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 1、暴雨 那一年爷爷寿终正寝,梁猗猗作为唯一的孙女,负责护送爷爷的骨灰落叶归根。 妈妈是寡妇不方便回去,家里的叔伯们先走一步回乡下做准备工作,坚强独立的梁猗猗二话不说,把爷爷往背包里一装,贴上几道黄符,走上了回乡之路。 一路平安无事,回到她的家乡宁县。 要到爷爷出生长大的村子梁村还得坐一个小时大巴。 梁猗猗买好车票,自动自觉坐到车厢最后面,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埋头打盹。 生老病死,人之大事,等到了梁村之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她必须抓紧时间养好精神才行。 轰隆! 好像存心不让她好好休息似的,车子开出县城没多久,天边就涌起厚重乌云,雷蛇盘旋,轰鸣不绝,一场山区雷暴雨说来就来,倏然而至。 大雨倾盆而至,瞬间把天地连成一片模糊,行进中的车子猛地戳了一下,正打瞌睡的梁猗猗险些被甩到过道上去。 不只是她,不少人也被这下甩不轻,炸了锅:“怎么搞的!还会不会开车了!” “车子抛锚了!我也不想啊!” 司机自己也很大怨气,和乘客吵了起来,车里闹哄哄的吵成一锅粥。梁猗猗揉揉脑袋上被撞起的大包,没有参加到这场徒劳的争吵中,心里却免不了怨气:“真倒霉……” 摸摸身边被自己固定得好好的背包:“爷爷你没事吧。” 背包安安稳稳的放着,不动如山。 梁猗猗松了口气,眼睛无意识看向窗外:“这只是过云雨吧,怎么下那么久?” 隔着车窗,她看着五岁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的家乡,感觉模糊又遥远。 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玻璃上,冲刷出道道水帘,柏油县道上雨水横流,汇成小河快速向低处流淌。 路边上依稀出现一个人状物体的轮廓。 梁猗猗不由得瞪大眼睛:“咦?” 那是一个人吗? 她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被泡在雨水中的那个人,肩膀忽然动了一动,动作很微弱,但,真的动了…… 梁猗猗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了,她拍拍前座大叔肩膀,指着那边问:“大叔,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什么人?”大叔被她猛的一拍,整个人跳起,同时也看见躺在水里那个人,“哇!那边有个人啊!” 山里人还是淳朴,见路边有人昏迷了,立马架也不吵了,几个大汉打了伞下去把那年轻男人拖上车来。 梁猗猗按捺不住好奇心,凑到最前面去看。 一翻过来,是个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眉毛齐整、鼻梁高1挺,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微卷的黑发一根一根紧贴在湿漉漉的皮肤上。美中不足的是他肤色很苍白,两片薄薄的纸唇也毫无血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状态。 司机给他清理了口鼻处的泥污,弄干净之后这男人越发显得隽秀俊美。 有人大声惊呼:“这不是我们那旮旯的顾大学生嘛!” “咦?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就是他!” “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怕不是喝醉了乱跑吧!闻闻身上还有烧酒味儿呢!” 梁猗猗听着周围人肆无忌惮甚至带点奚落的玩笑,很是无语。没想到拉上来的 竟是个醉鬼? 司机对着顾久又捏又拍,顾久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司机急了,抬头冲着人群大喊:“你们谁身上有药?” 梁猗猗身上正好带了风油精、双飞人药水和止血贴,就取出来:“我有。” 她给顾久的太阳穴和人中抹了风油精,又喂了十来滴双飞人药水。 过一会儿,他醒了。 醒来的时候,雨过天晴,太阳毒辣辣的,刚刚才淋透的车厢成了大蒸笼。司机下去修车,其他人下去乘凉,热浪逼人的车厢里只剩下梁猗猗照看着他。 顾久一醒过来见陌生地方,霍然坐起,目光凶狠:“……” “你醒了?”梁猗猗打了个招呼,撕开一片止血贴,去贴顾久膝盖上一个被树枝刮的小伤口。 止血贴粗糙的纱布面接触沁血伤口,顾久倏尔伸手,牢牢扣住梁猗猗手腕! 他手劲儿大,弄疼了梁猗猗,她惊叫:“你要干什么?!” “你是谁?” 梁猗猗说:“这里是长途大巴,车坏了,他们都下去修车了。留下我来照看你。” 顾久狐疑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在这个老奶奶倒地都不扶的社会,还存在这种好心人? 梁猗猗被他看得毛毛的,索性放下止血贴,两手一摊:“我也是路过而已,不救你的话你可能会在县道上被淹死。” 大马路上淹死人,这可是一条新闻…… 顾久这才信了,放开她,满脸漠然:“哦。” 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梁猗猗大感没趣,果然是老奶奶倒地都不扶的冷漠社会。她站起来,捶打酸麻两腿:“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修好?” 司机从外面跑上来说:“修不好了!我打电话叫拖车!” 车里车外的人再次炸了锅,有些离目的地近的,索性开始收拾东西:“还不如走路回去!” 梁猗猗看了看百度地图,这里离梁村还有两三公里。犹豫了一下,也去拿行李。 “你要去哪里?” 身后传来顾久的声音。 梁猗猗说:“走路回梁村啊。” “你也要去梁村?”顾久紧跟着她,一起下了车。 青白的日头生晒下来,地面湿漉漉的水汽一蒸腾,又粘又热,极不舒服。 梁猗猗拧着眉头,摸出伞挡着背包:“嗯。” “正好同路。”顾久说。 于是他们同路一起向梁村出发。 一开始,梁猗猗在前面,顾久在后面。 然后变成了顾久在前面,梁猗猗在后面。 最后,还是顾久在前梁猗猗在后,但,梁猗猗身上的背包已转移到顾久身上。 “地……地图看着三公里,怎么走……走……那么远……” 梁猗猗小狗似的吐出舌头,拖着沉重双腿机械迈向前方,只觉得那村子遥不可及。顾久轻快地在前面走:“这么点路就累了,你不是本地人吧?” “谁说的,我籍贯在这儿!” 梁猗猗想起梁村很少外姓人,反问顾久:“你不是本地人吧?” 回答她的,只有顾久一声轻笑。 2、老家 半个小时后,梁猗猗拖着两条快要断掉的双腿,抵达老家院子前。 “你的背包。”顾久说。 他把背包还给梁猗猗,梁猗猗接过:“多谢,多谢。” “这是你家?” “嗯……” 他们一起抬头打量眼前的院子。 建于光绪年间的小院青砖红瓦,收拾得十分干净。院子后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枇杷树长得非常旺盛,院子中间还有一丛琴丝竹。 倒不是住这儿的人多么风雅,而是因为宁县盛产竹子,素有“竹乡”美名,竹子在这里极为寻常,就连梁家这种往上数五代都是农民的人家也可以种一丛琴丝竹在院子里欣赏。 梁猗猗的名字就来自这丛竹子。 父母当时住在正对着琴丝竹的那个房间,她出生的时候,当老师的爷爷一眼看到窗外竹影婆娑,随口说:“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孙女就叫‘猗猗’吧!” 竹子在文人那里用作欣赏,在农家却重在实用。 竹笋可以吃、嫩竹芯可以煮凉茶下火、竹叶可以包粽子、竹条可以编竹器……爷爷和爸爸都希望她可以做个有用的人。 现在,爸爸死了,爷爷也死了。 梁猗猗看着竹丛,不知不觉摸上背包,心底伤感。 顾久站在她旁边,看看扎满白纱的院子,又看看表情悲戚的梁猗猗,忽然明白了什么,神情古怪地说:“你……你背包里背着什么?” 梁猗猗不隐瞒:“爷爷的骨灰坛。” 顾久“唬”的跳到一边,青白的脸发灰,夸张得很:“骨、骨灰?!” 吓到了人,梁猗猗怪不好意思的,讪讪道:“你又没问……” 刚才她累得气喘如牛,顾久一声不吭地夺过背包就背上了,他不问,梁猗猗也就没说背包里有什么。 毕竟要是让人知道里面有骨灰坛子的话,就太惊悚啦! 顾久惊悸万分,本来就病态美的面孔白成了纸,梁猗猗担心他会被吓坏,伸手要扶他:“喂,你还好吧?” 顾久见了鬼一样躲开她,恰好这时,两个年轻人骑着摩托车经过:“这不是顾久吗?来来来,晚上去小竹园喝两杯!” “好啊!就来!”顾久立马来了精神,挥手告别梁猗猗,“我先走了,你忙你的吧!” 他跳上摩托车就走,那背影怎么看都有逃之夭夭的味道…… 梁猗猗看着他风驰电掣的离去,才想起自己按理应该封个红包给他的。但是摩托车开好快,已经跑不见影了。 “算了,过两天出殡还得见面,到时候补上也行。” 她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回身进了院门。 进了屋,叔伯们都在,大家见梁猗猗平安抵达都松了口气。原来他们也都担心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回来过梁村的梁猗猗路上会出岔子。 爸爸是独生子,几个出嫁了的姑姑姑妈不算数,接下来的事由几个堂叔伯接管了。大堂伯父(为方便表述,下文直接用大伯代替)说:“这次辛苦猗猗把六叔的骨灰背回来,我们已经在山上选了块好地。喃么佬也找好了,这样热的天气不好停灵太久,后天是好日子,我们就 让六叔入土为安吧!” 梁猗猗表示无异议。 灵堂这几天已布置好,只留下中间的神案空置,等着骨灰坛子回来。 众人把遗像、骨灰坛子、花圈等物按风俗放置好,又点了香烛。梁猗猗在灵前烧了些纸钱,默哀一会儿。 大伯说:“好了,别伤心太过。今晚早点休息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就住原来你爸爸的房间。” 梁猗猗点了点头,说:“好。” …… 勤劳的大伯娘把房间收拾得十分干净,就是没有空调,梁猗猗十分不习惯。但想到村里人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她就回来个十天半月的,也就默默地忍了。 怕她晚上一个人害怕,大伯娘留下陪她。 不巧,梁猗猗认床,换了生床就难以入睡。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被大伯娘听见了,她问:“猗猗睡不着吗?” “嗯。”梁猗猗说。 大伯娘还以为她伤心,安慰道:“六叔没病没灾的就走了,是好事。我们应该快快活活送他上路让他安心离开才对。” 农村这里,人活过了八十无疾而终被称为“喜丧”,属于好事。 梁猗猗来之前也听母亲说过,她闷闷的点头:“我知道。” 远处传来年轻人大声喧闹的声音,吸引了她们注意力。大伯娘啧的一声道:“顾大学生又和老黑他们鬼混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学好呢!” “顾大学生,是顾久吗?”梁猗猗白天里也听人这么叫顾久。 她对这个人很好奇,他的言行举止乃至外形,都和村里人格格不入。 他一定是外人,但,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呢? 闲着没事,大伯娘跟梁猗猗扯开了:“对,就是他。他是三个月前被派到村里来的干部,大学生,还是全日制那种。” “三支一扶?” “是这么个名字吧……反正就是上面派来锻炼吧。刚来的时候见人就打招呼,可嘴甜乖巧了。没想到才几个月功夫,就被老黑带坏了。” 原来顾久是在村里上班的啊,应该属于驻村干部那一类的吧。 梁猗猗也有些朋友在体制内,知道这种情况的下派不过走过场而已,大伯娘又轻蔑又惋惜的,她却十分理解顾久的做法。 她说:“他经常喝酒吗?” “是啊,一个星期去夜蒲三四个晚上,也不见上班。”大伯娘叹着气说。 梁猗猗:“噢,原来如此。” 大伯娘想起白天见到的情形,说:“对了,白天我见到顾久和你一起回来。你们认识吗?” “说不上认识吧。”梁猗猗说,“他喝醉了倒在路上,我们大巴司机把他拉上来,然后车子坏了修不好,我就让他带路领我走回来。” “原来是这样,那你明天还得谢谢人家。” 梁猗猗说:“这是自然。” 喧闹声渐渐小了下去,最终回复平静,闲谈数句之后梁猗猗终于感到困了,睡意袭来,她眼皮一耷,进入了梦乡。 …… 3、顾久 这晚梁猗猗睡得不错,第二天起床精神也足了。 大伯娘一早起了床,煮好了早饭。 绵绵的白粥入口即化;自家腌的黄瓜、豆角,用肉末紫苏炒了,酸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梁猗猗胃口很好,一口气喝了两大碗粥。 