到在她乌发间隐约露出的细白后颈,因为隐约,便更动人,他喉结微动,想了想她的问题,缓慢地道:“没吃。” 福宝看他连吃饭这种事竟然还得想一会,噗嗤笑了,笑得堪比雪地梨花盛开:“那我带你去吃吧,我们这里有一个二食堂,这时候还有饭,舍得多出钱,还能单点小炒呢。” 萧定坤倒是有些意外:“好。” 于是福宝带他过去二食堂,路上恰好遇到了万年,万年拿眼往这边瞅,不住眼地看。 福宝大方地打招呼:“这是我朋友。” 万年有些措不及防,忙笑着:“你好你好。”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住地打量萧定坤。 等万年走远了,萧定坤问:“这小子想和你处对象是不是?” 福宝;“啊?” 萧定坤看她这样,知道她没根本多想,别人不明确表达,她未必当回事,于是也就不说了,瞬间改变话题:“你们二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福宝笑:“在我们看来是好吃的了,但你未必觉得是好吃的,有葱花炒鸡蛋,还有凉拌木耳什么的。” 其实说是小炒,但比起外面饭店的炒菜自然简单很多了,就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各种食材,简单放进去大锅里热一热颠几下,可是即使这样,依然为学生们所热捧,会排队去吃那个小炒。 福宝大方地给萧定坤要了两个菜,又要了两个大白馒头,还领了一份免费的汤:“应该够吃了吧?” 萧定坤:“够。” 坐在那里,萧定坤低头吃饭,福宝偶尔间抬眼打量他。 他今天戴上了自己织的围巾,果然这种灰色的围巾很衬他,更显得刚毅俊朗,沉稳若定。 萧定坤比福宝大七岁,比大部分学校里的男学生都大,那种社会上打拼的成熟自信,不是学校里的青涩学生能比得上的。 萧定坤吃得很快,但是却不会显得狼狈,吃相依然干净舒服。 他吃得差不多了,抬头看了一眼福宝,眸中便带了笑意:“你在看我什么?” 福宝一下子被他的目光逮住正个,只觉得那双眸子里仿佛跃动着墨色的火焰,脸上腾的一下子泛起潮红。 “我没看你……”她清亮湿润的杏眸微动,小声抗议:“我是看我织的围巾。” 萧定坤挑眉:“哦。” 他明明没说什么,福宝却觉得自己被看透了,只好望着那围巾上的花纹,很真诚地夸赞:“这个围巾真好看。” 自己织的呢,当然好看。 萧定坤突然笑出声,他五官深刻,眉眼冷峻,此时笑起来如同春风吹入了寒漠之中,原本冷硬的面孔都变得温柔起来,他笑望着她:“围巾是不错,这几天我一直戴着。” 福宝瞬间心花怒放。 看来他喜欢这围巾。 简单吃过饭后,因为人家食堂的人不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坐着,就只好起来出去了,出去后,外面挺冷,福宝陪着萧定坤走在校园的小路上。 万物萧条,老树小桥,无名湖早已经结了一层冰,冰上有凋零的树叶。此时柳絮一般的雪自那灰白色天空飘洒着落下,洒在冰上,覆盖住凋零的枯叶,覆盖在湖上冰花,仿佛为这个世界笼罩上一层白色的薄纱。 萧定坤的大伞举着,将福宝护在身边,两个人踩在软薄的初雪上,发出细微的簌簌响声。 此时风景区人并不多,远远地看过去只有一个工人在变压器前修理摆弄着,除此之外,天地间一片寂静无声。 两个人也没怎么说话。 小路走到了尽头时,脚步停了下来。 萧定坤低首看福宝:“我回去吧,天不早了,外面也冷。” 福宝:“嗯。” 其实是舍不得,总觉得什么都不说,就是和他这样在小雪之中漫步在校园里,都有说不出来的甜蜜和期待。 但是她没有理由不让他走,天黑了,公交车也不好等。 萧定坤沉默了一会,却道:“后天元旦,你要表演节目,是吧?” 福宝:“对,就在第一食堂旁边的小礼堂。” 萧定坤声音低沉:“那到时候我过来看你表演。” 福宝看着面前他黑色大衣的扣子,点头:“嗯。” 她微微垂着头的样子太软太乖,细软的刘海服帖地落在她白净的额头上,下面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这样的她像一个乖软的洋娃娃。 萧定坤想起自己送给她的那个娃娃:“之前送你的那个娃娃,喜欢吗?” 福宝抿唇笑:“喜欢!你送的随身听也喜欢,我用它来听英语,还借给舍友听,大家都特别感激你。” 但是她一个转折,却是道:“不过定坤哥哥,这些都太贵重了,你以后不用送我这些,太浪费了。” 萧定坤挑眉:“你喜欢,你需要,不就行了?管它贵贱。” 福宝:“……这不是太浪费了嘛。” 萧定坤挑眉:“你喜欢,就不是浪费。” 而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福宝一时无奈了,微微嘟起嘴:“随身听,我确实挺有用的,但是那种贵重的娃娃,反正你以后别买了,你再买了我也不要了!” 她红润的唇儿微微撅起来,在这白雪飘散的晚间时候,像一粒剔透晶莹的小樱桃。 萧定坤颜色转深,喉结滑动,深吸一口气后,转过头去:“走,我送你回去。” 他这话说得突然又坚决,福宝微怔了下,有些诧异,不明白怎么这么突然,但是他既然这么说了,她当然是点头。 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她……还想再和他多说说话呢。 毕竟自从送他围巾后,好几天没见了,难免有许多小想法,想听他说,说一些让她更心安的话,更甜蜜的话。 谁知道他突然这么说。 福宝心里正觉失落,突然便感到右手被有力的大手握住,温暖自那双手传来。 福宝身形微微一僵。 要知道这年头搞对象,大部分人也就是并排着走,走得近一些,京师大学的学生思想稍微开放一些,会拉小手,却并不多见,至少大庭广众拉着小手搞对象的少见。 这是一个看似开放,骨子里却又十分保守的年代,新旧交替,两种思想并存。 萧定坤握住了那双手后,就没有放开的意思。 他垂眸,凝着她道:“手怎么这么凉?” 不但是凉,还又细又软,和他的大手完全不一样。 福宝没吭声,血液往上涌,她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异样的情愫,欢喜,暖融,还有意外? 萧定坤干脆又去捉住她另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小姑娘细细软软的小手,沁凉,被他仔细呵护在手心,小心包着,出口的声音在这飘雪的夜晚就显得格外沙哑温柔:“以后出来穿厚点,知道吗?” 福宝乖乖地嗯了声。 萧定坤笑了,深远的眸底透着宠爱和怜惜:“回头送你一件羊绒衫,那个保暖也轻便。” 福宝原本羞涩得都说不出话来的,听他提起羊绒衫,就想起白天宁慧月的事来了:“她又来找我了,也要送我羊绒衫,我没要。你也别送了,又不是非要不可的东西,现在我穿羊毛衫和面包服已经很暖和了,穿羊绒衫我还怕出汗呢!” 福宝口中的那个“她”,自然指的宁慧月。 萧定坤:“她还是经常来找你?” 福宝:“嗯。” 萧定坤:“那你现在心里怎么想的?” 福宝小小的叹了口气:“她对我那么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当然心疼,但是……我还是想看看父母那边的意思,总得让他们知道啊!” 萧定坤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如果你觉得心疼,那就多说几句话,多接触接触,慢慢来。” 他说的话,恰就是她心里所想的,当下点头:“嗯,我知道。” 萧定坤握着她的手:“送你回去吧,天太晚了。” …… 回到宿舍后,福宝的心里还是有些飘荡,就跟踩在云上一样,整个人不太踏实,她用左手握着右手,手心里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那种男性阳刚的气息,清冽舒服。 忍不住来到窗前,看了看窗外,一看之下,有些意外。 他竟然还站在她们宿舍下,仰起脸来正往这边窗户看。 这个时候雪已经下大了,鹅毛大雪飘散落下,落在他的头发上,给他墨黑的头发染上了一层白霜。路灯照在他身上,把他的背影拉得模糊修长。 鼻子有些发酸,她隔着窗子望着那个静默地看向自己窗子的他,贴近了,朝外面挥了挥手。 他应该是看到了,也冲她招手,之后举起伞来,离开。 福宝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夜雪之中,自己倒是傻站了好一会。 一直到在外面练嗓子的莫家思回来了,才诧异地说:“福宝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是谁把你的魂带走了?” 旁边的冯美妮正在那里埋头写文章,听到这个,憋笑:“还能谁,肯定是那个他呗,定坤哥哥呀!” 李娟儿她们本来在看书,听到这个,都笑起来。 王凤花趴在上铺给她男人写信,这时候往下面看了看,叹了口气,羡慕地说:“年轻就是好啊,小恋爱又酸又甜,多幸福,我哪,现在只能给男人写信问问孩子庄稼了!你们几个也得开始了,这么好的年纪,不谈对象可惜了,可别像我,没怎么谈就结婚了,没怎么享受蜜月就生孩子了。” 她这一说,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也都有几分向往,她们年纪差不多,确实也到了搞搞对象的时候了,看来是应该寻觅寻觅了。 李娟儿想起什么,问冯美妮:“美妮,你不是说你去练英语,在英语角遇到一个男生吗?” 冯美妮马上脸红了:“哎呀,也就是遇上说说话,八字没一撇呢!” 于是几个女生就开始把班里男生挨个掰着手指头算,最后说来说去,发现有两个不错的,一个就是班长万年,另一个则是彭寒松,这两个模样都可以,做事也算靠谱,学习也是相当优秀。 不过看样子万年总是朝福宝跟前凑合,这个不算,只能考虑一个彭寒松了。 李娟儿琢磨着:“那个彭寒松,个子高,长得衣架子,就是年纪大点,听说已经二十四岁了,是不是太老了?” 丁卫红看着她们这个样子笑:“哎呀呀,年纪大点没啥,你们看看福宝的定坤哥哥,年纪大点更疼人。” 福宝无奈:“你们别总是说我定坤哥哥了,不然我恼了,哼哼。” 大家哈哈大笑,促狭地开了她一番玩笑,才开始讨论那个彭寒松,李娟儿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今天在食堂,他还和我打招呼,说了好几句话。” 冯美妮赞同:“这个可以有,回头我们不和你一起吃饭了,给你创造更多机会!” 李娟儿连忙辩解:“得了吧,我这是想给你们做媒!” 然而,谁信? 大家都笑。 其实在福宝仿佛名花有主后,整个宿舍的人都开始心思萌动。 毕竟年纪正当好,校园里的时光如此美好,不谈个对象多可惜。 福宝则是舒服地倚靠在床上,抱着萧定坤送给自己的洋娃娃,听着随身听里的英语,回想着今天定坤哥哥来看自己的事。 今天他说什么来着,你喜欢,你需要,不就行了?管它贵贱。 虽然骨子里的福宝是节俭的,肯定不舍得多花钱,哪怕萧定坤有钱,她也不想让他浪费。 但是女孩子,听到这种话,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有一种被他仔细地呵护在手心,用全部的力气宠着爱着的感觉。 窗外,冬雪飘飞,而暖和的屋内,福宝搂着洋娃娃,抿唇忍不住笑起来。 第160章元旦晚会 第160章元旦晚会 这一天是元旦,阳历年,这种节日以前在乡下根本不过的,但是到了城里,好像就重视起来了,正儿八经当个节日过,还要表演文艺节目搞活动。 一大早,宿舍里的女生就早早地起来收拾,洗漱化妆,抹上香粉和口红。这是她们之前去商场买的,一直没怎么舍得用,现在抹上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笑。 打扮好了后,里面穿上棉衣棉裤,外面穿上借来的红裙子,然后去食堂打饭吃饭。 在食堂的时候,自然吸引来不少羡慕好奇的目光,毕竟大冬天的还穿裙子的很少。 福宝她们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就大方地挺胸让人看了,反正好看嘛,爱看就看。她们变得坦然起来,周围打量的目光反而少了,更多的是欣赏和羡慕。 这让福宝她们忍不住笑,原来还有这种效果啊。 吃完饭,几个女生早早地来到了小礼堂后面准备,很快于小悦和班里几个要参加节目的男生都陆续到了,万年和彭寒松也是参加节目的。 万年看到福宝,眸中流露出惊艳之色,笑着说:“福宝今天是演陶星儿吧,你准备好了吗,陶星儿可是斩裙惊艳四方。” 他平时做事还算沉稳的,突然说这话,多少有点唐突了,福宝便笑着道:“这就是演戏,又不是我要去斩裙。” 万年听到这话,顿时也有点后悔,笑了几下:“没啥,没啥,我随便说说。” 万年是节目里是演男纺织工人,而彭寒松因为年纪大几岁,就负责演纺织厂的主任,彭寒松和李娟儿有一些台词,他就过去和李娟儿对台词了。 李娟儿眼里泛起期待,羞答答地和彭寒松对台词,两个人一问一答的,倒是合拍得很。 万年凑过来,还是想和福宝搭话,福宝这边和冯美妮王凤花对了台词,只好也和万年对了几句,免得等下忘记。 莫家思则是在一旁紧张地闭着眼睛,别人主要是台词跳舞,只有她要唱歌,她显然有些忐忑,不过更多的是期待,自己攥攥拳头,深吸一口气,拼命地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要一鸣惊人。 福宝在对了台词后,和几个舍友凑过去从幕布那里看向前头。 这个时候节目已经开始了,只听到报幕员用响亮的声音说:“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在这欢乐的元旦节日里,祝你们阖家幸福,万事如意……我们知道,改革开放的春风在神州大地上悄然吹起,社会正在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变化,接下来,让我们欣赏个人独唱《草原民歌》。” 前台的歌声响起来,大家津津有味地听着,福宝的视线却越过舞台,在小礼堂的座位席上寻找着,然而找啊找,并没有看到萧定坤,一时不免有些失落。 他说好要来的。 不过这种失落也是片刻之间罢了,她当下又踮起脚尖望向后排,却在人群中看到了宁慧月,宁慧月热切地望着舞台上。 福宝在心里轻叹了口气,重新过去和几个舍友对台词,再伸展下胳膊腿儿,酝酿下情绪。 这次的表演很重要,可是自己第一次登台跳舞,绝对不能搞砸了,要不然都对不起宁老师的辛苦指导。 …… 台下,不但宁慧月于安民于老爷子到了,就连于老爷子的几个老战友也都来了。 原来今天几个老战友聚会,其中一个老战友恰好就留在京师大学教军事战略课程的,之前提起来今天有个元旦节目,让大家过来看看。 于老爷子顿时想起来那搬离自己家的侄孙女,不是也在这学校吗,而且听她外婆那意思,好像是要参加一个节目表演?于是他表示,到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其他几个战友一听,也觉得应该跟着去凑凑热闹。 而这几个老战友中,就有萧楚静她公公孙老爷子。 孙老爷子头一天才听自己儿媳妇在饭桌上提起,说是她弟弟萧定坤认识一个京师大学的女学生,最近五迷三道的,三天两头朝京师大学跑,说本来打算叫她弟弟过来吃饭的,结果他弟弟说是要过去京师大学看元旦节目,好像那意思那姑娘也参与了一个节目。 孙老爷子听了这话,一拍大腿:“还有这种事,正好,我战友老于叫我们过去京师大学,看她孙女表演,我过去凑个热闹,顺便看看,你说的那姑娘演啥啊?我帮着把把关。” 然而萧楚静哪知道福宝演啥,只好叮嘱了几句:“就是数理科学专业的,你老人家注意听着就行了。” 孙老爷子连连点头,矢志要过去认真听,再看看那姑娘到底啥样,给自己儿媳妇的弟弟把把关! 所以这次过来礼堂,孙老爷子几乎比正主老战友于老爷子还用心,支着耳朵仔细看,这是谁,那是谁,到底哪个是定坤看中的小姑娘来着? 听着听着,他迷惑了,到底是哪个啊?这咋都是红裙子绿裙子的,跟一朵花一样,这一个个都好看哪…… 宁慧月正在紧张地翘头往舞台上看。 她大儿子于敬飞虽然现在回去部队报道了,但是之前托人打听的人回来了,找到他们,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他们说了一遍。 人家说了平溪生产大队关于福宝的说法,说福宝是尼姑庵里的人在山里捡到的孩子,说可能是尼姑庵里小尼姑偷汉子生下的,还说了当时尼姑庵没了,福宝根本没地方可以去,只好被政府做主由山下的人收养了。 结果收养的那家子对她不好,不要她,她被扔来扔去,最后总算顾家收养了她,算是从此成了顾家的女儿,这才过上了好日子。 听到那个回信的时候,宁慧月痛得心肝肺都要揪一起了,这是她亲闺女啊,亲闺女被那黑心的坏人扔在山里了,当下忍不住,差点直接扑到京师大学来。 于安民到底是比她理智,硬生生拦住她,让她冷静。 “这些事对于福宝来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听说了,去找她,激动地和她说半天,她也觉得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算什么。”于安民无奈地道:“她长这么大,最苦的日子都熬过去了,现在考上了京师大学,过得挺好,养父母对她也不错,咱们突然冒出来说是她的亲生父母,她一时不想认也能理解。咱们现在必须按捺下来,不能操之过急,要讲究战略战术,慢慢地来和她相处,到时候认亲自然水到渠成。” 宁慧月开始差点气傻了,我想认女儿你还要让我讲究战略战术? 不过又被于安民劝了一番,静下心来细想这一段日子,虽然自己送的贵重东西福宝依然不肯收,但是偶尔送些吃的她是收了的,而且,她还邀请自己去看她表演节目,这就是进步。 至少她在试着慢慢接纳自己了,甚至偶尔间也会和她说几句软和话。 宁慧月咬咬牙,忍下了,一夜辗转未眠,第二天赶紧过来京师大学,她想看看福宝,福宝要上台表演,她得仔细看看她的女儿。 现在确确实实地肯定,那就是她的女儿啊! 宁慧月坐在台下,眼巴巴地盼着等着,盼到眼圈都红了。 她时不时地想起人家说的话,说福宝小时候怎么可怜,说那个什么聂老三家不给她吃饱饭,说当时全村没人要只要抓阄,谁抓到谁就要。 那是她亲生的骨肉,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是她寻了十几年的女儿。 竟然曾经沦落到没人要的地步。 宁慧月想想这事,便觉得挖心一般,难受得厉害,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恨不得拿刀捅自己一刀。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旁边的于老爷子笑呵呵的:“很快就要轮到小悦上场了吧?” 宁慧月揉了揉鼻子,这才想起来,小悦和福宝是一个班的,所以也会表演节目? 她这段时间,天天牵挂着福宝的事,于小悦又被送到她外婆那里,哪里关注过于小悦如何,当下听到,只是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道:“应该是。” 于老爷子:“咱们小悦从小就学舞蹈,这次上台,肯定是演得最好的!” 他对自己的侄孙女很有自信。 自己的侄孙女嘛,那当然是最棒的。 然而宁慧月听到这话,却是悲从中来,差点哭出来。 如果福宝长在自己身边,也一定是才艺上学,也应该会跳舞唱歌吧?她还可以亲手教福宝弹钢琴。 可是当小悦练习弹钢琴的时候,福宝在做什么?在上山拾柴火干农活吗? 宁慧月想得眼泪都往下落,不过因为于老爷子的几个朋友就在旁边,赶紧擦了。 这件事还没敢和于老爷子说,怕于老爷子受惊吓太大,对身体不好。 但是,今天是不是也该说一说了,宁慧月这么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宁慧月听到于老爷子道:“你们瞧,那就是我侄孙女小悦,她长得好看,舞也跳得好!” 宁慧月听一句这个心里就抽抽一下。 正想着,于老爷子的一个战友说:“那个穿红裙子的是你家小悦吧?长得这模样真俊,穿着红裙子也精神,不错,有年轻人的朝气!” 于老爷子却傻眼了,他扶着老花镜眯着眼睛看:“不对啊,那个穿红裙子的不是我家小悦……” 几个老战友:“这不是?哪个是你家侄孙女?” 另一个忙哈哈哈说:“年轻小姑娘都长差不多,咱老眼昏花的,老于,哪个是你侄孙女啊?” 于老爷子戴着眼镜在舞台上看了半天,终于指出来了:“这个,是这个,这个叫阿香的是我孙女。” 大家听他这么说,仔细看了一番,都有点失望。 本来于老爷子整天夸他侄孙女,但是现在看看,也就那样,衣服不够新鲜,看着没太有精神。 不过老人家嘛,大家多年的交情,自然也不能让于老爷子难过,当下赶紧跟着夸了几句:“老于,你这侄孙女好啊,一看就是文化人儿,朴实!” 孙老爷子也赶紧点头:“现在小年轻,穿衣服花花绿绿的,我就看不过去,还是朴实点好。” 王老爷子瞪大眼睛,差点被自己呛一口。 他家侄孙女从来不朴实啊,怎么朴实了,可今天怎么演这么一个角色?怎么穿成这样? 孙老爷子扶着眼睛仔细瞅,左右打听:“哎,老王,这是哪个专业的节目来着……我得找个姑娘……” 找个姑娘? 旁边几个老头子都连连摇头:“你年纪大了,找啥姑娘!快看,这是老于家侄孙女!” 孙老爷子一听胡子都颤:“不行啊,我得仔细瞅瞅,我得帮着把把关。” 宁慧月却在这一瞬间精神起来,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最显眼最靓丽也是最时髦的那个女孩身上,那是她的女儿福宝。 只见伴随着音乐响起,福宝走到了舞台正中央,口中念着台词:“姐妹们,咱们还年轻,现在穿灰黄蓝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大家都要打扮得漂亮一些,这才有个年轻人的样子!” 下面的观众有学生,也有家长,老师和学校领导。 学生们思想相对开放,早就知道现在南方一些城市流行红裙子了,一个个都惊艳不已,拍手叫好,更有男生甚至忍不住打听舞台上那个穿红裙子的是谁。 至于老师们,大多是赞叹连连。 京师大学的老师不同于别的,大家相对来说见识多,思想上也更能接受新事物,虽然他们身上穿着灰黄蓝,但是从审美角度,他们当然更愿意欣赏美的事物。 甚至本学院的院长还点头称赞,对身边的书记说:“这个好啊,我们希望看到衣服有不同的颜色出现,也希望看到我们的学术中有不同的思想出现,甚至于我们的工作中,也希望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旁边书记点头:“老王,你这话说得好,现在十年的冰封期结束了,思想解放了,各方面都得跟着与时俱进了。” 至于于老爷子以及一群战友,先是看呆了,还可以这样?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啊? 不过很快,一个战友率先说:“好!这样子才有年轻人的样子!好看,真好看!我都想起咱以前文工团,那个时候不也有人穿着红裙子!” 另一个也表示:“对对对,这个好,其实这些年看样板戏看多了,看个新鲜节目这不挺好的吗?” 另另一个表示:“现在的年轻人,胆子越来越大,穿得也越来越好,这跳舞跳得也不错。” 最后大家一起说:“老于,你家侄孙女啥时候跳舞啊?” 于老爷子现在有点憋得难受,他家侄孙女,他家侄孙女怎么不跳舞啊? 他只好硬生生地说:“等着,等下我家小悦就得跳舞了,保准比这个姑娘跳得好看!” 孙老爷子却没心思搭理这些,他犯愁了,这么多红裙子,到底是哪个?怎么这些姑娘都长一个样儿啊? 正想着,他忽然看到了不远处坐着的一个人,眼熟。 咦,那不是他儿媳妇的弟弟定坤吗? 他连忙站起来,走过去:“定坤,到底哪个是你对象,你快给我指指。” …… 对于身边于老爷子死撑着要面子的行为,宁慧月是丝毫没听进去,她就盯着福宝看。 她的女儿,她的福宝,跳舞跳得可真好看,从小没练过,竟然还能这么好看? 旁边的于安民也在死死地盯着福宝看,看了一会,突然凑过来,小声说了一句:“像你年轻时候。” 宁慧月一下子明白了。 对了,一定是像自己,自己年轻时候可是文工团的,跳舞跳得那才加好看呢,闺女像妈! 就在这个时候,剧情开始了,先是阿香自卑地不敢穿红裙子,把裙子送给了陶星儿,接着陶星儿开始去公园里“斩裙”,阿香羡慕地看着这一切。 当演到这里的时候,下面的人开始拍手叫好,但是于老爷子却不高兴了。 他用手指头敲打着座位上的把手:“这咋回事?怎么我侄孙女不去跳舞?这学校领导也真是的,怎么不让我侄孙女跳舞?不行,我得和他们领导说说,我侄孙女跳舞不比这个陶星儿跳得差。” 旁边几个战友看看舞台上的姑娘,都觉得,这姑娘跳舞跳得真好看,好看得挪不开眼。 可是…… 面对明显受了打击的老战友,他们只好安慰安慰他了:“那个,其实你家侄孙女演的阿香挺好的,真实!” 另一个表示:“对,真实反映了当下年轻人的爱慕虚荣!” 爱慕虚荣? 于老爷子这下子是真被呛到了,呛得咳嗽不止。 于老爷子一直有病,身体不好,激动了就咳嗽,难受了也咳嗽,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咳嗽。 旁边的于安民一见这个吓到了,赶紧捶背什么,又递上了搪瓷水杯。 折腾了好半晌,于老爷子喝了几口水,感觉好多了,重新望向舞台。 酸溜溜地看着人家那个陶星儿在那里穿着红裙子斩裙,那叫一个好看,小姑娘年轻漂亮,神采飞扬,看得人都精神起来,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 于老爷子叹:“哎,怎么就没让我侄孙女跳舞呢!” 宁慧月听着于老爷子在那里叨叨,难过地给于安民使了一个眼色,于安民和宁慧月先出来。 “是不是应该告诉爹这事啊?”宁慧月叹了口气这么说。 “我也想着说,但总得找个合适机会啊,之前是怕白白让爹失望,现在我又怕福宝不认咱们,到时候爹也跟着难过。再说你看爹这身体,不能激动,一激动就的犯病……”于安民想得周全,有他的顾虑。 “不行。”宁慧月坚决地说:“得告诉爹真相,让爹知道,那个跳舞的是咱闺女福宝。福宝可真是不容易,这些年过得那样日子,还能长这么好。” “说起来这事咱得感谢人家老顾家,人家养着福宝,把福宝养出这么大出息。”于安民沉思道:“也怪不得福宝不认咱们,她可能是顾忌着老顾家那里,说明老顾家对她一直都很好,把她当亲生女儿疼,她也把老顾家当父母。” 宁慧月感慨:“福宝这孩子善良,有良心,挺好,挺好。” 想到女儿念着别的父母,说心酸难受那肯定的,但是只要女儿这些年过得好,她难受点算什么。 …… 而此时,扮演阿香的于小悦站在台上,看着福宝在那里准备斩裙。 在斩裙的这个阶段,陶星儿是需要随着音乐跳起来,到时候伴舞的其它红裙子也会跟着她一起跳的,但是跳到最后,所有伴舞的都会被陶星儿的红裙舞比下去,陶星儿艳惊四座斩裙取得胜利,故事达到了第一个小高朝。 但是,于小悦当然不甘心。 这虽然只是一方小小的舞台,但是跳舞最好的是她,凭什么她要来演一个阿香? 阿香为什么就不能跳舞? 于是就在跳舞的音乐响起来,所有的红裙女孩开始跳舞的时候,于小悦把身上披着的工装外套脱了下来。 她这外套一脱,就露出了里面的红裙子。 她转了一个圈,随着音乐跳了起来。 她的跳舞技术是专业的,几个动作下来,台下就有人鼓掌了。 福宝和另外几个女孩都疑惑了,按说舞台剧的设计来说,应该不是这样的。 但是福宝很快明白了,她笑了下,继续穿着红裙子跳起来。 于是台下的人就看到,原本只有一个主演的舞台剧,此时竟然仿佛有了两个主角,两个女孩,都穿着红裙子,在台上纵情跳舞。 一时大家都有些目不暇接,一会眼睛看看这个,一会眼睛看看那个,最后,所有人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陶星儿”身上。 于老爷子顿时骄傲了,赶紧指着台上说:“那个姑娘就是我侄孙女,看她开始跳了,你们都得好好看着!我侄孙女跳舞那才叫好看!” 这个时候,只听得轻缓犹如流水的音乐响起来,陶星儿行走间妙态绝伦,轻红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飘逸,仿佛一朵绽放的艳丽红花。 她的身段纤细,舞姿优美曼妙,虽然有些动作从专业的角度并不足够到位,但是美,确实是美,婀娜多姿,轻盈曼妙,一举一动间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相形之下,旁边的阿香虽然也在跳舞,跳得各种动作都是到位的,但就是不如陶星儿。 不是说她不美,也不是说她跳得不够好,只是缺少了青春激昂的女孩子那种特有灵气和韵味,那种积极向上热爱生活的气韵。 于老爷子看着看着,感觉有点不是滋味了,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侄孙女不如人家那个陶星儿啊! 他沮丧地耷拉着满是白发的脑袋不说话。 旁边几个老战友安慰;“你侄孙女跳得真不赖,别出心裁,不错,不愧是专业学跳舞的。” 于老爷子也是这么觉得,心里稍微安慰了下,看来自己侄孙女还是不错的。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后面的几个学生窃窃私语:“这个阿香演得不错,她用自己的舞姿衬托了陶星儿的美,这次的舞台剧真是别出心裁!” 另一个说:“对对对,以前我看过这个舞台剧,都是让阿香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陶星儿跳舞羡慕,但是这次,阿香自己也跳了,还特意跳得不如陶星儿好看,这样后面的心理转折更有说服力了!” 几个老战友:“……” 于老爷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得停也停不住。 这病又开始犯了…… 几个老战友赶紧过来又是拍后背又是送水的,哎,其实他们也理解老于,别看这都一把年纪了,但一个个得都特别好面子,非得比着你家侄孙女如何,我家孙子如何,没办法,老小孩嘛,他们理解的,因为——他们也是这样的嘛! 不过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强求,自己家孩子再不行,那也是孩子,只好装作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于安民郑重地走进来了:“爹,你出来下,有个事,我得和你说下。” 于老爷子正觉得面上无光,毕竟是自己天天吹牛说自己侄孙女跳舞多么厉害,现在成了别人的陪衬,哎,丢人啊。 自己儿子一叫,他就赶紧准备出去了。 于老爷子走出来:“啥事啊?” 于安民神情郑重,夹杂着沉重和喜悦,望着他的父亲:“爹,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别太高兴了。” 于老爷子哼了声:“你爹我经历了多少事,能被你什么事吓到?你说吧!” 于安民:“咱们糯糯,应该是找到了。” 于老爷子一听这话,傻眼了:“啥?你说啥?” 旁边的宁慧月突然哭了,捂着嘴激动地说:“爹,前些天就找到了,长得和我年轻时候可像了,当时不确定没敢告诉你,怕你白高兴,现在可以确定了,那就是糯糯啊!” 于老爷子呆了很久,之后嘴唇颤抖,胡子也跟着颤;“啥,你们说啥,说咱糯糯找到了?” 宁慧月哭着说:“对,找到了,她就是糯糯,假不了的!” 就是那一年,那一月,大冷天的,被人扔到了大滚子山里,又被尼姑捡起来,长得和自己那么像,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福宝只能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的糯糯,再也没有错了。 于老爷子激动哪,激动得身子差点站不稳,一个趔趄,于安民吓得赶紧扶住:“爹,爹,你别激动,这次真得找到了,找到了。” 于老爷子这个时候腔调都变了,气若游丝,两眼发直:“糯糯,糯糯在哪里啊……糯糯呢?不是说找到了吗?” 于安民忙说:“爹,当年糯糯被人扔到了大滚子山后,几经挫折,被人收养了,那家人待她不错,让她读书,她学习很好——” 于老爷子摆手制止,大声呵斥儿子:“说结果,说结果!” 当领导当习惯了,开会讲话都要说个一二三四五,现在说自家的正事也是拐弯抹角先来一个大铺垫! 宁慧月也受不了自己男人了:“爹,就那个演陶星儿的小姑娘,穿红裙子跳舞的,就是她,她就是咱们糯糯,你仔细看她脸盘,长得和我年轻时候一样啊!” 于老爷子瞪眼:“她?” 那个跳舞跳得最好看的姑娘? 咳,咳,咳,于老爷子激动得脸都通红,咳嗽不停,胡子跟着一抖一抖的。 第152章街上流行红裙子 第152章街上流行红裙子 宁慧月一边帮拍着背,一边解释道:“爹,没错,就是那个扮演陶星儿的,她叫福宝,就是当初老于驻扎的大滚子山下的村里的,据说她被扔到山里,后来给人捡了,收养了,现在从农村里自己考到京师大学来了,这孩子出息,大山里考出来的孩子!” 于安民:“爹,你看她那模样,和慧月年轻时候一个样的,跳舞也跳得好,这肯定是咱糯糯没错。” 于老爷子在不断的咳嗽后,终于慢慢地平息下来,他望着儿子和媳妇,一时之间老泪纵横:“好,好,好,我过去看看,不行,我得过去看看我那孙女去,我可怜的孙女。” 说着,他忙不迭地就要重新进去,谁知道太激动,人年纪又大了,竟然一头撞在墙上,吓得宁慧月和于安民赶紧扶着他往里头走。 等到于老爷子颤巍巍地进去,几个老战友关切地朝于老爷子看过来,一看于老爷子眼眶里仿佛都含着老泪,真是同情又感慨。 一个老战友拍着老爷子肩膀;“老于,你至于嘛,就是跳个舞,又不是去人民大会堂跳舞!” 另一个老战友:“再说你侄孙女跳得多好啊,我看不比那个陶星儿小姑娘差。” 另另一个老战友:“老于,想开点,跳舞这种事,都是花哨玩意儿,跳再好也没用,犯不着太上心。” 就在这个时候,孙老爷子突然跑回来了,他满脸乐开了花:“你们看到没,那个陶星儿小姑娘,跳得可真好看,就跟咱年轻时候文工团的小桃仙一样,越看越喜庆,多好啊,你们知道那是谁吗?” 几个老战友纳闷了:“那是谁?” 于老爷子心里咆哮:那是我孙女,我孙女! 不过他心里一激动就咳,咳得说不出话来,赶紧拿来茶缸子拼命喝水压下去。 孙老爷子自豪地说:“那个小姑娘叫福宝,就是我儿媳妇家弟弟的对象!” 几个老战友顿时羡慕了,尽管这弯拐了一圈,但这也说明人家出息不是吗? 一个老战友:“好,有出息,你儿媳妇弟弟竟然有这样的对象,真好!” 另一个老战友:“人家是京师大学的,又跳舞跳得好看,你家儿媳妇弟弟找个这样对象,那真是大出息!” 面对几个老战友对孙老爷子的羡慕,于老爷子脸红了,憋得脸通红,他上前一把,恨不得把孙老爷子推开:“那是我孙女,我孙女!” 孙老爷子笑哈哈,拍拍于老爷子的肩膀:“老于,那是我儿媳妇弟弟的对象,不是你孙女,你只有侄孙女,是演阿香的,我儿媳妇弟弟的对象是演陶星儿的,陶星儿是主角,阿香是配角,虚荣心强。” 瞧这话说的,真是戳人肺管子。 大家对于老爷子抱以同情。 然而于老爷子却丝毫没沮丧,一点不难过,他在灌了两大口水后,哈哈笑起来,笑着说:“陶星儿演得太好了,演得真好!”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孙女就是陶星儿,是那个出息的女娃娃,真好,真好。 其它人见于老爷子那得意劲儿,一时都有点呆了:啥意思? 老于可不是这样的人哪,怎么突然夸起了人家孙老爷子儿媳妇的弟弟的对象? 于老爷子面对大家疑惑又同情的目光:“那个陶星儿哪,她是我孙女!” 说到这话,于老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对着孙老爷子质问:“谁说那是你儿媳妇的弟弟的对象?我同意了吗?我家孙女,还没进我家门,怎么就成你儿媳妇弟弟的对象了?那是我孙女!” 孙老爷子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指着于老爷子:“老于,你眼花了吧?那不是你孙女,你孙女是演阿香的那个!” 于老爷子现在简直是仿佛上阵杀敌大获全胜杀了一百个小鬼子,他摆开架势,哈哈笑道:“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我杨子荣今日就和你们明说了吧,那个陶星儿才是我孙女,就是我家当年丢失的小糯糯!” 这一番话,几个老战友都傻眼了,慢慢的,大家的眼中泛起了对于老爷子的同情。 当年老于家的小孙女丢失的事,大家都知道,早些年于老爷子一提起来就难受,现在年纪大了,人越来越糊涂了,不怎么提了,但是大家知道,那就是于家的痛,平时谁也不会轻易说起。 当下就连孙老爷子也不想显摆炫耀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于老爷子的肩膀,叹了口气:“老于,你清醒清醒,人家那是陶星儿,不是你孙女——” 于老爷子听了这话,急得脖子都红了:“是,那是我孙女,我儿子儿媳妇说了,他们已经查过了,那就是我们家小糯糯!” 这个时候,于安民和宁慧月也走进来,宁慧月眼含热泪,于安民点头:“不错,那就是我家糯糯。” 几个老战友全都震到了,望着于安民夫妇那肯定的样子,疑惑地看向舞台,看向那个年轻曼妙的身影。 那就是当年的小糯糯? …… 这一场表演结束的时候,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全体师生齐声叫好,还有人大声喊:“陶星儿,红裙子!” 当福宝提着自己的红裙摆谢幕,走下舞台的时候,幕前的掌声依然不绝于耳。 她知道这种热情不光是因为自己的舞姿,还因为大家对红裙子的喜欢。 现在大街上校园里的衣服品种比之前稍微多了一些,她们甚至曾经穿了喇叭裤,但是衣服的颜色整体还是单调,穿稀罕花样衣服的少,绝大部分人还是灰黄蓝这三种单调的颜色。 十几年了,这种沉闷的颜色让大家的审美变得低调黯淡,年轻一辈的人在面临这个思想解放的巨潮时,都憋着一股劲,她们要美,要奔放,要自由。 想必这次的节目之后,校园里会有更多鲜艳的颜色,这个社会也会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这么想着,福宝忍不住笑了。 而福宝她们一回到后台,就有几个同学围过来,大家大力夸赞:“你们跳得真好看,我第一次知道红裙子原来这么好看!” 万年更是凑过来说:“福宝这是能当舞蹈家的水平了。” 宁老师这次也来观看她们的比赛了,她微笑着说:“都跳得不错,家思唱歌也出乎我意料,非常棒!” 莫家思自从回到后台,就一直支着耳朵听大家的反应,现在听到宁老师竟然这么夸奖自己,顿时乐得合不拢嘴,激动得脸发红:“谢谢老师,我唱得不好。” 宁老师认真地道:“不,你唱得非常好。福宝跳得好,不过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但是你唱歌竟然这么出色,是我都没想到的。” 莫家思简直是想哭了,她从进大学一直默默不闻,要外貌比不上福宝,论才艺和人家于小悦差三条街,就算比学习下,福宝和李娟儿都比她强。 她矮小,她皮肤黑,这些都让她明面上假装不在意,其实心里多少有些自卑。 现在竟然因为唱歌被宁老师这样的专业级别老师夸奖,她一下子知足了。 几个舍友听了,也纷纷道:“家思唱歌是好,我听着都是歌唱家水平了。” 莫家思带着眼泪又笑起来:“你们跳得也都很好!” 就在一群人互相夸奖的时候,于小悦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大家。 她其实本来可以不演什么阿香的,她可以随便挑一个跳舞的角色,但是她就是想在最关键的时候,以阿香的身份跳舞,告诉福宝,无论你演什么角色,但你不如我就是不如我。 我是专业的,你不是。 所以她在舞台上设计了那么一出,但是没想到,台下的人说什么?她听到有人说,这个舞台剧把原来剧情改编了,竟然让阿香也跳舞了,阿香跳舞,但是远远不如福宝跳得好,这就是更加深了剧情,更加铺垫了阿香后面的虚荣心。 于小悦在这一刻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滋味,自己是专业跳舞的,怎么可以这样? 她扭头,就要离开,偏偏副班长万年看到了她,竟然跑上来说:“小悦,你真好,这次竟然特意用自己来衬托福宝的舞姿,你是专业学跳舞的,能故意跳成那样衬托福宝,真是很有团队精神,我们以前误会你了。” 去你的“跳成那样”!! 我跳成哪样?我这不跳得很好吗?? 于小悦恨不得给万年两个耳刮子。 其它同学听了,惊讶,意外:“原来小悦是牺牲自己衬托福宝啊?” 福宝和几个舍友面面相觑,最后王凤花上前,握着于小悦的手说:“小悦,你确实很有团体精神,看来以前是我们误会你了,这次你做得非常好。” 于小悦憋得脸都青了,恨得手都在颤抖,但是她看看这一群感激敬佩的目光,最后硬生生咽下心里的憋屈,磨着后槽牙说:“没什么,都是同学。” 宁老师将一切尽收眼底,笑了下,对于小悦说:“小悦,牺牲自己衬托同学是伟大的,但是也没必要这么牺牲自己,下次不要这样了。” 于小悦微怔了下,看向宁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全都被宁老师看透了。 …… 福宝她们表演了节目,算是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总算松了口气,可以从幕布后面仔细地去听其它节目了。这次大家准备得节目真是五花八门,有单人独唱,也有大合唱,还有相声什么的,之前流行的样版戏再也没有了,被大家看腻了,退出历史舞台了,整个晚会的气氛欢快青春,充满着新时代的气息。 这时候几个女孩子还没卸妆,又穿着红裙子,自然就特别显眼,大家都过来搭讪,于是赶紧躲开,过去小礼堂后面的操场,免得被人问来问去的。 彭寒松也参与了节目,跟着她们一起出来的,和李娟儿并排着走的。 几个舍友看这个样子,知道彭寒松可能是对李娟儿有意思,都笑了,干脆躲开她们,省的给人家当电灯泡。 “彭寒松除了年纪大几岁,其它都挺好的,长得模样也好,听说他还是党员,先进分子。” “是啊,李娟儿如果能和彭寒松在一起,也不错了。” 这么说着,除了福宝王凤花两个,莫家思和冯美妮就有点羡慕。 福宝原本也是觉得不错的,不过不知为什么,当她无意中望向彭寒松的时候,却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福宝想再多看看彭寒松,但是那边彭寒松已经和李娟儿走远了,她蹙了下眉,只好想着等回头再说。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旁边过来一个男学生,戴着一顶火车头帽子,略有些拘谨地望向冯美妮;“恭,恭喜你,美妮,你今天跳舞很成功!” 大家看过去,只见那个男生面目清隽,身型也不错,就是说话脸红结巴。 福宝望向冯美妮,只见冯美妮很不好意思地笑,她一眼就明白了:“你是和我们美妮一起练英语的同学吧?” 男同学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叫王军,经常和美妮同学一起练英语,我,我都不知道她名字,今天看了节目才知道。” 大家相视一笑:“美妮,你和王军同学好好聊,我们先回去了!” 冯美妮扭扭捏捏的,被大家伙一推,直接把她推出去了。 宿舍里原本六个人,丁卫红是别的专业的,平时基本不和她们一起行动,所以都是五个女孩子一起玩,现在两个都去和男生说话了,只剩下莫家思福宝王凤花三个。 王凤花察觉到福宝有点不对劲:“咋啦,想什么呢?” 福宝:“诶,你们觉得那个彭寒松真那么好吗?” 莫家思:“不是挺好的吗?” 她还挺羡慕的,羡慕李娟儿要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她也希望遇到。 福宝摇了摇头:“算了,等回去再说吧。” 这话刚落,就见班长万年走过来:“福宝,你们也出来了啊?我也觉得里头憋得慌。” 大家忙招呼道:“是啊,里面确实憋得慌。” 班长万年明显是冲着福宝来的,搭讪了几句,又说:“现在反正没事,你们要不要过去英语角练习英语?咱们上次课上学的那段英语,不是要求咱们练习背诵吗,我已经背好了,我们一起对话吧?” 福宝当然知道万年对自己有意思,但是她没有那意思。 她礼貌地笑了下,正要拒绝,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旁边一个声音说:“她不需要找你练英语,就不劳你费心了。” 大家看过去,只见身型高瘦的萧定坤穿着一身冷酷的黑色呢子大衣站在那里,一手插在呢子大衣口袋中,神情冷峻,眸底漆黑冷沉。 几个女生都愣了下,这是…… 吃醋了? 定坤哥哥看到副班长万年向福宝献殷勤,不高兴了? 万年也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敌人。 他挑眉,打量向萧定坤。 之前自然是见过,知道这是福宝的一个“哥哥”,也知道他是个社会上的人,好像有些能耐,送给福宝一些东西。 但是万年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至少比他年轻不是吗? 自己是大学生,天之骄子,一个社会上不知道干嘛的人怎么和自己比?他和福宝能有共同话题吗? 万年想了想,望向福宝:“福宝,昨天英语课上留下的那个练习,需要分组练的,你做了吗?” 福宝心里叹,就要解释她和冯美妮莫家思王凤花李娟儿就可以练,不过话还没出口,那里萧定坤却上前一步。 他上前一步,站在了福宝面前,挡住了万年看向福宝的视线。 他勾起唇来,但是墨黑的眼睛里却丝毫没有半分笑意。 “Thank you but I will practiglish with Fubao,I would appreciate it if you could keep away from Fubao.” 一串流利的英语从萧定坤口中冒出,地道的伦敦腔,堪比收音机里放出的英语广播。 万年:?? 说好的没上过中学的社会生意人呢? 王凤花和莫家思也惊呆了,这没上大学的,英语口语强调比她们这些高材生可是强太多太多了,这,这没法比啊! 福宝最开始也是有些意外,但是后来她想起来了,萧定坤好像之前在信里和她提过,说是为了以后对外开放是大主题大趋势,以后对外交流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为了能有更好的发展,他花苦功夫自学英语。 现在看来,他这学得可真地道,不是随便说说的事! 万年在最初的震惊后,尴尬羞愧得脸都红了。 他没想到这个“定坤哥哥”的英语竟然这么好,本来打算让对方自惭形秽的,但是现在对方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刮子。 他自己说出口的英语,是远不如人家的,和人家根本没法比。 万年面红耳赤地道:“那,那你们练吧,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都没好意思在萧定坤面前说一句英语,大脑一片空白,想起来自己应该说什么,再说自己那蹩脚发音,还是不要在人家面前丢人现眼了。 万年灰溜溜地走了。 王凤花和莫家思对萧定坤投以敬仰的目光。 天底下怎么有这种男人,要外貌有外貌,要钱有钱,要才华有才华,这种竟然没上大学,太可惜了。 不,不可惜,这种男人到了哪里都能发光,不在乎上没上大学。 萧定坤看着万年灰头土脸离开,他知道,这个男同学以后再也没脸在福宝面前晃了,这就够了。 他收回目光,望向福宝:“你需要练英语口语?” 福宝想想,点头:“嗯。” 萧定坤剑眉轻扬:“走,我去陪你练英语。” 他依然单手插在呢子大衣口袋里,校园里的风吹起,吹动一旁老树,吹起了不远处的枯叶,也吹得他衣角翩翩。 这一刻,福宝心花怒放。 她觉得,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一个。 …… 福宝陪着萧定坤过去了英语角,这个时候因为大家都在小礼堂,英语角没什么人,两个人坐在石凳上。 萧定坤:“那个小子经常骚扰你?” 福宝偷偷瞥他一眼,只见他面目冷硬,语气不善,显然是很不喜欢万年的。 她摇头:“也没有啊,就是偶尔碰到说句话,差不多正常同学水平。” 萧定坤黑着脸:“正常同学水平就是缠着你要和你一起练英语?” 福宝:“话不是这么说啊,平时他也没怎么缠着我,就今天。” 萧定坤不说话了,绷着脸。 福宝叹气:“哎呀,定坤哥哥,你别生气了!” 萧定坤望着远处,依然不说话。 福宝只好扯了扯他胳膊,娇声道:“不许生气了,不然我就生气了!” 萧定坤看她,一本正经地道:“我没生气。” 福宝哼哼:“哪有,你就是生气了!” 萧定坤:“练英语吧,你们课文是什么,你先说一遍。” 福宝现在却没心情练英语了:“不行,你先笑一个,不然我不想练英语。” 萧定坤无奈:“我笑不出来。” 福宝:“那你就是不高兴,就是给我摆脸色。” 萧定坤:“……” 福宝凑过去,笑盈盈地道;“笑一个嘛,定坤哥哥,我要看你笑。”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这是少女特有的气息,这种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那娇软的声音,萧定坤眸色转深,他挑眉,抬手,突然握住了福宝的手腕。 福宝的手腕陡然被捉住,稍微挣扎了下,他太用力,她没能挣脱。 没能挣脱,她就任凭他握着了。 萧定坤垂眼,眸子望着鹅卵石地面上的一片枯叶,哑声道:“福宝,我没有生气。” 他停顿了下,闷闷地说:“我就是不高兴看到别人距离你近了。” 哪怕知道没什么,但是看到有人和她说话,他就不痛快。 他之前脸色不好,她其实就已经猜到了,现在听他这么说,突然就噗地笑出声。 自己和他之间,因为他年纪大几岁,经历的事也多,她总觉得自己的心思总是能轻易被他看透,自己在他面前就是透明的。 有时候他一个小小的动作,一个轻微的眼神,自己看到了,就脸红耳热,但是他却好像依然淡定沉稳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现在看他为了个万年沉着一张脸,她可真是意外又惊喜,正如西游记里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舒畅。原来他也有为了她患得患失的时候啊! 福宝这么一笑,萧定坤刚毅冷峻的脸庞上就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他挑眉,声音依然沉闷:“笑什么?” 福宝却越发笑得厉害,笑声清脆欢快,她歪着脑袋瞅他;“定坤哥哥,原来你这么爱吃醋!我以为——” 萧定坤捏着她的手腕:“你以为什么?” 福宝想说,她以为他不会在意这些,但是想想,还是没说出来,便笑道:“反正和我以为的不一样!” 萧定坤两手握住她的手,强迫她和自己面对面:“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两个人距离太近,四只手紧紧相握,男性那种无法忽略的强烈气息和体温笼罩着她,一双黑眸深处仿佛燃烧着火焰要将她烧成灰烬。 这让她不敢抬眼去看他。 她并不是太过羞涩的人,平时上台讲话,表演节目,或者回答问题,都是落落大方的,但是遇上他,只要他看自己一眼,她就觉得自己呼吸艰难不知如何回话了。 福宝抿嘴儿,澄澈的眸子东看西看,就是不敢看眼前的男人,她调皮又小声地说:“我哪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没告诉我啊……” 萧定坤握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气:“真是一个小狡猾,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福宝软绵绵又理直气壮:“我就是不知道嘛,你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萧定坤无奈:“我什么事不告诉你?” 福宝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呢。” 萧定坤:“那你——” 福宝很有理地说;“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觉得你没告诉我!” 这……太有理了。 萧定坤低头,凝着她,半响后,突然笑了,抬起手来,蹭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小时候乖得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怎么这么多小心机小道理?” 福宝抬头,得意地笑:“我长大了嘛!” 雪肤粉唇的少女,绽开单纯清澈的笑,调皮灵动地对他吐舌头,这一刻,萧定坤大脑竟有片刻的空白。 他望着这小姑娘,眼前恍惚,脑中浮现的竟然是似曾相识的画面。 好像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孩,也对他这样笑过,笑着喊他名字,笑着对他调皮,笑着冲他摆摆手,说我走了。 萧定坤手上用力,口中几乎脱口而出:别走。 耳边却传来了福宝略显惊惶的声音:“定坤哥哥?你怎么了?” 萧定坤陡然从那迷思中醒来,定睛看时,只见福宝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而自己两手紧攥着福宝的手腕。 低头,放开手腕,只见那犹如白藕一般的雪腕已经有了触目惊心的淤痕。 福宝见他看到了,忙将手腕缩回袖子里,摇头:“我没事的,一点不疼,刚才定坤哥哥你怎么了?” 她没有说的是,刚才一瞬间,他双眸失去焦距,仿佛透过自己看着很遥远的地方,而两手却是用力攥住自己的手腕。 她想挣脱,根本不能,她喊他,他也不回应。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秒,他才恢复正常。 萧定坤怜惜地握着福宝的手:“对不起,我刚才弄疼你了,我——” 他想解释下刚才的情景,但想想,到底是说:“我最近厂子里的事太忙,可能有些累了。” 福宝体贴地道;“没事没事,定坤哥哥,那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萧定坤:“……今天倒是不累,我先陪你练会英语吧?你不是要练英语口语吧?” 其实福宝现在并不想练英语口语,比起英语来,她更关心她的定坤哥哥到底怎么了。 不过看他很坚持的样子,她只好道:“好,我先说一下这篇课文的内容,你帮我纠正下发音吧。” 萧定坤点头:“好。” 当下福宝开始背诵那篇课文,她记忆力好,几乎是过目不忘,当时那课文虽然只是课堂上讲了讲,但她已经能记住了。 当然了,她的口音确实不够地道,个别不太熟悉的单词发现更是有些滞涩。 萧定坤听着她郎朗地背诵英语,却是一心二用,脑子里不断地回忆着自己刚才那瞬间想起的画面。 清纯娇软的少女对着他笑,笑得堪比雪山白莲,她挥手说再见,一步步地远去。 他站在原地,想喊她回来,她却一去不回头。 她一步步地离开,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 萧定坤生来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会隐约感觉到一些事情,有一种比寻常人敏锐的直觉,这些让他不同于寻常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拥有了成熟的思维和逻辑能力。 那一年,他十三岁,心血来潮,想代替他的姐姐萧楚静下乡。 下乡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姑娘,见到小姑娘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要对这个小姑娘好,没有缘由。 他隐约有所感觉,知道她对他来说很重要,但是为什么重要,她到底是谁,他并不知道。 数年的分离,阔别后的重逢,再一次见到她,她长大了。 噪杂的火车站外,在公交车的鸣笛声和混乱的人流中,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便明白了。 等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她。 萧定坤侧首凝视着朗读英语的小姑娘,她唇边泛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眸中带着淡淡笑意,徐徐附属着那篇场景英语课文,偶尔间会停下来沉思。 冬天的阳光洒在她面颊上,把她那层属于少女的浅茸映衬成了粉金色,鲜嫩娇软,如同处处绽开的花骨朵一般。 萧定坤抿紧唇,沉默地望着这样的福宝。 他并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是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会让福宝再离开他,绝对不允许这种可能,一丝一毫的可能都没有。 这个时候,福宝终于背完了,她笑望着萧定坤:“定坤哥哥,这么长,你能记住吗?” 她总觉得定坤哥哥今天有心事,自己背了,他肯定没用心听。 萧定坤瞥了她一眼,之后张口开始背诵那篇课文。 他一开课,福宝就惊到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万年说的那几句英语只是日常用语,所以感觉不到他的英语水平的话,那现在,可真是明白地知道差距了。 自己只是背了一遍的课文,他也没太认真听的样子,现在竟然一个单词不差地开始附属,而且抑扬顿挫,字正腔圆。 福宝都有些兴奋了,第一次主动握着他的手:“定坤哥哥,你教我,我跟着你读!” 有定坤哥哥在,她还要什么英语磁带? 萧定坤:“嗯,我语速比较快,你要注意听。” 福宝连连点头:“嗯嗯嗯!” 萧定坤再次复述,福宝跟着他去说,说的过程中发现几个语音不太标准,萧定坤帮着她纠正了,又带着她一起说。 几次三番下来,福宝发现自己的调子好像确实有所改善。 正说着的时候,就听得那边一个声音喊:“福宝?” 福宝抬头看过去,只见于安民和宁慧月他们正过来,看样子是来找自己的,他们手里还扶着一个老人家。 老人家走路都有些颤巍巍的,还一直咳嗽。 当老人家看到她的时候,那眼睛都直了,指着她,忍着咳嗽,颤巍巍地说:“糯糯,糯糯,这就是咱家糯糯啊!” 福宝看到老人这样子,顿时有些不忍心了,这是? 萧定坤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这是于家的老爷子,是你爷爷。” 爷爷……福宝再次看向那于老爷子。 这时候宁慧月他们已经来到了福宝面前,一个个用殷切期盼的眼神看着她,而于老爷子更是差点冲过来直呼大孙女。 到底是于安民冷静,阻止了于老爷子:“爹,福宝还不知道当年的事,你得给她点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老爷子不明白了,自己的孙女,怎么还要心理准备? 他擦了擦含泪的老眼,努力地用昏花的老眼睛瞅着福宝,越瞅心里也明白,这模样,一看就是他家小糯糯,和他家儿媳妇年轻时候一个模样,也有点像他家儿子,怎么可能不是他老于家的小糯糯呢? 他眼巴巴地带着哭腔说:“孙女,糯糯啊,你是我家的孙女,你叫我一声爷爷吧?就叫一声,我是你爷爷,你不叫我爷爷?” 福宝看着眼前的老人,他声音悲怆苍老,带着一脸委屈样,明明年纪那么大了,却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霸道又可怜,眼巴巴地要她叫爷爷。 于老爷子却是等不及了,看福宝只怔怔地望着自己,急得眼红脖子粗,就要跳脚:“你不叫我爷爷我可要生气了!快叫快叫,我可是你亲爷爷啊丫头!” 福宝看着老样子那跳脚的样子,有点想笑,又有点难受,低下头,又抬起头,终于轻轻地叫道:“爷爷。” 爸妈不能轻易叫,乡下的爹娘不在,不可能不知会他们一声就认亲,但是爷爷却是可以叫的。 眼前的老人已经很老了,走起路来都有些趔趄,却又十分孩子气,这就是她的亲爷爷。 于老爷子听到这一声叫,顿时乐开了花,扑过来就拉住了福宝的手:“大孙女,乖孙女,我的小糯糯,我的乖孙女!” 说完,他还一脸得意地对于安民宁慧月说:“是谁说我大孙女不认我的?我亲孙女,怎么会不认我!” 于安民和宁慧月的眼睛全都亮了。 福宝她叫爷爷了?她认了? 两个人期待的目光顿时唰的一下聚集在了福宝身上。 第153章我不会丢下你 第153章我不会丢下你 太多期待的目光落在福宝身上,福宝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了。 爷爷是可以轻松叫出口的,但是父母,对她来说,却并不好叫出来。 宁慧月看出来了福宝的犹豫,忙道:“福宝,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你是老顾家收养的孩子,是被尼姑庵里的尼子在大滚子上捡到的,妈给你说,当年你被坏人抓走,就是从大滚子上丢的,你又和妈那么像,你就是妈的孩子啊,你原来名字叫糯糯你知道吗?” 糯糯…… 在福宝的记忆中,并没有糯糯这个名字,但是现在宁慧月这么一说,她竟然有一种熟悉感。 她能够看明白周围的事拥有神智是孤身一人躺在大滚子山开始的,但是当她拥有神智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几个月的婴儿了,那在她几个月之前呢,在这之前,她是真正孩童一般的懵懂,那个时候,她曾经被唤过这个名字? 或许在她懵懂还没有拥有神智的时候,曾经被呼唤过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候,又听到于老爷子突然盯着福宝,激动地问:“你见过一块玉吗?本来你有一块玉的,那块玉你看到了,非要抓着不放开,我只好给你买了,那块玉后来也跟着你一起失踪了!你还记得吗?” 他转首望向儿媳妇确认:“对吧慧月?” 说起这块玉,当时也是玄乎得很,本来是不起眼的一块玉,根本不可能值那些钱,也就是随便看看,谁知道当时才三个月的女儿竟然伸出了小胖手,死死地攥住了那块玉,怎么也不放开。 小孩子攥住了,也不能硬掰,周围人都劝说是缘分,不然就买了吧,于安民觉得不值当,还是想哄哄女儿睡着后再偷偷取出来,谁知道于老爷子竟然咬咬牙,非要买,那可是他一年的工资哪! 他说玉是有灵性的,孩子死死攥着不放说明这玉和孩子有缘分,于是就这么买下来了。 于安民宁慧月夫妇看着那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当回事,只是随手让女儿戴着而已,反而是于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因为当时出了那么多钱确实肉疼,是一直记挂着这个事的。 宁慧月怔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她跺脚:“对,在福宝身上,可当年她被人抱走,我一直以为那块玉也被人家私吞了,就没想起这茬来!” 三双眼睛满含期待地望向福宝。 福宝微微垂下眼来。 她之前就大概明白,宁慧月夫妇就是她的亲生父母,只是并不会去深想,因为她觉得于家的人距离自己很遥远,宁慧月也距离自己很遥远。 现在,自己对糯糯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感,以及他们提到的那块玉,一切确认无疑,眼前的人,就是她的亲生父母。 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她曾经掰着手指头给人家说,聂老三媳妇是她的旧娘,刘桂枝是她的新娘,那个娘不要她了,所以她有了新的娘,新娘比旧娘好。 虽然从孤身一人躺在大滚子山时,她就有神智了,但是对这世间人情她并不懂,也不知道娘意味着什么,母亲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可以轻易开口说新娘旧娘,在心理上可以换一个娘认一个娘。 后来她知道,不是的。 娘就是娘,有人生下来就有娘,而且这辈子只有一个娘。 刘桂枝很疼她,她也把刘桂枝当成亲生的娘,但她确实不是刘桂枝生的。 现在,宁慧月站在她面前,让她明白,她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来到这个世间,也是有血缘羁绊的。 亲情扑面而来,胸口满溢着说不出来的滋味,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一双手抬起,轻轻碰了下她的。 干燥有力的手触碰过自己的手,带来了温暖的触感,福宝的心稍微安定了下。 她望向宁慧月,于老爷子和于安民,看着那三个人期待又忐忑的目光,压抑下心内的澎湃:“我确实是有一块玉。” 听到这话,三个人都激动了,于老爷子仰天长叹:“苍天有眼!这果然是我老于家的闺女,这就是我家的小糯糯啊,我家糯糯终于回来了!” 宁慧月开始擦眼泪,就连于安民的眼圈都红了。 福宝继续说道:“于爷爷,我确实是一个孤儿,当年被丢在大山里,后来被养在尼姑庵,我身上而已确实是有一块玉,如果所有的巧合都能恰好对上,我确实应该是于家丢失的那个孩子。” 说着间,她取出了那块玉。 当宁慧月等人看到那块玉,一个个猛点头:“就是这块,没错,就是这块!” 福宝见此,深吸了口气:“不过即使这样,我也必须得到我乡下父母的认可。” 于老爷子和宁慧月夫妇面面相觑,认可? 福宝的轻叹了口气:“我的父母在乡下,他们把我养大,把我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看待,十几年来受尽宠爱,还供我读书。我一个农村的女孩子能考上京师大学,你们就知道我父母对我的宠爱了。现在,哪怕我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我也不可能不和他们商量就认了亲生父母,这样让他们情何以堪?所以,即使确认无疑,我也希望,我们能坐在一起,当着我父母的面认亲。” 于老爷子听着自己孙女这一番话,合情合理,重情重义,一时不由感慨万分。 是了,自己的孙女被人丢在了大山里,能长得这么大这么好,还能考上京师大学,这都是人家含辛茹苦拉扯大的,自己现在突然要认,这不是摘人家现成的果子吗? 贸然就认了,连人家的养父母都不说一声,这确实不合适。 总不能哪天这孙女回到乡下,直接告诉人家养父母,我认了亲生父母了,就是那个谁谁谁,这让人家养父母心里怎么想? 于安民和宁慧月他们当然是认同这话的,认亲这个事,自己就这么认了对人家父母确实不敬重。 而福宝能说出这番话,说明她真是个好孩子,被教导得很好。 况且,福宝那话里意思,分明就是已经承认了她就是自家的女儿,只是需要过养父母那一道? 这就足够了! 于是一家子连连点头:“好,你说得好,是应该告诉你父母一声,要不然这样吧,咱们这就让你父母过来首都,大家伙一起聚聚,坐一起谈谈这事?” 福宝:“这个时候,眼看过年了,我父母忙着,未必有时间出来。我是想着,这次寒假回去,我会和父母说一下这个事,如果他们愿意,到时候再跟着一起过来首都吧?” 于老爷子急得要死,跺脚道:“这怎么行,那得等多久!” 于安民和宁慧月对视一眼,他们当然等不及,恨不得现在就让福宝认了他们,但是想想,他们之前和福宝还有些误会,所以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来。 当下两个人压下内心的激动,反过来赶紧劝住老爷子:“福宝考虑得周全,那就等等吧,等过年,到时候乡下养父母来了,咱们坐一起吃个饭,再认亲,不是挺好?” 老爷子自然是不乐意,有孙女在面前不让认,这和看着日本鬼子不能打有什么区别,不过想想福宝的话,重情重义确实是想得周全,于是只好勉强却委屈地道:“行吧,我就听咱孙女一次。” 大家首次打成共识,虽然没能正式认了女儿,但是在宁慧月等人眼里,这和叫爸妈也就差一步了,一个个自然心里澎湃起伏,宁慧月更是用殷切的眼神看着福宝,小心翼翼地说:“那……福宝啊,这段时间,我没事可以过来看看你吗?” 福宝还没开口,那里宁慧月忙不迭地解释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打扰你的学习,也不会太频繁过来,我们,我们就是——” 她忙解释道:“就算是普通朋友,就当是一个长辈,偶尔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吧?” 福宝略犹豫了下,还是点头:“不过真得不用给我送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并不缺那些,也不太需要,能一起吃个饭就很好了。” 一起吃个饭? 这对于于安民夫妇来说,那就是天大的进步了! 宁慧月眼圈都红了:“福宝说得对,没事的时候,咱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于老爷子自然更是说好好好。 看看时候也不早了,按说于家人也该走了,不过于老爷子眼巴巴地看着福宝,他舍不得离开,想多看看福宝,一口一个叫着糯糯,福宝没办法,面对这样一个老人,任凭谁都会心软,她只好道:“爷爷,你没事就可以过来找我,或者我有时间去看望你也可以,咱们都是首都,很方便。” 福宝这么一说,于老爷子自然是高兴,激动得老泪纵横,旁边的宁慧月于安民也松了口气,松了口气之余,宁慧月几乎是羡慕地望着于老爷子——福宝对爹可真好。 不过转念一想,福宝对于老爷子好,这就说明她愿意承认这个家,这就是好事!剩下的,就需要时间慢慢等了。 毕竟十七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天了。 于家人满脸高兴,而萧定坤听到福宝叫于老爷子“爷爷”的时候,脸色却有那么一些不自然。 论辈分,他是叫于老爷子为伯父的,现在竟然生生差了一辈。 于老爷子正高兴着,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他拉着福宝的手,一个劲地说:“你现在叫福宝是吧?这是一个好名字,爷爷一听就喜欢这个名字,你现在长得可真好,真好……” 他年纪大了,说话絮叨,絮叨完了又开始说:“福宝,赶明儿去家里,爷爷让你妈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爷爷都给你买,你想要月亮爷爷都想办法。” 于老爷子这边正说着,就见几个老战友过来了。 几个老战友乍知道这个演陶星儿的女娃娃竟然是老于家丢失的小娃娃糯糯,自然吃惊不小,如今跟着赶过来,一看,嗬,老爷子人家已经牵着自家孙女的手一口一个孙女地叫了。 于老爷子看到几个老战友过来,脸上那叫一个骄傲自豪:“这是我孙女,我亲孙女,真正的孙女,她现在叫福宝了,你们都叫她福宝,这可是一个好孩子,长在大山里,从贫穷的大山里考进了京师大学!我孙女厉害哪!” 几个老战友顿时眼红得不行了。 其中最不是滋味的就是孙老爷子。 明明之前他还夸口这是他儿媳妇的弟弟的对象,别人都很羡慕他,怎么转眼变成老于家的孙女了? 孙老爷子看向旁边的萧定坤:“定坤,你也来了,这,这不是你对象吗?” 他大大咧咧地说。 他这一说,别说是福宝,就是萧定坤,面上也有了几分不自在。 福宝忙看向萧定坤,萧定坤也恰好看向了福宝。 四目相对,那目光对福宝来说仿佛烫人,赶紧转过头去不看萧定坤了。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只曾意会不曾言传的,现在突然被一个不熟悉的人大大咧咧地说出来,自是脸上火辣辣。 在这个时代,谈对象本来就是隐晦的,不会付诸于口,不会大声宣扬的。 萧定坤原本就因为那句“爷爷”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见福宝羞涩地扫了自己一眼便慌忙躲开了,当下更是心微微一沉。 她不喜欢? 还是不太愿意? 而当萧定坤和福宝因为那点微妙的小心思而各有想法的时候,于老爷子率先炸了,他瞪大眼睛:“老孙,你说啥?你家儿媳妇的弟弟和我孙女搞对象?我孙女才多大,她才刚上大学,怎么能搞对象?她还很小!” 老孙一噎,心里不好受了。 是我先说那是我儿媳妇的弟弟的对象,你当时还挺羡慕,现在突然摇身一变成你孙女了,你开始指责我了? 于老爷子牢牢握着自己的孙女的手,看看萧定坤,大手一挥,坚定地说:“不行,我不同意!” 福宝:“啊?” 萧定坤脸色顿变。 孙老爷子顿时不知道怎么好了,这,这算啥? 几个老战友见此,纷纷上前劝:“老于,恭喜恭喜,你总算找到孙女了,不过孩子年纪不小了,人家想搞对象就搞对象嘛,咱们犯不着——” 然而于老爷子倔脾气上来了:“不行,我不同意,我孙女还得回我家,不能被抢走!” 于安民和宁慧月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也不舍得才找到女儿,女儿就要搞对象了,但是,他们小心翼翼地瞅着福宝,那也得看福宝的意思不是吗? 现在是于家眼巴巴地盼着福宝认祖归宗,哪好去干涉福宝自己的事。 自己老爹,就是没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哪! 宁慧月赶紧拼命地给于安民使眼色,于安民上前劝:“爹,这件事咱们回去慢慢商量,现在是在学校里,福宝下午还有课,咱不能耽误她上课。” 宁慧月:“对对对,福宝现在功课紧,学习忙。” 于老爷子一听:“真的?福宝你下午还有课?” 福宝忙点头:“是,我还有课。” 于老爷子总算消停了,摆摆手:“那你回去歇着,等下还得上课,可不能太累着,累着爷爷要心疼。” 宁慧月和于安民赶紧劝着于老爷子,几个老战友也忙上前,总算劝着于老爷子要回去。 于老爷子临走前,突然想起一件事,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钱包,打开来,里面有十几张大团结,还有一些粮票:“福宝,这些给你,你在学校里,学习太紧,你得注意营养,这些给你补充营养。自己拿着这些钱,想买啥就买个啥去。” 福宝哪能要这个,赶紧婉拒,然而于老爷子倔劲上来了,非要塞给福宝。 最后大家都无奈了,就连宁慧月都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福宝:“福宝,你收下吧。” 福宝只能收下,想着回头再还给宁慧月。 于老爷子看着福宝收下钱,心里乐颠颠的:“看到没,这是我孙女,多好看啊,还是京师大学的!跳舞也跳得好……” 旁边几个老战友看着他显摆,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又同情又气。 而孙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他服气,人家是亲爷爷,而他只是对象的姐姐的老公公,差老远去了。 …… 送走了于家人后,一群人都围上来了,福宝的同学舍友,全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大家已经很快传开了,都知道福宝竟然是于小悦叔叔家的孩子。 大家都知道的,于小悦家境特别好,不是一般人家,本来大家都羡慕她,觉得这是大家没法比的,可是现在,福宝竟然一下子成为了于家的人。 不少人惊叹之余,又有些羡慕,而福宝的舍友们开始是不敢置信。 一直以来舍友们都以为于家是看上了福宝想让福宝当儿媳妇,这个思维有点固化,现在突然说福宝竟然是于家丢失的女儿? 舍友们震惊之后,慢慢地回想,终于想明白了。 对了,这样好像更合理!而且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冯美妮羡慕得眼睛发光:“福宝,福宝,你以后就是于家的人了,你也可以让你亲爹娘带你去法国了!” 现在大家学英语学多了,对于出国进修有一种天然的迷信,觉得出国一趟就是镀金,冯美妮羡慕于小悦镀金过,对于福宝竟然是于家的女儿羡慕得都要哭了。 李娟儿也是震得不行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和舍友们是没法和于小悦比的,是两种不同的人,实际一点说,等之后毕业分配的时候,人家分配啥单位,自己分配啥单位,那都是可以想象到的,这前途完全不一样。 在这点上来说,她想得很实际。 可是现在,福宝竟然是于家的女儿,看样子是于小悦的堂姐妹?那不就是以后可以和于小悦平起平坐了吗? 李娟儿望着福宝,她隐隐感觉福宝以后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了……完全不一样的人了。 莫家思倒是没啥大感觉,除了羡慕还是羡慕,王凤花则是替福宝高兴:“有了在首都的爹娘,福宝在首都有根了,有人这么疼你,帮衬你,以后肯定啥事都顺利!” 最后大家都围着福宝,叽叽喳喳地讨论,冯美妮还纳闷福宝到底怎么回事,既然是于家的女儿,怎么会长在小山村里。 福宝本来不想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想先和老家的爹娘商量下再说,没想到这么沸沸扬扬一闹,大家都知道了,当下只好稍微解释了下自己是抱养的,于家父母好像当年去她们山里附近下山驻扎过,或许是因为这个丢的,大家这才恍然。 好不容易羡慕围观的舍友同学都散去了,福宝终于可以和萧定坤一起出去走走。 福宝当然注意到了,自从于家过来认亲走了后,萧定坤脸色就不太好了。 她和他并肩走在学校的西门外,悄悄瞥了他一下,只见他面沉如水,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这明显是不高兴了。 他是很少给自己摆脸色的。 福宝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停下来了。 萧定坤显然是心中有所思,在她停下了后,兀自往前走。 一直走了几步,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停下来,转身往回看,却发现她已经落后自己两米远了。 福宝故意冲他笑,埋怨道:“定坤哥哥,你干嘛走这么快,竟然把我丢下!” 萧定坤看着眼前少女笑颜如花,眸色转深。 他想起来于家老爷子的那些话,也想起来自己恍惚中想起来的那一幕。 他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这个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 “我不会把你丢下的,永远不会。” 他突然开口,低沉郑重,声音带着丝丝的沙哑。 福宝一愣。 她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正经。 正意外着,他的声音再次传入耳边:“可是我怕你把我丢下。” 今天是元旦,城市里才会过的新年。 周围国营商场里挂出了红色的条幅,街道上有谈对象的小年轻挽着手出去看电影,也有父母带着欢快的小孩子漫步在街头。 一切都是那么热闹。 福宝定定地望着眼前的萧定坤,耳边还在回响着他那句话。 他是她的定坤哥哥,在她眼里,他是那个十三四岁就以一己之力阻止了村民斗殴的少年,短发飞扬充满力量,他无所不能,可以弄来布票粮票,还可以弄来海鸥相机和小货车。 他能看透一切,几乎无所不知,无论自己遇到什么麻烦,他总是能一语道破给自己以指引。 但是他刚刚说,不要丢下我,那个声音竟是带着浓浓的不确定。 冬日的阳光温煦地洒下来,不偏不倚,落在萧定坤漆黑深邃的眼眸中,这让福宝可以看到那双眼睛深处跃动着黑色的火焰,缓慢而冷沉地燃烧着。 许多许多的情绪扑面而来,忐忑不安的,渴望贪婪的,他盯着她,仿佛盯着遥远到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福宝舒出一口气,来缓解自己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之后轻声道:“定坤哥哥,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低低的话语,理所当然,又觉再平常不过。 但是萧定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眸中瞬间绽放出一道暗色的光芒,之后迈前一步,猛地握住了福宝的手。 大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他紧紧攥住她的手,盯着她,哑声道:“不会是吗?永远不会是吗?” 两个问句,明明是往日般沉稳低哑的声音,但此时却透着急迫。 他急于确认。 福宝抬头凝视着他,看着他紧绷的凌厉下巴,点头,郑重地点头。 之后她歪头,有些诧异地道:“不会啊,我为什么要丢下定坤哥哥?” 萧定坤垂首,暗沉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小心:“也许你会发现我不够好,也许你发现别人更好,也许你家里人不喜欢我——” 福宝赶紧摇头,坚决地摇头:“不会的,定坤哥哥,我,我肯定不会的!” 她还太年轻,不懂得他因为什么这样,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话来安抚他,只好拼命地道:“我肯定不会的!” 单调贫乏的字眼,用力地说出来,这是她给他的保证。 萧定坤看着她,沉默不言。 福宝看他这样,又急又心疼,拉着他的手:“定坤哥哥,是不是刚才于爷爷那么说你不高兴了?你别当真,任何人都做不了我的主,我的路是我自己的,别人管不了!” 萧定坤看着小姑娘急得脸都红了,默了很久后,终于发出清哑的一声笑来。 “福宝,你说的,我知道。” 福宝急得跺脚:“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 她想起刚才他那语气,心里有些凄凉,又觉得委屈,悲愤地道;“你明知道我的心思,却要说那种话,这是故意让我难受吗?” 萧定坤:“是,我是故意的。” 福宝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他,晶亮的眼睛瞪大,粉红的两颊鼓鼓的,一时之间真是气死了,恨不得捶他:“定坤哥哥你故意逗我?你太坏了!” 萧定坤凝视着她生动鲜活的小模样,哑声道:“对,我就是太坏了。” 福宝气得发出嗷呜一声,攥成小拳头捶打他:“定坤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气死人了,亏她刚才拼命地想解释,急得汗都要出来了。 粉嫩的拳头打在男人宽大结实的肩膀上,福宝气得像一只发脾气的小猫。 萧定坤抬起有力的胳膊,半环住她的腰,之后顺势一带。 他的力道太大,太猛,动作霸道生猛,她都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已经被他带到了路边的槐树后面。 强悍的臂膀就揽在她腰上,冬日的面包服并没有那么厚实,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萧定坤觉得自己两只手一掐就能掐过来。 现在,她就在他怀里,柔弱得像只小猫,生气勃勃,眼睛发亮,挥舞着小拳头对他张牙舞爪。 要用怎么样的力道抱住她,才能不让她逃脱。 萧定坤深邃的眸底闪动着炽烈的火焰,低头凝视着怀里的小东西。 福宝开始还气鼓鼓的,后来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们躲在了槐树后面,遮住了人流,遮住了视线,他用自己的臂膀营造出一个隐蔽的空间,将她禁锢在他臂膀和胸膛之间。 目光火烫得仿佛要把她烧灼,而腰际的臂膀明明隔着冬日的棉衣,却依然传来了难以抵御的温度,宽阔结实的胸膛在距离地起伏,让她知道自己紧靠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 她面红如火,仰起头来看他,却看到紧绷的颌骨下方,线条利索的颈子上,属于男性象征的喉结滑动了下。 一瞬间,福宝心跳如鼓,呼吸无能。 深沉火热的视线落在福宝脸上,但是福宝却不敢去看他一眼。 怕看一眼,就被看透了所有的心思。 低哑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福宝,你刚才说,我明知道你的心思?” 福宝低垂着头,卷翘的睫毛颤动,小小声地道:“嗯……” 萧定坤:“可我不知道。” 福宝眨眨眼睛,疑惑地看过去。 四目相对,萧定坤突然笑了,笑得眸中火焰更盛,他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每一丝情绪变动:“嗯?你到底是什么心思?” 那声“嗯”带着低沉的颤音,入了福宝的耳,轻轻摩在福宝心上,一时间福宝只觉两耳震颤,手指酥麻。 福宝:“我……我不知道!” 萧定坤挑眉:“不知道?” 福宝脸上火烫,心里又恼又羞,干脆理直气壮地大声道:“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定坤听着,手底下胳膊一紧。 福宝就被迫紧靠上了萧定坤。 福宝羞得两腿无力,不知所措,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低首间,萧定坤急而重的气息轻轻喷在福宝面颊上,他盯着她,轻哑地喃道:“小福宝,你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福宝受不了,实在是受不了,她觉得自己血液膨胀,心快要炸开了。 她下意识推拒他的胸膛:“别,别人会看到!” 小小声地哀求:“定坤哥哥你放开我,这是在街上……” 她知道定坤哥哥要她说什么,但是她真得说不出来,这是大街上,尽管在槐树后面,挡住了路人的视线,但是只要别人有心,总是能看到的。 再说,那种话,自己的心思,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更不知道怎么去迎视他那双几乎要把人吞下去的烧炽目光。 萧定坤低头凝视着这个羞红脸的小白兔,却是怎么也不舍得放开她:“你刚才说我坏。” 你就是坏啊,说那么过分的话! 福宝在心里咬牙切齿。 萧定坤:“说我坏,我就不放开你。” 他吐出的话语轻轻落在她面颊上,带来些微的痒感,那种感觉陌生而异样。 福宝委屈又无奈地,咬唇跺脚;“定坤哥哥你好过分,让别人看到多丢人啊!” 萧定坤哑声道:“我就是想过分。” 福宝这下子气哼哼了,抬起拳头就要继续捶打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路边传来了说话声,好像是有人在说要在这边歇一歇。 福宝一听,急了,她怕别人看到,虽说现在大街上手牵手搞对象的也不少,也没有流氓罪了,但是她害羞啊! 她连忙让步,软软地道:“定坤哥哥一点不坏,好哥哥,你就放开我吧……” 少女的馨香就在鼻间萦绕,她说出的话沁凉柔软,如丝如绵,让他血液沸腾,让他恨不得—— 萧定坤眸中震荡,身体僵硬。 默了好久,他猛地一咬牙,骤然放开了揽住她腰肢的胳膊,却在放开她的那一瞬间,牢牢地攥住了她的手。 有力的大手握住那绵软小手,他压抑下胸口的激勇,哑声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学校。” 福宝羞涩地低着头,轻轻嗯了声。 萧定坤握着福宝的手,没再多看福宝一眼。 他只是牢牢地握着,带着她往前走。 福宝瞥了他一眼,只见这男人面沉如水,眸中却闪烁着压抑的焰光。 …… 萧定坤把福宝送到了宿舍前,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在槐树后面发生的这件事,对于福宝来说是很大的震撼了,这辈子平生第一次,她被人这样搂在怀里,她现在甚至还可以感觉到身子被强悍臂膀和结实胸膛禁锢住的那种紧迫感。 她咬唇,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萧定坤:“回去后,别人问你,你不用说太具体。一切等过年和你父母商量了再说。” 福宝乖乖点头:“我知道。” 萧定坤:“于家的人来找你,你想怎么应对都行。” 福宝抿唇:“知道啦!” 萧定坤想想,还是道:“最近,如果你碰到了霍锦泽——” 他眸中透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少和他说话。” 福宝:“啊?霍锦泽?” 萧定坤:“对。他这个人性子不好,少招惹他。” 性子不好,这个福宝是很赞同的。 福宝连连点头:“我当然不想搭理他,每次见到他都没好事。” 萧定坤:“以后少见就行了。” 福宝笑了,心里想着他干嘛要自己答应这种完全不着边的问题,她统共才和霍锦泽见过几次?当下自然统统答应,这才要上楼。 谁知道萧定坤却又叫住了她。 福宝歪头笑道:“定坤哥哥,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看着她那天真又调皮的小样子,萧定坤眸中也泛起暖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福宝,元旦快乐,这是送给福宝的元旦礼物。” 第154章元旦礼物 第154章元旦礼物 福宝没想到,萧定坤竟然给自己准备了礼物。 粉色的小纸盒子,上面扎着粉色的丝带,精致漂亮,福宝拿回去的时候,宿舍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小盒子上,之后发出“哇”的惊喜叫声。 冯美妮第一个扑过来,羡慕地问:“这里面是啥,是啥啊?这盒子真好看,包装得也很漂亮!” 福宝笑了:“我也不知道,这就拆开看看。” 冯美妮哇哇地羡慕:“福宝家的定坤哥哥真好,怎么天底下就这么一个定坤哥哥,就被她赶上了!” 莫家思听冯美妮这么说,忍不住想笑:“你和那个王军也不错啊,你们进展到啥地步了?” 冯美妮顿时不好意思了:“哎呀,我和那个王军没谱的事,就一起说了说话,不过他邀请我喝咖啡呢,你们说,他邀请我喝咖啡啥意思,是不是就是搞对象的意思?” 李娟儿抿唇笑:“应该是吧。” 冯美妮拉着李娟儿,想来个参考:“你和彭寒松咋样了,他有没有邀请你一起去喝咖啡啊?” 李娟儿笑得眼儿飞:“没有,不过我们要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冯美妮:“那也有点意思啊!” 于是两个人手拉着手,开始交流心得,你是怎么想的,他是怎么个意思。 福宝这个时候已经满怀期待地跑一边拆小盒子去了,打开小盒子后,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发卡,那发卡上面镶了一排白色的珠子,珠子圆润白亮,透着乳白色的光,精致可爱,大方又漂亮。 这个时候大家的首饰都很少,平时也没什么念想,但是现在看到了,这种亮闪闪的东西,年轻女孩子自然喜欢,看得挪不开眼。 福宝拿出来戴在头上,照了照镜子,果然很好看。 她脸上微微泛烫,想着萧定坤今天抱住自己的情景,又想着他送给自己礼物时的样子,一阵阵的甜便在心头泛开。 她并不知道元旦节还要送礼物的,都没准备什么礼物,但是他知道,也想到了。 虽然头上的珍珠发卡很漂亮,不过更让福宝喜出望外的,是他送给自己礼物时的样子,郑重又浪漫,好像自己是他极珍重的人。 心里这么胡乱想着,不免又忍不住想,自己该送他什么礼物呢? 她并没有很多钱,也买不起贵的,所以还不如来点实用的,她送给他的围巾就很好啊,这几次见他,他都戴着的,可见他也应该是喜欢的。 那自己还可以送什么给他呢,一定要实用,要每天都能看得到,福宝托着下巴,在那里傻想。 正想着,李娟儿和冯美妮交流心得完毕,注意力终于回到了福宝这里,她们一眼看到了福宝头上的发卡,啧啧称赞,就连王凤花都凑过来看。 李娟儿羡慕得很:“好看,真好看,福宝头发好看,配这个发卡显得大方典雅!” 冯美妮:“哎呀,你们都开始送礼物了,我啥时候能有送我礼物的对象啊!” 她和王军的进展慢腾腾,估计早着呢!想想就愁啊! 莫家思看她这么说,忍不住想笑。 莫家思现在倒是不着急找对象,她这次唱歌唱得好,感觉自己一下子找到了自己的奋斗方向,除了把学习搞好,她也可以发展一个自己的爱好和特长了。 至于对象,以后再说呗! 上铺的王凤花靠在铺盖卷上,腿上盖着一层小被子,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看,现在见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个,不由得笑了:“我可真羡慕你们,这就是青春,五彩缤纷的人生!” 李娟儿面上带着光彩:“我还羡慕你呢,儿子女儿都齐全,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福宝自打一进屋,满心里都想着萧定坤,想着他送给自己礼物的样子,再加上今天出了这么多事,以至于都差点忽略了,现在看到李娟儿那满脸幸福期待的样子,突然就想起来彭寒松了。 一想起彭寒松,她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袭来了。 儿子,女儿?彭寒松? 福宝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其实自打进了城,她就很少需要预感到什么了,毕竟生活是如此平静无波,她也足够坚强到面对人生中一切小的挫折和磨难,她不是小孩子,不会被饿肚子打倒,也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截止到目前的几次感觉,都是极重要的事,重要到能影响人的一生的感觉。 李娟儿这个舍友,总体来说人还是很善良的,和她关系也不错,福宝当然是希望她能过得好。 而现在,福宝意识到,即使她不明白彭寒松到底有什么问题,但是李娟儿和彭寒松在一起,肯定是不会幸福的。 她将头上的发卡摘下来,放进盒子里,看了一眼旁边明显沉浸于爱情中的李娟儿,便故意来了一句:“李娟儿,那个彭寒松人不错,不过年纪好像和凤花姐夫差不多大吧?” 她这一说,李娟儿微怔了下,之后点头:“对,好像差不多吧,是不是啊,风花姐,姐夫多大了?” 王凤花:“他啊,三十了,我听说彭寒松还不到三十岁吧?小着呢,根本不是一回事,天上地下,差老远了!” 福宝继续道:“但是这个年纪,在乡下都要结婚有孩子了,彭寒松也挺有毅力的,竟然一直没结婚,最后还考上了大学。” 她这么一说,王凤花骤然意识到了,看向李娟儿。 李娟儿顿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还挺喜欢彭寒松的,但是经福宝这么一说,好像她找了个年纪大的。 莫家思见了,就拼命给福宝使眼色,然而福宝却像没看到一样。 莫家思只好自己说:“这说明啥,这说明都是缘分,人家二十多岁在乡下也不结婚,考上大学,和咱李娟儿成就美满缘分,多好啊!” 冯美妮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地道:“哎呀,我听说不少知青下乡后结婚了,又抛弃妻子,你们说,彭寒松在乡下真得没结婚吗?” …… 她这一说,李娟儿脸突然涨得通红。 宿舍里瞬间陷入了尴尬。 王凤花忙安慰李娟儿;“她们就是随便说说,彭寒松做事挺靠谱的,体贴周到,我看肯定不是那种人,上次我晚自习肚子疼,他正好挨着我,还很好心地给我倒热水……” 额…… 不过话说到这里,王凤花也有点疑惑了。 这个事情,之前大家都不会去想,默认为人家没说过,那就应该没结过婚,毕竟这个时候人思想单纯,不会用那种防备人的心态去想别人。 但是……万一人家结婚了,隐瞒了呢? 许多事情,不去想不觉得,一旦去想了,就会发现很多疑惑。 那个彭寒松,一个是年纪摆那里,二个是那种周到体贴,真不像是没结婚的愣头小子能懂的…… 大家全都不说话了,甚至莫家思也小声劝说:“要不,要不你问问,看看到底啥情况?人家不说可以,但是咱不能不问,问一嘴也没啥吧。” 李娟儿感受到了宿舍里气氛的变化,显然大家都是有疑问的。 她心里,也有点疑惑了。 这种疑惑让她很难受,本来满心的甜蜜期待,突然变得苦涩起来。 她抬起头,看向了福宝,这件事是福宝先起的头。 一瞬间,很多很多负面的想法涌上来,譬如你自己和你的定坤哥哥甜甜蜜蜜,为什么要把我结交的彭寒松那么想?你自己已经够好了,为什么还希望别人不好? 谁知道福宝也恰好在看她,眼神澄澈坦然。 心里原本多少有些怨怪福宝的,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把话题引向了让她难堪的一种设想,但是现在看着这样的福宝,她突然怪不起来福宝了。 福宝是好意,是真得担心自己,想到了,所以提醒自己。 而大家想到的这个问题,之前自己没想过,但细想想,也是有道理的。 李娟儿苦笑了一声:“其实,我和彭寒松,也就是刚接触,还没到那一步呢……你们提醒得对,我回头问问吧。” …… 这边福宝给李娟儿泼着冷水,而于家那边,却是一家子每个都情绪难平。 原来这天,于老爷子回到家后,依然激动得很,他想想福宝,心里又难受又高兴,就开始叨叨了,夸赞福宝的红裙子多么好看,夸赞福宝多么懂事多么优秀,后来宁慧月也开始说,说福宝一个长在乡下的孩子是如何如何考上京师大学,多么出色,说到最后,宁慧月声泪俱下:“她这次期中考试还考了第一名哪,第一名哪,她考得多好啊,京师大学那是什么地方,她竟然还能考第一名,我闺女多不容易啊!” 宁慧月这一哭,于安民沉默了,他心里何尝不感慨。 十几年的心头折磨,从来不曾有一日真正放下过,如今终于寻到了一个答案,原来女儿一直安好,就在那里,凭着自己的努力坚韧不拔地向上,成为了一名优异的大学生。 至于于老爷子,则是更来劲了,也跟着宁慧月夸:“咱家福宝可真是了不得,听说她还是军训标兵,这是继承了咱们家的优良传统哪!” 宁慧月擦了眼泪,连连点头:“是是是,她学习好,军训表现也好,这是文武双全!” 于老爷子激动了,一拍桌子:“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老公公和儿媳妇两个人,你夸一句,我感慨一句,两个人简直是要把福宝夸上了天,说着说着又一起抹眼泪。 旁边的于安民也就罢了,于敬跃来了一句:“这可千万别弄错了啊,我都已经——” 他刚想说,我都已经去找过她,并且姐姐都叫了好几轮了。 谁知道这话一出,宁慧月和于老爷子一起指着于敬跃的鼻子:“你这孽子,什么意思,你是不想认你姐姐吗?我告诉你,就算把你赶出家门,福宝也得认!” 于敬跃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剩下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在这个家里,他怕爷爷,也怕妈,反倒是不太怕于安民,现在两个他最怕的人一起吼他。 宁慧月看着小儿子,往日的慈母心顿时化作了利剑,她指着小儿子痛心疾首地说:“上一次你竟然敢去找你姐姐麻烦,你这不孝子,你这是戳我的心哪!” 于老爷子顿时瞪大了眼:“找福宝的麻烦?什么,敬跃找过福宝麻烦?” 宁慧月当即说出了于敬跃去京师大学找福宝的事,又解释说:“当时敬跃被安民打了,你老人家还恼,说我们对孩子太严格了,可是没办法,他竟然这么去找福宝麻烦,安民能不教训他吗?” 于老爷子一听,气得够呛,顿时亲孙子变仇人:“你这兔崽子,你竟然去找福宝麻烦,你有没有良心,那是你亲姐姐,你知道你妈这些年多不容易?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没良心的兔崽子,我揍死你!” 于敬跃委屈哪:“爷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和我姐姐好着呢,我姐姐还夸我学习好!” 他错了他错了,为什么他刚才说话说半截? 于老爷子:“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过去你为什么要去找你姐姐麻烦?说!” 于敬跃更委屈了:“爷爷,这不都是小悦姐姐骗我嘛,她说我姐姐怎么怎么着了,我就信了,我已经承认错误了,我姐都已经原谅我了啊!” 这件事当时是瞒着于老爷子的,宁慧月见了,叹了口气,便只好把这件事说给于老爷子听:“当时我们把小悦送走,让她姥姥领走,您当时还觉得这样不合适,我们没好告诉你,其实是因为这个。” 于老爷子听了这话,便半天不吭声了,最后突然道:“哎,养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这么对咱们糯糯,这可是没想到啊!” 过了一会,他才说:“现在的小姑娘哪,心思可不像咱那个时候那么单纯!” 他当然也是疼爱于小悦的,但那不一样。 于小悦再怎么说,也是个堂孙女,隔着远着呢,和自己亲孙女自然没法比。 于老爷子摇头叹了口气,心里喃喃地道,现在的世道,不一样了,小悦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能这么欺负自家孙女呢! 送走也好,送走也好啊! …… 把礼物送给了福宝后,萧定坤便离开了京师大学,坐着公交车,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霍锦云家。 他过去的时候,霍锦云刚下班回来,手里提着一尾鱼:“定坤过来了?正好,我今天买了条鱼,咱们今天喝鱼汤吃鱼肉!” 两个人关系一向很好,萧定坤也不客气,径自跟着他上楼了。 坐下来后,霍锦云过去厨房忙乎,萧定坤站在厨房门口:“对了,宛如姐最近怎么样了?” 苏宛如和霍锦云一直通信,很多事虽然没挑明,但萧定坤知道他们大约是成了,就等着苏宛如毕业后,希望到时候能分配到首都来。 霍锦云听他提起苏宛如,顿时泛起笑来:“已经说好了,过年她放假回来,见见双方父母——” 说到这里,他脸上有些腼腆:“到时候看看,实在不行就先把事办了吧。” 萧定坤点头:“是应该尽快办了,你年纪也不小了。” 霍锦云当年下乡时候二十多岁,现在转眼已经三十多岁了,再耽搁下去就不像话了。 霍锦云看了一眼萧定坤:“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你现在也二十五岁了,我是劝你早点看看找一个,定下心来,要不然像我这样耽搁到现在,白白让老人担心。” 萧定坤:“你还是先管管你弟弟吧。” 霍锦云正洗鱼,听到这话顿时一噎。 想想也是,锦泽的个人问题也是个麻烦,锦泽和定坤差不多年纪,也确实到了操心的时候,只是他那性子,看上去不轻易对姑娘家动心啊! 霍锦云想起这个就头疼,收拾着那条鱼,叹了口气:“上次你要跟着福宝他们去爬长城,我说带着锦泽一起去,其实就是打着主意让他认识几个女学生,看看有没有机会,谁知道他是个死脑筋,去了那里不冷不热的,他这种熊样子,人家京师大学的女学生也是天之骄子,哪看得上他!” 萧定坤:“你让你单位里的同事帮忙介绍下吧。” 霍锦云把油放锅里,用铲子按着,鱼在锅里煎得滋滋响,随口问:“对了,那你呢?萧叔叔不是一直催你吗?” 萧定坤斜靠在厨房门口,淡淡地道:“我正处着一个对象。” 这话一出,霍锦云鱼也不煎了,回过头来看他:“处了一个?怎么不带来看看?” 萧定坤:“她年纪不大,还小,等几年再说吧,我等得起,可以慢慢来。” 霍锦云皱眉,盯着萧定坤:“谁?” 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萧定坤没有再看他,径自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份报纸漫不经心地看着:“你认识。” 霍锦云拎着铲子跟过来了:“你是说福宝?你和福宝在谈,对不对?” 萧定坤低头看着报纸:“嗯。” 霍锦云盯着他,一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愣了老半响,才咬牙切齿地道:“我本来想把福宝介绍给锦泽的!” 萧定坤轻轻“哦”了声:“是吗?太遗憾了,晚了。” 他语气轻淡,说“晚了”的样子可一点不觉得遗憾。 霍锦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摇头叹息:“哎,没办法,我本来是有那个意思,不过我看锦泽那小子,好像对福宝有成见,我就不懂他怎么回事了,福宝那么好的小姑娘,他至于吗?” 萧定坤听这话,抬起眼来,眸光微沉:“他既然对福宝有成见,硬凑也没什么意思,京师大学里一排排男生等着追福宝,福宝都看不上,至于要福宝眼巴巴地等着谁改变成见吗?” 谁还非要等着谁?福宝缺男人吗?霍锦泽又算什么玩意儿? 霍锦云看看萧定坤,打量一番:“所以你就把福宝给抢走了?” 萧定坤:“这怎么叫抢,福宝又不是谁的什么,她有自己的主见和意愿。” 然而现在霍锦云满心不是滋味:“你比福宝大那么多,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不是欺负她年纪小吗?” 萧定坤挑眉:“我比福宝大七岁,你弟弟比她大六岁,我和她在一起是欺负她年纪小,你要介绍你弟弟就不是欺负她年纪小了?再说你我都清楚,福宝不是小孩子,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她不会受别人的引导诱导,她也不是傻子。” 霍锦云顿时不说话了。 想让自己弟弟和福宝在一起,有私心,也是真心喜欢福宝。 萧定坤:“我是打算等福宝毕业了再说,现在先不想这些,她还年轻,先让她好好上学去,前途重要。” 霍锦云:“可我还是你和福宝在一起太意外了,你们什么时候——” 萧定坤抬手:“打住,鱼糊了。” 霍锦云一愣,这才闻到一股刺鼻的糊味,赶紧跑到厨房一看,果然,鱼已经成黑的了。 一条鱼,就这么白白糟蹋了! 霍锦云关了火,在一片糊味中抬起头来看萧定坤。 萧定坤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霍锦云低头望着这糊掉的鱼,他算是明白了。 这小子从福宝进首都的时候就看上了,暗搓搓地计划着,把福宝追到了手里,现在大事定了,跑过来找自己炫耀来了! 别看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两样,其实那尾巴都翘起来了,瞧他那得意样儿! 霍锦云顿时没好气了,看到他就脑门疼:“你走吧,今天恕不招待。” 萧定坤起身,就要走人,反正好好的鱼都糊了,他留下来也没什么好吃的。 走到门口,萧定坤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道:“对了,于家人今天又去找福宝了,福宝喊了爷爷,还没认爹娘,不过估计也快了。” …… 等到萧定坤出去后,霍锦云一个人收拾着糊锅的鱼,心里想着萧定坤和福宝的事。福宝当然是很好的。可以说,如果不是福宝,他或许和大家伙一起葬身在大滚子山下了,如果不是福宝,苏宛如甚至很可能考不上现在大学。 福宝这孩子心底宽厚善良,成就了多少人。 这样的福宝,他曾经一度有个私心,想让福宝和自己弟弟凑成一对,现在看来是没什么指望了。 至于萧定坤……他头疼地叹息,算了,他们成了就成了吧,萧定坤的人品他也明白,不是那花里花哨会乱搞的人,既然要和福宝在一起,那自然会好好待福宝。 只是……霍锦云疑惑地摇头,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萧定坤竟然和福宝在一起?之前真是想都没想过,毕竟萧定坤待任何女人都不假辞色,眼高于顶。 这样的人,竟然和福宝凑在一起了? 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正想着,霍锦泽推门进来了。 霍锦泽一进来,霍锦云就更加不是滋味了,他看了一眼霍锦泽;“你小子真是有眼无珠。” 霍锦泽挑眉:“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霍锦云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弟弟,叹:“你没做错什么,只是错过了什么而已。” 霍锦泽:“什么?” 霍锦云望着自己的弟弟,过了半响叹了口气,摇头:“算了,没什么!反正她的事你也不关心。” 霍锦泽听这话,脑子里便想起那一天见到的福宝。 明明失魂落魄,他好心过去安慰她几句,她却跟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起来,冲着他张牙舞爪的。 虽然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明艳动人,但是霍锦泽依然不太痛快。 当下他轻哼了下:“我是不太关心,和我无关的事,我为什么要关心?” 霍锦云听到这话,更加摇头叹息:“锦泽,你从小就聪明,这是你的优点,可你最大的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吗,那就是你太聪明了。” 太聪明的孩子,眼高于顶,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里,都瞧不起,以至于到现在了,连个对象都没有,因为他总觉得人家姑娘笨。 福宝是个聪明孩子,不显山不露水,但是那脑袋瓜子绝对聪明机灵,比霍锦泽一点不差,这两个孩子在一起倒是能匹配。 如果锦泽愿意去了解福宝,他相信福宝和锦泽一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锦泽一开始好像就对福宝有偏见,这两个人一直不太对盘,也就没机会去了解了。 现在萧定坤既然和福宝谈对象了,那他当然不会再撮合福宝和自己的弟弟,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霍锦泽听到哥哥这话,挑眉:“哥,有话你就直接说吧,别绕弯子了。” 霍锦云一噎,但是自己的心思也不愿意对弟弟和盘托出,不然以后怕是再也没法把他拽出去了,霍锦云想想,只好随口道:“也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说这事巧不巧,福宝竟然是于家的女儿,现在已经确认了。” 霍锦泽听着,微怔了下:“什么?” 霍锦云:“我之前没提过吗?于家和她的事?当时定坤还因为她得罪了于家,和于家的人打架了,闹得挺麻烦,现在总算可以冰释前嫌了,福宝就是于家丢失的女儿。” 霍锦泽觉得不对劲了:“不是说福宝纠缠着于家的人,想嫁进于家吗?” 霍锦云一听,那脸就沉下来了。 他是个好性子的人,从来不会轻易对谁发火,但是自己弟弟竟然这么说福宝,霍锦云气得差点想给他一巴掌。 “你胡说什么?福宝是那种人吗?那是福宝,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你以为福宝稀罕?”在霍锦云心里,福宝是他的学生,但也是救命恩人,是神仙,是代表着某种神秘慈悲力量的少女。 霍锦云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弟弟这么误会福宝呢? 他沉着脸:“锦泽,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误会福宝的?你以为福宝能看得上那些俗世的荣华富贵?现在不是福宝要攀附于家,是于家追在福宝后面求着福宝认祖归宗,福宝都不屑认回去你知道吗?” 霍锦泽:“……” 霍锦云越想越恼,指着霍锦泽的鼻子骂:“你竟然是这么想福宝的,你一直都这么想福宝?你竟然对福宝说出这种话?” 气得手指头都颤。 亏他还想着撮合他和福宝,他竟然这么想福宝! 福宝上次还救过他的命,他竟然这么想福宝! 霍锦泽一时也有些呆了,疑惑地看着他哥:“哥,不就个学生,你至于吗?” 霍锦云沉痛地道:“我至于,当然至于,你说这个,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福宝帮了我多少,不知道福宝都做过什么?你知道吗,没有福宝,我现在不能活着站在你面前,你宛如姐姐也不会考上大学!所有的一切,都是福宝的功劳!” 福宝在外人眼里只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但是在霍锦云眼里,那就是一尊神,救苦救难的神。 霍锦泽震惊了,他从来没见过他哥哥这么激动,只是一个学生,一个小姑娘,至于吗? 良久,他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些都和福宝有关?” …… 李娟儿果然去问了彭寒松,彭寒松含糊其辞说了一番话。 李娟儿回来后,整个人都是飘的。 如果是之前,彭寒松回答的那些话,她不会去多想,她会觉得这是没问题的。 但是怀疑的种子埋下来后,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回答不对劲,好像是在隐瞒什么关键信息。 她回到宿舍,把彭寒松说给自己的话一句一句地说给舍友,让她们帮着分析。 李娟儿呆坐在那里:“他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我是合法单身,是有资格追求任何姑娘的。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王凤花经验老道,马上道:“他这意思是说,他现在户口本上是单身的,但是他可没否认之前结过婚!他说他有资格追求任何姑娘,这话太别扭了,意思就是他单身,他认为自己有资格。” 李娟儿想了想,又道:“他还说,对于我问他这些问题感到很伤心,他希望将来的伴侣是能够灵魂上相吸引,相信任的,而不是去问他这种问题,这样怀疑他。” 冯美妮一听:“这啥意思?意思是你不能问,你一问,你反而配不上他了?我咋听着这么别扭啊?” 李娟儿苦笑一声:“他还说,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意这些,说基于灵魂的吸引,要在意这些俗世的看法吗?” 莫家思都无语了:“这啥?意思是说,就算他以前结婚过,你也不应该在意?不然你就俗了??” 李娟儿捂住了脸,不说话。 福宝看着她,温声问道:“李娟儿,那你现在什么想法呢?还是说你要再确认一下?” 其它几个也都担忧地看着李娟儿。 李娟儿捂住脸的手在颤抖,过了好一会,她才用力地用手抹了一把眼泪,之后咬牙切齿地道:“他当我是傻子啊,谁还是傻子不成!” 宿舍几个人顿时都懵了,这是啥意思? 李娟儿:“我之前没多想,还以为他是个好人,现在他说这个,他就是当我是傻子,谁还不知道这里头的意思呢,不就是想着我服服帖帖当他的灵魂伴侣,不去计较那些俗世的东西,不在乎他以前结没结过婚!” 一时宿舍几个都意外了,本来以为李娟儿会难受伤心一番,再纠结一番,没想到,没想到李娟儿竟然是这样反应,这实在是出于大家的意料之外。 福宝自然更是没想到。 这件事,是她挑的头,她是有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李娟儿心里会记恨她挑拨离间坏她姻缘,那她也要让她避开这个男人,免得一辈子受影响。 可是没想到,李娟儿竟然没有记恨自己的意思,反而是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她顿时心里痛快极了,连忙道:“李娟儿,彭寒松说的这些话,就叫先发制人,他只是先登到了道德制高点来指责你,让你不要去计较他的事,他只是心虚!” 宿舍里其它几个人纷纷表示:“对,道德制高点,这句话说得太对了,自己本身肯定是有问题的,结果你一问,他不但不承认错误,不但不心虚,反而是指责你为什么要问,你为什么去在意,这人太坏了!” 王凤花忙安慰李娟儿:“你和他,其实还没正式确定关系,这样挺好的,咱还年轻,才大一,以后要找好的多得是,能早点看清楚也好啊!” 李娟儿红着眼睛看向了大家伙,说:“谢谢你们,其实我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想明白了,只不过我还需要你们来帮我确认,需要你们帮我下决心。我——” 她犹豫了下,还是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我就是,就是看到福宝找了个对象,我也想找,又觉得彭寒松不错,就决定谈谈,只是没想到,我竟然差点被人骗了。” 大家听了,噗地笑出声来,福宝笑道:“李娟儿,你这么优秀,急啥呢,太急了,反而容易上当!” 王凤花也搂着李娟儿的肩膀:“你这傻瓜,至于嘛!” 李娟儿自己想想,不哭了,反而想笑了:“哎呀,不谈对象了,我还是好好学习吧,将来出国什么的,等我优秀了,保准有更好的对象!” 大家纷纷表示,这就对了,京师大学的女大学生,天之骄子,哪里至于说问问对方都没资格问了,谁还非得求着谁处对象呢! 李娟儿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想开了,自己回想了一番这几天的心理,叹了口气,不由望向了福宝。 “不过,这件事还是应该谢谢福宝,如果不是福宝那天突然提醒我彭寒松年纪的事,我肯定根本不会去多想,那我顺着这条路走,可能就和他在一起了。一旦真再一起了——” 最开始,是为了找对象而找对象,处了两天,觉得对方还真不错,心里多少也有点喜欢了,而如果真得在一起,这种喜欢积累下去,从此就彻底黏在一起了,最后再发现对方是什么人品,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毕竟这年月,女孩子处对象,都是冲着结婚去的,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李娟儿这一说,大家这才想起,最初提醒彭寒松年纪的事,还是福宝提的,大家都纳闷了;“福宝,你咋突然想到这些的?” 福宝摊手,笑道;“就是突然觉得,这个彭寒松好像不太对劲,就想到了。” 冯美妮一听,忙跑过去:“哎呀,福宝,你赶紧帮我想想,王军哪里有啥不对劲?有啥不对劲你赶紧告诉我,我好悬崖勒马啊!” 福宝:“……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啊。” 她也不是天天会感觉别人的对象不对劲,毕竟坏人还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正常人啊…… 冯美妮却不太信:“不行,福宝,咱们都是好姐妹,好舍友,你得说说,这王军可能有啥不好的?你都帮我想想!” 福宝:“真得没有不对劲,我真得不知道啊!” 冯美妮摸摸脑袋,叹了口气:“可是我心里突然不踏实啊,要不我也不谈对象了,我还是每天跟着李娟儿她们一起上自习吧?其实这对象啥的,谈不谈都差不多……” 大家看着冯美妮那纠结的样子,突然间都笑起来。 这啥跟啥,瞧美妮这对象搞的! 第155章 《庐山恋》电影 第155章 《庐山恋》电影 李娟儿和彭寒松的事崩了。 对于李娟儿来说,或许最开始会很难受,但是一旦意识到这个人不行,在心里割舍了,那就彻底死心了。 再说本来只是刚接触,有些好感,还远远没到认定了这个人的地步,这个时候割舍也不会伤筋动骨。 之后几天,彭寒松想约她出去,她都拒绝了,坚持每天和舍友一起去自习室学习,舍友们也帮着她,让彭寒松没机会找李娟儿。 如此几天,彭寒松受不了了,约李娟儿单独谈谈。 李娟儿也没说自己的猜测,就是装傻,觉得不合适。 彭寒松自然有些无奈,烦躁地扒拉着头发,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对象竟然这么飞了。 李娟儿家里境况不错,学习也挺好的,虽然不如福宝,但已经是除了福宝外学习最好的人了。 彭寒松倒是想追福宝,但他没那个实力不是么。 本以为和李娟儿搞对象十拿九稳,但没想到就这么飞了。 不过两个人也没正式挑明,这个时候除了自认倒霉,也没啥好说的,彭寒松最后对李娟儿来了一句;“其实你的条件也一般,我本来想着,你如果真心喜欢我,我是可以接受你的,没想到你竟然这样。” 李娟儿听到这话,差点气死,什么意思,意思是我主动追求你,所以你才勉为其难一下? 当时就想给彭寒松一个巴掌,不过被人劝下来了,舍友们一起骂了一通彭寒松,这件事算是拉倒。 而接下来谁也没想到的是,彭寒松和李娟儿崩了后,很快就找了隔壁文学院一个同学,叫陈秀兰的,长得还挺漂亮的,整天在学校里一起上自习,听说他还特意陪着人家去上人家的专业课,帮着打水打饭什么的,前后伺候,要多周到有多周到。 大家听说这个,自然是同情李娟儿,安慰了一番,让她不在意。 李娟儿又好笑,又好气:“这人真有意思,我现在没啥好在意的,我反而觉得那姑娘是不是要被他坑了?毕竟人家挺好看一个姑娘,怎么就瞎眼看上她了?” 冯美妮呸了一声:“是,这人是故意气你的吧?而且他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一个?该不会早就寻觅了吧?这是脚踏两艘船,这是耍流氓啊!” 在这年代,大家都还是比较淳朴的,一般人很少说一个人吊着两个姑娘,那不是坏良心吗? 舍友们义愤填膺,李娟儿气得不行:“对,他这就是害人啊!” 大家议论纷纷,福宝出主意道:“到底是一个学校的,咱们知道这人不行,也不好不告诉人家,要不这样吧,咱去和那个文学院的陈秀兰说声,如果人家听了,也就算了,人家不听,咱也没办法。” 李娟儿点头同意:“行,那就由我去说吧,听不听在她,但是说不说在咱们,咱们尽力而为,无愧于心。” …… 这一天,恰好是学校里上公共课,公共课是在大礼堂里,各学院的都有,当然也包括文学院的。福宝几个很快就看到那个文学院的女生正和彭寒松挨着坐在一起,两个人偶尔抬头说话,看样子亲密得很。 李娟儿看到了这情况,真是又庆幸又无奈。 看来这个人实在不咋地,才和自己差点没成,马上就和别人这样了,不过也替那个陈秀兰无奈,怎么就被彭寒松的人模狗样给骗了呢?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想法,于是先上课,认真做笔记,等课间休息的时候,眼看着彭寒松去上洗手间了,李娟儿直接过去找了那个文学院女生。 福宝她们几个翘首听着,但是因为人太多,李娟儿和那个陈秀兰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只看出来李娟儿和陈秀兰说了几句什么。 之后,陈秀兰突然脸上涨得通红,大声地对李娟儿说:“你之前追求彭寒松,彭寒松没答应,这些事我都知道,你觉得你现在来和我说彭寒松不好,败坏他的名声,有意思吗?” 李娟儿无奈了:“我没有要败坏他的名声,我说得都是事实,不信你问问他?” 福宝几个见势不对,也忙过去,免得李娟儿吃亏。 陈秀兰鄙视地看着李娟儿:“别以为我不知道,寒松都告诉我了,说你追求他,追求不上就败坏他名声!” 李娟儿听得哑口无言,还能这样? 她一直算是与人为善,进了大学后努力上进,看到福宝谈恋爱,自己也想谈,但也是认真地想谈,后来发现不对劲赶紧撤了,但是也没说非要败坏别人名声! 现在找上这个陈秀兰,也是不想让这个女生平白遇到一个不合适的男人毁了一辈子,结果对方这么说她? 李娟儿怎么也是出身知识分子教师家庭,她没想到别人会这样恶意中伤她,她也没想到自己好心竟然得到这样的结果,周围不少人看着她,她气得手都在发颤。 福宝忙过去,大声道:“当初彭寒松和李娟儿,到底是谁追的谁,有眼睛的都会看,我建议你,没事还是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免得回头被人家坑了还帮着数钱呢。” 陈秀兰诧异地看向福宝:“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周围人原本都有些鄙视李娟儿的,不明白情况的,真以为李娟儿是追求人家不成就纠缠人家,现在看福宝跳出来,都有些意外。 很快就有人认出来了:“这不是数理专业的顾丹阳吗?” 大家一听顾丹阳这名字,真是如雷贯日,都不由得看向福宝。 大家约莫都听说过顾丹阳这个人物,当初军训的时候出尽风头,后来好几个学校教授都夸过,听说学习也特别好,就连最近的元旦节目,她也参加了,还在里面演了陶星儿,那更是一鸣惊人。 而之后发生的一些事,关于她的传说,更是让大家大开眼界。 听说这个顾丹阳竟然是于小悦的堂姐妹,从小养在乡下,现在就要认祖归宗了。 于小悦那是什么样的人物,大家都知道,结果这位顾丹阳,竟然是她家的孩子。 也有人没近距离见过福宝,这个时候听说这就是演陶星儿的,纷纷打量过去,这一看才发现,这小姑娘可真好看,站在那里,皮肤柔白,头发乌黑,眼神澄澈剔透,站在这数百人的大礼堂,在那一片噪杂之声,仿佛来自山野的一股清泉般动人。 而她说出的话,也是别有意味。 大家都不由纳闷了,刚才那话,意思是说这件事大有乾坤? 福宝感觉到大家的目光,笑了下,便很随意地道:“这位同学,其实我的话也没啥意思,但是我要告诉你,李娟儿告诉你这些,本来是好心,你信不信,随你自己,我们就是图个问心无愧。你什么事都听自己对象的,以为自己对象说得话就是世界真理,那我们也没办法,随便你吧,毕竟这个世上,总有人一条道走到黑不回头,以后你如果后悔了,那也没办法了。” 陈秀兰皱着眉头,看看福宝,看看李娟儿,不说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彭寒松突然回来了,他一看到李娟儿等人,顿时脸色变了,指着李娟儿道:“你来做什么?你对她说了什么?李娟儿,我们都是同学,很多话,我不想说太明白,麻烦你离我们远一点!” 李娟儿当下真是要气死了。 她和彭寒松还没怎么谈呢,本来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没多少人会提起,但是现在,她好心来找这个陈秀兰说事,结果对方嚷嚷出来,倒好像搞得她纠缠着不放似的。 几个舍友全都看不下去了,王凤花上前;“彭寒松,都是同学,你说话别太过分,你干了什么事,当我们不知道?” 冯美妮更是直接指责,一语道破:“你是不是在乡下结过婚?” 这话一出,全体同学都哑了,大家震惊地望着彭寒松。 如果彭寒松真得在乡下结过婚,竟然还在学校里谈对象,那就太过分了,这是欺骗女同学感情呢? 就连万年都疑惑了:“寒松,她们怎么这么说?你——” 陈秀兰更是傻眼了,她望着彭寒松,很有些受伤,委屈地说:“寒松,你之前没结过婚吧?” 彭寒松狠狠地瞪了冯美妮等人一眼,声音冷静坚定:“你们在胡说什么?这是造谣生事你们知道吗?这就是胡说八道,谁说我结过婚?你有证据吗?” 大家看他这么坚定,好像真没有的样子,一个个都疑惑了,又有人怀疑地看着冯美妮等人。 冯美妮想想,她确实没证据:“没证据咋啦,没证据你也结过婚!” 彭寒松:“没证据,就把嘴给我闭上!” 周围人看看这样子,也都劝冯美妮:“同学,话不能乱说知道吗?” 而彭寒松已经开始慌忙哄那个女生了:“……秀兰,你要相信我,知道吗?” …… 而这个时候,上课铃声响了,新的一节课开始上了,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大家各自去自己的座位,纷纷回味着刚才的事,小声议论着。毕竟这年月,学校里发生这种事还很少,涉及到男女,足以让人想多打听打听。 福宝等人回到座位上,大家都气得不轻,李娟儿更是无法理解:“我这是好心反当驴肝肺啊!” 福宝却劝道:“彭寒松这是拿出来当时哄你的那一套对付那个女生,我看那个女生吃他这一套,这就没办法了,咱们说啥也白搭,人家认为咱是挑拨离间造谣生事的,就当他们是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 冯美妮简直是比李娟儿还气:“可我就气不过,凭什么彭寒松这么得意,凭什么他这样的人还能继续欺瞒下去?还有没有天理了!” 福宝赶紧拍拍她的背:“别气了别气了,天理就在你头顶上等着,可能明天就掉下来了。” 她这一说,大家怒极反笑了,王凤花几个本来也是气不过,现在听福宝这么说,摇头叹了口气;“福宝,你这脾气可真好啊!” 李娟儿自打回来后一直不说话,此时突然冷哼了声:“那个文学院女生既然这么相信他,那就随她去吧,正好,我们不用管了,让他们在一起,早晚有她后悔的!” 大家想想可不是么,纷纷又乐起来:“等哪天她被坑了,让她哭去吧!” …… 关于大礼堂发生的这件事,自然有人底下议论起来,不过议论起来时,开始还说那个彭寒松和两个女生如何如何的事,之后很快话题竟然转移到了福宝身上。 大家想起福宝当时站出来说话的那个样子,气质温婉眼神清澈,说出话来一是一,二是二,清脆又好听,自然都不免多想了,再想起她演陶星儿的舞姿,那真叫一个美。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她现在不是以前乡下考上的,而是于家的人了。 这其中自然也有人拿福宝和于小悦做比较,说于小悦的爷爷如何,说于小悦去过哪里哪里,被怎么重点培养,就有人小声说穿了:“她说的爷爷其实是她二爷爷,她自己亲爷爷的弟弟,就是顾丹阳的亲爷爷。肯定是因为爷爷丢了孙女,才只好对于小悦好的。” “还有呢,听说于小悦自己父母在外面,她常年住在福宝父母家里,之前那个大家都羡慕的哥哥,其实只是她给堂叔家的堂哥,隔了两层了,福宝才是那家的亲女儿亲妹妹。” 这种传闻之后,福宝除了各种优秀,自然又被蒙上了一层出身好的光环,大家羡慕敬佩地望着福宝,佩服得五体投地。而随之而来的,福宝周围的同学对她的态度自然也有了一些变化。 丁卫红原来只是正常地想和福宝搞好关系,对福宝不错,但是现在,福宝可以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中巴结的意味更浓了,甚至好像多少有点懊恼以前对自己不够好的样子?现在是除了上课,其它时候都在宿舍里,和大家说笑,和福宝聊天,还会和大家一起吃饭上自习去图书馆,这在以前可没有的。 莫家思暗地里偷偷地福宝说:“她以前不太瞧得上咱们呢,现在竟然也愿意和咱混在一起了,这都是因为你,和你在一个宿舍有面子了。” 除了丁卫红,变化最大的就是万年了,万年之前还凑过来想追求福宝的意思,现在应该是彻底放弃了,根据李娟儿的分析是,以前万年追福宝,就不太能配得上,现在知道福宝竟然是于家的孩子,更不敢凑跟前了。 冯美妮笑:“不过也白搭,你定坤哥哥那么厉害,他真再敢你跟前蹦跶,你定坤哥哥还不几拳头打飞!” 这话说得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福宝听着这个,轻笑了下,却是想起自己的心事来。 现在于家那边挺着急的,看那意思,恨不得马上赶到大滚子山去找顾家认亲,她只好和顾胜天商量过后,便干脆豁出去花钱给乡下的父母发电报了,电报很贵,两毛钱一个字,不过这个时候不是省钱的时候。 电报发出去,还没得到父母的回音。 想想父母,其实心里挺想的,也盼着在这个时候他们能过来。 在福宝心里,虽然于家那里是她的亲生父母,但到了关键时候,下意识心里的依赖还是顾家人。 不过这些事也只能暂且放在心里,毕竟通信不方便,学校马上就要期末考试,功课紧,请假回去更不现实,只能是等了。 而接下来几天,福宝这里可是热闹得很,先是于敬跃过来了,说是自己攒的压岁钱,要请福宝吃好吃的,福宝看着这傻弟弟,自然是答应了,姐弟两个好生吃了一顿,当然了福宝最后没舍得用于敬跃的钱,自己要掏钱,于敬跃坚决不许,差点急眼,最后没办法,只好让于敬跃掏的钱。 很快于安民陪着于家爷爷来过,宁慧月也来过。于家爷爷来了后就是塞东西,塞钱,然后一口一个福宝地叫,倒是让福宝挺心疼的。 老人家年纪大了,一着急了就咳嗽,让福宝看得很不忍心,只好说话哄着他开心,又陪着他吃饭,说话,逛了京师大学的校园什么的。 于家爷爷送的东西,她照单全收了,不过钱和粮票布票什么的自然没要,而且还把之前他送的也还给他了。 幸好于安民看福宝竟然收下吃的东西了,心里欣慰,也帮着劝于家爷爷,于家萧父这才不硬塞钱和粮票了。 这天吃过饭后,福宝提着一大兜子东西往宿舍里去,回到宿舍,打开网兜一看,里面东西可真是齐全,泰康万年青饼干,大白兔奶糖,上海产的乐口福,花生牛轧糖,酒心巧克力和坚果,各种好吃的都有,有些是福宝见都没见过的,巧克力和坚果应该是进口的,上面没有中文,贴着看上去不知道哪国语言的标签。 福宝的舍友都看傻眼了,冯美妮喃喃:“诶呀,福宝,你这以后就和我们不一样了,你以后要啥有啥了,你以后日子就滋润了!” 想想,她突然扑过去:“福宝你不要进了于家就嫌弃我们啊!” 她这话倒是把福宝逗笑了:“想啥呢,我也是没办法,于爷爷非要送我,我不收他就掉眼泪,我看着真是愁。” 大家看着福宝的样子,都羡慕得不行了,莫家思直接说:“哎呀呀,如果于家女儿是我就好了,钱,粮票,各种营养品各种零食,要什么有什么,我保准不愁!” 面对大家的羡慕,福宝想想于家的人,其实心里也确实觉得挺熨帖的,看得出,于家人是真心对她好。 她甚至开始想着,如果见到乡下的父母,她该怎么说,怎么说她们心里才会好受。 想来想去,真是恨不得插翅飞回去,不过也是白搭,最后只好又琢磨起来萧定坤,他上次送了自己元旦礼物,自己准备一份礼物给萧定坤,可是送什么呢? 几个舍友纷纷出谋划策,最后王凤花说:“其实你定坤哥哥啥都不缺,你送啥,他都高兴,你已经送他围巾了,其它的我也暂时想不到,不如你送他个——” 王凤花想了想:“你可以请他看电影哪!” 她这一说,福宝眼睛顿时亮了。 现在看电影好像是挺时髦的,不过她进城后还没看过,现在正好买两张电影票,邀请定坤哥哥和自己一起看。 有了这个想法后,福宝说行动就行动,先去学校附近看了看电影场次,恰好第二天有《庐山恋》这部电影,虽然不清楚是讲啥的,不过带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恋”字,应该是讲爱情的吧? 福宝觉得这个不错,就赶紧买了两张电影票,还是连座的。 买了电影票后,福宝决定主动过去找萧定坤和他说下,这天从图书馆出来,她看看时候还早,就先公交车过去了航天大学,问了下顾胜天那边的情况。顾胜天已经把电报发给老家了,但是这种电报只能发到县里电报局,估计送到村里还需要一两天,而父母收到电报后,回电报什么的更得要时间,所以怎么说都得再等两天了。 福宝听了,就叮嘱顾胜天一有消息赶紧告诉自己,之后赶紧告别顾胜天,再倒一辆公交车过去萧定坤那里。 到了萧定坤家中,福宝找到了他家的门牌号,敲了敲门。 门开了,福宝高兴地道:“定坤哥哥——” 谁知道这话说到一半,她就愣住了。 门里头站着一位头发半白的老人家,约莫五十多岁,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很是体面的样子。 福宝在片刻的怔楞后,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人和萧定坤的轮廓有一点像,这是萧定坤的爹? 她记得萧定坤说过他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并没有提起和家人同住,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冒失了。 现在可好,突然就撞上了他的家长。 福宝顿时不知道怎么好了。 就在这时,那位老人家也在打量着福宝,看了一会后,突然笑开了:“你这是找定坤吧?快进来快进来!” 福宝赶紧笑道:“是萧伯父吗?既然定坤哥哥不在,那我,那我改天再来吧。” 老人家忙道:“他很快就回来了,你等等,你等等他就回来了,既然来了,那就坐一会吧,快进屋,外面挺冷的。” 福宝没办法,只好跟着进去。 换了拖鞋后,进到了客厅,这个时候一个好看又利索的老太太走过来:“哟,这小姑娘真好看,你是来找我们定坤的啊?” 福宝:“嗯,是。” 这应该是萧父萧母了。 萧父萧母面面相觑,都露出惊喜,两个人再望向福宝的时候,那眼神,那表情,就好像唯恐福宝飞了一样。 萧母拉着福宝,热情地道:“你快坐下,我给你切水果,你想喝什么?家里有茶叶,也有麦乳精,还有橘子水,想喝什么都行!” 萧父:“我看今晚干脆就在这里吃饭吧,小姑娘你想吃什么啊?我这就买菜去!” 福宝:“……伯父,伯母,不用了,不用这么麻烦了。” 救命啊,现在是什么情况?定坤哥哥到底去哪里了! 然而福宝说了根本不管用,两个老人家已经热情地把她迎到了客厅里,客厅里窗明几净,摆设简洁,收拾得一尘不染,萧母拉着福宝坐在沙发上说话:“闺女,你叫什么名字?还没问你名字呢?你来找定坤是有事?你家住哪儿啊?” 那边萧父过去切水果拿瓜子的,听到这个,忙道:“你这是查户口吗?问这么多干嘛,不用急,慢慢了解就行。” 萧母忙点头:“对对对,慢慢了解!” 面对萧母那热切的目光,福宝真是哭笑不得,当下只好说了自己名字,又说自己是当年定坤哥哥下乡时候就认识的,现在在首都上大学,今天没事便过来看看定坤哥哥。 一听到京师大学,萧父萧母眼睛都亮了,京师大学那是什么地方,能考上京师大学的都是天之骄子啊!两位老人家生在解放前,长在旧社会,但也都是上过大学的知识分子,自然也是欣赏读书人。 再打量福宝,这小模样长得可真好看,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那皮肤细嫩得跟嫩豆腐一样,眼睛那么大,睫毛那么长,一眨眼睛忽闪忽闪的,水灵灵看得人心里喜欢,还有那小鼻子小嘴儿,真是稀罕。 这姑娘到底怎么长得,竟然能长出这么好看的模样,这辈子都没见到过几个! 萧母拉着福宝的手:“原来你就是福宝,我听定坤他姐姐提到过,说你如何如何好,我还想着回头见见,和定坤提过,他一直没理我这茬,这下子可好,你过来了,咱就见着了!说起来这也是缘分,定坤不喜欢我们过来这里,我和老萧也就是今天过来,谁知道就遇上了你,缘分呐!” 萧父看着福宝,自然也是各种喜欢:“今天说下天来,你也得留下来吃饭,等下定坤就回来了,你们好好聊。” 到了这个时候,福宝还能说什么,只能是安静当个乖巧小姑娘,听着两位老人家安排。 这里萧父又过去厨房做饭,萧母陪着福宝说话,拉着福宝问家里的事,福宝就只好说起小时候的事,说起怎么认识萧定坤的,那个时候萧定坤在乡下如何如何。 萧母听得感慨不已:“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孤,什么事也不和我们说,我都不知道他在乡下还经历过这些事。” 一时又叮嘱福宝:“我看他倒是和你有话说,什么事都告诉你,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凡事都要管着他——”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大家抬头看过去,是萧定坤回来了。 萧定坤穿着厚实的羊绒大衣,下面是黑色皮鞋,竖起的领子掩着下巴,整个人看起来酷冷刚硬。 他看到客厅里的场景,默了一会,才道:“福宝怎么过来了?” 福宝忙站起来要说话,那边萧母已经拦下了:“福宝过来当然是找你的,还能怎么着?她已经等了你好一会了,你赶紧坐下陪着福宝说话,我过去看看你爹饭做得怎么样了!” 说着,萧母都没听萧定坤说话,直接奔去厨房了,客厅里顿时就剩下萧定坤和福宝。 两个人一时相对两无言。 萧定坤凝视着坐在自家客厅里的福宝,坐直了,两手搭在膝盖上,要多乖有多乖的样子。 他挑眉,笑了,低声问:“怎么突然来我这里?” 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距离很近,他说话的时候有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让她想起来上一次两个人在街道的树后面他抱住她的情境,当时那种热度仿佛还残留在肌肤上。 福宝面颊隐隐泛烫,望向客厅里挂着字画,装作很不在意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了,就过来了。” 萧定坤盯着她泛起红晕的面颊,那面颊娇嫩,此时白中泛红犹如刚刚绽开的花骨朵一般。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过来多久了?我妈都和你说什么了?” 福宝:“没说啥,就随便问了问,我就说了你在乡下的事。” 说到这里,福宝想起萧母说的那句话,说让自己以后多管着萧定坤,说他听自己的话。 福宝心想,难道自己和萧定坤就这么明显? 萧定坤低头看福宝,只看到她低垂着眼睛,又羞又乖,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颤动,颤得人心里发痒。 他突然就想起来那一天在大树后,他抱住她的触感,纤细柔软。 他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小姑娘的身体可以那么软,真像是水做的。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别过眼去,哑声问道:“说吧,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于家又去找你了?还是你爹娘来信了?” 他对福宝是了解的,无缘无故不可能贸然来找自己。 福宝抿唇笑,水润的眸子里跃动着调皮:“猜错了,不是因为于家的事,也不是老家回信了!” 萧定坤微微俯首,更加靠近了福宝:“那是因为什么?” 萧家这房子已经是集中供暖,烧暖气的房子了,客厅里很暖和,福宝身上穿着羊毛衫,本来就有些热,现在萧定坤这么微微一俯身靠过来,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福宝的心几乎漏跳一拍。 他深沉的墨色眸底中仿佛跃动着一团火,目光锁住了福宝,一刻也不曾放开。 福宝挺直了腰,别过眼去,不敢直视那仿佛要把人燃烧的目光,低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就是……” 萧定坤:“就是什么?” 福宝咬牙,干脆一口气说出:“就是我同学说有一个电影挺好看的,我也想去看看,可我自己不想去,我同学她们都看过了,也没人陪我去看!” 说完后,她感觉好多了,瞥了他一眼:“票我都已经买好了,反正你得陪我去!” 这软软的语气,带着小小的刁蛮和理所当然,就是要他陪她去。 萧定坤眸中泛起浓浓的笑意。 他是意外的,也是喜欢的。 这算是……她要请他看电影吗? 萧定坤:“哪天?” 福宝两眼发亮:“就周末,你有时间吗?” 萧定坤笑:“没时间也会抽时间。” 他的小福宝请他看电影,怎么也得去,不是吗? 萧定坤说,没时间也会抽时间去。 只是这一句,足以让福宝心花怒放。 福宝笑着说:“请你看电影,感谢你送我的元旦礼物。” 这话说到最后声音变低了,又低又软,仿佛被融化的蜜糖。 萧定坤:“礼物喜欢吗?” 福宝:“嗯嗯,喜欢!” 萧定坤:“那怎么没戴?” 福宝:“看上去不便宜,平时不敢戴,怕丢了。” 萧定坤的目光落在她那一头乌发上:“那周末戴上吧。” 福宝轻声说:“……好。” 萧定坤抬起手来,修长结实的大手轻轻抚过她的长发,她的头发很好,顺滑柔软,摸起来像上等的缎子。 福宝感觉到了那双大手带来的热意,一时身体微微顿住,心里又羞又喜欢,一动不敢动。 萧定坤的手顺着那长发来到了发梢,哑声道:“周末我开车过去,去接你。” 福宝小声嗯了下。 那一声软糯清甜。 萧定坤的薄唇动了动,他突然想起来甜糕了,刚蒸好的甜糕又软又糯,甜到人心里去。 正想着,厨房的门开了,萧定坤神情微敛,身子忙动了下,不着痕迹地和福宝保持了一些距离。 福宝也是一慌,赶紧别过脸去,假装认真地在看墙上的字画。 萧母自然是将一切看在眼里,不过却是假装没看到,笑呵呵地说:“福宝,今天我们做了糖醋排骨,还有红烧鱼,另外有几样素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客气。” 说着间,萧父萧母便将一盘盘地菜端上来,福宝见了,不好干坐着,也要过去帮忙,硬是萧母按在沙发上:“你是客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和定坤说说话吧。” 福宝只好乖乖地继续当客人。 萧父萧母做了好几个菜,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四个人坐在那里吃饭,萧母热情地招待,特意拿了一个公用筷,一会给福宝夹鱼,一会给福宝添菜,殷勤周到。 福宝没办法,闷头吃,但实在是太多了,就算这菜再好吃,她也有点吃不完。 吃不完剩下她又感觉不太好,曾经饿过肚子的人,那个年月走过来,浪费粮食太可耻了。 正有点小小的犯愁,就见一双干净好看的手伸过来,直接把她的碗拿过来,然后把里面的菜拨拉到她自己碗里了。 福宝赶紧阻止:“别,我自己吃就行——” 她吃过的,让他吃,总觉得不好。 现在又不是挨饿那会子了,人吃饱喝足了,讲究就多,她肯定不好意思让他吃这些她吃不完的菜。 然而萧定坤已经将大部分菜拨到自己碗里,之后抬头看她,淡淡地道:“吃不完就别硬吃。” 他—— 福宝感动又甜蜜,又觉得有点太明显了,下意识地看向萧父萧母。 萧父萧母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呆了。 他们的这个儿子可是很讲究的,怎么可能从别人碗里直接扒拉了菜来吃,从来见都没见过! 这还是他们儿子吗? 不过在最初的震惊后,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狂喜。 这个儿子太挑剔,性子也太冷,眼高于顶,到现在也不相亲搞对象,他们都要愁死了。 这下子可好了,出现了这个叫福宝的小姑娘,小姑娘一看就懂事,长得那么好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是京师大学的大学生,天之骄子! 可以说,萧父萧母现在对萧定坤的婚事是急迫得不行了,只要他愿意找,只要是个母的,他们就高兴。 更何况他们对福宝是一百个满意,一万个喜欢! 现在没别的想头,唯一的念头就是要使劲扒住福宝这个小姑娘,可不能让这到嘴的天鹅飞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高兴得不行,一时恨不得赶紧离开回卧室去,让两个小年轻在这里说话。 不过吃着饭,突然离开好像不太好,就怕人家小姑娘多想。 老两口这顿饭吃得小心翼翼,吃完了饭,萧母又陪着福宝说话,问起明天她有什么打算来,福宝晶亮的眼睛看了一眼萧定坤。 萧定坤淡淡地道:“妈,周末我和福宝一起去看电影。” 萧母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看电影好啊,看电影好!年轻人就该去看电影。” 一时又对福宝说:“福宝,你不知道定坤,你说他年纪也不大,平时也不爱看电影,总是在忙工作,你说这工作的事有忙完的时候吗?现在能过去和你看个电影,那挺好的,让他也放松放松,你以后就得多劝着他,带着他出去玩玩,别让他整天知道工作!” 福宝抿唇笑:“定坤哥哥忙得都是正经事,有时候也不好太耽搁他。” 萧母坚决反对:“正经事?什么叫正经事?依我看,陪着福宝去看看电影才叫正经事,你别怕打扰他,有什么事就让他给你办,他不听话你找我!” 萧父也对萧定坤进行强烈谴责:“你看,福宝都说不好太耽搁你?你有什么事这么忙?地球离开你就不转了吗?以后抽时间多陪福宝!” 福宝听萧父萧母这么说,忙就要替萧定坤解释。 谁知道这个时候,却听到萧定坤淡定地道:“我知道了,以后会多抽时间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看着福宝的,眼神温柔,唇边噙着一点笑意。 福宝瞬间脸红,抿唇笑了。 第156章幸福时光 第156章幸福时光 临走前,萧父萧母又是一番叮嘱,让明天萧定坤一定要早点过去接福宝,还提了一兜子水果糕点让福宝带着,福宝不带,萧父萧母一个劲地要她带着,最后萧定坤也说:“带着吧,放这里没人吃,早晚也坏了。” 他都这么说了,福宝只好带着,心里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着再次过来可以给萧父萧母带点东西来,这次不知道他们在,空手来的,总是有些失礼。 她提着那么一大兜子东西,下了公交车,过去学校,谁知道走到学校南门的时候,便看到门口蹲着大小两个人,大的满身脏污,头发也乱糟糟的几天没梳洗的样子,看着可怜得很,至于旁边的小的,更是像小叫花子一样了。福宝下意识多看了一眼,那两个人正好看向她,对方一下子认出来了:“你,你是——” 福宝也终于认出来了,诧异地道:“你是,永红姐?” 这一大一小母女两个人,正是福宝当时坐火车时遇到的李永红和小丫,现在看到她们,福宝自然是意外得很:“姐,你不是说找小丫爹,找到了吗?” 母女两个人看到福宝都哭了:“没,没找到呢,打听了半天,人家说他改名字了,还考上大学了,我们就说一个个地大学打听吧。” 改名了?考上大学了? 福宝其实当时看到李永红母子,心里早已有所预料的,但是看着她们这凄楚样子,还是没想到,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当下忙蹲下来,把自己手里的水果给李永红母女吃,李永红开始还不好意思吃,后来架不住小丫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就给小丫吃了。 小丫狼吞虎咽地吃,那个可怜样子,实在是看着不忍心。 福宝也是饿过肚子的,哪里看得这个,把糕点喂给她不说,又让李永红也吃。 李永红犹豫了下,也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吃着间,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福宝:“打听了好多学校,都打听不到,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想回去,也没钱买车票,回不去了!” 福宝微微拧眉,想了想这事:“你们先跟着我进来学校,我来想想办法。” 当下带着她们进了学校,让她们等在宿舍外面的过道里,那里避风,不至于冻着她们,又找舍管阿姨借了点热水给她们喝了。 安置妥当,她才回来宿舍。 本来她一回来,满宿舍都要拿她和萧定坤的事打趣,福宝摊摊手,把李永红母女的事说了。 大家一听,自然同情李永红母女,特别是王凤花,她也是当母亲的人,听到一个小孩子受了这样的罪,很不忍心。 一起商量了一番,最后还是王凤花提议说:“既然是认识的,怎么也不好不管,孩子还小,这样下去太可怜了。要不这样,咱们和舍管阿姨说说通融下,让她们先在咱们宿舍里挤挤,住两天,咱们再帮着打听打听,看看小丫爹到底在哪里,咱们到处打听,总比她们母女俩自己打听来得快。” 福宝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自己总不好做主,才要回来看看舍友们的意见,见大家都没啥意见,自然是松了口气,感激地对大家伙说:“谢谢你们,本来我就怕你们觉得太麻烦。” 毕竟一个宿舍六个人,已经不宽松了,再多两个,怕是对大家生活起居都有影响。 大家听了这话,都无奈了:“福宝,说啥呢,我们是那狠心的人嘛,你做好事,我们也想做好事呢!” 一时大家伙都笑了,便具体商量着怎么留下李永红,又过去找了舍管阿姨,求了人情,最后磨蹭半天,终于把李永红母女带进来了。 李永红看福宝她们竟然肯收留自己,感动得都要哭了,还让小丫给大家磕头,被大家赶紧拦下了。 大家看李永红这么朴实,更觉得她不容易,当下大家有的拿出来自己的旧衣裳,有的拿出来自己存着的粮票,带着她们去洗澡,换了衣裳,吃饱喝足了。 安置妥当了,大家伙就开始商量着怎么去找小丫爹的事,又问了李永红许多事,比如长什么模样,曾经叫什么,在什么单位,李永红都一一说了。 听着听着,不知道怎么,李娟儿突然觉得不对劲,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该不会,该不会小丫爹就是彭寒松吧?” 大家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姓彭,下过乡,以前是炼钢厂的,模样白净,挺爱笑的,二十七八岁……这?好像是有可能啊!” 况且,仔细看小丫,好像长得和彭寒松还挺像的。 福宝被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声。 她一下子明白了。 从听到李永红说要进城找小丫爹,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之后见到彭寒松,她这种感觉并没有被激发出来,一直到李娟儿好像要和彭寒松在一起,她才意识到,这样不对的,不对劲。 出言阻止了李娟儿和彭寒松,李娟儿认清了彭寒松的真面目,之后自己又恰遇了李永红和小丫,她们找爹。 冥冥之中,自己好像是和李永红这一家子有缘。 福宝望向了旁边的小丫,瘦弱的小丫听到大家说彭寒松,正睁大眼睛用好奇而期盼的目光看着大家。 因为瘦,那双眼睛就显得格外大。 福宝轻叹了口气,从李永红进城,到如今流落街头,竟然一直被她碰上了,看来注定她要来帮小丫找回爹了。 而李永红那里,听到大家提起来彭寒松,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彭寒松?这是谁?和我家男人差不多个头?” 大家顿时想起来彭寒松的所作所为,再看李永红母女,心里多少有些怜悯,便忙道:“也不一定的,就是恰好一个姓彭的男同学,我们回头问问人家再说。” …… 搪塞过去了李永红后,大家借机出来学习,赶紧跑出宿舍,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咕着这件事,王凤花忧心忡忡;“如果小丫的爹真是彭寒松,那这人就是个负心汉,王八蛋,他摆明了打算抛弃妻女,小丫岂不是要失望而归了?” 冯美妮气得握拳头:“不行,咱去戳穿他的伎俩,揍他一顿!” 福宝却道:“揍一顿也白搭,这个人可能干脆破罐子破摔,就是不认小丫母女,那小丫母女怎么办?” 王凤花想了想;“福宝说得是,遇到这种事,揍一顿自然是最解气的办法,但是小丫母女不容易,她们穷成这样,回去农村日子也不好过,如果彭寒松能认她们,好歹出钱抚养小丫,这母女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 冯美妮有点不服气:“至于要这种人的钱吗?” 王凤花叹气:“美妮,你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再说你现在有钱,更是不用愁,可是小丫母女不一样,你看李永红穷成那样,小丫受了多大委屈?这小丫如果是彭寒松的亲闺女,凭啥他自己逍遥自在学校里搞对象,李永红辛辛苦苦在家一个人带孩子受苦?” 好像有道理啊…… 李娟儿:“我觉得我们应该想个办法,如果彭寒松确认是小丫亲爹,那就应该逼着彭寒松承认了李永红母女,只要他承认了,哪怕他看不上李永红不和李永红过了,既然承认这个女儿,那就得出钱养小丫!” 福宝沉吟了片刻,终于道;“现在,我们第一步是要确认彭寒松是小丫的爹。” 大家纷纷看向她:“那咱们直接让李永红认一认不就行了?” 福宝却是道:“直接认自然是可以,但是认了,彭寒松看到她,就知道了,有心理准备了,万一他不认呢?所以我们必须想个办法,逼着彭寒松必须忍下李永红和小丫,逼着他承认,不能给他思考的机会去否认这件事。” 大家想想,都觉得有道理:“那该怎么办?” 福宝又道:“我们挑一个全校的大课程,最好是很多人在场的那种,或者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让李永红暗地里先认认,确认是了,让她带着小丫冲过去直接认亲,让小丫喊爹,这样的话,打彭寒松一个措手不及,他根本没机会去思考去否认,估计就必须得认下来了。其实就算他不认,只要他不当场否认,或者否认的时候有犹豫,大家都是明白人,肯定能看出来,那我们都可以找学校领导,让同学作证,这样就能逼着他养小丫了。” 几个舍友听了福宝的话,都有些兴奋了:“行,就这么干吧!” 冯美妮搓着手:“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那个文学院孙秀兰的嘴脸了,她还不得后悔死啊!” 李娟儿想起那个人对自己的奚落,却道:“其实这还便宜她了,如果彭寒松真是小丫的爹,她和彭寒松在一起了,那是赔一辈子!” 大家想想,好像也是的,不过现在关键是小丫母女,顾不上其它了。 当天回去后,大家心照不宣,彼此都不提彭寒松的事,安抚着李永红母女,又随口问了李永红关于小丫爹的一些问题,越问越觉得,这什么彭寒松就是过去那个彭狗剩啊!! 都已经结婚有过孩子的男人了,还装什么装,真不要脸! 不过大家还是忍着,先不让李永红知道,免得她心急,破坏了计划。 到了第二天,恰恰好就是一堂全校必修的军事理论大课,那个文学院女生孙秀兰自然也修了这堂课,于是福宝她们发现,彭寒松和孙秀兰都来了。 大家相视一眼,都松了口气,于是福宝和李娟儿留在这里,负责盯着文学院女生和彭寒松,王凤花回去把李永红和小丫叫来,并告诉她们事情真相。 这边等了半天,总算看到王凤花回来了,大家拼命对着王凤花使眼色,王凤花抬了抬手,之后点头。 看到王凤花点头,所有的人都放心下来。 看来彭寒松果然是小丫的爹? 李娟儿眼睛里发亮,咬牙切齿低声说:“那个彭寒松,必须得认小丫!” 冯美妮也冷笑:“还有那个说你的孙秀兰,这次看她脸都得肿了!” 福宝压低声音:“大家淡定,淡定,等这节课上完,趁着大家说话的时候,就让李永红带着小丫冲进来。” 王凤花点头,又跑出去嘱咐了几句李永红,让她藏好,这才算了。 整节课,大家上的都有些心不在焉,毕竟这种军事理论课,都是一堆的理论,考试的时候认真看书就行了,而上面讲课的那位也是在讲一些完全不实用的什么战斗战略兵法策略,听得大家头都大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响了,几个人顿时兴奋起来,全都盯住了前面的彭寒松。 只见彭寒松正在那里和那个孙秀兰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孙秀兰发出低低的笑声,娇娇气气的。 李娟儿看得鄙视不已:“真有意思,他自己闺女在外面受罪,他竟然还有这心情!” 冯美妮突然道;“不行,我得把这个人渣写到我的文章里,把他写进去,把他写死,遭受千人唾骂!” 福宝一听,赞同:“这个好,要把他写得很惨!” 偏偏这个时候,在她们说着话时,彭寒松和孙秀兰竟然转过头来,看向了李娟儿这个方向。 孙秀兰瞄了一眼李娟儿,抿唇笑了下,之后又转过头去,两个人继续说话了。 李娟儿顿时无语了,这是啥意思,朝她耀武扬威吗? 冯美妮见了,终于忍不住了:“风花姐呢?她怎么还没带小丫娘过来?” 