这一天主要是处理丧事,爷爷在村子里辈分高,生前又是小学校长,来吊唁的人很多。 一整天梁猗猗都忙着应酬亲戚朋友来来往往,这里的风俗,来了客人就要上香、鞠躬、敬花圈(至不济也要一束白菊)、送帛金,然后家属谢礼。梁猗猗站在主位上,不停地给客人道谢、鞠躬,也不知道鞠了几百个躬,只有吃午饭时才能稍稍休息一会。 到了下午,客人渐渐来得少了,她的腰也已酸得不行。 大伯娘走进来说:“猗猗累了吧,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她拿了一把圈椅给猗猗,猗猗扶着腰坐下,这才觉得浑身上下好像散了架:“谢谢伯娘。” 她龇牙咧嘴的样子逗笑了伯娘,伯娘笑着点点她鼻尖:“你们城里人力气小,能支持到现在很不错了。” 其实今天来的人梁猗猗九成九都不认识,她最后一次回梁村时才五岁。那一年清明节爸爸带她回家扫墓,好像预感到什么似的,特意找村里要了一块地。 后来没多久爸爸就遇到车祸去世了,当时推行火葬,妈妈舍不得爸爸,直接在省城墓园里买了个位置安置下来。这块地一直留到现在给爷爷用。 从此梁猗猗再也没有回过这里,梁村对于她来说就是户口本上一行铅字,陌生又遥远。 所以,她对这些亲戚们的态度也跟对客人一样,疏离中保持礼貌。 大伯娘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很不习惯这里?” “唔……”梁猗猗遮掩着说,“还好啦。” “没关系,有什么不适应就直说。有伯娘在呢。”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响起了争吵声。 一个浑身酒味儿,醉醺醺的闲汉站在院门处,和负责收帛金的四婶吴千巧对峙着。吴千巧母鸡护小鸡般搂着怀里的帛金,怒视闲汉:“梁二启,你灌饱了马尿就跑来发酒疯!也不看看这儿是不是你能撒泼的地方!” 梁二启说:“四婶,乡里乡亲的,灵柩打我门前过,给我几个酒钱很应该吧?” “放你的屁!灵柩还没出门,你就知道从你门前过?” “瞧你这话说的,你以为我天聋地哑还是瞎了?昨天梁猗猗背着那不是骨灰坛子?打我门前经过我说什么没有?你们以为用个背包装着就鬼神不知了?骗得了谁?” 梁二启家的小平房就隔了三个门口,梁猗猗依稀记得昨天打从他家门前经过。 这样也要钱? 吴千语一时语塞:“这……” 梁二启得了道理,腰板挺得更直:“你也没话说了吧?快给钱!” 话音未落爪子又伸向帛金,吴千语死死护着那些钱,呸他:“我呸!明明就是你醉得爬不起来,没力气敲竹杠!别动老娘的钱!” 院门口围了一圈乡亲,指指点点地,但知道梁二启是村里出了名的 酒鬼无赖,都不敢挺、身而出。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吴千语不敌梁二启,被他猛地抓了两个白信封在手。 梁二启来闹事也就图两个酒钱,一得手,转身就走:“谢谢啦!” “你站住!” 梁猗猗看不下去,出来拦住他去路:“那是我爷爷的帛金,放下!” 她中气十足,声震院落,把梁二启吓一跳。老酒鬼眯着醉眼定了定神,看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不把她放在眼内:“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他不知道梁猗猗是销售主管,口齿便给,她说:“二叔,爷爷还在里面,你这么吵吵嚷嚷的,惊扰了死者怕不大好吧?” 她一出来就搬出爷爷,梁二启有些怯了。 乡亲们哄笑起来:“口才真好,不愧是六叔孙女儿!” 梁二启受嘲笑,脸上挂不住,扭曲狰狞:“你昨天打我门前过,我收点儿过路费怎么了?” “过路费?村里的路又不是你的。”梁猗猗说,“拿了过路费你开收据吗?” 她牙尖嘴利,乡亲们笑得更欢了,梁二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梁猗猗看着他手里的白信封,说;“这是爷爷的帛金,我倒是可以让你拿走,问题是你花得心安理得吗?” 梁二启哑口无言,乡亲们这时也纷纷出口帮腔了。 “就是啊,这可是丧事呢,抢人帛金的事都做得出来!” “只怕有命拿没命花!” 七嘴八舌的,再加上灵堂上两个白底蓝字的“奠”字灯笼映着,说不出的阴森威严,梁二启怯了,丢下帛金信封,嘀咕着:“算老子让你!” 仓皇逃窜。 梁二启在众人唾弃中落荒而逃,出门时撞到一行人。伸手一拨,梁二启早就被烧酒掏空了的身子横飞出去,摔了个屁股开花。 “操……”梁二启脏话滚到嘴边,看到带着两个镇办的领导,硬生生咽下,挤出讨好笑容,“顾帅哥,来检查工作么?” 今天是代表村委来吊唁的,另外两个镇办的领导则都是梁翰林(梁猗猗爷爷)以前的学生,正好在村口碰上就同路过来。 梁二启在村里属于过街老鼠的人物,对他完全没好感,挥挥手赶苍蝇一般:“我们去吊唁梁校长,没什么事赶快在我眼前消失。” 梁二启得了大赦一般,脚底生烟地跑了。 …… 进了梁家小院,里面一切正常,梁猗猗在角落低声安慰着还沉浸在愤怒中的吴千巧,被梁二启夺走的帛金已取回,皱巴巴地放在桌角上。 两个镇领导走过去慰问梁猗猗,边说着“节哀顺变”之类的话,边递上慰问金。 梁猗猗打起精神,道了谢,让吴千巧依然负责收帛金,边领两个镇领导去给爷爷鞠躬。 见到,她微微一怔。 他就站在院子一角里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竟对此一无所觉。梁猗猗眉头轻皱,看着走到她面前,递上帛金:“节哀顺变。” 梁猗猗点点头,接过:“请到里面去上香吧。” 5、撒泼 梁猗猗气不打一处来,说:“她明明无理取闹,你身为干部不主持公道也就算了,还助纣为虐?” “随便你怎么说。”顾久也不生气,指着那泼妇道,“你再不给钱,她能够脱光衣服在这里躺到晚上,你信不信?” 院子里,梁二启老婆敞着怀,露出洗得发黄的棉布文胸,哭得披头散发地直抽抽。 梁猗猗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目光在那木瓜似的两坨上扫过,脸一红,扭过脸。正好对上顾久似笑非笑的眼神。 顾久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又长又圆,灿若晨星。但,那种又像取笑又像讥讽的情感让她很不舒服。 梁猗猗头脑一热,大步流星走出到院子里,来到梁二启老婆面前。 梁二启老婆见她走近,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眼泪鼻涕糊了一地,恶心死了。 梁猗猗心想,难为这么热的地板她一躺小半个小时。 “赔我的鸡啊!” 梁猗猗一言不发,拿出手机,打开抖音,开始调镜头拍摄。她不断捕捉梁二启老婆丑态,拍摄、加特效、配音乐。 梁二启老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见她还在拍,停下指着她鼻尖:“拍什么拍,不许拍!” 梁猗猗柔声细气地:“来呀,继续撒泼啊,打滚啊,脱衣服啊。你不是要把事情闹大吗?乡亲们都看着呢。” 周围围了好多人,梁二启老婆恬不知耻地梗脖道:“我给他们看是让他们占便宜!” “哦,既然这样,那让你当一回明星?”梁猗猗笑了起来。 她生得唇红齿白,一笑起来小鼻子翘翘的,眼睛亮晶晶的,灵气十足。但,梁二启老婆看到那笑容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有些恶寒。 梁猗猗熟练剪辑成小视频,最后配上滑稽的音乐,调到最大声播放出来。 梁猗猗把梁二启老婆的丑态上传到抖音,冲大家喊:“大家一起抖起来!” 被滑稽音乐加上三倍倍速特效整出来的梁二启老婆撒泼小视频声音响彻院子,乡亲们听到那夸张十倍的声音,哄堂大笑! 原本院子里的气氛是严肃紧张的,被梁猗猗这么一招,诡异地走向欢乐。 笑声比骂人声更有效,梁二启老婆受到刺激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咕噜从地上爬起,又羞又气冲梁猗猗飞扑过去:“你个贱货!” 梁猗猗见她来势凶猛,吓一大跳,下意识向后退。 谁知梁二启老婆有丰富的打架经验,扑了个空之后,直接扯梁猗猗的长头发。梁猗猗留了一尺多长的马尾,一下被死死扯住,“哎哟!” 她们突然打起来,两个镇领导坐不住了,赶出来和稀泥:“别打了别打了。顾久,去拉开她们。” 顾久也想啊,他没想到梁猗猗那么倔强不肯给破财消灾,还想出录抖音这种逼泼妇消停的歪招来。他上前去想找机会拉开梁猗猗和那泼妇,一时之间不知竟无从下手。 梁二启老婆伸指甲去抓梁猗猗的脸:“长得一副狐狸精相! 一看就是烂、货!” 她的指甲又长又脏又黑,里面满是污垢,要被抓中就算不留疤痕都得把自己恶心死。梁猗猗情急之下,自然而然使出女子防身术,脑袋向后狠命一撞。 坚、硬的后脑勺正中脆弱的鼻梁骨,那泼妇厉声尖叫,捂着鼻子蹲下来,鼻血一滴滴流下。 梁猗猗趁机脱了身,飞快远离那泼妇,“你先动手的,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开玩笑,她一个星期去四晚健身房,女子防身术也学了大半年了,梁二启老婆一个泼妇想动她?! 头发根处一跳一跳的疼,随着她动作,不少断发飞落下来。 辛苦蓄了两年的长发被她这么一扯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梁猗猗很生气! “让开让开!让我进去!”苍老威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分开人群走进院子,他腰板挺直、精神矍铄,眉宇之间正气凛然,“梁二启老婆,梁校长落叶归根回老家安葬,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这人是谁? 梁猗猗惊呆了,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是来帮她的,是好人! 梁二启老婆看起来十分忌惮这中年人,讪讪地退到一边去,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那中年人不理睬她,一眼看到梁猗猗,走过来:“你是梁校长的孙女?我是梁村的书记,梁立人。” 梁猗猗说:“梁书记你好,我叫梁猗猗。” “叫我三叔公就好。”梁立人对着梁猗猗说话时很温柔。 梁猗猗就改口:“三叔公。” 梁立人郎朗地说:“你别怕,虽然你不是在这里长大,但你的根在这里。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欺负得了你。” 这话显然说给梁二启老婆听的,听见梁立人这么说,梁二启老婆脸色顿时变得死白死白地,满眼闪动着怨毒和不甘 梁立人走上前,拎起地上的死鸡,丢到梁二启老婆面前:“洗干净你眼睛瞧瞧,里面躺着的什么人!你读那几年小学时,梁校长还教过你语文!他现在回来入土为安了,也是你这种人能够惊扰的?!” 梁二启老婆低着头,一声不吭。 梁猗猗惊讶道:“原来我爷爷还教过你?!” “不然呢?你爷爷在这里可是桃李满天下!当然,桃有好桃,李也有烂李!这就别提了!”梁立人没好气地指着梁二启老婆:“你老公被马尿糊了脑子,难道你也脑子进水了?寻畔滋事、敲诈勒索加宣扬封建迷信,你今年特困户的名额还要不要?” 他是村书记,辈分高,威望重,别说梁二启老婆一个女流之辈,就算是梁二启来,也最怕见到梁立人。被他这么一数落,梁二启老婆听到特困户的名额也要不保,这才知道害怕了,肩膀不要钱地抖起来:“别、别、别!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她害怕地爬在梁立人面前,砰砰地磕起了响头:“三叔,我们家穷,我那死鬼除了灌马尿打老婆什么都不会,你可千万别撤了我们的特困户啊!” 自从梁立人出现之后,院子气氛明显起了变化。大家都期待梁立人可以把这个难缠的泼妇打发走。 6、野泳 说白了,正义感谁都有,但,梁二启老婆这种人就像一坨狗屎。黏上了不至于致命,又恶心得够呛,所以稍为要脸的人都不舍得下场和她撕逼。只能心里暗暗同情梁猗猗,没法上去帮她。 梁立人厌恶地看着她,怒喝:“那还不快滚!” 梁二启老婆捡起死鸡,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拿着!”梁猗猗拿起那20块钱红包,团成一团扔向梁二启老婆。 那红包正中梁二启老婆后脑勺,她随手捡起踹进兜里,脚底丝毫不慢,屁股生烟地跑了,更加就连看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赶走了闹事的,梁立人大声吆喝驱赶围观人群:“看什么看,回家做饭去!” 