这话刚落,就听到一个哭声传来,紧接着,李永红拎着手里的小丫,直接冲向了彭寒松,嘴里还喊着:“狗剩,狗剩,你考上大学了啊,你咋就不理我们母女,我们找了你好久,找得好苦啊!” 这一扯着嗓子的哭喊,可是把整个大礼堂的学生全都惊到了,大家纷纷看过来。 只见一个粗糙又黑的农村妇女打扮的人,手里拎着一个几岁大的瘦骨伶仃小姑娘,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扑过去,直接抱住了彭寒松的大腿。 而她嘴里却是喊着:“当初你说你进城后就想办法解我们母女的啊,你说先离婚,回头进城再想办法,可我一直没等到你,现在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我才说进城找你,谁知道这首都这么大,我们到处找遍了,他们说你改了名字,离开了,考上大学了,我带着小丫把首都大学快找遍了,总算找到你啊,你这没良心的,我找你找得好苦!” 说着,又喊:“小丫,你快叫爹,给你爹跪下,这是你亲爹啊!可怜你生下来就没见过你爹几次!” 彭寒松是懵了,彻底懵了。 特别是当他那个叫“狗剩”的名字被他乡下的媳妇在所有的师生面前嚷嚷出来后,他脸色煞白,手都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完了,全都完了。 人生中最丑陋的一面,带着原罪,向他扑面而来,他躲不开。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李永红,听到了李永红说的话,也看到了那个可怜没爹孩子小丫。 大家求证地望向彭寒松。 只看一眼,看到彭寒松那个样子,大家就都明白了。 他果然就是那个农村妇女口中的狗剩。 孙秀兰傻眼了,她刚才还和彭寒松讨论起来英国的诗歌,讨论着艺术的美感,讨论着文学的典雅,可是谁能想到,下一秒,彭寒松竟然冒出来一个这样的媳妇和孩子,而且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狗剩。 她瞪大眼睛,绝望地望着彭寒松,愤怒和羞耻渐渐地涌上来,她咬牙问道;“这,这是真的?她们是你的媳妇和闺女?你真叫狗剩?” 彭寒松看看抱住自己不放的李永红,再看看自己的对象孙秀兰:“这,这不是,不是,我早就离婚了,我早就离婚了,李永红,你放开我,我们都已经离婚了你干嘛这么缠着我?” 说着,他就要和孙秀兰解释。 然而孙秀兰又羞又气,已经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骗子,骗子,你竟然已经结过婚了,你连孩子都有了,你凭什么瞒着我!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孙秀兰拔腿就跑,谁知道跑的时候,一不小心,趔趄着就倒在那里,倒下的是还被旁边的课桌腿绊倒了,摔在了那里。 也是巧了,她恰好就摔在了福宝等人跟前。 李娟儿看了,没扶她,也没落井下石,就那么看着她。 孙秀兰狼狈地爬起来,仰起脸,就看到了李娟儿。 四目相对,李娟儿神情平静,没有奚落嘲笑,也没有一丝丝的怜悯同情。 如果说李娟儿以前看不透,那现在算是看透了,这就是自作自受,自己不听别人的劝,丝毫不去求证,一味地相信一个彭寒松,遇到这么丢人的场面,也是活该了。 这个时候,周围的人自然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大家陡然想起来,好像就是在同样这大礼堂,就在几天前,孙秀兰还指着李娟儿说人家故意冤枉彭寒松,故意败坏彭寒松的名声,她还和彭寒松打得火热。 现在这才几天功夫,彭寒松别说媳妇,就连闺女都出来了! 可真是丢人现眼哪! 人家当时劝她,提醒她,她不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现在闹到这地步,也是活该了! 有人闷笑出声,有人议论纷纷,孙秀兰看着李娟儿那平静看透一切的目光,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哇的一声哭出来,捂着脸拔腿跑了。 …… 大礼堂一场闹剧,彭寒松丢尽了脸面,孙秀兰也是没脸见人,全年级学生算是跟着一起看了个大热闹,大家有滋有味地讨论起来,甚至这件事还传到了教导主任那里,主任找到了彭寒松,给他做思想工作,告诉他抛弃妻女的风气要不得。 彭寒松没办法,他知道这件事闹这么大,自己不承认不行,不承认估计以后毕业分配都没好果子吃了。 为了前途,他只能认了,表示愿意和李永红复婚。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李永红在福宝宿舍几个女生的分析劝导下,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当下就不乐意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他现在被逼着和我复婚,以后我能有好日子过吗?他心里怨恨着我,我知道,我都明白!” 教导主任无奈了:“那你的想法是?” 李永红早就知道这事该怎么办了:“他得给我钱,小丫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得出抚养费,我打听过了,他得抚养到十八岁才行。而且你们领导得给我做主,让他给我钱,直接把他的补助发给我一部分,要不然他肯定不给我钱!他以后赖账,那我不是还得天天去找他讨债?你们必须直接把补贴打给我,要不然我就来你们学校闹,说你们学校包庇陈世美!” 教导主任:“……”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话都是福宝她们事先和李永红沟通,早就教好的。 于是教导主任把彭寒松叫来,一起商量了一番,最后讨价还价,彭寒松给自己三分之一的补助或者工资到李永红那里,直接从补助里面扣,不经过彭寒松的手。 而这个直接扣,以后也要跟着彭寒松的关系直接转,也就是说,彭寒松关系到了哪里,哪个单位负责给李永红发钱。 商量完了后,李永红松了口气。 早已经不指望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没心,但是她拿到了钱,拿到了钱,就能养闺女,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 比她预想得要好呢,以后不缺钱花了。 彭寒松却是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从此后,十几年,他的人生都要被李永红缠着了,而且几乎没办法摆脱! 十几年后,他都多大了?他以后怎么结婚生子? 这个消息传出去,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自然是大快人心,福宝宿舍的人特意庆祝了一番,又带着李永红母女,去商场给她们买了新棉袄什么的,送她们去了火车站回老家。 以后学校会直接汇款给李永红,反正在老家有钱拿,一个月五块钱,足够她花用了。 送走了李永红母女,大家都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桩大事件,松了口气之余,大家突然想起了这件事的最初,纷纷望向福宝:“福宝,这件事,要说起来,也真是神了,你当初怎么——” 福宝当然什么都不会承认的,她赶紧道:“哎呀,我差点忘记了,今天我约了我定坤哥哥看电影的!” 几个舍友纷纷围上来:“你说说啊,当初你怎么——” 福宝赶紧跑:“不行不行,我要迟到了!我要去看电影!” 说完,赶紧收拾,穿衣服戴发卡,她要去看电影! 几个舍友见此,一个个托着下巴,纷纷陷入了沉思。 现在先算了,等以后,怎么也得问明白。 而冯美妮则是考虑着……这些,是不是都可以写到她的文章里? …… 摆脱了舍友的逼问,福宝赶紧收拾打扮齐整往电影院跑。 这是福宝人生中第一次来到电影院。 站在熙熙攘攘的电影院门口,她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人来看电影。 电影门口贴着《庐山恋》男女主角的大海报,男主角俊逸,女主角娇俏,含情脉脉地侧头望着男主角。这一幕对于现在的国人来说,无异是不小的冲击。 这是一个敞开国门呼吸新鲜空气开始崇尚自由的年代,但是关于男女之间的搞对象,关于爱情,一切都还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福宝看着周围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部电影在学生之间口碑如此之好,这是一个只谈对象不谈爱情的年代,这部电影单凭《庐山恋》三个直白的字眼,就足以让人向往。 过来看的都是搞对象的,自己也是。 正想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福宝。” 她忙回头看过去,只见萧定坤正往这边走来。 今天的他穿着和平时并没有太多区别,不过刚毅的脸庞上却隐隐透着温柔的笑意,深邃的眸中带着化不开的浓情,就那么望着自己。 她望着这样的萧定坤,想起来昔日那个站在土坡上狂野不羁的少年,心怦然而动。 这么多年过去,他成熟了,把曾经所有的锋芒收敛起来,而她也长大了。 福宝绽唇一笑,甜甜地叫了声:“定坤哥哥!” 萧定坤凝视着这样的福宝,她穿着一身橘黄色宽松毛衣,下面是一条略显修身的长裤,整个人显得苗条纤细却又随性,脚底下是一双黑色小羊皮靴,头发顺滑地披散在肩头,黑亮好看,泛着自然的光泽,而上面佩戴了自己送给她的元旦礼物。 这样的福宝,如同来自大山的一股轻风,在这喧嚣的都市里别致清新。 萧定坤走近了,很自然地拉起来她的手。 福宝微怔了下,看看四周围,那些成双成对的,也都是牵着手的,便也就任凭他牵了。 人是要看环境的,周围人都牵,仿佛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萧定坤有力的大手轻轻捏着她柔软的小手,垂下眼来,眸底颜色转深,里面仿佛有星火动荡,开口时,却是哑声道:“今天很好看。” 确实很好看,萧定坤走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好几个男的都悄悄地往福宝这里看。 福宝听得这五个字在耳,心花怒放,仿佛小时候第一次看到烟火,那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渲染多彩五颜六色,这是人生中最幸福最甜蜜的时候。 萧定坤牵着福宝走进电影院,这两个人,男的一身黑色呢子大衣,沉稳贵气,女的娇软可人,像是冬天里一株迎风绽放的艳美小花儿,手牵手走在一起,煞是惹眼,一时之间不少人侧目看过来。 甚至还有人悄悄地说:“这两个人比庐山恋那两个男女主角还好看!” 福宝听到了不远处细碎的声音,细腻的面颊便红得犹如熟透的桃子,她看了下身边的萧定坤,谁知道恰好这个时候萧定坤也看过来,四目相对,福宝心跳加速,不由手指微颤。 萧定坤感觉到了,挑眉:“怎么了?” 这个时候,恰好两个人走到了电影院里面的拐角处,光线微暗,电影院里轰隆隆的音乐声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稳稳传入耳中,仿佛模糊的呢喃。 这一幕太暧昧了,暧昧得福宝的心像要爆炸。 福宝看都不敢看萧定坤,只盯着旁边过道上的海报:“没什么,我,我就是想着——” 萧定坤微微俯首过来,更加靠近了福宝几分。 这个时候,他的火烫鼻息就轻轻喷在她的额头上,笑着问:“想什么呢,小福宝。” 小福宝…… 这对福宝来说冲击太大了! 小福宝,并不算一个特别的称呼,但是他叫出来的那种感觉就不一样,太暧昧,太亲近,仿佛她是他手心里的一个小宝贝。 福宝别了他一眼:“干嘛这么叫我!” 萧定坤俯首,凝着这小东西,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睛,要看自己,又好像不太敢看,一眼瞥过来的时候羞涩妩媚却又有说不出的意味。 他喉头干渴,喉结滑动,眸光下滑,落在她的小嘴上。 嫩生生的小嘴,是稀罕的粉红色,粉嫩地透着光泽,让人忍不住想啄上去,含住,吞下。 他眸中颜色转深,挑眉低声道:“不喜欢?就是想这么叫你。” 福宝被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脸上红得仿佛要滴血:“随便你!我不管你了,赶紧去看电影,不然都要开始了。” 这个时候,电影院里已经开始放庐山恋的片首歌了,看来是真要开始了。 萧定坤其实对于电影不感兴趣,电影里谁和谁恋他更不感兴趣,他只想牵着小福宝的手,陪着她一起看。 不过他还是微微颔首:“走,我们进去。” 说着间,他抬起来胳膊,用自己的胳膊环住了福宝的腰。 福宝后腰那里顿时微僵了下,轻轻挣扎下:“小心别人看到不好……” 到底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骨子里的保守是不可能轻易抹去的。 萧定坤的动作却是坚定又霸道,强悍的臂膀紧紧箍住她的细腰:“看到就看到。” 福宝听他这话,又气又羞又恨,直接拿手去捏他的胳膊:“定坤哥哥,你怎么这么坏呢!” 根本是故意的吧! 然而萧定坤的胳膊太硬实了,硬得她根本捏不动。 萧定坤拢着她的腰:“走吧,我们快点进去。” …… 坐在了放映厅里,电影已经开始了。 萧定坤和福宝是紧挨着坐的,萧定坤的手越过两个座位之间的把守,轻轻落在福宝的后背上,福宝开始有些不自在,后来也就多少习惯了。 或许是《庐山恋》太热门了,晚上的票又比较抢手,她挑选的时候座位已经没多少了,是比较靠后的,从她这里,可以看到前面的那些看电影的男女,大家都非常亲近的。 她和他现在是明明白白地在谈对象,谈对象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萧定坤却在这个时候抽回了自己的胳膊,拿出来之前买的爆米花,福宝接过来,吃了几粒。 大城市里的爆米花做法好像和乡下那种黑铁炉子爆出来的不太一样,以至于味道没有当年的那么香,不过在这种光影交错之中,在身边男人呵护地揽着自己腰肢的时候,吃爆米花更像是一种感觉,一种情调。 电影画面上,庐山的美景怡人,演绎着一段隔岸荡气回肠爱情的男女主角的是如此年轻美好,而爆米花吃在口中,是香是甜,是爱情的甜腻香味儿。 偏偏这个时候,电影里的插曲响起,“跳跃的心儿哟,为什么这样慌乱,象那平静的湖水荡起波澜,半喜半羞半羞半喜,难道梦中的爱神,真的悄悄降临我身边”。 而与此同时,俊逸的男主角飞快地在靓丽的女主角脸上亲了一下子。 放映厅里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还能这样? 电影里还可以放这个? 无论男女,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福宝更是。 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福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开了,就连半边身子都酥酥软软的,竟是下意识靠近了身边的萧定坤。 萧定坤当然感觉到了。 他的气息有片刻的紊乱,微微收紧了揽住福宝腰肢的胳膊,迫使她的身体更靠近了自己几分。 女孩儿的身体柔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馨香,这是天底下最动人的诱祸。 他哑声问道:“喜欢看电影吗?” 放映厅的光线昏暗,但是他依然看到福宝眼眸湿润得发亮,仰脸望着他:“喜欢。” 这一刻,萧定坤胸口被压抑得渴望仿佛出闸的洪水,不可抑制。 她说喜欢的样子,仿佛在期待和魅惑。 萧定坤骤然俯首下去。 沉闷喧嚷的电影音响声中,娇软妩媚的女孩儿发出了一声猝不及防的“唔”声,湿润惊讶。 放映厅里,模糊的灯光中,最后面这排座位上只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以及一双纤细好看的手,那双手紧紧地攥住了椅子把手。 隐隐的紊乱气息之后,萧定坤低首望着怀里已经软得犹如豆腐般的女孩儿,哑声命道:“当我吻你的时候,你要抱着我的腰。” 福宝面红耳赤,已是思维无能,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头,放开攥着座位把手的手,去环住他的腰。 成熟男人的腰,遒劲有力,福宝甚至可以感觉到羊绒衫下结实的肌肉紧紧绷着。 萧定坤看着怀里乖巧的女孩儿,唇轻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口中发出低低的音节,仿若呢喃。 “Je t""aime.” …… Je t""aime. 这句话用中文说,发音大概是“热,带么”。 福宝回到宿舍后,心依然是飘的,脚仿佛踩在云上。 她今天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定坤哥哥陪她去电影院看电影,揽着她的腰肢,还吻了她。 她在书中看到过关于爱情关于亲吻的描述,以为那种醉人的感觉只是文学描述的夸张手法而已,但是她没想到,轮到她的时候,她竟然是脑子里仿佛浆糊,思考无能,整个人都软了。 以至于到现在,她的手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脑子里昏乎乎的,不断地浮现出当时定坤哥哥吻她时候的情景,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当时对自己说的话。 “热,带么”,这是什么意思? 是很热吗? 福宝摇头,她觉得肯定不是的,在那种时候,当定坤哥哥对自己说出这几个音节的时候,她看到了定坤哥哥眼眸深处闪耀的火光,那是一种炽热到仿佛岩浆一般能随时吞没一切的渴望,渴望到贪婪。 这几个音节一定有特别的意思。 只是他不愿意告诉自己罢了。 李娟儿原本躺在床上看书,突然抬起头来问:“福宝,《庐山恋》好看吗?” 福宝下意识点头:“挺好看的。” 冯美妮来劲了:“都讲啥啊,你给我们说说,我也打算去看。” 说起这个她有些嘿嘿笑了下“王军要邀请我去看这个电影,我得提前知道下,有个心理准备!” 福宝想了想,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她又想了想,最后干巴巴地道:“就是讲一个男的在庐山遇到一个女的,两个人产生了爱情,在一起了……” 宿舍的几个女生都好奇地打量过来:“就这?然后呢?” 这部电影挺火的,肯定有好看的地方,她们还想听个稀罕,结果福宝就说出来这个。 面对五双好奇的眼睛,福宝这才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定坤哥哥,满脑子都是身边男性强烈的气息,满脑子都是他嘴唇的滋味,她根本没认真看电影讲了什么。 她张口结舌了一会,最后终于想起来自己听到的别人关于这部电影的介绍:“女的是归国华侨,时髦,衣服靓,长得也好看,男的是干部的儿子,博学多才。” 王凤花听了,若有所思:“额,我好像听人提过,说这部电影里女主角换了四十多套衣服,全都是从香港买的。” 福宝忙点头:“对对对,那一套套的衣裳可真好看,时髦,咱见都没见过。” 现在穿港货是一个时髦,只不过很多人根本没渠道买到港货罢了。 这么一说,宿舍里的人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港货,福宝总算得了消停,她躺在床上舒了口气,脑子里再次想起萧定坤呢喃的那句话。 她发誓,一定得搞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第157章法语的我爱你 第157章法语的我爱你 霍锦泽最近总是有些魂不守舍。 那天和哥哥聊天后,哥哥的一番话像是小锤子一样,一直在他心里不断地敲打,时不时来一下,便是突如其来的疼。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聪明的,从小就比一般孩子要聪明很多,也认为自己能够看透人心。 但这次他错了吗? 他会在偶尔间低头写文件的时候,想起哥哥的话,之后脑中就浮现出福宝的样子。 她对自己冷眸相向,娇艳得仿佛夜晚的红玫瑰,她对自己不屑一顾,高冷得仿佛山岭上的雪冰花,这样的姑娘,她到底是怎么样的性情? 自己一直对她是有些误会的,以为她费尽心思想嫁进于家,可她并没有,一切都是误会,她竟然是于家的女儿。 如果她真得是自己以为的那种人,既然是于家的亲女儿,直接认了父母就行了,又何必非要等到乡下的父母来了,再和乡下的父母商量一下。 霍锦泽苦涩地抿起唇,将手中的钢笔放下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一个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可能真得误解了福宝,因为自己的过往所看到的,也因为自己的偏见,对福宝有了误解。 本来误解了也就误解了,现在误解没了,也就这样了。 可是霍锦泽心里不舒服,他难受。 他想起福宝那次来家里做客,他表现得冷傲疏远,一点没有应有的客气礼貌,很不给福宝面子。 他还想起那次过去慕田峪野长城,爬长城的时候,他看着福宝笑,心里恼怒,所以也没给福宝好脸色,他甚至拒绝了哥哥让自己跟在后面的提议,就是为了不和福宝多接触。 还有那次,在家附近偶遇了福宝,明明看着她那么失魂落魄,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事,他心里是有些担心的,想问问,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中听,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误解了就误解了,为什么自己这么难受?苦涩懊恼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为什么? 霍锦泽眼前浮现出福宝的身影,她在他面前总是高傲的,不屑一顾,就如同一枝带刺的玫瑰,怒放在他心里,让他怎么都挥斥不去。 霍锦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他望望天,决定过去京师大学,去找一下福宝。 就这么坐着公交车,来到了京师大学,又去找到了福宝的宿舍,这个倒是好办,他之前偶尔听他哥哥提到过,说她就住在靠着某处的一栋宿舍楼里。 找到了舍管阿姨,问起来福宝,人家先是不懂,后来恍然:“就是那个顾丹阳啊?我知道,她小名好像叫福宝,大家都这么叫她!” 正好有个女同学要上楼,舍管阿姨就让女同学带了个话。 带话过后,霍锦泽站在宿舍外面的银杏树下,抬头望天。 前两天才下过一点小雪,苍茫的天空清冷凛冽,高远到一望无垠,这让霍锦泽不免想起当年自己过去接哥哥回城时的情景,那个遥远偏僻的山村,那里泛着牛粪味的土地,还有倾轧在乡间小路上咯吱作响的古老而年代久远的车轮。 福宝就是来自这样的地方。 霍锦泽咬了咬牙,长叹了口气。 其实为什么要来找福宝,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但是下意识地总感觉自己要来,仿佛不来,会难受会后悔,会错过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只是见了福宝,他该怎么说? 正想着,他听到了一个声音淡淡地道:“是你?你找我有事?” 忙看过去时,既看到了福宝,年轻女孩乌发披肩,眸亮唇润,是春天里刚刚抽芽的小树苗,生机勃勃,娇美柔软。 霍锦泽深吸口气,忙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找你聊聊。” 聊聊? 福宝自然是有些疑惑,好奇地打量着他:“我们……有什么好聊的吗?” 霍锦泽被这么一噎,顿时脸上有些不自在,但依然硬着头皮说:“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话吗?” 福宝更加疑惑了:“哦,可是实在是抱歉,我现在要去参加一个讨论小组会,时间很赶。” 今天福宝参加的笔型编码汉字输入法小组要开一个小组会议,她还准备了一个报告今天要向教授汇报,对于眼前出现的这个人,她确实感到意外,也觉得有些耽误时间,要知道陈教授最不喜欢别人不准时了。 霍锦泽望着眼前清凌凌的小姑娘,半响没有说话。 他以前并没有太留心过,现在看来,她连拒绝别人的样子都透着娇憨。 霍锦泽:“就几句话,可以吗?” 福宝只好道:“可以,那麻烦你快点说吧,我是真得有事,不能耽搁。” 她是看在霍锦云的面子上,毕竟霍锦云是她的老师,而这个人是霍老师的弟弟。 机会来了,霍锦泽却有些沉默了,他该怎么说?怎么解释自己的误会? 福宝看霍锦泽不说话,抬起手来看了看表,还有十五分钟,她走过去大概要七分钟时间,已经很紧了。 当下无奈了:“霍锦泽,你是有什么事?如果有事麻烦你快点说吧,我真得还要赶过去开会。” 霍锦泽忙道:“对不起,福宝,我可能之前对你有些偏见,所以才会对你态度不好,我现在明白自己错了,想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以前不礼貌的行为。” 这倒是福宝没想到的,她打量着眼前的霍锦泽。 对于他之前对自己的态度,说在意,倒是谈不上,毕竟也不是什么很熟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霍老师,他们根本就不会交集,就是个陌生人。 她怎么会在乎一个陌生人怎么看待她呢? 霍锦泽意识到了福宝的诧异,他突然也觉得自己简直是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想说,心里存着一种莫名的期待,希望能改变现状:“你可以不在意,但是我却要道歉,毕竟我对你那样的态度,实在是很无礼。” 福宝实在是觉得霍锦泽莫名,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是道:“谢谢你向我道歉,我接受了,这件事就可以翻篇了,我以前对你态度也不太好,也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霍锦泽听到这话,心里一下子松快了一些,不过他望着福宝,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点什么。 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从小过目不忘,但是现在面对福宝,大脑有些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着福宝一脸没事了她就要离开的样子,他心里一急,大声道:“我之所以误会你是有原因的!” 可福宝现在真没心思去听什么原因,如果有时间他想说她可以听,但不是现在:“原因……?请问原因很长吗?” 霍锦泽耳根泛红,但还是咬牙道:“你可能不知道,当时我哥下乡了,我曾经跟着我父母去一个劳改农场生活过一段日子。” 福宝:“嗯?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霍锦泽知道福宝没有太多耐心听自己讲,只好继续道:“在那个农场里的日子,是你们无法想象的黑暗,我看到过太多——” 他停顿了下,深吸口气,还是继续道:“我看到过太多黑暗,有些人为了走出那片农场,是怎么费尽心思,又在付出着怎么样的代价!” 当说起这个的时候,他的声音略有些发颤。 许多事,别人以为他只是个少年,并没有瞒着避着,他就看到了,看明白了。人性的丑陋和无奈如同墨汁,浸入了他的心里,让他在平静的外表之下,包裹着一颗愤世嫉俗到黑暗的心。 他望着福宝:“当时去大滚子山下接我哥哥,正是我这辈子最低沉的时候,我看到的这个世界是灰色的,我以为这个世界是灰色的。”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明白。 不是这个世界灰暗,而是他的眼睛不再明亮。 福宝听着这话,沉默了。 她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是现在已经泛起了一股“伤痕”和“反思”的潮流,她自然也看到过这些书,知道了一些事情。 只是没想到,霍锦泽这个高傲孤远的美男子,竟然心里残留着这样的伤痕? 她抿唇,看着这样的霍锦泽,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默了一会,才道:“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你对我有了误会,不过既然已经解开了,那就是过去了,我并不是太在意,也希望你不要太在意。” 霍锦泽点头:“你不在意就好。” 两个人站在那里,一时也都没什么好说的,福宝:“那我先回去了。” 霍锦泽:“嗯。” 福宝抬腿离开。 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终究对霍锦泽道:“虽然我们并不熟,不算是朋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很多人经历了从来没有过的黑暗,但是绝大多数人没有放弃,挺过来,从黑暗中走向光明。我听霍老师提过,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相信你也能想明白。” 霍锦泽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福宝,她转过身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明亮认真,像罕见的黑曜石一般动人。 她确实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霍锦泽抿唇微微笑了:“谢谢你,我明白你的意思。” …… 福宝走得很快,大冷天的额头都要渗出细汗来了,不过幸运的是她赶到的时候并没有迟到,陈教授正在用搪瓷缸子喝水,见到福宝,让福宝赶紧坐下。 讨论小组里,除了几个熟悉的同学,还有于小悦。 自从那次福宝认亲后,于小悦就一直存在感不强,甚至在福宝的感觉里,她已经好久没有在课堂上出现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来开这个会了。 于小悦看到福宝,扫了一眼福宝,之后便收回目光,就像不认识一样。 福宝也没再看于小悦,和几个小组同学说了几句话,交流了下最近都做了什么报告。 很快,讨论会正式开始了。 现在输入法小组正在研究两种方向,一个是拼音输入法,一种是比划输入法,在经过一番讨论后,福宝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她觉得拼音输入法更适合现在本国的现状:“大家都会拼音,这种输入法也更接近口语的表达,关于这一点,我研究了一下,我写了一份研究报告,请陈教授看看。” 福宝这一番话,引得陈教授对福宝连连点头。 他是非常欣赏这个学生的,聪明,有见解,最近福宝提交的一些关于输入法的想法,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样有天分的学生实在是罕见。 开完会后,大家差不多要散了,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怎么吭声的于小悦却突然开口了:“今天我有个事要宣布的,大喜事。” 大家听了,都有些诧异,同时下意识地看向福宝。 现在大家都知道抚养于小悦的叔叔婶婶就是福宝的亲生父母,他们下意识地把于小悦和福宝比较,也下意识地会把于小悦所谓的大喜事和福宝联系在一起。 福宝置若罔闻,眼神清淡地看着自己之前写的报告,仿佛没听到于小悦的话一样。 于小悦目光扫过大家,最后才笑着说:“我要离开咱们学校,出国了。”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惊到了,一个个羡慕地看着于小悦,就连陈教授也意外地道:“怎么突然要出国?” 其实就陈教授来说,他认为国内的大学教育虽然还不够成熟,但是比起国外来,还是更适合现在本国年轻人的现状的,他是乐于看到年轻人在接受高等教育后出国,但是进了京师大学,竟然不完成学业就要出国,这对于陈教授来说有点无法理解。 于小悦心里泛起苦涩的滋味,不过面上还是带着笑,骄傲地说:“我父母一直在国外,这次是我父母联系了国外的大学,想让我过去。”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扫了福宝一眼。 她当然不会说,是于老爷子和自己父母联系了,并把这些事都告状了一遍,自己父母坚决要求把自己接过去国外,说是要好好管教她。 她还记得当时父母说的话,说人品比读哪个大学更重要,还说她长成这样,是他们的失职,他们以后要好好地尽父母的责任。 于小悦不想去国外,她现在去国外申请不到好学校。 但是,她没有选择了。 同学中就有人羡慕地问:“小悦,你去哪个学校,是去M国吗?” 于小悦犹豫了下:“是去M国的X学校。”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震惊了,羡慕得连连咋咋舌,就连陈教授都赞许地点头:“不错,不错,那是国外的常青藤名校,你如果能去那所大学深造,很好,可以去学习国外的先进文化知识。” 于小悦目光扫过众人,将大家的羡慕和赞赏尽收眼底,她垂下眼睛,没再说话。 这样也好,她走了,就让大家以为她是如何风光吧。 她永远不会对人提及,她为什么忍痛离开京师大学,也更不会和人说,她去了一个世界排名还不如京师大学的一所国外普通大学。 如果非要被福宝踩在地上,那她宁愿换一个战场,一个没有福宝的地方。 …… 其实于小悦要离开本国前去外国,这让福宝也有些意外。 毕竟京师大学是本国最顶尖的大学了,离开这么顶尖的大学去国外?就这么着急吗?好歹完成学业再走不是更好吗? 这让福宝忍不住想,她的离开和自己有关系吗?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刹那罢了,于小悦要走就走,管她因为什么,那对她来说都是别人的事,她不会产生多余的情绪。 现在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提高自己,最近汉字输入法小组需要投入更多时间,而学校的期末考试马上就开始了,她虽然对自己的专业学习很有把握,但还是要投入一点时间复习。 而接下来的时候,福宝忙得厉害,陈教授对于她的报告非常欣赏,想让她就此写一篇论文发表,写论文,这难度就很高了,福宝沉浸到论文之中,甚至连那句“热,带么”都忘记了去查。 至于和萧定坤的下次约会,更是没时间。 可谁知道,这一天她正听着英语广播,广播里却提到了各国的文化差异,其中就是以“我爱你”来举例的,其间提到了中国人的含蓄,不会表达这句话,而一些国家就比较奔放,会热烈地表达自己的喜好。 福宝原本也没太上心,就那么一边洗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谁知道听着间,突然有一个发音传入了耳中,正是和那天萧定坤在电影院放映厅里提到的一样发音。 福宝怔了下,细听,这次听得清清楚楚,就是那个发音。 那个发音,英文的表达方法是“I love you”,中文的表达方法是“我心悦之”。 她的心怦怦直跳,咬着唇,紧紧攥着手里的衣服,傻傻地听着广播里继续解说:“法国浪漫主义的宗旨与“理”相对立,主要特征注重个人感情的表达,形式较少拘束且自由奔放……” 福宝深吸一口气,口中不由得喃喃地念着那个音节:“热,带么”。 这是他对自己的表达吗? 骨子里还是含蓄的,但是那个时候,他用这种婉转的方式告诉自己他的想法? 福宝脑中不断地回想着定坤哥哥对自己说这话的那沙哑声调,还有喷在耳边气息,一时之间竟是心都要酥了,胸口溢满了说不出的情愫,只恨不得他就在跟前,牵着她的手,吻着她的额头,再一次对她说那句话。 正想着,突听到外面冯美妮大声喊道:“福宝,两个哥哥来找你!” 福宝心里正是一片迷思,沉浸在这桃红色的回忆中,猛地听到这个,赶紧口里答应着,又把没洗好的衣裳放在一旁搪瓷脸盆里,自己匆忙擦了擦手出去了。 过来找她的是顾胜天萧定坤。 顾胜天乍看到福宝,诧异地看着她:“咦,福宝,你怎么了,脸上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说着,抬手就要去碰福宝的额头。 福宝忙道:“没事没事,就是刚跑下楼梯,可能太急了。” 顾胜天:“跑个楼梯怎么会这样,不舒服就去校医院看看。” 旁边的萧定坤沉声开口道:“她应该没事,看气色不错,估计就是跑下来太急了。” 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一如那天在放映厅里。 福宝瞥了他一眼,却见他也正望着自己,那眼眸墨黑深邃,眸底有着异样的情绪涌动。 想到那句用法语委婉表达出来的奔放告白,福宝呼吸都仿佛有些艰难了:“是,我没事……” 顾胜天摸着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福宝的脸色,见那脸色慢慢恢复正常,这才放心:“走吧,咱出去吃炸酱面,顺便和你说下咱爹娘的回信。” 这话一出,福宝心里的诸多旎念瞬间烟消云散,她惊喜地道:“咱爹咱娘回信了?说什么了?” 顾胜天笑了:“瞧你这激动的,走,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聊。你穿厚点,外面冷,可能要下雪。” 福宝只好暂且按捺下,回去宿舍穿上了厚实的外套,围上了围巾,这次下楼,和顾胜天萧定坤一起过去学校外面的国营饭馆。 走出校门的时候,果然外面飘起了雪花,零零星星的,并不算多,顾胜天爽朗地笑着道:“多亏了福宝给我织的这围巾,可暖和了,瞧,这是羊毛的!” 一脸显摆。 萧定坤看了一眼顾胜天的围巾,再看看自己的,挑眉,笑了:“是不错。不过我觉得我这条围巾更暖和。” 顾胜天凑过来看:“咦,是不错啊,你这是哪里买的?” 萧定坤这里还没说,福宝就催了:“走快一些吧,要不然这雪下大了。” 顾胜天这才不看了,转而说起这雪来,今年少雪,这都已经深冬了,才是今年的第二场雪而已。 福宝趁着这时候,瞥了萧定坤一眼。 之前自己和萧定坤还没揭破那层纱,什么都没定,她当然不好直接和胜天哥哥提起这件事,万一不成呢?现在两个人电影也看过了,法语的热情告白也有了,甚至父母都见过了,好像算是彻底确定了。 确定了后,按说应该告诉胜天哥哥的,不过—— 或许,总是要挑个时机来说,没说的时候,他就这么冲着胜天哥哥显摆自己给他织的围巾合适吗? 而萧定坤抬眼看过去时,只见那眼神清亮湿润,略带埋怨。 恰这个时候,一片雪花落在脸上,沁凉的触感化在萧定坤脸上。 明明是这么清冷的冬日,萧定坤却仿佛三月春风拂面。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女孩儿软软地瞥过来的那一眼更让人心动。 …… 吃饭的时候,顾胜天说起来自己收到的爹娘的回信:“他们发了电报,发了不少字呢!” 这年头电报不便宜,爹娘发这么长的电报,在农村来说算是大舍财了。 福宝:“都说啥了,胜天哥哥你快说啊!” 顾胜天眉飞色舞:“爹娘说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不但他们过来,咱爷爷奶奶也要过来!” 福宝听了这话,顿时心花怒放,喜得手里筷子差点掉了:“爹娘过来?爷爷奶奶也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不但可以和他们商量下这件事,还可以顺便带他们在首都玩玩!” 顾胜天哈哈一笑:“这还不算完,你猜除了爹娘和爷爷奶奶,还有谁要来?” 福宝几乎要跺脚了:“谁要来啊?胜天哥哥你没卖官司了!” 顾胜天:“咱跃进哥哥也要过来!” 这下子不但是福宝惊讶,就连萧定坤都有些意外:“跃进也来?” 顾胜天嘿嘿笑着解释:“是,咱跃进哥哥参加了一个军区比武大赛,听说是获得一个好名次,这次给选,来首都解放军大学参加培训,听说如果培训里表现优异,很有可能留下来上军校!” 福宝喜出望外:“真的?那咱跃进哥哥以后不就是大学生了?军校里的大学生,这出去就是军官了!” 萧定坤也有些意外,他父亲也是这个系统的,约莫知道,普通的军人入伍那都是义务兵,当几年兵到时候就得退回去,退回去的话运气好给专业一个正式单位,就能吃商品粮,但是绝大多数人也就是去专业一个临时工的工作,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商品粮,最后有些还是得回去改造地球。 部队里能被选去军校的凤毛麟角,从军校出来就不一样了,直接有了级别,可以当军官,和普通义务兵不是一个路子了。 顾胜天得意:“千真万确,这都是咱爹娘电报上说的,还说咱哥也给咱写信了,可能还没收到,等过几天就到了,咱爹娘说,他们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过来看咱们!” 福宝喜得眉眼弯弯:“太好了,能看到咱爹咱娘,咱爷爷奶奶,还有咱哥哥了!” 顾跃进那里也就罢了,反正他常年不在家,习惯了,但是爹娘爷爷奶奶,福宝可真是想,都想死了。 首都里大学生活和家乡差别太大,以至于现在想起爹娘爷爷奶奶,恍如隔世。 多希望他们马上就来,多希望现在就能看到他们啊! 顾胜天看福宝急得那样,笑着说:“得,瞧你这急的,他们估计得几天再出发,总得准备准备,你别急,太急了也没用。” 福宝却不干:“不行不行,我得抽出时间来,每天都去火车站等着!他们没来过首都,过来了可能不认识路,我得去接他们!” 萧定坤和顾胜天看着福宝那劲头,也是无奈了,劝她道:“跃进怎么也懂的,都不是小孩子,不用这么急。” 福宝想想也是,不过终究是期待得很,满心激动,以至于当天多吃面都多吃了半碗。 吃完饭,顾胜天又商量着怎么和于家提这事,萧定坤却道:“先不用提,等顾叔那里来了,我们商量下,再和于家提这事。” 顾胜天想想,觉得有道理,如果早早提了,于家还不天天催着问啊,现在先让他们着急去吧! 吃完饭后,顾胜天和萧定坤将福宝送到学校门口,就说要回去,两个人一起回去的,坐上了公交车。 福宝举着一把伞,站在学校门口,这个时候,地上已经一层浅淡的白雪,她看着公交车淹没在街道尽头。 心里多少是有些失落的,她想和萧定坤单独说说话,想听他提起放映厅里他在自己耳边呢喃的话。 她以为他也是这样,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 抬头望天,冬日的天空苍茫,洁白的雪花犹如晶莹的冰絮飘落,伸出手来,一片雪落在手心,沁凉自手心传来。 福宝轻叹了口气,抛却了心里那点失落,想着爹娘就要来首都了,她得先准备准备,比如帮他们提前订好招待所,比如研究下带他们去首都哪里的景点玩,还有于家这事,到底怎么和他们提,怎么提了他们心里才不会难受。 萧定坤静默地站在旁边,就这么看着福宝。 飘雪之中,小姑娘一脸恬静,纤弱无骨的双手摊开来,接住了那飞扬的雪花。 雪花在她手心亮晶晶,像珍珠一般晶莹。 萧定坤抬脚,修长有力的长腿迈前,锃亮的黑色皮鞋踩着绵软的浅雪,踏步上前,声音沁凉却温柔:“小福宝。” 福宝听到这声音,猛地抬眸看过去。 却见漫天飞雪犹如芦花一般自茫茫天穹之中散落,而就在那一片柔软的晶莹之中,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漆黑深沉的眸子中泛起温柔的笑意,就那么凝视着她。 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回眸间,那人正用世间最温柔的目光望着你。 温柔到仿佛能包容你的所有,满足你一切一切的愿望。 福宝绽唇,轻笑,眼神骄傲又柔软:“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走了吗?” 萧定坤走近了,抬手将她的手握住,低头看时,只见那片雪花已经融化在她的手心,手心沁凉。 他瞥她一眼:“不怕冷?” 福宝笑:“不冷。” 萧定坤低叹:“我怕冷。” 怕她冷。 说着间,包住她纤弱的小手,揣入了自己兜中,之后撑开一把大伞:“走,我陪你走回宿舍。” 福宝:“嗯嗯!” 从京师大学西门往宿舍区走,要穿过景区,走过湖边,慢慢地走的话,也可以是一条长长的路。 福宝的手被包容在温暖的手掌心里,就这么慢条斯理地走在雪中。 她并不怕冷。 和他走在一起,怎么都不冷。 打破沉默的是萧定坤:“最近于家经常过来吗?” 福宝:“昨天于家婶婶过来了,说想给我她亲手做的鱼香丸子,我要了,分给舍友们一起吃,还挺好吃的。” 萧定坤:“这几天学习忙吗?” 福宝歪头,想了想:“学习忙,每天都要十点睡,早上五点就起。” 萧定坤听到这话笑了:“真是一个勤快的小福宝。” 他这么说,福宝心里便顿时美滋滋的。 她喜欢他叫自己小福宝,那是别人不曾叫过的,亲昵宠爱,好像她是他手心里的宝贝。 她想起他对自己说的话,忍不住故意道:“定坤哥哥,你那天在放映厅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说出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软软得,落在手心里能化开。 萧定坤挑眉:“哦?我说什么了吗?” 福宝微怔了下,歪头打量他,却见他一本正经,好像确实不知道一样。 她咬唇,在心里轻哼一声,这是故意的吧? 他的发音和那个广播节目里的一样,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就知道装! 福宝故意道:“喔,没说什么啊?那就算了……” 她这话一出,他握住她的手马上用了几分力气。 福宝踩在雪上,软软地抱怨:“干嘛捏我手!” 萧定坤垂下眼来,墨黑的眸子中动荡着让人看不懂的光:“小骗子,你在给我装傻吗?” 福宝睨他:“你才装傻!你才是小骗子!” 看着娇态毕现的小姑娘,萧定坤沉声低笑:“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福宝睁大眼睛,一脸茫然无辜:“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咦……定坤哥哥,你在说什么?” 要装傻,那就装到底。 萧定坤黑眸深深地盯着她,哑声问道:“还给我装傻?” 那种略显沙哑仿佛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充满成熟男性的魅力,在这沁凉的飞雪之中传入福宝的耳中,如冰如火,能让人生能让人死。 福宝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了心口,呼吸变得艰难,血液往上窜,手指尖震颤。 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吗? 她乖乖地咬着唇,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萧定坤身子微微俯下。 穿着黑色大衣的他俯首下来时,原本竖起的立领刮过福宝的面颊,福宝还没来得及反应,薄而凉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额头上,伴随而来的是那句低哑的呢喃:“Je t"aime.” 她傻傻地怔在那里,瞪大眼睛。 萧定坤半垂下的漆黑眸子锁着自己,带着某种陌生到福宝完全不知道的情愫,炽烈的呼吸就在眼前。 福宝薄润的红唇微微张开,湿润的眸子带着雾气,茫然地望着萧定坤。 萧定坤:“这次,听到了吗?” 福宝头脑一片空白,手脚无力,她只能乖乖地道:“……听到了。” 萧定坤:“那告诉我,用英语,这句话怎么说?” 福宝下意识地道:“I love you.” 用汉语的话,就是我心悦之。 说完这个,脸上火烫火烫的,羞得几乎无地自容。 她竟然对萧定坤这么说。 萧定坤深沉的眸子牢牢地锁着眼前的小姑娘,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萦绕,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拥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捉牢她。 喉结滚动,他哑声问道:“用汉语呢?” 福宝深吸口气,攥紧了小拳头,反抗:“我才不要说呢!” 骗子,骗子,根本就是哄她说那句“I love you”。 如果不是上了他的当,这句话哪怕是用英语,她也一辈子说不出口的。 萧定坤却伸出两只大手,一只手一只,握住了她的拳头。 握在手心里,禁锢在怀里,他盯着她的眸中仿佛在着火:“那我告诉你。” 接下来,他一字一顿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今生今世,非你莫属。” 第158章认亲 第158章认亲 顾卫东刘桂枝带着顾大勇苗秀菊过来首都的那天,下了两天的雪恰好停了。 福宝因为惦记着爹娘,放学后总是跑去航天大学去找顾胜天,意思是应该过去火车站试着接接人,顾胜天看看这雪,也担心。 虽然说顾跃进也跟着来,应该不至于迷路找不到地方,可顾跃进也没来过首都啊! 最后兄妹两个商量着,放学后轮流过去火车站接,看看能不能碰上。这天也是巧了,福宝刚过去火车站,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乡音在和人打听:“同志,去京师大学怎么走啊?坐哪路公交车啊?我们从乡下来的,我孙女是京师大学的大学生!” 那声音,真是又骄傲又熟悉。 来到首都小半年,已经听习惯了首都普通话的福宝在听到这熟悉的乡音后,喜得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当下猛地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奶奶苗秀菊。 苗秀菊穿着簇新的棉袄,外面罩着蓝布大褂,头发抿得溜光水滑,用尼龙黑网兜在脑后头拢成一个后髻,整个人显得利索又精神,竟然一点没有长途奔波的劳累感。 福宝忙叫道:“奶奶,奶奶,我在这里!” 说着间,人已经扑过去了。 苗秀菊正找人打听着,突然就见一个姑娘冲过来,细看,这不是自己孙女福宝吗?当下喜出望外,搂住冲过来的福宝:“哎呦喂,我的福宝啊,越来越好看了,瞧这模样,奶奶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这边奶孙两个搂成一团,那边顾卫东刘桂枝还有顾大勇顾跃进也都涌过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都用印花床单包裹着,还有一个个的网兜,一看就知道带了不少东西。 福宝才从奶奶怀里出来,一眼看到了亲爹亲娘亲哥哥亲爷爷的,欢喜地叫:“爹,娘,爷爷,哥,你们都来了,太好了,一下子都来了!” 刘桂枝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拉着福宝的手上下打量,最后啧啧称赞:“这可真洋气,乍看我还以为是城里姑娘呢!” 顾卫东笑着感慨:“女大十八变,咱家福宝这是长大了,成大学生了!” 顾大勇连连点头:“进了城,就是不一样!” 顾跃进有些见识的,倒没他们这么意外:“本来福宝就是个俊俏的,现在进城稍微一打扮,那当然不一样了!” 福宝左手拉着娘,右手拉着奶奶,笑道:“奶奶,咱赶紧坐公交车去,我已经给你们订好了招待所,咱到了学校,吃个饭,就住下招待所,这天太冷,早点回去还能打热水给你们洗洗脚。” 福宝这几天等着爹娘来,都望眼欲穿了,她当然没闲着,订了招待所又打听,知道人家招待所到了晚上就不供应热水了,所以得早点入住打热水。 大家自然是连连点头,于是福宝带着一家人,乘坐了公交车,过去招待所。 进了招待所,安置下大家伙,福宝又前后忙活,打水什么的,刘桂枝苗秀菊当然看不过去福宝忙,就让几个男人过去打水,拉着福宝坐在床头说话。 一时之间,屋里没别人,就娘三个,刘桂枝看看门关紧了,这才神秘兮兮地道:“福宝,你和娘说说,到底咋回事?你胜天哥哥说的于家人,真是你亲生父母?” 苗秀菊:“胜天这孩子,学舌也学不清楚,我怎么看着那意思又有打架什么的?他们欺负你了啊?那怎么又说是你亲爹娘?” 刘桂枝更是急:“福宝,真是你亲爹娘?这可别是假的,你可别被人骗了!” 要说刘桂枝操心这个还是有原因的,她可是记得当初沈红英和聂老三家抢孩子的事,好好的一个闺女,几家过来抢,这怎么到了首都,还有人抢她闺女啊! 福宝看看自家奶奶和娘,心里颇有些感慨,不管她是谁生的,这就是她亲奶奶,这就是她亲娘,遇到这种事,她们想的不是她要不要认那亲爹亲娘,只是一味地关心她,怕她被人欺负了。 她搂着奶奶的胳膊,笑着说:“奶奶,娘,你们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又有胜天哥哥定坤哥哥在身边,我怎么也不可能被人欺负了去。这次于家的事是这样的。” 说着间,她说了于家的事,只不过把那些于敬跃如何如何于小悦如何如何的事轻描淡写了一番。 苗秀菊和刘桂枝听得一惊一愣的,都瞪大了眼睛,听完了后,面面相觑。 苗秀菊琢磨开了:“这要说起来,还真可能是你亲爹娘,当时我也听人提过,说是大滚子山里面曾经驻扎过一群人,也不知道是干嘛的,都说他们是部队,但具体什么部队,也没人提,咱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不能多打听,多打听人家就抓起来。” 刘桂枝却是想着另一桩子事:“他们丢了的闺女怀里也有一块玉石头,福宝也有,那应该是亲爹娘没跑了。” 福宝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看着奶奶和娘,认真地道:“奶奶,娘,我琢磨着这应该是我亲生的爹和娘了,可我这个人,是被尼姑庵收养了,又在咱们家长大的,无论我生身父母是哪个,大滚子山就是我的家,咱家就是我的家,我姓顾,你们就是我的亲奶奶亲娘。现在他们找我,要认我,我也不可能说不和你们通个信就这么认了,所以我怎么也得和你们商量下,这事怎么整,到底要不要认。” 福宝这一番话,说的苗秀菊只跺脚:“瞧这傻孩子,你说啥呢,这要是你亲生父母,当然得认了,哪能不认?” 刘桂枝也忙拉着福宝的手:“福宝是个体贴的好孩子,娘心里明白,你这是怕娘看到你认亲生父母心里不舒坦。可是福宝,你来咱家的时候都快六岁了,什么事也都懂了,咱们不是亲生的娘俩,可这些年走过来,比亲生的还亲,娘知道你,明白你的心思,哪能说为了你认亲生爹娘就不高兴的?” 最后苗秀菊说:“咱们回来的路上,也都商量过了,这如果是你亲爹娘,我们也都替你高兴,人都是父母生的,找到亲爹娘当然是好事,你娘都高兴得不行了,就是我们担心,听说那家子人眼光高,是个城里人家,好像还不是普通人家,就怕你认了,回去受欺负,所以我们不放心,怎么都得来看看。” 刘桂枝拉着福宝的手,认真地道:“福宝,既然他们是亲生爹娘,那当然得认,不过认了,咱也不稀罕沾他们便宜,咱虽然是老农民,没进过城,但是这两年你爹做买卖,最近我又缝纫机做衣裳,打的样子人家城里都稀罕,这可是卖了不少钱,咱现在有钱,咱认了爹娘就是认爹娘,但是绝不沾他们便宜,免得让人看轻!” 说着,她掏出来一个带老蓝边的白手绢,里面鼓鼓囊囊的:“这是两百块钱,福宝你拿着,手里有钱,腰杆子也硬实!” 苗秀菊:“对,福宝你拿着,咱现在不缺钱,我琢磨着,咱不能让人看轻,正好我也想来首都买几件新衣裳,到时候咱们去人家首都的国营商场里逛逛,买几件体面新衣裳,咱就去会会你亲爹娘!” 福宝听得这话,一时感动得心里泛热。 她心里怕爹娘知道自己找了亲生爹娘不舒坦,但是爹娘却想的是为她高兴,怕她受欺负,拿了辛苦挣的钱,撇下家里的那一摊子事,这是要过来给她撑腰的。 饶是这么大了,福宝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扑到了刘桂枝怀里:“娘,你对我可真好!” …… 打来了热水,福宝安顿好了爹娘爷爷奶奶,陪着去吃了一顿国营饭店的炸酱面,吃饭时候大家说说笑笑的,福宝知道他这次在他们军区比武大赛得了好名次,这下子是要出息了,以后留在首都读军校的机会很大,一家子都高兴,想着以后顾跃进在首都,又可以帮着一起照顾福宝。 苗秀菊:“咱家三个孩子都在首都,我就能放心了,不怕别人欺负咱福宝!” 顾跃进笑:“奶奶,你可放心吧,咱家福宝这样的,哪能受气?谁敢欺负她,咱一个个的哥哥就让他们知道厉害!” 这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福宝陪着说了一会子话,这才离开招待所,离开后,她没回宿舍,直接去了航天大学找了顾胜天,顾胜天一听爹娘来了,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我也天天去接,怎么我天天接都接不到,你一去接就来了!” 福宝笑:“胜天哥哥,咱不说这个,你看看,咱这两天先和于家提提这事,约个时间见面。另外爹娘爷爷奶奶他们都是第一次来首都,咱得计划下,带着他们到处玩玩看看,长点见识,另外就是咱奶奶说了,她要买点体面衣服,咱还得带着她去百货大楼看看。” 顾胜天连连点头:“福宝你可放心吧,这些我来安排,保准让咱这一家子吃好玩好!之前给你的票,你没要,我都攒着呢,我再去定坤哥哥那里借点工业票,怎么着也得让咱爹娘爷奶满意而归!” 兄妹两个又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着第二天先陪大家伙去百货大楼买东西,至于于家那里,由顾胜天出面,过去谈谈约个时间。 …… 或许是因为家人里来了首都的缘故,福宝这一晚睡得特别香甜,一夜好梦,第二天早早醒来,洗漱过后就去找爹娘,这个时候顾胜天也过来了,一家子坐在一起,满满一屋子,细数家里人,三房除了顾跃华,其它竟然都齐全了。 当天顾胜天先说了去于家送信的事:“那家子住四合院,听说能住四合院的可不是一般人家,过去后,人家家里竟然有保姆帮着干活,我说了你们过来的事,他们可激动了,当场就要赶紧过来,说是要和你们聊聊,要感激咱们家养了福宝这些年。” 刘桂枝最关心福宝的亲生爹娘是什么人,她怕福宝受委屈,听到这个,忙问:“那你怎么说?咱今天就要见人家?”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衣裳是簇新的,县城里的人都喜欢这种样式,自己穿这个应该不至于给福宝丢人。 苗秀菊琢磨着:“不行,咱得先买点新衣裳,好好准备准备,得让人家看出咱家过得是好日子,咱不稀罕他们家,就是看着是亲生爹娘,才勉强认一认。” 苗秀菊认为,这就像是相亲一样,得摆个谱,不能让人看轻,这是给福宝做脸呢。 顾胜天:“没,我当然没答应,咱这不是得先商量商量策略,咱得有备而来,让他们急一急,我就说你们刚来首都,得休息下,还有一些事要做,就和他们约了明天,他们倒是积极,马上说订个国营饭店的包厢,到时候大家伙一起吃个饭啥的,好好谈一谈。” 顾胜天没说的是,于家老爷子和那个当娘的看着都急死了,那个样子,仿佛唯恐他们跑了一样。 虽然顾胜天对这一家子很不满意,但是也必须承认,人家挺重视福宝的,福宝真认了他们,他们铁定疼福宝,其实说起来,这对福宝也是一件好事。 他现在上了大学,也有些心思了,知道大学毕业后都要分配,他们航天大学倒是好说,无非就是分配到航天系统,没别的好去处。可是京师大学就不一样了,虽然是顶天的好大学,但好位置就那些,能不能留在首都,能不能去要紧单位,还是随便给你分配到外地,去个不要紧单位,那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福宝如果真认了这一家子,以后肯定能受照顾,这辈子是不用愁了。 反正沾便宜的事,不沾白不沾! 苗秀菊听着,又细问了顾胜天当时和于家聊的细节,最后点头:“这家子人,虽然听着不太咋地,不过对咱福宝还挺上心,那就照他们说的,咱今天去买衣服,明天就会一会他们。” 一家子自然是赞同,于是商量着今天的事,顾跃进那里得去军校里报道,看看情况,只能自己先过去,福宝和顾胜天拿着首都地图,研究了一番,给他查明白了坐哪路公交车过去,让他自己先过去了,而福宝和顾胜天则是陪着一家子去百货大楼。 这个年代首都的知名百货大楼最有名的是xx百货大楼,一家子六口人浩浩荡荡地坐了公交车过去,一到了那里,只见百货大楼玻璃窗要多亮有多亮,大楼里面的地面都能照出人影,这让大家看得稀罕不已,苗秀菊纳罕地说:“我听说人家以前皇帝住的就是这种地,咱这像是来到皇帝的皇宫里哪!” 大家听她这么说,不由哈哈笑起来,刘桂枝笑着说:“娘,这是咱日子过好了,你老人家也来过皇宫了!” 说笑中,大家来到了一楼柜台前,只见那里有卖金银货的,顾卫东好歹是跑过南方大城市的,懂行,一看就知道了:“听说是最近才放开的,普通老百姓也能买金子了。” 福宝看过报纸上提,倒是知道的,之前老百姓私底下买卖金子都是违法的,有金子就得去银行卖,至于要买金子,那肯定没戏的,老百姓不能买。 当下笑着说:“是,现在是放开了,国家出了一个规定,说是恢复销售了,而且不要票。” 顾卫东一听不要票,眼都亮了,看了看自己娘和媳妇:“娘,要不我给你和桂枝买个金项链吧?” 要说如今顾家四房的儿子是真得红火,本来顾卫东卖棉絮就挣了不少钱,刘桂枝这里给人做衣裳样子,人家县城里工厂直接用她样子做,给她提成,那真是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哗啦啦的票子挣了不少。 兜里有钱了,就想着孝敬下老娘,也给媳妇买点好东西。 苗秀菊忙阻止:“哎呦喂,要那玩意儿干嘛,咱就是伺候土地的老农民,一辈子穷,这种玩意儿都是过去地主老财戴的,咱不能戴这个!再说那得多少钱啊!” 刘桂枝却已经在盯着人家柜台看了:“娘,我看人家这个也不算太贵,娘辛苦一辈子,不容易,咱现在日子好过了,又来了首都,咱豁出去买个好东西给娘,就当儿女的孝敬,也是应该的。” 顾卫东连连点头:“娘,咱不差钱,买就买呗,再说了,咱不是要去见福宝的亲爹娘吗,不能让人看轻,得让人知道,咱不差钱!” 被儿子媳妇这么一说,苗秀菊也有点动摇了,看看那金灿灿的项链:“这,这得多钱啊?” 顾卫东忙过去问售货员,售货员早注意到这一伙人了,虽然看着是乡下人,但倒像是兜里有钱的,便热情地介绍,这个多钱,那个多钱。 现在才放开金银市场,市面上的金货品种也单调,也就只有金项链,金手镯还有金锁片,样式也非常简单,不过金灿灿的东西,女人看了当然喜欢。像苗秀菊这种一辈子吭哧吭哧在农村的妇女,更是对当年地主老财家的太太戴的金项链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心里多少是有些想要的。 苗秀菊一听:“哎呦,我看咱还是别要了,一个金项链竟然要一百多块钱,这也忒贵了!一百多块钱,买点啥不好,买个这金链子,不能吃不能喝的,要它干嘛!” 顾大勇也觉得:“算了,算了,别花这钱了,你娘年纪大了,犯不着,你要是想买,给桂枝买个吧,当初桂枝进门,咱家穷,别人都有暖壶衣柜桌子啥的,咱都没怎么置办。” 顾卫东却坚持:“娘,你就挑一个吧,别不舍得钱,我给你说,这金子可是好东西,不光是戴着好看,这个还保值,你想想我最初不就是要了我老丈母娘一个金货,才有了本钱吗?” 苗秀菊见顾卫东这么说,心里想想也是,又有点心动了,要知道现在虽然四房挣了钱,日子好过了,但将来怎么样谁知道呢,留点金子,那也是私房东西,可以压箱子底。 福宝和顾胜天从旁看着,这时候福宝笑了,拉着苗秀菊的手道;“奶奶,你就戴吧,辛苦了大半辈子,轮到儿孙孝敬你的时候了,你也别太心疼钱,我这里一个月十五块补助,虽然自己花了一些,但也攒了三十多块呢,胜天哥哥那里也攒了三十多,就当我们给你凑份子买金首饰,你说怎么样?” 顾胜天忙道:“我这里攒得比福宝多,咱都凑上,没多钱的事,买吧!” 眼瞅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一个劲都说买,苗秀菊一咬牙,下了决心:“好,买!买三个金项链,我一个,桂枝一个,再给老丈母娘一个!这一次进首都,咱就大舍财,豁出去了!” 看着苗秀菊那豁出去的样子,大家都笑起来,刘桂枝更是感动。 她确实想着给她娘买一个的,到时候带回去也体面,说出去是闺女首都买来孝敬的也光彩,不过刚才没好意思提,现在苗秀菊这么说,刘桂枝心里自然是说不出的喜欢,想着这婆婆对自己好,自己以后更是得好好待婆婆了。 这边福宝帮着刘桂枝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的。 最后给苗秀菊挑了两个老庙黄金的金镯子,她和刘桂枝娘一人一个,刘桂枝则是选了一串金项链,顾卫东本来还有给福宝买,被福宝坚决拒绝了:“我还年轻,以后想要自己买,现在在学校,不能戴这个。” 顾卫东一听,他也不知道学校里啥情况,福宝说不能戴,也就信了。 交了钱,拿到了金手镯,苗秀菊戴在手里,不住手的摸,连连感慨:“当年我嫁到老顾家来,别说金镯子,连新衣裳都没置办一身,家里穷得那叫一个叮当响,没想到临到老了,倒是吃了儿孙孝敬,我戴上地主老财家太太才能戴的金镯子了!” 心里滋味那真是不一样,有了翻身做主人的幸福感。 刘桂枝戴上了金项链,自然也是不住嘴地笑,心里高兴:“娘,现在咱家眼看就要有三个大学生了,以后日子还能越过越好,以后咱浑身都戴金货,保准回去后整个平溪村都羡慕咱!” 苗秀菊听了噗地笑出声:“浑身都是金货,别人还笑话咱呢!” 接着大家伙一起上楼,又分别给家里几个男人挑了衣裳,买了厚实的大衣,羊毛衫,还有皮鞋什么的,回去招待所,大家包里提得满满当当的,该穿的穿起来,该戴的戴起来,福宝一瞧,可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看着和以前就是不一样了! 一家人又一起吃了个饭,说好了明天和于家见面的时间地点,福宝和顾胜天准备回去学校,苗秀菊又拎出来一包包的东西:“这都是咱从老家带来的,虽然不一定值都少钱,可都是咱山里正儿八经的好东西,胜天拿一些,你过去送给定坤还有你们霍老师,算是谢谢人家对咱的关照,福宝也拿一些,分给舍友来吃。你们都是一个宿舍的,平时应该好好处关系。” 福宝和顾胜天打开一看,咂舌不已:“奶奶,这是带了多少东西哪!” 福宝昨天倒是看到那些大包小包的,她以为主要是衣服被褥啥的,可现在一看,都是一些上等的山货,干蘑菇干木耳什么的,还有一些干果子干枣,这都是能当零嘴的好东西。 苗秀菊笑呵呵:“现在日子好过,乡下的东西,我听你爹说城里人稀罕,就想着多带点来。你们背着分去吧。” 顾胜天和福宝自然是心疼,背这么多啊! 不过既然背来了,总不好再背回去,就各自分了一些,看看回头送给萧定坤还有霍锦云那边。 福宝带了一些干果子干枣的,分给舍友一些,恰好她要过去汉字输入法研究小组,就带过去给了小组的学生一些,大家一个个都吃得高兴,特别是陈教授,笑呵呵地说:“我以前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教育,也吃过这个,还挺想念这一口的。” 福宝见了,干脆又去取了一些单独送给陈教授,陈教授开始还不要,福宝执意送,陈教授才收下,自是感激得很。 …… 这次于家订的酒店算是首都最知名的酒店了,听说这个酒店经常招待外国人,还有领导什么的。这天顾跃进也过来了,给大家撑场面,于是福宝顾胜天带着一家子浩浩荡荡地过去这酒店。 一进去,地上光可鉴人能当镜子照不说,饭店里各种装修也都是金碧辉煌迷人眼,来往间的人,果然也有黄头发白皮肤的外国人,只看得大家不挪眼。 苗秀菊也是稀罕那些外国人,外国人平时只听说过,见都没见过哪! 不过她可是记得,自己是来给福宝撑场面的,可不能小家子气,让人家福宝的亲生父母瞧不起,当下忙说:“你们别盯着人家外国人看,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一个脑袋两个眼睛?就是颜色不一样,不稀奇!” 顾跃进也就罢了,顾大勇顾卫东刘桂枝听了,都不由得对苗秀菊佩服不已,顾卫东感慨:“咱娘这见识,就是不一样!” 当下也赶紧收回目光,挺直了腰板,昂首阔步往里面走。 苗秀菊满意地抬起头:“这就对了,咱不稀罕看!” 心里却在琢磨着,等回去村里,可得和人好好显摆显摆,她苗秀菊见过黄头发白脸盘的外国人了! 一家人走到里面,正琢磨着该往哪里走,就见前面一行人正殷切地朝这边张望,最前面是个老爷子,头发花白,一看就上了年纪。 他正瞅着,突然见到了福宝,顿时眼前一亮,快步过来,激动地道:“福宝,福宝,你可算是来了!” 这正是于家老爷子。 而于家老爷子旁边的宁慧月虽然没说话,但是却眼巴巴地望着福宝,那个样子,好像盼了多少年似的。 …… 福宝原本是揽着苗秀菊的胳膊的,突然感觉到于家老爷子和宁慧月那殷切期盼的目光,那目光,仿佛恨不得把她抢回去当他们家的孩子。 她揽着苗秀菊胳膊的手下意识收紧了。 然而苗秀菊却误会了,她以为福宝一见到这家人就害怕,顿时心里那个来气啊! 苗秀菊打量着这一家子人,先笑呵呵地说:“哟,你们是福宝的亲生父母?想认我们家福宝的吧?” 于老爷子原本眼里只看到福宝,听到这话才看向顾家这一大家子,久经沙场的老人家虽然都快老糊涂了,但关键时候感觉还是敏锐的,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苗秀菊身上。 这劲头,这架势,必然是一家之主。 不过于老爷子一步上前,却是热情地先和顾大勇握了手:“您就是顾老爷子吧?顾同志,您好,您好,这一趟过来累得不轻,快进来坐,快进来歇着!” 于老爷子拿出了以前慰问退伍老病号的热情,和顾大勇先套热乎。 顾大勇老实哪,万年老农民,勤勤恳恳老实巴交,跟个老黄牛一样,这辈子从来没被重视过,突然就这么被一看就是领导有级别的于老爷子这么热情地握手,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求助地看向苗秀菊。 苗秀菊笑了:“您就是老于同志吧?我都听福宝说了,有事咱坐下慢慢说,不着急,不着急。” 苗秀菊四两拨千斤,一口两个“不着急”可算是把于老爷子的心都说急了,她不着急他着急啊! 但是于老爷子也知道,福宝现在是人家家里的孙女,着急也没用,只能是按捺下来,热情地拽着顾大勇的手,笑呵呵地说:“来,咱进屋坐下来慢慢说,慢慢说。” 宁慧月最初看到福宝挽着苗秀菊的手,心都有些碎了,什么时候她的女儿能这样挽着她的手啊?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不是泛酸的时候,她得先想办法让福宝叫她娘,她得先让人家承认她这个合法娘的地位,于是她很机敏地把目光投向了刘桂枝,上前热情地笑着招呼:“您就是福宝的娘吧?咱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也别拘谨,进屋坐吧。” 说着,她还望向福宝:“福宝,快让你爹娘爷奶他们进来啊!” 此时的宁慧月,大方,得体,也体贴。 福宝看了宁慧月一眼,她心里是有些感激的,如果这个时候宁慧月张口在刘桂枝面前说一句“福宝的养母”,她一定会替刘桂枝不高兴,但是她竟然能开口说“福宝的娘”,那她就松了口气。 当下大家先互相招呼着进了屋,这是一个大包厢,顾家一共是七口人,于家是三口,都能坐下来还有些松快。 在宁慧月的招呼下,菜也陆续上来。 菜都是好菜,很多都是乡下叫不出来名字也不知道怎么吃的。 苗秀菊进了这包厢,最初也是震惊的,想着这里面可真好,还有这菜可真稀罕,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来给福宝丢人的,是给福宝撑场子的! 她马上挺直了腰板,笑呵呵地说:“怎么点了这么多菜?倒是有点像我们过年那个时候,我们过年时候,杀猪宰羊的,倒是和这个差不多。” 这话听得顾家几个心虚,他们过年哪吃过这些? 不过想想他们事先商量好的,都一个比一个认真地点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宁慧月忙笑着说:“就怕您老人家吃不习惯,所以特地多点了一些,看看您爱吃哪个口味的。大家别只看着,吃啊,赶紧吃,别客气。” 说着,她望向于家这些人,可以看得出,他们虽然是农村人,但是条件应该是很好的,穿衣打扮和城里人差不多,而且家里婆媳两个都佩戴着金首饰,这在农村应该很少见吧? 那就是说,顾家条件应该很好,福宝其实并没有吃很多苦头? 这么一想,宁慧月心里稍微好受了很多,她笑着说:“顾婶,我叫你顾婶,您不会觉得我太唐突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苗秀菊也不是那不知趣的:“说哪里话,你既然叫我顾婶,那我就直接叫你——” 人家叫啥来着? 宁慧月忙道:“我叫慧月,这是我爱人,顾婶您就叫他安民就行了。” 说着,宁慧月介绍了自己的老公公于老爷子,于老爷子笑呵呵一脸和蔼,苗秀菊和于老爷子比划了一下岁数,最后顾大勇和苗秀菊叫于老爷子为于大哥,苗秀菊也趁机介绍了自己这边的人马。 当介绍到自己几个孙子孙女的时候,苗秀菊当然骄傲了:“福宝你们知道的,她是京师大学的,这是我两个孙子跃进和胜天,跃进是在部队里当兵,这次军区比武大赛得了第一名,被送到首都军校要来深造。” 这话说得要多响亮有多响亮。 于老爷子并于安民夫妇一听,也都是颇有些意外,原以为人家就是泥腿子农民,敢情家里几个孩子都这么争气?于老爷子对军区比武大赛感兴趣,问起顾跃进来,顾跃进都回答了,于老爷子竖着大拇指夸赞:“好,好,你小子有前途,好样的!” 说完这个,于老爷子夸起来了:“大妹子,不是我说你,你这真是教子有方,家里孩子,一个比一个出息,了不得,了不得啊!” 这话说得苗秀菊心里那叫一个飘,笑得都合不拢嘴。 她这辈子就没出过平溪生产大队方圆二十里地,突然来到了首都,还被首都有身份的人物夸,心里能不得意吗?不过她还是谦虚了下:“一般一般吧,孙子太多,成器的也就这几个,其它的,哎,气死我!真是白瞎了我教他们这些年!” 于老爷子更加竖起大拇指:“那个年月,能养大这么多孩子,不容易!” 苗秀菊被夸得心里舒坦,浑身得劲,连带着看于老爷子的也亲切多了。 宁慧月见此,便趁机步入了正题,小心翼翼地说:“顾婶,咱们今天聚在一起不容易,这里也没外人,我想和你们商量下福宝的事,看看你们心里怎么想的。” ——到正题了? 苗秀菊脸上热情的笑顿时少了几分,她拿眼瞅着宁慧月:“这个事,要说起来,我们也没什么想法。不过福宝是我们家辛辛苦苦养大的,从小疼着宠着,我们是怎么也不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刘桂枝以前是哑巴,虽然后来能说话了,但是这种场合她不太会说话,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现在听到这个,终于忍不住了:“是,我们可不能让福宝受气,谁让福宝受气,我们肯定不愿意!” 这婆媳两的话一出,顾家男人脸上的笑脸也慢慢地消失了,大家正经起来。 于安民夫妇脸上就尴尬了。 宁慧月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事,她已经悔恨了一万次,但是现在,听到顾家婆媳说出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可恨一些? 她忙诚恳地道:“顾婶,顾四嫂,之前我因为一些事情可能误会了福宝,差点做出一些错事来,不过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我大错特错,现在只要你们能让福宝认我,要我怎么着赔礼道歉都行,要我掏心挖肺都行。” 苗秀菊原本是端着脸的,现在看着宁慧月这诚恳又悲伤的样子,听她说得这些话,多少也有些动容了。 本来是打算狠狠拿乔,让他们于家看得着福宝认不成福宝,先吊他们一阵子,再慢慢考虑让福宝相认的事,省得他们不拿福宝这闺女当回事。 但是现在看来,人家还挺当回事的。 一个城市里吃商品粮的家庭,人家在首都有根基有地位,现在却在饭桌上对自己这一家子泥腿子低声下去赔礼道歉,这都是为了福宝。 苗秀菊沉默了。 自己是不是想歪了? 福宝当然是知道宁慧月的心思的,但是她没想到,宁慧月竟然会在自己爹娘爷奶面前如此地低声下气。 她还记得最初看到宁慧月的时候,宁慧月的骄傲端庄。 她大约可以猜到平时的宁慧月是怎么为人处世的,但是现在,她抛却了所有的骄傲。 为了什么,福宝心里明白。 福宝不忍心了,她微微咬住下唇,低垂下头去。 之前的时候,宁慧月怎么对她殷切,她心里也感动,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到底是不太熟,那种感动还是隔了一层的,但是现在,胸口却是有些异样情绪。 桌子底下的手轻轻攥起,她的心好像被什么轻轻扯动着,说不清楚是感动还是酸楚。 刘桂枝听着宁慧月那一番话,却是眼眶都差点湿润了,她是善良的,心软的,看不得别人这么低声下去地哀求自己。 况且,宁慧月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认福宝吗? 一个当娘的想认自己的孩子,怎么就不能认? 刘桂枝下意识地就开口了:“宁大嫂子,瞧你这话说的,福宝本来就是你的闺女,这当然得认,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咱现在认了亲,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没其它指望,就是盼着福宝别因为这个受啥委屈!” 苗秀菊心里是有些感动,不过听这话,怎么就这么快松口了,她使劲地咳嗽了声,示意儿媳妇别瞎说话。 然而宁慧月却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直接捉住了刘桂枝的手,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好妹子,你可真是好人,好人,怪不得你能把福宝教这么好,你是软心肠善良的好人!嫂子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把福宝照顾得那么好,谢谢你当她的娘养了她这么多年!” 说着,她猛地站起来,之后竟然跪在了那里。 “你们养大了福宝,就是我宁慧月的恩人!” 她这一跪,顾家人吓得全都起来了,苗秀菊也顾不上要摆架子,赶紧就去拽她:“哎呀,你这是干啥呢?起来起来,哎呀怎么能这样呢!” 刘桂枝更是差点直接也给她跪下。 宁慧月却哭着说:“我之前就是太清高了,太自以为是,我以前还瞧不起农村人,可就是农村人养大了我的女儿,你们一家子都是我的大恩人,你们救了我女儿啊!” 于家父子两个看着宁慧月这样,却是想起了过去的那些年,一时悲从中来,眼圈都红了。 顾家婆媳两个拼命地要扶起来宁慧月,顾家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也都低下了头。 一旁的福宝望着这样的宁慧月,眼泪一个劲地往下落,她紧紧地咬着牙,两手颤抖。 她走到了宁慧月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来,终于喊出那个比山还重比海还深的字眼:“妈。” 第159章福宝谈恋爱了? 第159章福宝谈恋爱了? 宁慧月听得这个字,崩溃大哭,扑过来抱着福宝,泣不成声。 包厢里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便是顾大勇这种木讷的汉子,也都忍不住转过头去,悄悄地擦拭着眼泪,而于老爷子则是激动地蹲坐在了椅子上,一边擦眼泪,一边咳啊咳,于安民赶紧送上水,红着眼圈的顾卫东从旁边也帮着捶背。 就在这种忙乱中,于安民和顾卫东一个抬头间,正好四目相对。 这两个汉子,年纪差不多,都是不到五十岁,不过一个戎马半生位置显赫,另一个却是大半辈子献给了黄土地现在折腾着做些小生意。 如果是平时,这样的两个人是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但是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福宝的父亲。 一个亲生的,一个自小养大的。 望着眼前的于安民,顾卫东想着这是福宝的亲生父亲,忙道:“于同志,你好,你好……” 而于安民则是看着眼前这个农村汉子,想着他就是把福宝养大的人,忙道:“顾同志,你好!”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这话,都是一怔,之后看看彼此,正待要说什么,这个时候于老爷子仰天长叹,涕泪纵横:“我糯糯回来了,我有孙女了,我有孙女了!” 这句说完,他又猛地咳起来。 于安民和顾卫东再也顾不上客套寒暄,感觉一起帮着捶背递水扶着。 顾卫东心里感慨,别看人家不是普通人,但其实都是人,孝顺,对自己这种农民也还挺客气。 于安民则是想,别看人家只是农村的汉子,可人家善良,带人热情。 革命的友情就是这一瞬间产生,两个男人有了对对方的惺惺相惜。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桂枝和苗秀菊已经扶着宁慧月坐在椅子上了,刘桂枝哭得也成了泪人儿,她觉得宁慧月真不容易,真不容易! 自己虽然在农村,早年日子不好过,但三个儿子都在身边,还有个体贴懂事的好闺女,可宁慧月呢?丢了闺女,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啊! 苗秀菊看着宁慧月这样,心里也不舒坦,之前听说一些事,对宁慧月有偏见,现在看,多好一个人哪!多可怜哪! 苗秀菊吩咐福宝:“福宝,赶紧给你妈倒水,给她喝杯水。” 福宝抹了一把眼泪,低着头倒水,又过去也帮着于老爷子捶背。 苗秀菊自己则是拉着宁慧月的手:“哎,你别哭了,现在这不是母女团圆了嘛,闺女回来了,你应该高兴,福宝这闺女是个好闺女,认了福宝,咱得高高兴兴的!” 刘桂枝忙道:“对对对,别哭了,这是大喜的日子!” 宁慧月红肿着眼睛望向苗秀菊和刘桂枝:“婶,嫂,你们都是好人,这些年,你们养大了福宝,就是我宁慧月的恩人,以后,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苗秀菊听这话,乐了:“是啦,所以这是大好事!咱家福宝有了两个爹,两个娘,两个爷爷,咱们有了一个共同的闺女,以后咱们两家人就是亲戚了!” ——依然只有一个奶奶,苗秀菊心里暗乐。 她声音响亮,这话说来要多喜庆有多喜庆,宁慧月也终于哭着笑了:“婶,你真是个敞亮人儿!” 其实她不太待见农村人,还是因为当年跟着于安民过去探亲,遇到一些事,农村里为了那点吃的打架生事把自己亲生老娘赶出去什么的,看着就吓人。 现在想来,也是自己太过狭隘了,哪里都有不像话的人,哪里都有好人,顾家这一家子家风好,人家老太太一看就是善良能干的老太太! 这边福宝帮着于老爷子捶背了几下,于老爷子那一阵咳嗽终于过去了,他睁着昏花的老眼看着儿子:“你不行呐,你给我捶背,不管用,还是福宝捶得好!” 福宝原本眼里也是含着泪的,听到这话,抿唇笑了:“爷爷,那我以后经常帮你捶背吧。” 于老爷子顿时高兴得直点头:“好好好,我要福宝给我捶背,不要别人帮我捶!” 老小孩老小孩,于老爷子年纪大了,一脸任性。 两大家子看着这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唯独苗秀菊一本正经地道:“于大哥,你怕是不知道吧,咱家福宝可是个有福气的,我以前总是腿疼,后来她帮我捏腿,捏了那么几次,你猜怎么着?她捏几次,我就能一年半载的不疼!她那手,可真灵!” 于老爷子抻着着脖子瞪大眼睛惊奇:“真的?真这么灵?” 苗秀菊神秘兮兮:“那是当然了!咱家福宝,是个小福星,贴心又懂事!” 于老爷子听得又骄傲又高兴:“好,好,我孙女真好!” 苗秀菊比他更骄傲更高兴:“咱家这闺女,从小就懂事,你不知道她小时候——” 于是苗秀菊开始说了,福宝小时候多么聪明,多么乖巧,多么多么……反正有说不完的故事,苗秀菊这里说得带劲,于老爷子那里听得带劲。 这两个老人家一唱一和说得来劲的时候,那边宁慧月刘桂枝也在和福宝说话,宁慧月拉着福宝的手不舍得放开,刘桂枝就和她说起当初怎么收养福宝的事,听得宁慧月的心都揪起来了。 刘桂枝笑叹:“福宝现在总算是认了亲爹亲娘,以后可得多孝顺他们,这些年,你们两位也不容易!” 宁慧月却诚恳地道:“不,你们把她养大,才是不容易,福宝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你爹你娘。” 福宝因为认了亲娘,眼里又含着泪的,这年月,大家都是含蓄的人,不会将心里感情诉诸于脸上,自己刚才那样抱着宁慧月哭,在刘桂枝面前也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此时听得刘桂枝这么说,心里感动不已,看看两个娘,最后含着泪笑道:“您两位,以后我一个叫娘,一个叫妈,都是我的母亲,都得好好孝顺。” 这话说得……两个娘顿时心花怒放,刘桂枝这个旧娘也就罢了,宁慧月那真是喜得眼泪直往下落:“福宝,我的好女儿啊!” …… 这一顿饭吃得是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因为有福宝的存在,两家人欢欢喜喜的,真如同一家人一般,女人和女人在那里牵着手说话,男人和男人在那里高谈阔论,于老爷子和苗秀菊两个老人家则是对上了,说得别提都投入了,他们从福宝说到了顾卫东,又从顾卫东说到了顾跃进,于老爷子对于顾跃进显然是欣赏得很。 现在是和平时代,没什么大事,普通军人要想建功立业也没那么多机会,这种全军区的比武大赛就对于普通军人来说可以说是难得的机会。顾跃进一看就知道于老爷子是行家,忙虚心请教,于老爷子和于安民都认真地给他指点了,还说着要去问问首都军区大学的朋友,看看这以后到底怎么努力才能留下,顾跃进自然是感激不尽。 而宁慧月听说刘桂枝竟然会做衣裳,身上穿的那件袄片就是自己做的时候,也是惊奇,那件衣裳样式不错,上面的绣花别出心裁,她还以为是刘桂枝她们来到首都买的,没想到竟然是人家做的。 宁慧月:“这个手艺可真好,你还不如干脆来首都,来首都做衣裳,保准能生意好。” 这点宁慧月是有把握的,她对首都人喜欢穿什么衣裳心里有谱。 刘桂枝:“那怎么可能,我这点手艺,可不敢来首都显摆!大嫂子你这是说笑呢!” 然而宁慧月却觉得,自己没说笑,不过看刘桂枝这样,她也就不说什么了,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一顿饭之后,顾家这里要回招待所,于老爷子一听,瞪眼了:“住啥招待所?咱家里有地儿能住,来首都了,还住外面招待所,这是不把我老于看在眼里,住家里去,住家里去!” 顾大山忙道:“别,别,这可不行,那多麻烦……” 苗秀菊也说:“我们这些乡下来的,邋里邋遢的,怎么好跑去骚扰,再说福宝这里认了亲,我们也差不多回去了。” 宁慧月忙道:“婶,桂枝,我看不如就住家里吧?家里有地儿,咱们都不是外人,住家里也能说说话?” 于安民自然也劝说让他们住,而于老爷子倔劲上来了,一脸严肃:“不行,我坚决不允许。” 话说到这份上,顾家不去住反而不太合适了,苗秀菊想想,还是怕自己福宝才认亲自己就跑去人家家里住让人家膈应,便望向福宝,想看看福宝的意思。 福宝望向了宁慧月,母女四目相对间,宁慧月殷切地道:“福宝,让你爹你娘他们住家里吧,你也正好过来住一天,好不好?” 这是抱头痛哭后,第一次两个人单独的对话。 福宝默了下,轻轻点头,之后才笑着对苗秀菊道:“奶,我妈和你还有我娘都聊得来,不舍得,不如你就住我妈家吧,这样也能一起说说话。” 原本宁慧月看着她点头的样子,就觉得那样子娇软乖巧,心里又感慨又欣慰,喜欢得鼻子里一酸,待到听她对苗秀菊提起“我妈”和“我妈家”,一时竟是怔在那里。 福宝之前叫过她一次妈,是哭着叫的,那一句听在心里,就是黑暗之中的一道光,喜得涕泪交加。 但是这次,她平静平和地说我妈,说我妈家,竟听得宁慧月感慨不已欣慰交加。 亲母女才相认,彼此是生疏的,是不了解的,要想一下子太过随意太过亲热,她也不敢奢望,但是能听福宝这么随口说出一句“我妈”,已是心满意足,再无奢求了。 福宝已经十八岁了,她们母女之间丢失了是十七年,十七年的光阴,她错过了太多,一切只能慢慢来。 而福宝这里,在说出那句“我妈”的时候,自也是百般滋味上心口,说这话有点生硬,毕竟第一次这么称呼,但是又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福宝想到这里,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宁慧月,却恰好见宁慧月含笑望着自己。 那种目光—— 福宝在很多年很多年后,依然会记起。 那就是母亲看着心爱的女儿的目光吧,福宝如是想。 再也没有一种目光,更能完美的诠释“母亲”这两个字。 …… 这一天,在于老爷子强烈的要求下,顾家一大家子过去于家住了,福宝自然也陪着过去了。 这是福宝第一次踏入这种四合院,一进去才发现,于家可真不小,屋里头更是讲究,顾家人便是装扮得再像样,进到了于家的客厅,坐在于家客厅上,也确实不像是城里来的。 不过宁慧月倒是一点没嫌弃的样子,反而热情地告诉他们,这是沙发,这是电视机,又告诉他们现在是什么电视节目,还亲手教苗秀菊怎么调电视台,于老爷子则是拿出来自己最好的茶叶来待客。 福宝松了口气之余,心里又有些感动。 她知道宁慧月的性子,在这之前,宁慧月应该是很讲究的,从于家客厅的布置就能看出来,处处精心,但是现在,在自己的养父母面前,她把这些习性都抛弃了。 她是真心要对自己奶奶自己娘好。 为什么? 为了自己。 福宝胸口涨得满满的,深吸了口气,望向窗外。 等到于家终于安顿好了顾家这一大家子,福宝也躺在了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想了想,还是起来。 她推开门的时候,也恰好见到宁慧月正走到她房间前。 宁慧月怀里抱着一个枕头,看到她,怔了下,忙解释:“我之前听你娘说,你在乡下都用黍子做的枕头,咱家这种枕头我怕你用不习惯,所以给你抱了一个这种枕头,这个是茶花做的枕头,虽然比不上黍子的,但至少没那么软。” 福宝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枕头上:“妈,谢谢你,这种茶花枕头我睡着应该不错。” 福宝这么一说,宁慧月顿时喜得不轻了,赶紧塞进她怀里:“你喜欢就好,那你拿着用。你宿舍里是什么枕头啊?不行你把这个枕头拿去宿舍吧!” 福宝笑了。 她可以感觉到,宁慧月对自己好,恨不得把一切好的都推到自己怀里。 她望着宁慧月,软声道:“妈,你进来下,坐一会,我们说会儿话吧。” 福宝一句一个妈,已经让宁慧月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听得惊喜交加,而现在,福宝竟然让她坐下来一起聊聊。 当下进来了,母女两个坐下,福宝认真地道:“妈,我得先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爷爷奶奶和爹娘他们的宽容,他们都是乡下来,可能有一些乡下的习性,不是你能习惯的,但是你现在这么对他们,我心里真得很感动。” 这话说得宁慧月默了一会:“福宝,说实话,妈以前下乡,遇到过一些事,是不太看得起乡下人,但是这次,妈还真不是特意容忍他们,他们都挺好的,看得出来,家里的男人木讷,不太会说话,但是宽厚善良,至于你奶奶,那是一个开朗人,她也就是生在农村,埋没了,如果生在城里,是个人物呢!还有你娘,我看到她,就明白你是怎么被养大的了,我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你过去的十几年……” 她自嘲地笑了下:“其实我应该感激他们,他们刷新了我对农村人的认知,也告诉我,我过去是狭隘的。” 她还挺喜欢顾家这一家子的。 福宝没想到宁慧月说出这一番话来,她听到后,眼睛都亮了,笑着道:“妈,谁说你狭隘了,你一眼就能看出我爷爷奶奶爹娘他们的好,可见你以前之所以有点想法,是因为你遇到的不是啥好人,如果你早遇到他们,你保准很喜欢农村的人!” 她说话的时候语调软软的,略歪着头,样子竟然有些调皮。 这样子,宁慧月看着心都化开了,她仿佛能想象到福宝小时候是什么样的,穿着刘桂枝做的衣裳漫山遍野地跑吗?是不是扎着两只小辫子,歪着脑袋打量人,眼睛亮亮的? 宁慧月喃喃:“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妈突然好想知道……” 福宝想了想:“这个不难啊,我小学升初中的时候,曾经在公社照相馆照过相,当时人家一看到我,就说要给我免费照,当时给我照了好几张呢,各种姿势都有,回头我拿来给你看看,你就知道啦!” 宁慧月惊喜:“是吗?人家给你免费照,肯定是你长得好看,人家想摆在窗户上招揽生意了!” 福宝猛点头:“对对对!” 宁慧月感慨:“我女儿就是长得好看……又好看又聪明,你奶奶说,你当时是全公社考试第一名呢!” 福宝抿唇笑:“是,当时还出了一次风头。” 宁慧月:“你再给妈说说,说说当时你小时候的事?” 她还想听,就算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她也百听不厌。 福宝见她这样:“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以后可以慢慢地讲给你听,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宁慧月忙道:“什么事?” 福宝从怀里扯出那块玉来,交给了宁慧月。 宁慧月看到那块玉,怔了一会,眼泪又差点落下来:“这块玉,是你才几个月的时候,咱家带着你路过一个地方,人家卖这块玉,你当时看到,才那么大的小孩儿,竟然抓了这块玉不放开,这块玉要好几百块钱,在当时是你爹一年多的工资。你爷爷疼你,就给你买下来戴着。自打你有了这块玉,哪怕洗澡的时候,都不让这块玉离身,一拿走你就哭。” 福宝之前听于老爷子提起过这块玉的事,但不详细,如今听着宁慧月这话,心里还是有些恍惚,原来竟是这样。 她多少明白,这块玉是随着自己而来的,定坤哥哥好像也知道一些,但是她也会好奇,既然于家人也知道这块玉,那这块玉又是怎么到她身边的,总不能是像石头记里面一样,直接衔玉而生。 现在看来,自己竟是以这种略有些奇妙的方式得到了这块玉。 宁慧月捏着那块玉,一时有些哀伤,她仿佛又想起了小时候的福宝,软糯糯的小娃儿,一切都仿佛昨天一般。 不过很快,她就收敛了思绪,把那块玉递给了福宝:“福宝,你小时候就是这样,这块玉不能离身,你还是赶紧戴上吧。” 福宝却没要:“不,妈,这块玉,你戴上吧。” 宁慧月惊诧:“这怎么行,你从小就非要戴着这块玉,不戴就哭,当时这里还有庙,我特意去庙里问过人家,人家说可能这块玉和你有缘法,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 福宝却笑了:“妈,我已经长大了。” 她不知道在她拥有了清醒的意识前,她是怎么样的,但是她明白,自己这一路走来,仿佛有神灵庇佑一般,一直都很幸运。 平心而论,自己的这位亲生母亲,在过去的这些年失去了太多,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很难弥补的。 她愿意把她的幸运分给她,让她在以后的光阴里心想事成,无病无灾。 福宝将这块玉放在了宁慧月的手心:“妈,这块玉,给你留着,你戴在身上,就像我随时陪在你身边一样,这样不好吗?” 宁慧月望着自己的女儿,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仿佛看到女儿脸上闪过一道圣洁粉润的光,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一切又恢复平静了。 宁慧月喃喃地道:“可是……” 福宝歪头,故意道:“妈,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不许不要,不然我就要不高兴了!” 宁慧月愣了好久,之后忙点头:“妈要,这是我女儿送给我的礼物,妈收下了!” 福宝笑了:“那就好了!有了女儿的玉石头,妈你一定能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这块玉石头跟了她这些年,先是从透明变成了泛着白光,接着那白光变成了粉光。 她并不知道这块玉石头的具体作用,但是冥冥之中,多少明白,这块石头被自己佩戴多年,应该是能庇佑她想要保护的人的。 面对这位一心牵挂着自己的母亲,她希望她能拥有所有她本应该拥有的,再也没有任何的烦恼。 ……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见宁慧月已经和保姆一起出去买来了豆浆油条还有豆腐脑,因为家里人太多,买了好大一包,大家伙一起吃了。 吃了后,于老爷子就商量着说,得带顾家人到处走走:“你们这是第一次来北京,必须到处玩玩,去看看长城,看看古迹,还有华清园,也得去,让慧月带你们去就行,她知道在哪儿!” 苗秀菊吃下一口香喷喷的油条,倒是挺不好意思的:“你们城里都还要上班,我看慧月也挺忙的,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 本来住人家家里,吃人家的饭已经怪不好的,哪能这么麻烦人。 顾家父子也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去就行了。 然而于老爷子很倔强,他认为,顾家人现在就是自己家的亲戚,亲戚上门了,哪能人家自己到处跑?那就是有失礼仪。 宁慧月见此,笑了:“我们单位其实也不忙,我就是个闲职,平时敬跃那里住校,更是用不着我,我这两天请个假,带婶婶还有嫂子都到处逛逛。” 说着,宁慧月望向福宝;“福宝,快劝劝你爷奶爹娘!” 福宝笑拉着苗秀菊的手,撒娇道:“奶奶,依我看,我妈不是想带你们出去玩,是她自己想趁机请假一起玩,你就满足她的心愿吧!” 苗秀菊噗嗤一声笑出来,用手指按着福宝脑门:“你这孩子啊,瞧把你妈说的!行行行,咱去,去,到处看看!都是一家人,咱这次就不客气了。” 于老爷子看了这才满意:“我和慧月带着你们一起到处玩玩,咱再开上车,满首都转悠转悠!” 因为顾跃进还得过去军校报道,于安民也要去上班,福宝更是要去学校,出去玩的就是于老爷子宁慧月,以及顾家爷爷奶奶爹娘共六个人,六个人坐一辆红旗轿车是坐不下的,于老爷子就让于安民想办法。 于安民现在认了女儿,满心愉快,这点事当然不在话下,只略想了下,就表示可以借朋友的吉普车用一下,六个人肯定能装下,于老爷子这才满意。 福宝看大家伙计划得热热闹闹的,自己时候也差不多了,就过去学校,临走前,她听到刘桂枝对宁慧月说:“咱闺女从小就勤快,爱学习,我听说她现在在学校成绩好,英语也学得特别好,还参加了什么小组!” 宁慧月忙道:“是汉字输入法小组,我问过了,她英语学得好,数学更好,计算机更好,人家教授都夸她有灵性,以后可以走科研的路子。” 刘桂枝自然赞同,苗秀菊也很快加入她们的谈话,于是三个女人热热闹闹地夸起了自己。 福宝听着忍不住抿唇笑了。 她没想到两家相见后竟然是这个场面,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两个母亲,一个生了她,一个养大她的,一个叫娘,一个叫妈,彼此竟然能相处得如同姐妹一般。 心里是充满感激的。 感激她娘养育她这些年,却善良地体谅着她的亲生母亲,接纳理解,也感激她妈曾经对农村人是不太瞧得起的,但是现在却能够接纳欣赏那些把她养育大的家人。 如果他们但凡有一些矛盾,她在中间必然难办,面临生恩养恩的纠结,但是现在,她们能处得这么好,让她感动。 看着两家人如此要好,她甚至想着,等以后她和胜天哥哥毕业了,分配了住处,是不是可以把爹娘还有爷爷奶奶接过来一起住? 到时候大家都住在首都,让爹娘爷爷奶奶都享福,那该多好啊! 想到将来,她自然想起萧定坤。 一想起萧定坤,心尖便泛起甜丝丝来,随之而来的是缠绵的思念。 之前的时候,她和萧定坤之间虽然都有所意会,但是并没有明说,这一次,他算是明说了,捅破了那层朦胧的窗户纸。 他对自己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今生今世,非你莫属。 福宝坐在公交车上,托腮沉思,回想着他说出这句话时候的语气语调,还有那深沉到让她看不太懂的眼神。 定坤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她觉自己很懂,有时候又觉得一点不懂。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说不清的遗憾和无奈感。 福宝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摆脱了那种念头。 这几天她住在于家,只是在有课的时候回学校上课,已经好几次了,萧定坤去找自己,自己恰好不在宿舍,听舍友的意思,他等了半天就只好自己回去了。 福宝有点心疼,又觉甜蜜,他看来是想自己了,很想很想? 福宝幸福地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和家里人提提自己和他的事了?之前没确定,不好提,现在应该是可以了吧? 那自己可以和定坤哥哥商量下,然后就和两边父母都提,看看他们的意思。 这个时候,公交车到站了,她赶紧下了车,提着一兜子东西过去宿舍。这兜子东西都是宁慧月做的,让她带回宿舍吃,顺便分给同宿舍的同学。 谁知道刚走进宿舍区,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生硬。 福宝忙看过去,果然是萧定坤! 她顿时笑开了,拔腿跑过去,口中叫道:“定坤哥哥!” 萧定坤站在银杏树下已经等了很久。 他知道这几天福宝的父母来了,知道她最近忙,但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她。 一次两次,都没见到。 今天又过来,站在那里等了一上午,总算看到了。 他望着向自己奔过来的小姑娘,娇媚动人,眉眼间带着笑,笑得幸福又依赖,生动的刘海跃动在她白净的额间,因为跑过来太急的缘故,有些气喘,脸颊上则泛起如同桃花一般的红晕。 沉郁了几日的心顿时松快了。 他剑眉微微挑起,黑眸中带着些许笑意:“小福宝,这么想我?” 福宝乍见到萧定坤,自然是高兴的,欢快地跑到他面前,谁知道就听他这么说,心里又羞又气,故意跺脚道:“才没有呢!” 萧定坤深深地望着她:“那怎么跑这么快过来?” 福宝低哼一声,看到了银杏树后面不远处花坛旁边有个男生在读书,眸中调皮闪动,故意说道:“我是看到那边有个人在读书,就想过去看看。” 谁知道萧定坤眸中笑意消尽,抬手紧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说什么?” 福宝怔了下,诧异地看向他。 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也有些意外。 萧定坤在最初下意识的反应后,也怔住了,他紧紧蹙着眉头,低下头,看向被自己紧紧攥住的手腕。 忙放开来,再看时,那柔婉雪白的腕子上已经有了触目惊心的红痕。 福宝收回手腕,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嘀咕道:“定坤哥哥,你怎么了……你故意逗我,我也就随口说说。” 萧定坤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脸色就有些难看了,他默了一会,才道:“对不起,福宝。” 福宝心里倒是没真怪他,就是觉得他反应那么大有些怪怪的:“定坤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萧定坤深吸了口气,微微握住手,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几天,一直等她,见不到,心里竟然有些患得患失,以至于见到了,听她那么说,心口抽疼,莫名心慌。 他低头凝视着这粉娇玉润的小姑娘,怜惜地将她的手腕捧在手心里,哑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听你那么说,心里不太舒坦,反应一下子大了。” 福宝纳闷:“可我就随口开一句玩笑啊。” 他那么说,她觉得心思被看穿了,羞窘,下意识就调皮一下而已。 萧定坤:“我知道你是随口一说,可——” 他略一停顿,沉声道:“我听不得这样的话。” 无法接受,无法容忍,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她,她就是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的。 福宝默了,她自己想了想,想着如果萧定坤指着其它女生开玩笑,她会怎么想? 这么一想,心里好气,气得想捶他。 一时倒是有些理解萧定坤了,她拉住他的手:“定坤哥哥,你别生我的气,刚才说那话肯定是我不对,我以后可不敢乱开玩笑了。” 软软的声调,沁凉的小手拉着自己的。 萧定坤心里哪可能有气,他定定地凝着她,低声道:“真是一个小笨蛋。” 听着这句小笨蛋,福宝的心都变得甜甜软软了,她皱皱鼻子,故意哼了下:“你才笨蛋呢,你是大笨蛋!” 萧定坤笑了:“我是大笨蛋,你就承认你是小笨蛋。” 福宝:“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当笨蛋!” 萧定坤:“那你要和谁一起当笨蛋?” 福宝一噎,睨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欺负我!” 萧定坤握住她的手,低笑出声:“福宝,我还没问你,这几天你父母过来,于家那边什么情况?” 萧定坤这么一问,福宝忙把这几天于家和顾家的情况说了说,最后笑着道:“所以我有了两个爹,两个娘,两个爷爷!” 萧定坤垂眸,却是想起那天于家老爷子反对他和福宝的事,当下状若随意地问:“你爹那边怎么说,还有你奶奶你娘,他们——知道了吗?” 其实顾家那里,他倒是没什么太担心的,毕竟知根知底,虽说他比福宝大了七岁,但这个年龄差在当今社会也算是能接受的,顾家那边不至于太过反对。 只是,这件事事关福宝和他以后的一辈子,他难免不多想。 如果顾家人不同意,福宝便是再喜欢他,怕是心里也不会舒服。 福宝想起这个,也觉得是个事:“昨天因为才认了亲,正高兴着,我爹娘和我爸妈说起小时候的事,没提这一茬,我爷爷那里年纪大了,估计一时也没想起来,我倒是想过和他们提提,可总得先和你商量下。” 萧定坤听她这么一句句道来,看来果真是记挂着和自己的事,反而觉得也不用太急了:“其实不急,挑个合适时候说吧,他们正高兴着,先让他们痛快玩几天。” 两个人漫步走在银杏树林中,福宝轻轻晃悠着他的大手笑:“放心好啦,我爹娘那边肯定没问题,我爸妈现在是恨不得满足我一切愿望,只有我爷爷那里——” 她所说的爷爷,当然是于老爷子。 福宝想了想:“我爷爷脾气挺倔的,不过没关系,我知道该怎么顺着他哄!” 萧定坤听她这么说,轻笑出声,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福宝的小心思挺多。” 两个人正说笑着,突然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姐?” 福宝听了,看过去,只见银杏树外,站着一个于敬跃,正皱着浓眉,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福宝和萧定坤。 第160章于敬跃的计谋 第160章于敬跃的计谋 福宝:“敬跃,你怎么过来了?” 于敬跃却虎视眈眈地望向萧定坤:“姐,这是谁?你怎么拉着他的手?他是谁?” 于敬跃心里难受了,像盯着仇人一样盯着萧定坤:“你是不是欺负我姐?” 萧定坤眸中泛着冷意。 于敬跃:“姐,他是不是对你耍流氓?” 福宝无奈了,只好赶紧解释:“敬跃,你可别瞎说,这是我朋友。” 于敬跃却追根究底:“什么朋友啊?为什么他握着你的手?” 说着,于敬跃跑过去,就要从萧定坤手里把福宝抢过来。 萧定坤眸光微沉,握着福宝的手根本不放开。 于敬跃:“放开!” 福宝忙解释:“定坤哥哥,这是我弟于敬跃,敬跃,你别闹!” 弟?姓于? 萧定坤意识到了什么,神色稍微缓和。 于敬跃感觉到萧定坤的让步,顿时有理了:“你是萧定坤,你在和我姐谈对象?” 福宝本来就想着要把萧定坤的事和家里商量下,现在被于敬跃看到,干脆道:“对,我和他正谈着,这两天商量着和家里说呢。” 于敬跃听到这话,看看福宝,再看看萧定坤,那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才认了没几天的姐姐,竟然就谈对象了,还找了这么凶的大哥哥? 于敬跃心里不是滋味,酸酸的:“姐,你啥时候谈的对象,怎么都没和我提过?” 福宝看于敬跃那一脸被抛弃的小可怜的样子,也是无奈了:“本来之前就是朋友,最近才谈的,之前爷爷也知道这事,我正打算和家里说说。” 于敬跃:“那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福宝:“……这不是现在告诉你了嘛。” 可是于敬跃委屈啊,于敬跃还是委屈,他酸涩地看了萧定坤一眼,拧起眉,虎头虎脑地道:“我可是告诉你一声,这是我姐,亲姐,你要是敢欺负她,我找人揍死你!” 萧定坤淡淡地扫他一眼。 这种小毛孩,他当然不看在眼里,如果平时,理都懒得理会,但这是福宝的弟弟,还是一脸护姐的样子,他也懒得说他什么。 福宝看于敬跃这样子,只好赶紧给萧定坤使了个眼色:“定坤哥哥,你先回去吧,敬跃过来,我带他去食堂吃个饭。” 萧定坤看福宝那夹在中间无奈的样子,颔首:“好。” 福宝松了口气,赶紧拽着于敬跃去食堂。 于敬跃当然看出萧定坤神情中的让步,以及不易察觉的失落,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和沾沾自喜,他姐姐还是更在乎他的,带着他去食堂吃饭,而不是带着萧定坤去。 于敬跃顿时笑得阳光灿烂,还特意回过头,冲着萧定坤得意地挤了挤眼。 萧定坤挑眉,越发无奈,无奈过后,便觉得自己实在好笑。 本来今天他见到福宝,是想带着福宝出去吃饭的,结果来了这么一位于敬跃,凭空把他的位置给挤下去了。 …… 于敬跃自然对于福宝“谈了个对象”的事感到很不满,他觉得自己的姐姐被抢走了,但是在姐姐抛弃那个男人,陪着自己吃食堂后,于敬跃心里的不满总算散去了一些。 于敬跃:“姐,你怎么找了他啊?” 福宝:“他人挺好的,能干,善良,以前我们在乡下时候……” 于是福宝向于敬跃说了很多关于萧定坤的事,听得于敬跃心里又酸又难受。 原来姐姐小时候在乡下遇到过这么多事。 当听到福宝说起人生中第一次吃到炒面时候的幸福时,于敬跃眼圈都红了,他扔下筷子,握住了福宝的手:“姐,如果我那个时候知道,我一定带着炒面去送给你吃,不,我把我小时候所有的饼干和鸡蛋都拿去给你吃!” 福宝笑出声,不过看着男孩子诚恳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少说傻话了,那个时候你还哇哇哇地躺在床上吃奶呢!” 于敬跃自己算了算时间,好像确实是的,在姐姐受苦吃不上饭的时候,他竟然还还是个软趴趴的小娃娃,突然有些沮丧,怎么自己这么没用,在姐姐小时候没法保护姐姐。 如果他是哥哥就好了! 吃过饭后,于敬跃还要往自己学校赶,他是住校生,平时出来都得抽时间请假,只有周末才能回去自己家里。 谁知道和福宝告别后,他刚出学校东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那个身影,他顿时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像攥拳头。 但是攥过拳头后,好像又觉得不对,听姐姐的意思,现在两家已经友好和平了,那自己和顾胜天应该也没什么仇了,是不是应该冰释前嫌? 再说……他还想打听下萧定坤的事呢。 而这边,顾胜天骑着借来的自行车找福宝,这里长腿一伸刚把自行车支那里,就听一个人喊自己名字,抬头一看,这不是于家那小子吗? 昨天顾跃进回军校,路过他这里,和他说过他爹娘已经住进于家,两家人关系如何如何好,现在他看到于敬跃,自然觉得有些怪怪的。 之前揍过人家,现在两家关系不错,这事怎么说呢,哎! 这时候,于敬跃已经过来了,抱着膀子抬着下巴很拽很拽的样子。 顾胜天搓搓手,看来这仇一时半会解不了,不过想想这是福宝的弟弟,他还是算了,不和小孩子计较,惹不起躲着吧! 这边推车子刚要离开,就听到那个很拽的小子依然用那种拽拽的语气仿佛施舍一般说:“顾胜天,我们和解吧!” 顾胜天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诧异地看过去。 于敬跃看着顾胜天那不敢置信的表情,耳根顿时红了,不过他更加仰起下巴,用更加趾高气扬的语气,梗着脖子问:“怎么,你还不想和解?” 顾胜天突然想笑,不过忍住了,绷着脸,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要怎么和解?” 于敬跃硬着声音说:“听我姐说,你娘和我妈现在关系都挺好的,我们以后就是亲戚了,所以我也不想记恨你,你如果有种,就和我握手言和,别给我说这个那个的!” 说着,他瞥着顾胜天,冷哼一声:“我于敬跃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过去的事不会和你计较的!” 过去的事,当然是顾胜天痛揍了于敬跃的事。 顾胜天真是意外得不行了,他仔细打量着于敬跃。 于敬跃被他看得一脸狼狈:“行不行,你说句话,别给我磨磨唧唧!” 顾胜天大笑,痛快地道:“行,小子,咱们来个痛快的,论资排辈,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哥给你赔礼道歉,当时打你打得狠了点。” 于敬跃:“就那点打算什么?我一点不疼!” 顾胜天哈哈大笑:“这个就不提了,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我这里新发了粮票,想吃什么你尽管说。” 两个人哥俩好起来了,于敬跃也就不端着架子了,嘿嘿笑着,过去搭着顾胜天的肩膀,讨论着要吃啥,讨论着讨论着,就无意地说起了福宝搞对象的事。 顾胜天一听,顿时愣住了:“啥?福宝搞对象了?你听谁说的?” 于敬跃:“哥啊,你不知道?我都看到了,她和那个男人牵着手,搞对象!” 顾胜天皱眉:“是谁?” 于敬跃挠挠头:“好像是一个叫萧定坤的,我看年纪挺大,老得皱纹都要出来了,白头发可能也有了。” 顾胜天:“萧定坤?” 于敬跃猛点头:“对对对!” 顾胜天那脸色就很不好看了,低着头,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于敬跃从旁看着他那样子,失落,泛酸,难受,对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于敬跃长叹一声,很好心地安慰顾胜天:“哥,你也不用太难受,我知道你不舒坦,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嘛,不就是妹妹搞对象了,早晚都要搞对象,早晚都要嫁给别人,到时候人家陪着对象吃饭说话笑笑笑,就不搭理你了,那多好啊!哎,你不知道,我看我福宝姐姐拉着那个男人的手,两个人别提多热乎——” 于敬跃一边说,一边满意地瞅着顾胜天那脸色,呵呵呵呵呵。 顾胜天受不了了:“得,打住!” 这小子根本是故意的是吧? 于敬跃抱着膀子,等着顾胜天的反应。 过了半响,顾胜天绷着一张脸,缓慢地抬起头来:“走,我们去找萧定坤,我得去问问他。” 我把你当朋友当哥哥,你却和我妹妹搞对象? 第161章谈对象的问题 第161章谈对象的问题 这两天上完了学校的课,福宝就赶紧过去于家,晚上干脆就住在于家,地方不够住或者和宁慧月挤在一起,或者和刘桂枝挤在一起,闺女和娘说说话,聊聊小时候的事,聊聊上学时候的事,总是一说就说到很晚。 这天周末,顾胜天跟着过来于家,顾跃进从军校抽时间过来,而于敬跃也放学回家了,两家人都齐全了,于家就热闹起来,宁慧月一大早就让人去全聚德烤鸭要了几只鸭子,又订了几个好菜,同时自己也和保姆在厨房里忙活,说是要让大家吃个好饭菜。 客厅里,苗秀菊正和于老爷子说起以前农村的事,如何如何饿肚子,如何如何捉到一只鸡,说得眉飞色舞,听得于家人一个个大笑不止。 听着客厅里的欢声笑语,宁慧月心情也好得很,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而老爷子也很少这么开怀地笑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这些年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别人这么说,她自己其实有时候也有所感觉,但就是那个激动劲上来就不好控制,想法也容易偏激走极端,别人劝都劝不住,至于身体,也总是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走几步就腰酸腿疼的。 但是这两天,她的心境特别平和清明,觉得许多事都想明白了,许多事都看开了,和以前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而更重要的是,这两天陪着大家伙到处玩,她竟然也没觉得太累! 她忍不住摸了摸福宝送给自己的这块玉,不由想着,真得是自己这闺女能护佑着她,让她神智清明,身体也轻便了? 她望向自己的女儿,却见福宝正坐在于老爷子身边,和于老爷子说着什么,逗得于老爷子高兴得只笑,细听过去,却听得福宝在说:“爷爷,你早上起来多溜溜弯,出去伸伸胳膊腿儿的,锻炼锻炼,再多喝点白开水,这咳嗽估计就能好起来了。” 旁边的顾大勇素来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向于老爷子传授经验了:“我之前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背着竹筐去外面拾粪,你看看我这身子,壮实不?这都是练出来的!” 于老爷子深以为然,若有所思。 其实他也会锻炼,没事去打打拳什么的,但是并没有那么坚持,现在想想,是不是应该重新把年轻时候的爱好拾起来了? 宁慧月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于家住着这么大一套四合院,摆设齐全金贵,就连客厅里的桌椅都是好木头,但是这套四合院里一直冷清得很,平时一个人坐在那里,因为太过安静,甚至还会出现幻听。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顾家老太太是个热闹人儿,说话生动有趣,能逗人笑,有她在,客厅里总是欢声笑语的,而福宝更是一个开心果,哄哄爷爷,逗逗奶奶的,让家里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可以说,因为认了福宝,这个冰冷的家里有了人气,也变得暖和起来,像个家了。 宁慧月这么想着的时候,保姆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宁姐,你看敬跃怎么了?好像和那位胜天有点不对劲?” 宁慧月一愣,忙看过去,果然见到于敬跃正和顾胜天坐在台阶上,两个人都黑着脸,那样子,倒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而这个时候,恰好苗秀菊在招呼顾胜天于敬跃进去,看到他们两个这傻样,纳闷了:“你们这是咋啦?怎么一脸不对付?” 宁慧月猛然想起来顾胜天曾经揍过敬跃的,这事说起来就尴尬了,如果让顾家婶婶知道了,难免人家多想,当下赶紧上前:“没什么,没什么,估计就是有点不痛快。” 说着,她赶紧对于敬跃使眼色:“敬跃,你的飞机模型呢,拿出来给你胜天哥哥看看,他不是在航天大学吗,肯定对这个感兴趣。” 于敬跃瞅了顾胜天一眼,那表情就有点不情愿。 顾胜天也无精打采的:“算了,我不用看了。” 看着这两孩子的别扭劲儿,宁慧月顿时明白了,这是还记得当时那点子仇? 哎,自己这儿子! 宁慧月就拉下脸来了:“敬跃,懂不懂事?你胜天哥哥来了,你怎么不知道礼貌招待下?” 那边苗秀菊也训起顾胜天来了:“你这小子咋回事?对着人家敬跃一个小孩子摆这脸色?你比人家大好几岁的你知道不?你是大学生了,怎么就不知道让着敬跃,那是弟弟你知道吗?” 于敬跃和顾胜天面面相觑,之后顾胜天抬起手,搭在了于敬跃肩膀上:“我们这不是挺好的吗?” 于敬跃反搂住顾胜天的肩膀:“是啊,妈,我和胜天哥哥好着,前天胜天哥哥还请我吃饭了呢!” 宁慧月和苗秀菊都愣了,啥意思?两个人哥俩好?那刚才你对着我黑脸,我对着你黑脸,是什么意思? 于敬跃和顾胜天异口同声:“我们在思考一个重大问题。” 这个时候刘桂枝也出来了:“重大问题?胜天,你这是干啥呢?” 于敬跃和顾胜天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异口同声地道:“没啥!” 说完,于敬跃拉着顾胜天:“走,胜天哥哥,我带你去看飞机模型去!” 看着两个人跑进南屋去了,宁慧月不由笑起来:“敬跃这傻孩子,平时和他哥哥都不怎么亲,现在竟然和胜天像亲哥俩一样。” 刘桂枝也稀罕:“是,我家胜天这傻小子,平时就知道和福宝混在一起,现在倒好,竟然和敬跃玩得好了。” 然而这两个娘一个奶奶哪里知道,顾胜天带着于敬跃去找了萧定坤,人家萧定坤意思很明确,我就是和你家妹妹/姐姐谈对象了,才开始谈的,就是打算谈,谁来问也是在谈。 顾胜天还算理智,揪着萧定坤逼问了一通,而于敬跃气得要和萧定坤打起来。 于敬跃当然打不过萧定坤,事实上是人家根本没动手,就把他甩一边去了。 顾胜天搓搓手,打算帮架,最后看着萧定坤那冷笑的样子,突然就没胆了,反过来训了几句于敬跃,拽着于敬跃赶紧跑了。 于敬跃当时不服啊,他怎么服气啊,痛斥顾胜天竟然不帮他。 顾胜天便把过去萧定坤是如此阻止两村村民打架的事说了一遍,倒是听得于敬跃张大嘴巴:“这姐夫够厉害啊!我于敬跃佩服!” 顾胜天看着这样的于敬跃,当时就不说话了。 于敬跃意识到自己说了啥,也赶紧闭嘴。 嗨,干嘛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沮丧了。 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骂也不会骂,姐姐那里更是劝不动,也不敢劝。 想到这里,于敬跃瞅了一眼顾胜天:“其实我还好,反正我也没喊多久的姐,突然有个姐夫也不会觉得太别扭,你就不一样了,你心里很难受吧?” 顾胜天太阳穴顿时一抽抽。 其实于敬跃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在想:她好歹当了你这么多年妹妹,可我呢,还没叫几天姐,就被姐夫抢走了! 不过……看着顾胜天这么难受的样子,他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了。 有时候别人的痛苦就是自己快乐的源泉。 于是于敬跃看看顾胜天,又长叹一声:“哥,其实吧,这事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这是姐的选择,那我们应该尊重她,成全她,而且姐夫人不错,我还挺欣赏的,有这样的姐夫,我于敬跃认栽!” 顾胜天咬了咬牙,捧住太阳穴:“得,你先别说了!” …… 而就在顾胜天和于敬跃在这里纠结酸涩的时候,福宝挑了个时候,和苗秀菊刘桂枝私底下说话,把自己和萧定坤谈对象的事说了。 刘桂枝最先一惊:“啥?你和定坤谈了?” 福宝脸上微微泛红,点头:“是,娘,定坤哥哥一直很照顾我,一来二去就熟了。” 苗秀菊望着自己这孙女,耸着眉在那里琢磨:“你和你妈提了这事吗?” 福宝想起那天于老爷子的反应,默了下,点头:“爷爷应该听别人提起过,不过他不知道确切,可能以为没这茬。” 当时只是孙老爷子提到了这事,于老爷子当然反对,气恼之后,好像就没再提过,可能老人家年纪大了,认了孙女高兴,一时忘记这茬了?而孙老爷子提起这事的时候,恰好于安民宁慧月是不在场的,并不知道。 苗秀菊琢磨一番后,看看儿媳妇刘桂枝。 刘桂枝有些懵,不过懵了一会,想想,微微点头。 苗秀菊看着自家孙女,叹了口气,这才拉住福宝的手:“福宝,你定坤哥哥这人品各方面都是不错的,也算是知根知底,如果你和他谈,我们倒是没什么意见。” 虽然心里确实不太舒服,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女,怎么就已经谈对象了?是不是很快就要结婚嫁出去了? 刘桂枝倒是想得多,这一会儿工夫已经盘算开了许多事,当娘的在最初难受后,当然更多的是为女儿着想,她琢磨着道:“虽然年纪大了几岁,不过大了知道疼人,与其找个毛头小伙子不让我放心,找定坤我心里倒是踏实。” 福宝听这话,总算是松了口气。 自己和萧定坤谈了,真正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也就是最近的事,但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还没告诉家里这事,怕家里万一不喜欢呢。 自己是不愿意让家里人伤心的,但是又不舍得定坤哥哥,现在奶奶和娘这么说,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福宝抿唇笑,笑着拉住刘桂枝的手:“娘,这件事你回头给我爹提提啊!” 苗秀菊看她那样子,顿时摇头叹息:“你这傻闺女,是不是怕你爹你娘不乐意这门婚事,才眼巴巴地先和我还有你娘提,等我们愿意了,再让我们和你爷爷你爹提?” 福宝被自己奶奶说破了心思,只好撒娇含糊道:“奶,你说啥呢!” 刘桂枝原本也有点失落,不过如今看她这难得的小女儿情态,不由笑起来,想着这孩子自打长大后,很少撒娇了,今日倒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的,便笑道:“你这孩子啊!长大了,心里装的事多了。” 一时又想起来:“你也得和你妈好好说说这事,看看你妈那边的意思。” 刘桂枝是想着,自己和宁慧月一个当娘的,一个当妈的,如果由自己把这事传话给宁慧月,总归是不好,还是福宝亲自和宁慧月说比较合适。 福宝点头:“嗯,我今天也是打算着和我妈提提这事。” 想想,之前萧定坤还打过于敬飞,不知道妈对萧定坤啥印象。 苗秀菊看出福宝心思,安慰道:“没事,你爷爷那个人是个倔强性子,但是能说理,说通了就行,至于你妈那里,我看出来了,只要你高兴,怎么着都行,她肯定不可能干涉的。” 福宝心里何尝不明白,宁慧月对自己疼宠到了自己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但是正因为如此,她并不希望在自己谈对象这件事上让她存有什么遗憾。 …… 这天,福宝陪着宁慧月说话,宁慧月说起自己最近身轻体健的,福宝听了自然高兴,趁着高兴,母女两个又说了许多话。 因为顾家那边差不多也要回去了,宁慧月倒是舍不得的,反而劝福宝:“你和你奶奶说说,让她多在首都待一段吧。” 福宝忍不住笑了:“妈,快过年了,我奶他们得回去准备过年的事,再说家里也得有活要干呢!” 宁慧月想想也是,只好罢了。 福宝见她有点失望,便把自己十二岁那年去公社里考试照的照片拿出来给宁慧月看,黑白照片,上面用笔略显拙劣地涂画了一些青草红花的颜色,看着倒是有趣。 宁慧月一眼就被照片中的那个小女孩吸引了,小女孩娇憨动人,眼眸澄澈,和现在的福宝很是相似,只是脸上多了一些婴儿肥,看着更加软糯可爱。 宁慧月捧着这照片,仔细地看,看她的衣裳,再看她梳的小辫子,可以看出来,那时候的乡下小姑娘虽然衣着俭朴,但还是颇受疼爱的,衣着头绳头花都是上心了的。 看着这照片,她仿佛能看到自己错过的那些岁月。 宁慧月感慨:“等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也想过去平溪村看看,看看福宝长大的那村子,还有那大滚子山。” 女儿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她想看看,感觉一下女儿的生活。 福宝听了,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可以啊,等明年春暖花开,妈你跟着我一起回去,到时候我带着你去山里找好吃的!” 说着,福宝历数了山里的各种好吃的,什么酸溜溜果儿,什么拐枣,什么野桃子的,最后她还说:“咱还能掏鸟蛋,捉蚂蚱!” 宁慧月以为自己听错了:“蚂蚱?” 她虽然也跟着丈夫去过山里,但那都是正儿八经好伙食,可没吃过什么蚂蚱。 福宝:“对呀,蚂蚱烤烤,酥香酥香的。还有红薯,烧火的时候埋里头,等熟透了拿出来,又软又香,外皮都是脆的,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这一番话可是把宁慧月的馋虫勾起来了。 她是物质上从来不缺的,但是现在年纪上来了,加上这些年身体也不太好,胃口自然就好不了,吃什么都没滋味,但是现在听福宝这一说,她竟然也忍不住想吃了。 她连连点头:“好,那等过了年,挑个时候,我就跟着你回去一趟看看。” 一时母女两个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大滚子山之行,提起大滚子山种种,福宝自然想起来了萧定坤,看宁慧月正高兴着,便趁机提道:“娘,有个事,爷爷也知道,不知道他和你提过吗?” 宁慧月正向往着女儿描述中的大滚子山,听到这个,随口问道:“什么?” 福宝略犹豫了下。 其实在自己亲人面前提起萧定坤,福宝是多少有些不自在的。 这就好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诉诸于口,告知大家,总有种把自己的心事坦白开让大家看的感觉。 不过这种事还是得说的。 福宝默了片刻,终于道:“妈,你觉得萧定坤怎么样啊?” 宁慧月点头:“他啊,人还可以,他不是当初还去你们村下乡吗?” 福宝微微垂下眼睑来:“是,他对我挺好的。” 宁慧月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自己女儿,却见她粉腻的面颊上微微泛起红晕,突然间明白过来,明白过来后,一下子吃惊不小。 自己女儿和萧定坤谈对象了? 宁慧月脑子里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个萧定坤是老孙家儿媳妇的弟弟,好像人是不错,可是,可是,他比自己女儿大七岁!而且自己女儿还很小啊,不到十九岁,这样就要开始谈对象了? 宁慧月心里一下子有些不是滋味,才认回来的女儿,怎么就要谈对象了? 还有那萧定坤,那萧定坤…… 宁慧月一时倒是想不出萧定坤的什么不好,论才貌,论才能,各方面这人看着都是不错,但想到他要和自己才认回来的女儿谈对象,她心里就不太舒服。 她的女儿啊!还没热乎够,就有男人觊觎着要谈对象了? 宁慧月再次开口的时候,她望着自家女儿,言语谨慎又谨慎,声音温柔又慈爱:“福宝,这谈对象的事是人生大事,你得想清楚才行。” 福宝当然明白宁慧月的意思:“妈,我和定坤哥哥通信多年,他的为人各方面我都清楚,也信得过,他人很好,我知道的,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他对我也……非常好。” 宁慧月看着女儿提起萧定坤时候眸中的光彩,沉默了一会,不说话了。 这是已经认定了吧。 她提起萧定坤时的样子,满脸都泛着粉色的光彩。 宁慧月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你既然已经和他谈了,我们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我们做父母的,总得给你把关,看看他到底怎么样,要不这样吧,等哪天,让他过来咱家吃个饭,到时候咱们也多看看。” 福宝听了这话,顿时笑了,她拉着宁慧月的胳膊:“妈,你这意思是要考察考察呗!那考察好了就可以通过了是不是?” 她算是从于敬跃那里学到了,有个考察期,考察通过就升职。 宁慧月看着女儿眉眼中的欢快,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忧竟有些好笑,自家的女儿,心里还觉得她是个小孩子,突然说要谈对象了,总有种别人把女儿拐跑的感觉。 但看着福宝这轻快的样子,她可以感觉到,福宝是很在乎自己的想法,也很在乎那位萧定坤的。 既然她这么在乎,她当然也不愿意让她为难,况且,那个萧定坤,其实也还不错。 宁慧月想明白这个,也笑起来:“瞧把你高兴的!” 这话听来亲昵慈爱,福宝笑着撒娇:“妈,我高兴,你也高兴是不是啊?” 这话可算是说到宁慧月心坎里去了,只要福宝高兴,福宝喜欢,福宝幸福,宁慧月怎么着都行。 宁慧月想了想:“这件事,我得和你爷爷爸爸都说说,你那边再和人家萧定坤约个时间,看看他什么时候方便。” 福宝忙道:“他虽然忙,不过时间总是能抽出来,就看咱家什么时候方便,我也想着,我爹娘他们要回老家了,看看能不能在他们走之前大家坐一起聊聊。” 宁慧月自然同意,当下就要和于老爷子他们说。 说过了后,于安民自然是有些失落,他的失落和于敬跃顾胜天之类差不多,但又和那个不同,毕竟是做父亲的,听说女儿看中了什么对象,那滋味,可真是不舒坦。 不过这些失落也只是藏在心里罢了,便是在宁慧月面前,都没有表露出半分。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走了足足七八圈后,他才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福宝是个聪明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当然不能干涉她,只要对方人品端正,我是没意见的,你也不要有意见。” 宁慧月:“……” 她是没意见啊,她说过她有意见了吗? 于安民看着自己妻子,见她竟然真得没有意见,轻咳了声,在心里叹息了,罢了。 没意见就没意见吧。 心里在难受,也只能这样了。 两口子既然都没意见,那就只好递交到于老爷子面前。 他们把这事说了,就盯着于老爷子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于老爷子顿时吹胡子瞪眼拍桌子了:“那个萧定坤,我知道,他是老孙家儿媳妇的弟弟,不行,我不同意,他一看就不是好人,这是和我抢孙女吗?才认回来的孙女,他们家就要来抢?这也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不干,坚决不干! 于安民顿时眼睛一亮,不过还是上前道:“爹,婚姻自由,现在不能老一辈干涉年轻人婚姻了。” 于老爷子回以干脆地两个字:“放屁!” 屋里正沮丧的于敬跃恰好听到了这个,眼前一亮,蹭蹭蹭跑过来,跟着起哄:“爷爷,说得对,那是我姐,那是阿猫阿狗就能谈对象的吗?不行,要想和我姐姐谈对象,得先过我于敬跃这一关!” 说着,亮出了他没有肌肉的胳膊。 顾胜天轻咳一声,上前道:“其实我觉得定坤哥哥人倒是不错,和咱福宝也合适,但是这件事……我觉得不用那么着急吧?福宝还小呢,可以过几年再谈。” 这些话说到于老爷子心坎去了:“没错,就是,怎么可以就这么嫁人?我不许!还是你们两小子懂事!” 于敬跃握拳头:“爷,过几年再谈,这个我赞同!姐姐以后要住在咱们家,住好几年,不,要住十年!至少十年,才能嫁到别人家去!” 这话一出,于老爷子愣了;“啥?十年?” 于敬跃;“对啊,要谈对象,也得谈个十年八年!” 于老爷子不高兴了:“过十年,我福宝不成老姑娘了,嫁不出去怎么办?当然不行!” 于敬跃:“……” 顾胜天:“……” 这话说得……宁慧月突然觉得自己闺女谈个对象不容易,忍不住上前替自己闺女说话了:“爸,其实如果现在谈对象,不会十年后结婚,但也不是说马上就订婚结婚的,那都不现实。咱福宝还小,才上大一,现在谈对象,等过个三四年大学毕业了,咱看看情况再说,到时候可以再下决断。” 说完这个,她拼命地堆着于安民使眼色。 这边宁慧月的眼睛都快抽筋了,于安民才勉强上前:“爸,我听说现在的年轻人搞对象也不一定都成,说不定谈着谈着就散了,今日他们谈对象,明天可能就散了!” 然而他这话可是彻底捅了马蜂窝,于老爷子气得蹦高高,瞪着眼睛拍着桌子:“什么?什么?那个小子和咱家福宝谈对象,以后还得散了?他不打算娶咱福宝?那不是耍流氓吗?不行不行,怎么不把他抓起来?这是耍流氓!” 这话一出,不光是于安民宁慧月,就连于敬跃顾胜天都愣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原本的酸涩竟然化作了对萧定坤的同情。 想娶于老爷子的孙女,怕是不容易啊! 正想着,老爷子已经开始剧烈咳嗽了,咳咳咳。 于是于安民等人赶紧递水拍背,各种劝哄,好不忙乱。 就在这时,福宝进来了:“爷爷,你怎么了?又咳了?” 说着,赶紧过来要帮于老爷子拍背。 说来也神奇,福宝这里刚帮着他拍了几下,于老爷子就不咳了,气顺了,水喝下去了。 于敬跃纳闷了,平时自己爷爷这病犯上来都得老半天,怎么现在姐姐一来,他就不犯病了?这该不会是装的吧? 他心里这么想,嘴里就忍不住问了:“爷,你这该不会是装的吧?” 这话一出,他爸于安民直接想揍他了:“小子,你皮痒啊?!” 宁慧月也无语:“这是怎么说话呢!” 于敬跃无辜无奈:“可平时我爷爷要咳起来,得拍半天啊!” 他这话一说,于老爷子也是一愣,他自己摸着自己的嗓子:“咦,我这咳嗽怎么一下子就好了,怎么一下子就好了呢……” 顾胜天看看旁边的福宝,突然明白了,他从小和福宝一起长大,有些事自然是知道的,当下闷乐,笑着说:“肯定是福宝给爷爷捶背捶得好!” 他这么一说,于老爷子想想,深以为然:“还是我孙女好,给我捶背捶得好,我竟然不咳了!” 于安民和宁慧月听了,开始只当一个笑话,后来却是陡然想起来了。 仿佛自打认了福宝,老爷子这咳嗽就很少犯了,这几天带着到处去玩,也没见怎么咳嗽,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这边福宝哄着于老爷子,把于老爷子逗得要多乐呵有多乐呵,最后终于让于老爷子勉强答应:“让他来,考察考察再说,结婚是不可能的,想抢我孙女是不可能的!” 于安民和宁慧月看这情景,于安民是不吭声了,宁慧月则是长出了口气。 闺女谈个对象不容易哪! 到了晚上时候,躺在床上,宁慧月自然和于安民探讨起来萧定坤,以及福宝谈对象的事。 于安民忍下心里那种不太舒坦的感觉,一本正经地和宁慧月分析了萧定坤,分析来分析去,两口子都觉得,勉强凑合,还行吧。 这么谈着的时候,宁慧月突然想起白天自己想到的,忍不住和于安民说了:“对了,你有没有觉得,自打福宝经常往咱这里跑,咱爸的身体好多了?” 于安民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皱眉沉思:“之前我以为是认回来福宝,咱爸心情好,可现在看,好像也不是……” 之前于老爷子也有心情好的时候,比如大儿子于敬飞顺利进了xx部队,比如小儿子顺利考上了首都第一中学,但是高兴归高兴,一激动了就犯病的毛病可没少。 但是现在,他完全可以感觉到,老爷子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 宁慧月:“其实我也觉得我最近精神比之前好了。” 她这一说,于安民愣了下,看向自己的妻子。 自己的妻子,并没什么大问题,精神上也不能说有病,但总是情绪不稳定,一遇到什么事就容易崩溃,性格容易走极端,以至于这些年他和她说话总是得小心翼翼的,不敢刺激到她。 但是最近,他可以感觉到,妻子变得性格开朗,温柔体贴,做事说话也都积极乐观,倒是有点让他想起过去,他们家还没出事,女儿还没丢的时候了。 于安民一下子不说话了。 这些年,女儿不见了,爸身体不好,宁慧月精神不太好,一家子过得战战兢兢,他心里也累。 现在这些沉重的担子好像就不见了,家里的气氛变得融洽舒服,每个人都爱说爱笑,现在家里最常听到的是欢笑声了。 而这一切,都是福宝带来的变化。 他沉默了很久后,突然用异样的语调道:“你还记得,咱刚生下福宝的时候发生的事吗?” 宁慧月愣了下后,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当年她生福宝的时候是第二胎了,肚子疼起来后,生得很快,都没来得及送去医院,直接就在家里生了。 生下来的那一刻,伴随着小娃儿哇哇啼哭声,是满屋子的金光,当时明明是晚上,屋子里只点着蜡烛,但那金光却把屋子照得跟白天一样了。 当时宁慧月和于安民都吓傻了,过了好一会,随着怀里的小福宝哭声停止了,那金光才慢慢散去。 在之后,他们都不敢提这事了,就小心翼翼地养孩子。小福宝很可爱,自打他们家生了这孩子,凡事也都顺利,于安民被提拔了,还被分配去参加一个重要的秘密项目,于老爷子那边也顺利地在达到退休年龄之前获得了所属系统最高的职称。 可以说,当时的于家是这么多年来最顺心如意的时候。 所有的一切改变,都源于那次事故,福宝被坏人抢走,从此后,于家的氛围就愁云惨淡,这个家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夫妻两个人面面相觑,心中若有所感,但又说不上来。 一时再联想起顾家所说的那些事,不免神思恍惚。 真得是自己猜得那样吗? 关于福宝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神秘,包括福宝后来莫名抓到的那块玉。 宁慧月胡乱想着的时候,突然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说,你说,福宝为什么会被扔在大滚子上被人捡到?按照当时我们的线索,她,她不是应该被坏人抓走吗?” 于安民想起这件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时追查这件事,一切线索都表明,那个坏人确实是把福宝带走了。 宁慧月却道:“咱福宝是个有灵性的孩子,有佛祖保佑着,可能佛祖看那个人是坏人,就帮她逃离了那个人的魔爪,把她放在了山里,被尼姑庵的庵主捡到了。” 于安民虽然觉得宁慧月这猜测太怪力乱神,但是想想刚出生时候的金光,仿佛又觉得,确实是这样,本来就是这样了。 福宝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孩子,从出生就不是。他们把福宝丢了好多年,现在总算回来了。 第162章舞蹈好苗子 第162章舞蹈好苗子 这天,福宝回去学校上课,她计划着下课后就去找萧定坤,和他说说家里想见见他的事。 谁知道下课后,那位舞蹈名家宁老师竟然来找她了,竟然是说劝说她去专业学习舞蹈。 宁老师拉着福宝的手,很是真诚地说:“我一直想找到一个有天分的弟子来传承我的舞,这些年看来看去,你最合适了。” 福宝万万没想到宁老师会找上自己,不过她想想,还是摇头:“宁老师,我都成年了,人家说成年后骨骼就定型了,要学舞蹈得从小学,我已经错过了,怕是不合适。” 除了这个,福宝也是想着,学习舞蹈要投入大量的心血和时间,而自己很忙,忙着学习,参加数学兴趣小组,参加汉字输入法研究小组,还得学英语,她还想毕业后能申请到公费留学的指标出去长见识。 她早就发现,在学习方面,自己比别人能更快速地学好,无论是记忆力还是分析力都比一般人强,但是即使如此,自己的这一切计划,都是需要投入时间的。 舞蹈,她也蛮喜欢,可这只能当做一个业务爱好,而不可能当成专门的事业来做。 宁老师笑道:“这个倒是不要紧,可能是和你从小经常山上到处活动有关,你的身体柔韧性非常非常好,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人可以不练舞蹈就有你这种柔韧性,你有这样的先天优势,现在才开始学也不晚,只要你跟着我学,不出三年,我保证你能在舞蹈方面绽放异彩。” 福宝看着信心十足的宁老师,很有些抱歉:“但是宁老师,我没那么多时间,我听说练舞蹈需要投入很多时间,我怕是不行,实在抱歉了。” 宁老师听了这话,显然是有些失望的,她看出来了,福宝是并不希望走舞蹈这条路。 她叹了口气:“其实就算不走专业的路子,也可以当一个兴趣爱好,比如每周练两次,并不会太耽误你的学习,反而能够强身健体,锻炼体型,整个人的气质也会有很大提升。” 最后一句她说得有点底气不足,其实现在福宝的气质体型就非常好了。 福宝想了想,一周两次,好像也不错:“宁老师,我妈年轻时候也唱歌跳舞,这样吧,我回头和她商量下,再做决定。” 宁老师本来都感觉到没希望了,听到这话,顿时和蔼地笑了:“好,那你回去商量商量,和家里商量下也是应该的。” 一时也有些感慨:“怪不得你这么有舞蹈天分,原来你妈也是跳舞的,和我同行。” 送走了宁老师后,几个舍友叽叽喳喳地围着福宝问这问那的,大家都知道福宝现在认亲了,爹娘和爸妈现在正一起玩儿,现在又知道福宝被宁老师看中了,那真是羡慕又好气。 福宝想起都快有五六天没回宿舍住了,倒是怪想大家的,就说大家一起吃饭。 冯美妮豪爽得很,直接说:“难得福宝回来,今天我请客!” 福宝看她这样,忍不住笑出来:“咋啦,你又得稿费了?” 要说起来现在冯美妮可真是了不得,写一篇发表了,写一篇发表了,稿费拿到手软,听说现在还有杂志社专门找她约稿,也有出版社找上她,说可以把她写的短篇散文集结成书来出版。 冯美妮一脸骄傲,嘴上谦虚:“又得了,不过这次不多,才七块钱。” 大家一听,七块,七块还不多,一时都恨不得掐她:“你可拉倒吧,七块你还嫌弃了!” 要知道大家一个月也就十五块的补助,这冯美妮现在是小富婆一个了,有钱得很,这人还飘起来了! 冯美妮赶紧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大家尽管点,不要客气!” 她现在有钱了,可以给家里寄钱,还可以自己给自己买点好东西了,靠着自己的本事挣钱,而且还有了小名气,人人都夸她是小才女,大家羡慕。 福宝笑望着冯美妮,这样的冯美妮满脸光彩,充满自信,已经和刚进入大学的冯美妮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人几乎是脱胎换骨。 大家听到冯美妮这么大方,自然都是高兴:“咱美妮都要成作家了,还对咱这么好,一点没嫌弃咱们!” 冯美妮却笑着道;“我能走上这条路,多亏了福宝的提议和鼓励呢,咱们都是一个宿舍的,当然要互相帮助提点,争取每个人都发现自己的长处,在大学生活中发出光芒来!” 虽然是笑着,但这话却是说得很认真的。 大家听着,几分感动,几分感慨。 福宝却笑道:“美妮现在成了作家,说话都不一样了,文绉绉的!” 大家一想,可不是么,说出话来像是在写作文! 其实除了冯美妮外,宿舍里的莫家思现在也找到了自己的路子,上次元旦晚会,她唱歌很好,不少人都暗暗地打听她,现在她开始跟着老师学习唱歌了,可能还要参加年末的春季晚会了。 李娟儿则是醉心于学习,每天泡在图书馆里,矢志要在学习上有所成就,可以说,宿舍里每个人都在努力,都在找到自己的定位。 福宝看着她们脸上焕发着的自信和干劲,不免想起刚进入大学的时候。 都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如果不是考入了京师大学,她们这一生注定平凡,但是现在进来了,在最初的迷茫和不知所措后,慢慢地找准了自己的方向,为了将来的生活努力奋斗。 这让她打心眼里也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这种感觉萦绕在心里,以至于当坐公交车过去找萧定坤的时候,她心里还在想着她们。 到了萧定坤家的小区,她再次走进去,却恰好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孙丽娜? 孙丽娜耷拉着脑袋,牵着一只狗,无精打采地站在小区里的花坛旁边。 福宝想起之前她对自己说的话,微微蹙了下眉,便没有理会。 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孙丽娜恰好朝这边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福宝。 她盯着福宝,看着福宝朝气蓬勃,看着她眉眼间飞扬着的神采,突然间心里好难受,好难受。 她也有年轻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追求的时候,可是这才十几年过去,怎么一切都变了? 而且她现在过来,是和萧定坤在一起了吧? 她撇嘴,嘲讽地笑了下,果然呢。 福宝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鉴于这目光中的不善,也回以一笑:“上次,你骗了我,是不是?我定坤哥哥根本没出差,你和定坤哥哥也不熟。” 第163章运气问题 第163章运气问题 孙丽娜被当面戳破,脸上一红,不过还是仰起脸道:“是,可惜不管用,不是吗?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福宝点头:“对,现在我们关系很好。” 孙丽娜盯着福宝,看到当她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都是甜蜜的柔情,甜得让人嫉妒到发狂。 她冷冷地盯着福宝,鄙夷地笑了一声:“你也就是现在年轻,再过十年,我看你还高兴得起来吗?” 福宝听闻这话,默了一会,反问道:“丽娜姐姐,你觉得,你现在过得不开心,只是因为你比我大十岁吗?” 孙丽娜冷笑:“难道不是吗?” 如果她再年轻十岁,怎么可能相亲对象都是这样的货色?她年轻时候也是有人追的! 福宝:“可是宛如姐姐和你差不多年纪,她过得很好啊,她都要和霍老师订婚了,过年时候就结婚,她现在过得很好呢。”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孙丽娜想起苏宛如,心里更加充满了悲愤:“那是因为她运气好,她遇到了一个霍锦云!” 福宝:“即使没有遇到霍老师,她依然能过得很好,她是高考停止后十几年后第一届大学生,有文化有知识,会分配到一个很好的单位,前一段她给我写信,她当了学生干部,组织了几次活动,而且还拿到了奖学金。” 孙丽娜咬牙:“她运气好,考上了呗!” 福宝笑了:“你觉得,当年宛如姐姐能当上小学老师是好运,宛如姐姐和霍老师在一起是好运,宛如姐姐考上大学是好运,宛如姐姐现在在学校里很出色,也是好运?” 孙丽娜:“不是吗?她就是运气比我好?” 福宝;“假如这个世上真有一种东西叫运气,那她为什么有好运气,又凭什么获得好运气?这个世上没有无根之水,万物皆有源,她的好运气从何而来?” 孙丽娜愣了,好运气,也要看从哪里来吗? 福宝看了她最后一眼:“你现在的境况,你认为真得只是你运气不好吗?你以为,你和宛如姐比,只差了运气?你怎么从来不想想,当宛如为了能够得到一个小学老师的资格而努力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平溪生产大队十年,你做了什么,宛如姐又做了什么?” 说完这话后,她径自离开了。 这个世上并没有那么多从天上掉下来的运气,所有你看到的好运气都是别人背后不知道多少的努力和付出,机遇只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如果孙丽娜到现在依然想不明白这个,那她也只能这样了。 …… 按响了门铃,门很快被打开了。 福宝看到给自己开门的萧定坤,愣了下。 眼前的萧定坤和平时看着一点不一样。 平时的萧定坤脸部线条冷硬凌厉,不说话的时候正经严肃,眉眼冷淡,陌生人见了总是望而生畏的。 但是现在,他黑色的短发半湿着搭在额上,落在墨黑的剑眉处,湿润了眉眼间的冷硬,抹去了贯日的冷沉,倒是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萧定坤看到福宝也是微怔了下,看着她愕然的样子,黑眸泛起笑意,他锁住她,沉声笑问;“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福宝被他笑得脸上微红:“定坤哥哥,你刚洗了澡?” 她闻到了,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儿,很清爽舒服。 萧定坤让开门,让她进来:“先坐吧,要喝什么?” 福宝忙道:“我喝白开水就行了。” 萧定坤过去,拿了搪瓷水杯,过去帮她倒水。 这个时候,福宝才注意到,他平时多是酷冷的黑色呢子大衣,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棉睡衣,鼓鼓囊囊的,倒是有点不像平时的他。 但是却别有一番意味,居家舒服又亲近。 这是只有在自己家里才会穿的衣裳。 这个时候萧定坤将搪瓷水杯放在茶几上,抬眸凝着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声音低低的,透着哑感,黑色的眸子中别有意味,渴望,意外,还是……其它什么? 福宝喉咙里竟然有些发干,忙道:“就是想起来了,有事和你说。” 这么说着,视线无意中下落,从她这个角度,恰好看到一滴水珠自发梢滴落,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下滑,滑过刚硬的下巴,略过了男性特有的喉结。 福宝突然想起来那一天,在长城脚下,他仰起颈子大口大口喝水的样子。 冬日的阳光下,男人才有的喉结一下一下地滑动。 福宝这下子是真得渴了,忙去拿起水杯来要喝水。 “小心,别烫着。”男人的手握住了福宝的手,阻止了她:“晾一会再喝。” “嗯嗯。”福宝忙放开了。 萧定坤坐在了福宝身边,大手也顺势握住了她的。 福宝刚从外面过来,尽管身上穿着面包服暖和,但手落在萧定坤的大手中,依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凉。 低头看时,只见自己的手在他结实修长的掌心里显得格外娇软,纤细冰凉,透粉的手指尖甚至微微颤抖。 萧定坤呵护地将她的手拢在手心里,墨眉微微压下:“这么冷。” 他距离她很近,香皂的清爽中带着男性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笼罩住福宝,让福宝口干舌燥,又觉得自己就会变成太阳底下的一块糖,就这么融化在他身边。 福宝轻轻添了下有些燥意的下唇。 而此时,萧定坤正要俯首过去茶几上取来水杯给她喝,这么一俯首间,恰好看到了她这个动作。 身形微滞,萧定坤的眼神再也挪不开了。 福宝也意识到他要给自己端水的,可突然他不动了,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却见他正凝着自己看,眼神深暗,里面是强烈到化不开的渴望,以及其它福宝看不懂的情愫。 他被她这样看着,显然也是有些不自在,眸光落在茶几上的水杯,哑声道:“怎么了?” 她张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心里又觉得有些迷惘:“定坤哥哥,我渴了……” 声音细软,低低柔柔。 这话一出,萧定坤臂膀抬起,在福宝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已经将她拉到了怀里。 力道很大,将她死死地环住,狠狠地抵靠在男人结实散发着热量的胸膛上。 猝不及防间,腰肢被他箍住,胳膊不得不抬起,无措地落在他身体两侧伸展着不知道放在何处。 脑子里一片茫然空白,似懂非懂,说不上是渴望还是胆怯。 这个时候,耳边传来磨牙般的声音,透着些许躁意和压抑:“我也渴了。” 第164章他还站在那里 第164章他还站在那里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燥意,陌生的急迫感犹如洪水猛兽一般袭来。 纤细柔软的腕子紧紧地捉住了男子坚实的胳膊,隔着厚实柔软的棉睡衣,她下意识想阻止,心里却又并没有真正要阻止。 他却顾不上了。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在电影院里的吻,这次他亲得彻底。 过了很久,萧定坤撤离,沉重的气息萦绕间,他深暗的眸子克制压抑。 想要的当然不止这一点,但是她还很小,而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 他放开她,僵硬着身体站起来,站在了茶几对面。 隔着茶几的感觉就好多了。 福宝四肢脸上红红的,双腿也没什么力气,就那么微微垂着头,靠在沙发上。 屋子里已经装了暖气,空气中透着温暖甜美的气息。 她约莫明白为什么他要离开沙发站在对面,心里有些感念,又有些特别的滋味。 萧定坤虽然站在了茶几对面,但是眸光从未离开过福宝半分,他盯着她泛粉的脸颊:“福宝,今天过来有事?” 声音依然是低哑的,压抑的。 福宝想起来这次的目的。 大冷天的,自己眼巴巴跑过来,被他亲了,还要说起自己打算邀请他上门见家长的事,福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骨子里还是保守的。 她故意别过脸去:“也没什么事……” 然而萧定坤能信吗? 他不信。 他走过来一步,隔着茶几,看着坐在自己沙发上的福宝,挑眉:“没什么事?” 福宝觉得自己这话太假了,想了想,还是道:“也不是,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 萧定坤:“商量么?