人群这才依依不舍地散了,经此一役,梁猗猗也在村里人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梁翰林孙女古灵精怪加上身手好的名声,在村子里不胫而走。 这是后话,略过不提。 有梁立人在,原本有点乱了的丧事现场很快被调整好了节奏。梁立人和顾久一起把两个镇领导送走了,回转过来。 梁猗猗重新整理干净茶桌,备好热茶水果隆重款待他们,感激地说:“三叔公,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赶走那个泼妇。” 她不是客气,虽然十个梁二启老婆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她,但,打架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梁立人笑眯眯地说:“你感谢我之前,先谢谢小久吧。” 见梁猗猗满脸吃惊加疑惑,梁立人解释道:“刚才小久打电话通知我,我才及时在邻村赶回来。” 梁猗猗没想到顾久会仗义出手帮助自己,脸上微微一红,对顾久致谢:“谢谢你。” 顾久举杯喝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梁立人略坐了一会儿,告辞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发生类似的事,丧事顺顺利利地办了下来。 爷爷下葬之后,梁猗猗还剩下几天假期,就在乡下继续住了下来。 正好是花生收获的季节,大伯娘要带梁猗猗到山上去挖花生。 “你小时候可喜欢吃花生了,年纪小,你爷爷宠着不让你跟我上山,每次我挖了花生回来你就眼巴巴看着我煮,馋嘴猫儿似的。后来你们进了城,我每次收了花生你爷爷都要我给你留着。” 这些童年往事梁猗猗脑海里连个影子都不剩,没想到大伯娘还记着,她尴尬地只有笑而已,一言不发的看着锄头跟在大伯娘屁股后。 山路崎岖,大伯娘走得快,梁猗猗跟的吃力,全凭健身房练出来那把子力气跟上。转了个弯,大伯娘没了影。 梁猗猗慌了,在山里乱转起来,不一会儿彻底迷路。 “伯娘?伯娘?” 竹林里草木正旺,竹影婆娑,山溪潺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自己一个。 哗啦—— 远处似有大鱼入水,梁猗猗慌不择路地乱跑起来,冲过一丛大毛竹,眼前赫然水面开阔,出现一个碧波荡漾的清澈野潭。野潭上首,是道断珠碎玉般的小瀑布,落差不大,也就三五米高。 这道山水从鸡笼山山顶落下,水质纯净清澈,冰冷彻骨。 一道笔直水线从池边往 中间而去,梁猗猗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里面是人是鱼。只见那水线到瀑布下才停止,一人露出水面,大口吸气,正是顾久。 顾久也发现了竹林边沿的梁猗猗,脸色微讶,游过来。 “你大清早上山干什么?” 梁猗猗说:“大伯娘带我挖花生,我跟丢了。”忽然想到顾久熟悉这边,双手合十央求:“能不能指一下路?” 顾久一言不发,默默上岸。 他的肌肉纠结健壮,更有线条分明的胸肌及人鱼线,尚未完全淌落的水滴在他身上闪闪发光,穿一条黑色游泳裤,翘起的臀线山峦起伏。 这具年轻且新鲜的肉体让梁猗猗面红耳赤,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丢给顾久:“遮挡一下!” 顾久接过毛巾:“你转身。” 梁猗猗依言转身,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轻响,料想是顾久正在穿衣服。她脱口而出:“你看起来好年轻,多少岁?” 听说,顾久也是城里来的大学生,身份上带来天然认同。梁猗猗对他的好奇越发多起来。 “24岁。” “咦,这么年轻,比我小两岁呢。”梁猗猗神气了,“快叫姐姐!” “啧,你还没资格在我面前卖老。” “顾久,那你应该今年才毕业吧?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是工业大学的。” “啊!太巧了,我也是工业大学的啊!” 梁猗猗这下真的震惊不浅,没想到,顾久竟然还是自己学弟?! 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 “不出奇吧,工大每年那么多毕业生。有师姐你这样做白领的,当然也有我这样辣鸡的。” 听出他语气里自暴自弃,梁猗猗心里倏尔浮上那天初遇的情景…… 不知为什么,顾久那平静的外表下,总给她一种不平静的感觉。 这男人就像休眠期的火山,颓废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外表下,压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能量。 “顾久,你叫我师姐了!” “你一定听错了。” “我才没有!” “是你听错了。” 顾久毫不客气地把梁猗猗烧起的气焰摁灭,他换好了宽松干净的白恤和牛仔裤,脚上穿一双半新不旧登山鞋,把背包往肩上一甩:“走吧。” 梁村附近山上全都是竹林,这些竹子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梁猗猗才会迷失方向。顾久却看都不用看,轻松自如地在林子里转弯抹角:“你大伯娘这样都放心带你上山?” 他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笑,梁猗猗老脸一红,“伯娘也许忘了,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岁的小姑娘。” “人老健忘,很正常。” 梁猗猗听不得他这么说自己伯娘,抗议:“顾久,别以为你帮了我就可以胡说!” “我说实话而已。” 走不到五分钟,转了两道弯,消失已久的大路出现面前,梁猗猗心中一喜,“啊!到大路了!” 7、丰收 伯娘从山上焦急地跑下来:“猗猗你怎么没跟上?我到地方才发现你丢了,吓我一跳!” “我走不惯山路落后了,叫你也没听见,还好有顾久带路!” 伯娘感谢顾久:“小久,真是多谢你关照我家猗猗。” 顾久谦虚道:“这是应该的。那,我先回去了。” “好的,猗猗交给我就行了。” 挖花生的时候,话题不可避免到了顾久身上。大伯娘对顾久是没有好感的,她总觉得他天天不上班不是个事儿,一再告诫梁猗猗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当然她对他的人品心底持了肯定态度。 但,梁猗猗却持不同态度。顾久是三支一扶的大学生,这种职位一般任期也就两三年,能扶得出什么成绩来。 也许,他的被动消极背后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大伯娘叨叨,手里小铁锹不停,一串串的花生从红土里翻了出来,都白白胖胖地,极为肥大可爱。 花生丰收,大伯娘却愁容满面:“这么多花生,自己吃吃不完,卖又卖不起价,白白亏了人工肥料钱。” 梁猗猗心里还想着顾久的事,顺耳听了,嘴巴一快脱口而出:“怎么会。这么好的花生卖不掉?” “可不是,丰收的不光我们家啊。十乡八里都丰收,农贸市场摆一天没人要。就算晒成咸干花生,时间长了风味不佳,也不好。” 梁猗猗看着那些品相极好的花生,不由得惋惜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花生。” 大伯娘见她这样,半开玩笑道:“你要不要帮我推掉点给你城里的朋友们?” 梁猗猗哭笑不得:“伯娘,你开什么玩笑。我的同事朋友们饭都不会煮,哪里来的闲心煮花生当零食!” 大伯娘一想也有道理,别说梁猗猗这种白领了,就算是她自己高中毕业在市里打工的女儿,在家也横不动针竖不拈线的,叫煮饭也只会把米下到电饭锅里然后一摁摁钮完事。 大伯娘苦苦一笑:“那我们挖这么些就够了。” 梁猗猗看看还有一半的花生地,一呆:“这就够了?剩下不少花生在地里呢?” “家家户户都有种,没人偷的。烂在地里做肥料还省下人工费。” 大伯娘说得平淡,梁猗猗听着却不是滋味。 这世界上没有丰收还亏本的道理,老天爷还对不对得起勤劳付出的人们了! 一路回去,她沉吟不语,脑瓜子转个不停。 这些天来,大伯娘对她着实不错,帮了她很多忙。不光是她,家族里的四叔四婶之类的,也帮了很多。乡里乡亲,她想要帮大伯娘做点什么。 最起码,不要让花生烂在地里。 梁猗猗的办法很简单,直接找到了几个喜欢做手工烘焙的朋友们,拉了个群。 “你们谁会做花生酱?” 梁猗猗人缘不错,群里大家积极响应,手工花生酱不难做,都表示会做。 “我乡下花生丰收卖不掉,我想请大家帮个忙。我这儿免费给大家提供花 生,然后用我十万加的美食号给你们写软文促销。每卖掉一瓶花生酱我抽10%作为佣金。” 一斤花生肉才七八块钱,产地更加便宜至五块钱以下。而一斤花生酱一般都要四十块钱。猗猗深知她们的销售套路,挂上“手作”的牌子更加上浮最少1%以上。 大家七嘴八舌:“免费提供原料?花生好不好的啊?” “你有做美食公众号的吗?” 这些做手工烘焙的朋友平时也都会在朋友圈卖卖东西,对成本最为敏、感。 梁猗猗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公众号链接甩上去。 针对原料的疑问,则把事先拍好的肥白花生照放上。 大家都识货,看得出这种花生个大饱满,稍为煮煮就可成酱,损耗率几乎为零。 免费原料加免费广告,就算抽成10%也很划算。 “这个花生不错,我可以拿10斤。” “我可以拿20斤。” “我家里北方人多,他们吃凉面喜欢下花生芝麻酱,0斤可以吗?” 群里大家纷纷开始认领,梁猗猗心中一喜,连忙取纸笔记录下各人需要的花生斤数。等大家都报完需求了,猗猗说:“但是有一条,快递费需要自行负担。而且如果需要净肉的话,一斤花生收两毛钱手工费,可以吗?” 大工厂里面都是一车一车的收购原材料,然后用机器剥壳。这些人都只是十来二十斤的要花生肉,只能手工剥。这可是体力活,剥一天下来手指都得脱皮。 比起自己剥花生的体力活,一斤两毛钱简直不是事儿,大家纷纷表示无异议。 关掉手机,梁猗猗喜滋滋的去找大伯娘报喜。 “大伯娘,我帮你把花生卖掉了!” 大伯娘正在灶头做饭,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灶里的烟倒灌出来扑她一脸:“咳咳咳咳……” 梁猗猗连忙拍打着大伯娘的背:“别急别急。” 她一五一十地把卖花生的事儿说了,大伯娘一听,喜笑颜开:“这办法好!哎哟,你真的帮了我大忙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能白白糟蹋好东西啊!”梁猗猗嘻嘻笑,心里甜丝丝的,“不过,剥肉一斤手工费才两毛哦,会不会太少了?” 她有点担心大伯娘会嫌太便宜不干。 “不会不会!比起烂在地里,能卖掉就很好了!”大伯娘连忙说,“闺女不愧是大学生,想事情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两百斤花生,后天发出,来得及吗?” 谁知大伯娘猛地瞪大眼睛:“什么?!两百斤?天呀,我们家可没种那么多花生啊!” 梁猗猗也吓一跳,“那么大一片花生地还没两百斤?花生那么低产的吗?” “咳咳,丫头,我那地才两分田。我选的是亩产10公斤的品种,这儿满打满算也就0来斤花生啊!” 这可就闹了大笑话了,因为梁猗猗没有在乡下生活过,对农田面积一无所知,她还以为花生有很多呢!没想到让大伯娘愁成那样儿的,也才0来斤花生而已! 9、暗恋 顾久在院子门口,离他们这边颇远,听不见丽娟呼唤。丽娟加快脚步跑到他身边,一把拍上顾久肩膀,这才把他叫停下。 两人就这么在那矮墙小院门口说起话来。 梁猗猗:“……” 这幅情形,瞎子都能看得出,丽娟对顾久很有意思…… 不知为什么,猗猗觉得,这副景象很刺眼。 不知道丽娟怎么和他说的,顾久听她说了一会儿,又向梁猗猗这边看了看。 那冷电般澄澈的目光,让梁猗猗十分不自在,她转过脸,故意不去看那边。 “顾久这人真的很奇怪。”她对自己说,“这次可不是我招惹他的,是丽娟那家伙。” 当丽娟结束谈话,喜滋滋地回来时,从她那中了五百万大奖似的表情上梁猗猗推断出顾久应该是答应了。 果然,丽娟开口道:“久哥哥答应了,而且他不放心我们两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路,说开车送我们去。” 吴千巧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梁猗猗疑问:“两个?女孩子?” 她的计划并没有两个女孩子…… 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应验了,丽娟拍了拍心口:“还有我一起去啊!” 好吧,梁猗猗完全有理由相信,丽娟大小姐并不是为了送货,而是为了顾久才自告奋勇的。 也好,多个人干活也不错。 