咱们的事?” 咱们的事? 福宝没想到他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倒是有些别扭,估计别过脸去道:“……也没有啦,就是想过来看看你,没其它意思。” 萧定坤看着她那个别扭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忍不住想逗逗她,垂下眸子,故意道:“那你是想我了?” 福宝赶紧摇头:“没有!” 否认的如此响亮,以至于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萧定坤静默地看着她没说话,福宝也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反应太激烈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萧定坤。 却见萧定坤眸间带着笑,就那么望着她,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顿时羞恼得咬着唇:“定坤哥哥,你再不说话,那我现在就走了!” 萧定坤看着沙发上的女孩儿,她耳朵小巧玲珑可爱,耳朵尖尖上红得像山上挂着的熟透红樱桃,可爱得很,又想笑,又喜欢,又觉怜惜,更多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愫,而她如今羞恼的模样更是又娇气又可爱。 他收回目光,端起水杯来递给她:“喝水吧,刚才不是说口渴了吗?” 福宝本来还想再恼一会,有骨气地不喝他的水,不过想想喉头的干渴感,还是决定抛弃骨气,接过水来喝了。 她喝水当然不会像他一样仰起脖子来咕咚咕咚,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以后这么冷的天,不要出来跑。”萧定坤挨着她坐过来,低声嘱咐道。 “那我想找你的时候怎么办?”福宝抿着小口的水,安静地坐在那里。 “你想找我的时候,我一定也想找你。”萧定坤道:“我会抽出经常去找你。” “可是我不一定在学校啊!”最近她可忙了,生活中可不是只有他,还有爷爷奶奶爹娘爸妈还有哥哥弟弟,当然还有舍友。 如果她不在学校,那他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没事。”萧定坤没多说什么,只淡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他多跑几次,就算空跑,也没什么要紧,总比她手冷强。 福宝听得这个,忍不住抬起杏眸瞥了他一眼。 虽然他看似语气平淡随意,但她还是明白了他这话里的意思,当下心里泛暖,那暖中又透出丝丝的甜。 一时之间,周围所有的一切都笼罩上一层粉红色的泡泡。 刚才的那点羞恼顿时烟消云散了,福宝笑着说:“定坤哥哥,你猜我今天来找你说什么的?” 萧定坤垂眸,故意道:“我猜不到。” 福宝无奈:“那你就不能好歹猜猜吗?” 萧定坤:“学校里有事,你要找我商量?” 福宝摇头:“不是。” 萧定坤:“你想照相了,找我来拿相机?” 福宝笑:“当然不是!” 萧定坤:“那我猜不到了。” 福宝这个时候也不想让他猜了,慢慢收敛了笑,站起来走到了窗子前,轻叹了口气,故意一脸沉重地说:“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把咱们俩的事告诉我爹娘爸妈他们了。” 她低垂着头,修长卷翘的睫毛垂下来,一脸很是无奈的样子。 萧定坤神情顿时一顿,微微抿唇,定定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问道:“然后呢?” 福宝咬唇,抬起眼来,有些难过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爸妈他们不同意,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萧定坤皱眉,沉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道:“那你呢?你要怎么办?” 福宝摇头:“我不知道啊。” 萧定坤下巴微微收紧,他看着这样的她,墨色的眸子泛起疑惑。 福宝明白他是不理解了,估计是觉得自己刚进来还挺高兴的,怎么现在突然这样了? 看来他果然是当真了。 当下努力地憋着笑,拼命端着严肃沉重的样子:“我,我觉得……我觉得……” 诶呀,实在受不了了,福宝噗嗤笑出声。 她这一笑,萧定坤初时是疑惑,之后明白过来,一时真是咬牙切齿:“福宝,你在逗我是吗?” 福宝笑着过来拉着他的手:“定坤哥哥,别生气,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 萧定坤看着她这调皮的样子,想起刚才她的话。 看样子,他父母是同意了? 一时心间愉悦,忍不住笑了,笑望着她略有些调皮的样子,无奈:“福宝,你这是故意欺负我吗?”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能骗过他。 可就在刚刚那一瞬,他差点当真了。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刚刚,他心里已经想出不知道多少种可能,以及随之而来的千百种应对之法。 福宝却不知道萧定坤想远了,拉着他的手,和他说起自己爹娘怎么说,自己爸妈怎么说,还有自己爷爷怎么说。 她还这样安慰萧定坤:“定坤哥哥,你放心好了,我爷爷虽然脾气有点倔,但他疼我,你到了他面前好好表现,有什么事我再帮着说说话哄哄他,他肯定没问题。” 萧定坤看她那有主意的样子,笑道:“好,我知道,都听你的。” …… 福宝从萧定坤家出来的时候,是被他开车送回去的,一路上,他紧握着方向盘,并没有说话,偶尔间在等红灯的间隙看她一眼,看得她耳热,只能望向窗外。 到了于家附近,她坚持早早下车自己走路回去,免得家里人看到他。虽然她和萧定坤的事已经和家里人公开了,但是父母那里还没见过,她不想让家里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太过亲密,如果因为这个让家里人对萧定坤印象不好,又凭空多了阻碍。 分开的时候,福宝走出老远,不知道怎么福至心灵,回头看过去,还看到萧定坤穿着大衣站在那里看着她。 冬天的小巷子里清冷如斯,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黑色的大衣边缘随着北风而轻轻飘起来。 福宝愣了下,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 她实在是已经走出老远了,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就这么往前走,很有可能根本不回头。 如果她不回头,他是不是会一直等在那里看着? 萧定坤显然是看到了福宝回头,抬起手来,冲她招手。 福宝也抬起手来,对他招了招手。 这个时候,她看到他的嘴巴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 但是没有声音。 福宝继续往前走,一直到拐过巷子的时候,她回头看,还看到他站在那里。 不知为什么,心头萦绕着的甜蜜竟慢慢地沉淀下来,夹杂着丝丝的惆怅,哽在喉头,说不清道不明。 她深吸口气,让那种莫名的情绪远离自己,然后笑着迈步进入了于家的四合院。 一到了院子里,就听到正朝南的那间客厅里,传来热闹的说话声。 其中一个是她妈妈宁慧月,却是笑着说:“听你这一说,我都想看看你到底找到了一个什么好苗子,竟然让你念念不忘。” 而另一个声音却是在说:“你也知道的,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底子把我这身功夫都传过去,只是一直没合适的人,这一个那身段真是好,有天赋,也适合我的功夫,就是人家不太想学,哎,回头等等吧,就盼着她能愿意跟我学,这样我就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声音温温柔柔的,却是有点耳熟的,正是那位舞蹈名家宁老师。 福宝听着,不免以后,怎么这位宁老师竟然和自己妈妈认识? 这时候刘桂枝恰好出来,看到了福宝:“福宝,赶紧进去,来客人了,是你妈的亲戚。” 第165章萧定坤上门 第165章萧定坤上门 这倒是有些意外,宁老师竟然是妈妈的亲戚,可之前看她也不认识于小悦的样子,当下和刘桂枝说了两句话,就赶紧进去了。 一进去,果然见到宁老师正和宁慧月坐在那里说话,宁慧月一见到福宝进来,忙道:“惠新,看,这是我女儿福宝。” 说着,又对福宝介绍说:“福宝,这是妈的堂叔家的堂妹,从小一块儿长大,后来也一起练舞进的文工团,快叫四姨。” 宁慧新看到福宝,愣了下:“慧月,这就是你失踪多年的女儿?” 宁慧月;“是,也是京师大学的呢,兴许还认识你说得那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呢!” 宁慧新喜出望外,噗地笑出声:“哎呦,哎呀,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这可真是想都没想到呢,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福宝笑着上前,对宁慧新打招呼:“宁老师,原来您是我妈的堂妹呢!” 宁慧月纳闷了:“什么?” 宁慧新已经忍不住上前拉住了福宝的手:“慧月,我说的那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就是你家福宝!我之所以看中了她,就是上次我教她们跳街上流行红裙子。” 宁慧月顿时明白了;“敢情上次福宝跳那个红裙子跳得那么好看,是你教的啊?” 宁慧新点头:“可不是嘛,我还在那里犯愁呢,说人家不想学,人家还得和人家妈商量商量,我愁啊,万一人家妈不同意怎么办,这可倒好,敢情这是二姐你家女儿!” 宁慧月看看宁慧新,再看看自己女儿福宝,想起刚才宁慧新是怎么夸她遇到的那个学生,是一块多么好的跳舞料子,如何如何有天赋,心里那叫一个骄傲又欣慰。 其实细想想,那么有天赋的好料子,除了自家福宝还有谁! 宁慧新:“福宝,你可是答应的,说和你妈商量商量,现在你妈就在跟前,你赶紧和她商量,我就在这里看着呢。” 宁慧月看自家堂妹那样子,实在是忍不住笑起来;“你啊,这是怕我家福宝跑了吗?” 在自家堂姐面前,宁慧新少了往日身为知名舞蹈家宁老师的庄重,反而多了几分随意,笑着道:“对,我就是怕福宝跑了,跑了,哪里去找这么有天赋的底子。” 当下几个人坐下来,细细商量了下,宁慧月又问了问福宝的想法,知道福宝是不想投入太多时间在舞蹈上,不过当业余爱好还是很喜欢的,于是就说定了,以后每周一次福宝跟着宁慧新去上课,平时自己没事就练练基本功什么的。 福宝想想,觉得这样倒是不错;“那我平时可以一边练舞蹈基本功,一边听英语,两不耽误啊!” 她这么一说,宁慧月和宁慧新相视一眼。 宁慧新是感慨:“二姐,你真是好命,找回这么好一闺女!” 勤快,努力,上进,也有天分,这样的姑娘怕是不得了。 宁慧月看着福宝,这个体贴乖巧懂事的女儿,失而复得的女儿,心里又酸又幸福,又觉骄傲欣慰:“这孩子啊……” 送走了宁慧新后,福宝把萧定坤打算这周末登门造访的消息说给宁慧月听,宁慧月一听,顿时如临大敌,先去和苗秀菊刘桂枝商量了下,苗秀菊倒是淡定得很:“定坤,咱很熟的,来就来,好些年不见了,正好看看这孩子。” 再说自打福宝胜天进了城,人家萧定坤和霍锦云可没少帮衬着,这次进城后,这几天忙着和宁慧月跑出去玩了,还没来得及和人家约时间呢,现在正好,先见见萧定坤,过两天再去拜访霍锦云。 宁慧月却和萧定坤不熟,不但不熟,之前还多少因为认福宝的事有点不愉快。 她想起过去种种,倒是有些无奈,只好过去和于安民商量了一番,于安民却是不在意的;“现在他想和咱家福宝谈对象,当然是得好言好语的,咱们不必多想,该担心的是他。” 宁慧月这次转过弯来,说得对呢。 现在是丈母娘和老丈人看女婿的时候,这小子上门,总得低低头弯弯腰了。 宁慧月舒了口气,又开始筹划着周末家里该准备什么菜,到时候怎么安排,以及老爷子那里怎么和他提,种种事情,都想周全了。 其实最近顾家人也在,家里这么多事,宁慧月比之前忙碌了很多,不过现在她却觉得神清气爽,浑身充满力气,忙得充实又干劲,听苗秀菊讲讲乡下的事,又和刘桂枝说说福宝小时候,觉得这日子特有奔头。 …… 到了这周末的时候,是萧定坤登门走访的日子,一大早苗秀菊和刘桂枝就帮着在厨房一起忙活,宁慧月则是带着保姆打扫院子前后,顾家几个男人并于安民却是陪着老爷子喝茶,并一个劲地安抚老爷子:“人家只是来上门拜访下您老人家,看望下您老人家,没其它意思。” 可是于老爷子还是气呼呼的,一想起来这是老孙家儿媳妇的弟弟他就不高兴。 他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孙女,怎么竟然被老孙家的亲戚相中了? 于老爷子心痛,女大不中留,这才找回来,怎么感觉就留不住了? 正在那里想着,就听到外面动静,于敬跃赶紧奔过去一看:“是我姐夫来了!” 这话一出,别说于老爷子,就是于安民还有顾家几个都瞪了他一眼,顾胜天直接拍他肩膀:“小子,别瞎说,他距离姐夫还隔着一个大滚子山的距离。” 于敬跃想想也是,赶紧表示:“行,不能叫姐夫了!” 正说着,福宝已经带着提了大包小包礼物的萧定坤进门了,旁边还有苗秀菊刘桂枝宁慧月的一起随着。 顾家人是多年不见萧定坤了,乍看自然是有些意外,好小子,和以前大不一样,肩膀宽了,沉稳了,一看就稳重,而且进门的时候那样子,谦虚谨慎有礼貌,见了后,先叫了苗秀菊一声奶奶,接着又喊了顾卫东叔叔,再接着郑重地和于老爷子见礼,又招呼了于安民夫妇,总之各方面都顾到了,礼貌周全。 苗秀菊打量了一番,噗嗤笑了:“哎呦,我说定坤哪,这么多年不见,你也是变了好多,乍看到我都认识了呢!” 萧定坤笑着道:“奶奶,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这么多年,奶奶倒是没怎么变。” 这话一出,苗秀菊听着就满心熨帖,谁不爱听这种话啊,年纪越大越爱听。 不过苗秀菊还是问:“这是咋回事,你和福宝咋谈上了?” 萧定坤恭敬地道:“苗奶奶,福宝来首都后,接触多,慢慢地就熟了。” 这边萧定坤刚说完,那边于老爷子也开始问了:“这门婚事,我是不太乐意,我家福宝还这么小,你这不是欺负我家福宝吗?” 其它人客气,于老爷子可不客气。 萧定坤含笑的目光望向于老爷子,他当然知道,这是今天最棘手的,也是最难争取的,他当前恭敬地道:“于爷爷,我可不敢欺负福宝。如果说欺负,平时都是福宝欺负我。” 于老爷子听了,纳闷了:“福宝怎么可能欺负你?” 这话当然不适合萧定坤来回答,于是福宝揽着于老爷子的胳膊,软软地道:“爷爷,定坤哥哥脾气好,性子好,遇到什么事让着我呗!” 她这话一出,顾卫东顾胜天一众顾家男人纷纷心里疑惑了,萧定坤性子好? 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萧定坤吗? 当年他在大滚子山,可是一个人逼退隔壁村村民的人! 其中最纳闷的是顾卫东,记得最开始,萧定坤可不是那好说话的,后来对人好了,但是要让他有个笑模样,那可不容易。 疑惑中的顾卫东看着眼前的萧定坤,却见他带着礼貌的笑,恭恭敬敬的。 顾卫东顿时懂了,看看自己那小闺女福宝,看来定坤这是很稀罕自家闺女,才会这样吧? 而于老爷子听到福宝的话,自然是笑呵呵,骄傲又自豪:“我家福宝这么好,你当然得让着她点了,不是我吹,我们家福宝可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而且聪明上进,别说打着灯笼,就是举着电灯泡,你都找不到这样的好姑娘!” 萧定坤敛眉,真诚地点头附和:“爷爷说得对,福宝从小就聪明上进,当初在大滚子山下,她就比一般小孩子聪明很多,也懂事勤快。” 于老爷子瞪大眼睛:“唔?” 和宁慧月一样,于老爷子现在最喜欢听的就是别人说福宝小时候,别人说福宝的事,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宁慧月也是顿时眼神一亮,她听苗秀菊听刘桂枝也听顾卫东顾胜天他们讲过福宝,但是她突然想知道,在萧定坤这个下乡的知青眼里,福宝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萧定坤望向乖巧地陪在于家爷爷身边的福宝,眸中泛过一丝追忆。 他永远记得当年下乡后,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福宝,小小的乖乖的,让他一看就明白,这是自己必须要守护的人,仿佛这是他此生的使命。 再次望向于家几双期待的眼睛,萧定坤沉稳地笑了下,和他们讲起那个他所认识的遥远大滚子山底下初见时的小姑娘。 于是接下来,准备质疑一番萧定坤的于家爷爷,对萧定坤有些防备的宁慧月,以及不太满意纠结着要不要叫这个姐夫的于敬跃,还有从旁打量观察的于安民,都坐在那里听萧定坤讲起了小时候的福宝。 于家的客厅里已经装了暖气,屋子里很暖和,古色古香的茶几上茶盏散发出袅袅的清香,萧定坤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徐徐讲起了那个大滚子山的小姑娘,一时之间别说是于家一群人,就是苗秀菊刘桂枝等人,也不由得认真地听起来,听那个萧定坤眼中的小福宝。 萧定坤一串故事讲下来,听得大家都入了迷。 福宝微微垂着眼,从旁几乎想笑。 她怎么不知道,萧定坤原来这么会讲故事,那以前他怎么都不和她讲故事? 福宝一边乖巧地坐在苗秀菊旁边,一边瞄了萧定坤一眼,心想他既然这么会讲,那以后就让他讲讲他小时候的事好了,反正她要听的。 讲不出来就欺负他! 谁知道她正盘算着,就见恰好萧定坤扫过来,那眼神,好像察觉了她的小心思一般。 福宝赶紧收回眼神,继续乖巧地坐在那里,偶尔起来给顾家于家长辈们倒水添茶的。 而旁边的苗秀菊看着这一幕,不免暗自里感慨了。 之前听说定坤那小子和自家福宝谈对象,她心里还想着这两个人不搭对啊,怎么就谈上了呢?现在瞧着,这眉来眼去的劲儿,一瞧就是看对了眼,两个孩子互相稀罕着呢!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哪! 第166章喜提女婿一枚 第166章喜提女婿一枚 福宝不得不说,定坤哥哥就是定坤哥哥。 她原本以为自己需要从旁边适时地哄着爷爷,这样才能让倔强一根筋的爷爷接受萧定坤,但是她没想到,接下来根本没有她用武之地。 在讲完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赢得了爷爷态度的缓和后,萧定坤又和爷爷谈起来抗战时候的故事,说起了那段历史,说得爷爷感慨连连,又夸赞萧定坤是个好孩子不忘本,最后萧定坤还陪着爷爷下了象棋。 爷爷年纪大了,有时候犯糊涂,有时候就很精明,两个人在棋盘上大杀了几个回合后,爷爷一个劲地夸萧定坤:“好,好样的!” 苗秀菊看着这情况,偷着乐,用胳膊肘碰了下福宝:“这下子你可不操心了吧?” 福宝脸上微红,小声道:“奶奶,你说啥呢!” 苗秀菊:“啧啧啧,福宝,在奶奶面前也别不好意思了,你这不是眼巴巴地看着,生怕你爷爷不喜欢你定坤哥哥吗?” 福宝被说中心事,干脆揽着苗秀菊的胳膊,软软地笑着道:“还是奶奶疼我,知道我的心思,啥事儿都顺着我!” 这话听得苗秀菊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哪! 她想起这些年,满足地舒了口气:“福宝,你爷爷还有你爸妈,那都是好人,他们真心疼你,你爷爷心里不太能接受你谈对象,也是怕你吃亏上当,他们不了解定坤,不知道定坤的为人,当然不放心,现在了解了,也就不会说什么。” 福宝点头:“嗯嗯,我明白的,他们也是护着我。” 苗秀菊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这孙女:“福宝,我和你爹娘商量过了,打算明天过去你霍老师那里看看,后天就买票回去咱老家,这眼看得过年了,家里也应该收拾收拾,该置办的年货什么的也得忙起来。” 福宝是约莫知道这几天爷爷奶奶爹娘他们要走了,这还是因为要见萧定坤,才拖延了时间,现在怎么着也爹回去了,但是听到这话,自然是有些失落。 对她来说,于家的爷爷和爸妈自然是亲人,但顾家的爷奶爹娘更是亲人,比血脉至亲还要亲的,心理上对他们的眷恋更甚于家。 不过她想了想,马上就释怀了:“回去也好,我这里也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到时候我和胜天哥哥就能回去了。” 一想到大滚子山,她竟然有点迫不及待了,小半年没回去,真是想念大滚子山,还有山下的村民们。 苗秀菊看福宝那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由得看向了旁边的儿媳妇刘桂枝。 昨晚她才和刘桂枝商量过一件事。 刘桂枝受到自家婆婆的眼神,忙上前:“福宝,我和你奶奶商量过了,要不然你就别回去了,过年在首都过吧,咱老家太冷,来回折腾也累,过年时候你留在首都,陪着于家爷爷还有你爸妈好好过个年。” 福宝微怔了下,顿时体念到奶奶和娘的意思。 说实话,才认了亲生父母,他们又对自己这么好,还有一个那么疼宠自己的爷爷,她也希望能多陪陪他们。 这是奶奶和娘的体贴。 她默了片刻,不说话。 想回去,也想陪着于家的亲人过年,让他们得到宽慰。 刘桂枝拉着女儿的手:“我和你妈提过了,说如果你想,就留首都过年,等春天天气暖和了,请几天假,你带着你妈回去,让你妈也看看咱的大滚子山。” 苗秀菊:“你妈他们当然是盼着你能留下过年的,毕竟他们这些年——” 说到这里,苗秀菊叹了口气:“我听着都心疼,不容易呐!都是当父母的,知道当父母的心,他们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找到你,也应该得一个安慰了。” 福宝却突然绽唇笑了;“奶奶,娘,那咱就说好了,我在首都过年,等暖和了就回去,不过,过年时候的腌鸡蛋,你们可得给我留着,别都给吃了,不然我可不依!” 这话听得苗秀菊噗嗤笑了,用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拍着福宝的:“这傻孩子,都大学生了,还整天就知道惦记着那口吃的,瞧你那出息!” 福宝搂着苗秀菊的胳膊撒娇:“我就爱吃腌鸡蛋啊,吃不腻!” 刘桂枝笑了:“福宝就爱吃娘腌的鸡蛋,当然得给她留着,今年多腌,腌好了给你带到学校,让你慢慢吃!” 说着间,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候,苗秀菊刘桂枝和宁慧月一起帮着端盘子端碗的,张罗着这两大家子人吃饭,顾大山和于老爷子坐在主位上,旁边于安民顾卫东还有顾胜天等人一溜儿下来,最后差不多菜上齐了,苗秀菊等几个女人才坐下来。 宁慧月又让保姆拿来两瓶子红酒:“这个酒好,咱女人家也能喝,让他们喝白酒,咱喝这个。” 刘桂枝忙摇头摆手:“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喝酒。” 宁慧月坚持:“尝尝吧,这个度数小,不会醉人,也好喝。” 福宝听说过红酒的,拿来酒杯,帮苗秀菊刘桂枝倒上:“奶奶,娘,在咱们乡下,酒桌上可没女人的位置,但这是城里,人家城里的女人也喝酒,你们辛苦忙碌了大半辈子,也没怎么进过城,这次有机会,应该多看看,也多尝尝。” 苗秀菊原本不打算尝的,她也觉得喝酒那是男人的事,不过听福宝这么一说,她也来了兴致;“咱福宝说话,我爱听,冲着福宝这话,咱得尝尝这红酒。” 宁慧月笑着举起了杯子:“苗婶,我就喜欢你这爽利劲儿,来,咱们也喝点酒,再过两天,你们就得回去了,我心里也是有点不好受,咱干一杯,就当我给你们送行了。” 苗秀菊和刘桂枝在农村里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回到家里就钻灶房里忙活,哪里遇到过这阵仗,也没人正儿八经地举着杯子要敬她们酒,当下忙不迭地拿起酒杯来,也学了宁慧月的样子:“来,干杯!” 福宝笑道:“奶奶,娘,妈,咱们一起干杯,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再聚大滚子山下!” 几个女人听了这话,都笑了,忙举杯碰在一起,然后微微仰头喝下那酒。 福宝也就罢了,好歹是有心理准备的,苗秀菊喝下去后,在那里咂摸着味儿,过了半响才说:“这还挺好喝的……” 正好那边几个男人也在干杯,顾胜天更是被于老爷子抓着他要练酒量,听到这话,忍不住笑道;“哟,奶,你也会喝酒啊!” 苗秀菊自己咂摸了小半杯,最后竟然豪爽地来了一句:“再来一杯!” 只这一句,大家哄堂大笑。 顾胜天赶紧跑过去,给苗秀菊满上。 …… 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萧定坤起身告辞,于老爷子竟然有些舍不得,不住嘴地说:“这怎么就要走,咱爷俩等会再杀几个回合!” 萧定坤棋艺不错,是年轻人少有的沉稳,于老爷子很喜欢。 萧定坤礼貌地笑道:“爷爷,等过两天我再来看您,到时候杀个痛快。” 于老爷子已经完全忘记眼前的年轻人会抢走他好孙女这档子事,一个劲地点头:“好,好,一定要来!” 说着,还叮嘱福宝;“福宝,你去送送定坤。” 大家伙一看他这个样子,都笑了,之前还在那里嚷嚷着不想让人家萧定坤进门,现在竟然主动开口让自己宝贝孙女送萧定坤,这怎么也得是答应了。 福宝自然明白爷爷这话的意思,抿唇笑着应了声,跑过去厨房洗了把手,赶紧过去送萧定坤了。 刚走出四合院的时候,两个人还就那么各自走着,也不怎么说话,一直到走出胡同,福宝才笑着飞他一眼:“定坤哥哥,你今天表现真好,瞧你把我爷哄的!” 两家子,顾家爷爷是个老实性子,怎么都没意见,奶奶和爹娘肯定是顺着自己的,顾家这边爸妈还算开明,也没意见,最大的阻碍就是于家爷爷了。 结果现在可好,他来一趟就哄得于家爷爷直乐呵。 萧定坤瞥她一眼:“不哄好你爷爷,我怎么和你谈对象。” 福宝想想也是,睨他一眼,笑,却抿着唇不说话了。 见过他父母,也见过自己家的亲人,两个人算是得到长辈的默许了。 得到长辈默许的谈对象更为名正言顺。 一时之间,天高云淡,世间的一切都美妙起来。 萧定坤抬起手,握住了福宝的手。 虽然他也经常牵她的手了,不过福宝还是赶紧看看前后有没有人,这不是在电影院里,也不是在学校里,这是在于家附近的胡同口,不同的地方风气就不一样,让于家的邻居什么的看到了,总归是不好。 萧定坤看着她贼兮兮的样子,挑眉轻叹:“你这是在做贼吗?” 福宝想想也是:“以前是做贼,现在不是啦,不过习惯没改过来!” 萧定坤听了,忍不住笑出声。 得到了福宝两边家长的认可,一切都看起来很顺利,他心情确实不错,更何况喝了一点酒。 他牵着她的手,笑道:“那就慢慢地把这个做贼的习惯改过来,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了。” 福宝想想也觉得自己好笑,也抿唇笑起来。 老胡同的青砖古老而雕琢精致,廊檐上红色的油漆是政府新刷的,老墙外头的腊梅花也正开得艳,红滟滟地颤在枝头。 当那轻快愉悦的声音滑入她的耳中,带着震颤感回荡在心里的时候,她的心仿佛被羽毛尖儿轻轻撩过。 她眸光投向那红艳艳的腊梅花,笑得眸若星子:“对,以后就是光明正大了。” 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在这清冽干冷的冬日里,在这寂静无人的胡同口,显得格外响亮,惊飞了腊梅树上的鸟儿,繁琐红艳的腊梅花轻颤,冬日的街道瞬间充满生机。 第167章苏宛如来首都 第167章苏宛如来首都 送走了萧定坤后,福宝竟有些失落不舍。 明明才和他牵着手走了那么一段路,明明每个眼神的交碰都能烫人,但这才分开一会,她就有些舍不得了。 或许是因为见过了自己爸妈爹娘,这段关系更加名正言顺,福宝原本被自己刻意压抑的情绪犹如出闸的洪水一般奔泻而出。 她喜欢萧定坤,贪恋他身上的味道,喜欢那能让她耳朵发颤的低沉声音,沉醉于他望着自己的那种眼神,甚至于渴盼他亲吻自己的滋味,靠近他,偎依着他,感受他的热度,哪怕如同飞蛾一般化为灰烬,她都觉得甘之如饴。 她被这种浓烈的渴望逼得喘不过气来,只好仰望天空,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再平静下来。 她还很小,生活要继续,学习也很忙,她不可能总是沉迷于和萧定坤的相处中,她有许多事要做,许多人要面对。 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她回去家中,却见一家子正在兴高采烈地拆开萧定坤带来的礼物,大包小包的,给顾爷爷顾奶奶的护膝和手套,给于老爷子保温杯,还有给宁慧月刘桂枝的,则是双喜烤漆黄杨木梳子,家里其它男人,也都各自有一份礼物,价值并不高,但都恰恰好合适。 除此之外,还带了一些老年人常用的补品。 这下子不光是于老爷子,就连宁慧月都忍不住笑开了:“这定坤真是一个有心的,体贴,会办事。” 要说宁慧月眼里就能看上这么一个梳子,倒也不至于,她男人这些年职位升得快,她能享受到的各方面待遇都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看中的是萧定坤这心思,给各人都买了礼物,这花了不少心思,他愿意花这个心思,说明他心里在乎福宝,以后也会好好地待福宝。 至于苗秀菊和刘桂枝,自是心满意足,想着定坤这孩子果然是不错的,瞧瞧,这才过来一趟,就让一群人交口夸赞,以后福宝托付给他,可真是不用担心了! 福宝看着大家伙这样子,更加放心了。 说实话,听别人夸萧定坤,她的心就欢快雀跃,比自己被夸还高兴。 …… 第二天,按照计划,顾家一行人是要过去霍锦云那里的,可谁知道也是赶巧了,这边才准备好要出门,那里霍锦云上门了。 双方正好走了一个碰头。 而让大家伙想不到的是,陪着霍锦云一起过来的竟然有苏宛如。 福宝乍看到苏宛如,都有些不敢相信了,还是苏宛如扑过来搂住她的肩膀:“福宝,可想死我了!” 福宝这才反应过来,欢喜地叫出声:“宛如姐姐,宛如姐姐,你也来首都了啊!” 大冬天的,穿着面包服的苏宛如笑得脸颊绯红,眸中光彩动人:“对,我也来了,我们学校期末考试早,考完了我没等出成绩就赶紧过来了,这不正好,干上了你还在首都,也正好看看顾爷爷顾奶奶。” 霍锦云先和顾家人打了招呼,之后才笑呵呵地道:“福宝,你宛如姐姐一直嚷着说想你,这不,昨天才来首都,今天就眼巴巴地说找你,我们昨天正好碰到定坤,知道你不在京师大学,在这里,就要了地址找过来了。” 苏宛如笑哈哈地放开福宝,又去和顾家人打了招呼。 苗秀菊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可真是巧了,你瞧,我们提着东西,正说要看看霍老师,谁知道霍老师先来看我们了,这可真是失礼了!” 霍锦云忙道:“顾婶,瞧你说的这话,应该是我们来看你才对。” 一时苗秀菊又拉着苏宛如的手,夸道:“和以前不一样了,越活越年轻了。” 苏宛如听这话,笑得不住嘴:“哎呀,我的顾婶,您说这话我可真爱听!” 已经不是福宝这种最好的年纪,当然爱听这种话,恨不得天天听才好。 然而苗秀菊却认真得很:“可能是大学里的饭养人,看着就是年轻了,透着鲜活气儿。” 她这一说,大家伙都笑起来了,活着的人,怎么都是鲜活气儿啊! 不过笑着的苏宛如却是若有所感,自打上了大学,她的心境确实和以前在农村不一样了,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觉得自己可以追回曾经逝去的青春,觉得自己可以和年轻人一样去努力去奋斗去改变自己的生活。 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这也许就是老人家口中的鲜活气儿吧。 双方好一番寒暄后,大家拥簇着又回去了于家,一进门,福宝赶紧给介绍了,这是我小学霍校长,这是我小学老师宛如姐姐,宁慧月早就从苗秀菊的故事中知道了这霍老师这宛如姐姐,更何况霍锦云她是见过的——虽然不太愉快。 现在,那些曾经的不愉快统统不提,宁慧月欢欢喜喜地把他们迎进去。 进了院子,于老爷子正落寞地坐在角落的躺椅上看那里的虎刺梅,虎刺梅开得正好,不过于老爷子心里却觉得冷清,原本那么热闹那么多人,顾家人明天就要走了,敬跃也回学校,家里又要冷清下来了。 年纪大了,就贪图热闹,人多,爱听人的响声。 正落寞着,突然听到人声,还以为幻听了,回头一看,嗬,顾家人又回来了,而且还多了两个年轻的! 于老爷子顿时乐了:“这是咋啦,又回来啦?” 苗秀菊笑呵呵:“咱说去看人家霍老师,结果人家霍老师先来看咱了,晚了一步,给堵家里了!” 于老爷子:“哎呀,霍老师来了,那今日个中午在咱这里吃!” 老头子顿时精神起来了。 …… 苏宛如兴高采烈地和大家说起她的事,说起在学校的事,说起这次来首都的事,当福宝问起来过年打算时,苏宛如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确实已经有了打算……” 已经谈了对象的福宝顿时意识到了,忙看向霍锦云。 霍锦云温和地笑了:“我和宛如打算过年结婚,现在正筹备着。” 这话一出,苗秀菊等人自然是连声恭喜,顾卫东也忙给霍锦云道喜,他们两个人,算是平溪生产大队的大恩人,不知道教书育人多少,已经单身到现在,现在终于修成正果了。 苗秀菊甚至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这些年不容易,大家伙都不容易哪!” 苏宛如笑着道:“其实我倒是挺想咱平溪生产大队,也想咱大滚子山,我还想着,等过了年抽空过去看看。” 她这一说,苗秀菊眼睛一亮,她看向宁慧月:“不如到时候一起过去,大家凑一起热闹,这多好!” 宁慧月自然赞同,而于老爷子却起劲了,他想了想:“我也得去看看,去看看福宝说的大滚子山。” 苏宛如看于老爷子这明明年纪很大却有些孩子气的话,噗嗤笑了:“那敢情好啊,于爷爷,咱到时候一起去。” 说着间,也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还不如干脆过年时候回去!” 霍锦云笑道:“过年时候正好我们要举办婚礼——”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为什么不可以先在首都简单地办办,然后再去大滚子山正式举办婚礼,按照大滚子山的习俗,让苏宛如上一次花轿,拜拜堂,再给乡亲们发发喜糖? 于是他提出了这个想法,大家一想,可不是吗,苗秀菊爽朗地笑道:“这个可以,到时候你们的婚事就交给我了,我帮你们操办!你们就安心当新郎官新娘子,正好赶上过年,大家都有功夫,热热闹闹的,再请吹打唢呐抬轿子的,保准风光满意!” 苏宛如听着苗秀菊这话,却是想起了那一年,她还年轻,福宝还是个小孩子,村里的王寡妇和李金来结婚办婚礼,接新娘子拜堂磕头闹亲,明明那个年月缺吃少穿,明明也就勉强每个人发一块梨膏糖,她却记得当了新娘子的王寡妇脸上的笑,笑得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她也要办一个这样的婚礼? 苏宛如笑了,笑得脸颊泛起微微的红:“那我们就提前谢谢顾婶了!” 才几句话的功夫,遥远的大滚子山平溪村就多了过年时候的一桩婚礼,苗秀菊来劲了,她喜欢操办这些事,更喜欢看新人们热闹地成家,当下开始和苏宛如商量具体什么时候,打算怎么办什么的。 这边商量着,那边宁慧月也和于老爷子商量了,商量了半天,最后拍板:“过年时候,咱也过去,参加霍老师的婚礼,顺便去看看大滚子山!” 就这么定了。 第168章霍锦泽的悔恨 第168章霍锦泽的悔恨 一切都商量好了,连时间都安排好了,宁慧月又和于安民商量了一番,于安民见老父亲和妻子都兴致勃勃,当然是赞同的,大家满心里都充满期望。 以至于第二天送顾家人离开的时候,双方也没什么难过了,笑呵呵地挥挥手,过年时候又能见了,到时候还能见证一对新人的婚礼。 送走了家里人,福宝又回到了学校,她现在学业紧张,马上期望考试,自然不好三天两头回家,只能是一周回去两三次,还得看看抽时间去上宁慧新的舞蹈课,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天,福宝总算考试完了,学校也要放假了,舍友们一个个归心似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福宝也稍微收拾了下,打算过去于家住,住几天后,于安民和宁慧月工作也放假了,就可以一起回去大滚子山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又跑过去找苏宛如,想看看苏宛如准备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苏宛如家住得距离霍锦云近,不过她家不是楼房,而是筒子间,一家几口挤在那里,根本没说话的地方。 她看到福宝显然很高兴,拉着福宝过去霍锦云家了,和福宝说东拉西的,兴致勃勃地说了半天,霍锦云从旁倒点水泡泡茶的,也不怎么说话,只在旁边温和笑着听她们讲。 苏宛如说到兴头上,看看霍锦云,却是道:“你先回避下,我们有私密话要说,不能让你知道!” 霍锦云笑了:“好,你们说,我正好出去买点菜,福宝喜欢吃什么?” 福宝忙道:“不用啦,我等下还得回家。” 她现在已经很自然地把回于家说成“回家”了。 苏宛如却坚持:“不行,别回去,咱就在这里吃,让你霍老师给你做好吃的,我还有不少话要和你说呢!” 霍锦云也劝:“福宝,你不在这里吃,你宛如姐姐可是要叨叨我。” 福宝抿唇笑着应了。 这边霍锦云出去买菜了,苏宛如拉着福宝神秘兮兮地问:“福宝,你可得说实话,你和定坤,怎么就谈了?” 福宝早猜到她会问这个,如今听她提起,倒是有备而来,脸不红心不跳:“处着处着就成了呗!” 苏宛如:“我呸,福宝,你像话吗?就这么支应我?快说实话,是你主动的还是他主动的?怎么就成了?谁先提的?” 苏宛如一连串的问话让福宝有些措手不及:“宛如姐姐,你先说说你和霍老师嘛,你们怎么就——” 苏宛如直接抬手拒绝:“现在是我问你,福宝,我现在以你苏老师的身份请你回答问题,到底是你先主动的,还是萧定坤主动的?” 苏宛如搬出当老师的架子,福宝没办法,只好努力想了想,最后脸红着道:“应该是,应该是他主动的吧……” 是他先给自己送礼物的,是他经常来找自己,所以,应该是他主动的吧? 还是说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要对自己好,其实一开始没那想法? 福宝突然有些怀疑了,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呢? 苏宛如听到这话,却是有些不乐意了:“哎呀,竟然是他先勾搭的你,太过分了,一把年纪,竟然老牛吃嫩草,这不是欺负人嘛!哼,我们好好的福气宝宝,就被他给独占了!” 福宝忙道:“也没有啦!” 苏宛如:“怎么没有?你赶紧给我说说,他怎么勾搭上你的?” 苏宛如一句一个勾搭,倒是让福宝有些无奈,但是在苏宛如的逼问下,她只好努力地回想了下自己和萧定坤的经历,捡几件事说了,当然了,关于电影院亲嘴什么的,肯定不会说出去。 苏宛如若有所思:“诶,其实他对你倒是挺好的,他能力强,又聪明,干什么都能成功,你以后跟着他肯定不会吃任何苦头的。” 不过转念一想,福宝跟着哪个男人能吃苦?福宝就是天生的福宝宝,她嫁给任何男人,只有旺男人的份,可没有男人旺她的份。 这么一想,还是亏了,亏大了。 两个人正聊得热闹,就听得门开了,苏宛如还以为是霍锦云,谁知道却是霍锦泽回家了。 霍锦泽和苏宛如倒是很熟的,从小就认识,现在还即将成为自己嫂嫂,熟得很,不过没想到竟然还有福宝。 他见到福宝的时候,神情有一丝不自然,身体微微紧绷,淡淡地道:“福宝也来了。” 福宝礼貌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苏宛如热情地笑道:“锦泽,今天福宝在家里吃,你哥去买菜了。” 霍锦泽轻轻哦了一声,之后便坐下来。 福宝倒是有些意外,虽然上次霍锦泽去和自己说了那番话,两个人算是言归于好了,但是到底是生疏的,她也知道霍锦泽是清冷的性子,按说应该赶紧回房才对。 没想到他竟然坐下来,大有好好待客的意思,这倒是不像平时的那个他了。 苏宛如也是有些意外,她知道霍锦泽的性子,这显然不太对劲,她望着这即将上任的小叔子,再看看娇憨可人的福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小叔子动心了? 可……可福宝已经和萧定坤谈上了啊。 霍锦泽眼神轻淡地落在福宝身上:“到时候于家也要回去参加婚礼是吗?” 福宝点头:“对,我爷爷还有爸妈弟弟都回去,我和胜天哥哥会跟他们一起过去,到时候大家在平溪村过年。” 霍锦泽微微颔首。 这么多人都要去平溪村,那里到时候一定很热闹吧。 他突然想起来那一年,他去平溪村接他哥哥。 太过匆忙,心里也装着许多事,以至于他都没能细看过平溪村是什么样,也没能细看那大滚子山。 他只记得,离开的那一天,平溪村的房子和树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而远处小孩子们大声地喊着“再见”,仿佛这声音永远没有停歇。 他还记得,在那牛车轱辘倾轧过乡间小路的声音中,他哥哥霍锦云念过的一首诗,The evening wind blows away the fragrance of the wiar.I remember all your looks. 在他哥哥心里,记住的也许是大滚子山,也许是苏宛如,那他呢,他又该记住什么? 他垂下眼来,淡淡地道:“到时候我也会回去,可能比我哥他们晚一两天,你们具体哪天?” 福宝微怔了下,这是打算和他们凑一起吗? 她想了想:“应该是腊月二十八那天,你呢?你哪天放假有空?” 霍锦泽面上有一丝窘迫,不过他还是绷紧了脸:“那天我也正好放假了,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吧。” 额…… 福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倒是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当下笑道:“好,那到时候我和我爸妈他们商量商量,咱一起回去,结伴走。” 霍锦泽:“火车票买了吗?” 福宝:“还没呢,到时候再买就行,那干脆一起买了。”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这回大滚子山的事,旁边的苏宛如却有些担心,别人看不出来,但是她看出来了,锦泽这就是动凡心了。 她有点担忧,想着等下怎么在言语里提醒下,说明白人家福宝已经和萧定坤谈了。 谁知道这个时候,霍锦云回来了,开始招呼着苏宛如一起收拾菜和肉,苏宛如没办法,只好过去了,福宝也赶紧要帮着择菜。 厨房里太挤,肯定进不去三个人,福宝就拿了菜过来客厅里择,霍锦泽见了,蹲下来,和福宝一起择菜。 客厅里其实也不宽阔,两个大活人蹲在那里对付那一把菜,距离近,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福宝便觉得不对劲了,这太近了,有点不合适。 到现在,除了自家爹和哥哥,她只和萧定坤这么亲近过。 于是她从霍锦泽手里接过来菜,笑道;“我来吧,就剩这么一点了,几下子就做完了。” 霍锦泽手里的菜被拿走,他怔了一会,只好站起来了。 没菜择了,蹲那里也不是事。 这边菜择完了,霍锦云和苏宛如那里厨房也收拾差不多了,于是霍锦云开始做饭,苏宛如过来和福宝说话,霍锦泽看看福宝,想到他刚才的拒绝,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便先回去了。 苏宛如特特地从厨房跑出来,就是要当着霍锦泽的面,有意无意提一下萧定坤和福宝的事,好让霍锦泽知道,傻小子,别痴心妄想了,人家名花有主了。 奈何她这才一出厨房,霍锦泽就进自己房间了,她总不能追着他到他卧室说,只好作罢。 吃饭的时候,霍锦泽出来了,表现得冷冷清清的,也没怎么太和福宝说话,苏宛如琢磨不清这未来小叔子的想法了,最后想想,还是得说,于是便状若无意地道:“对了,福宝,定坤到时候也跟着你们一起回去是吧?这可是我和锦云的婚事,他不去不行。” 提起萧定坤,福宝笑着道:“回去啊,都一起回去。” 苏宛如暗暗地瞥了一眼霍锦泽,只见霍锦泽这小子竟然不着痕迹地看福宝呢。 顺着他的目光,她也看福宝,却见福宝眉眼间透着软暖,犹如三月春风熏桃花初绽,不知道多少动人和甜蜜。 苏宛如暗暗叹了口气,这就是沉浸在爱情中的姑娘啊,可怜了霍锦泽这空有高智商却不懂爱情的傻子了,怕不是现在看人家福宝看得眼都挪不开了。 于是她残忍地说出来下一句:“你和定坤的事,你爸妈那里还挺赞同,真不错,一切顺利呢。” 这话一出,她就看到,旁边的霍锦泽那脸色顿时变了。 变得苍白而茫然,之后抬起眼来,以一种无法相信的眼神望着她。 她笑着点头:“你还不知道?定坤和福宝正谈着呢!双方家长都见过了!” 第169章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第169章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苏宛如轻巧带笑的一句话,落在霍锦泽眼里,却是犹如炸雷一般。 萧定坤,和福宝谈着? 他们两个,已经谈着了? 这个信息进入了霍锦泽的耳朵中,他半响都没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只知道那对他而言是一个苦涩到完全不想去接受的信息。 他茫然地望向对面的福宝,只见福宝面上带着轻笑,脸上沾染了一丝绯红,如同三月春风吹红的小桃儿。 十八岁的少女,清新柔和中带了几分情窦初开的羞涩。 这一刻,大滚子山初见时的惊艳,以及之后无来由的鄙薄,其间种种的误会,都袭上心头。 所以当他终于明白在他心头撩动着的滋味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吗? 霍锦云很快发现了弟弟的异样,诧异地道;“锦泽,你怎么了?” 此时的霍锦泽俊美的脸庞上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一些细汗来,他咬着牙,牙齿甚至有冷颤之声。 苏宛如也是担忧地看着霍锦泽,她只是说出了真相,打击这么大? 她以为,霍锦泽只是对福宝有些好感,浅浅淡淡,早说了早打消念头,免得以后成了麻烦。 而福宝自然也是纳闷,本来好好的,他怎么突然这样了? 霍锦泽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恢复过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福宝,清晰地看到了那双澄澈眸子中的担忧。 他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艰难地摇了摇头,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悲哀。 他其实是清冷的性子,轻易并不会说对谁瞧不起,也不会当着谁面给谁不堪,可是对福宝,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了自己的不屑,甚至对她还曾经出言嘲讽,为什么? 于他而言,情爱这两个字很遥远,几乎不可能,但是一旦那粒种子埋在心里,竟然会自己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等到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悄然长成,再也不能拔去。 霍锦泽骤然起身,迈步就要进入自己卧室:“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我想回去休息下。” 说完,仓惶逃入了自己的卧室。 霍锦云和福宝看着霍锦泽那甚至有些摇晃的身子,都有些纳闷。 苏宛如心里明白,只是暗暗叹息一声:“锦云,等下你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别是哪里不舒服,这大冷天的容易感冒。” 霍锦云点头:“先让他躺一会再说,等会我过去看看。” 因为出了霍锦泽的事,福宝苏宛如吃完饭后也没什么心情多说了,当下福宝告辞,苏宛如本来要送的,谁知道这个时候霍锦泽却走出来,望着福宝:“我送送你吧。” 苏宛如愣了下,之后想想,还是点头:“也行,我正好要和你哥哥商量下婚礼细节的事,锦泽你帮我送下福宝吧。” 霍锦云这个时候正在厨房里刷碗,听到这个,也是疑惑地看向苏宛如。 苏宛如却道:“快去吧,锦泽。” 福宝微怔了下,倒是也没说什么,便随着霍锦泽一起出去了。 等福宝和霍锦泽出去,苏宛如望向疑惑的霍锦云:“你难道没发现你弟弟的心事吗?” 霍锦云想起锦泽刚才的样子,心里也是明白了,他摇头,苦笑:“这傻孩子。” 最初,他确实是有意想让锦泽和福宝在一起的,他觉得他们两个很般配,私心里也是喜欢福宝,如果福宝能成为自己的弟妹,那自然是好。 但是他没想到自家弟弟对福宝竟然表现出那样的反感,以至于这个媒人根本做不成。 一时又想起来那天自己买了一条鱼来做,定坤大冷天突然跑来,没头没尾地说他和福宝在一起了。 他比自己更敏锐地察觉到锦泽的心思了吗? …… 外面很冷,福宝围着围巾,乌黑的头发被围巾拢起来,雪白的面颊上因为风的缘故而透着红润。 她把两手揣在面包服兜里,抿着唇,没有说话。 就在刚刚苏宛如这么说的时候,她多少有点察觉,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霍锦泽喜欢自己?那个眼高于顶对自己爱答不理的霍锦泽? 福宝拢了拢围巾,她确实有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和霍锦泽有过接触吗?似乎没有一次是愉快的,唯一一次还算正常的交流是他突然去学校找自己,解释了他的误会,自己表示理解,两个人一起表示这件事就过去了。 要说他喜欢自己?自己真是丝毫想不起来任何痕迹。 就在福宝疑惑的时候,霍锦泽开口了:“你真得和萧定坤谈对象了?” 福宝默了下,轻轻点头:“是。” 在这个年代谈对象这件事并不适合大张旗鼓宣告众人,都会比较隐晦低调,福宝当然也是,不过他既然问,她也就点头了。 霍锦泽已经听苏宛如提了,现在再一次和福宝确认后,他苦涩地笑了,别过眼去,看向远处。 这一片已经不是小区了,大多是低矮的平房,角落里堆砌着的煤球混夹着枯枝败叶,成为了冬天里最常见的风景,不远处,有卖冻柿子的小贩发出长长的吆喝声,被清冷的风吹散在街头。 霍锦泽突然想起那一天,他们去爬长城。 当时他在车后斗站不稳,趴在地上,福宝和她的舍友笑啊笑啊。 后来呢,后来他回头看,看到福宝和萧定坤在说话。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成吧,只是有些亲近而已。 如果那个时候他察觉了自己的念头,去付诸行动,一切是不是不一样了? 霍锦泽想到这里,心竟然像是被一把刀狠狠地刺了下,疼得不能自已。 他说不清楚自己对福宝的感觉,按说也没有多么深地了解过,怎么可能就投入太多情意,可是现在,一想到福宝和萧定坤,他就难受,难受得喘不过气,整个人仿佛要死掉,就好像福宝对于他来说是多么重要,重要到无法失去的人。 福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而已,她没想到霍锦泽竟然反应这么大,他的身体好像在颤抖,脸上煞白煞白的完全没有正常人的脸色了。 她有些担心了:“你,你没事吧?你不是不舒服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霍锦泽艰难地看向她,声音清冷沙哑:“没事。” 福宝:“那……我送你回去?” 他是出来送自己的,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他真倒在大街上,那自己没法向霍老师和宛如姐姐交待。 霍锦泽摇头拒绝:“不。” 他苦笑了下:“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站一会。” 但是福宝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怎么可能走? 她没法,看看那边有长椅:“我扶着你过去那边坐坐。” 霍锦泽抿唇:“好,麻烦你了。” 福宝赶紧上前,扶着霍锦泽过去,让他坐在了长椅上,自己也坐在那里,观察下他的脸色。 霍锦泽感觉到福宝的目光,轻笑了下:“我说过了,我没事,我只是心里不好受,也许坐一会就好了。” 也许坐一会就好了,也许一辈子都不好。 一时望向福宝,淡声道:“你是不是还有事?你先走吧。” 福宝连忙道:“没事,我也陪你坐会,等你没事了,我送你回去。” 他都这样了,她怎么可能扔下自己走,真出事,别说对不起谁谁谁的,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 霍锦泽默然地坐在长椅上,没再说话。 福宝和霍锦泽不熟,有些尴尬,又有些担忧,只好也安静地坐在那里。 风不小,她的脸颊被吹得通红通红的。 霍锦泽突然道:“福宝,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福宝微诧:“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现在大家都是比较信奉科学的,四旧都早已经破了,很少有人会提起前世今生这种话题。 霍锦泽:“我总觉得,我一定有个前世。” 福宝:“哦……” 对于他的话,她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茬。 主要是她不认为自己和霍锦泽熟到可以和他探讨这种人生大哲理。 况且,她有自己的秘密。 她是于家父母生下来的,但是刚生下来的时候,她应该是处于混沌懵懂之中的,真正有了意识是在被扔到大滚子山里的时候。 而她记忆中的佛音,记忆中的莲花池水,并不是在于家的时候。 她避讳着这个话题,并不想多谈。 霍锦泽不知道福宝心里已经想这些了,他用一种茫然清冷的语调喃喃地道:“我总觉得,我一定有上辈子,而这辈子我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就把上辈子最重要的一样东西给丢了。” 他的话没头没脑,听在福宝耳中,福宝只有担忧:“你可能真病了?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家,或者直接去医院看看?” 霍锦泽正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福宝,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低沉好听。 福宝仰脸看过去,就看到了萧定坤。 他戴着她织的灰色围巾,穿着一件厚实的大衣,站在那里望着自己。 福宝顿时笑了,心也跟着放松了。 “定坤哥哥,锦泽好像不舒服,你快看看,要不要送他去医院啊?” 第170章萧定坤吃醋啦! 第170章萧定坤吃醋啦! 正愁该怎么办,萧定坤竟然过来了,这对于福宝来说,无异于松了口气。 萧定坤本来面上有些紧绷的,但是看到福宝眸子里绽放出的欢喜和依赖,这才面色稍缓:“怎么在这里?还有锦泽?” 说着间,他的目光轻淡地落在霍锦泽身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霍锦泽也正抬眼望向他。 在这一刻,两个男人的视线对上。 霍锦泽看到萧定坤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早在自己还处于混沌时,早在自己还不懂得情爱时,萧定坤已经把自己视为对手了。 他下手早,也占了先机。 霍锦泽眯起眼睛,盯着萧定坤:“恭喜。” 萧定坤:“谢谢。” 面对霍锦泽,他显然心情不错的,挑眉,很是关心地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霍锦泽咬牙:“我没事,不需要你操心,我自己回去了。” 福宝:“你刚才不是难受吗?” 霍锦泽:“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说完,径自起来,挺直了背,大步离开。 福宝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拧眉,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头来看萧定坤。 萧定坤:“你终于想起来看我一眼了。” 福宝:“什么跟什么啊,定坤哥哥,你不觉得他很不对劲吗?” 萧定坤:“他活该。” 福宝:“诶?” 萧定坤:“你这么关心他?” 福宝看他这酸溜溜的语气,噗嗤笑了,走过来牵住他的手:“他是我霍老师的弟弟,宛如姐姐未来的小叔子,人家不舒服了,我当然得关心一下啊。” 说着,她摇晃着他的胳膊:“怎么了,定坤哥哥,看你这样,好像谁得罪你了似的?” 萧定坤原本面色并不好看,冷冷沉沉,堪比这酷冷的冬天,不过再冷硬的人也抵不过福宝软声拽着胳膊哄着,他凝着她半响,终于抿唇笑了,不过却随口甩给她一个罪名:“你得罪了我。” 福宝看他那正儿八经的样子,哭笑不得:“我怎么得罪你了?” 冷风吹过,吹过萧定坤刚毅的面庞,他屹立在风中,像孤冷的山峰,不过他说出的话,却是:“你关心别人,不关心我。” 福宝这下子真是哭笑不得了,牵着他的手:“人家那不是不舒服吗,我怕他万一有个什么呢。” 想起霍锦泽刚才的样子,萧定坤鼻子里发出冷哼的声音:“他装的。” 福宝笑出声:“才没有,人家是真得不舒服。” 萧定坤:“也就骗骗你这小傻瓜。不过——” 他凝着她,仿若无意地淡声嘱咐:“少和他接触。” 本以为这个要求有点奇怪,福宝会问为什么,谁知道福宝却小鸡啄米一般猛点头:“对对对,我也觉得,少和他接触,他怪怪的。” 不说其它,就刚才那个样子,她实在是无法理解。 萧定坤看她这么说,显然是心情不错:“走,我带你回去公交车。” 福宝看过去,这才发现他是骑着自行车的,当下坐上了后座,抱着萧定坤的腰,萧定坤骑车送她回学校。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福宝的心情愉悦,叽叽喳喳地和萧定坤说着这次回大滚子山的事:“对了,定坤哥哥,你也得回去啊!” 风里,传来萧定坤的声音:“好。” 福宝更加笑了,喊道:“到时候大家伙一起回去,肯定热闹。定坤哥哥你都好多年没回去了,” 萧定坤听着她愉快的声音,笑道:“其实我也很想回去看看。” 大滚子山,对他来说也是特别的。 萧定坤骑着自行车把福宝送到公交站前,支好了自行车,牵着她的手陪她等车。 公交车站人不少,福宝被他护在胳膊肘里。 这个时候是下班时间,自行车人潮汹涌,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福宝却是想起来一个问题,她睨了他一眼,小声地问:“定坤哥哥,我要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萧定坤低眸看她:“嗯?” 福宝笑,眸中装满了明媚的阳光:“定坤哥哥,你对我……” 她收回眼,眸子落在远处驶来的公交车上:“什么时候有那个意思的啊?” 萧定坤:“怎么突然问这个?” 福宝:“我就想知道。” 萧定坤想了想,笑意慢慢收敛:“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小小的一团,我觉得你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说到这里,他声音略有些低了:“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福宝的心便顿了顿。 前世今生? 同一天,霍锦泽和萧定坤都问自己相信前世今生吗? 萧定坤却继续说了;“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你很眼熟,很亲近。” 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而他那个时候自己也还只是一个少年,并不会有别的什么想法,就是单纯地觉得,应该保护她,对她好,她很重要。 福宝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然后呢?” 萧定坤捏着她的手略收紧了:“后来也没什么,在火车站,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的心思了。” 福宝意外了;“嘎?火车站?”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时候,萧定坤看着那磅礴的自行车潮流,眸光有些遥远:“对,火车站接你的时候。” 两个人之间谈对象,一切都是顺水推舟自然而然就成了,没提过这段,现在突然说出来,萧定坤竟也有几分不自在。 福宝有点不敢相信,扯着他的胳膊小声道:“那之后呢?火车站接我的时候,你,你怎么想的啊?” 萧定坤轻咳了声:“没怎么想。” 福宝才不信呢:“哼,你刚才还说在火车站就知道自己的心思了,你对我什么心思——” 她这话说到一半,萧定坤陡然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他的大手温热而有力,捂住她的嘴巴,她只能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眼睛一眨一眨的,无辜又纳闷,像一只从鸡窝里探出头的小鸡仔。 对上他的眸子,却见他幽深的眸子中有难以看懂的情愫翻滚。 她怔了下。 这时,只听得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对你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 这一年的冬天,对于福宝来说可以说是收获满满的一年,她又回去一趟学校,给舍友们送行,舍友们第二天的火车,几个女孩子便说出去吃顿好的,大家一起凑份子。 吃完饭后,几个人手牵着手走回学校,暂时的离别在即,大家难免说了许多话,当说起未来梦想的时候,王凤花说希望以后能把男人和孩子都接到城市里来住,吃商品粮,莫家思说想唱歌,冯美妮当然是想成为作家,只有李娟儿,老老实实地说,想做研究,想去M国深造。 大家都对将来充满信心,带着一股子干劲。 福宝就想到了自己的梦想,她有梦想吗? 其实不算是梦想,只能说是期望吧,期望爹娘爷爷奶奶爸妈所有的亲人一切安好和睦,期望她的朋友同学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当然了,更期望自己和定坤哥哥能好好的。 首都的夜晚是如此美好,她的人生也还很长很长,身边的小伙伴们真情实意地诉说着未来,依依不舍,告别,当福宝依次送她们上了火车的时候,自己也要回去于家,准备出发了。 宁慧月对于这次大滚子山之行是非常重视的,她早早地给一家子人剪裁了新衣裳,又准备了各样礼物,还反复地向福宝确认:“你说的那位陈有福大队长,他家是有个小孙子是吧?那咱们送这个合适吗?” 宁慧月知道,那个陈有福队长对福宝不错,她想也给人家送一份礼物。 福宝笑了:“妈,你也不用太紧张,都是乡亲,大家都很熟,你郑重其事地送人家东西,人家反而不自在,到时候咱多带点大白兔奶糖,还有饼干什么的,见到小孩子随手一分,小孩子每个人几块糖几块饼干,人家心里就很高兴了。” 宁慧月想想也是,放弃了特意送礼物的念头,开始准备奶糖饼干,还有当地特产果脯茯苓糕,甚至拎了好几袋子的全聚德烤鸭,还有稻香村的糕点,这都是当地的特产,反正人多,拎着也不费事。 至于霍锦云和苏宛如那对新人,她当然也特特地准备了一番大礼,是一对银手镯,扁平样式的,上面篆刻着精美别致的花纹,银光闪闪亮人眼,这在当时结婚已经是很大的礼了。 准备好了礼物,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萧定坤和顾胜天都来了,大家寒暄过后,提着东西,赶往火车站,一起出发前往大滚子山。 福宝看到萧定坤,其实心里挺想他的,几天没见也想,不过当着一群亲人的面,也不好和他多说什么。 而萧定坤过来后,就没闲着,帮着提这个拎那个的,又陪着于老爷子说话,和于老爷子说怎么防止晕车,拿着于老爷子的搪瓷杯去接开水什么的。 宁慧月看着忙碌的萧定坤,坐在座位上感慨:“我越看越觉得,定坤这孩子好啊,体贴周到。” 于安民也觉得:“做事踏实,性子也稳,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不敢说话的时候不会多一句嘴,我开始还觉得他比咱福宝大七岁是委屈了咱福宝,现在来看,这样的更疼福宝,宠着福宝,不会让福宝受委屈。” 于老爷子更是觉得:“这孩子好,这孩子好。” 现在三个人看这女婿,简直是比亲儿子还亲了。 于敬跃在旁边翻着一本书,听到这话,抬头:“妈,你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我倒是觉得我姐夫居心叵测,他就是想娶我姐姐呗!” 谁知道这话一出,三个人都瞪眼瞪过来。 宁慧月:“不会说话你就闭嘴行不?” 于敬跃吓得一抖,赶紧道:“行行行,我闭嘴,我闭嘴!” 他发现了,自打认了姐姐,他在他妈心里就往后挪了。 而自打他姐有了准姐夫,他在他妈心里就再往后挪了。 他还是得老实点,不然就是皮痒了! 福宝看着弟弟这样子,不由得想笑,其实于敬跃倒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就是有时候得多看着点。 一大家子的旅途还是相当顺利的,到了晚上时候,大家就很轻易地换了一排的卧铺票,不过这次因为人多,吃的喝的也都周全,自然不至于像赶往首都时那样浪费。 睡了一宿,第二天凌晨时候,火车抵达了大滚子山所在的市里。 于是火车换汽车,汽车下来,在县城里雇了两辆牛车,最后一大家子终于抵达了大滚子山下。 此时,远处连绵起伏的大滚子山苍茫辽阔,仿佛笼罩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而太阳正从山那边出来,灿烂的光芒洒落在那片连绵大山上,也映照在这群人的脸上。 赶车的老农扬起鞭子,发出清脆的响声,车轱辘倾轧过山路上的土疙瘩,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福宝紧握住宁慧月的手,兴奋地道:“妈,你看,这就是大滚子山!” 第171章重回大滚子山 第171章重回大滚子山 宁慧月望着那似曾相识的大山,一下子激动起来了:“老于,你快看,没错,没错,十几年前我就来过这里!我想起来了!” 怎么可能忘记,就是在这里,她抱着几个月大的福宝过来大滚子山,结果出事了,福宝不见了,从此再也找不到了。 而她自己的容貌也毁在了这深山里。 这里是她失去爱女,失去梦想,失去容貌的地方,也是让她十几年不愿意回头看的地方,现在她终于回来了。 于安民自然也是激动:“爹,看到了吗,那里,我们当时的驻地就在这片大山里。” 于老爷子比于安民和宁慧月还激动,他虽然没来过,但是他想到这就是苗秀菊所说的大滚子山,这就是福宝长大的地方,激动得两手颤抖:“我福宝就是这里长大的啊……” 他激动得睁大老眼去看,看这朦胧的山庄,看这前去赶集的农人,还看那勉强冒出绿色的庄稼。 他正激动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少了什么? 这时候,于敬跃突然喊道:“爷爷,水,给你喝水!” 于老爷子看看自己孙子,可真孝顺,不过—— 他胡子一颤,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咦,我怎么没咳嗽呢?我没咳嗽啊! 于敬跃也发现了:“爷,你怎么不犯病了啊?” 于安民和宁慧月面面相觑:“咱爹这病,这是好了?” 两个人忙凑过去问:“爹,你觉得难受不?憋气不?” 于老爷子摸下胸口,再摸摸喉咙,最后摇摇头:“不觉得咳啊,不觉得憋,我这是真好了?” 奇怪了,几十年的老毛病,就这么好了? 坐在另外一辆牛车上抱着一堆的行李的顾胜天倒是没什么好意外的,他觉得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他看向旁边的萧定坤:“定坤哥哥,我妹妹可是个大福星,你以后能娶她,稳赚不赔!” 原本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的萧定坤听到这话,回首,瞥了他一眼:“你以为这是做买卖吗?” 顾胜天想想,自己忍不住笑了:“反正沾大便宜了,你上辈子肯定积德了!” 萧定坤默了片刻,望向另一辆马车上的福宝。 阳光之下,女孩儿脸上浅淡的茸毛被映成了金色,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看着娇嫩动人。 今生能够和她有这种缘分,何止是上辈子积德。 如果世间真得有轮回,那必是他在佛前求了多少年求来的,是他付出了所有才得的因果。 因为如此,今生才走得处处谨慎小心。 …… 两辆马车抵达大滚子山的时候,最先是被村口一群孩子看到的,一个流着两筒鼻涕的小男孩掐着腰,一脸地头蛇的样子:“你们是哪里来的,找谁啊?” 顾胜天看了看那小孩,笑了:“你不是李金来家的吗?” 当年王寡妇和李金来结婚,很快生下一个胖小子,就是眼前这位了,瞧这模样,和李金来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小孩子叫李立勇,李立勇一听这人叫出来自己名字,有点纳闷。 要知道福宝顾胜天在学校读书几年,周末回来,也未必全村逛遍,有些村里小时候就眼生。 李立勇正愣着,就听到旁边一个声音惊喜地喊道:“福宝,福宝你们回来了!” 福宝望过去,只见陈翠儿穿着一身碎花棉袄,扎着两个大辫子,正从二八大梁自行车上下来,她扶着车把,惊喜地道:“福宝,你们可算回来了,快回家吧,我昨日个才过去顾奶奶那里,她可念叨你了,说怎么你还不回来。” 福宝忙下车,过去激动地握着陈翠儿的手:“翠儿,你这是干嘛去?这是新买的自行车啊?” 昔日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如今分别半年,再见了自然是亲切喜欢,两个姑娘握着手,一时不知道多少话要说,不过到底人多,也不太方便。 陈翠儿眼睛往这边瞄:“这是?” 福宝忙笑着给才陈翠儿介绍:“这是我爷爷,我爸,我妈,还有这个,你还记得不,这是定坤哥哥。” 陈翠儿惊讶地瞪大眼睛:“定坤哥哥,我记得,你也回来了啊!” 一时又看向福宝的爷爷和爸妈,她当然知道福宝认了亲生父母,听说家里光景非常好,这么看过去,人家那打扮,那气派,啧啧啧,可真和农村人不一样。 两个人简单招呼了几句,这个时候已经有村里其他人注意到了,探头看过来,陈翠儿笑着道:“福宝,你快领大家伙进家吧,我先去了,我去公社里有点事。” 当下告别,陈翠儿骑上自行车走了。 福宝等人下了车,拎着那些东西,径自过去顾家,一路上,遇到个人,福宝和顾胜天就忙过去打招呼,给人家介绍这是谁谁谁,给宁慧月等人说起这是谁谁谁,宁慧月等人一听,恍然,这就是你们谁的那个谁谁谁。 关于大滚子下的故事,他们听了不少,现在竟然能直接和真人对上号了。 现实中的人物比故事里的更生动,也很形象,古铜色的脸膛,用白手巾包起来的头,还有灰色棉衣上的盘口,脚底下的帮子鞋,这一切一切,形成了一副生动的山村生态图。 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惊诧羡慕地看着他们,人们交头接耳:“这就是福宝的亲父母,听说人家那家世好……” 更有人羡慕:“哎呦喂,当初咱要是收养人家福宝就好了,福宝那可真是有福气的好娃娃!” 就在这议论纷纷中,福宝一行人来到了井台,她一眼就看到了胡奶奶。 福宝高兴地和胡奶奶招手:“胡奶奶,我回来了!” 此时的胡奶奶年纪已经很大了,牙齿没剩下几个,见了福宝裂开嘴笑,拉着福宝的手:“好,好,回来了啊,你奶奶想你呢,这可真是有出息了,有出息,我早说过,咱福宝是个好命的!” 见到其它人也就罢了,见到这胡奶奶,宁慧月不免有些激动,当然更多的是感激。 她知道,在福宝过去的人生中,胡奶奶也是帮衬过的,关键时候,她总是能帮着福宝说话。 宁慧月赶紧从提兜里掏出来两包大白兔奶糖:“胡婶,我听我家福宝说过你,你对她可好了,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包糖你留着,看看给孩子们吃。” 胡奶奶一看那包糖,知道这东西不错,当然不肯要,现在虽然日子比之前好过了,但是总不好无缘无故伸手要人家东西,宁慧月却坚持:“婶,你就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硬塞了一番,胡奶奶终究只收下一包,宁慧月见此,就把另一包奶糖直接打开,分开在井台上的其它人,大家伙各自得了几粒。 看着福宝他们走进胡同的背影,胡奶奶摸着这包奶糖:“人家福宝这娘是好人,好人哪,福宝这是掉进蜜窝窝里了。” 旁边小脚老太太把那几块糖揣进自己兜里,想着留给小孙子吃,听到这话,一个个地羡慕又感慨:“可不是嘛,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没人要的小福宝,竟然命这么好呢!” …… 福宝他们走进大门的时候,顾大山正在大门洞子里摆弄家里的农具,那大门洞子有些年月了,砖都是用的过去的大青砖,墙壁上挂了不少农具,锄头铁锨什么的,每隔一段,顾大山总是会细心的擦亮整理。 正摆弄着,福宝他们进门了:“爷爷,我们回来了!” 于老爷子看到顾大山,赶紧过去:“老顾,咱又见面了!” 两个老人激动地握着手,然后顾大山赶紧喊人:“福宝她奶,福宝他们回来了!” 这喊了一嗓子,苗秀菊就赶紧跑出来了,双方见面当然是高兴,于是把他们往家里让,请进屋,上了茶水,于家把带的那堆礼物都大包小包往那里一放,几乎堆满半张炕。 苗秀菊开始说起如今的事:“她霍老师住在我家老四那里,他那里有地儿,宽敞,过几天办亲,就在他那里办,东西都预备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吹打的抬轿子的也都订下来,连电影的都请了,没啥好操心的了,咱就等着看热闹吧!” 还可以看电影? 福宝喜出望外:“这可真是大办了!” 在乡下,红白喜事,分为小办大办,若是大办,在过去那就得请戏台唱上两天,在如今就可以请放电影的给放一场电影,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苗秀菊得意地点头:“那是自然了,你霍老师和你苏老师办事,哪能寒酸?这是你爹说的,说他来送一场电影,他出钱!” 儿子混得好,大气,苗秀菊心里骄傲啊。 宁慧月听着这结婚还要放电影,自然是觉得新鲜,于敬跃更是不懂,觉得好玩得很,一脸期待。 于老爷子在那里则是拉着顾大山的手,老哥俩说话。 唯有于安民;“顾婶,我们过去福宝爹娘那里看看吧?” 苗秀菊连连点头:“先喝口热水暖暖手脚,这就让福宝带你们过去!” 第172章故人 第172章故人 宁慧月一行人等在苗秀菊这里喝了几口水,便由福宝顾胜天带着过去顾卫东那里,临走前,苗秀菊还特意抓了几只鸡,让顾胜天拎着,说是这几只鸡老了,炖汤好喝,回头让刘桂枝炖了。 苗秀菊又把那些东西让福宝提着,说是有些先搁她这里,等回头逐个看看送给谁,有些就是给老四房里的,让福宝带着:“慧月,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就帮着你安置安置了。” 宁慧月噗嗤笑了:“婶,这次买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就是孝敬您,感谢下大滚子山的乡亲,我对这里两眼一摸瞎,哪知道谁跟谁啊,人情世故你当然比我懂,我都听你的。” 苗秀菊笑得合不拢嘴:“那我就看着办了。” 两个女人有说了些话,苗秀菊叮嘱了一番福宝,这才让她们过去,谁知道一出门,就见一个晒得黑瘦的农妇正探头探脑往里头瞧,猛地见到宁慧月等人出来,吓了一跳。 福宝一看,这不是自己三婶刘招娣吗,当下忙笑着道:“三婶,你过来了啊,我们也是今天刚到家,过来我奶奶这里看看。” 刘招娣早就听村后头的小孩子在那里说,说福宝带着一大家子回来了,听说还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就溜溜地往这边跑,想看看人家到底提了什么好东西,谁知道刚进门想偷听下,就被逮住个正着。 她偷眼瞅着于家那一拨人,只觉得城里人那衣着那气派看得眼花缭乱,待要多看看人家到底提了什么好东西的时候,顾胜天这里已经开口了:“三婶,我爹娘还不知道我们回来了,我们先回家了,等回头聊。” 说着,招呼着一干人等,直接走了。 刘招娣探头看着那些人离开,看着他们把大包小包的带过去老四家,眼馋得不行了,跺脚呸了声:“也忒小气了!我好歹是当婶的,怎么不想着孝敬孝敬?” 她骂了一句后,便想着进门,看看苗秀菊这里得了啥好东西,谁知道进去后,把眼往满屋子扫了一圈,啥都没看到,她纳闷了:“娘,福宝带着她亲爹娘来了,那么有钱,就没给你送点啥好的?” 苗秀菊说:“送了啊,怎么没送?这是孝顺孩子,哪能不送!” 刘招娣面上一喜:“送了啥啊?” 苗秀菊纳闷了,疑惑地看着刘招娣:“咋?你问这个干吗?你想要?” 刘招娣被苗秀菊看得一慌,忙道:“这哪能,我就随口问问!” 苗秀菊:“我想也是,你说你们当儿子媳妇的,不想着孝敬我点啥,哪能三天两头到我这里寻摸东西,别家孝敬我的东西,你们总不好意思惦记,咱老顾家媳妇没这么厚的脸皮。” 苗秀菊:…… 算了她还是赶紧走吧,她干嘛要来这里?她怎么可能想着在她这个铁公鸡婆婆面前沾到啥便宜! 而这边,福宝带着众人浩浩荡荡过去自家,自然引来众人稀罕,也有些小孩子来看热闹,福宝就让宁慧月拿出来梨膏糖分给小孩子们吃。 宁慧月分了后,私底下问福宝:“刚才那个三婶,就是那个爱贪便宜的,还重男轻女欺负人的?” 福宝点头:“是。” 宁慧月恍然,心说这个人明摆着是想要东西,结果顾胜天愣是装作不知道没给,看来都是有缘由的。况且看她刚才贼兮兮望着自己这模样,分明是眼馋想要东西,果然这人是什么性子,一看就知道。 一时大家伙到了顾卫东家,还没进门,顾卫东刘桂枝还有顾跃华都在垫脚尖等着接呢。 顾跃进是在军校,过年也不放假,要集中培训,这是没办法的,但是顾跃华在矿上,早就停了,现在回家准备过年,大家伙都好久不见了,亲热地见过了,福宝又帮着顾跃华都介绍了,大家见过后,一起拥簇着进了屋。 这两年顾卫东家境好了,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所以已经加盖了宅子,房间倒是多的是,足足住下这么多人,先进了屋安顿下来后,这边倒了热水喝着暖手脚,又吃着山里摘来晒上的干果子。 刘桂枝笑着道:“你们先歇一下,等下锦云和宛如她们就回来了,他们去镇上采买结婚用品了,厨房里炖着猪肉,是咱家才宰的猪,我想着今年过年人多,干脆就没卖,都留下来了,等一会咱就喝热乎汤,吃着大白馒头啃猪肉!” 顾胜天一听:“娘,咱今年是直接一整头猪?” 去年家里也养了猪,条件好了,就不舍得都卖了,只卖半边,剩下的半边自己家留着吃,过年包饺子,吃猪肉啃猪蹄什么的,能吃到来年二月里。 顾跃华:“瞧你那馋样,没错,一整头猪,可以吃个够啦!” 这话说得要多带劲有多带劲,于老爷子嚷嚷着道;“猪肉好,我就喜欢大铁锅炖猪肉,炖得香,还有大铁锅炖猪肉粉条白菜,那叫一个好吃!” 吃饭这个事,就是人多,吃起来才热闹,大锅饭大家都抢着吃,那才叫香! 苗秀菊听了这话,举着大拇指:“一看老爷子就是行家,没错,咱农村人过年就得吃大铁锅炖猪肉粉条白菜,赶明儿咱就炖!” 大家听着都哈哈笑起来,刘桂枝擦擦手就要去厨房忙活,福宝忙要跟过去帮忙,宁慧月见了,也跟着下厨房,刘桂枝当然不让她动手:“你才来,歇着吧,这一路怕是累得不轻。” 宁慧月却坚持:“没啥,也不觉得累,就觉得新鲜了,再说我还想看看这大铁锅怎么做饭呢!” 她是生在城里长在城里的,就算是曾经跟着于安民来到过山里一段,那也是有食堂吃现成饭,还没见识过大铁锅呢,等到过去一看,也是稀罕得不行又是风箱,又是铁锅,又是灶台的。 福宝见了,便也教她,这是烧火棍,这里拉风什么的,宁慧月学得不亦乐乎,很快便开始扇风箱了,谁知道用力过猛,火苗子往外舔,一股子烟冒出来,差点把几个人熏成熊猫。 最后福宝和两个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起来。 第173章小树林边的吻 第173章小树林边的吻 傍晚时候,霍锦云和苏宛如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霍锦泽。 两个人新人脸上光彩照人,见了福宝自然高兴得很,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说话,分了炒葵花籽还有糕点糖果什么的,一边吃一边聊天,顾卫东还打开了电视机,得意地说:“熊猫牌的,今年新买的,咱是咱们村里第一个有电视的,可算能看个稀罕了。” 之前大家都没发现电视机,现在才看到是用一个勾丝带穗边的盖头给盖上的,顾卫东打开来,里面播放的正好是中央台的新闻联播,竟然说的是农民深化改革成果如何如何显著突出。 这电视内容也是应景,大家伙说得更热闹,于老爷子更是连连举着大拇指:“我算是看出来了,咱农民的日子现在过得比城里好,这里山好水好人也好!” 说话间,刘桂枝过去请了苗秀菊两口子,大家都来了,摆了两个大桌子,端上来炖得稀烂的猪肘子,还有凉切盘的猪头肉,炒大白菜,又做了两条鱼,另外还上了当地过年才有的粉条糕,枣糕枣山等。 于安民拿出来从首都带回来的茅台酒,三大家子人开始热闹地吃起来,这话题从茅台扯到了首都,从首都扯到了大滚子山,又从大滚子山扯到了霍锦云和苏宛如的婚礼。 顾卫东明显有些喝高了,他抬起手,斩钉截铁地道:“这件事,我和有福商量了,有福说了,得好好办,大办特办,说这些年,霍老师不容易,给我们带出来多少孩子,咱们村里,但凡识字的,那都是霍老师苏老师的学生,这么多年的付出,咱大滚子山欠了霍老师的,得给霍老师一个最热闹的婚礼!” 苗秀菊也表示:“来了咱大滚子山,就是回到家,别的不用操心,你们就安生当新郎新娘,咱得热闹,十里八村都得过来看热闹!” 霍锦云笑得满脸幸福,看看身边的苏宛如,起身,豪爽地道:“谢谢四哥,谢谢婶,来,我霍锦云敬大家伙!” 说着间,大家都一起举起杯来。 喝完酒后,大家意欲未尽,看着电视继续说话,于老爷子和大家说起现在首都的各种新政策,说以后咱农民日子会越来越过,说得慷慨激昂,大家听得连连点头。 面对大家伙的捧场,于老爷子更来劲了,又开始提起自己当年打仗的事,当年怎么风光,大家伙更捧场了,连声喝彩。 而就在这种热闹中,福宝和刘桂枝宁慧月一起把锅碗瓢盆清洗了,又帮着开始包第二天的饺子。 刘桂枝往外看了看,只见男人们聊得差不多了,苗秀菊和顾大勇要离开。那边几个男人都有些喝多了,唯有萧定坤和霍锦泽没怎么喝,萧定坤是酒量好,喝了也没事,霍锦泽是一直没什么大精神,他不喝,别人也不好勉强,这个时候萧定坤便说要去送苗秀菊。 苗秀菊笑呵呵地道;“送啥,这么点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萧定坤坚持:“奶,天太黑了,外面路不平,我还是送你过去吧。” 刘桂枝见了,心里自然满意:“还是定坤想得周到,咱庄稼人,平时还真没这么体贴。” 宁慧月见了,忙道;“总不好让定坤一个人去送,福宝,你也过去送送吧。” 福宝略犹豫了下,忙擦干手:“好。” 于是萧定坤和福宝一起搀扶着苗秀菊和顾大勇回去老宅那里,一路上顾大勇只偶尔打个酒嗝,倒是没怎么说话,苗秀菊絮絮叨叨的,说现在日子过好了,说定坤你得疼我们家福宝,说我们家福宝如何如何好之类的。 好不容易送回去了,萧定坤和福宝从老宅门口出来往家走。 老宅是在村子正中央,而顾卫东家宅子是在村子的西南角,这就要穿过半条街,还要穿过一片村里的小树林过去。 这个时候,街道上也没多少人,更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的星星稀拉拉地散落,萧定坤干脆牵着福宝的手走在那条路上。 当路过那小树林的时候,福宝忍不住笑着说:“定坤哥哥,你还记得这片林子吗?我小时候,可喜欢来这里捉蝉蛹了。” 夏天的晚上,出来摸蝉蛹,摸到了就拿回去扔在家里的咸菜缸里,腌一段拿出来吃,蝉蛹的肉很香,是小时候少见的美味。 萧定坤垂眸看着星光下的女孩儿,却是想起她小时候扎羊角辫时的样子,也是感慨不已:“当然记得,你那个时候可真馋,满脑子就想着吃。” 福宝却是想起来蝉蛹的美妙滋味:“我那个时候饿嘛,饿了就想着吃!” 这么一想,好像也对,小时候饿,见到什么好吃的就馋,觉得什么都好吃,现在长大了,想吃什么都有了,反而没小时候那好胃口了。 萧定坤听这话,自然也是想起那时候的艰苦,那个对着炒面流口水的小姑娘。 “其实我一直很庆幸。”萧定坤道:“很庆幸我能在那个时候下乡。” 他能在那个时候下乡,见到了小时候的福宝,能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给她好吃的,给她的生活增添一些色彩,也不至于让她太受委屈。 福宝自然是懂萧定坤的意思,仰起脸来望过去,却见冬日的星光下,他冷冽的眸子泛着格外的温柔,心神微荡,她不由得反握住他的手,小声道:“定坤哥哥,这次回来大滚子山,你可是受累了。” 一路上,他真是忙前忙后跑腿,有时候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萧定坤听闻,挑眉道:“要当人家女婿的,不受累怎么行?” 福宝脸上微红,跺脚道:“说得什么话!” 萧定坤却低头凝着她,不说话了。 冬日的山村格外宁静,只有不知道谁家狗偶尔的叫声,以及寂寥的老树林里发出的虫鸣声,福宝微低着头,能听到自己头顶上方男人的呼吸。 那呼吸不疾不徐,沉稳若定。 来自大滚子山的一阵风袭来,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发顶,那是冬日酷寒和他体温热度的融合。 福宝呼吸突然变得艰难起来,小树林旁,只有星星的夜晚,寂静的虫鸣声,孤男寡女,这一切都让她不由得想多。 譬如会想起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里,李金来和王寡妇的相会。 偏偏这个时候,萧定坤却开口了,声音低哑犹如轻喃:“我说错了吗?爹娘,爸妈,爷爷奶奶,可都是打心里承认我这个准女婿的,谁还能有意见?” 福宝脸上火烫火烫的,别过眼去,低哼:“我可没承认。” 萧定坤抬起胳膊来,微微揽住她的后腰。 福宝轻轻啊了下,低声说:“别,这是在村里,别让人看到!” 村子里的风气可是保守得很,男女握握手就觉得你们是在搞事耍流氓。 萧定坤:“这里没人。” 说着,他已经让她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福宝觉得,自己的心都醉了,醉在这大滚子山的风里,醉在了男人那烫人的呼吸中,她仰起脸来,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的清冽,也感受着男人缓慢俯下来的唇。 她也想让他亲自己。 想闻着大滚子山风的气息亲他。 而就在萧定坤的唇即将落下的时候,他却突然身体微僵了下,之后迅速地抱紧了她,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后。 福宝微惊,诧异地低声道:“定坤哥哥,怎么了?” 萧定坤冷笑一声,对着小树林后面厉声道:“谁,谁在哪里?” 第174章大山哥哥 第174章大山哥哥 萧定坤的声音并不大,却在这酷寒的冬夜里格外冷厉,以至于福宝都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是谁在那里? 大山里人大部分朴实,除了昔日的聂老三媳妇之流,一般人不会偷偷摸摸的。 这个时候,那边传来一点动静,走近来,却是一个背着一捆麻绳的农家汉子。 山里人为了能多换粮食,会去山里寻麻叶,晒干了,再把杆茎放到河里泡,沤烂了捞起,就可以搓麻绳了,这也是福宝小时候顾家男人做过的营生。 福宝乍看到那农家汉子,颇有些意外,之后便是惊喜:“大山哥哥,是你啊!” 说着间,跑过去了:“这会子,怎么还没回家?” 聂大山自然也认出来了福宝。 在这没有月亮的夜晚里,他望着对自己惊喜含笑的福宝,也跟着笑了。 抬眼看了一下福宝身后眼神冷漠防备的萧定坤,他爽朗地笑着说:“最近把家里的麻绳都搓差不多了,今天背着去集上卖,谁知道最后一捆没卖出去,剩下一些,回来晚了。路过这里,听到这边有动静,正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他问道:“福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定坤哥哥也回来了?” 福宝忙笑着说起自己今天带着亲生父母一起来的,打算参加霍老师的婚礼什么的,又说了刚才过去送爷爷奶奶的事。 聂大山:“真好啊,福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找到亲生父母了,福宝,恭喜你,这是大好事呢。” 福宝:“大山哥哥,你呢?你现在咋样了?对了,你结婚了吗?” 聂大山听到这个,默了下,再次望向福宝身后的萧定坤。 萧定坤眼神冷漠,面无表情。 聂大山笑了笑,却是对福宝道:“没呢,这不是家里条件不好,现在姑娘都要求三十六条腿,我家里兄弟多,不好置办,最近好不容易才相亲了一个对象,我看差不多,人家姑娘也愿意,就答应下来,可能开春准备结婚吧,到时候如果你在咱村里,一定给你发喜糖。” 福宝听这话,顿时乐了:“大山哥,那就好啊,等到时候你结婚一定得告诉我,我请假也得回来喝你的喜酒!” 聂大山猛点头:“行,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这才告别,聂大山重新背起自己的麻绳捆,转头看过去,只见萧定坤抬起手来,虚护在福宝身后,和福宝并排着走。 萧定坤长得个高,比他们这些干惯了农活的看着都要高,又高又结实,肩膀宽宽的。 这样的一个男人站在福宝身边,把福宝的身子衬得苗条纤细,好像一株小树苗,需要人呵护。 聂大山今天确实是无意中经过,却无意中看到了萧定坤和福宝。 他看出来了,福宝和萧定坤谈对象了。 福宝看着萧定坤的时候,那眼神特别地软。 他也彻底知道,自己绝对没希望了。 其实早就知道,只是没死心而已,总觉得自己只要努力,也许有一天还有希望,但现在他明白了,自己和福宝的距离不是大学生和农村人,也不是城市和农村,而是隔着更远更远的距离。 相亲的确是相亲过,不过人家姑娘看中了他,他犹豫着,没答应,怕自己心里有人,耽误了人家,但是现在看到这情况,心里就明白,这么多年,自己也该放下了。 那姑娘是好姑娘,娶回家,好好对人家,日子就这么过了。 这边福宝和萧定坤离开后,往家走,福宝这里满心欢喜。 聂大山是她童年时的玩伴,也曾经是她的堂兄,她当然希望他日子过得好,当然希望他能婚姻美满,现在看到他说相中了姑娘要结婚了,也打心眼里替他开心。 然而旁边的萧定坤却绷着一张脸。 福宝正高兴着,突然意识到了:“怎么了,定坤哥哥,你干嘛这么不高兴?” 萧定坤挑眉,他能高兴起来吗? 他本来揽着她,都要亲了,结果杀出个程咬金不说,那程咬金还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福宝看看他那黑着脸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握着他的手,轻声撒娇:“别不高兴了……” 萧定坤哼一声:“见到他就这么高兴?” 福宝:“定坤哥哥你说啥呢,我见到了过去的老乡玩伴,当然高兴啦!” 萧定坤:“那可不止,他喜欢你。” 福宝:“没有的事,别乱说!” 萧定坤坚持:“就是有,你在信里说过,说他对你怎么好,他就是喜欢你。” 他不相信,一个男人没事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好,一定是有心思。 福宝仰起脸,看他绷着的下巴,刚硬冷漠,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想笑。 就为了这莫须有的猜测,他就在这里吃干醋?至于吗至于吗? 福宝觉得他这个样子又好玩又好笑,平时看他太冷静太成熟什么事都比自己懂,可没像现在这样子过,当下便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那紧绷着的下巴:“好吧,那就当人家以前喜欢我好了,可人家现在都要结婚了,你至于这么在意吗?” 萧定坤被她戳着下巴,也不动,目光紧紧地锁住她:“我就是在意。” 任何男人多看她一眼,他都在意。 她当然不知道,他想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有些事,他也参不透,但是心里却隐约明白,她是他向上天偷来的机缘,必须处处留心,一不小心,不属于他的依然不属于他,就这么错过了。 福宝的手指头戳在他下巴上,那下巴上有些许须根,有些发硬,她好奇地摸了摸:“为什么男人都要长胡子呢?这个需要每天刮胡子吗?” 萧定坤神情微顿,他突然不想说什么了。 福宝却歪着脑袋,继续凑过来研究他的下巴:“怪不得你亲我的时候,下巴靠着我的脸,我会觉得刮得疼,原来胡子就算刮了,还是有点扎啊!” 粉润娇嫩的手指划过他的面颊,萧定坤顿时受不了了。 他猛地搂紧她,低下头,咬牙切齿地亲上她。 为什么他在探讨男人和女人这种重大问题的时候,她却在研究他的下巴? 第175章吃醋的霍锦泽 第175章吃醋的霍锦泽 萧定坤和福宝过去送苗秀菊,送了老半晌,以至于回来的时候,天都很晚了。 家里男人们喝过酒后,都或者去歇下,或者靠在那里看电视,并没有注意到家里少了两个人,宁慧月和刘桂枝注意到了,却并没有太在意。 她们相信萧定坤的为人,相信萧定坤会护着福宝的。 至于两个孩子之间有些什么,萧定坤是个有分寸的人,断断不至于太过分了。 毕竟都年轻过,都有这么贪着的时候,这一路行来,两个孩子也没个单独说话的时候,让人家说几句话也应该的。 是以当萧定坤和福宝回来院子的时候,也没什么人注意。 除了霍锦泽。 霍锦泽也喝了几口酒,并不多,但这足以让他头疼胸闷难受。 他扶着额,蹲在大门边的槐树底下,就这么蹲着。 一直到萧定坤和福宝走进院门。 他垂下眸,没去看那两个人。 他当然知道他们出去了很久,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们去顾家老宅好几趟了。 冬夜里,一对陷入爱情中的男女,他们在夜色中做了什么? 霍锦泽的心口一阵阵泛苦,苦得发疼,他又觉得浑身仿佛被火烧,烧得他想嘶声叫喊。 这个时候,曾经过往的一幕幕呈现在他眼前,他怎么都无法忘记当他爬上慕田峪长城的时候,回头看,萧定坤正低首和福宝说话。 那个时候,萧定坤总是冷淡的脸上是难得带着笑意的,而福宝的目光是柔软的。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一直等到他们终于在一起了,他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苍天对他何其残忍。 如果能回去,他一定会跑过去,狠狠地把他们分开。 霍锦泽抬起头来,就这么盯着他们,尽管没有月亮,夜很暗,但他依然看到福宝的脸颊上泛着红潮,长发也好像有一丝乱,这是做了什么? 霍锦泽的心被人狠狠地砍了一下。 福宝此时已经放开了牵着萧定坤的手,一眼看到门口有人,倒是意外了下,等到细看,发现是霍锦泽,便打了一声招呼:“你还没休息?” 霍锦泽眸光泛冷,犹如冬天山里的一只孤兽,盯着福宝:“怎么这么晚回来?” 福宝感觉他态度不对,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笑了下:“刚送我奶奶去了。天也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腊月二十九,后天就得过年了,咱们还有不少东西要准备呢。” 福宝好言好语,萧定坤那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本来就因为聂大山的事有点不痛快,被福宝安抚了,但这不代表他心情就好了。 特别是看到一个多管闲事看不清楚自己位置的霍锦泽时。 他挑眉,眼神轻淡地扫过霍锦泽:“怎么,锦泽,你是来当门神的吗?” 霍锦泽勉强站起来,望着萧定坤。 萧定坤救过他的命,但是他不喜欢萧定坤,不但不喜欢,还很讨厌。 他总觉得萧定坤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什么,他甚至觉得萧定坤是故意的。 但是,那又如何,那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四个字,就足以压弯他所有个人的喜恶。 霍锦泽浑身疲惫至极,他垂下眼,哑声说:“没什么,你们回来就好,我回去歇着了。” 福宝看着霍锦泽这个样子,微怔了下。 自从上次霍锦泽突然脸色苍白很是古怪的样子,她就觉得他不太对劲,就是今天吃饭,他好像也会偶尔看向自己,那种目光,说不上来,反正不太对劲。 福宝也曾想过霍锦泽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但是……也没什么线索啊。 在这之前,他对自己不屑一顾高高在上,真看不出来他对自己有什么意思啊! 实在太过莫名。 萧定坤低头看福宝蹙眉纳闷的样子,突然道:“别想他了。” 福宝疑惑:“定坤哥哥,你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吗?” 萧定坤的回话简单粗暴:“我不觉得,我对他的事也没任何兴趣。你——” 他凝着她,道:“你也不用管他怎么想,和我们无关的人。” 福宝想想也是,轻叹了口气:“也对,他从一开始就怪怪的,不管他了!” ……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宁慧月等人起来,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大饱觉,神清气爽的,于老爷子看着院子里叽叽咕咕的母鸡,笑呵呵地说:“我年纪大了,觉少,来了咱平溪村,昨晚上睡得可叫一个踏实!” 福宝正在利索地给母鸡拌鸡食,听到这话,笑道:“爷爷,山里头空气好,水也好,睡觉当然就香了。” 于老爷子连连点头:“这猪肉也香,我昨天吃了三大块肉呢!” 人年纪大了,牙口也不好,平时也不觉得肉香,根本吃不动,这就是年轻时候颠沛流离打小日本,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老糊涂了,虽然能享福了,但是却没那福分。 不过这次来大滚子山,竟然难得吃了三块肉,也不觉得腻得慌。 福宝噗地笑出声,将那已经拌好的鸡食交给于老爷子:“爷爷,人家说生命在于运动,你没事多干干活就行了,先把这鸡喂了吧。” 于老爷子倒是很有兴致,接过来鸡盆,开始咕咕咕地喂鸡,那公鸡母鸡的看着一个陌生人,全都用单只眼纳闷地瞅着他,倒是把旁边的福宝惹笑了:“爷爷,你得喊咕咕咕咕。” 于老爷子一想,可不是吗,于是也跟着喊咕咕咕咕。 果然,那些公鸡母鸡就跑过来吃鸡食了,把于老爷子乐得不轻。 正喂着鸡,苗秀菊便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村长陈有福,村里的几个威望人儿,比如胡奶奶李大爷什么的,另外还有几个年轻干事的,大家要一起商量下霍锦云婚礼的一些细节。 于安民见到陈有福,忙上前握手,一叠声地表示久仰大名。 自己闺女在平溪村,当年抓阄找到了顾家,要说起来还多亏了人家陈有福,是以于安民感激得很,宁慧月和于老爷子也特意上前感谢了陈有福。 陈有福有些受宠若惊,本来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尽他这个生产大队长的责任而已,没想到被这样郑重其事地感激,而且人家这是什么级别啊! 光听老爷子退休前的级别,就能顶一千个他这样的村长,更不要说现在人家于安民的位置。 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就是县里的领导啊! 互相见过了,陈有福开始商量着婚礼的细节,婚礼是在初一办的,到时候需要注意的事有不少,于老爷子等人也跟着参合,分别安排了活干。 商量完了,陈有福要走,苗秀菊掏出一大包糕点来,是昨天宁慧月留她那里的,宁慧月顿时明白,塞给了陈有福,陈有福当然拒绝不要,不过最后经不住顾家人也劝,到底是收了。拎着那一大包过去,陈有福也是咧着嘴笑个不停,人家那可是大人物,竟然这么给他面子,他觉得自己脸上有光! 而陈有福走了,陆续也有其它人过来,看看热闹,瞧瞧福宝的亲爹亲娘长啥样,于是一个个串门的都不带断的,大家过来了,看到人家于老爷子那气派,于安民夫妇那体面,都一个个咂舌不已,只说福宝可算是把金凤凰引到家里来了。 而顾家几房自然也过来了,刘桂枝素然和二房要好,这次霍锦云结婚的事,牛三妮也有活干的,来了后寒暄过了就在那里商量怎么怎么弄。 至于刘招娣,只勉强过来打个招呼,看看人家那一包包的东西,死活没自己的份。 她回去后,找沈红英诉苦了一番,瞪着眼睛骂:“这是不把我们当个人,不把我们当个人看!” 沈红英却是心里苦。 这些年,别人一提福宝,她就想起福宝当初是她抓的,她就难受。 现在呢,福宝亲爹娘来了,瞧把四房那两口子能耐的,简直是要上天了! 这些都没她的事,没她的事,想想就苦啊! 这个时候,还凑过去看什么稀奇,不看,坚决不看! 第176章再见杏树 第176章再见杏树 到了晌午过后,各路人马也差不多散了,吃过饭没事,于安民就提议说要去大滚子山里走走,去看看当初福宝生活过的尼姑庵,宁慧月听了,自然是赞同,她也想看看女儿生活过的尼姑庵,毕竟那尼姑庵算是救了女儿性命的地方。 她想想,又提议说:“我们抽个时间,还得去看看当初照料过福宝的那两位,叫慧心慧如的,感谢人家当年照料咱家福宝。” 于老爷子和于安民自然是赞同,于敬跃也跟着起哄要去,宁慧月瞪了一眼于敬跃:“你毛毛躁躁的,就别去了,明天你霍叔叔结婚,你就在家里帮着干活,胜天,你带着敬跃,要干啥,你就让他和你一起干,他要是不听话,回来让他爸揍他。” 于敬跃看着他妈那凶巴巴的样子,只好不去了,想想跟着顾胜天混也挺好的,便忙答应下来。 他下乡后,顾胜天可是告诉他许多山里的事,还说要带他去山里捉兔子什么的,他还挺期盼的呢。 这边于家几个和顾卫东商量了下,顾卫东想着冬天里山里太冷,怕他们几个上去有危险,不过人家于安民是军人出身,又曾经驻扎在山里,应该是没问题,而这个时候萧定坤表示,他也要陪着一起去。 顾卫东顿时放心了,有萧定坤这个未来女婿陪着,怎么都不怕了。 萧定坤是什么人物,当年在山里混得可是比他这个本地人都如鱼得水。 于是于安民夫妇带着于老爷子,跟着萧定坤和福宝,大家带了干粮和水壶,向山里行去。而这边于安民夫妇一走,于敬跃则跟着顾胜天也抄了一条近道打算去山里打野味了,暂且不提。 重新踏上大滚子山,福宝满心都是踏实和喜欢。 她这辈子的记忆最初就是大滚子山,虫鸣鸟叫,一石一木,对她来说都是透着亲切的。福宝搀扶着于老爷子,脚步轻快得很:“爷爷,这边走,小心脚底下。” 一时又指着这里那里给大家看:“爹娘,你们看,翻过这个山头就是当初我住过的尼姑庵,那里还有一颗杏树,是当年庵主从山里抱了我后,在院子里栽下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自然是记起了当初她上山去摘杏子,结果遇到了暴风雨,萧定坤去找她,为了这个生气,差点要打她屁股的事。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闷不吭声陪在后头的萧定坤。 恰在这个时候,萧定坤也看向她,四目相对间,两个人自然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萧定坤黑眸中微微带笑,颇有深意,福宝猛地脸红了,收回目光,攥紧了拳头。 于老爷子兴致高得很,又问起来福宝那尼姑庵的事,福宝虽然有那尼姑庵中的记忆,但是能说出口的却不多,于是又说了当时萧定坤带她上山的事。 提起这个,于老爷子自然对萧定坤赞不绝口:“定坤从小就疼咱福宝,多亏了定坤!” 现在于老爷子对这个女婿满意到了心坎上去了,对于之前反对萧定坤和福宝在一起的事,那是只字不提。 于安民也深以为然,一大家子此时对萧定坤那自然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一时又问起来萧定坤的家人,萧定坤都一一说了,宁慧月更加心里有谱了,想着等过了年回去,就看看双方家人见见面。 当然了,自己这边肯定是不能主动的,得让对方主动,先开口,这样子以后福宝嫁过去才能有地位。 一家子说着话,中间老爷子累了,萧定坤扶持着,又休息了两三次,终于翻过了那座山头,来到了那座山头。 福宝也是来过几次的,自然是熟悉,一看这山路还是曾经的山路,只不过杂草丛生,昔日的青石板早已经埋没在枯草迷离之中。 萧定坤用一根木棍拨开了杂草,带着大家走过去,却见一片青砖乱瓦的废墟之中,有一颗老杏树枝杈嶙峋,有些繁茂的枝叶近乎匍匐在地上,而在那地上,到处都是斑驳风干的杏,就这么密布在老杏树下。有成群的麻雀就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啄着那干杏,啄得干杏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痕迹,有的只剩下杏核了。那些麻雀也不怕人的,就歪着脑袋看福宝他们。 福宝激动地扑上去,抚摸着那老杏树的枝干,兴奋地对萧定坤道:“定坤哥哥,这杏树还活着!竟然还活着!” 昔日尼姑庵已经随着那逝去的年月而淹没在废墟之中,但是这棵由老庵主亲手种下的杏树竟然还活着,再再提醒着福宝尼姑庵里那短暂而安稳的时光。 萧定坤笑了:“杏树生命力本来就很顽强。” 于家几个人围着这尼姑庵前后看了又看,又站在高处俯视着下面的群山,于安民想起来自己当年在大滚子山驻扎的事,指着老远的地方道;“我当时就是在那里驻扎。” 他看着这山势沟壑,突然间明白,当年那个叛徒逃离的时候,应该是从驻扎之处一路往北走,而自己当时也是顺着那条路追的,但是阴差阳错,不知道为什么就错了。 甚至于,他还曾经追到过尼姑庵所在的那片深山里。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就在女儿被遗失的地方走过。 只可恨,当年他们部队驻扎是有机密任务的,所以一切事情对外不会大家宣传,老百姓也只知道是一支部队,至于干什么的,谁也不知道。 当时福宝被那叛徒带走,他们一路跟过去,又因为火车站人员的说法,一直以为那个人抱着福宝一路南去,以至于从来没有想过,可能福宝已经被那人丢在了大山里。 于安民想起这些,叹息不已,这或许是命运的捉弄,也或者是福宝的机缘。 十几年的亲情割舍,痛在心里,不过好在,老天有眼,福宝到底是重新回到了他们身边。 宁慧月望着那片残瓦废砖,却已经遥想当年她的小福宝是如何被人家抱回来,如何在这里被喂养,那庵主又是以怎么样的心情种下这棵杏树,想着想着,竟是眼里落泪:“我曾觉得上天待我太残忍,竟然让我母女分离,潜心挂肚十几年,但是如今想想,其实,其实我应该知足了,我的小福宝这一路,总是能遇到好人。” 福宝拉着宁慧月的手:“妈,你说得对,其实我挺庆幸的,我喜欢大滚子山,喜欢这里,从小长在这里,又靠着自己努力走进了首都,和你们相认,我觉得这也是一种人生经历吧。” 她不知道如果她一直留在首都生活在于家会是什么样的,但是她隐隐觉得,她命中注定,就应该长在大滚子山。 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冬日的阳光下,宁慧月望向女儿,却见温煦的光轻柔地洒在这片山上,也洒在女儿身上,让女儿周身仿佛镶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环,旁边的麻雀啄着干杏,在杏树上蹦来蹦去,忽而间扑棱一下子就没了踪迹,仿佛融化在了这苍茫的大山之中。 山里的气息清新动人,宁慧月忽觉得脖子上挂着的玉发出温热的气息,让她周身舒畅,她忍不住抬起手来,握住了那块玉,那种舒畅的感觉更厉害了。 一时竟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她闻到了山泉的清香,闻到了那甜得腻开的干杏香气,听到了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这就是大滚子山,这就是女儿被救起,又被抚养长大的地方。 宁慧月睁开眼睛,忽而笑了:“福宝,我也觉的,这样挺好。” …… 下山的时候,大家都安静下来,不知为何,登了一趟大滚子山,竟觉心旷神怡,仿佛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涤。 萧定坤上山的时候就没怎么说话,下山的时候更沉默了。 他只是安静地陪在于老爷子身边,搀扶着他。 甚至到了一些沟壑和难行的地方,他会直接背着于老爷子走。 福宝连忙跟在他身边,扶持着老爷子的身子,免得摔下来什么的。 宁慧月和于安民跟在后头,看着这一幕,自然是感慨良多,两个人甚至私底下悄悄讨论,说于敬跃是个不太懂事的,于敬飞又是军人,以后怕是为了国家顾不上老人,萧定坤人好,和福宝结婚后,怕是自己反而要多指望萧定坤了。 宁慧月心里却是想着,那萧定坤和自己女儿,越看越般配呢,以后指望不指望的倒是不想去想,她是只要女儿好,怎么都行,女儿幸福,让她怎么着都愿意。 这么小声说着,议论着,慢慢地往回走,走着间,偶尔碰到什么山蘑菇啊啥的,宁慧月就低头摘着,拾着山蘑菇和野山菜等。 一路上也是巧了,肥嫩的山蘑菇不断,甚至还碰到野山鸡,野獐子还有野兔子什么的,开始的时候没在意,于安民也就随便捉捉,结果那些山鸡都好像没劲似的,几下子就被他捉住了。 当他把一只扑棱着的山鸡塞到宁慧月手里,宁慧月表示可以炖山鸡汤给大伙喝的时候,于安民也来精神了,他又去捉野兔子了。 野兔子也很好捉,紧追几步就捉到了。 于安民感慨:“这山里的野味都不怕人啊!” 一捉一个准。 再之后,就连于老爷子都捉到了一只野兔子。 可把老爷子乐呵得不轻:“老当益壮啊,我还能比野兔子跑得快,哈哈哈!” 于是当他们走下大滚子山的时候,一家人手里拎着两只野鸡,三只野兔子,一只野獐子,足够大家伙大吃一顿了! 福宝看着他们那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想笑,唯有萧定坤,好笑地看了福宝一眼。 福宝抿唇,调皮地冲他眨眼。 萧定坤无奈地动了动眉,没说话。 第177章烧火做饭 第177章烧火做饭 一踏进家门,顾跃华过来接的,看到他们手里拎着这么多东西,都惊到了:“咋捉到这么多?” 他如今是在矿上,那矿也挨着山,平时矿里的大小伙子不出工休息的时候,都去山里寻觅,想着能弄到点啥野味解解馋,可就没几个能弄到的,大家都指望着弄到东西,有那么容易吗? 但现在,于家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城里来的,哪像能捉鸡逮兔子的。 于是顾跃华看向了萧定坤:“定坤哥,这是你捉的吧?” 只有萧定坤对山里略熟悉,且身强体健的可以捉到了吧。 然而萧定坤摇头:“不是。” 于老爷子已经兴高采烈地嚷嚷开了:“你们看,这只兔子,是我逮住的,我看到这只兔子像箭一样嗖地飞过去,我当机立断,冲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就把它揪住了!我这是英勇不减当年啊!” 于敬跃这个时候也出来了,他也是刚从山里回来,弄了个灰头土脸,啥都没逮到,真是失望至极。 现在他听着他爷爷这话,几乎是不敢相信的:“爷爷,你,你说得真的?你一个人捉住一只兔子?” 于老爷子顿时不乐意了:“兔崽子,你说啥呢,这兔子就是你爷爷捉的,你还不信?行,今晚不让敬跃吃咱逮的野味!” 于敬跃顿时吓得不轻,赶紧赔礼道歉的,总算是把于老爷子哄开心了。 不过他纳闷啊,琢磨不明白啊,我弄了个灰头土脸,啥都没逮到,怎么他爷爷这种走几步就喘的,竟然还能逮到兔子?也是邪门了! 顾胜天看着他那疑惑的样子,叹了口气。 哎,他当然不懂。 人比人,这是能气死人的,福宝和自己的运气,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谁让这小子非缠着自己去逮野味儿,跟错了人呗! …… 晚餐自然是炖各种野味,几个男人负责先把各种野味给宰杀了,宁慧月和刘桂枝主厨,苗秀菊过来帮忙,一只锅不够干脆又在院子里架起来另一只锅,下面烧起篝火,上面用锅煮,下面用火烤,于敬跃甚至还听顾胜天的撺掇,把几只土豆红薯也埋进了篝火里,想着吃个烤红薯。 这边都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锅,恰好这个时候村里来人,说是商量后天婚礼的细节,福宝便让娘妈奶的都过去先吃,她来慢悠悠地烧火。 苗秀菊见了,就用筷子先插了一块炖得稀烂的兔腿肉,让她一边吃着一边烧火。 兔腿肉果然是好吃,带着大山里的清香,又鲜嫩得很,几乎入口即化。 炉灶里的火舔着灶膛子,福宝慢悠悠地吃着香喷喷的兔子肉,突然就想起来小时候。 很小的时候,她在聂老三家烧火,也是这样的灶膛子,也是用烧火棍这样烧火。 那个时候,饿着肚子。 后来,她到了顾家,也曾在顾家帮着烧火,她奶奶疼她,会偷偷地往她嘴里塞一块棒子面糕,或者一块糖,又或者让她偷吃一个鸡蛋。 那个时候,鸡蛋和棒子面糕就是很好的东西了,吃了后心里觉得好幸福。 现在,她长大了,鸡蛋仿佛不稀罕了,糖也能经常看到了,认了亲娘,被许多人疼着宠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一块这么大的兔子肉,随便吃,吃得心里满满的幸福。 福宝这么想着,自己也笑了,想着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所有的人都是。 正在那里兀自笑着,就听到身后有动静,她以为是苗秀菊去而复返,便笑着说:“奶奶,这兔子肉炖得稀烂,牙口不好也能咬动,你尝一口——” 说着这话时,她突然不说了。 意识到了不对劲。 身后的气息熟悉却又炽烈。 “怎么不说了?”男人的声音传入耳中,伴随着柴火燃烧时细碎的噼啪声。 “是你啊!”福宝笑了,手里握着烧火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炉灶里轻轻拨弄着。 “是我,你就不让吃了?”萧定坤微微俯首靠下来。 灶房里并不算太大,福宝一个人坐在炉灶前很宽松,但是他来了,靠在她身后,灶房顿时显得局促了。 “不让吃。”福宝故意道:“谁让你今天笑我?” 虽然他没明说,但是她就是感觉他在笑自己。 “我没笑你。”萧定坤挑眉,语气中颇有些叹息:“我是在笑这山里的兔子鸡还有獐子,怎么就这么听话,能够体谅某人的一片孝心。” “噗!”炉火正在烧着,火苗晃在脸上,福宝忍不住笑出声:“给你也尝一口吧,就当体谅你一片孝心陪着走了这么一遭!” 萧定坤没客气,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确实好吃,鲜,嫩,香:“我在首都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还是山里的滋味好。” 炉火一闪一闪的,福宝拨拉着烧火棍,想起来过去许多往事,忍不住道:“定坤哥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从我小时候,你就对我好。” 小时候,有些事她并不明白,懵懂无知,但是萧定坤对她就很好,那种好无缘无故理所当然。 甚至有些事情,萧定坤明显是知道的。 知道,从不说透,却不着痕迹地引导着她,帮着她。 萧定坤听到福宝这话,眼神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迷茫,不过转瞬即逝:“对你好,需要理由吗?” 关于一些未知的事情,萧定坤知道的并不比福宝多多少。 但是正如同福宝生来的福运一般,萧定坤也有属于自己的直觉。 他见到福宝,就知道要对福宝好,这是本能。 福宝看着炉灶里已经慢慢熄下来的火苗,喃声问道:“定坤哥哥,你是谁啊?” 什么人,来自哪里,又是为什么会这样对她好? 萧定坤:“我是你的债主。” 他这么说着,抬起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你欠了我的债,辜负了我,我来找你讨债。” 萧定坤从她手里接过来烧火棍,将木柴递进了炉灶里,又拿烧火棍拨弄了几下,看着炉火旺盛起来。 低头看时,火光映衬在她如上等羊脂玉一般的脸颊上,那脸颊透着粉光,剔透动人。 这一刻,有许多许多的想法涌上,不过终究被克制下。 这是在顾卫东家里,外面很多人。 萧定坤抬眸,望向炉火,低声道:“福宝,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可以吗?” 福宝脸上通红,轻轻地嗯了下。 声音很小,不过他听到了。 ……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了,大滚子山的年过得格外有滋味,如今大家日子好过了,有粮食有肉,甚至条件好的有白面馒头,那么好的日子过着,憋足了劲,等着过年时候好好地红火一把呢。 这一天,大家下了热腾腾的饺子,放了十八响的鞭炮,又炖了鸡鸭鱼肉的,盘子碗一样一样往上端,男人们在外屋喝酒,女人们在里屋吃肉吃菜说闲话,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到了晌午过后,大家又都过去苗秀菊那里,去了才知道,苗秀菊的屋子里都没下脚的地儿了,满满的都是人。 沈红英两口子也在,看到福宝等人,脸上讪讪的,打了个招呼。 现在老二家和老四家日子红火,她家也不算太差,但是比起人家总是差一截,她每每想起福宝的事,心里总觉得别扭,以至于性子都有些收敛了,不太爱争风头了。 刘招娣则是撇了撇嘴,叹了口气,该干嘛干嘛去了,人和人真是没法比,所以比个啥劲?有棒子面窝窝头吃着,她心满意足了! 牛三妮和刘桂枝关系要好,前两天已经见过,这次又凑一起说话,嘻嘻哈哈的,她性子爽朗,说话直接,倒是个讨喜的,很快大家都说到一处去了。 第178章过年的红火日子 第178章过年的红火日子 女人们这个和那个的说话,很快分了阵营,你和我好,我和你不对付的。 顾卫国顾卫民顾卫军几兄弟,倒是没特别有啥感觉,男人们,性子糙,反正日子过得去,大家伙分了家都是兄弟,平时羡慕四房好,但到了过年时候,该怎么样怎么样。 反倒是小辈儿的几个,牛蛋牛栓和福宝顾胜天几个关系一直不错,此时拉着顾胜天问了半天首都的事,他们眼馋,觉得在乡下开垦地球没啥意思,以后也想去首都做点买卖挣钱。 他们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能满地乱跑了,农村男人,有了孩子,就觉得自己肩膀上担子重了,得攒钱养孩子,还得给儿子娶媳妇,新一代的使命开始了。 二房的土生也相亲了,眼看就要结婚,他爹娘现在跟着顾卫东两口子干,日子比大房三房要好,这次他娶的是镇上的姑娘,就显得格外体面风光。 他妹妹早春比福宝大三岁,今年二十一岁了,眼瞅着也要结婚,在那里向宝妮打听,说是现在结婚都要什么条件,三十六条腿,三转一响的,该提的都得提了。 宝妮听着这个,飒然一笑:“这个还是在自己,现在矿上姑娘结婚,肯定要求条件高,但遇到好的,不要求这些也一样。” 她现在孩子也三岁了,最近丈夫升职了,自己也成了矿上的妇女主任,可以说是处处吃香,日子过得滋润着呢。她平时很少回来,回来就给苗秀菊带东西,却很少给刘招娣带。 刘招娣为此没少怨恨这个女儿,说白养活。 宝妮也不太在意的,毕竟当年自己把招工的机会送给了顾跃华,在刘招娣这里就已经罪该万死了。 这里说着话,和福宝同岁的秀妮盯着福宝瞧,看福宝头上的发卡,看福宝的面包服,后来终于忍不住问:“福宝,首都那里好不?” 福宝:“挺好的。” 秀妮:“那里有对象可以介绍不?你回头看看给咱们介绍介绍?” 福宝想了想:“我注意看着吧,不过可能比较难遇到合适的。” 这话当然是支应下,毕竟城市里的青年人家也有自己的想法,城市和农村户口简直是天堑一般,吃商品粮和农村就是天差地别,城里的青年一般很少看上农村户口的。 秀妮:“可是你亲生爹娘不是城里的吗?他们得认识不少人吧?他们是不是能帮着介绍,去城里工作啊?” 福宝:“他们是认识不少人,但是他们也是普通上班的,不可能随便调动这种关系。” 秀妮哦了声,有些失望,便不怎么和福宝说话,转而去问顾胜天。 宝妮噗嗤笑了,拉着福宝说话,后来暗地里咬耳朵:“别听她说,她眼馋你去城里,天天做梦要去城里呢!” …… 过完了热闹的大年三十,鞭炮放了,饺子吃了,第二天就是初一,今年的初一和往年不同,今年初一是霍锦云和苏宛如大喜的日子。 平溪村的人对霍锦云和苏宛如都敬重得很,知道他们两位要回来办喜事,一个个比谁都高兴,又觉得脸上有光。 这是来他们这里当了十年老师的知青啊,现在回城了,竟然还要回他们村里办婚礼,想想就要面子。 为了这个面子,他们怎么也要把这两位的婚礼办好。 于是霍锦云和苏宛如的婚礼几乎成了平溪村近十年来最隆重的婚礼,全村男女老少一起出动,女的帮着接应,男的帮着抬轿子喊号子,苗秀菊这里还请来了吹唢呐的,敲锣打鼓的,至于闹亲的,各种放炮的,那更是一群一群的。 因为这热闹劲儿,听说隔壁村的都跑来看热闹。 婚礼整整闹腾了大半天,到了晌午时候,这喜宴才开始,喜宴上是大锅菜,炖得喷香烂熟,里面大块的五花肉和鲜美的大白菜还有蘑菇,汤里都是油星子,一看就好吃。 平溪村的乡亲们个个兴高采烈,在陈有福的带动下,纷纷起身,一起祝霍锦云和苏宛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那气势,那声势,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霍锦云看着这些乡亲们,眼睛都有些泛潮了,他举起酒来,高声道:“乡亲们,我当初来到咱平溪村的时候还年轻,是一个人这辈子最大的年纪,可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这心冰凉冰凉的,就跟死了一样,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像行尸走肉一样,永远就这样了。”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在场的人也都想起来了,十几年前,那么久远的日子,当初那群脸上带着青涩的知青来到了平溪村,大家跑过去瞧热闹。 一切都仿佛就在眼前,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真快哪。 霍锦云又道:“十年过去了,我三十多岁了,已到中年,但是年纪大了的我,反而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大滚子山的人说感谢我,感谢我教大家认字,其实我更感谢大滚子山,就是在这里,我重新认识了生命的含义,重新燃起了生活的热情,就是这里的人,让我感觉,自己活得像一个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略一停歇,语音中甚至带了哽咽:“这辈子,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但是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大滚子山,忘记平溪村的人,乡亲们,谢谢你们!” 这话说完后,宴席上一片安静。 最先打破安静的是孤零零的鼓掌声,之后,鼓掌声越来越多,最后大家一起疯狂鼓掌,叫好,吆喝,有些妇女感动得低下头擦了擦眼泪。 福宝望着这一幕,突然就想起来了许多年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李金来和王寡妇的那场婚礼,时隔多年,同样都是婚礼,同样是热闹办喜事,但一个是怎么努力都透着匮乏贫穷的味道,而另一个却是鞭炮饺子炖猪肉,要多红火有多红火。 过去的十几年,对霍老师苏老师来说是重要的十年,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 历史翻过了新的一页,他们的日子也走向了新的篇章。 一切都看起来很好。 第179章聂老三媳妇的痛苦 第179章聂老三媳妇的痛苦 大年初一,霍锦云和苏宛如的婚礼,这场婚礼对于平溪村,乃至于整个公社里,都是隆重盛大的,不少人都跑去看热闹,到了晚上时候,还放映了一场电影,放的是农村人喜闻乐见的《白蛇传》和《吕四娘》,大家伙已经不少年没看电影了,这次可算是看了一把瘾,小孩子们更是高兴得上窜下蹦。 这一晚,大家睡了个大懒觉。 第二天一早,就是到处走亲戚的日子了,刘桂枝也要过去娘家那里,因为宁慧月还得去看看慧心慧如,最后商量了下,便由顾胜天陪着刘桂枝回娘家,福宝陪着宁慧月过去找慧心慧如。恰好隔壁村有过去慧心村里的牛车,可以搭着人家的过去。 这些年,福宝每隔一两年会过去看看慧心慧如两个,是以倒是还算熟,这些年两个人日子过得都不错,慧心养猪,养得家里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慧如则是仗着男人会推拿看骨的本事,开了一个小店,专给人看骨头,如今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 母女两个人提了两大兜子各种首都特产,先去找了慧心,慧心看到她们自然高兴,听说福宝竟然找到了亲生母亲,也是激动,又跟着她们一起去见慧如,大家在慧如家里吃的饭。 吃饭间,慧如想起当年庵主说的话:“庵主说,福宝是个有大福气的,所以才起名叫福宝,如今看,果然是的。” 慧心想起过去,自然是赞成,之后又感慨连连:“当初咱两还是尼子,抱着个小福宝,心里就发愁哪,想着这么小的孩子,也是个命苦的,跟着咱尼子长大,以后长大了只能念经吃斋敲木鱼。” 她这一说,慧如噗嗤地笑出来。 当年就那么住在庵子里,每天的生活就是跳水做饭念经敲木鱼,哪里想到,以后这世道会怎么变,她们的日子又能过得这么好呢! 这小二十年,可以说是那书上说得沧海桑田之变了。 从慧心慧如家里回来后,宁慧月自然是有诸多感慨,之前她听刘桂枝苗秀菊讲的福宝,是已经五六岁的福宝,那个五六岁的福宝已经和她记忆中的小娃儿断档了。 但是现在,她从这两个人口中又听说了福宝小时候的一些事,比如福宝刚被抱回来尼姑庵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小嘴儿小手多么可爱,小小娃儿不哭不闹多么懂事听话,这就和她记忆中丢失的那个几个月大小娃儿连上了,她想着这些天听到的关于福宝小时候的事,就这么在脑中浮现出了福宝小时候的种种经历,心里只觉得涨得满满的。 上天对她实在不薄,在她经历了彻骨的绝望之后,还能听人这么满怀喜欢的讲起女儿小时候,还能看到这么好的女儿陪在自己身边。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依然是搭乘着隔壁村的牛车,到了隔壁村的时候,母女两个人下车,又把慧心慧如她们回礼的糖块给了人家,谢谢人家的车,对方自然感激得不行,毕竟只是搭乘一下车而已,竟然给了一包糖,可以回家给小孩子吃了。 当下走着回村,谁知道一到村口,刚和村里几个老太太打了招呼,就看到有人斜着眼往这边打量,宁慧月感觉到不对,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农村妇女。 那妇女看上去比自己年纪大十几岁?脸上风干得像枣核一样,颧骨高高耸起,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滴溜溜地往这边瞅着,那样子一看就让人不喜。 宁慧月心里暗暗皱眉,之后才看向福宝,她下意识觉得福宝应该认识这个人。 福宝也看到了这个妇女。 这就是聂老三媳妇。 其实在福宝小时候,聂老三媳妇面相还是不错的,但是这十几年来,或许是相由心生的缘故吧,她的眼神越来越尖酸,面相越来越刻薄,如今半年没见,乍一看到,又发现老了不少,眼角那里的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她这里还没开口,聂老三媳妇就凉凉地说:“哟,这是大学生回来了呢,风光了啊,我这里都快认不出来了。” 福宝一听这语气,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聂老三媳妇。 她笑了笑,对旁边的宁慧月说:“妈,这是聂老三婶婶,小时候她还收养过我一些日子。” 聂老三媳妇? 宁慧月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来精神了,两眼盯着聂老三媳妇,简直是恨不得冲过去给她一巴掌。 这就是那个要了公社里一百个工分,结果却苛待自己福宝的那个人?她说自己福宝是扫把星,不要福宝了,还虐待福宝,不给福宝吃饱饭? 想到自己小小的女儿被人这样对待,宁慧月恨得胸口发疼,眼里也瞬间窜出火来。 她是不会和人吵架的性子,但是欺负她女儿的,那就是她的仇人。 聂老三媳妇斜眼瞅向宁慧月:“哟,这还有妈了啊?” 宁慧月这个时候迎上去了,她笑望着聂老三媳妇:“原来是聂三嫂啊,说起来,我心里还是很感激你的,当年多亏了你呢!” 聂老三媳妇一听这话,愣了。 她打量着宁慧月,心里一动,突然想起,这个福宝的亲娘可是个有钱的,听说谁对福宝好,她就送谁东西。 来的时候拎了大包小包不知道多少东西,都放在苗秀菊那里了,她很舍得,送人东西不手软。 这样的人,竟然说感激自己? 她应该是知道自己养过小时候的福宝吧? 那她……会不会送自己东西? 聂老三媳妇原本是没指望的,她知道福宝不喜欢她,知道别人也都和她不对付,她没指望着福宝亲娘会送自己的东西,但是现在,她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丝希望。 兴许这个亲娘是个好性子,见人就送东西呢? 看看人家和她说话那语气,和颜悦色的,一看就是个好人。 聂老三媳妇顿时收起来原本的尖酸刻薄,换成了一副笑模样,凑上前去说:“福宝娘哪,我和你说,当初福宝来我家,我待她那真是好呢!” 她这话一出,旁边几个老太太都忍不住心里暗暗地呸了声,睁着眼睛说瞎话可真要不得,旁边胡奶奶也在,眼看着这聂老三媳妇胡说八道,当场就要戳穿。 人家福宝亲娘可是个好人,大方,手底下宽松,可别被这个聂老三媳妇给骗了! 福宝倒是淡定得很,她相信她妈这个时候拎得清,便只笑着从旁看热闹。 大家刚要说话,就听得宁慧月道:“你对我家福宝好?我怎么听说你对我家福宝不好?” 聂老三媳妇一愣:“这,这没有的事吧,福宝当时年纪小,她不懂事,别人造谣生——” 这话刚说完,旁边几个老太太就凑上来了:“聂老三媳妇,你别在这里瞎掰掰了,当初你怎么对人家福宝的,当我们不知道?福宝小,我们可不小,不能这样糊弄人!” 聂老三媳妇咬牙瞪了几个老太太几眼,忍不住想骂,这群老不死的,没事在这里乱嚼什么舌根子? 宁慧月笑了:“我得谢谢你呢,当初嫌弃我家福宝,不要我家福宝,把我家福宝赶出家门,这才进了顾家,日子才能好过,如果不是你那么狠心地把我家福宝赶出来,这些年留在你家,还不知道吃多少苦呢!你说,就冲这个,我得谢谢您了!” 这话一出,几个老太太先是一愣,之后都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哎哟喂,这福宝的亲娘到底是城里人,说话可真有意思,这是寒碜死聂老三媳妇呢! 聂老三媳妇原本心里还存着一丝指望的,听到这话,那可真是脸上一块青一块红的,气得不行了,她恨不得冲过去给宁慧月一个耳光,不过想想人家宁慧月是城里来的,还是首都来的,听说是不小的官,哪里敢啊,也只能是自己憋屈着了! 在一群人的嘲笑声中,她气咻咻地回去了自己家,回家后正好看到自己一对儿女,生金在捧着一本书看。 因为去年没考上,生金指望着来年再战,现在白天在养殖场工作,晚上还要自学高考的内容,为了能学好,还到处借别人的参考资料什么的。 至于生银,现在已经放弃高考了,就弄了一些花哨玩意儿说是要拿去县城里卖来挣钱,到现在也没见回头钱。 聂老三媳妇满心难受,忍不住指着生金生银痛骂了一通:“你们哪你们啊,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争气的!我怎么生下你们两个玩意儿,如果不是你们,福宝还是我的好闺女呢!” 突然间就想起来那个梦,梦里,福宝是她的好闺女,生金考上了名牌大学,生银日子过得也好,她是满村人羡慕的福宝娘,那是多好的日子啊! 想想心里就恨,恨得无法接受,恨极了就打骂儿女。 生银漠然地看了她一眼。 今天霍锦泽突然来找她了,质问了她一些事情,她觉得很好笑。 自己说的话,他轻易就相信了,怪谁? 活该。 狠狠地讽刺了一番霍锦泽,生银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现在她已经私底下挣了一些钱,以后过几年农村城市界限就要模糊,她到时候办个农转非,就可以进城了。 进城后,日子一定能好过。 农村的男人,她看不上,她要去了县城里再找。 所以聂老三媳妇怎么骂,她不在乎。 至于福宝如何……生银冷笑一声,那个萧定坤,能有多大能耐?听都没听说过的无名小卒,福宝错过了霍锦泽,这辈子就已经输了。 而她生银,现在最要紧的是,得过好自己的日子,等自己过好了,她才有可能让福宝知道,自己才是真正能过好日子的人。 等以后,她越来越好,福宝跟着那萧定坤日子越来越差,福宝就能明白她错过了什么。 至于生金,则是根本不在乎自己娘说了什么。 很多人考上大学了,他没考上,他还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他想去城里,去见识那更广阔的天地。 所以谁说什么,他都要好好复习,都要考上大学。 第180章正确的方向 第180章正确的方向 福宝看着自己妈竟然这么嘲讽了一番聂老三媳妇,把个聂老三媳妇嘲讽得无地自容,一时也是忍不住想笑,没想到她妈竟然还有这种嘴皮子。 宁慧月看着聂老三媳妇灰头土脸地走了,自然是心里高兴。当初福宝受过这个聂老三媳妇的气,这么多年过去,也不可能追讨什么了,现在看着她吃瘪,看着她那气哼哼的样子,自己心里也高兴。高兴之下,又过去和胡奶奶等老太太打了个招呼,这才和福宝一起过去顾卫东那里,回到家里,福宝说了这事,自然大家都笑得不轻。 接下来几天,顾胜天陪着于家人在山里转悠转悠,偶尔也会会老同学老朋友什么的,或者和几个堂兄弟一起聚聚,福宝这里呢,除了陪着宁慧月她们,也会抽时间和昔日的好友聚聚。 这一天,她和陈翠儿说了一会子话。陈翠儿说起自己的烦恼来,原来现在她相亲了一个对象,对方是公社里书记家的儿子,但是正在那里担心能不能成:“如果能成,那当然好,他爹也能帮着我解决户口,给我转成商品粮,可现在就怕是不能成。” 她犯愁地说:“我就愁啊,等了大半年了,也没见有个招工的,我要是能进个单位,哪怕是养鸡场什么的,好歹不是农村户口了,可能这婚事还有把握,现在就怕人家嫌弃我!” 福宝听着,不免纳闷了:“如果对方看中了你,又能把你转成商品粮,那犯不着在意你是不是农村户口啊!” 陈翠儿瞥了福宝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懂人家的心思,有那么简单吗?人家越是有本事给我转成商品粮,越嫌弃,我这还指望着人家巴结着人家帮我呢,你说人家能高看我一眼吗?” 福宝想想也是,她当然也希望陈翠儿能找个好对象,不过对象这个事,不是其它的,总是要情投意合,不是别人能干预的。 陈翠儿又道:“我其实手头还有其它相亲对象,有一个条件比他好,但是我估摸着那个更难,还有两个,不如这个公社书记儿子的背景,但我又不太看得上,所以怎么选,这也是一个问题。” 福宝:“……”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到底多少相亲对象啊?” 陈翠儿不慌不忙地数了数:“相了六七个,不过有两个我肯定不乐意,目前需要考虑的有四五个,先慢慢吊着吧,我得仔细盘算盘算,看看哪个更好。” 福宝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早就知道她和陈翠儿在爱情方面价值观差别很大,现在更加发现,这差别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陈翠儿看了福宝一眼,又叹了口气:“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福宝:“我……我没啥好羡慕的。” 陈翠儿摇头,坚定地道:“不,你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她望着福宝,福宝进了城后,更加惹眼了,好看得几乎见到的人都忍不住盯着她看。 她突然想起来,当时福宝劝自己好好学习,自己根本不听,觉得没什么意思,还是回家赶紧找个好对象是正经。 她知道福宝对自己的想法看不太上,她心里也不太看得上福宝的想法,觉得不切实际,觉得有些太理想化,不踏实。 可是现在,看着福宝进了城,日子越过越好,还找了萧定坤那样的对象,突然开始怀疑了。 自己当时好好学习,但凡考上个普通的中专,以后妥妥地分配到县城里吧,哪至于在这农村里看一个公社支书儿子的脸色? 她想起这个:“我如果能听你的,当初——” 其实福宝把复习资料都塞到她手上了,后来用那套复习资料的,绝大部分都考上了,人家都说福宝天生带福运,能旺人,她和福宝关系这么好,假如她当时选择了跟着福宝一起学习,那她是不是—— 陈翠儿苦涩地垂下了眼睛。 有时候想过,要不要拿起书本来复习,但是现在根本没那个心思了,人一旦离开学校,泄了劲儿,再想拿起课本来可真是难。 福宝望着自己的昔日小伙伴,她看出来陈翠儿心里的犹豫和徘徊,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理念和价值观实在不同,但她当然希望陈翠儿能生活得如意美满。 她握住了她的手,认真地道:“翠儿,我倒是建议你,不要光想着相亲,相亲就算相到了好的,也未必是一辈子的事,人家爹现在是公社书记,以后还能当一辈子的公社书记?我倒是觉得小伙子本身的人品和才能比他爹当啥更要重要,那才是一辈子的。” 陈翠儿听到这个,若有所思。 她当然知道,福宝是有别人所没有的“才能”的,而她现在正处于迷惘的时候,所以还真想听听福宝怎么说,看看能不能给她一点指点呢。 福宝看着陈翠儿,知道她听进去了,又继续道:“当然了,人心都可能会变的,这个世上没有啥是一辈子跟着咱的,只有一样东西,永远是属于咱自己的。” 陈翠儿忍不住问:“啥啊?钱吗?” 福宝摇头:“当然不是钱,而是自己。” 陈翠儿:“自己?自己当然是自己的啊!” 陈翠儿迷茫了,她觉得从小福宝就特能说一些她不明白的道理,这么过年过去,她依然这样。 福宝:“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学到知识,增长见识,丰富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这就是为自己的将来增砖添瓦,父母有一天会老去,男人有一天会变心,但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你现在虽然放弃了考大学这条路,但你还是可以努力加把劲,争取城里招工的机会啊,城里招工都要考试的,你是高中生,本来就比别人希望大。” 陈翠儿听了,倒是有些感触,过了半响,低头喃喃自语:“福宝,你说得有道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自己才是正经。” …… 从陈翠儿家出来后,天已经不早了,福宝想着自己今天和陈翠儿说的话。 其实陈翠儿挺聪明的,只要她自己把心思用到招工上,想必很快就有机会了,到了那个时候,婚姻这种事都是顺理成章就好了,比现在费劲研究公社书记家的儿子要强。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笑叹了一声。 她喜欢大家伙都能过上好日子,每个人都能心想事成,那该多好啊。 她脚步轻快地走过那片小树林,想着今天不知道家里做了什么,最近总是能捉到一些新鲜的野味儿,这大过年的,可算是享口福了。 正想着,就见前面一个人从家里方向走过来。 是霍锦泽。 第181章缘来是你,缘去是空 第181章缘来是你,缘去是空 迎面过来的,竟然是霍锦泽。 福宝没想到,自己在这里遇上了霍锦泽。 霍锦泽显然是有事,他走过来的时候,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福宝的。 福宝有些纳闷:“怎么了?” 霍锦云和苏宛如才刚结婚,正是大喜的时候,怎么霍锦泽这表情? 霍锦泽望着福宝,福宝很年轻,十八岁的小姑娘,剔透的面颊上透着粉润的光泽,眼神清澈得如同山里的泉水一般,她很美,美得像一块藏在深山里的嫩玉。 霍锦泽觉得自己眼瞎了,他之前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就看不出来,这样的福宝是多么稀罕的珍宝。 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自己怎么竟然往歪里想呢? 霍锦泽再次想起自己和福宝的每一个交集,本来有好几次机会,他可以和福宝冰释前嫌,只要他进一步,只要他主动一点,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但他就是看着一次次的机会从自己指缝里溜走了。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和萧定坤怎么走在一起的。 这种痛苦,霍锦泽无法言说,因为无法言说,而更加憋屈难受。 哪怕这样,霍锦泽依然可以安慰自己,一切都是缘分,他和福宝之间有缘无分。 这个世间的一切痛苦,当你把它归结为命运缘分这种玄之又玄的因果上,那么人的痛苦和自责就会减轻。 本来就是无法改变的,自己哪怕做得更好也无济于事,当然也就不会那么责备自己了。 但是,霍锦泽没想到,自己今天遇到了生银,忍不住质问了生银后,生银竟然那么说。 她竟然说,本来福宝应该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只不过这一世,萧定坤横刀夺爱,把福宝抢走了。 生银鄙夷地望着霍锦泽:“福宝会和你在一起,结婚生子,你以后会很有成就,你们在一起将非常幸福,但是现在,萧定坤抢走了你未来的妻子,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自己的妻子被抢走吗?” 妻子? 这两个字眼,莫名地冲击着霍锦泽的心,一次次地仿佛锐利的铁器,刺向霍锦泽,让霍锦泽痛苦不堪。 他恍惚中甚至觉得,生银说得是对的,福宝……原该是他的。 福宝是被萧定坤抢走了。 此时的霍锦泽望着这样的福宝,想着生银说的话,眼神竟然有些恍惚,他甚至好像觉得,福宝本该是他的,就该是他的。 福宝本来就觉得今天的霍锦泽有点不对劲,现在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了。 “霍锦泽,你没事吧?你又是哪里不舒服?”福宝小心地问。 “我没事。”霍锦泽盯着福宝,舔了舔干涩的唇,哑声问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你问就是了。”福宝越发觉得霍锦泽怪怪的。 霍锦泽看着福宝那提防的神情,心里一阵阵泛痛。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自己莫名其妙,也知道自己的行径在福宝看来多么怪异,但是他就是想知道。 不问清楚,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无法安宁。 所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福宝,我喜欢你。” 福宝听到这话,则是彻底意外了。 她惊讶地微微挑眉。 她一直知道霍锦泽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即使后来霍锦泽解释了之后,两个人已经冰释前嫌,但霍锦泽和自己一直是比较疏离的。 至少,无论如何,两个人都算不上熟。 可是现在,霍锦泽竟然突然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霍锦泽苦笑:“怎么,很奇怪是吗?” 福宝觉得很奇怪。 但是她看着霍锦泽,想起霍锦泽那天奇怪虚弱的样子,她不想刺激霍锦泽,所以她沉默了一会后,用平静的语气说:“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已经在谈对象了,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霍锦泽看着福宝那平静的样子,他说喜欢她,她平静无波,毫无反应,甚至还祝他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心里一声苦笑,但还是问道:“我喜欢你,你真得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福宝摇头,微微蹙眉:“锦泽,可是我不喜欢你,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已经在谈对象了,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过来向我告白,然后要求我背弃我的对象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提起萧定坤,霍锦泽眸中陡然窜出火来:“你就认定了萧定坤?你想过没有,也许他根本和你不合适,他根本不是你命中的丈夫,你难道不应该再多想想。” 福宝莫名,拧眉打量着霍锦泽,她意识到现在的霍锦泽很不对劲:“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到底要做什么?” 霍锦泽脑子里一热,生银所说的那些话犹如魔咒一般箍在他脑子上,他不断地回想,眼前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看到福宝成为了他的妻子,仿佛看到这个世上原本不该有萧定坤这人。 他睁着带了红血丝的眼睛,盯着福宝:“你知道我是谁吗?” 福宝审视着霍锦泽,心里已经满是防备:“你不是霍锦泽吗?” 霍锦泽,咬牙切齿地道:“对,我是霍锦泽,但我本来应该是你命中的丈夫。” 福宝沉默地看着霍锦泽。 今天的霍锦泽实在是太过古怪了,这让她不由得想多了。 譬如一直以来都很古怪的生银,譬如仿佛知道一些前情的萧定坤。 又譬如眼前这个分明怪异到极致的霍锦泽。 这些事在她脑子里交织,最后幻化成一种可能。 定定地望着霍锦泽,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我只知道这辈子,不知道上辈子,人活一世并不容易,缘来是你,缘去是空,我只需要记住我应该记住的人。” 霍锦泽听到这话,一世眼里浮现出迷惘,迷惘之后,是更深沉的痛苦。 莫名错过的机缘,真得就这么错过了吗? 福宝垂眸,轻叹了口气:“这个世间本来没有什么永恒,一念之差,世事便已经变幻千百回,一个眼神,一句话,足以让你所以为的一切面目全非。” 她并不知道所谓的上辈子是什么样子,也不需要知道。 无论是霍锦泽,聂老三媳妇,还是生金生银,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这不过是在浩瀚人海中的一段缘分,或许上一世的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这辈子就已经注定无缘了。 “面目全非吗?” 霍锦泽低下头,喃喃地念着这句话。 福宝已经走远了。 而在不远处的拐角处,萧定坤站在那里,沉默地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第182章大结局上 第182章大结局上 到了初三的时候,福宝带着宁慧月于安民并于敬跃过去县城里逛逛,谁知道恰好遇上了李明栓夫妇,李明栓夫妇见到了福宝自然是喜出望外,问起福宝家里的种种。 福宝说起自己认亲的事,又把自己的家人都介绍过了。 于安民等人早就听福宝说起这位李书记对自己女儿的帮助,听说这就是李明栓夫妇,自然赶紧上前握手,彼此交换了姓名,竟然发现之前于安民负责过的一件事,竟然和李明栓有些关系,这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李明栓诚恳地向于安民请教了那个项目的具体情况,毕竟他是县城里的负责人,对于上面具体的安排不清楚,也有些摸不透,于安民见此,知道这也不是外人,便把保密范围外能说的都和李明栓交流了下,李明栓自然是感激不尽。 两边都聊得不错,干脆大家一起吃了个饭,孙燕红说起福宝来,不免多说了几嘴:“福宝可是个爱读书的孩子,当时来县城里,一去新华书店,她就挪不开眼睛,那样子,恨不得把新华书店搬回家呢!” 福宝抿唇笑了:“当时还多亏了孙阿姨,把自己的书票给我用,不然我哪能买到书呢!” 宁慧月握着孙燕红的手:“我听福宝提过好几次,说你当时如何帮她,还说那时候紧要关头,县城里的粮食紧张,是你特特地让健柏给她送了油条果子干粮啥的,可是帮了大忙。” 孙燕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当时书票多,用不完!再说福宝真是可人疼,我当时看到就喜欢,她又懂事,又聪明的,这样的孩子谁不疼啊!” 当然不好意思说,当时确实是稀罕福宝这孩子,还想着,以后要是能给自己当儿媳妇多好啊。 不过现在福宝是京师大学的大学生了,自家明栓虽然也不多,但是那学校牌子还是不如人家福宝,再说福宝那么优秀,又找了这样的爹娘,怕是自家明栓反而配不上了。 一时李健柏也过来了,看到福宝,倒是怔了下。 孙燕红赶紧给李健柏介绍过了,李健柏礼貌地和于家一家几口打了招呼。 宁慧月看着那李健柏,一时倒是也是喜欢得很,小伙子长得模样不错,又有礼貌,也是好大学的大学生——虽然还是不如自家福宝好。 当下两边家长好生在那里聊天,聊得倒是热火朝天,福宝恰好挨着李健柏,便和李健柏说起话来,无非是交流下你们学校如何,我们学校如何的,双方又留下来了通讯地址,回头可以互相写信。 李健柏又说起同学聚会的事:“大家商量着,高中来一次聚会,大概是在初九吧,好几个同学都提起你,说是盼着你过去。” 李健柏没说的事,不知道多少同学对福宝感激不尽,他们都觉得,是福宝改变了他们的人生,想好生和福宝聚聚,聊一聊,一起说下如今在大学的变化和烦恼,想听福宝讲讲。 于安民听他们要同学聚会:“这个好啊,那福宝你就留在这里晚回去几天吧,以后你们就知道了,同学之间的感情是最单纯也是最值得珍惜的,以后步入社会,你们再也没有获得这种友情的机会了。” 本来他们是计划初六就回首都的,现在听到这个,自然是想让福宝留下来参加同学聚会。 宁慧月也同意:“到时候我们带着你爷爷先回去,你留在这里,同学聚会必须参加,顺便也可以多陪陪你奶奶和你娘。” 李健柏期望地看着福宝,他当然也希望福宝能参加这次的同学聚会的。 福宝想想,点头:“好,那我等初九之后再回去吧。” 他们学校开学是农历正月十六,而爸妈单位上班是初八就上班,为了这同学聚会的事,看来只能分开回去了。 两家子这么聊了一番后,宁慧月和孙爱红这里也就罢了,于安民和李明栓自然是惺惺相惜,男人嘛,本来大家聊得来,事业上又有点瓜葛,最后自然是热情地握手,表示以后一定常联系。 坐着牛车回去大滚子山后,宁慧月把这事一说,苗秀菊刘桂枝等自然是赞同,她们也是希望福宝多留一段时候,至于萧定坤那里,当下默了片刻,却是道:“那我也留下吧。” 福宝有些意外:“你不是初八还有事吗?” 萧定坤淡淡地道:“不是什么重要的是,可以往后推。”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之后都暗笑了,苗秀菊更是直接道:“哎呀,咱福宝在哪里,定坤就在哪里,这是不舍得走,行行行,没啥,你都舍得扔下你的买卖,那我们这里还能不舍得几顿饭?” 这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福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没说什么。 萧定坤能留下,她当然是高兴的。 如今两个人之间许多事也差不多说开了,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只恨不得天天腻歪在一起呢,只可惜现在是老家,她两边的父母都看着呢,平时连和萧定坤多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他愿意留在老家多陪陪自己,自己自然高兴。 而萧定坤在几个女人的笑声中,轻咳了声。 他平时都是极稳重淡定的一个人,难得的一点不自在被大家看在眼里,不由越发笑了。 …… 腊月初六的时候,顾家几口子并霍锦云苏宛如等,一起坐上火车离开了大滚子山,平溪村的乡亲把他们送出去老远。 送走了这么多人,顾卫东家好像一下子空了下来,倒是有些落寞,不过好在过了初七后,初八就是要开业的时候了,县城里的门市,顾卫东的买卖,还有刘桂枝对接工厂里的活也都要开始干了,就连村口的小理发馆里也噼里啪啦放了一挂鞭炮,讨个吉利。 因为于家人霍家人都走了,只有萧定坤还留着,大家一打听,这才知道萧定坤和福宝谈上了,当下也是感慨多了,想当年萧定坤下乡的时候,那是多厉害的一个少年哪,比一般大人都能干,当时福宝还是个小娃儿呢,没想到十几年过去,这两个人竟然成了,也算是缘分了。 萧定坤对于大家的诧异,倒是淡定得很,这几天顾卫东开始做买卖了,也会请教他一些事情,他到底见识多,便给顾卫东出了一些主意,顾卫东觉得很是受用。 对于这个“准女婿”,顾卫东是没有老丈人的谱的,他之前就很敬佩萧定坤,如今人家成自己准女婿了,他依然敬佩得很。 而萧定坤这几天在顾家,除了帮着顾卫东出谋划策,他还和刘桂枝聊了一下刘桂枝现在的服装制造,按照他的意思,刘桂枝的服装制作中有很多中国特有的传统元素,这些元素如果卖到国外去,也许反而能有很好的销路。 刘桂枝听得有点懵,宁慧月说让她卖去首都,她就心里发怵,觉得没底,怎么现在萧定坤干脆说让她去国外卖呢? 萧定坤却是很看好的,顺势给出了刘桂枝一套完整的策划方案,甚至说起了要在平溪村投资建造一处工厂,专门生产当地传统的服饰,由他来销售到国外去。 工厂? 顾卫东等人听着有些不可思议,萧定坤便没多讲,他已经开始考虑着,如果在平溪村投资工厂,那基础建设成本是多少,人工成本是多少,以及运送到国外的物流成本将会是多少。 他现在是做外贸生意的,自然对国外的市场需求有自己的把握,觉得这个买卖是能做的。 到了腊月初九的时候,福宝和顾胜天要去县城里参加同学聚会,福宝特意问萧定坤:“你去不?” 萧定坤这个时候正帮着垒一处猪圈,因为苗秀菊说想再养两头猪,听到这话,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你同学聚会,我不去了。” 福宝笑了:“真的啊?那我可真就自己去了。” 自打于安民并霍锦云他们走了后,顾卫东和刘桂枝又帮着自己买卖的事,平时萧定坤不和他们说买卖事的时候,都是跟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上山采摘点山里的野味,或者帮着自己剁菜喂鸡的。 福宝知道,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己。 福宝心里甜甜的,觉得满足,又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在自己家里,他这也太明显了。 萧定坤倒是没说什么,回过头淡淡地望了福宝一眼:“去吧,好好玩。” 说着这话,他又叮嘱:“有男同学给你递信的话,别接。” 福宝听着噗嗤一声笑出来。 第183章大结局—下 第183章大结局—下 县城里的同学聚会是选在了一家国营饭馆,福宝和顾胜天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大家看到福宝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这个那个的,福宝都一一回了,还有同学关心地问起她认爹娘的事,福宝也说了,大家自然都替她高兴。 “福宝对咱们好,给了咱们好福气,她是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 一个女同学这么提了一嘴后,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大家心里都是感激福宝的,以前感激归感激,还没那么大的体会,后来到了大学,问了问大学的同学,有同样来自农村县城的,问了问他们,才知道别人一个县可能只考上一个两个的,那都算是好的。 