但,梁猗猗又太乐观了,因为丽娟根本就不是干活的料。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吴千巧如期交来了10斤个大饱满的花生肉,加上大伯娘的0斤,实实足足的200斤。 梁猗猗按照买家们的订货单包装好,大大小小装了十来包。 第三天一早,顾久开着一辆银色的速腾来到梁猗猗门前。 他很有绅士风度,自动自觉帮梁猗猗装车。这时,丽娟来了。 海藻般的头发随风飘扬,飘逸的白色雪纺裙子,宽边草帽,肉、色、丝、袜,真皮凉鞋…… 这压根不是去送货,这是去看电影吧? 梁猗猗无语,丽娟直接无视了她,径直奔到顾久面前:“久哥哥,你好早噢!” 那一瞬间,梁猗猗感觉自己成了好大一个电灯泡。 不会低于1000千瓦那种。 顾久说:“早。” 梁猗猗原本还打算多个人来搬东西会快一点,见丽娟这副打扮,觉得还是自己动手算了。默默地卖力搬花生。 天气热,一早太阳已毒辣辣,她提了两包10斤的到车尾箱,脸上红扑扑地蒸了一层热汗。 再去提那包20斤的,顾久握住她手:“重,我来吧。” 他的手很大,很有力,手指修长,指腹圆润好看。梁猗猗心跳砰砰,低声“嗯”着。待要退到一边,又觉得自己不能丢人,索性笑笑:“这才是对姐姐的态度嘛!” “你再自认是姐姐,我就不帮忙了。” “你敢!” 几句玩笑之后,两人之间尴尬气氛果然松动很多。 透过倒后镜看到二人这样,丽娟酸溜溜地,原本已上了车,又下来:“表姐你 到车上去吧。粗、重功夫我和久哥哥做就行。” 顾久看一眼她的雪纺裙子,淡淡道:“你也到车上坐着吧,我一个人来就好。” 丽娟一愣,觉得这是顾久对她的关心,笑弯了眼睛,连连点头:“嗯!” 从梁村到镇上大概20公里,开车半小时就到了。 但,梁猗猗敢打赌,这半个小时是她26年人生以来最尴尬的30分钟。 丽娟既然对顾久有意思,猗猗自然不会不识趣,主动把副驾驶座让了出来,自己做到后面去。 于是全程目睹了丽娟在包包里拿出各种零食投喂顾久又被无情拒绝的画面…… 半个小时,车里发生的剧情可以归纳为: 梁丽娟:“久哥哥,你吃牛肉干吗?自然派的,很好吃哦。” 顾久:“谢谢,我不吃。” 梁丽娟吃牛肉干…… 梁丽娟:“久哥哥,你吃山核桃吗?手剥好的,很好吃哦。” 顾久:“谢谢,我不吃。” 梁丽娟吃山核桃…… 梁丽娟:“久哥哥,你喝维他奶吗?我一人带了一盒呢。你开了这么久的车,应该渴了吧?” 顾久:“谢谢,我不渴。” 梁丽娟喝完维他奶,自己也饱了,打了个饱嗝。 在后面吃瓜围观的梁猗猗忍不住笑出声来,梁丽娟才想起车后排还有人,回过头,梁猗猗只好给自己找掩饰:“我刚才看了个笑话,觉得很好笑……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吗?” 梁丽娟微感愠怒,柳眉一竖,正要说什么,顾久愉快开口:“看到什么笑话?说出来听听?” 长得帅气的人,要求很难令人拒绝。 梁猗猗傻眼了,她手机开着本小说呢,哪里来的笑话。不说的话又会穿帮,憋红了脸,最后想到一个:“是这样的。这天,小猪见到猪爸爸垂头丧气的,就问猪爸爸:‘爸爸,你又被妈妈骂了吗?’猪爸爸说:‘是啊!等过两天那婆娘就知道我的厉害!’小猪说:‘我才不相信呢,你舍得骂回你老婆吗?’猪爸爸说:‘我才不骂她呢,我刚才拿了她的身份证去给她报了考驾照,还特意给她挑了个最凶的教练!’” 梁丽娟没有考过驾照,不知道笑点在那里,顾久却一下子听懂了,噗嗤的笑出声来:“果然很好笑。” 梁猗猗兴高采烈:“是吧!” 这是一个公众号上的搞笑视频,温馨有趣,她非常喜欢。 “还有没有?” 梁猗猗见有人和自己志同道合,索性关掉小说,打开公众号搜索:“我再找找,多着呢……” “咦,表姐和久哥哥聊天这么投契,我成了电灯泡了吗?” 梁丽娟酸溜溜一句,把梁猗猗猛地拉回现实,她触电般迅速把手机放好,正襟危坐:“才不是,你胡说什么!我比顾久大两岁,又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是他的师姐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梁猗猗原意撇清自己的说明听在梁丽娟耳朵里成为另一番意思,她内心充满嫉妒,满不是滋味地说:“哦?原来久哥哥和堂姐是同一个学校的啊?我听说很多大学生喜欢出去夜蒲,还有被包起的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边说说笑笑,边拿眼睛挑衅地斜着看梁猗猗。 梁猗猗热血上涌,脸色不好看起来。 10、唱和 “你……”她没想到自己表妹会给自己下这种套子,涨红了脸。 顾久漠然道:“我们工业大学的女生课业繁重得很,出来又不愁找工作,没人傻到去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亏本生意。你说的那种人,可能只发生在那些夜大或者成教大专班吧!” 他出言维护梁猗猗,梁猗猗生出一丝感激。 连连点头:“对,就这样。” 这下轮到梁丽娟脸色难看了,撅起小嘴:“久哥哥护着表姐?” 顾久半开玩笑道:“我就遇到过富豪pub里,有个女生自称是师范大学的学生。谁知道再问清楚,是师范大学的成教班,而且是当了小姐再去念书镀金的。师姐,你说被这种女生污了大学生的名头,是不是很气人?” 这话说得太得猗猗的心了,她附和:“就是这个道理!不是大学生去当小姐,而是很多小姐混大学文凭给自己镀金找冤大头啊!” 无意之中,两个人一唱一和起来。 梁丽娟原本想要奚落梁猗猗一番,没想到反而惹得顾久不高兴,自己老没意思起来,低着头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旅程,她消停了很多。 梁猗猗乐得耳根清净,把耳机一塞,闭目养神起来。 顾久熟悉镇上的路,直接来到sf快递点,“这家快递效率最高。” 梁猗猗喜道:“多谢多谢。” 发出快递,时间还早,在梁丽娟的强烈要求下,又让顾久请吃饭。 老实说,这么死缠烂打一个男人,梁猗猗是非常不习惯的。幸好顾久脾气不错,从善如流,没什么怨言。 折腾到最后,三个人几乎到晚饭才回到村里。 首先顺路把丽娟放下,她对顾久还依依不舍,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然后顾久送猗猗回去。 “丽娟……好热情。”梁猗猗为妹妹的行为感到害臊,说,“请你别见怪。” 顾久用拇指一刮自己鼻尖,吊儿郎当道:“说什么呢,有两个美女陪我消遣,多少人羡慕不来!” 梁猗猗耳根子立马红了:“顾久,人家在和你说正经的!” “我也很正经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正经了?” 梁猗猗真是无语,和顾久说话,她总是分不清他那句真,那句假,感到非常无力。最后无奈道:“好吧,总之今天谢谢你了。” “要谢我的话,请我吃饭好了!” 梁猗猗:“……” 没想到他还真不客气啊! 顾久斜斜地乜她一眼,薄唇微勾,似笑非笑:“怎么?师姐不愿意?” “谁说的,请吃饭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梁猗猗豪爽道,“但村子里能有什么吃饭的地方呢?我们两个到农庄叫一桌子菜的话太浪费了,要么去镇上?” 村子里商业不发达,只有靠路边有几家做过路大巴生意的农庄,价格昂贵且难吃。所以猗猗才提议到镇上。 岂料,顾久满脸狐狸坏笑:“师姐,我们要开阔思维。区区镇上,怎么配得起师姐这种大美人呢?” &n bsp;梁猗猗一怔:“那,你说去哪里?” 顾久卖了个关子:“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之后我会来找你的。那,师姐要说话算数啊!” 他伸出了小指,修长指尖对准梁猗猗鼻尖。 梁猗猗无奈极了,满心觉得自己就是个拳拳打中棉花的拳击手,只得也伸出手指来,和顾久拉了拉勾。 …… 花生酱卖得很不错,有的促销,200斤花生制成的花生酱两天时间一扫而光。 这些花生质量很好,制成花生酱香喷喷,卖到了每斤8元的高价,群里的烘焙师们非常爽快地把10%抽成用微信红包发给梁猗猗。 梁猗猗收了钱后,自己没有留好处,全都按比例给了大伯娘和四婶。 分钱的地点在四婶家厨房门口。 顾久在隔壁矮墙院子里,陪一个黄黄瘦瘦的小丫头做功课。两本高中数学课本摊在他们面前。 听说,那边院子里只住着爷孙俩,爷爷已老得看不出年岁,身体倒还硬朗,时不时出来晒晒太阳。他是抗战老兵,身上至今留着弹片,是县里镇上村里的重点照顾对象,幸而老人家知情达理,从不会仗着这身份找麻烦。 黄瘦丫头是他们家族最小的孙女,今年高三。 顾久很耐心地给那黄瘦女孩讲解简易逻辑和求导,但那丫头不停地转笔,似乎听不进去。 梁猗猗则在墻的另一边,数钱。 大伯娘和四婶都不会用微信,她特意取了现金来分她们,“一斤花生酱8元,抽成块8。总共得160元。四婶10斤花生肉分110元,大伯娘390元。还有四婶的40块钱手工费。” 她一边飞快地计算着,一边把红票票张张数出。 这段时间由于花生丰收,附近的带壳花生跌至毛钱一斤,花生肉也跌到两块钱一斤了,周围种了花生的农户个个都叫苦不迭。 托梁猗猗的福,四婶和大伯娘两个的花生肉非但没有低价贱卖,反而卖了个块8的高价,两个长辈都乐得满脸笑出了大褶子。 “哎呀,还是我们家猗猗聪明!你这法子太好了!”吴千巧小心翼翼地把红票票全塞进腰包里,“午饭留在四婶家里吃吧?想吃什么四婶给你做!” 梁猗猗看看她家黑乎乎的厨房,背上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大伯娘出的花生少,卖得的钱少一些,但她所有库存都清了,也很舒心。收好钱之后笑道:“猗猗下午就要回城了,中午还是回家吃,有什么事留到明年清明拜山再说吧!” 吴千巧顿时大惊小怪起来:“什么?猗猗这么快要走啦?” “这次本来就是丧假加年假,两个假期一块儿拼凑出来的。浪够了就该回去搬砖了。” 大伯娘和吴千巧都眨眨眼睛,不明白梁猗猗说什么。 “噗——”隔墙的顾久,笑出声来。 梁猗猗耳朵根子发烧,想要发作,又不好发作,霍地站起:“嗯嗯,我回去啦!” …… 梁猗猗踢着石子儿走回自家小院门口,心里还想着顾久那一笑,介意得要命:真过分,竟然偷听人说话! 11、竹君 “猗猗姐姐!请等等!” 身后有人叫她名字,怯生生的。 梁猗猗回身,见是矮墙小院里的那个黄瘦女孩,讶然:“你是……” “我叫徐竹君。猗猗姐姐,我有话想和你说,现在方便吗?” 徐竹君应该是一路小跑跟上来的,黄瘦小脸铁青,额头满是小汗珠,但,眼里亮晶晶的,极有神采。 梁猗猗不知道她的来意,但想她一个小女孩不会是坏人,点点头:“嗯,好。” 她邀请徐竹君进了院子,坐在琴丝竹下。 徐竹君显得很局促,不住低头咬嘴唇,说不出话。梁猗猗也不急,进屋倒了两杯茶出来,递给徐竹君一杯。 徐竹君接过热茶,吹了一口,“谢谢。” 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有什么事直接开口就好。”梁猗猗说。 徐竹君鼓起勇气,问:“猗猗姐姐,你是不是帮梁四婶她们把花生卖了个好价钱啊?” “嗯,是啊。”梁猗猗说。 “是这样的,真的很难开口……”徐竹君羞红了脸,飞快地说,“我们家也有很多花生,眼看要烂在地里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们个忙?我们家条件不好,全指望这些花生了……” 村里人有这么个特点,一家种某样东西发了财,来年家家户户一窝蜂跟上,其结果往往闹到价贱伤农。 梁猗猗很同情,但没办法,她摇摇头:“我那边的渠道已饱和,恐怕销不动了。” 如果在几天之前徐竹君找她,也许还可以想个办法。 但,现在,群里个个都才卖完花生酱,一两个月内花生酱走微商这个渠道是不行的了。 徐竹君眼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这样吗……” 小姑娘脸皮薄,来问梁猗猗已是鼓足平生勇气。被梁猗猗拒绝后,徐竹君成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站起来道:“那好吧,谢谢你……” 看着那竹竿似的瘦弱身子一摇三晃地要离开,梁猗猗心念一动,问:“你刚才一直在偷听我和四婶她们说话吗?” 她清楚记得刚才顾久耐心地给徐竹君讲题,小姑娘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徐竹君眨眨眼睛,“是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但,那么多钱,真的好羡慕……” 吴千巧爱显摆,刚才拿到钱的时候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就隔了那么一堵矮墙,徐竹君看不见才奇怪。 梁猗猗:“……” 低矮的院墙,黝黑的门洞……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梁猗猗有个很不好的毛病,就是爱心软。 她拍拍屁股,站起身:“花生卖不动,可以带我去你家,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土特产吗?” 徐竹君喜出望外,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徐竹君家果然很穷,来到这里,梁猗猗第一次真真正正见识到什么叫“家徒四壁”。屋子里几乎每一样家具都是慰问品,款式老旧,就没有几样是自己添置的。 徐伯伯躺在一张看起来年龄比梁猗猗还大的竹椅上,看军 事频道节目。 出乎意料之外,顾久也在这里。 老旧狭窄的屋子里塞进这么个丰采韶秀的小鲜肉,顾久肌肤光洁,容色映人,把整个屋子都映衬得亮堂了不少。 听见有人来,顾久抬头,和梁猗猗打了个照面,两人俱是一怔。 徐竹君对他们打了个招呼,引着梁猗猗往里面:“请过来这边。” 梁猗猗跟着徐竹君到了储藏室,顾久一直目送着她们两个背影消失。 徐老伯问:“顾久,那个女仔是谁?” “嗯,是梁六叔的孙女。” “哦,六叔孙女这么大啦?六叔回来没有?怎么也不来跟我唠唠!”徐老伯年纪大了,脑袋时灵时不灵的,不高兴了。 顾久轻声哄孩子似的哄他:“六叔不舒服,没回。他说等他好了就来看你,和你下棋。” “好啊!好久没有人和我下棋了!” 徐老伯年纪大耳朵背,声若洪钟,隔老远都能清楚听见。徐竹君咬咬嘴唇,小声对梁猗猗解释:“我们怕爷爷受刺激,没有告诉他六叔去世的事。猗猗姐姐,也请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梁猗猗满脸“我理解的”,点头答允:“没问题。” 走进储藏室,里面很空,只有东边角落处整齐堆着几包花生。还有一些笋干之类的土特产。这里也和外面住人的地方一样,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 大伯娘你家算不上干净,只勉强说得上齐整;吴千巧就更不必提了,除非要减肥,不然梁猗猗不会刻意去想起那个令人作呕的厨房和堪比战场的储藏室。 清贫,当真是清贫,清清白白,贫而不贱。 梁猗猗满脸震惊,内心受到极大震撼。徐竹君却有些自卑,捋捋头发,赧然道:“我们家人手不够,就只有这么一点收成。可市场上价格真太低了,连肥料钱都不够……” 说着说着,心虚地低声下去。 梁猗猗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开始盘算怎么卖掉这些农产品。 花生酱那边已饱和了,花生本身没什么附加价值,卖不了几个钱。她把主意打到了那些笋干和菌子上面。 “能看看笋干和菌子吗?” “当然可以。” 徐竹君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麻布袋,一股干货清香扑面而来。那是夏日里最新鲜阳光的味道。 笋干肉厚肥大,透着油亮。菌子则每一个都大小不一,但晒得很干,分量十足。 徐竹君介绍:“这个菌子只要四五朵,泡发之后可以蒸半只鸡,香得不得了呢!” 梁猗猗在一个高级礼品公司就职,自然识货。 这样纯天然无污染的山珍,正是如今城里时兴的绿色食品。 只要渠道得当,包上保鲜膜往超市一摆,就能够轻易身价百倍。 徐竹君见她一直默然不语,惴惴不安地盯着她。梁猗猗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了计较,说:“我可以帮你,但,需要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可以吗?” 徐竹君喜出望外:“当然可以!这些都是干货,放放也没关系的!” 13、海归 梁猗猗良久注视着那车站,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感觉怎么样?”顾久也下了车,戴上墨镜,扬脸看那车站。 梁猗猗斟酌半晌,才把心里话说出来,那就是这个车站很突兀。在两边青山的宁县里,祭出这么个玩具似的车站来。就像一头猪闯进了鸡窝,醒目且格格不入。 听完她的形容,顾久长声大笑,笑得那么夸张,把周围人目光都吸引了。梁猗猗脸上火辣辣的,后悔又纳闷,顾久莫不是个疯子,听了她的真心话还乱笑。笑就算了,好歹告诉她一句,他在笑什么啊。 结果,顾久笑完之后摸摸她的头发,说冲着你这句话,我要请师姐吃个雪糕再走。 小县城里,了不起就是可爱多跟和路雪了。 顾久挑了个和路雪蛋筒,梁猗猗却选了一根——老冰棍。 “我就爱吃这个,这个解渴。”梁猗猗对顾久解释。 老冰棍一块钱一根,就是以前最古老的冰棍儿,拆开简易的包装纸,里面冻得硬硬的,散发着丝丝白气。梁猗猗就图它融化出来都是雪水,冰凉沁喉,既解渴又消暑。 顾久看着她小狗似的伸着舌头舔冰棍,笑嘻嘻:“你不用特意跟我解释。” 吃完冰棍,乘务员也通知可以进站了。梁猗猗告别了顾久,走进闸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来到转弯处的时候,回过头看了闸口一眼。 理所当然地,顾久已经走了。远远地只看见他的背影正在走出车站门口。梁猗猗笑了笑,拎着行李包快步跑向月台,边跑边想,这次回乡之行,比想象中有意思。 …… 从青山绿水的宁县到高楼栉比鳞次的省城,三个小时的高铁也就到了。梁猗猗提着行李包快步走出车站,对沿途拿着纸牌、行李车等拉客的车站谋生人群(梁猗猗喜欢用这个名称),进了地铁站。 一摸口袋,才发现没有带交通卡。回乡十天,好多技能都忘了。幸而还有零钱,她摸出几个钢镚儿排在自助售票机的队伍最后面。队伍很长,大家都心里急,但,所有人都急的时候往往等于所有人都不急。所以谁都没脾气地等在最后。 轮到梁猗猗前面那位时,情况来了。这位兄台也不知是没有用过自动售票机还是怎么回事,在屏幕上戳来戳去硬是半天没操作成功。身后的队伍渐渐躁动不安。 怨声载道中,梁猗猗忍不住上前:“先生,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这位长得一脸聪明相的仁兄额头上汗珠都出来了,擦擦汗,说:“我要去客村,但是找了二号线没找到这个站?” 梁猗猗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声,说:“二号线几年前被拆分成两段了。现在客村所在的那段叫八号线。我帮你找吧。” 她利索地找到客村站,那仁兄买好了票,也不走,在旁边瞅着她。看见梁猗猗也买了到客村的票,欣喜道 :“姑娘,我看你好心,能不能给我带个路?我这好多年没有回国了,感觉到处都不一样。我怕……我怕我迷路了。” 这种搭讪技巧也太套路了吧,梁猗猗表示自己是不相信的。但,看到那仁兄呆萌的表情时,又感觉这么老套的技巧不可能装得出来,说不定还是真的。她耸耸肩:“行啊,跟着我就可以了。” 就这样,她认识了名叫封梓晨的海龟青年。 说是认识,其实一路同行也没说几句话。梁猗猗上了地铁就埋头刷手机去了,封梓晨则幼儿园小朋友跟随老师似的一脸紧张地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等到换线时,那汹涌如潮的人更把封梓晨吓得够呛。他又拿出手绢儿擦汗:“这这这,路线也太复杂了吧。怎么地铁公司也不把路牌标识得明确一点?” 梁猗猗熟练地转弯抹角,淡淡的道:“就算再清晰也会有人找不到路的。” 封梓晨也不知是不是听明白了,嘿嘿一笑,不再胡乱搭话。 从二号线转乘八号线,五六个站的功夫就到了客村。梁猗猗说:“呐,我就只能带你到这儿了。拜拜喽!” 封梓晨毕恭毕敬地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真是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下次有机会的话联系我,我请你吃饭作为答谢。” 镶金边的名片上,一半英文一半中文,中文还是繁体的,格调很高。 不过,人不求人品自高,梁猗猗接过这名片也没当一回事,看也不看放进随身手账本里,礼貌微笑:“有机会再说。那么,再见!” 她相信凭着封梓晨海龟的智商一定可以轻易理解到,成年人“有机会再说”那意思就是佛系偶遇再说了。 这段小插曲云淡风轻地过去,梁猗猗乘坐电梯到地面时,抬眼看到地面上的影城商业街,眉心一动,想去见见唐晓磊。 唐晓磊是她的男朋友,家里做生意的,在一线城市好几套房子,他自己是投行里的高级分析师。同时毫不辜负自己的遗传基因,在这片商业旺地开了一家小酒馆,生意兴隆。 梁猗猗承认,自己每次带狐朋狗友来小酒馆吃吃喝喝然后服务员大喊:“老板娘免单”的时候,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她提着徐竹君的土特产,来到小酒馆门口。远远看见生意极好,就连门外走廊的桌子都坐了人。店里三五个服务员都和她混得挺熟,平时见到一准嬉皮笑脸过来的。今天大概生意忙了,竟没人招呼她。梁猗猗也不在意,径直进门,打算给个惊喜唐晓磊。 进了店们,一个熊孩子冒冒失失的撞过来,差点儿把梁猗猗撞倒。 “啊呀!” 熊孩子后退一步,仰头看到梁猗猗,见自己闯了祸,吓得一溜烟跑了!就这么一个照面,梁猗猗分明看清那孩子的脸,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不是建成吗?” 那孩子钻进后厨,跑没影了,梁猗猗拔腿朝里面追:“不行,那里不能去!” 14、男友 这个孩子名叫建成,是她的同事苏丝杏的孩子。苏丝杏是单亲妈妈,在哪里都带着孩子,没想到竟然这么巧,碰到熟人了。 梁猗猗去追建成,可那孩子个子看着小,跑得却快,竟不见了踪影。梁猗猗找了一会儿,找不到那孩子,急了:“建成,快出来!你妈在哪里?我带你找你妈去!” 只是叫,哪里还有孩子的影子? 梁猗猗想起二楼账房有麦克风广播,就跑到二楼去。 二楼静悄悄的,传来阵阵急促喘-息声,伴随着男女的“嗯嗯啊啊”。虽然已压低了声音,还是洋溢着一股骨子里的骚气。 梁猗猗脸一红,发觉不对劲了。 “谁在上面乱搞?”她循着那声音走过去,只见账房里透出灯光来。 越走近,那声音越大,确凿无疑在这里发出来的了。 门关得很紧,又不像古代那样有窗户纸可以捅破。梁猗猗站在门外干瞪眼,没法看清里面到底谁在饭点干那事儿。 她听了一会儿,那声音越发急促。 “宝贝,真刺激啊。” “你这个坏蛋,快离开我吧。” “你这么好吃,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过会儿还要再来几发哩!” 那声音让人脸红耳赤,梁猗猗不好意思走上前,停住了。心想:“一定是店里的服务员勾搭上了,趁老板不在胡搞。算了,我还是不阻他们好事了。不过还是要和唐晓磊说一声,让他加强约束才行。” 这么一分心,那种面红耳赤的感觉消减下去了,她准备转身离开。 才下了楼梯,就听到头顶开门的声音。那男人还真弱啊,这才几分钟呢,就完事了? 梁猗猗汗哒哒,正准备加快脚步离开以免尴尬,头上有人说话了:“有人吗?” 女人声,很熟悉。 梁猗猗浑身汗毛被那女人炸开:苏丝杏? 男人的声音:“没人。出来吧。” 没有了门窗阻隔,他的声线清清楚楚,可以辨认。梁猗猗这会儿不炸毛了,她掉进了冰窖里,不断往下沉:唐晓磊。 什么情况?!怎么在饭点里,她的男朋友和她的同事,竟然在大庭广众的账房里干柴烈火的搞上了?! 梁猗猗很想买块豆腐狠狠撞一撞自己来证实一下有没有在梦里! 楼上传来吧唧吧唧类似章鱼出水的声音,两个人又缠-绵上了。梁猗猗闭上眼睛同时并发耳聋症,唯独运动潜能全面爆发不惊动任何人溜出小酒馆。 走出小酒馆,拐了个弯。华灯初上,各大写字楼被压榨了一天的民工们三五成群相约到这条网红情调极浓的食街上把资本家付给自己的酬劳花掉。梁猗猗仓鼠似的在街上溜达两圈,到底不甘心,重新折回来,到小酒馆对面二楼西餐吧要了张靠窗桌子坐下。 她随便点了几样东西果腹,随后看向窗外。 这个角度正好可以俯览楼下小酒馆的情形,还可以看到 一部分二楼员工宿舍及账房。梁猗猗以前无意中发现的,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有时候唐晓磊忙着没时间招呼她,她就会坐在这里远远地看他一眼,他当然不会亲自端盘子什么的。多数时候是在算账台上认真对账,有时候则是打开电脑做宣传图。店里的宣传画都是唐晓磊亲自把关的,里里外外透着古典味道,在整条街上独树一帜。 还有一些时候,唐晓磊会像梁猗猗一样,把店面作为社交场所。他邀请金融圈里的朋友们来到这里,门一关,江湖气息的《小刀会》音乐响起。于是那些西装革履头发梳得闪闪亮,每天和枯燥数据打交道的金领们喝着梅子酒,吃着烤脑花,找到了一些快意恩仇的错觉。 每当见到唐晓磊这样做,梁猗猗就觉得他在为他们的今后打拼努力,内心非常满足。 她2岁才开始和唐晓磊交往,唐晓磊条件好,双方奔着结婚去,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不过,梁猗猗对稳定和专一程度,还是有要求的。 