他们自豪地说了自己县考上多少,当场吓坏不知道多少同学,好奇地说你们县怎么这么厉害。 而这种厉害怎么来的,都是因为福宝。 可以说,整个聚会,福宝简直是被大家拥簇着当成个神仙来供着,到了快散会的时候,大家各自留了通信地址,都说要给福宝写信什么的。 这聚会散了的时候,几个女生拉着福宝去逛逛县城里的商店,福宝问顾胜天打算,顾胜天打算去他同桌家里坐坐,于是两个人就各自行动,约好了到了傍晚时候在县委门前集合。 女同学逛街,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再说说学校的事,很快天就不早了。 福宝一看,忙就要赶过去县委门口,谁知道到了县委门口,也不见顾胜天,只好在那里等着。 等着间,恰好见李健柏提着网兜和空饭盒从县委里出来,原来今天李明栓加班,他过来给李明栓送饭的。 李健柏看到福宝,顿时笑了。 今天聚会人太多,他都没机会和她说话,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碰上了。 当下也不走了,便陪在站在那里说着话,都是年轻人,又都是才进大学半年,自然有不少话题要讲,譬如怎么学英语,譬如京师大学的课程设置。 福宝也愿意和人分享学习的事,不但讲了英语学习经验,还特意提到了自己参加汉字输入法小组的事:“我最近也听一些英文的新闻,以后在咱们的生活中,计算机将会越来越重要,咱还是得在这方面跟上外面的潮流。” 李健柏深以为然,只是可惜他的学校并没有计算机相关的研究小组,不然他也想加入。 两个人越聊越投机,聊到了后来,县城里的路灯已经亮起来了,顾胜天还没过来,福宝有些担心了,李健柏温声安慰她:“没啥,我陪你过去他同学家看看吧?” 福宝感激地道:“好,我还真不认识路呢,那就麻烦走这一躺了。” 李健柏低头,看着朦胧的路灯下,福宝恬静柔美的笑颜,不由笑了,声音也带着几分亲昵:“客气什么,我也是要过去看看的,正好,咱俩一起去!” 谁知道这话刚落,就听得一个声音道:“这个就不劳烦你了。” 声音低沉稳健,穿透薄薄的夜色而来。 福宝忙看过去,却正是萧定坤。 他穿着厚实的大衣,单边修长有力的大腿支撑在地上,而另一边则是脚踩在脚蹬子上,微微俯首间,墨色眸子定定地锁住了福宝和李健柏。 福宝看到萧定坤,顿时笑了:“定坤哥哥,你怎么来了?” 萧定坤淡淡地道:“进城有事,遇到了胜天,我让他先回去了,我骑自行车带你回去。” 李健柏则是微怔了下,眼前的这个人是谁?福宝和他说话的时候,也太过亲昵随意了,和刚才与自己说话的语气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过想到她刚才叫他“定坤哥哥”,便猜着,这约莫是她众多堂哥亲哥中的一位? 当下忙上前打招呼。 萧定坤支好了自行车,目光落在李健柏热情的笑脸上,他声音清淡:“你好,我是福宝的对象,萧定坤。” 李健柏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萧定坤看着他这个样子,挑眉:“你是李健柏?福宝很早以前就和我提起过你,说你曾经帮过他,谢谢你曾经对福宝的帮助,见到你非常高兴。” 说着间,他已经过来,和李健柏握手。 李健柏表情有些木,不过还是握了,萧定坤手劲很大,他被重重地握了一把,手疼。 握了后,他求证地望向福宝。 眼前这个所谓的福宝对象萧定坤,仿佛从天而降,从来没见提过,也没见出现在福宝面前,怎么突然就有了? 大学时谈的?可大学时谈的,这才半年,怎么可能就直接带到老家来了呢? 况且,看样子他对自己了如指掌,甚至知道自己和福宝中学时代的事。 福宝猛地看到萧定坤,都没多想,待到萧定坤直接对上了李健柏,李健柏又是那种神情,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当下忙解释道:“健柏,定坤哥哥是以前我们村里的下乡知青,从小就认识,一直都很熟,和我有通信往来,当初我那套高考复习资料,就是他给的。” 他这一说,李健柏顿时懵了。 他再次看了一眼萧定坤。 这一次重新见到福宝,心里自然是有些期望的,想着能拿到通讯地址,以后经常联系,写信,慢慢地再开始追求,他都已经想好了以后怎么开口怎么表白了。 可他这里计划刚开始,就杀出来这么一位福宝的对象。 李健柏听着福宝那解释,半晌说不出话来,冬夜的县城,冷得人心里发凉。 福宝看李健柏那样子,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她和李健柏聊的时候也没多想,毕竟以前是同学,自己父母又和李明栓相谈甚欢,李明栓夫妇对自己是有恩的,和李健柏遇上了多聊几句,交流下学习,这是很正常的。 但是她并没有想到,李健柏竟然有一些其它想法。 一时倒是有些庆幸,幸好定坤哥哥碰上了,看出来了,打击了下,这样也好,断了一些不可能的念头。 李健柏没再说什么,只含糊地和福宝萧定坤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匆忙走了。 他走的时候,裹紧了棉大衣,微微低着头,走得很快。 福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高中的同学中,她还是很高兴和李健柏交流的,包括他提起对计算机的兴趣,她还答应说要给他寄资料呢,但是这么一来,两个人就算再有书信往来,怕是也不会像之前那么自在了。 萧定坤走过来,站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看着李健柏的背影。 他这么陪着她看,她倒是不好继续看了,无奈地道:“定坤哥哥,你怎么来县城了?” 萧定坤望着远处早已经看不见人影的马路,看那路灯垂射下来,仿佛很不经意地道:“突然想起来要来县城里买点东西,就来了。” 福宝听他这话,却是疑惑地瞅过去。 朦胧灯光下,光影交错,萧定坤的那张脸看着格外高深莫测,她故意问道:“真的吗?” 萧定坤:“真的。” 福宝哼哼一声:“才不信呢!” 萧定坤挑眉,看向她,眼神意味深长:“那我来干嘛的?” 福宝心里暗想,他肯定是明面上说不会跟着自己来参加同学聚会,其实还是不放心,就特特地过来了。 当她看不出来嘛,她和哪个男生说话多了,他那眼神就不太对劲。 之前霍锦泽在,他每天对霍锦泽提防得厉害,就跟防贼一样。 以前福宝琢磨不明白他的心思,现在相处久了,多少知道一些,当下看他竟然故意问自己,自己也干脆故意不说。 萧定坤却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和自己面对面:“嗯?说啊,我来干嘛的?” 福宝错开他的目光哼哼,哼哼着自己就忍不住笑出来了:“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嘛!” 萧定坤目光锁住小姑娘娇俏的模样:“我什么心思?” 福宝眉眼含俏,笑望着他:“生怕别人把我抢走了呗!” 这话一出,夜色中,萧定坤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冷冽的气息进入了胸腔之中,萧定坤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千种一万种情绪在蒸腾酝酿。 是,他怕,怕别人抢走她,怕他敌不过所谓的命运,怕他空忙一场终究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特别是那天霍锦泽对福宝说的话,听在他耳中,更是让他隐隐不安。 夜色中,他缓慢将她搂在了怀里,用两只有力的臂膀仔细地牢牢地护住。 “福宝,你明知道我的心思,怎么还和别的男人那样说话?” 萧定坤的大衣很厚实,福宝被这么搂住,几乎是被包裹在他的黑色大衣中了。 在这浓烈的温暖和呵护中,她听到耳边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咬牙切齿。 “我怎么说话了啊?” 福宝反思了下,觉得她和李健柏是正常同学交流。 不过当然了,她并没有想到及时告诉李健柏她已经有对象了,这是她的不对。 可只是同学而已,人家也没问道,她不可能上去直接告诉人家,我已经有对象了,所以你也别对我有那种心思。 “你对他笑了,” “我对我所有同学都笑了!只要不招惹我,都会笑着说话。” “他还用那种眼神看着你。” “那种眼神?什么眼神?” “想搞对象的眼神。” “……我哪知道想搞对象是啥眼神!” “就是李健柏那种眼神。” “我忘记了,那我再把他叫来看看。” “你——” 知道她是故意的,萧定坤忍不住在那嫩豆腐一般的脸颊上磨牙。 “别,这是大街上——” 福宝受不了了,她开始抗议了,这是大街上,还是县城里,县城里可不是首都,这里风气还停留在一百年前! 不过,夜色朦胧,灯光迷离,寒冬的夜晚里连行人都不见一个。 萧定坤肆无忌惮。 过了很久后,他揽着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上的福宝的腰,低首,让她对着自己的眼睛。 福宝眼神迷离柔软,几乎不敢直视那幽深的黑色眸子。 萧定坤却问她:“现在,你知道那是什么眼神了吗?” 是,她知道了,知道那是什么眼神,那是要把她吞到肚子里的几乎贪婪的渴望。 福宝低声叹道:“定坤哥哥,你也太过分了。” 他在乎她,她心里当然是喜欢的,那种被自己心爱的人重视的感觉每每让她心里泛甜,但是甜蜜之余,又觉得他也实在是占有欲太强了。 好像一刻都看不得她离开,恨不得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一样。 萧定坤听得这话,微怔了下:“是吗?你觉得我太过分了?” 福宝:“诶,也不是啦,就是觉得,你好像总担心我跟别人跑了一样……” 说完这个形容,她自己一下子笑了。 萧定坤却没笑,他拢着她的肩膀,默了好一会,才道:“是,我是担心你跑了。” 福宝:“……瞎想啥呢!” 萧定坤眸中是福宝看不懂的遥远:“你是不懂,你觉得不可能,但我心里总觉不安。” 这话说得低沉落寞,福宝的心顿时仿佛被一只钳子给夹住一样,丝丝泛疼,她疑惑地仰脸望他:“定坤哥哥?” 萧定坤抿紧唇,没再言语,自是拉着她的手,过来自行车那里,让她上车,他要带她回去。 夜晚的街道人烟稀少,几乎寂寥无声,自行车胎缓慢地滚动在斑驳的水泥路上,倾轧过地上开业大吉后残留下的红色鞭炮皮,以及那偶尔的零星枯叶。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半圆,高高地悬在夜空中。 虽然已经过了年,但空气依然干冷干冷的,冷空气窜入福宝的鼻腔中,让福宝忍不住深吸口气。 她抬起胳膊来,从自行车后座环住男人结实的腰,又将自己的脸贴在他后背上。 可以感觉到,男人的身子微顿了下,之后踩着自行车蹬子的速度好像越发放缓了。 夜很好,路很长,他也想和她一起慢慢地回家。 福宝将自己的脸贴在他后背上,闭上了眼睛,缓缓地道:“定坤哥哥。” 前面的男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声。 福宝笑了,越发抱紧了他的腰:“定坤哥哥,你是福宝的,是不是?” 这话说出后,男人踩着自行车的脚停了下来,自行车随着原本的惯性带着车链子转动,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他说:“是。” 福宝更加笑了,她睁开眼睛,看着那挂在夜空之中的半圆月,望着那漫天的星子,在这空旷的街道上朗声道:“那福宝也是定坤哥哥的,今天是,明天是,以后永远都是。” 清脆的声音响在无人的街道上,响在冷冽的冬夜里,也响在了萧定坤的心里。 有力的长腿一伸,硬生生地支在了地上,自行车被强制停了下来。 福宝在惊讶之中,便见萧定坤微微侧首。 星月之下,男人的侧颜硬朗立体,微微耸起的剑眉,高高挺起的鼻子,这一切在朦胧的光线中清晰地仿佛铅笔勾勒。 周围太过寂静,以至于福宝能听到他缓慢而稳定的呼吸声。 福宝怔怔地看着这样的一个男人。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在过去那些她不知道的光阴里,他就是这么陪在她身边,一天天,一年年。 过了许久,久到了仿佛一生一世那么长,她听到男人哑声道:“好,福宝,你说的话,我记住了。” 不知道悬了多少年的一块石子终于落地。 他信她。 她是福宝,金口已开,那今生今世便再无更改。 第184章 第184章 番外之订婚 福宝和萧定坤顾胜天回去首都是过了正月十五去的,正月十五在大滚子山下也是个大节日,放烟火吃饺子,热闹地过了一场,第二天三个人便坐上了火车,带着各样山货前往首都。 到了首都后,顾胜天先回学校,萧定坤则把福宝送到学校的。 他手里提着三大包东西,送到了宿舍门口,舍管阿姨不让他进去,他才要递给福宝。 “回去后,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嗯,知道啦!” 萧定坤看着福宝,略犹豫了下,还是道:“过两天,我可能和父母说一下,让他们过去拜访下你父母。” 福宝倒是没想到这个:“啊?” 萧定坤的目光落在冬日里没了叶子的梧桐树上:“我是想着,结婚不着急,可以等你毕业后再说,不过我们先订下来吧。” 在这个年代,还不流行求婚一说,男女之间谈对象就是为了结婚,谈对象谈到了一定地步,谈结婚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猝不及防,福宝没想到他忽然提这个,一时有些慌乱,毕竟她还小,才大一,未来的路还很长。 不过就在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见一向硬朗稳重的萧定坤此时神情间竟然有几分不自在。 她诧异,便细打量过去。 他竟然连看都没敢看自己,而是一直盯着旁边的梧桐树。 耳根那里也隐隐泛着红。 一种奇妙的滋味涌上心来,一直以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萧定坤把控着进度,都是萧定坤主动的,她只要随着他的节奏来就行了。 但是现在,她深切地意识到,他心里的那根弦,是握在她手里的。 忍不住笑了,她轻轻点头,小小声地说:“都随你。” 只是轻淡的三个字,声音又那么小,萧定坤眸子瞬间迸射出热烈的光来,他深深地望了一眼福宝:“我会尽快。” …… 福宝带着那几大包东西回去,宿舍里各自分了分,大家自然是高兴,又问起福宝回家的种种,福宝都一一说了,闹得大家全都来了兴致,觉得大滚子山就是好,恨不得也过去瞧瞧。 冯美妮甚至开始动心思了:“这么有意思的地方,我如果去采采风,说不定写出更好的文章来!” 她这一说,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她现在真是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脑子里都会想着她写文章的素材,简直是入了迷了。 不过付出总是有回报的,于她是,于福宝也是。 新学期开学后,福宝之前写的那篇关于汉字输入法的文章竟然在核心期刊发表了,里面的一些研究性方法也被行业内的几个知名教授点名赞扬,而更让福宝想不到的是,陈教授竟然特意找来她,和她谈起这个输入法的事情。陈教授建议她去申请输入法专利,获得专利后,他来找外面的计算机公司进行合作,把这个输入法内嵌到那些公司的电脑中。 这是一个大馅饼,砸下来的时候福宝还有些懵,毕竟在这之前,她满脑子想的就是做这个输入法的研究,什么专利,什么内嵌,什么分成,她还没想过这些商业性的问题。 当下赶紧和萧定坤商量了下,萧定坤在了解了相关的资料后,也是觉得陈教授的建议是靠谱的,当下福宝又叫来顾胜天,帮着自己一起想办法想办法申请专利。 而福宝萧定坤那里,果然很快地和自己父母沟通过了。 萧家父母听到萧定坤的话,自然是惊喜望外。 他们原来还有些忐忑,想着儿子自打那次和人家福宝约会过后,后来也没见动静,之后就突然说是要去参加霍锦云的婚礼。 他们打听了半天,又让女儿去问,知道霍锦云参加婚礼的山村就是福宝的老家。 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满心期待,恨不得赶紧把这个儿子赶出去,不用陪他们过年了,赶紧过去福宝的老家吧! 至于回来后,就见萧定坤成天在忙,说是忙着要在平溪村建一个工厂,还说忙着要申请什么专利,可是把他们急得不轻,想着儿子怎么满脑子都是生意,就不想想娶媳妇的事吗? 正愁着,突然间,说是要去见福宝的家长。 这可把老两口乐得不轻,当下精心准备了礼物,随着萧定坤过去了于家拜访。 于老爷子最近日子过得实在是舒心,好孙女认回来了,好孙女还是那么优秀的好孙女,舞蹈是个好苗子,听说她堂姨一直夸,这也就算了,还是个科研的好料子,才大一,竟然发明了一个什么输入法,还要申请专利了。 于老爷子现在见人就夸,夸他家孙女多么厉害。 除了夸孙女,他也夸这个准女婿。 在于老爷子嘴里,萧定坤已经被夸成了一朵花,要多好有多好,比他那儿子于安民还有孙子于敬飞于敬跃之类的强多了。 最让于老爷子得意的是,孙老爷子那吃瘪的样子。 孙老爷子以前偶尔也会夸夸,说自己儿媳妇的弟弟如何如何出息,现在呢,于老爷子大手一挥:“嘿,那小子啊,三天两头跑我跟前孝敬我,端茶递水爷爷长爷爷短的,是还不错!” 这话一出,孙老爷子还能说什么? 孙老爷子只能认栽了! 而于老爷子这次知道萧定坤带着父母前来拜访,自然也是热情得很,招呼自己儿子媳妇,准备这个那个的,怎么也要招待好未来的亲家。 宁慧月这里自然不必公公说,她是对萧定坤很满意的,连带对萧定坤的父母也非常敬重,这招待的事不在话下,当然是礼数周全。 于是到了这一日,萧家父母和于家人见面了,双方寒暄了一番,于家人先说了自家儿子的不足,说福宝如何如何好,最后谦虚地说:“我们就怕定坤这性子不行,也难得您老人家没嫌弃他。” 于老爷子瞪大眼睛:“啥?嫌弃?定坤这孩子是个孝敬孩子,怎么会嫌弃?” 接下来,于老爷子又开始拉开龙门阵夸萧定坤了,如何周到体贴,如何孝敬老人,如何陪他下棋陪他说以前的事:“别以为我年纪大了糊涂了,我知道,我这儿子孙子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耐心听我讲,只有定坤是真心听我讲!” 于安民:…… 于敬跃:…… 而萧家父母则是惊讶地面面相觑,他们的儿子对长辈这么有耐心?他们自己怎么不知道? 于家和萧家父母的见面可以说是相谈甚欢,萧家父母是本来对儿媳妇就没期待了,是个女的就行,结果萧定坤谈了一个福宝这样的,那可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要性格有性格,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于家这边当然是更没意见,双方都这么满意,于是谈着谈着就说,先就这么口头定下来,等福宝大学毕业后就结婚等等。 谈到这里,宁慧月却是说起来福宝的身世,等到把这个身世一说,她才道:“我这里是没意见,顾家那边其实也没意见,但那里也是福宝的父母,这件事总得经过他们点头,到时候都得见一见。” 萧家父母早就从萧定坤那里听到过福宝的身世,如今听宁慧月这么一说,倒是敬佩不已:“能让您这么记挂着,想必顾家人一定是深明大义的好人家,这个当然没问题,两边父母都是父母,以后两个孩子的事,肯定得是两方家长都点头。” 而萧家父母心里却是想着,宁慧月这人的性子,之前有所耳闻,并不是太好相处,如今看来,倒是又好说话,又能顾虑别人感受,面面俱到,看来这传闻真是不可信哪! 萧家父母临走前,郑重地把一个玉镯子送给了福宝:“这个还是我们家里祖传的,传了多少年了,是只传给儿媳不传女的,现在福宝既然和定坤差不多定下来了,我们就把这个玉镯子先给福宝。” 福宝一见,当然不好收,毕竟她距离当人家儿媳妇还早着呢,宁慧月也忙说不合适,谁知道萧母非要给:“我年纪大了,人老眼花的,也不好保管,就当让福宝先帮我保管着吧!” 最后没办法,福宝收下了。 福宝并不懂玉,但是那玉镯子流光溢彩,透着水绿色,戴在手腕上衬托得手腕纤细柔白,好看得很。 …… 自打双方父母见了面后,萧家父母又特意去和顾家父母通了信,这个倒是好联系,因为本来萧定坤就已经计划着在平溪村那里建立工厂来生产当地特色的衣裳销售到国外去,于是很快顾家父母和萧家父母也接上了头。 萧家父母见到了苗秀菊和顾卫东两口子,谈了一番后,回来自然是满意,特别是对苗秀菊,萧母感叹:“这也就是生在农村给埋没了,要不然一定是一个人物!” 而萧定坤和福宝这里既然是过了明面的,那相处自然是更为随意,萧定坤几乎隔三差五都要抽时间过来看福宝,陪着福宝一起吃饭,陪着福宝逛逛街,或者和她一起聊聊专利申请的事,探讨下计算机将来发展的前景。 生活是充实而甜蜜的,也许唯一的美中不足是,福宝没有一个交通工具很浪费时间,等公交车有时候要等半天。 她看着校园里骑自行车的同学,偶尔间便和萧定坤提起:“定坤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学学骑自行车了?” 第185章 第185章 学骑自行车——上 现在这个年代是自行车的世界,早上上班高峰期,满大街都是自行车,可以说是几乎陷入了自行车的海洋,就是在京师大学的校园里,也偶尔会有骑着骑行车的身影飞快地在身边掠过。 福宝之前高中上学是住校,最开始家里条件一般,买不起自行车,都是走路上学,后来条件好了,也用不上自行车了。再到如今家里境况更好,自行车不是问题了,她已经上大学了,就没想过买自行车。 现在福宝并不缺钱,又恰好需要,便动了学骑自行车的念头。 萧定坤听了,自然是赞同:“应该学,以后早晚得会骑,我教你吧。” 福宝一看他赞同,忙点头:“好,那你明天把你自行车骑到我们学校旁边,旁边不是有一个广场吗,你在那里教我。” 萧定坤听这话,捏着她手指的手用了几分力气,忍不住笑了:“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啊。” 福宝声音轻快,笑道:“总得先学会了再买嘛,就用你的先学。” 没办法,她们宿舍几个女生都不会骑自行车,都想买自行车,但都只是琢磨着还没下手,她需要有自行车来练习。 萧定坤看她这个样子,自然是只有应下的份:“好,那明天周六,你没课,正好我有时间,到时候骑过来教你。” 回去宿舍,冯美妮正在那里剪报纸剪杂志,她的书马上就要上市了,但是在上市之前,她想把自己所有发表过的文章都剪切下来做成剪贴报保存下来。 要说起来冯美妮最近也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李永红和小丫离开学校回到家乡后,因为有学校直接发的彭寒松补助,一个月五块钱寄过去,这日子很快就宽松下来了。一个月五块钱真不算多,但是在乡下对于贫穷的母女两个来说,已经足足够用了。节省点,慢慢积攒,还能攒下一点钱。 日子好过的李永红还特意托人写信给福宝,感谢福宝和福宝宿舍的几个姑娘帮她,又说以后也要想办法供养小丫上学,让小丫能够像她们一样有出息。 福宝宿舍的几个看了,自然是感慨良多,能够帮助李永红和小丫母女,让她们过上好日子,大家伙心里都好受。 好受之余,想想彭寒松,自然是咬牙切齿的。 彭寒松日子现在也不好过,本来学生一个月十五块钱的补助,他活生生少了五块钱,这也就罢了,之后十几年一直到小丫十八岁,他的工资补助都会通过组织关系转给李永红母女三分之一,这就足足够让他难受的了。 除了金钱方面的损失,最主要的还是名誉方面。 他现在在大学校园里算是名声扫地,没有女同学会和他处对象了,而男同学对他也颇有些看不太起,当时李永红母女的可怜样子太深入人心了,大家忘不了。 以至于万年这个好哥们都忍不住拍着彭寒松的肩膀说:“伙计,咱好歹是男人,自己的媳妇闺女,不能让她们受这种罪啊!这种事,不应该干!” 一句话,说得彭寒松无地自容。 连好哥们都看不过去,更别说别人,一时之间彭寒松在学校里也是灰头土脸的,凡事都抬不起头来,学校领导也知道了这件事,心里对这个彭寒松有了印象,这种影响就更恶劣了,以后毕业分配怕是去不了什么好位置了。 看着彭寒松这么倒霉,福宝宿舍自然是高兴,满心畅快,畅快之余,大家都催冯美妮赶紧把彭寒松写进她的文章里,冯美妮研究了下,写信征得了李永红同意后,把李永红的事件进行戏剧性夸张,写成了,并发表在一篇文学刊物上,谁知道发表了后,大家对里面抛弃妻子的渣男咬牙切齿,对李永红和小丫非常同情,一时之间,如雪片一般的信件寄向了编辑部,纷纷要求对里面的渣男进行严惩:“不能让他过好日子!” 大家对这种抛弃妻子事件这么真情实意,大概也是十年的特殊阶段后,确实出现了不少抛弃妻子回城的现象,这是时代的特殊现象,也是印在大家心里的痛。 编辑部也没想到,冯美妮的竟然取得了这么成功的反响,于是赶紧催促着她继续写,写后续,写第二部,冯美妮没办法了,只能继续编编编…… 先是中篇,后来开始发展长篇,最后竟然由出版社找来,说是要把她的出版成书。 巨大的成功袭来,冯美妮不亦乐乎,可把一群同学给羡慕坏了。 冯美妮美滋滋地把报纸都贴成了剪切画后,又举在面前吹了吹,随口问福宝:“又和你定坤哥哥约会去了?” 当她说到“定坤哥哥”的时候,故意用了嗲嗲的语气。 以前福宝叫萧定坤为定坤哥哥,没别的意思,但是自打福宝和萧定坤谈对象并过了明面后,大家就喜欢开开玩笑,称呼定坤哥哥的时候就有些作怪了。 福宝对于舍友们的玩笑已经习惯了:“是啊,我让他明天把自行车骑过来,到时候我要学骑自行车。” 她一说自行车,几个舍友全都看过来。 大家现在都想买一辆自行车来骑,也都想学骑自行车,其中最感兴趣的当然是冯美妮,她现在有积蓄,买自行车很轻松毫无压力。 冯美妮羡慕得啧啧啧:“诶呀,有个定坤哥哥就是好!可怜我想学自行车都没人教我,我正琢磨着借一辆自行车来自己学习呢!听说也不是很难。” 李娟儿正在那里低头看英语单词,听到这个,抬起头纳闷地道:“你那个王军呢?不是前些天才一起去看电影?” 李娟儿自打遭遇了彭寒松这人后,找对象的心思一下子没了,就想好好学习,今年托福开始马上要开始了,她打算争取把托福考出个好成绩,这个对以后出国很有帮助。 冯美妮一听王军,顿时肩膀耷拉下来了:“别提了!诶!” 她这么一说,大家全都看过来,关心地问:“咋啦这是?” 冯美妮叹道:“那天去看电影,我说旁边有爆米花,咱买点爆米花来吃,结果他说,电影院里头买爆米花太贵了,不划算,可以等等,等看完电影,咱们再一起去外面买。” 众人:“……” 王凤花有些无奈地道:“……其实,他说得也有道理,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冯美妮摊手:“是啊,挺会过日子的,我想想也有道理,就忍了。看完了电影,我对吃爆米花也没什么兴趣了,我们就去吃饭,结果,我说去吃那家国营的刀削面,他非说那家不划算,要去吃另一家的炸酱面。” 福宝:“刀削面和炸酱面有区别吗?” 冯美妮撇了撇嘴:“他说价格一样的,但是炸酱面里面有肉,刀削面里面只有肉汤没有肉!” 思李娟儿:“……” 王凤花略有些艰难地说:“确实是个会过日子的……” 冯美妮:“诶,后来我们又去广场溜达,有个卖花的,说大哥哥你给大姐姐买朵花吧,我看那花也不贵,才一毛钱一朵!” 福宝:“他没卖?” 冯美妮:“不,他买了!” 莫家思马上有了兴趣:“那还不错啊,这不是买了吗?” 冯美妮苦着脸说:“他和人家卖花的小女孩讨价还价,最后挑了一朵快蔫的,说便宜,五分钱卖给他的!还告诉我说,赶紧拿回宿舍放在瓶子里,还能精神起来!” …… 大家这下子彻底说不上来什么话了。 福宝低头想了想:“他家里是不是条件一般啊?” 冯美妮:“是,农村的,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其实他人倒是挺好的,善良,对父母孝敬,我听那意思他也挺疼弟弟的,可我想起那朵蔫了的花,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这一说,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讨论了半天,得出结论:“分了也好!” 毕竟没有哪个女生愿意忍受一朵蔫了的花。 京师大学的天之骄女,最好的年纪,应该是谈着最浪漫的恋爱,凭什么要收一朵蔫了的花? 冯美妮点头:“我想起那朵花,我就仿佛看到了我在他心里的价值,可能我只值一朵五分钱蔫了的花。” 福宝在大家的叽叽喳喳中,终于道:“其实这个王军应该挺有前途的,不过,我们谈对象又不是看的对方前途,你如果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冯美妮听到这个,兴奋地扑过去抱住了福宝:“好,我听福宝的!” 这么绕了一圈后,冯美妮用眼红地看向了福宝:“咱们宿舍,现在最幸福的就是福宝了!” 福宝赶紧道:“你们放心,等我学会了骑自行车,我就去买一辆,到时候你们可以用我的自行车学,我还可以教你们。” 这话听得大家心花怒放,纷纷催着福宝:“你赶紧学会,我们就靠你了!” 第186章 第186章 学骑自行车——下 第二天是周六,福宝早早地起来先把自己例行的学习任务做了,先练几个下腰等基础舞蹈动作,同时把英语听力和口语练了,之后看了一会报纸,这才去吃早饭。 这天萧定坤来的时候是骑着一辆半新的二八自行车,穿着一身蓝色运动装。 这倒是有些出乎福宝意外,他平时都是穿比较正式的衣裳,体面贵气,没想到今天竟然这么打扮。 不过……还挺好看的,硬朗率性,笑望着自己时,黑眸中装满了阳光。 福宝走过去,笑问:“怎么今天穿这个?” 萧定坤一手握着自行车车把:“怕你摔太狠,穿大衣行动不便接不住你。” 福宝:“……” 忍不住别了他一眼,她哪能这么笨呢! 萧定坤低笑出声,沉声道:“好了,上车,我带你过去广场那边。” 福宝上了车,一上车,就主动抱住了萧定坤的腰。 现在天气暖和了,运动服也薄,这么一抱,她都能感觉到布料下面紧绷的腰,真结实,硬得像石头。 萧定坤眸中泛起暖意,他喜欢福宝从后面抱着她的腰,让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依赖。 自行车穿梭在校园里,一路上,自然有不少人看过来。 福宝现在也算是京师大学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大家都知道她长得美,学习又好,听说还在申请一个什么专利,可真是了不得。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竟然早早地有了对象,大家多少有些惋惜。 但是看着福宝被一个男人用自行车带着出去校园,大家忍不住打量向那男生,一看不由得有些意外,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短发随意地垂在宽阔的额头上,五官立体冷峻,眼眸深邃,乍一看就像是美术学院素描课放在讲台上的石膏模特。正骑着自行车的他有一双修长的大腿,穿着很随意的运动服,率性俊朗。 而他身后的福宝一头长发飘扬,年轻活泼,笑得仿佛眼睛里装满了阳光。 有人就窃窃私语了:“这人到底是谁啊,看着还挺搭对的!” 有人小声科普:“不知道,听说是做外贸生意的。” 商人哪? 天之骄子们多少有些不太看得起了,文化人对于商人当然是排斥的。 不过很快就有人说:“听说英语特别棒,那口语好得跟母语似的,特地道!” 这一句话,大家都羡慕了,惊诧了:“这么牛?” 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头几年,刚刚打开国门的人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和崇拜,不说其它,就看现在不少人各种渠道想办法弄“港服”穿就知道了。 一口流利的英语,足以赢得所有人的崇拜。 福宝不知道身后人对她和萧定坤的议论,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最开始,在大街上和萧定坤牵牵小手都不太好意思,总是看看周围人会不会注意到,这是少女的羞涩,也是性格中固有的保守,慢慢地,牵了小手,也抱过了,甚至连亲都亲了好几次了,如今更是家长都见过了。 对于她和萧定坤是一段这个认知也慢慢地在心里加固了,她觉得和萧定坤亲近成了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这么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这就是最自然本能的反应了。 她喜欢这样,这样抱着他,随着他骑着自行车的动作,那腰处结实的肌肉会一鼓一鼓地动。 萧定坤骑着自行车很快来到了广场处,不过他并没有马上下车,而只是用长腿直接支在地上。 福宝正要松开手下车,萧定坤却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她的。 福宝:“干嘛啊?” 萧定坤:“突然不想让你学骑自行车了。” 福宝:“诶?为什么啊?” 萧定坤:“你学会了,就不会这么抱着我了。” 福宝磨牙:“那我学不会也不抱着你了!” 萧定坤却没说话,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结实腹部:“这里。” 那个地方比腰部更往下一些,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赘肉,紧绷到充满了爆发力。 萧定坤又往下一些,声音低沙:“还有这里。” 福宝猛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瞬间脸红,心跳加速,挣扎着就要收回来手。 福宝赶紧看看周围的人,周围人并不多,也没有注意这边的,而且还有一处变压器挡着,但任凭如此,她的心依然跳到了嗓子眼。 她虽然不太懂这些,但是隐约也知道,她触碰到的位置已经很危险,再往下,就是禁区了。 萧定坤深吸了口气,咬咬牙,到底放开了她。 他并不是一个会对某些事情充满幻想和渴望的人,一向自制力良好,但是毕竟他也只有二十五岁而已,精力充沛到一触即发,有一个福宝这样的小姑娘这么亲密地抱着自己,偶尔的血脉贲张在所难免。 放开后,福宝的心还是乱跳的,不过看萧定坤不说话,她舔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道:“定坤哥哥?” 萧定坤过了半响才开口,开口的时候声音低沉粗嘎,带着些许的气息不稳:“吓到你了?” 福宝赶紧摇头:“也没有啦,就是有点——” 有点突然吧。 之前他们搂过,亲过,但也仅止于此,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更进一步的意思,她也以为男女之间就是搂着亲亲而已,没想过其它,但是今天这么简单的接触,他竟然这样了,她才猛然意识到,也许对于男人来说,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低哑的疑问声传入耳中:“嗯?”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音节,就让福宝的心差点漏跳了一拍。 她抿着唇道:“就是有点好奇。” 萧定坤长腿支地,一手随意地搭在车把上,眼睛望着远处广场上的人群,那里的情侣在搭着胳膊散步,老人在缓慢地打着太极拳,还有小孩子在欢快地放风筝。 天高云淡,一切都很美好。 萧定坤问:“好奇什么?” 福宝默了好久,突然笑了,她主动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定坤哥哥,我就是好奇,原来男的这么想那种事啊?” 声音小小的,暧昧,好奇,又带着一丝调皮,女孩子馨香的气息和柔软的触感隔着衣服传来。 猝不及防间,萧定坤胸口仿佛有一把火狠狠地烧起来,瞬间撩原。 他攥紧了车把,咬牙切齿地道:“现在,下车,离我远点。” …… 萧定坤教了福宝半天骑自行车,据说学骑自行车的话都要摔几次,不过福宝还好,她协调能力好,又有一个萧定坤在后头保驾护航,只要她一摔,萧定坤那里已经矫健迅速地一伸手。 于是就见自行车啪地摔地上,人却被捞起来。 旁边打太极拳的老爷子摇头:“作孽啊,自行车可别摔坏了,人摔一下没事的。” 这倒是不能怪老爷子,毕竟这年头自行车对于各家来说是一样大家什,很珍惜的,至于人嘛,摔一下确实没事,谁学骑自行车不挨摔啊? 旁边一个正在溜达的老太太也点头表示同意:“对啊,年轻人,不知道珍惜,自行车多贵,摔坏了怎么办?” 面对老人家们的质疑,刚刚被萧定坤捞起来的福宝揉了揉鼻子,提议道:“要不,你还是接自行车吧,别接我了……” 其实摔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萧定坤挑眉,无奈地道:“等下真摔了,哭鼻子的可不是我。” 福宝:“怎么可能!我像是那种人吗?” 萧定坤:“好,等下不接你了,我接自行车。” 可是过了一会,当福宝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终于在一处拐弯的时候又要摔倒的时候,萧定坤像箭一样冲过去,直接捞起来——福宝。 之后,自行车啪的一声,干脆到好无悬念地摔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老爷爷老太太看着那可怜的自行车,心疼,多好的自行车,年轻人是不是没过过苦日子不懂啊? 被捞起来的福宝笑得眉眼弯弯,得了便宜又卖乖:“定坤哥哥,说话不算话哦!” 萧定坤无奈挑眉:“是,我说话不算话。” 遇上了她,他注定要认栽。 怎么可能让她摔到哪怕一点点呢? 她不疼,他会疼。 第187章 第187章 番外之生金——上 折腾了一上午,福宝总算是学会了骑自行车,可以摇摇晃晃地绕着广场转一圈,转弯的时候方向把握也不错了。萧定坤对此很满意:“没事多练练就行了,先买个自行车,自己在学校没人的地方多骑。” 福宝心里还挺开心的,骑自行车的感觉和走路真不一样,高高地坐在座位上,自己掌控着车把,想往哪里走就去哪里。 接下来就开始准备买一辆自行车了,买自行车是要工业票的,福宝她们这种普通大学生平时很难分到工业票,都是日常用品粮票什么的,不过这对于萧定坤来说当然不是难事。 不过他的意思是,不让福宝买市面上的大金鹿什么的普通自行车,他已经托人从南方弄一辆女士的自行车,那种自行车比普通自行车小巧省力气,也更适合女生骑。 福宝听着,自然觉得不错,就等着萧定坤的自行车了。 谁知道这天福宝回到家,就见四合院里放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样式比普通自行车好看,而且前面没有横梁的,福宝正疑惑着,就听到于老爷子得意地道:“怎么样,这个好吧?” 福宝:“这是?” 于老爷子:“你前两天不是说要学骑自行车吗?我让你爹赶紧给你弄了这样的车,这个自行车是女士自行车,姑娘家骑着好看,比普通二八大梁自行车省力气!” 福宝:“啊?” 可是萧定坤那里也已经买了啊! 于老爷子满脸期待地看着福宝:“怎么样?喜欢吧?” 福宝还能说啥,当然是说喜欢。 于老爷子又催着福宝赶紧骑骑看,这个时候于敬跃也回来了,在那里吹嘘着这种自行车如何好,如何难弄到,最后叹息:“也就是姐姐你要这种自行车,我想要个山地车,咱爸根本不搭理我!” 福宝在一家子期望的目光中,只好骑上了这辆自行车,骑上后才发现,果然这种车子对于她来说,比起二八大梁更合适,省力气,也相对来说比较矮,一条腿稍微抻一下就能撑到地上,这样就不怕摔倒了。 当天在于家住的,第二天回去学校,在一家人期待的目光以及宁慧月各种嘱咐中,福宝小心翼翼地骑着那辆女士自行车过去学校,一进学校,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大家在市面上也见到过这种样式的自行车,不过还是罕见,一个个又羡慕又好气地打量。 福宝回到宿舍,把那自行车给大家一指:“你们可以用我这自行车学骑车了,这个不像二八的那么高,不容易摔倒。” 几个舍友在看了一番稀罕后,都无奈了:“我们可不敢用这个学!” 谁都知道,学骑自行车肯定要挨摔的,这种金贵稀罕的自行车,摔坏了怎么办! 福宝见大家这么说,也是有些无奈,心里却在琢磨着,她得赶紧去找萧定坤,告诉萧定坤,千万别给她弄自行车了,之前那个指标能送别人就送别人吧。 …… 到了七月暑假的时候,期末考试一过,暑假开始了,福宝早已经和家里通过信,今年暑假不回去了,而是让刘桂枝带着爷爷奶奶过来首都,一个方面是热闹一下,让两个老人再来玩玩,另一个则是刘桂枝要和萧定坤商量这衣裳出口的事。 萧定坤在大滚子山建的工厂已经完工了,上个月开始投入使用,这一下子在当地招收了不少农民干活,为了这个,当地的县委领导什么的也非常重视,甚至和萧定坤谈过一些具体优惠条件。 也是巧了,负责这件事的正好是李明栓。 如今工厂竣工,投入使用,衣裳也源源不断地做出来,萧定坤在国外找到了销路,也拿到了出口的指标,已经和国外签了一笔合同,而接下来萧定坤就要研究怎么扩大产品线,并且大规模地投入生产。 刘桂枝来到后,宁慧月那里当然是热情地盼着刘桂枝一家子住在于家,不过刘桂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可能住一个暑假呢,老麻烦宁慧月这里也不好,宁慧月听了,差点拉下脸来:“我当时去大滚子山,在你那里吃喝住的,我也客气呢!” 刘桂枝笑叹了声:“又要叨扰你了!” 宁慧月笑了,拉着刘桂枝的手:“咱两虽然非亲非故,但你闺女就是我闺女,这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于老爷子听说顾老爷子还有苗秀菊过来,高兴得不行了:“哎呦喂,这下子咱家又热闹了!” 他年纪大了,于安民和宁慧月平时上班,一个人和保姆在家,没什么话可说的,虽然经常过去找老战友,但也不能天天去找啊,有顾老爷子和苗秀菊来了,就有了说话的伴,最关键是,还能一起夸夸自家孙女嘛! 家里热闹了,福宝也正好放暑假,放暑假期间她虽然也有学习计划,但毕竟比起平时来还是要轻松的,当下抽出时间来带着两个爷爷一个奶奶还有一个娘在首都到处逛,玩玩这里,看看那里的。 有时候萧定坤也会抽时间陪着她,一起带着老人家们到处走走见识见识,再拍一些照片。 照片洗出来后,拿给苗秀菊看,苗秀菊乐得不轻:“我年轻时候都没拍过照片,现在老妈子一把岁数了,拍了这么多照片。” 这边每天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刘桂枝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福宝,你还记得生金吗?” 福宝:“生金,他怎么样了?今年考上大学了吧?” 上一次过年回去,见过一次生金,不过当时人太多,没怎么有机会说话,当时她知道生金正在抽时间学习准备今年的高考,现在按说应该已经下来成绩了吧? 刘桂枝笑叹了一声:“这孩子不容易,白天在养殖场上班,晚上自己加把劲学,今年真考上了,还考上了首都理工大学!” 福宝眼前一亮:“那考得不错啊!” 首都理工大学在首都乃至全国来说都是排名前十的学校了,而且现在这年头讲究学理工科,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能进理工大学,以后毕业分配就业总归不会差的。 刘桂枝:“聂老三媳妇那人你也知道的,生银也是只顾着自己,他这一年不容易,好在这孩子争气。” 福宝默了片刻,笑了:“当他来首都,我去和他见面聊聊,毕竟都是一个村的,他人生地不熟地来了,总得照应着点。” 这话听得刘桂枝连连点头:“是,再怎么样都是一个村的呢。” 暑假结束,到了开学的时候,苗秀菊几个带着一堆照片和各种稀罕的回忆满足地回去大滚子山了,福宝又投入了紧张充实的学习中,当然了她还记挂着生金,特意打听了打听,找到了理工大学里生金的宿舍。 她找到生金的时候,生金正一个人在宿舍里收拾床铺,猛地见到福宝来了,倒是有些不敢相信,之后便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福宝姐,你来了啊。” 福宝听到他叫自己姐,倒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第188章 第188章 番外之生金下 她当年被聂老三媳妇赶出家门的时候,生金这里也就是四岁的样子,那个时候他还小,可能对自己也就是一个模糊的印象,知道自己曾经是他的姐姐。 之后聂家和顾家不和睦,彼此没什么来往,便是小孩子平时在街道或者山里遇到了,也不说话的,大人不说话,小孩子却说话,那不是要挨打挨骂吗? 是以福宝和生金之间,都没怎么言语过。 同一个村的,当过姐弟,十几年,没什么交流,如果在他乡异地,在这遥远而繁华的首都里,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他叫了她一声“福宝姐姐”。 就是这一声,福宝想起来,他小时候也这么叫过自己。 福宝看看宿舍里,笑着问道:“知道你考上大学了,过来看看你,宿舍里其他人还没来呢?” 生金面对福宝还是有些腼腆,忙点头道:“对,他们还没来,其实是我来早了,我怕万一有个什么麻烦,耽搁了开学,就早早地来了,没想到来太早了。” 这么说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福宝看他那拘谨的样子,笑了:“谁送你来的?” 提起这个来,生金眼中有些黯然:“我自己来的,我爹娘忙着,没空送我,我姐那边也忙着。” 福宝看他这个样子,顿时明白了。 聂老三媳妇当年对自己狠心,对生金生银疼爱,但是随着日子越过越不好,人心里的怨气便越来越大,怨气大了脾气不好,曾经的一点母爱也在岁月中被磨灭到了。 此时的她,对生金未必就好到哪里去。 福宝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温声问道:“吃饭了吗?” 生金摇头:“刚来,还没吃,食堂怎么吃饭?” 福宝见状,直接道:“走,我带你出去吃,吃这里的炸酱面,当地特点。” 生金当然不好意思,被福宝硬拉出去了。 一碗炸酱面,浇上酱汁,拌上各样的菜码,浓郁鲜亮的酱汁包裹住白面做的面条,让人一看就有食欲。 生金应该是真饿了,便没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 福宝看着他,倒是想起自己刚进城的时候,那个时候定坤哥哥也是给自己要了一份炸酱面吃。 她轻笑了下,看他吃差不多了,问起他种种情况来,比如以后选专业的事。 生金一脸茫然:“怎么选专业?这个我也不知道。” 都是才进城的农村人,哪里懂的这个,以为考上了大学从此后就吃商品粮了,不知道还有专业这一回事。 福宝就帮他分析,分析理工大学的优势,分析各专业将来的毕业分配可能方向,还分析了大学四年应该有的学习目标什么的。 一番话,听得生金目瞪口呆,目瞪口呆之后是更多的迷茫,迷茫之后,心里慢慢懂了。 以为考上了大学就此功德圆满,殊不知,进了城,在这广阔的天后之后,那是更艰难的一条路。 混吃等死,毕业分配个单位继续混,那是一种活法,用这四年的时间努力拼搏充实自己,让自己攀登新的高峰,那又是一种活法。 生金看着福宝,心里感动不已:“福宝姐,你说得这些,我有些听懂了,有些没听懂,不过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以后得多向你请教。” 福宝笑道:“我们京师大学距离你们学校不远,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以后有需要你就找我,咱怎么说都是——” 曾经是一家子,后来不是了。 福宝话音略一停顿,道:“怎么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肯定得互相照应着。” 生金感激地点头:“福宝姐姐,谢谢你!” 他考上大学了,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准备什么,他娘只知道高兴,高兴说他考上大学光宗耀祖从此后可以给家里寄钱寄东西了,是他自己打听,上大学得准备什么,想办法凑来凑去,总算来首都了。 来首都后,更没有人管他,从此后他就是一个人,必须靠着自己的力量奋斗了。 在这种时候,福宝伸出的这只手,对他来说,是浩瀚海洋中的一块浮木,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伴了,心理有依靠了,遇到事有人商量了。 吃过饭后,福宝又陪着生金回了学校,生金把自己的许多疑问和对这个城市的好奇都说给福宝听,福宝一一给他解答,最后又叮嘱他:“除了学好专业知识,英语也必须学好,特别是口语,这个以后很重要,咱们国家现在每年都有公费的对外留学指标,指标分配的时候,很看重英语托福成绩。” 生金虽然还不懂托福,也不知道公费留学指标怎么回事,但都努力记下来了。 临走前,本来已经和福宝说了再见的生金,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福宝。 福宝诧异:“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 生金望着福宝。 他当然知道福宝曾经是他的姐姐,和他在一个锅里吃饭,后来被他娘赶出了。 福宝长得很好看,白白净净,看着就让人喜欢。 他小时候还曾经偷偷地看过福宝。 及至大了,她聪明能干又懂事,生金不止一次渴望,如果她是自己的姐姐多好啊,如果她没被赶走多好啊。 只是他知道不可能,他娘做的有些事,他小时候不懂,长大了后明白了,知道他娘是性子很不好很不好的一个人,如果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自己也无法忍受的。 所以这个念头慢慢地就淡了,知道不可能,也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考上了首都理工大学,来到了首都,她竟然对自己这么好。 想起过去,生金的眼里竟然有些湿润,他腼腆地笑了下,移开了目光,不好意思地说:“福宝姐姐,小时候,我也不太懂事,如果我欺负过你,那,那对不起……” 很小的时候,并不懂事,不知道是非观念,许多事都是随着爹娘来的。 福宝微怔了下,她没想到生金竟然对她这么说。 她默了下,之后笑了:“说什么呢,小孩子时候的事,早忘了!” 她这么说,他也笑了,忍不住再次摸了摸脑袋:“谢谢你,福宝姐姐,真得谢谢你。” 第189章 第189章 福宝的成就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在于走动,以前福宝觉得生金品性还是不错的,但是隔着生银,隔着聂老三媳妇,她和生金基本没怎么说过话。 现在生金过来首都了,学校距离不远,她作为一个大二的学生,倒是可以给生金不少指导,一来二去,不但福宝和生金慢慢熟了,顾胜天也和生金熟了。 生金是个努力的孩子,也挺聪明的,就刚开始来学校还摸不到门路,后来上了正轨就好了,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他竟然在学校里混得如鱼得水,还当上了班干部。 摸清楚门路的生金会拿自己的补助买点过来给福宝,并不算贵,当季新鲜水果或者学校门口需要排队才能买到的烧饼什么的,福宝看着也没多钱,也就收下了,当然她也会请生金吃饭,送给生金一些自己用过的书。 舍友们看福宝又莫名多出来一个弟弟,真是羡慕又眼馋,一时又想起班里通讯委员每次拿到信发给大家的时候,其它人要么没有,要么只有一两封信,唯独福宝,是一大厚沓子,来自全国各自的高校。 大家好奇问福宝,福宝说这是她高中同学写给她的。 于是大家就羡慕了,她怎么这么多好同学?怎么这么好的人缘?怎么会有这么多考上大学的同学给她写信? 还有……她们一个县城,怎么会这么多考上大学的?! 此时大家伙看她又多了一个弟弟,更纳闷了:“这小伙子长得还不错啊,你到底多少弟弟?” 大家当然知道,那个于敬跃以前还找福宝的麻烦,结果后来成了福宝的弟弟,对福宝那是言听计从鞍前马后的,没想到现在福宝现在又多了一个弟弟。 福宝解释:“这个其实是我最初的那个娘家里的弟弟。” 最初的那个娘? 众人纳闷了。 她有个亲娘,有个抚养她长大的娘,除了这个,还有? 大家大眼瞪小眼,她到底有多少弟弟多少娘多少哥哥? 福宝笑叹:“最初被一家收养,后来那家不要我了,才被现在的娘收养。” 在大家的好奇下,她只好讲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大家伙听得稀罕不已,冯美妮却兴奋了,她攥住福宝的手:“福宝,我要写,我要写你!让我写吧!” 在没有发展出写作这个爱好的时候,她丝毫无感,自打当了作家,她现在身边真是处处都是好素材! 福宝这个人实在是一个奇妙的人,她仿佛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她喜欢福宝,觉得如果塑造福宝这样一个人物,那一定能赢得更多读者的喜欢。 福宝看着冯美妮兴奋的那样,噗嗤一声笑出来:“行,行,你写吧!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成为大作家!” 写作的稿费其实并不算很多,不过对于她们这种一个月拿十五块钱补助的学生来说,那真是不小的一笔钱了,这些钱足可以让冯美妮生活富裕,日子舒坦,还能给乡下的父母家人寄钱。 冯美妮也是满怀期待,当下美滋滋地笑:“诶呀,我这多亏了福宝呢!福宝就是我的小福星!” 福宝:“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成为小万元户了!” 冯美妮开心地抱住福宝:“承你吉言,若我有飞黄腾达一日,定不忘福宝提携之恩!” 她这么一说,满宿舍都笑起来,纷纷表示:那我们呢!我们也有提携之恩! 然而大家没想到的是,在冯美妮成为小万元户前,福宝竟然先得到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福宝之前研究的那个拼音输入法曾经提交申请专利,但是申请专利的过程需要提交各种资料,又需要通过种种审批,这其中自然有不少麻烦,以至于后来福宝提交上去专利局需要的资料后,就没再管过。 谁知道这一天,刚过国庆节,福宝就收到了一封信,信是专利局寄来的,打开一看,竟然是说她的专利通过了。 福宝开始都有些懵,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等到明白过来,赶紧过去找了陈教授,说了这件事。 陈教授大喜过望,高兴得直拍桌子:“这下子好了,这下子好了!” 陈教授这么高兴是有原因的。 现在国外计算机发展已经进入了高速发展期间,硕果频出,而本国目前对计算机研发也非常重视,这几年陆续开始研制了305以及308大型计算机,但是在硬件研发取得一定成效后,系统软件开发环境的发展便滞后了。其中目前市场上的输入法更是五花八门,有海峡对岸造出的仓颉输入法,也有五笔和拼音输入法,但是这种输入法都有一定的限制,某些汉字缺失等。想想吧,你正打字,但有些字死活打不出来,怎么也没法打出来,那是多大的麻烦。 福宝自己研究出来的这个输入法,就目前来看,是要大大地优于市场上的输入法的! 如果这个输入法一经推广,那对于个人计算机的推广将产生很大的促进作用。 福宝看陈教授高兴,自己自然也高兴:“那我们应该怎么把这个输入法应用到计算机上?我们是不是应该找生产计算机的厂家合作?” 陈教授:“不用,手里有了宝,还不怕各家来找?你就等着好事吧!” 陈教授不急,福宝也不急,该干嘛干嘛。 很快,在一场计算机软件系统科研发展交流会议上,陈教授特意为福宝争取了上台演讲的机会,福宝趁机讲述了自己在输入法方面的研究,阐述了自己的论文理念,并讲了自己获得的专利。 福宝的这一场演讲获得了不少专家的认同,甚至有行业知名专家亲切地和她打招呼,当知道她只是京师大学大二的学生时,很是意外,并盛赞了福宝的才华和天分:“经过十几年的断档后,我们高考第一届选的大学生果然都是尖子中的尖子,以后这就是我们国家科研的顶梁柱!” 陈教授当然很得意,他一手带出来的得意弟子嘛! 而经此一事,福宝在圈子内名声大噪,学院计算机专业的几位老师都开始留意福宝,福宝在和他们交流过后,也打算投入到更多精力到计算机的学习研究中。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各家高校以及各家公司的合作邀请,高校方面一般都是找上陈教授,来谈合作的事,而公司方面则是直接种找上了福宝,说是要合作,想把她的输入法预装到他们的计算机中,然后再销售到市场上。 这个时候计算机还很贵,一台都要几万块,普通人用不起,计算机主要是供应一些单位用于业务处理,比如银行用来处理存储业务等,这么一来,即使里面安装的一个小小的汉字输入法,那都可以得到很好的分成收入。 福宝之前一直醉心于学习,对这种商业的运作模式是陌生的,便过去和家里人商量。 于家老爷子知道自己孙女竟然获得了这样一个专利,自然是高兴,虽然不懂什么专利,但能得专利那就是了不起的人! 觉得了不起之余,于老爷子也赶紧到处打听,而于安民宁慧月这里当然也不会闲着,纷纷找了相关人去问,最后宁慧月几乎把国家计算机的发展情况都了解清楚了,得出一个结论:“福宝这个专利了不得,怕是不少单位都得抢着要。” 于安民沉思一番后,问福宝:“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打算把这个专利给哪边?” 福宝其实把这件事也和萧定坤商量过了,萧定坤对商业市场的敏锐度自然比自己高,了解过后,她知道自己如果把这个专利拿来和外面的公司合作,可能会有丰富的金钱汇报。 但是,福宝却有自己的想法。 “我现在在学校里一个月的补助是十五块,虽然比起上班后的工资来不算多,但是对于我一个学生来说,足足够用了,可以让我过很好的生活了,这是国家对于我们大学生的补助,我平时吃着用着国家补助的,靠着国家的师资,研究出一点小小的东西,可能对国家计算机的发展有用,如果我用这点东西去换取经济的回报,那怎么对得起学校和国家对我的栽培?” 退一万步说,她要挣钱,那也应该把国家对她的栽培和补助给还回去才是。 福宝的这一番话,让于安民愣了下,他看向自己的女儿。 他这辈子可以说是奉献给国家的,当年为了一件秘密的任务,驻扎在深山中,遭遇叛徒,丢失了女儿,造成了一个家庭十几年的悲哀。 十几年后,找到了女儿,已经这么大,这么优秀了。 他很欣慰。 但是再怎么样,他也没想到,福宝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突然有些激动,鼻子里发酸。 一个年轻小姑娘,是最好的年华,应该是喜欢享受的,追求自由追求更美好生活的,但是她却说出这么朴实却又无私的一番道理。 他眼睛里有些湿润,但是一向严肃的他当然不能让福宝看到他的眼泪,于是他严肃地咳了一声,站起来,之后故意装作思考,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却在背对着家里人的时候,赶紧抬起手来偷偷地擦了擦眼泪。 擦好了眼泪,他才面对着大家,郑重地点头:“福宝这话说得对,爹,你怎么看呢?” 于老爷子原本得意的笑也收敛了,他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女,这么小的小孙女。 他招手;“福宝,来,过来爷爷这里。” 福宝走过去了。 于老爷子握住了福宝的手,长叹了口气:“福宝,好孩子,可真是一个好孩子。你说得对,说得对,这件事,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怎么做,爷爷都举双手赞成!” 宁慧月当然更是没意见,女儿的一切决定她都是赞成的,怎么着都行! 福宝想想,笑了:“那就好,我是想着,把我的这个专利使用权免费地让渡给国家正式的研发机构,用于研发使用,如果我这小小的一点发明能促进计算机的发展,那也算是我对国家栽培我的一点回报吧。” 第190章 第190章 番外之苗秀菊过大寿 福宝竟然把自己的专利使用权免费授权给国家各科研单位,这件事传出来,陈教授自然是意外,意外之余,也是欣慰:“福宝,这样很好,不愧是京师大学的天之骄子!” 这消息传出去,福宝自然赢得了不少师生的敬佩,而随着她的专利在各计算机研发单位使用,大家伙对于这个输入法都很满意,满意之余,越发对福宝钦佩不已,科学院甚至发出邀请函,想让福宝前往科学院计算机所交流学习,而其它各方面的会议邀请也纷至沓来。 福宝对于这些,倒是淡定得很,相比于最初来到这座大城市的些许迷茫,她现在对自己的未来,对自己将来的路有了一个很翔实的规划。面对这点小小的成就,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未来的路还很长,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而接下来几年的大学路,她确实也按照自己的规划进行着。 和定坤哥哥约会,每周两次舞蹈课,考托福,出国交流机会,踏实学习做实验,进科研小组,参加学术交流会议,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进行着,到了大四这年,她拿到了公费留学的资格,得到前往M国最顶尖大学进修的资格。 在这几年里,除了她,几个舍友的成就也是不俗。 冯美妮已经成为了知名女作家,大才女,被约稿无数,毕业后直接进了文联,莫家思成为了京师大学小有名气的歌手,还曾经作为当代大学生歌手登上过春节晚会的舞台,李娟儿则和福宝一起醉心于学术研究,和福宝一起拿到了公费留学的名额。王凤花则是顺利地分配到了首都一所很好的国家科研单位,同时办理了亲属投奔手续,把自己的男人和孩子都接到首都来了,单位那边已经提前给她透露消息,说是可以分配给她一套筒子楼,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分到单位房,未来的幸福握在手里的。 一切都很美好。 毕业的那天,一个宿舍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好生吃了一顿饭,甚至还开了红酒。 她们来自五湖四海,相聚于最美好的年纪,从懵懂一无所知,到最后各自有了自己的成就和方向,大家相伴着一起走过。 分别的时候,李娟儿抱着福宝哭了:“我能说我私底下一直把你当成我的目标吗,一直想着超越你,虽然这四年来,我一直没做到,但我现在为自己骄傲!如果没有你,也许我没有那么大的动力!” 冯美妮看到她们这样,也忍不住哭了:“多亏了你们,不然我肯定不是今天的我!” 莫家思王凤花也和她们搂在了一起:“咱们一个宿舍,永远是姐妹,等过几年,咱们再相会在首都!” ……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 M国的两名宇航员第一次进入了太空中漫步,R国出现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人工厂,E国库存的导弹发生了大爆炸造成了多少人的伤亡,本国国家领导人在南方发表讲话要建立经济特区,本国国家委员会表示要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本国跳高健将朱建华打破世界跳高纪录为国争光。 也就是在这一年,福宝准备出发前去国外公费留学,于敬飞调回了首都工作,于敬跃成功地考上了首都名牌大学T大学,霍锦云和苏宛如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顾跃进军校毕业后留在了首都部队中,现在已经是中尉了,顾胜天被保送到了本校研究生继续深造,顾卫东刘桂枝用自己的钱在首都拥有了一处住房…… 这个世界在变化,许多的大事在新闻里进入了福宝的耳朵,伟大成就的,硝烟密布的,一触即发的,那些事有些和自己有关,有些和自己无关,福宝依然平静地生活着,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这一天,老家的苗秀菊顾大勇来了,刘桂枝顾卫东顾跃进也都来了,于家这边也都齐全了,大家一起在全聚德烤鸭店订了一个包厢,庆祝福宝被国外常青藤名校录取,给她饯行。 一起过来的还有霍锦云和苏宛如,苏宛如抱着她家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她在大三的时候怀孕,大四挺着大肚子完成了毕业论文,毕业后如愿分配到了首都,从此后算是一家团聚了。如今的苏宛如已经三十多岁了,不再年轻了,但是也终于功德圆满了,岁月没有亏待她,给了她所有她想要的。 大家齐聚一堂了,正要开饭,于敬跃却突然道:“咦,我怎么觉得少了一个人呢?” 众人看过去,一想,恍然,宁慧月忙问:“咦,定坤呢?” 宁慧月现在日子过得可真是舒坦,她已经退休了,跳舞旅游看看书,写写东西,做糕点小吃的给福宝于敬跃吃。 她现在两儿一女,于敬飞回了首都,升职快,现在已经是很好的军衔了,于敬跃这几年被福宝督促着好好学习,考上了T大,算是为家里争光了,至于福宝,那更是人人夸赞,简直是一提起来脸上就光彩。 不过对于宁慧月来说,更满意的是萧定坤这个女婿,人说女婿半个儿,萧定坤做事真是没得说,简直是比儿子都让人喜欢。 如今看到萧定坤竟然还没来,自然是意外,忙问福宝:“你和他说清楚了吗,他知道是这里吗?” 福宝笑得杏眸弯弯:“妈,你就放心吧,他可能有事晚了,估计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先开始吃吧。” 苗秀菊却道:“等等定坤吧,得齐全了才能开饭!” 于老爷子也表示:“定坤还没来,不能开。”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其实宁慧月催着开始吃,是怕几个年纪大的肚子饿,他们不着急,那大家伙自然不着急。 正说着,就听到门开了。 大家看过去,只见萧定坤穿着白衬衫,手里提着一个大盒子,盒子外面一层塑料袋,里面五颜六色的硬纸壳,看着挺喜庆的。 于敬跃最先看到了,惊喜地叫道:“哇,定坤哥,你买了个生日蛋糕,这是给谁的?今天谁生日啊?” 福宝看萧定坤及时赶到,终于松了口气,她笑着宣布说:“我和我娘商量过,今年我奶奶七十岁了,所以我想在我出国前,趁着人都齐全,给我奶奶过一次生日。” 这话一出,苗秀菊都惊到了:“啊?给我过生日?”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生日是哪天,当初人家村里干部登记都是瞎写的,只知道大概是这个月。 刘桂枝笑了,站起来扶着苗秀菊道:“娘,我打听过,知道你大概是这个月的,咱也不求精确,反正差不多这个时候,凑着这热闹,就正好给你把生日过了!” 大家伙一听,觉得这个主意好,再一查,今天正好是农历的七月十八,带一个八字,是一个好日子,于是顾卫东那里就提议:“干脆以后娘你就按这一天过生日就行了,以后咱可以年年给你祝寿!” 苗秀菊看看大家的笑脸,再看看那大蛋糕,只见圆圆的蛋糕上红的黄的绿色,啥都有,还有一个大红桃子,外加一个用红糖汁浇成的字。 她虽然不识字,但那是一个“寿”字,她认识,以前见别人写过。 一时都有些恍惚,不敢置信:“这,这,这过去人家地主家的才做寿,咱这老农民,做啥寿啊!” 福宝噗地笑了,搂着苗秀菊的胳膊:“奶奶,人家过去只有地主老财家才戴金镯子呢,你不是也戴上了?咱现在日子好过了,翻身做主人了,过去地主老财能享受的,咱也都得享受上!” 旁边的于老爷子见了,自然是连连点头:“是啊,老大姐,你看现在儿孙成群,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咱活这么大岁数,图的啥,不就图这个吗?这一辈子不容易,现在儿女条件好了,也孝顺,咱就躺着享享福呗!儿孙要给咱做寿,咱就享受这份孝心就是了!” 一时又指着那大蛋糕道:“瞧这蛋糕,一看就好吃,赶紧的,给咱分一块!”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乐呵起来,苗秀菊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行,行,咱也可以做做寿,当当老寿星,哎呦喂,这生日蛋糕怎么吃啊?都是蛋糕,怎么比咱鸡蛋糕大那么多?” 大家哈哈笑起来,就有人给苗秀菊解释,鸡蛋糕是鸡蛋糕,生日蛋糕是生日蛋糕,又教她许愿,大家一起唱生日快乐歌,让苗秀菊吹蜡烛。 这一切对于苗秀菊来说都是新鲜的,从未体验到的。 日子越过越好了,儿女有出息了,她成了村里第一个见到外国人的老人,也成为了村里第一个孙女要出国的老人,现在又成为村里第一个吃过生日蛋糕的老人。 当苗秀菊切好了蛋糕,苏宛如怀里的小胖小子竟然伸出小胖手来,看得大家都乐了,苗秀菊先分给苏宛如一块:“让孩子尝尝!” 苏宛如笑得无奈:“这小馋猫,看到别人吃东西就眼馋!他还不会吃呢!” 才几个月大,不会吃,只知道馋嘴,啥好吃的都要抓。 苗秀菊把生日蛋糕各自分了一块后,她自己也把那生日蛋糕放在了嘴边。 一口下去,她有些惊讶:“甜,可真甜,怎么这么甜?” 福宝笑:“奶奶,这是奶油,奶油就是香,就是甜!好吃吧?” 苗秀菊惊喜地连连点头:“这生日蛋糕可真有意思哪!” 于老爷子听得哈哈笑;“老大姐,这个世上有意思的东西可多了,咱虽然年纪大了,但有福气,赶上了这个新时代,可以慢慢地把那有意思的东西都尝一尝了!” 第191章异国的情思 第191章异国的情思 福宝出发前往国外是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 在告别了前来送行的爷爷奶奶爸妈爹娘以及霍锦云苏宛如还有各路哥哥弟弟后,福宝由萧定坤陪着前往异国他乡。 这是于家和顾家商量了半天后决定的。 萧定坤和福宝现在已经订婚了,准备明年开春看好的日子就结婚。况且萧定坤英语好,也曾经出过几次国,他陪着福宝帮着福宝安置在国外的一切,他们放心。 于敬飞开车送他们去飞机场,一路上继续传达着各种嘱咐:“咱妈昨天说,让你去了后记得检查检查宿舍,听说国外未必多安全,坏人多。” 福宝:“嗯嗯,知道的!” 这些她妈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于敬飞看了福宝一眼,又道:“咱爷爷说,堂伯那里距离你学校不算太远,堂伯应该会去看你。” 于敬飞所说的堂伯,自然是于小悦的父亲。 提到这个,便不免想起过去的事,于敬飞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当初因为种种原因,认亲的时候有些误会,后来他去了部队,但是一直关心着家里的情况,知道家里终于认了这个妹妹,自然是松了口气。之前几年,他在部队,并不能经常回来探亲,再加上之前的一些误会,和这个妹妹也不亲近。 好在今年被调到了首都,平时也能经常回家看看,这才和福宝熟起来。 不过关于堂伯,关于于小悦,家里人一直不怎么提,怕提起来福宝心里不舒坦。 谁知道福宝却道:“那定坤哥哥,等过去M国,我们去拜会下堂伯吧,对了,小悦是不是也在那里?” 于敬飞看她心无芥蒂的样子,略松了口气:“对,她过去后,先读的语言学校,明年才毕业。” 一时到了机场,于敬飞送他们两个人进去,等到分别的时候,萧定坤随手接过来于敬飞手里的行李。 因为是两个人过去,行李有些多,大包小包还有行李箱的,萧定坤全都接在手里。 于敬飞当然知道,萧定坤对福宝诸多呵护,颇为宠爱。 但平时知道是一回事,如今分别在即,妹妹远离家人在异国他乡求学,家里人自然是诸多担心,但是现在看到萧定坤在拎行李这个细节上的体贴,不免有些感动。 相比较于敬跃和顾胜天和萧定坤的熟悉,他其实和萧定坤一直有些不睦,从最初的两个人莫名打架,到后来归来家中萧定坤已经成为了他的“准妹婿”,他对这个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隔阂感。 就是我知道你不错,也很欣赏你,但我们绝对不可能做朋友的。 可是现在,只是一个些许的动作,倒是让于敬飞心里好受很多。 福宝那里已经和于敬飞说再见了,看到于敬飞的异样,有些意外:“敬飞哥,怎么了?” 于敬飞望着萧定坤。 萧定坤微微挑眉,眸间有些许疑惑。 于敬飞开口,语气诚恳:“定坤,我妹妹就拜托你了,请好好照顾她。” 萧定坤默了下,才沉声道:“放心,我会安置好她的。” 于敬飞笑了,伸出手来:“谢谢你照顾福宝,定坤。” 萧定坤也伸出手来:“不用谢,福宝——” 他淡声道:“是我未婚妻。” 于敬飞的笑微僵了下,之后点头,笑着,笑得咬牙切齿:“但她是我妹妹。” …… 萧定坤对国外还算是比较熟悉的,福宝也来过国外几次,是以这次前来M国求学,并不会觉得太过陌生,甚至可以说得上熟门熟路。 在萧定坤的帮助下,福宝很快在国外的大学安顿下来,并熟悉了周围的生活环境,美好的国外留学生涯开始了。 在萧定坤临回国的那天傍晚,两个人漫步在世界顶尖大学的校园里。 或许因为周围都是白皮肤黄头发的外国人的关系,两个人之间就比平时更显亲密。 福宝低头看了下萧定坤拉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比自己的大,轻扣住自己的手,指尖相扣,她竟有被浓浓呵护着的感觉。 这一刻甚至盼着,他不要回去,就留在这里,一直陪着自己多好。 她并不是一个不够独立坚强的人,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并不会总想着依赖别人,但是此时此刻,就是想让他陪着自己。 异国他乡,周围太多陌生面孔,福宝竟然生出浓浓的不舍。 垂首间,身边男人声音是极致的温柔:“嗯?难受了?” 福宝别过脸去,看着校园里的红枫树,这里的红枫树很漂亮,艳红艳红的,远远看过去像火。 她低低地嘟哝:“才没有呢!” 萧定坤低笑出声。 福宝瞥了他一眼,颇有些低落。 萧定坤的笑慢慢收敛了,他抬起胳膊来揽住她,硬实的胳膊环住她纤细的腰。 在这个国度,人们是开放的,当街亲吻好像也不会投以异样的目光,福宝开始还有些别扭,后来看根本没人在意,也就软软地靠在他胸膛上了。 萧定坤低首间,用自己的额头抵扣在她额头上。 福宝微微垂下眼睑,属于他的温度自额间传来,不需要任何言语,被呵护的亲昵如同山中无声的泉水一般润入心间,想到这种温存将跨越二十个小时的飞机,她鼻头一阵酸楚。 “定坤哥哥……”低声呢喃,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她当然不会说,舍不得他走,恨不得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有他在,好像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可以放肆地当一个孩子,可以随心所欲,因为他会打点好一切。 没有了他,异国他乡什么都要自己撑起来了。 她从不畏惧独自去做什么,但是却会忍不住贪恋他的呵护。 萧定坤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哑声道:“难受了?” 福宝听着他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有些想哭,不过想想,又笑了:“才没有呢!” 明明是在笑,不过说话的时候依然拖着些许鼻音的哭腔。 萧定坤拢住她的腰,低头亲她。 从额头到脸颊。 福宝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亲过。 亲过之后,他抱紧了她,低声在她耳边说:“傻瓜,我一年可以来这里好几次,过两个月就来看你。” 福宝点头,委屈地撒娇:“这是你说的啊,不许耍赖,不许不来!” 萧定坤笑:“好,不会不来。” …… 萧定坤遵守了他的承诺,他确实一年之中隔三差五来往于M国和A国之间,二十个小时的飞机是家常便饭。 后来福宝慢慢习惯了国外的工作和生活,甚至到了如鱼得水的境地,想起最初的脆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告诉萧定坤,你不用这么经常来,你不是工作很忙吗? 萧定坤告诉她,第一他确实需要考察国外的市场,现在A国重视国际贸易,将A国的产品打入国际市场就是他要做的事情,所以他来看她,也是再工作,第二希望来的不是她,而是他。 福宝意外,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我怕你被洋鬼子拐跑了。 这话说的福宝忍不住笑话他。 萧定坤这个时候却是很一本正经的,我当然要好好看着我媳妇。 福宝脸红了,说谁是你媳妇。 萧定坤握着她的手,一双让人看不懂的黑眸就那么望着她,看得她脸红耳热,看得她只好别过脸去。 他却过来,搂紧了她。 这是在国外学习的第一年冬天,他们来年春天就要登记结婚了,他们在双方父母眼中早已经是一对了,甚至萧家父母已经把福宝当儿媳妇看待过年过节都要给她压岁钱了。 这是在萧定坤所住的酒店里,旁边是舒服的起居和沙发,还有落地窗。 他搂着她,动作是肆无忌惮的,后来干脆打横抱起她。 当皮肤感触到一些凉意的时候,福宝微惊了下,从迷思中略清醒过来,她有些害怕,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 他便不再动了,扣住她的手,眼神克制而沉静,忍受着那一波波袭击而来的强烈渴望。 她反倒有些不忍心了,试探着抬起胳膊。 她还记得很久前,当他在电影院里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他说当我碰到你的时候,你要环住我的腰。 而这一刻,她想环住他的腰,结实到没有一丝赘肉充满了男性力道的腰。 这个世界那么大,她想靠近他和他相贴,让他用他的力道来带着她去探索那些她从未到过的雪域。 萧定坤的五指死死地扣在布单上,因为太过克制的缘故,额头都要渗透出细密的汗滴。 他咬牙:“福宝,你——” 声音嘶哑难耐,仿佛暗夜里耳边传来的挣扎。 福宝咬着嘴唇,没吭声,却越发抱得紧了。 她抱着他,还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肩膀里,还用自己的牙齿轻轻去咬他,隔着衣服咬他的肩膀。 萧定坤的忍耐力终于崩溃。 在他忍耐力崩溃后,福宝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洪水猛兽开闸后竟是狂猛如斯。 第192章 第192章 生命的美好 此时的福宝像煮熟的面条一样,无力地躺在那里,一点都不想动弹。 “还疼吗?”男人的声音传入耳中。 “还好……”毕竟才刚经历了这样的事,福宝有些不好意思,干脆埋首在他肩窝里,语音含糊到像是哼哼。 他将她捞起来,抱住。 “干嘛?”福宝突然有些怕了,怕再来一次。 “洗澡。”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 “我自己来。”福宝开始挣扎。 “我抱你过去。”萧定坤是坚持的。 “不要!”福宝羞得不行了。 虽然两个人关系进一步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和他这样子相处。 萧定坤只觉得怀里的女孩儿像一条挣扎的鱼,捉都捉不住,没办法,只好把她放下,又过去给她放好了温热的洗澡水,这才出来。 出来前,回首看了她一眼:“好好洗,有什么需要叫我。” 不知道为什么,福宝觉得他看着自己的那眼别有意味,她低哼一声:“没啥需要的!” 可是语气再不好,因为刚刚经历了那么亲密事情的缘故,那声音依然软得能掐出水来。 萧定坤站在那里看着她,有一刻,他几乎不想出去了。 许多事,他并不是故意的,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发生的。 因为极度的渴望,一直在忍耐,或许今晚忍耐到了极限,加上她的并不排斥,所以就这么水到渠成的发生了。 其实想想,他也是马上三十岁的人了,到了这个年纪的男人,又有千娇百媚的未婚妻在身边,想忍住都难。 他望着抱紧了浴巾明显有些害羞的福宝,看她脸颊上的潮红,看她略有些湿润的头发垂在肩头。 才和他经历过亲密事情的女人,是如此地惹人怜惜,娇嫩到每一根头发丝丝都那么动人。 他呼吸渐渐重了起来,不过到底还是移开了视线,走出去,甚至还体贴地为她关上了浴室的门。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一直是由她来掌控的,才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总是需要时间来适应。 等适应了,慢慢就习惯了吧。 想到习惯后的事情,萧定坤突然觉得喉头一阵干渴。 …… 福宝洗完澡后,萧定坤又进去洗,两个人都洗好了,才重新躺在床上。 他们在一起谈对象也有差不多四个年头了,这是第一次同塌而眠。 这种感觉有些新奇和特别。 福宝被萧定坤搂在怀里,脑子里想过太多太多的事情。 最后,她伸出手指来,轻轻划拉着他结实的胸膛,却是提出了要求:“定坤哥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萧定坤捉住她调皮的手,挑眉:“讲故事?” 福宝郑重其事地点头:“我要听故事嘛,定坤哥哥给我讲。” 萧定坤无奈:“小福宝,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讲故事?” 他像是那种会讲故事的人吗? 福宝却坚持:“你肯定会。” 萧定坤:“嗯?你见我讲过?” 福宝笑:“你以前给我爷爷讲我们乡下的故事,不是讲得挺好的?” 萧定坤:“我那是如实陈述以前的事。” 福宝吐吐舌头:“那你给我如实陈述下你以前的事呗。” 萧定坤无奈,看着她这个样子,恨不得把天上星星都摘给她,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要求,哪怕这个要请求让他很无奈。 他捏她的小鼻子,让步:“那你要我讲什么以前的事?” 福宝得逞,想了想道:“就讲你小时候的事,我认识你之前的事,比如——” 她笑:“比如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啊?” 萧定坤磨牙,略有些嘲意地道:“我下乡认识你的时候,也才十三岁,你觉得我喜欢过谁吗?” 认识福宝之前,他自己也还很小,那个方面没开窍,认识后,就算离开了大滚子山,他们两个也是有通信的,自己有什么动向,都告诉过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福宝却不放过他,搂着他的脖子逼问:“这可就难说了,我记得你刚下乡那会,那位丽娜姐姐不是就喜欢你吗?” 萧定坤:“瞎说什么!” 福宝:“才没瞎说!你就和我说说,比如你十一二岁的时候,遇到过什么人,有没有女同学和你说话?” 萧定坤看了一眼矢志要挖地三尺的女孩儿,自己想了想后,才道:“好像是有一个。” 福宝立马精神起来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望着他:“真有?然后呢?什么情况?” 萧定坤:“我从头给你慢慢讲吧。” 福宝听他要给自己讲,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还真有故事?而且那么小就有故事? 福宝暗暗磨牙,心里不痛快,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心,支起耳朵听他讲。 他果然是很有讲故事的天赋的,用低沉到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给他讲起了一个女人如何如何对他的故事,说那个时候他每天去上学,那个女人每天都要看他一眼,上学路上看一眼,放学看一眼,还会主动找他说话,每次说话,都对他笑得很温柔。 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又惑,决定走上前去。 福宝听他描述着细节,他甚至还记得那个女人怎么对她笑,还记得那个女人的头发飘在耳边的样子。 越听越难受,越听越酸涩,听到最后受不了了,她谴责他:“你才多大?你才十二岁!你竟然从那么小就有这种心思!” 而且还是一个应该比他大好几岁的女人吧? 面对福宝的质疑和谴责,萧定坤略有些疑惑地挑眉:“我有那心思不是很正常吗?” 福宝顿时气结,气结之后,攥着拳头,恨不得锤死他。 这,这都是什么人哪! 萧定坤:“你是不是想歪了?” 福宝气得拍他:“你竟然还说我想歪了?你怎么这样?讨厌你,讨厌死了!” 萧定坤握住她软绵绵的拳头,无辜无奈地问:“我想吃块雪糕就这么罪大恶极吗?” 福宝一头雾水:“什么?” 萧定坤无奈地耸动着眉,好笑地看着她那酸溜溜的样子:“那个女人是国营商店旁边卖雪糕的老奶奶,她天天喊着让我买块雪糕吃吧,我终于受不了,买了好几块一口气吃光了。” 福宝;“卖雪糕的?老奶奶?” 她不是说对方笑得很温柔,还说对方的头发飘在耳边吗? 萧定坤:“对,她的花白头发飘在耳边,很显眼,所以我一直记得。” 福宝怔了好一会,好一会后,她气得攥着拳头捶打他:“你太坏了,太坏了!” 第193章再遇于小悦 第193章再遇于小悦 萧定坤本来的计划是先回去布置婚房,准备结婚用品,但是和福宝有了进一步关系后,他竟不舍得走了,归期一延再延。 对他来说,福宝像是可口的糕点,尝过一口后,便总贪恋着下一口,且怎么都吃不够。夜晚里搂着,怎么都不舍得放开,如果不是她还忙着学业,恨不得就这么禁锢着一刻都不离开。 其实不光是萧定坤,福宝也有些贪恋他的温存。 但是再不舍,他还是要回去的,福宝恋恋不舍地送走了萧定坤。 回到学校里,只剩下自己了,福宝重新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之中。 在这个年代,出国留学机会还是非常难得的,普通人办理出国护照几乎是绝无可能,如今能出国留学的多是像福宝这样的公费留学生。 而公费留学生在本国自然是凤毛麟角,能拿到公费留学生资格的那几乎是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了。 来自华国的天之骄子们自然有一个小圈子,大家会不定时地碰头,交流一下自己的学习心得以及想法什么的。而在这些天之骄子的天之骄子中,福宝又是这群天之骄子中的佼佼者。 在她拿到出国名额的时候,她在计算机方面的成就已经不止是区区一个输入法专利了,大四毕业前,她已经发表了几篇核心论文,那些论文甚至曾经被一些知名的学者提起。 有了这样成就的福宝,自然是很受重视的,在进入这位世界级顶尖名校后,很快受到了教授的认可和欣赏,加入了一个处在行业前列的试验小组。 这一天,她的导师斯诺先生叮嘱她说,有一位地克森州立大学的朋友,他的几个学生要过来他们实验室进行参观学习,让福宝招待一下,斯诺先生说到最后,摊手道:“其中一位学生和你一样,是华国人,来自华国,我想你们一定有共同语言。” 福宝听到了,自然是有些意外,笑道:“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招待对方。” 福宝所在的这个实验室是行业内最顶尖的,拥有世界最先进的计算机设备以及精密仪器,偶尔会有其它学校的师生前来参观学习,这种情况下导师一般都会让学生帮着接待下,给人家介绍下本实验室的科研成果。 福宝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但是她没想到,前来参观学习的那位“华国留学生”竟然是于小悦。 其实来到M国后,福宝见过一次堂伯,堂伯是一个非常严肃古板的人,对福宝很和善,当时福宝问起来于小悦,堂伯只是提到她还在学校学习,福宝就没有多问。 但是福宝一直以为于小悦在一个顶尖名校里学习,毕竟当年于小悦离开的是京师大学,起点就在那里了,来到M国怎么也能进很好的学校了,况且福宝还记得,于小悦离开的时候曾经骄傲地说她要去世界名校。 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在这么一所学校进修。 地克森州立大学是一个什么概念,在M国,是属于交学费就能的大学了,在世界上的排名是远远不如京师大学的。唯一的优点也许是这所学校在M国,带着洋味儿。 于小悦看到福宝的时候,也意外了下,之后别过脸去,假装没认出来。 福宝见此,当然也没有戳穿,热情地带着那几位学生参观了实验室,又给他们介绍了这些计算机的参数,哪个用的什么cpu,计算速度达到多少,最近用的什么操作系统,都给大家一一介绍了。 其中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儿赞叹福宝英语水平真好:“我都要以为你是土生土长的M国人了!” 福宝笑:“我来着华国,是来M国进修深造的,进修后,我还要回去。” 金发碧眼的女孩儿拉着于小悦:“你和于小悦一样,来自文明古国。” 于小悦别扭地站在那里,没看福宝。 福宝笑了笑没说什么。 尽管彼此之间有些间隙,但是几年过去了,彼此都有自己的位置,于小悦走得什么路,别人无权置喙,况且人是否过得幸福,并不是一个学校简单盖棺论定的。 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们只是刚刚起跑而已。 送于小悦等人离开后,福宝刚要回来实验室,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 回头,是于小悦,站在那里,盯着她。 福宝:“你回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于小悦:“你是不是很意外,我怎么去了那样一所学校?” 京师大学,那是自己国家最顶尖的大学了,不在那里好好地当天之骄子,却跑来M国,沦落到这样普通的一所学校。 福宝:“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也和我没关系。” 于小悦看着福宝一脸淡然的目光,咬牙。 她以为福宝会奚落,会觉得好笑,哪怕往好里想,她会惋惜和无法理解。 于小悦无法接受哪怕是善意的惋惜和无法理解,这会让她无数次后悔当年的决定。 所以现在福宝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态度,反倒让她好受一些。 她看着福宝:“你现在认祖归宗了,又进了名牌大学,各方面都很好啊。” 她当然也听自己养父说了,说福宝已经和萧定坤订婚了。 家庭出身好,事业好,学业好,连婚姻都看着美满幸福。 福宝点头:“是。” 于小悦:“我真得挺讨厌你的,你知道吗?” 福宝:“我当然知道。” 于小悦眼睛突然湿润了,她硬声道:“我就算到了地克森州立大学,我也一定会努力,我早晚也能进这里的实验室,也能让教授像欣赏你一样欣赏我。” 福宝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之后道:“你当年能考进京师大学,本来实力就很好很好,属于顶尖的人才。只要努力,和你在哪所大学没关系。” 于小悦:“你为什么不嘲笑我?知道我回来干什么的吗?就是送上门让你嘲笑的。” 福宝一下子笑了:“我嘲笑你,有什么好处?只有自卑和无能的人才需要别人的衬托来体现自己的幸福和成功。你认为我需要踩着你显摆什么吗?” 于小悦听了这话,倒是微怔住了,之后深深地看了福宝一眼:“五年后,我会回国,到时候我一定会让所有的人刮目相看。” 说完,挺直背脊转身走了。 福宝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于小悦的未来是不确定的,好与不好一切都在一念之差而已,端看她自己选择走哪条路了。 其实福宝也希望,五年后,归国后的于小悦能扬眉吐气一把。 第194章 第194章 异国情思3 在这个年代,国内工资水平还是远远落后于M国的,所以即使像福宝这种公费留学过来的,经济状态上也并不宽裕,很多留学生都要勤工俭学。即使条件尚可的,去勤工俭学挣点钱,比如去餐厅里刷盘子,在M国随便挣到一些工资,寄回国去就是一大笔钱,就能在国内买电视买洗衣机。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拼命地想得到公费留学的资格,有些得不到资格的,拼着一条命,一个行李箱,就那么贸然地走出国门奔向这个未知的世界。 不过福宝倒是不用去刷盘子,一个是她并没有那个雄心壮志要靠在M国刷盘子为家里挣出电视机洗衣机,另一个是她并不缺钱。 无论是顾卫东刘桂枝那里,还是于安民宁慧月那里,甚至于萧定坤那里,他们都不缺钱。 她现在出国留学了,两边爹娘爸妈都骄傲得很,都恨不得给她塞钱。 这种情况下,她犯不着去了挣M国的钱而去浪费宝贵的时间刷盘子,再说,萧定坤也不舍得。 上次萧定坤过来,她说起同学去外面刷盘子打工要很晚回来的事,萧定坤还叮嘱过,说不许她去。 不需要刷盘子的福宝反而可以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科研中,除了科研,她还可以抽出时间来参与当地的研究生的一些活动,比如公益慈善活动或者兴趣活动,倒不是为了要跑来人家M国做公益,而是想了解M国这个社会。 毕竟花着国家的钱来到这万里之外,不但要学世界先进的知识,还需要了解这个社会的文化氛围人文情况。 这一天,福宝参加了当地人组织的一个社区活动,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她现在两个同样公费留学的华国女留学生一起合住,回去的时候,就见正在看书的王瑞华说:“福宝,有你的电话,早就给你打,打了好几次了。” 旁边的舍友陈镜羡慕地说:“福宝,你未婚夫是不是特别有钱啊,竟然舍得给你这样打电话。” 从国内打过来越洋电话是很贵很贵的,一分钟就要几块钱,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工资才多钱啊,随便说一会,可能半个月工资就进去了。 所以舍友们早就和家里约好了,电话打过来不接,如果那边响三声就挂断,说明没什么事,一切安好。 电话没接通就不会要钱,可以省下报平安的钱了。 可是就在刚刚,福宝的那位未婚夫已经打了三次电话,就算每次电话只是简单问问福宝回没回来,按照一分钟算,那就是十块钱进去了。 陈镜无法理解有人这么浪费钱。 旁边的王瑞华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半年时间,她未婚夫已经坐飞机过来看她三次了,你说她未婚夫是啥情况?能缺钱?” 陈镜是新过来这个公寓的,听到这个顿时没话了。 机票多贵啊,竟然半年来三次?行吧,完全不想说啥了。 福宝倒是没多想,赶紧过去就要打电话,谁知道手刚碰到电话机,铃声就响起来了,忙接过来。 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萧定坤的声音:“麻烦问下福宝回来了——” 话说到一半,他骤然停下来了。 隔着跨越重洋的电话线,福宝感觉到了对面声音中的紧绷感。 她轻笑出声:“定坤哥哥,我回来了。” 这话说出后,那边倒是半天没回音,只有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福宝:“定坤哥哥,怎么了?我没事啊,回来了。你没事吧?” 萧定坤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沉,却状若无事:“没事。怎么这么晚回来?” 虽然他没再说什么,福宝却有些担心:“我前几天和你提过啊,今天要去参加一个社区活动,结果这个活动到很晚才结束,我现在才回来。” 萧定坤:“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了,太晚了。” 福宝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外面还灯火通明。 很晚吗? 萧定坤:“下次出去,可以和舍友一起出去,不然很不安全。你不知道现在M国的治安也不好,晚上有些区喝酒闹事打架斗殴抢劫的。” 萧定坤列出来种种晚归的危险。 福宝一时无话可说了,M国有些地方的治安确实不好,但是她所在的是大学校园区,这里的治安非常好,并没有出现过那种情况。 萧定坤说了半响后,突然打住了。 福宝:“定坤哥哥?” 萧定坤:“我明天就去买飞机票,过去一趟。” 福宝:“定坤哥哥!” 这是干嘛呢,总不能没事一趟一趟地跑,飞机票不是钱啊? 萧定坤:“你这个小笨蛋,我不放心你。” 福宝都无奈了,赶紧劝,说了自己去的哪个社区,人家同行的有当地的社区工作人员什么的,全都说了一遍,最后各种保障,以后再也不会晚归了,这才勉强打消了萧定坤的念头。 福宝看看时间,这通话已经十几分钟了,想起那肉疼的话费,忙道:“定坤哥哥,好了,我先挂断了。” 萧定坤:“为什么要挂断?” 福宝:“电话费很贵的。” 萧定坤:“我都没嫌贵,你嫌贵做什么?” 福宝噗地笑出来:“行,你有钱,咱随便打行了吧?” 萧定坤也笑了。 经过电话传导后的声音显得格外沙哑醇厚:“对了,和你说个好消息。” 福宝听他笑,心里松快下来:“什么好消息啊?” 萧定坤的声音中透着暖意:“上次从M国回来后,我去了南方特区,谈成了一个长期出口合作计划。” 福宝:“嗯?什么计划啊?” 萧定坤:“在这个经济特区中,不会限制出口额度,也不需要申请出口指标。” 福宝听了,都有些不敢相信:“真的?还有这种事?”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对外贸易进出口活动都是专营的,要由国家进行垄断经营,一切进出口活动都需要国贸局的配额指标,外面的私人贸易公司,也有,譬如萧定坤的公司,但是他所有的发展都需要受到国贸局所能批准的配额限制。 说简单点,他辛辛苦苦打开的市场,签订的对外出口合同,如果拿不到国贸局的配额指标,那一切都白瞎。 但是现在,他竟然告诉自己,不会限制出口额度了? 萧定坤:“是。这个事情说来话长,这是时代的变化,也是我的机遇,正好赶上了。” 福宝:“定坤哥哥,那我娘的衣裳?” 萧定坤:“平溪村旁边的工厂已经加大马力生产。” 福宝喜出望外:“这可太好了!” 她自然明白,这不光是钱的问题,还涉及到将来的发展前景,还涉及到平溪村的发展,这都是有带动作用的。 萧定坤却道:“福宝,这个要感谢你。” 福宝:“啊?感谢我?” 电话那头的萧定坤轻轻“嗯”了一声,却是声音微压下去:“福宝,自从我们在一起后,你的好运气好像传给了我。” 福宝有点懵:“可咱们在一起好几年了啊,以前怎么没——” 这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明白了。 明白过后,脸红耳赤,偷偷地看看旁边的舍友,幸好人家在看书,根本没注意她。 她压低了声音,对着电话筒咬牙切齿:“不和你说了,我要省电话费!” 她都想呸他一声了,那种事后,他就沾上好运气?想什么呢! 这里福宝刚挂断电话,叮铃铃的响声,萧定坤又打过来了。 福宝羞恼无奈,没接。 电话铃声继续响。 旁边的陈镜啧啧啧:“福宝,你未婚夫简直了……这就是在烧钱!” 她们平时都不舍得接电话,三声铃声报平安,就算真有什么事接了,那也是长话短说几句话就草草挂断,挂的时候还要盯着通话时长,一定要掐在59秒变成00前挂断。 结果这两位可倒好,通国际越洋电话跟不要钱似的! 福宝不好意思打扰舍友,只好又接起来了。 萧定坤:“还有重要的事要说,怎么挂断了?” 福宝小声嘟哝:“还有什么事,你一口气说完,电话费很贵的。” 萧定坤轻笑了下:“福宝,我们的婚房已经准备好了,里面都布置好了。” 福宝被他笑得脸热:“那,那等我回去看看。” 萧定坤:“我们的卧室里有一张大床,还有两个胡桃木衣柜,一个书桌,一个梳妆台,我还帮你弄了一个小书房,里面放了书柜,你可以把你的书放在里面。” 听起来有些动人,福宝顿时向往了。 这时候,萧定坤沙哑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我现在就躺在我们喜房的大床上,床很舒服,很大,睡两个人肯定没问题,如果你打滚,也不会掉下去。” 福宝脑子里“轰”的一声,她整个人都发烫了。 “算了,还是不和你说了!” 说着,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福宝赶紧跑进了洗手间,洗漱,洗脸。 这么洗着的时候,头脑清醒下来,清醒后的她,不断地回想,喜房,大床,他躺在那里,给她打越洋电话,盼着她回去…… 第195章 第195章 异国他乡是没有大年三十的,更没有春节的概念,所以当福宝数着日历知道首都和平溪村正过着春节的时候,她还在上课。 下课后,她赶紧拢紧了棉服冒着大雪回到公寓。 今天留学生有组织节目,大家在一起包饺子过春节,不过福宝却早早地回来公寓了,她知道今天家里人一定会给她打电话的,不想让他们的电话铃声空响,所以回来等着。 果然,先是宁慧月那里打来了电话,问这个那个,细致地关心,最后让她一定要吃饺子。 福宝看了看冰箱里从华侨城买来的冻饺子,冰冷冷的还没下锅,当下笑着点头:“妈,你放心吧,饺子已经准备好了,等下就下锅。” 宁慧月说完了,于老爷子当然也凑过来说,又叮嘱了福宝好一番:“福宝,别不舍的花钱,爷爷给你寄钱,想吃啥就吃啥,可别委屈了自己!” 一番话听得福宝鼻子发酸,不过还是欢快地道:“知道啦,爷爷!我这里啥都不缺,我们是公费留学生,国家给补助!” 于老爷子听着当然乐呵:“我孙女就是有本事!” 于老爷子说完了于敬跃赶紧凑过来说,无非是:“姐,人家m国挺好的,不过你也得当心,可别被人骗了,那里坏人多。” 福宝噗地笑出声,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于敬跃考上大学后,性子虽然还是那个性子,但渐渐地不把她当姐姐了,反而有当妹妹的趋势,什么事都爱叮嘱叮嘱她,就跟她是小孩子似的,啥都不太放心。 于敬跃说完了于敬飞简单地说了两句,相比于家里其它人,福宝和于敬飞算是不那么随便的,不过此时听了话筒里于敬飞的一句福宝过年好,福宝心里竟感动不已,她笑了:“谢谢你,哥。” 前些天,她从于敬跃那里知道,于敬飞现在好像和冯美妮走得很近。 虽然不知道具体,但她知道当年冯美妮欣赏自己哥哥,只不过后面冯美妮多少有些自惭形秽的意思,就这么怯场了,之后冯美妮虽然有于敬飞的联系方式,但也没怎么联系过。 如今几年过去,曾经的乡下小土妞已经是知名女作家,整个人的气质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可以说丑小鸭蜕变成了白天鹅。 隔着重洋,福宝只偶尔和冯美妮通过一次电话,电话费那么贵,当然也不好拉家常,所以也不好问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主动的。 但是无论如何,冯美妮如果能和于敬飞在一起,也算是一桩好姻缘吧,只希望他们能一切顺利。 而于敬飞这里和福宝讲了几句后,想想也没啥事了,又叮嘱了几句后,下意识就要挂断电话。 正要挂断,于敬飞突然听到旁边的一声“咳咳”声,他下意识看过去,是他爸,正肃着脸,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茶,好像根本没注意讲电话的这里。 不过于敬飞还是想起来,他爸还没和福宝说话,便问:“爸,你和福宝说两句吗?” 于安民仿佛这才发现他们在给福宝打电话,恍然:“是吗? 打电话呢? 那我就说两句吧。”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于敬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闷笑,拼命地忍着,忍的嘴巴都抽了,最后赶紧跑出去了。 于安民过去,轻咳了声,开始和福宝说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问她在学校怎么样,让福宝好好学习,学习国外的先进知识,回来为祖国争光,在外面要做好祖国的表率,千万不能给祖国丢人。 福宝自然连声答应着。 其实相比于家的其它人,福宝和这位父亲一直是不太熟的,父亲说话比较正统,一开腔就是各种大道理和大方向,比如现在,隔着重洋浪费着那么昂贵的电话费,大过年的,他在和自己讲为祖国争光的大道理。 不过或许是太久没见,或许是异国他乡的雪太冷,也或许是父亲的声音太过宽厚,以至于福宝鼻子越发泛酸了。 这就是熟悉的乡音,这就是家人。 “爸,你说的,我会记住的,我会努力地钻研,争取把国外的精髓都学到了,等我回去,为咱们国家做贡献。” 福宝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不过她拼命忍着。 于安民自然也听出来了,电话那头一片静寂。 过了好一会,于安民才道:“好好照顾自己,早点回来,你爷爷你妈都挺想你的。” 说完这个,他又补充了一句:“爸也挺想你。” 电话挂上后,福宝低声哭起来。 外面的雪花在飘,这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留学生们也许在煮饺子,但是异国他乡的饺子没有家里的味道,一点不好吃。 福宝哭了好一会,电话铃声又响了,她赶紧抹抹眼泪,轻咳了几声,深呼吸,之后才接电话。 这次打来电话的自然是萧定坤。 “怎么了? 哭了?” 福宝这里还没开始说话,萧定坤那里竟然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呜——”本来还打算掩饰的,现在别看破了,再也忍不住了,福宝对着电话筒小声哭了。 “到底怎么了?” 萧定坤沉声问道:“谁欺负你了?” “没有啦!” 福宝揉了揉鼻子:“刚才爸妈他们给我打电话,我有点想家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后,终于道:“笨,实在不行,就先请假回来。 或者我过去看你,好不好?” 声音低沉温柔,是哄小孩子一样的心疼和呵护。 福宝这个时候情绪已经差不多平复下来了:“没事了,就是刚才给家里通电话,才突然有点想家,过去这阵就没事了。 定坤哥哥,我爹娘爷奶他们怎么样? 都挺好的吧?” 老家没有电话,是没办法给福宝打越洋电话了。 萧定坤:“很好,我才从平溪村回来,今年平溪村的年热闹,你爹娘给你爷奶重新买了簇新的面包服,两个老人家穿着洋气,高兴地在村里转了两大圈。” 福宝想想那个场景,噗地笑出来。 自己奶奶其实也是个爱显摆的,有啥事都得在村子里水井台前到处说说,之前她见过外国人的事,回去村里就大说特说,于是连隔壁村都知道平溪村的那个苗秀菊出去见了大场面,外国人都和她说话了。 萧定坤听福宝笑了,又和她说起平溪村的其它事,爹娘如何啊,奶奶如何啊,顾跃华如何啊,宝妮如何啊,甚至连胡奶奶聂老三媳妇如何都说了。 福宝听着萧定坤的这番话,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个从小生长到大的平溪村,看到了那些在冬天的太阳底下揣着袖子晒日头的老人家,还有七嘴八舌东家长西家短的媳妇婆婆们,这就是平溪村,这就是华国的农村,这就是她的家乡,是她长大的地方。 听了很久后,福宝一看时间,都说了一个多小时了,忙道;“定坤哥哥,咱不说了,这不少时候了,都得几百块钱进去了。” 太奢侈了。 萧定坤笑了,她心疼着这几百块钱,他却觉得用几百块钱的时间来安慰她很值了。 压低了声音,他温声道:“还有一句话忘记说了。” 福宝:“定坤哥哥,什么啊?” 萧定坤:“我也想你了,想得浑身难受。”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穿透了浩瀚的大西洋传入福宝的耳中,那是辗转反侧牵心动肺的思念。 福宝耳烫,小声说:“我也想你。” 其实,距离他们相见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二月初八,是他们订好了结婚的日子,她已经请好假了。 到时候,她就会成为定坤哥哥的新娘。 和萧定坤打完电话后,福宝腿都有些发酸了,她站起来走了走,想着定坤哥哥说的那番话,胸口暖暖的,心里也泛着甜。 恨不得现在就是二月初八,恨不得现在她就回去,去看看他已经准备好的婚房,躺在那张大床上,成为他的新娘。 想起他说那张大床很大,她可以随意在上面打滚,她不免有些脸红,自己抿唇笑了。 正笑着,突然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 福宝下意识以为这是萧定坤打来的,忙过去接,谁知道接过来后,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福宝,福宝? 是福宝吗?” 福宝大喜过望,不敢相信:“奶? 奶奶!我想死你了!你怎么打来的电话,在哪儿打的?” 苗秀菊一听福宝声音,乐了:“哎哟喂,这玩意儿真可神了,我听到福宝的声音了!咱也能给外国打电话了!” 第196章结婚啦! 第196章结婚啦! 二月初八是福宝和萧定坤结婚的日子。 这场婚礼是于家和顾家还有萧家父母共同操办的。 婚礼是在首都饭店举办的,于家萧家的亲戚朋友都不少,过来的客人坐了个满满当当,顾家这边,除了顾家人外,村里的陈有福胡奶奶还有李老爷子并几个本家亲戚全都来了。 除此外,还有福宝的舍友以及几个比较熟悉的同学。 现在正处于改革开放热火朝天的时候,西方文化开始进入中国,所以已经有人开始办西式婚礼了,时髦的年轻人也有穿婚纱的,不过萧定坤和福宝商量过,还是举办的中西合璧的婚礼,萧定坤穿西装衬衫,福宝穿着半中式的红裙子,两个人都佩戴着喜闻乐见的大红花。 至于拜堂对拜,还是会有,只不过不磕头了,就对着拜一拜。 喜宴上,几家老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于老爷子更是感动得差点哭了。 也有前来的亲戚不知情,纳闷地问;“怎么这新娘子有两个爹娘?” 就有人在那里说起这事来,一对是从小养大的,一对是亲生的,两家一样亲,一时大家伙不由啧啧称奇,又夸赞两家人通透,现在这就是当亲戚处着啊! 婚礼上,自然少不了敬酒,福宝不怎么会喝酒的,刚尝了一口就有些受不了了,萧定坤见了,不动声色地帮她换成了水,又低声嘱咐:“别因为是水就多喝,会被人看出来的。” 福宝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抿着唇点头:“嗯,知道啦!” 难得在这种小事上,他还得动心思。 偏偏这小动作被旁边的冯美妮看到了,冯美妮挤眉弄眼:“哎哟,他可真疼你!” 她这一说,几个舍友全都笑起来。 若是以往,被这么打趣,福宝肯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今日却是直接回敬冯美妮;“再这么说,以后别想我叫你嫂子。” 只这一句,冯美妮顿时没音了,就跟录音磁带按了消音键一样。 王凤花和莫家思看她这个样子,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丁卫红也跟着笑了。 当初宿舍的六个舍友,这次除了李娟儿因为在国外留学没能请假不回来,其它都来了,大家每个人的路子都走得比较顺,王凤花已经全家团圆工作美满,冯美妮自不必提,莫家思丁卫红也是冲劲十足,这次过来参加福宝的婚礼,大家伙还一起送了一件大礼呢! 喜宴结束后,天已经不早了,红旗牌轿车一辆辆地排场得很,福宝由几个舍友陪着,被送上最前面那辆带大红花的红旗轿车,在一阵阵鞭炮声中,来到了萧定坤早已经准备好的婚房。 一进去,福宝意外得很。 要知道这年月国内的住房条件很一般,有钱也未必能弄到什么好房子,比起国外来还是差一截。 不过福宝没想到,这竟然是三室两厅的大房子,南北通透,客厅明亮,明厨明卫,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这竟然是一楼,客厅南方直接可以通往一个小院。 小院只有巴掌大,但是种花种草什么的足足可以了。 而屋内,家具齐全,一派现代化,真皮沙发和胡桃木家具,外有电冰箱电视机洗衣机等,这些新家具全都贴上大红喜字,格外的喜庆。 王凤花赞叹连连:“不错啊,你定坤哥哥真是有心了!瞧这家具,长见识了!” 要知道过去结婚讲究老三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有这三样,结婚就气派就风光,而现在开始变样了,讲究新三件,冰箱洗衣机电视机,人家萧家都准备齐全了不说,连屋子里的家具都准备得那么好! 冯美妮闷笑:“这算啥,关键是这大房子,咱有钱也买不到的!” 现在的房产主要还是单位分配,也有私人买卖的,但是凤毛麟角,想弄到这大三居一般人想都别想了。 大家伙想想也是,都跑过去看那阳台还有外面的小院。 这种小院在农村不算什么,但是在大都市里,太难能可贵了! 几个人正叽叽喳喳说着,就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王凤花赶紧道:“快,快去新房里坐着!” 私底下怎么闹腾都行,但是面上功夫得做齐全。 福宝一听,也赶紧跑到新房里,当一个规规矩矩的新娘去了。 大家伙过来新房子后,顾家于家都看了一番这房子布置,一个个自然是很满意,这个时候萧家父母为了热闹,请来的几个闹洞房的又在新房热闹了一番,总算到了晚上时候,大家伙都离开了,新房子里就剩下福宝和萧定坤。 虽然是极熟悉的人,但是热闹乍去,只剩下两个人独自在这新房里,福宝竟难得有些不自在,她笑了下:“爸妈怎么走了啊,我还以为他们也会一起住在这里。” 她说的爸妈是萧定坤的父母,在喜宴上,她改口叫爸妈,萧父萧母给了她一笔大方的改口费,想在还揣兜里呢。 她看这房子是大三居,自己和萧定坤住一间,还有一间改做书房,那么剩下一间,完全可以萧父萧母住,就以为他们会留在这里,没想到竟然走了。 萧定坤这个时候正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喜糖收起来放在旁边小竹筐里,听到这话,随口道:“他们住这里,我们怎么尽兴?” 福宝一懵:“啥?” 萧定坤起身,来到了福宝身边:“他们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打扰。” 福宝意识到他的意思,顿时明白了,想起来今晚就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便有些说不上来的羞涩感。 早已经有过,在那异国他乡,搂在一起天昏地暗,恣意缠绵。 只是今晚到底不一样,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她明白这个的时候,萧定坤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墨色的眸子中闪动着和往日不同的炽烈,他目光牢牢地锁着她,声音低沉温柔,温柔到仿佛夜晚里在耳边低声的呢喃:“我们早点睡吧?” 福宝当然明白他要做什么。 在异国他乡的宾馆里,他一次次让她明白他是怎么样的男人。 气息压迫间,她垂手低笑:“我先去洗澡。” 说着,就要溜向厕所。 她今天是新娘,做新娘子的总要化妆,脸上还一层花花绿绿呢。 他却伸胳膊直接拦住,然后捞起来。 抱紧了,俯首低哑地道:“我帮你。” 在异国他乡的宾馆上的感觉总是和家里不一样。 这是他们的新房,婚房,宽敞明亮布置得喜气甜蜜,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称心如意,让福宝明白,这就是萧定坤为她准备的家,他们两个共同的爱巢。 女性和男性不同,还是需要一个家的,有了家就有了安稳感,就看到了那个一生一世的承诺。 在属于自己的大床上,那种感觉很特别。 福宝沉沉睡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恍惚中记得,有人搂紧了她,在她耳边渴望贪婪地叫她的名字,还会在辗转间叫她宝宝,说她是他的宝宝。 之后她就睡去了。 睡梦中,她漂浮到了一个遥远缥缈的地方,那里青山绿水,佛音缭绕,正疑惑间,忽而有一个人捉住了她的袖子:“福宝,别走。” 她诧异,在那朦胧白雾中看到了对方的脸。 俊朗深刻的眉眼,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这是她的定坤哥哥。 此时定坤哥哥眼底布满红血丝,完美立体的脸庞因为通过而纠结到有些狰狞,大口大口地呼着气,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赶来。 她想开口告诉他没有要走,告诉他她就在他身边,却不能。 她张不开口。 那个定坤哥哥拽着她的袖子:“我陪你去,别和他——” 去,去哪儿,他不行,他是谁? 福宝正待要问,那山那水,那缭绕佛音,那山泉叮咚,还有眼前的定坤哥哥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恍惚睁开眼睛,才发现这是一个梦。 今生她是福宝,嫁给了一个叫萧定坤的人,此时正是她和他的洞房花烛夜。 她躺在他们新婚的大床上,而身边的男人虽是在睡梦之中,依然用臂膀护着她。 低头间,他的手指是扣着她的的,相扣间,没有任何间隙。 仰起脸来,看向他的睡颜,剑眉之下,拥有一双墨黑幽深眸子的眼睛此时合起来,少了醒着时候炽烈眼神,多了岁月静好般的淡然。 他的鼻子高高耸耸的,让这俊朗的容颜顿时立体起来。 下巴很硬,触感会略有些糙。 这样的他,出现在了她梦里。 梦里的他拽着她的袖子,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静,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她。 正想着,闭着眼睛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福宝微诧,倒是被他的目光逮个正着。 “看什么呢?” 他握着她的手,刚刚醒来的声音格外沙哑。 “没什么就醒了没事。” 福宝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含糊地这么说。 “醒了为什么不叫我?” “你这不是睡着呢嘛!” 萧定坤低声笑了,揽住她:“你醒了,我就醒了。” 福宝:“啊? 是我吵醒你了?” 萧定坤:“不是。” 福宝:“你——” 福宝的话没说完,萧定坤却道:“你醒了,我就醒了,你来了,所以我也来了。” 说着间,他已经俯首下来。 福宝在这一刻,脑子里浮现出很多,最初和他的相遇,这些年的种种陪伴,以及刚刚的那个梦。 还有他这句仿佛禅机一般的话。 不过很快,她的思绪就沉浸在眼前男人带给她的一切激昂中了。 福宝这次回国是请了半个月的假,婚礼结束后,她还可以留在国内一些时候。 陪着顾家的爷爷奶奶还有爹娘说说话,在首都玩玩,再陪着于家的爷爷爸妈说说话,偶尔间会会留在首都的同学,其它时候就留在家里陪萧定坤了。 她认识了萧定坤很多年,以为对萧定坤很了解了,但是当两个人真正生活在一起后,她发现他对萧定坤的了解还是不够。 他竟然会做饭,而且味道很不错。 每天早上,当她腰酸背痛地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并不在身边,而厨房里传来了抽油烟机的声音。 洗漱过后,来到餐厅,就可以看到他已经做到了色香味俱全的早餐。 他会煎可口又漂亮的鸡蛋,还会打鲜美的豆浆,当他修长好看的手端着一碗豆浆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真是恨不得抱住他亲他。 或许是在国外看多了的缘故,也或许是在家里只有两个人的缘故,福宝现在越来越放得开了。 吃完可口的早饭,萧定坤一边收拾着厨房,一边道:“我们今天种树。” 福宝正在那里洗苹果,听到这话有些诧异:“种树?” 萧定坤看了福宝一眼,道:“我弄了一棵合欢树苗,等下我们一起种在院子里。” 福宝:“合欢树?” 她惊讶地看着萧定坤:“怎么突然想种这个?” 萧定坤挑眉:“这不挺好吗? 我们院子里可以种点花花草草,也可以种一棵树。” 福宝:“可为什么是合欢树?” 萧定坤没说话,没回答,凝视着福宝,扬眉。 福宝怔了下,突然想到了合欢树的用意,一下子明白了他的心思。 一时抿唇笑了:“好!” 之后萧定坤一直没怎么说话,也不看她,就那么黑着脸。 福宝心里暗笑,想着这是嫌她没反应过来吗? 他有这么美好的愿望,她应该夫唱妇随,也跟着表示种合欢很好很好啊。 正想着,萧定坤已经起身,过去院子里,拿着铁锨准备挖坑了,竟然还是理都不理她。 福宝赶紧颠颠地跟过去:“你挖坑,我来种,我们一起种吧!” 看她那小尾巴的样子,萧定坤终于有些绷不住了,眸中泛起一闪而逝的笑意:“你拿着树苗,小心点,不要碰到根部。”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福宝赶紧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萧定坤这下子终于笑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眼神温柔至极,只是那温柔中,福宝却品到了一丝历尽千难终于夙愿得偿的疲惫和甜蜜。 福宝微怔了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个时候风吹过小院,淡淡的香味飘入鼻中,福宝突然想起来那个梦,那个荒唐到毫无根据的梦。 她想起来梦里萧定坤的眼神,以及拽住她衣袖的那双手。 “定坤哥哥”她低声唤他。 “嗯?” 萧定坤抬头看她。 “没什么。” 说着间,她抬起手来,牵住了他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合欢树的寓意,新婚夫妻的庭院里种下合欢树,预示着百年好合。 这就是一辈子的诺言。 第197章小包子 第197章小包子 这一年过年,萧定坤早就和福宝商量好了,带着福宝回平溪村过年。 一大早,萧定坤就开始收拾东西,暖暖和睿睿也开始帮着爸爸收拾,像两个小大人一样。 暖暖和睿睿今年五岁了,是福宝留学回国后生下的一对双胞胎。 当时苗秀菊说,福宝就是好运气,现在计划生育了,国家不让多生,但一个孩子太孤单,没什么意思,福宝一口气生了双胞胎,还是龙凤胎,一男一女,这样子最最合适了。 苗秀菊笑得合不拢嘴,说两个孩子有伴,那才叫好呢。 对于这一点,福宝当然也很是满意,她是从小和哥哥姐姐们一个锅里吃饭长大的,习惯了家里有很多孩子,大家热热闹闹的。 萧定坤却无所谓一个孩子还是两个孩子,他研究过一些怀孕的资料,觉得双胞胎会造成母体的负担,这样子福宝怀孕会很辛苦,所以也说不上多喜欢。 不过幸好,福宝终究是个有福气的,她整个孕程很顺利,生双胞胎的时候也很顺利,连负责的大夫都说,很少见到有头胎生得这么顺利的,几乎没受什么罪。 睿睿是老大,哥哥,暖暖是老二,妹妹。 两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斤两并不大,但是出了月子就十斤多了,白胖白胖的,像两个可爱的葫芦娃娃。 福宝很喜欢两个孩子,哪怕当时她才回到国内科学院一两年,事业正处于拼搏的时候,依然腾出不少精力来照料两个孩子。 现在两个孩子四岁了,都很懂事,小大人一样,吃饭刷牙都不用人操心,还会乖乖地帮大人干活,比如现在,萧定坤在那里拎着行李箱往车上放,两个人都乖巧地收拾了自己的牙刷牙膏还有小图画书。 暖暖还在那里奶声奶气地喊:“妈妈,你要用哪个毛巾,我帮你收起来。” 福宝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这小孩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大了,早早地就这么懂事了。 收拾好了,福宝带在前排副驾驶座上,两个孩子各自上了后排的安全座椅。 当时萧定坤换车的时候,特意买了辆宽敞的车,后排两个安全座椅还能再坐一个人的那种。 至于安全座椅,是福宝特意从国外带回来的。 哪怕现在已经是九十年代,人们的生活水平各方面都提高了,但是安全座椅方面的意识还比较落后,福宝在国外见多了安全座椅,知道这个的重要性,才自己特意带了两个回来。 当时买了后,别人都说小孩子怎么会坐这玩意儿,倒是让福宝有些担心。 幸好,两个孩子都不是任性的,好好和他们讲道理,他们一个个都懂,煞有其事地点头,之后坐习惯了,偶尔带他们出去在市里头玩,几公里的路,没特意放安全座椅,睿睿就要问了:“怎么没有安全座椅?” 暖暖就会帮腔:“麻麻,我们要安全座椅,没安全座椅暖暖怕怕。” 一边说着,还一边用小胖手摇摆着表示拒绝。 她摆手的时候,小辫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福宝见到女儿这样,真是忍不住在她白嫩的小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一家子上了车后,萧定坤开车驶出市区,开向通往平溪村的高速。 现在国家的基础建设发展迅速,恰好之前规划过的一条省级高速公路是路过平溪村的,这么一来,可算是给了平溪村天大的发展机遇,路通了,这经济就活泛起来,现在平溪村成了富得流油的村子,前两年还曾经上过报纸,成为了农民致富的排头兵。 萧定坤十年前投资的那家工厂初期考着外贸,之后也做国内的生意,现在已经在国内外打响了知名度,成为了上过中央电视台的品牌产品,而平溪村自然也因此越发名声大噪,甚至拿到了改革开放县的特批。 汽车一路行驶出市区,两个小朋友在后面热烈地讨论着“天上的云和棉花糖哪个更白的”问题,福宝靠坐在副驾驶座上,安静地想着心事。 她现在过年时候是轮流着来,一年留在首都,一年过去平溪村,去年是留在首都,掐指一算,已经小半年没见过乡下的爹娘爷爷奶奶了,倒是怪想念的。 正想着,她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很轻淡,但是并不代表没有,犹如晴空中的一缕淡泊的云一般,飘在心间。 开车的萧定坤感觉到了妻子的异样,温声道:“怎么了?” 福宝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说不太好吧,又不至于,说没事,但又没法忽略。 她拧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这么走下去不太顺畅——” 萧定坤听到妻子的话,顿时皱眉。 他当然相信妻子的话,福宝的话,从来不会落空的。 而现在他们是在高速上,高速上本来就容易出事,特别是过年过节前,车多,人开得急,车祸几乎是年年都有,不可避免的。 真出事的话—— 萧定坤听着后面两个小崽崽在那里用稚气的言语煞有其事地讨论着棉花糖和窗外的白云。 他当然不能让两个小崽崽面临丝毫的危险。 默了片刻后,萧定坤道:“高速上出车祸是常有的,现在我们退回去更危险,现在我小心些,前面大概几公里有一个出口,我们到时候先出去吧。” 福宝点头:“好。” 接下来几公里,萧定坤握紧了方向盘,小心地提防着前后的情况,不敢太慢,不敢太快,总算到了出口处。 当汽车驶出高速公路的时候,福宝的心总算松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应该是避开了即将到来的麻烦。 不过这么想的时候,她忍不住再次望了一眼那条高速公路,前前后后,都是飞速行驶的车辆。 这其中,不知道哪一辆会出问题。 心里是不忍的,但是也没办法,毕竟每年高速上都会出事,这是交警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更不要说她一个普通人。 她现在跑过去大喊高速公路会出车祸让大家避开,怕是别人把她当疯子。 萧定坤小心地开车下了高速,高速外面就是普通的公路,这普通公路应该是用了多年了,坑坑洼洼的,且有牛车驴车拖拉机经过。 这样的公路之所以在修了高速后还没有被废弃,不过是供旁边的乡镇村子使用罢了。 这样的路,自然是开不快,但是也没办法,只能是慢慢开了,避开哞哞叫的牛车,避开轰隆轰隆的拖拉机,在尘土飞扬中前行。 睿睿和暖暖两个小崽崽倒是兴奋得很,一会儿指着那牛说:“大牛,大牛,看这里!” 一会儿又大声表示:“爸爸,我要坐拖拉机,什么时候你也买一辆拖拉机开吧!” 听得前面的福宝噗嗤笑出来。 小孩子,一生下来家里条件就很好了,到底是小,还不懂,只觉得好玩,可能觉得拖拉机坐上去轰隆轰隆得很拉风? 福宝一下子想起来当年萧定坤大冷天开着小货车带一群大学生去野长城的事。 那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眼里只有冒险和向往,兴奋,有意思,可没想过那么冷的天坐在小货车后斗上吹风有多傻。 就这么不快不慢地往前开着,车后面两个孩子热烈地讨论着路边的鸡鸭,福宝偶尔插一句嘴,一时竟觉得其实在下面的普通公路上开也不错。 而这个时候,有一辆红色轿车也恰好路过,跟在他们后头,见他们慢悠悠地走着,便冲他们按喇叭,嘀嘀嘀地响。 这公路上本来就不大,想让路都难,只能是先开到前面岔路口,才让那个红色轿车过去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红色轿车在后头憋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挪出路来过去,拉下车窗,直接骂了一句:“傻啊,有高速不走,非在这里磨叽,你以为你是拖拉机? !上高速知道不知道?” 萧定坤顿时冷笑一声,正待要说什么,福宝忙劝:“别在意,咱在开车,开车不能开斗气车,车上有暖暖和睿睿的。” 萧定坤看她一眼,神色稍微好转:“没事。” 前面一个高速路口,那辆红色轿车又嘟嘟了几声,张扬地驶入了高速。 一家人继续往前开,前面倒是拖拉机牛车少了,也能开快了,虽然速度比不上高速,但比市区里开起来还要顺畅。 谁知道正开着,暖暖突然指着高速上的车道:“爸爸,麻麻,哪里好多车!” 睿睿也注意到了,抻着小脖子瞅过去:“堵车,这是堵车!” 他在图画书上看到过,很多汽车在一起,这就是大堵车。 萧定坤和福宝也都看过去,果然见旁边高速上排起了大长龙,一辆接一辆的小汽车,还有大货车小卡车的,堵得跟蜗牛一样往前爬行。 现在大家条件好了,私家车越来越普遍,逢年过节买不到票开车回老家成了常见的事,堵起来实在是水泄不通。 萧定坤和福宝面面相觑,多少意识到,看来高速上真出事了。 萧定坤继续往前开,又往前走了约莫十几分钟,这个时候高速上的路已经彻底堵死了,车辆都不再前行了,有些车子干脆停在那里,车上的人下车吹吹风,也有些烦躁地大骂:“娘希匹的,老子要开车,老子这是回家过年呢!” 在那些人的议论中,福宝大约知道,前面果然是出了事,好像是一辆货车碰上了一辆小轿车,货车上装载的器材爆炸了,虽然没有大的人员伤亡,但是这路是彻底堵死了。 福宝听到并没有人出现生命危险,松了口气,既然没出人命危险,那堵在高速上受受罪都是小事。 而睿睿和暖暖却已经翘着头看热闹了,他们兴致勃勃地研究着这史无前例的“大堵车”,正看着暖暖突然兴奋地道:“麻麻,那个车车,那个车车!” 福宝开始都没明白她说的什么,还以为出现了一个稀罕汽车呢,后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才看到,在那群被堵在高速上不能动弹的汽车中,其中有一辆格外眼熟。 这不就是之前冲他们响喇叭爆粗口的那辆红色轿车吗? 这才上了高速多久,竟然堵这里了? 福宝忍不住笑出声:“也真是——” 摇头叹息,该怎么说呢,他不抢着去高速,还不至于这样呢! 萧定坤好笑地挑眉,没说什么。 他家福宝的这一身运势,也是没得说了。 而身后的两个小崽崽已经兴奋了,睿睿:“活该活该,活该活该!” 说着,还落下窗子,对高速上的那辆车摆动小手。 也是巧了,那辆高速上的红色轿车司机恰好开了车马打算下来,一下来,隔着高速的栏杆,就恰恰好看到了福宝家的两个小崽崽。 那司机一愣:“我去!” 正要感慨,就见人家的车带着两个小崽崽已经开远了。 高速外面的公路上现在没摩托车,没拖拉机,更没有牛车,也不坑坑洼洼了,人家开得要多顺畅要多顺畅! 司机把目光艰难地落在高速上,高速前面,望不见头的车,高速后面,望不见头的车。 这他妈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场高速的大堵车持续了一天一夜,上了新闻,各路人马纷纷表示惨惨惨,还有新闻媒体过来高速上采访那些被读着的可怜人。 萧定坤和福宝的车子在绕过了那一片堵车的路段后,顺利地重新上了高速,一路高歌猛进,回家。 回到平溪村的时候,倒是把顾卫东意外到了;“我们看新闻了,说是从首都过来的高速堵上了,还想着你们怕是得耽搁了,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刘桂枝可不管那些,问那么多干嘛,回来了就好,当下惊喜地过去,搂住了暖暖和睿睿:“好孩子,可把姥姥给想死了!” 刘桂枝之前特意过去首都照顾过两个小崽崽一两年,她可是把小崽崽疼到了心坎里去。 暖暖和睿睿也兴奋地扑到了刘桂枝怀里:“姥姥!” 这边抱在一起各种亲,萧定坤和福宝把带来的车上东西拿下来,各样礼品都有,满满当当大半个车厢。 顾卫东也帮着往下拾掇,嘴里还说:“买那个干吗,家里都有,现在咱县里也开了一个超市,要啥有啥,随便拿!” 这时候,顾跃华顾跃进顾胜天恰好从苗秀菊那里过来了。 顾跃华在矿上,如今也是个中层干部了,顾跃进已经是中校,而顾胜天则是进了首都航天局,如今是骨干工程师,顾跃进和顾胜天是前几天就已经开车回来的,比福宝他们早。 如今见福宝他们回来,一个个都迎过去,帮着拎东西抱孩子的:“福宝,你带着两个孩子过去咱奶奶那里吧,奶奶刚才还念叨说,说想你,想暖暖和睿睿,一直盼着呢。” 苗秀菊现在已经快马上九十岁了,人年纪大了,但是精神还挺好的,甚至嘴里还有几颗牙,能吃一些好吃的,每天吃饱喝足了过去外面井台上晒太阳,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本来前几年,福宝就说让爹娘带着奶奶一起去首都生活,苗秀菊不愿意,说首都虽然好,但还是在乡下和老邻居们说说话更舒坦,揣着袖子晒太阳,这日子多好啊? 首都啥都好,就是楼高,太阳就少。 刘桂枝看婆婆不想动弹,想想自己也就不去了,她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首都,首都也有自己的房子,但到底是记挂着这平溪村,也记挂着这里的厂子,当然还想着在村里照顾婆婆呢。 福宝听了,也是迫不及待:“那我赶紧过去看看奶奶。” 两个小崽崽纷纷举手:“我们也要去!” 福宝噗嗤笑了:“那就一块儿去吧。” 刘桂枝笑道:“行,你们先过去吧,我继续做饭去了,等下让你爷爷奶奶都过来,大家伙一起吃饭。” 福宝忙点头:“娘,放心吧,我知道。” 当下左手牵着儿子,右手牵着女儿,一手一个,走在这乡间小路上。 正走着,暖暖突然看到道:“那里,那里是什么?” 福宝看过去,只见草丛中竟然有几颗野鸟蛋,也不知道哪儿的鸟下的,竟然下在这里,还恰恰好被刚来到村里的小暖暖发现了。 福宝笑着捡起来,然后告诉暖暖,这是野鸟蛋。 两个小崽崽一手捧着两三个蛋,小心翼翼地:“这个也能吃?” 福宝:“当然了,妈妈小时候经常去山里捡这个吃。” 暖暖和睿睿对视一眼,都露出惊喜,眼巴巴地说:“我们要吃,我们要吃!” 福宝笑道:“等下让你姥姥给你们蒸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 在她像暖暖这么大的时候,扎着两只羊角辫,蹬蹬蹬跑去山里拾野菜,捡鸟蛋,捡来后眼巴巴地看着刘桂枝把鸟蛋蒸熟了吃,那对她来说,是难得的奢侈,是最美味的食物。 二十多年过去了,人间已经是几个轮回,这个世界变了模样,平溪村也变了模样,她的女儿如她小时候一般,惊喜地捡到了鸟蛋,然后眼巴巴地盼着。 在女儿稚嫩纯粹的笑颜中,福宝抬起头来,望向了不远处大滚子山。 冬日的暖阳照在这一望无垠的大山上,给这冬日的苍茫添上了几分暖意。 这就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这就是一切美好的发源地。 无论走到哪来,她都属于平溪村,属于大滚子山。 当这么想着的时候,睿睿突然喊道:“妈,太姥姥在那边!” 听到这话,福宝顺着睿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大街口的井台上,好几个年迈的老人正坐在那里,揣着袖子,晒着太阳,用没牙的嘴巴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 其中一个,看到了福宝这里,那眼睛都亮了,咧开没几颗牙的嘴笑得合不拢嘴:“福宝,回来了啊!我家福宝回来了!” 第 198 章 第198章番外之生银的结局 当福宝带着她那一对双胞胎回到大滚子山的时候, 生银其实正好也回娘家了, 那个时候她正好在邻居家串门,一起的还有陈翠儿。 翠儿一听顿时笑了:“哎呀, 福宝回来了, 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陈翠儿当年听了福宝的话,努力奋进,开始拿起书本苦读,又让她爹找人打听了招工考试一般考啥, 去买参考资料来复习,最后也是巧了, 恰好遇到县城里一家纺织厂招工, 竟然顺利进去了。 因为她是高中生,又是考试文化课进去的, 一进去就当上了技术学徒, 吃上了商品粮。进城后,她那师傅看她还算老实本分,人也聪明,长得模样不错,文化又高,便说给你介绍个对象吧。陈翠儿其实靠着自己吃上了商品粮后, 整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了, 她觉得自己还年轻, 前途好得很, 反而不着急找对象了。 只不过师傅介绍, 她就说那见见吧,谁知道这一见,就成了。 对方条件不错,县城里长大的孩子,还和陈翠儿是一个年级的同学,只不过不同班,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说高中时候的事,还挺有意思的。 很快两个人就结婚了,日子过得很不错,现在生了个闺女,计划生育,不让生二胎,但是公婆那里也没说啥,说闺女挺好的,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这不是过年了嘛,陈翠儿回娘家,正和大家说着话,就听到福宝回来了,顿时高兴,便要过去。 福宝现在出国留洋一遭,回来也是有大成就的,她正好有个事需要决断,想让福宝给她参谋参谋,这么多年过去了,遇到什么事,她总是想着福宝,她觉得福宝能给她主意。 别人一听福宝回来了,自然是感慨不已,都说福宝命好,这下子可真是好,出国,生双胞胎,嫁的男人也有成就,听说现在了不得,是个什么知名企业家,都上什么财富榜排名了,反正不是一般人了。 这边陈翠儿急急忙忙走了,就有人看到了生银,故意笑着打趣生银:“生银,你和福宝也是同学,不过去看看,沾沾光啊?我听说福宝带回来的点心和躺,都是国外弄来的,咱国内没有!” 更有人笑:“让福宝也帮帮你,没准能让福宝的男人给你家男人出点钱。” 这话一说,生银差点恼了。 生银日子如今确实不好过。 她当初也是想进城做买卖的,谁知道做买卖就是不走运,明明前世知道的一些巧宗,只要做了,肯定挣钱,谁知道轮到她的时候,事情多少和上辈子不一样了,以至于干什么什么倒霉,做啥啥赔钱。 她看到陈翠儿被招工进了纺织厂,也想过进纺织厂,便想着准备考试吧,谁知道轮到她要参加招工考试的时候,人家要么是没名额了,要么是不凑巧考题难竞争大,总之左不对付,右不合适的,还是没成。 没奈何,拖沓到后来,年纪大了,连陈翠儿都嫁人,还生了个闺女,她便心里不舒坦,想着嫁人吧。 嫁人的时候,她也是精挑细选的,到底是重生一辈子,随便找找也比别人强不是吗? 她挑的那个人,以后是要当农民企业家的,虽然不至于太过发达,但至少在县城里是够看了,拿到大滚子山,那更是够了。 她嫁那男人的时候,大家伙都说生银这是怎么了,好歹是个高中生,干嘛嫁这么一个人,她却是坚持的,想着你们就等着瞧吧,这个人以后让你们跑过去巴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这决定才是对的,怕是羡慕都来不及。 嫁人后,她安安分分地当人家媳妇,小心伺候着男人,畅想着以后的荣华富贵好日子,畅想着以后成为县里第一个万元户。 可谁知道,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她家孩子能打酱油了,男人依然没发迹。 她催过,逼过,问过,没用。 让男人去做买卖,但是没本钱,就去借,谁知道赔了,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甘心,当然不甘心,就把上辈子这个男人做过的买卖重新让他再做,可是依然这样,做一次,赔一次,好不容易挣三瓜两枣,出点事,又进去了。 如今孩子也不小了,她脸上都有细纹了,但是日子依然艰难,竟是回娘家都没脸面。 她那弟弟生金倒依然日子过得好,问他借钱,他竟然也不借。 她这次回娘家,其实也是撺掇她娘,想让她娘看看从弟弟那里挖一些钱,可聂老三媳妇哪是好说话的,这些年她对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是恨透了,用她的话说,还不如当初只生一个,又哪里来的钱借给生银。 生银咬牙切齿,竟不免有些恨聂老三媳妇,恨这个娘不通情理。 如今听得大家这么奚落,更是脸红羞愧,憋屈得难受,恨不得对着她们喊,她挑的那个男人,上辈子可是县里第一个万元户,是戴过大红花的,也就是这辈子倒霉了而已。 可是这么想着的时候,心里却突然一阵难受。 上辈子再好,也是和自己无关,这辈子没钱,吃苦的是自己,反倒是真真切切和自己有关了。 这么想着,她咬咬牙,到底是离开了。别人看着,自是觉得她灰头土脸的,她心里也不太是滋味。 不想遇到福宝,就从村后头走,谁知道正走着,恰好看到陈翠儿正拉着一个人说话,只见那人穿着体面的大衣,通身透着一股子舒服的贵气,而手里牵着的小姑娘更是娇俏动人,一看就是城里来的上等人。 生银顿时眼睛一阵阵地发酸,心里难受。 福宝这些年,每一两年回来一次,一次比一次光彩动人,一次比一次让人相形见绌。 生银甚至觉得,这辈子福宝比上辈子的看着更好,这种感觉是难以形容的,就好像一块玉,被人养着,通体润透,带着灵性。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生银酸涩得实在难受,便不再看福宝和陈翠儿,低着头往家里走。 走着间,恰好碰到了聂大山,聂大山早些年娶了媳妇后,生了个大胖小子,夫妻两个人一门心思踏实过日子,现在已经是村里的万元户,听说这几年还琢磨着要去县城里买房子,让孩子到县城里读书。 聂大山看生银失魂落魄的,虽然不喜她,但到底是自家堂妹,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生银瞥了一眼聂大山:“福宝回来了,这下子你看到高兴了吧?” 聂大山一听,咧嘴笑了:“福宝回来了啊?那太好了,我过去看看。” 生银看着聂大山跑过去了,嘲讽地笑了声。 这些年,聂大山日子过好了,倒是不避讳什么了,好像是想开了,和福宝两口子关系竟然都好起来了,也真真是—— 生银看着聂大山那开朗的笑,觉得这人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 他竟然对萧定坤能毫无芥蒂了?就因为萧定坤投资县里,建了厂子,让村子里都致富过上好日子了? 不过想想也是,如今平溪村已经是县城里最富裕的一个村子,人人吃大白馒头吃肉,村里出了不知道多少万元户,就连陈有福王富贵他们,就连老光棍陈有粮也终于赚钱了娶了一个寡妇当媳妇,大家伙日子都好过了,能不把个福宝萧定坤感恩戴德吗? 所有的人都好起来,好像只有她,被遗忘到了角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得到。 就这么在冷风中走着,她也不知道往哪里走。 娘家?她娘现在恨死她了,不...(记住全网更新最快的龙坛书网:) 第 199 章 第199章上上辈子的番外-神仙篇 真得有前世今生后? 许多年后, 当福宝悠闲地坐在秋千上的时候, 这个问题突然晃入了她的思绪中。 身后男人的手是稳重而有力地,轻轻地推起秋千,她便荡向空中,闭上眼睛, 她会觉得自己长了翅膀, 翱翔在天际。 在秋千又一次飞向天空的时候,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身后的手不再推动了,秋千轻轻地荡,终于停了下来。 福宝笑着问道:“怎么不推了啊?” 萧定坤默了一会,突然也笑了:“我在想前世今生的话题。” 福宝:“嗯?” 萧定坤:“如果有前世今生, 那上辈子, 你一定嫁给了别人。” 福宝:“怎么会?有你,我怎么可能嫁给别人。” 萧定坤却道:“你的上辈子, 也许并没有我。” 福宝顿时不说话了。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她知道生银是知道什么的, 也总觉得萧定坤或许也是知道什么的, 他只是不说而已。 他不说, 她也就没问过。 萧定坤的声音带着几分遥远:“福宝,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福宝意识到了什么,轻声说:“……好。” 这一刻,秋千停了, 风也停了, 庭院里静默无声。 男人的声音仿佛很遥远, 又仿佛就在耳边。 “我们看到的大滚子山,只是我们眼里的大滚子山。” 福宝突然就想起来小时候听过的一些民间故事,说有一个人,在大滚子山里走啊走,看到了不一样的大滚子山,有山有水,有莲花,还有神仙。 不过他和别人说,别人再去找,却再也没找到,于是大家笑话他,说他是做梦,或者瞎编的。 “大滚子山,还有另外一种样貌,那是另一个世界了。在那个世界里,有山有水,有薄雾,有莲花,在那里有一个男人,他守护着自己心爱的人,守护了千万年。在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的时候,她却离开了那里,去另一个世界历劫。” 福宝的心漏跳了一拍,攥紧了秋千的绳子,抿紧了唇。 她想起来新婚之夜,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那个在自己身后扯着自己袖子让自己不要离开的男人。 “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另一个人,在俗世人的眼中,他们是一对,童子童女。” 福宝微微咬唇,之后低声道:“然后呢?” “他们来到了人世间,遇到了许多事,两个人相遇,在一起,在人世间过着幸福的生活。” “那他呢?” “他,在看尽了他们的一辈子后,付出了一些代价,让那个世界的一切重新来过,来扭转一切。” 于是,就有了这辈子。 福宝猛地回首,望向自己的丈夫。 “然后呢?” 萧定坤没有看自己的妻子,他望向那遥远的天空。 手底下轻轻用力,秋千仰起,福宝的身体轻盈地飞起。 伴随着风声,他的声音传来:“然后他终于可以陪着他心爱的人荡秋千了。” ※※※※※※※※※※※※※※※※※※※※ 这篇文到此完结了。收一下作者专栏呗? 回到文章详情页面,右上角点进作者专栏,点击收藏,作者开文早知道~~~ 新文《五个大佬跪在我面前叫妈》火热连载中 ...(记住全网更新最快的龙坛书网:) 新文已开《霸总他妈还是奶娃娃》 第200章关于他们的上辈子 许多人都说, 福宝是一个幸运的人, 是一个福星,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事, 只要有她在,那总是能逢凶化吉, 无论你多少烦心, 只要和她说说,心里就像被三月春风吹过一样,豁然开朗。 福宝也觉得, 自己确实是一个幸运的人。 虽然回想一下,童年时候也曾经有过许多辛酸, 受过一些坎坷, 但总体来说还是很顺的。 她虽然是一个孤儿,在被庵子里的尼姑捡过去, 也算是细心呵护着, 之后被收养,父母哥哥疼着, 奶奶也宠着,又早早地遇上了萧定坤。 从萧定坤出现的时候, 他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之后进城,那更是把她当成宝贝疼着护着。 进城后, 她又认了爹娘, 虽然认爹娘的时候也有一些波折, 可总归结果是好的。 福宝想着这一切,就突然记起来萧定坤说过的话。 那些话一直在她心里放着,尽管后来她曾经试图问过他,问过他那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再也没说了。 她也就不再问了,夫妻一辈子,相守是福分,他不想说,她也就不愿意追根究底。 可就在有一天,她突然做了一个梦。 她做梦的那天,其实是忙了很久。 她如今已经被评为院士了,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取得的成就蔚为可观,人到了那个位置,就总是忙,那天她开了一个重要的国际会议,刚出来,就看到萧定坤的那辆车。 那是一辆很拉风的车,福宝总是说这辆车太不低调了。 萧定坤分明并不是一个不低调的人。 但是萧定坤说,他喜欢,他喜欢开着这辆最耀眼的车来接她。 她也就随他了,反正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并不是太要紧的,他喜欢就好。 这一天,她刚从国际会议中心出来,身边都是记者,国内外的记者。 因为在这次的会议中,她宣布了她最近一个重大的科学发现,那个发现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吧,远超了现在国内外同行业水平,以至于中外媒体的人都疯了一样,想拿到独家的新闻。 她是在两个助理四个保镖的拥簇下,终于走出人群的,最后顺利上了他的车。 上车后,他说:“以后出来还是得注意,我再加派人手。” 福宝听着都笑了:“算了,人家就是想采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犯得着那么大阵势嘛!” 萧定坤却坚持:“小心为好。” 福宝:“好吧。” 其实想想,他如今坐拥的财富让人咂舌,已经是财富榜上的风云人物,除去她这个中科院院士的身份外,她还是财富榜风云人物的妻子,确实应该小心。 他们这对的结合,据说被外界评为财富和科技的完美统一。 坐在那里后,她就靠在他身上,揽着他的胳膊。 他将手里头的文件放在一旁,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累了是吗,累了就睡一会。” 这是房车,外面是改造过的防弹加厚装置,里面却是舒服得一塌糊涂,堪比五星级酒店,她可以躺下来歇着。 福宝却摇了摇头:“不要,就想叨扰你。” 萧定坤听到这话,笑了:“行,被你赖上了行吧。” 福宝看了一下他放在旁边的文件,低声嘀咕说:“你也放松点吧,别整天就知道工作。” 萧定坤听着,眸中泛起一些歉意,他的公司越做越大,确实很忙。 “那过两天我休一个假,陪着你出国玩吧。” “可以带着几个孩子。” 她生了睿睿和暖暖一对双胞胎后,又意外怀孕了,这是违反了政策的,不过萧定坤说,打胎对身体有伤害,违反了那就按照违反来办,罚款他可以交,怎么罚款都可以。 后来福宝到底生下来了,自然是被罚了不少钱,她在中科院的工作也差点受影响。 不过好在,她当时出了一个很好的研究成果,收到了上面高层的接见,最后到底按照高级人才,特事特办,算是勉强保住了工作。 之后受这个的影响,职称什么的连着几年没动,不过她争气啊,论文一篇接一篇地发,每一篇还都是高因子的sci。这么一来,实力说明一切,到底是没受什么影响,事业也步步高升了。 不过因为这个,萧定坤主动过去做了结扎手术,他说不能让她再冒意外怀孕的风险,他还说也不想让她带环,那个对女人的身体不好。 如今三个孩子,超生的小儿子都已经十三岁了。 萧定坤听到这个,却是说:“不带他们,让他们自己在家玩,这不是有妈陪着他们吗?” 他口里说的妈,是福宝的母亲。 福宝抿唇笑了:“有你这样当爸爸的吗?” 萧定坤却是理直气壮的,揽着她说:“你的时间那么宝贵,好不容易能独占你,我为什么要和孩子分享。” 她噗地笑出来。 然而一把年纪的萧定坤却开始控诉了:“平时你有时间的时候,是不是记挂着他们陪他们?” 福宝想想,好像也是。 其实夫妻两个人年纪都一把了,彼此一个忙研究,一个忙公司,都没太多时间,在一起独处的时间更是不多。 这么一想,福宝也就同意了,撇开忙碌的研究工作,撇开繁重的商业计划,也把孩子交托出去,两个人过去享受一场属于两个人的旅行。 于是两个人就商量着,去哪里玩,玩什么,什么时候出发。 萧定坤还晒给她一张照片,是他才订的私人飞机,可以直接带着他们过去飞了。 虽然现在时代变了,但是私人飞机在国内还是很罕见的,福宝好奇地看了一番,又问起萧定坤这飞机的事,萧定坤搂着她,一一给她解释了。 说了好一会,在汽车这么前行的时候,福宝就慢慢地睡着了。 睡着后,她就做了那个梦。 在梦里,她先看到了大滚子山。 这大滚子山竟然是别有乾坤,竟然分为两层。 一层是虚界,一界是层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大滚子山下的人是属于实界的,上山拾柴的樵夫,上山采蘑菇捉虫子的孩子们,他们看不到仙的那一界,他们就那么走在山间小路上,却不知道在这青山绿水间,也许就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一层虚界。 虚界可以说是能连上那一层人类不能触及的世界了。 而在大滚子山的虚界里,也有一些人,那是修行的人。 福宝看着那么一个大滚子山,那个虚界就像是隔着一层水幕,里面的世界有些变形,但隐约也能看得清楚。 她看到了里面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站在山上,望着人世间。 他就是萧定坤,另一个萧定坤,装扮完全不同于现在的他。 看着更挺峻,看着更冷漠。 那个萧定坤在目送两个人,他望着那两个人,眸中泛着绝望。 视线往前拉,福宝看到,有一男一女并肩走在小路上,有说有笑。 福宝仔细看的时候,心中大惊。 那个男的竟然是霍锦泽,而女的便是自己。 自己和霍锦泽? 福宝正惊讶,就见画面陡然一变。 她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和霍锦泽,还有萧定坤。 她看到萧定坤为自己准备了复习资料,她以为是霍锦泽送她的,她感谢霍锦泽。 她看到自己和霍锦泽认识了,谈恋爱了,在一起了,而萧定坤在遥远的地方听说了这个消息。 她还看到一场大火,萧定坤把晕过去的她背出来了,但是后来,当她在病床上躺了几天后醒来,她不知道萧定坤救了她,萧定坤也不让人说。 霍锦泽当然也没告诉她。 她还看到,在多年的夫妻生活后,霍锦泽开始厌烦了夫妻生活,他开始寻花问柳了,但是自己不知道,自己醉心于事业。 霍锦泽倒霉了,霍锦泽的公司出事了。 霍锦泽觉得自己接受了惩罚,来自福星福宝的处罚,霍锦泽开始心生恨意。 她还看到萧定坤过去警告了霍锦泽,两个人开始在商场上大动干戈。 …… 这个故事看到最后,福宝几乎不忍去看了。 上辈子的福宝,其实也是一个极其幸运的人,是天生的福星,可即使这样一个天生的福星,最后夫妻终究离心。 她有事业,有金钱,有健康的身体,也有孝顺的子女,可唯独就是夫妻离心。 当最后,年迈的福宝遇到了萧定坤的时候,她蓦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就那么怔怔地望着他,问他为什么。 萧定坤说了什么,如今的福宝听不到。 她只看到那个年迈的福宝对着萧定坤说了一句,之后萧定坤神色骤变。 在年迈的福宝离开后,萧定坤回到了大滚子山,踏入了那个虚界。 之后虚界大地震动,海水蔓延,乾坤开始挪移。 这个世界又重新变成了原来的模样,于是有了新的一辈子,也有了一个新的福宝,新的霍锦泽,以及新的萧定坤。 于是他们之间就有了现在这个新的故事。 当福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她眼睛的是萧定坤深刻的眉眼。 他凝视着她的睡颜。 他看到她醒来后,倒是有些猝不及防,忙收回视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不多睡会?” 福宝看着他,他曾经也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现在虽然鬓发已经隐隐有了白发,但依然是一个英俊的中年人。 他们的一辈子那么长,也那么短,她觉得这一次,她能看到他们的未来,他们的结局。 于是她笑了:“我睡了就一会时间,不过——” 萧定坤挑眉:“嗯?” 福宝笑着说:“不过我已经看完了我们的三生三世。” ※※※※※※※※※※※※※※※※※※※※ 给新文打个广告《霸总他妈还是奶娃娃》点进专栏可见 文案: 辛苦多年,三胞胎儿子已是功成名就,本应享受人生的顾念念却莫名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小娃娃,并沦落到了异母妹妹手中,在幼儿园中遭受虐待。 一直到那一天,三个霸总儿子终于找到了她。 大儿子顾锦端怜惜地抱起那个被人当众欺凌的小奶娃,抬眸冷冷地道:“刚才,是谁说她赔不起?” 二儿子顾致礼挑挑眉,什么都没说,转身直接将虐待妈妈的那家幼儿园砸了一个九连跌。 三儿子顾天翊蹲在那个小女娃面前,温声温语地哄道:“妈妈乖乖,你不能跟着大哥二哥学坏喔,来,咱们去看看粉粉的公主裙。” 于是那天,某顶尖商场的四岁女娃童装全被一扫而空…… 后来,人们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财富榜新贵顾锦端给一个娇滴滴小女娃当跟班,一脸严肃地拎着十二条芭蕾公主裙; 呼风唤雨股神顾致礼在一次重要会议上,蹙着眉在那里研究20以内加减法; 而万千粉丝影帝顾天翊则在拍戏间隙,低声下气地蹲在那里,帮一个粉嫩嫩小娃娃系鞋带。 世人皆惊:这奶里奶气的小娃娃到底是谁! ...(记住全网更新最快的龙坛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