今天,她也很自然地坐在这个位置上,目的却已和过去大相径庭。 她成了那些自己口中最为鄙视的,捉小三的原配。 更加憋屈的是,她连那张保护自己的结婚证书都没有,哪怕捉到了也不能说什么。 她没有失望,很快,唐晓磊还真的来了。那几张桌子果然留给他的客人,这次还是外宾。他和苏丝杏俨然男女主人,领着豆豆一起接待那十来个金头发红头发褐头发的男男女女。 梁猗猗叉了一卷意粉塞进嘴巴,眼睛始终离不开下面的人:“果然是他们擅长的好戏。” 他们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亲密呢? 原来,傻瓜的那个一直是自己啊…… 小酒馆里举办的是个生日宴会。 除了小酒馆出产的烤脑花撸串口口香和各种土瓶小酒之外,还有个五磅重的蛋糕。寿星是苏丝杏,她宽脸庞扁鼻子古铜色皮肤,妆容很浓,是老外喜欢那种类型。灯关上,他们很大声的唱生日歌,带着各国腔调的生日歌凑在一起,成为奇妙和谐的大合唱。 苏丝杏的孩子就站在旁边,拼命给妈妈拍巴掌,摇头晃脑的很可爱。 生日歌唱完了。蜡烛吹灭,灯亮。 明晃晃的灯光下,唐晓磊和苏丝杏嘴唇贴嘴唇地吻到了一起。 有过刚才的活体声音表演,这次亲眼目睹画面,梁猗猗反而麻木。她继续戳碟子里的沙拉,戳得格外大力,把红肉火龙果给戳破了,红红汁液迤逦了一碟子。 欢呼声、掌声、口哨声,声声雷动,几乎掀翻小酒馆屋顶,传入她的耳膜中又渐渐遥远。远到出了天际之外,似乎成为流星,光见画面,不闻其声。 唐晓磊和苏丝杏深深热吻,他闭着眼睛,非常享受,大手覆盖上苏丝杏后脑勺,任由她海藻般的长发在他指间出现。 他们做这一切的时候,也不回避一下苏丝杏的孩子。 而那孩子也在旁边鼓掌。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对呀……这是怎么回事呢?! 15、被绿 他们接吻的画面湿漉漉地,又好像带着刀子,刺得梁猗猗眼里心里发痛。 她的视线模糊了。 竭力保持着理智,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拍照。 结账,走人。 …… 梁猗猗的家也在客村附近,是个单位大院。 那是单位以前分配给爸爸的宿舍,走个一千米左右就到了。 平时散散步就能走到的距离,今天足足蹒跚了半个小时。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梁猗猗感到自己浑身上下千斤重,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没有力气。 梁母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见猗猗鬼似的开门闪进来,吓一大跳:“猗猗!赶紧用柚子叶扫扫身子!” 梁猗猗抓起早就准备在门旁边的柚子叶,胡乱扫扫,边扫边说:“我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吃饭没有?要不要我煮个面给你吃?” 女儿进了屋,梁母可就有得忙了。边接过行李袋到处张罗,边嘴里说个不停。梁猗猗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冷不丁梁母说:“你去办事时,唐晓磊来过我们家一次。” 梁猗猗脑袋“嗡”一下,问:“他来干什么?” “我们家热水器坏了,你又不在家。我没办法,打电话给他,谁知道人家那么好,放下电话就来了。”梁猗猗一看,果然,浴室里的水阀换了新的。梁母喜滋滋地说,“猗猗你可是找对人了,爷爷的事儿也结束。等过了今年就把事情办了吧?” 梁母不说还好,一说,梁猗猗脑海顿时浮现出刚才小酒馆那湿漉漉的一幕。 毫无疑问地,唐晓磊在她不在期间是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了。 ——她,被绿了。 她有洁癖,受不了。 “爷爷才过了头七,你急什么。”她态度很恶劣地说,“我的事情我会有分寸!” 梁母怔了怔,只以为她累了,灰溜溜地说:“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我也就说说而已。” 梁猗猗把气出在母亲身上,也后悔了,软了语气说:“好了,我很累,先让我睡一觉再说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行行行。你先去睡,不吃东西了吗?” “不要了,给我杯牛奶就行!” ……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把一身疲劳都洗干净,梁猗猗心情平复了些。她取出面膜敷着,梁母已把牛奶热好放在餐桌上了。 她边喝牛奶边翻看手机。 一共进来了三条微信。 第一条是顾久的,问她回到没有,宁县下大雨,他冒雨开车回梁村,险些被山洪冲走。梁猗猗知道他在开玩笑,要是真被山洪冲走了,就不是在微信见到他,而在新闻上见到了。耳中仿佛响起顾久那时真时假的撒娇:“师姐你看看我送你去坐高铁做出多大牺牲。” 嘴角不自觉上扬:“臭小子,又想讹我请吃饭!” 一条是徐竹君的,也是问她回到没有,简单的问候而已 。 最后一条,是唐晓磊的,内容和上面两条大同小异。 可那湿漉漉的一幕让梁猗猗从这条微信里嗅出一点点心虚的味道。她回复:“我回到了,正在家里喝牛奶。你在干什么呢?” 唐晓磊过了五分钟回复:“回到就好。今天有客户过生日,我在小酒馆和他们一起庆祝。” 他没有撒谎,但,也没有说出完整的真相。 梁猗猗讽刺地微笑,咽下牛奶,回复:“这么晚了还没散场吗?明天还要上班呢。” 唐晓磊:“是啊,应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嘛。明天晚上方便一起吃晚饭吗?” 梁猗猗:“应该方便的。” 唐晓磊:“那我下班过来接你。” 梁猗猗:“好。” 这一晚,她和她的男朋友发的信息到此为止了。梁猗猗放下手机,去洗杯子,掀面膜,按摩脸上精华液,最后做剩下全套功夫。 她以为不会再有人找她,没想到临睡前习惯性拿起手机最后一刷,却看到微信上红点点显示“12”。 十二条未读信息?她纳闷了:“我这是忘记屏蔽哪个群了吗?” 她以前很活泼,是个社交动物,狐朋狗友很多。出来工作之后不知年纪大了还是倦怠了,除了上班时间必要的沟通之外,空闲时间反而很少再和别人微信聊天。就算是唐晓磊,也有一句是一句的,比公事公办还要多了几分距离。看到这个“十二”,第一印象是群忘记设置屏蔽,对于梁猗猗来说纯粹条件反射。 打开手机一看,全都是“小久久”在刷屏: 顾久(小久久):“师姐啊,我睡不着觉,来陪我聊聊天呗。” 顾久:“师姐,你不理我了。” 顾久:“师姐,啥时候带我见见姐夫啊?你现在和姐夫在一起吗?” 顾久:“师姐,刚才小竹来找我,她很担心你会卖不出东西自己垫钱啊。我安慰了她一番。” 诸如此类,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碎碎念。梁猗猗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顾久深山独过长夜漫漫的那种空虚寂寞冷,不禁“噗”的笑出来,回复:“刚才忙去了。以后再刷我屏我就不请你吃饭。” 原以为顾久已睡了,不料秒回:“我知错了。” 他回复得那么快,显然还很清醒。梁猗猗脑子一转就知道他在哪里,皱眉:“你又去富豪了?” “嗯,陪梁主任他们来的。” 顾久口中的梁主任名叫梁敬,是梁村村主任,也就是俗称的村长。梁敬是个能人,他上任之后把村里几个山头都承包了出去,多少为村民带来一点收入。 但是,梁敬本人却毁誉参半。最被人诟病的就是他太强势,村里基本上都是他的一言堂,镇上的政策下来之后,他愿意执行就执行,不愿意执行就搁浅。又由于村民自治的政策,无法得到上头干预,让梁村时刻处于脱线状态。 再一个,就是梁敬太喜欢灯红酒绿的生活,他年轻时在夜场工作过。按照本人的话,他回夜场才是“真正回家”。他也果真是在夜场过夜比在家里过夜次数还多。顾久要在村里开展工作,又是年轻单身,免不了陪他出去。 17、分手 照片上唐晓磊和苏丝杏拥抱热吻,画面高调。 “梁猗猗!你竟然跟踪偷-拍!”唐晓磊气急败坏地叫起来! 梁猗猗淡淡地说:“我不是故意跟踪你,是你太高调了。既然可以在对外营业的酒馆里接吻,就要料到会被人拍照。” 唐晓磊气得不行,霍地站起来:“只是一个吻,礼貌性而已。老外之间不都这样吗!” 以唐晓磊死要面子的性格,他不会承认错在他。 梁猗猗感到很难过,她说:“这么说,你是怪我吗?” “当然是你不对。你平时对我冷淡也就算了,还疑神疑鬼。你都二十六了,还这么不懂事,以后怎么做我妻子?” “唐晓磊,好像几分钟之前你才说过想要分开?” “要不是你逼我,我会提出这种要求吗?” 梁猗猗真是无语了,她逼他?她都已经十几天没有见他了,就差不是个隐形人了,她哪门子逼他? 唐晓磊显得很烦躁:“猗猗,你懂事一点的话,我们还能相处。你想想你的处境,能够找到我这样的男朋友,已是前世修回来的了!” 他指着桌面上的残羹冷炙,说:“要不是我,谁能给你这样的生活?” 梁猗猗挑眉,说:“既然这么说,这些都是你施舍给我的?” “我没有这么说……” 但是唐晓磊的脸上写满“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梁猗猗的伶牙俐齿,在面对唐晓磊时,彻底无语。这种逻辑没办法应对啊!她站起身:“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那就如你所愿。” “当然!” 他猛地推开桌子,竟毫无绅士风度的走掉了! 能够把爱惜羽毛的唐晓磊气成这样,梁猗猗也有些佩服自己的本事。她离开餐厅,心想这么算是分手了还是没有分手呢? …… 日子一闪而过,唐晓磊被气跑之后,三天没有出现。 梁猗猗和他感情本来冷淡,平时也只是一个星期出来约会一次的节奏,倒没什么不适应。在她的心里,她早就和唐晓磊分了手。 于是,自动自觉把自己重新划分到单身狗系列去。 伤心难过是免不了的,但,因为到了二十六岁的关系,也没有年轻时那么要死要活。她现在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猎豹,表面看起来依然矫健敏捷无所不能,只有背地里无人的时候,才静悄悄的舔身上流血的伤口。 这三天里,发生了好几件事。 第一,是对门换了邻居。 世界当真小,这个新邻居竟是那天地铁站遇到的海龟路痴封梓晨。梁母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套到了他的全套资料,他是加州大学的博士毕业回国,空降到这个单位里做科研项目带头人的。梁猗猗想到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确实和自己同样搞科研的爸爸气质非常类似。 第二,她们公司开始了人事变动。 苏丝杏出差回来之后,她的任命书正式抵达了公司,才入职一年的苏丝杏正式成为了华尔公司的经理。收到任命书时,苏丝杏拼命压着快要翘上天的嘴角,那副得意的光芒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等部长一离开,同事们围拢上去恭喜她。 苏丝杏笑嘻嘻地一一道谢,然后来到埋头工作的梁猗猗桌前:“猗猗,你不恭喜我吗?” 梁猗猗原本已刻意逃避着她了,没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苏丝杏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只好硬着头皮应答:“嗯,恭喜哦。” 声音干巴巴的,她实在没有办法伪装自己去恭喜这个女人。 “猗猗,别这样嘛。我知道你很遗憾,但是没办法啊。去年一年你爷爷病重你老是请假去医院,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总公司那边又不是瞎子,这算是对我努力工作的回报吧!” 梁猗猗面孔发白,生生地忍了! 毕竟,苏丝杏说的都是事实啊。 爷爷病重是事实,她经常请假是事实,苏丝杏趁机把属于她的市场夺走……也是事实! 苏丝杏咄咄逼人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应…… 梁猗猗抬眸,不卑不亢道:“是啊。希望你的亲人永远健康,永远不会生病。” 同事们都窃窃私语地笑起来,苏丝杏脸皮由白转红,由红变紫,得亏粉底质量不错,遮掩住了。 “好吧。你会说话,我说不过你。”苏丝杏冷笑着,铩羽而归。 但是梁猗猗知道,这个梁子结下,苏丝杏只怕以后都不会放过自己。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对于这个给自己绿帽子的女人,梁猗猗也没打算妥协。她收回视线,回到写到一半的邮件上,扣扣一闪一闪的。对面坐着的人事专员小红的聊天窗口弹出来:“你有没有后悔?” 梁猗猗回复:“后悔什么?” 小红:“苏丝杏当初入职,简历还是你看中的。当时她应聘的是销售专员而已,你有没有想过短短一年时间她竟可以越过你,爬到经理的位置?” 梁猗猗笑容有些僵硬。 背脊凉浸浸地,好像有人偷偷在她身后施展玄冥神掌。 是苏丝杏在看她吧。 一定是这样。 就算梁猗猗不回头,也很清楚,一定是苏丝杏在看她。 整个公司里没有人好像苏丝杏这么在意她…… 她想起一句至理名言:“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扣扣聊天窗口的光标一闪一闪地,梁猗猗写了删,删了写,始终没能写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她噙笑摇头,只写了四个字:“好好工作。” 华尔公司楼下,唐晓磊拿着一束花,正在踌躇。 那天一时冲动提出分手,回去之后被父母知道了,一阵数落。他们对梁猗猗不怎么喜欢,但,对儿子迷恋上一个单亲妈妈的事实更加感到震惊。他们强烈反对唐晓磊和苏丝杏的恋情,几乎拿刀子逼着唐晓磊去跟梁猗猗和好。 再怎么样,梁猗猗也是已故高级工程师的女儿,大院里出来的,身家清白啊! 唐晓磊这么犹豫着,正好遇到苏丝杏出来巡店了。 今天刚刚高升的苏丝杏,脚踩高跟鞋,穿着新买的哥弟套装,腰间一条细细的红腰带勒着,遮掩了略微膨胀的小腹,显得干练又优雅。她个子矮矮地,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垂落下来,带着凌乱美,俨然火辣又活力。 唐晓磊见状,眼睛都移不开了。 18、撞见 他立刻改变了主意,来到苏丝杏面前。苏丝杏也见到了他,她深谙欲擒故纵的原理,并不主动迎上去,只是放慢了脚步。唐晓磊亦步亦趋:“嗨,很巧啊。” “嗯,好巧。”苏丝杏眼睛在唐晓磊的鲜花上一瞥,“来找她么?” 唐晓磊倒有些讪讪:“是啊。和她吵架了。被我爸妈知道,逼着我来认错。” 苏丝杏说:“那可真难为你了。你也不容易啊。” 唐晓磊大为同感:“可不是么!老实说,我真的想和她分了。但不忍心伤害她,真的很头疼。” 苏丝杏突然凄然一笑。 就这么透着倔强的微笑,让唐晓磊大为紧张:“你……你是不是不开心?我再也不在你面前提起她了!” “没事。我就是羡慕她而已。她那么年轻单纯,可以堂堂正正的和你谈恋爱。而我……唉,我们注定没有好结果的。所以我连生气的立场都没有呢。”苏丝杏黯然神伤。 作为一个单亲妈妈,苏丝杏比梁猗猗还大两岁,她一开始就跟唐晓磊说明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然而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唐晓磊反而不管不顾地燃烧起来。 唐晓磊心疼得不行,不顾这里在商场里,一把把苏丝杏圈入怀里,大声说:“小杏,我不许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我这就去跟她说分手!” 他把花塞到苏丝杏怀里,苏丝杏片刻愕然之后,含泪笑了起来。 “磊……我……我真的好幸福!” 她依偎在唐晓磊怀中,主动送上香吻。 两个人缠缠-绵绵地,完全没有留意到,梁猗猗什么时候也来到商场门口。 梁猗猗真的很想找个大师什么的测试一下自己近日运程,怎么就去哪儿哪儿都会碰到这对儿呢?到底是她们的圈子重叠得太厉害,还是他们故意来给自己添堵? 她和小红站在一起,今天要到专柜进行随访。结果才出公司就见到这么一幕,小红涨得满脸通红,成了名副其实的“小红”,模样比她还尴尬! “天啊,那不是你男朋友吗?怎么会和苏丝杏搞上了……” 小红惊诧语气里,还带着满满的同情。被苏丝杏趁机上位抢走经理职务也就算了,连男朋友都被抢走了,梁猗猗这流年不是一般的不顺啊! 梁猗猗的神经末梢已经被刺激得十分强大,强大到完全麻木。她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了,他们不光吻过,还搞过。” 小红随口应:“哦,还……什么?!还搞过?!” 梁猗猗点头:“嗯,我拍了照片。” “那……你……”小红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连带着语言功能都有障碍起来。 “我没什么,我已经和唐晓磊提出分手了。只是还没公开而已。”梁猗猗脸上的笑容,诡异僵硬得完全不像个人类该有的样子,她自己没有觉察而已。 这是毫不留情地扒开自己的伤口给人瞧啊!能不僵硬吗! 但,正如烂肉任由 它长在伤口里只会让它们腐烂得更深,如果不痛下决心的彻底切除消毒,只会伤得更重吧! 梁猗猗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正在和唐晓磊热吻的苏丝杏,眼角余光发现了角落里的梁猗猗,心里涌上快意。她更加用力地吻着唐晓磊,最好等梁猗猗自己按捺不住上来撕逼。 令她失望的是,都十分钟过去了,梁猗猗还是淡定站在那里,木偶一般。她静静地看着这边,双眸澄澈,甚至还带着点淡淡笑意。 苏丝杏自己反而如芒在背,有点儿顶不住了。她轻轻推开唐晓磊,说:“这儿很多人呢。” “没关系,反正没有人认识咱们。” 苏丝杏指了指梁猗猗站着的方向,唐晓磊回头,和梁猗猗四目相对,狠狠地怔在原地。 “猗猗?” 当唐晓磊这一声喊出,梁猗猗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她鼓起勇气,大步流星来到他们面前。 三足鼎立。 苏丝杏眼圈发红,怯生生道:“对不起,猗猗。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梁猗猗只想呵呵她一脸。 出-轨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问题,而罪魁祸首,自然在男人。梁猗猗也不急着责怪苏丝杏,目光只盯着唐晓磊。唐晓磊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习惯性的,端出平时相处的大男人主义来:“你怎么在这里?” 梁猗猗指指头顶:“我们公司就在商场楼上。” 她的眼睛很清澈,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流光溢彩,灵动非常。 这种清澈直击灵魂,让唐晓磊自惭形秽。他前几天才否认了自己出-轨,今天却被抓了现行,不但完全没有羞愧之心,反而恼羞成怒,拉下脸:“你这么一直盯着人家看,不知羞愧吗?” 梁猗猗道:“都当众做的出来了,为什么不许人家看?” 唐晓磊说:“那要是我当众尿尿你是不是也在看?” 唐晓磊可真的被逼急了,堂堂一个四大高管,从前他可是开口村上春树闭口纳兰性德的。现在连尿尿这种字眼都从嘴巴里蹦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跟苏丝杏学的。 梁猗猗笑了笑,心里越发笃定:“你用不着恼羞成怒。我算明白你为什么提出暂时分开了,这情形,怕是你不肯分我都得分了。” 苏丝杏听见他们闹分手,旁边还有小红看着,这名声传出对自己不好,必须干净撇清。梨花带雨地挤出眼泪:“你们两个别吵了,都是我不好。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误会了。” “哦,原来亲个嘴巴不算发生点儿什么啊?”梁猗猗说,“算了,可能你我标准不一样。我有洁癖,我的东西沾上别人口水就觉得脏。是不想要的了。” 唐晓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以说非常难看了。 苏丝杏越发楚楚可怜,小手抓着梁猗猗的衣领:“猗猗,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 梁猗猗转头对唐晓磊道:“那么,好吧,唐晓磊,你现在选择一个?” 19、阳光 两个女人都看着唐晓磊,一时之间,唐晓磊左右为难。 左边的梁猗猗,清清白白,父母喜欢,虽然无趣,但是也没有犯什么错。 右边的苏丝杏,热情性感,兴趣相投,只可惜是单亲妈妈,带了个拖油瓶。 就像红玫瑰和白玫瑰,唐晓磊根本没办法做选择。 梁猗猗的心,却是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了。 唐晓磊说:“猗猗,别逼我。” “好,我不逼你。”梁猗猗心灰意冷道,“我不逼你,是我自己离开你。再见,唐晓磊。” 她转身,离开了唐晓磊和苏丝杏,商场璀璨的灯光把她背影拖得又长又无力。 路过小红,小红已彻底惊呆了,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一动不会动。梁猗猗有气无力地道:“我下午休个年假。” 也不管小红的反应,已经走远。 出了门口,白茫茫的日光照射下来,炎热如浪席卷而至。信步由缰漫游在商业区,然而热闹是属于旁人,属于她的只有寒冷。 忽然之间,面前银色小车呼啸而过,卷起阵阵烟尘。梁猗猗下意识眯起眼睛,觉得那远去的车屁股好生熟悉。 “这是?” 那车子在面前停下,车窗落下,露出干净俊俏的年轻笑脸:“师姐!” “顾久?”梁猗猗瞪大眼睛,“你怎么回城里了?” “出差!” 顾久把车门打开:“上车吧!” 梁猗猗向前一步,又停下,摇头:“不了。我还有事,你先去忙吧。在这里留多少天?” “两三天吧。去组织部参加个会议。”顾久歪着脑袋,端详了她一会儿,“师姐你心情不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梁猗猗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吧嗒吧嗒黄豆似的往下掉。 顾久吓一大跳,“师姐师姐师姐,我错了我错了!” “我没事,你快走吧!”梁猗猗哭着撵顾久,大力把他打开的车门揣上。 车门“砰”的重重关掉,惊起远处几个路人。他们看了看顾久的车子,窃窃私语:“这车子挺贵的呀,这么糟蹋……” 梁猗猗无心理会旁人碎语,肆无忌惮地哭出来,眼泪齐飞。顾久被她吓坏了,连忙启动了车子,开走了。 梁猗猗索性坐在路边喷泉前面,放声痛哭起来。 二十六岁了,好不容易才谈了个男朋友,结果却输给个低学历单亲妈妈,她真的好失败! 身边不知道哪个好心人,递上了纸巾。 梁猗猗也不客气,接过来乱擦,边擦边哭。 “我大学毕业,工作努力,情史清白。凭什么说我无趣啊!” “我念书的时候,她用来恋爱。我高考的时候,她用来谈男朋友。我考六级的时候,她用来结婚生孩子。她泡吧纹身抽烟喝酒,她就是懂风情的好女人了吗?凭什么这么糟蹋我的努力啊!” “分手可以,别这么作践我啊!说什么优质经济男,其实也不过是外貌协会而已!” 她边哭,边把心里话全都吐出来。手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包抽纸,源源不绝供她擦眼泪。   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梁猗猗才狠狠擦擦脸,该骂的也骂完了,感到心口憋闷感舒服了很多。 抬头,和顾久对望个正着。那画面太猝不及防,梁猗猗反而被吓一大跳,汗毛都竖起来了:“啊!” “对不起,吓一跳了吗?”顾久看着她,露出大大的笑脸,“师姐你把我的纸巾都用光了哦。” 他指的,是梁猗猗手边的维达抽纸。梁猗猗泪腺难得失控,一下子就把半包抽纸给用完了。她讪讪地挠挠鼻尖:“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停好车就来了,你不开心,我得陪着你啊。” 顾久说罢又是一笑,阳光下,喷泉边,他的笑容极其耀眼,让周围夏日风光都黯然失色。 后来梁猗猗回想起来,当时顾久简直就是一盏明灯。他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把她周围整个黑暗的海域照耀明亮。 梁猗猗抽抽鼻子,哭又不是,笑又不是。 顾久说:“师姐原来是失恋了啊。看样子遇到了渣男,那样哭完就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 “事情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梁猗猗撇撇嘴。 年纪轻轻的想事情毕竟简单。 顾久拧眉:“那还有什么复杂的呢?” “分手是分手了,可是分得很窝囊啊!”梁猗猗想起唐晓磊奚落自己的话,就郁卒得不行,“他一边嫌我又老又无趣,一边去找个比我还大两年的单身妈妈!算什么鬼!” 顾久同情地摸摸她头发:“当被狗咬过不行么。” 梁猗猗忽然看见唐晓磊和苏丝杏手牵手的在商场走出来,眼睛都直了:“那,狗在那儿。” 原来她在门口哭的时候,唐晓磊和苏丝杏也没有离开商场。苏丝杏先把花带回公司,看看时间也到了饭点,就想要和唐晓磊共进午餐。结果他们走出来的时间,又和梁猗猗撞上了。 “一天之内撞见你们两次,我真的该找个大师给自己看看了。” 不过这一次,这两人没有留意到梁猗猗。他们有说有笑地走进附近一家西餐厅里,还找了个靠窗的桌椅坐下。途中一直十指紧扣,还时不时轻轻亲吻,俨然热恋中的情侣。 顾久看了一眼梁猗猗,又看一眼那边的西餐厅,抿紧薄唇:“省城十大网红西餐厅之一……原本还想在那家店里宰你一顿的。” 他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策划好了,邀请梁猗猗在这里品尝出名的普罗旺斯鱼汤和小羊排。梁猗猗惨笑,拿出钱包:“呐,钱包在这里。” 她没有胃口吃饭。 “不忙吃。”顾久说罢,大手一伸,拉起梁猗猗,向西餐厅走过去。 梁猗猗大吃一惊:“喂喂喂,你要干嘛!” 她很怕! 顾久这家伙,行动不按牌理,他突然发疯,想要做什么? 她的心狂跳起来,身不由己地被顾久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拖走。 “我去给师姐找回场子!” “什么?!” 把她惊讶的叫声抛在脑后,顾久一味向前走。他身高腿长,加上长年下乡练出一身好力气,走路好像一阵旋风,呼呼向前席卷。 梁猗猗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推开餐厅门,直奔窗边卡座。 21、发财 谁要和钱过不去啊。 问题是,山货的珍贵在于它野外生长原汁原味,带着自然馈赠的香甜。然而,致命缺点就是无法量产,而且品质完全看天吃饭。 梁猗猗犯了愁,既不愿意放过这个合作机会,又不想失了诚信。 踌躇半晌,她含含糊糊的道:“我得回去再瞧瞧。” “你家乡是宁县吧?那里可是出名的竹子之乡。我早就想过去看看,只可惜一直抽不开身去。”王老板品着茶道,“能够在那边住个两三天,洗涤一下-身心,想想都觉得舒服。” 梁猗猗心念一动,倒是发现了个商机。 现在城市里流行养生旅游什么的,某个长寿之乡不早就被炒得熟烂?宁县其实也属于旅游资源丰富的,早前由于交通宣传等等原因养在深闺人未识,能不能接王老板的手把梁村的生态旅游推一推出去? 这念头在脑海中灵光乍现,她忍住没说,心想回去考虑清楚再提出。 最后,她和王老板谈定了,分别以00元一斤和88元一斤的价格,全数收购徐竹君家里的20斤菌子和0斤笋干。梁猗猗自作主张给王老板打了个九折,一共卖了12960元。 这笔钱在宁县,够得上一个农户一年收入了。 后来梁猗猗又鼓动唇舌,说服王老板以一斤8块钱的价格买了0斤花生。这价格不是她乱开,虽然宁县一带花生丰收,跌到一斤两三块钱都没有人要。但,回到省城这边,随便一个超市里鲜花生就得8块钱,质量还没有宁县产的好。 所有条件谈妥后,当天晚上梁猗猗就带着好消息去找徐竹君。 “哇!太厉害了!” 微信不能表达自己欣喜之情,徐竹君立刻打电话来感谢梁猗猗,欢呼雀跃地说:“猗猗姐姐,我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梁猗猗微笑道:“你先别急着感谢我。这里还有事情需要你做。你明天就到镇上,找最可靠的物流把货发过来。一个星期之后就是端午了,如果没办法赶上端午到达,这次的生意可是要泡汤的。” 徐竹君立刻发誓:“没问题!我一定会按时送到!” “那就好。” 徐竹君按捺不住激动,忍不住缠着梁猗猗说:“姐姐,你再说说这次我可以拿到多少钱?” “好吧,你听好了。菌子20斤一斤00元一共1万元,笋干0斤一斤88元一共4400元。这两样打九折,12960元。加上花生8块钱一斤,0斤,这里是400元。所以就是13360元。” 梁猗猗一口气给徐竹君算出来,徐竹君心花怒放:“太好了!” “我等会儿给你打000块定金过来。物流费用我们这边出,你要仔细找好了。” “没问题!” 挂掉电话,徐竹君迫不及待地把好消息跟家里人说了。大家都一片欢欣,村里消息都传得飞快,很快,就传到四婶吴千巧耳中。 “岂有此理,帮我们自家人就只卖花生这些 不值钱的,撑死卖个一千几百元,帮个外人却卖那些贵细货,上万上万的成交。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吴千巧找到大伯娘嘀嘀咕咕,满腹怨气,丝毫没想到要不是梁猗猗想出卖花生酱的妙计,自己那亩花生就得烂在地里,连几千块都卖不出去。 大伯娘没有吴千巧那么市侩,心水也清些:“你别乱说。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再说了,就算猗猗肯帮,你有那么好的干货卖吗?” 吴千巧拍着大腿说:“怎么没有!我可以收了徐家的卖给那大老板啊!” 大伯娘哑然失笑,说了老半天,原来吴千巧打的是肥肉过手沾油的主意?她善意地提醒吴千巧:“既然徐竹君现在可以第一手就卖掉,为什么要转手给你让你当二道贩子?你想想有没有这个道理?” “怎么会没道理!笋干我们这边市场价也就40块一斤。我给她44一斤。我在大老板那边赚40块钱一斤,这不是两家有钱赚嘛!”吴千巧越算越觉得气愤,嘀咕到最后,真的觉得自己的钱被梁猗猗和徐竹君坑了。 大伯娘听她嘴巴里越骂越不像话,知道她一向又蠢又贪,眼光更加短浅到只能看得到前面一寸远。她懒得继续和四婶叨叨,站起来熬猪食去了。吴千巧见无人响应,越发郁卒,一个人在榕树头喃喃自语骂了半晌才拍着大腿蹒跚离去。 徐竹君没想到,这么大批的山货,镇上竟没有物流公司愿意接。最后好歹找到一家,结果人家听到上百斤的货物,提出不能走快递,要走物流的要求。 那么,什么叫物流呢?就是按件算,一件100块。徐竹君仔细一算三件货就得300块,心疼得恨不能流血。眼见端午逼近,再不交货就这个单子就得黄,只能咬咬牙掏钱。她一个穷学生,把身上搜刮干净才凑出那300块。等发完货物之后,连坐公交的钱都没了。 计算下路程,徐竹君咬咬牙,走路回了村子。 …… 第三天,物流到了王老板那里,梁猗猗又跑了一趟,帮忙验收。王老板对这批山货非常满意,他说:“猗猗,记得以后有好的东西留给我啊。” “可以,没问题。” 王老板看了猗猗一眼,忽然呵呵一笑:“对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来做这个生意?” “我?” “当打工仔没有前途的。还是要自己做老板,既可以自己赚钱,又能够帮人。你看看我这个会所,解决了多少就业问题,交了多少税。不然你以为我人大代表是怎么来的?实实在在做贡献啊!” 梁猗猗知道王老板是新当选的人大代表,属于企业家一类,她赧然道:“您有能力有魄力,我一个小女人,怎么能够和你比。” “那也不一定。商界也有很多女强人嘛。我觉得你聪明热心,又有诚信,是这方面的料子。好好努力吧!” 王老板拍拍梁猗猗肩膀,端茶送客。 自己当老板? 梁猗猗走出会所门口,瞥一眼那古典气息十足的大门,弱弱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嘛……” 22、得罪 她对自己没信心,别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梁猗猗轻易帮自家大伯娘和四婶赚到几千块,一回头又帮邻居徐竹君赚到两万块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梁村。她的名声更响亮了。 只是,消息传不出山坳,更传不到省城。梁猗猗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出于对徐竹君负责的态度,梁猗猗周末又回了一趟梁村。 这次回来,她才踏进村口,就感觉到不一样。 路过每一家邻居,都看着她笑。还有好几家完全不认识的乡亲,不知道为什么,也能叫出她的名字来。 梁猗猗莫名其妙地,只好置之不理,直奔徐老伯家门前。 “请问有人吗?” 徐老伯在门廊下乘凉,听见有人说话,撑-开眼皮,大声吆喝:“哟!是梁六叔的孙女啊!怎么,六叔还没空回来和我叙旧吗?” 厨房里正做饭的徐竹君听见徐老伯震耳欲聋的吆喝,忙跑出来,闻言随口回答:“人家六叔很忙呢,只怕没空回来了。” 梁猗猗抿嘴一笑。 徐竹君把油腻腻的手擦干净,把她往里让:“姐姐,里面坐。” 堂屋里还是跟上次来时那样,破旧而干净,一尘不染。 梁猗猗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徐竹君的功劳。同样都是十八岁,懂事的女孩努力学习、生活、让自己变得更好,无论城市农村大致一样;而不懂事的女孩抖音快手,早恋堕-胎,也是大同小异。 从来不一样的只有对待生活里的态度,而不是生活是否亏待每个人。 徐竹君给梁猗猗泡了热气腾腾的竹心茶,笑道:“姐姐,这是我们新下来的竹心茶,清热下火。我怕你喝不惯,所以放了些白糖,你尝一尝。” 梁猗猗一喝,起初入口的时候微微发苦,稍后则舌尖回甘。等茶水咽下之后,更加舌底生津,回味无穷。她赞道:“好茶。” “姐姐喜欢就好了。”徐竹君说,“你等等,饭菜马上就好了。你吃过了吗?没有的话在我们家吃吧!” 她现在对梁猗猗奉若神明,恨不得把所有家里最好的东西全都奉到梁猗猗面前。 梁猗猗也不客气:“好啊。” 一瞥,见到徐竹君脚上的鞋子磨得起了毛边,问:“小竹,才半个月不见,怎么鞋子就坏了?” “这个……没什么啦。我们常常走山路,鞋子磨损快也是经常的。” 徐老伯这时候却插嘴:“那是小竹从镇上走回来就烂啦!” 徐竹君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嗔怪着:“爷爷!” 梁猗猗挑眉:“从镇上走回来?” “真的没什么!”徐竹君窘迫地道。 梁猗猗见状,也不好逼问什么,只好作罢。 晚饭摆上桌,是油焖大笋、花生焖猪手、炒青菜、猪肝汤。梁猗猗知道徐竹君的家境,举筷时颇为不安:“小竹,这样太破费了。其实我吃不多的……” “哪里啊。是我们没有好东西招待猗猗姐姐呢。”徐竹君自己反而觉得羞愧,猗猗姐姐帮 她赚了一万多元,她应该提前去杀只鸡或者买只番鸭什么的才对,“姐姐你下次回来提前和我说,我去村东头红姐那里买番鸭来炖上。那味道才叫鲜美呢!” 梁猗猗吐了吐舌头:“你再这么说,我下次回来都不敢登门了!” 徐老伯中过风,不大拿得动筷子了,用的是学生用的不锈钢汤勺舀饭吃。梁猗猗见徐竹君用剪刀把猪手上的肉一小片一小片剪下来,放在小碟子上给徐老伯吃,感触道:“你不说,真不知道你才十八岁。” “这有什么啊,我就是爷爷带大的。小时候爷爷喂我吃饭,带我去玩,现在只不过是倒过来而已。”徐竹君一脸理所当然,“我爸妈都忙着工作,我最有空,就是我来照顾爷爷啦。” “你父母做什么工作?” “他们在省城当清洁工。” 梁猗猗吃了一惊:“你爷爷可是战斗英雄啊,组织上没有安排吗?” “有啊。”徐竹君眼里飞过一抹阴影,“很小的时候,我爸在体制里工作的。后来他觉得在局里上班的工资太低,就让爷爷找了关系,把他弄到国企去了。我妈本来就在国企的。嗯,后来他们都下岗了。就只好马死落地行啦!” “原来是这样啊……” 梁猗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在上个世纪这样选择的大有人在。作为后辈看来,他们丢下公务员铁饭碗跑到国企去当然是愚蠢的。 然而,在那个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拿手术刀不如拿理发刀的全民头脑发热经商年代,谁又能够始终保持头脑清醒呢? 不光是徐竹君的父母,她的几个姑姑叔叔也都做了同样的选择。以致下岗大潮一来,整个家族无一幸免,全部成了下岗工人,漂泊到城市里。有人当保姆,有人做清洁工。 可以说妥妥的阶层下滑了。 饭桌上的气氛沉闷下来,徐竹君低头默默吃饭。梁猗猗想了想,问:“那你怨他们吗?” “还好吧。只要我考上大学,像你那样当个白领,就可以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了。再过五年我就可以出来做事了,只要再过五年。” 梁猗猗苦笑,天真的徐竹君并不知道,她眼里半个月可以做一万元生意的猗猗姐姐,其实如今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青年丧父,大龄未婚,男友劈腿,眼看到手的升职也失去了。 她,也不是事事如意。 “嗯,以后你一定可以过好日子的。加油吧。”她把自己的失意隐藏起来,为十八岁的小女孩鼓劲。 徐竹君用力点头:“一定会!” “梁猗猗,你给我出来!” 门外响起吴千巧气势汹汹的叫骂! 梁猗猗和徐竹君吓一跳,徐老伯说:“谁来啦?” 徐竹君皱眉:“爷爷,是隔壁四婶来了。没事儿。” “哦,四婶啊。让她进来聊天啊!”徐老伯大声说。 徐竹君说;“恐怕四婶没空进来聊天,她是找猗猗的。” 徐竹君安抚着徐老伯,梁猗猗走到屋外:“四婶,你找我有事吗?” 23、找茬 吴千巧早就听说梁猗猗回来了,正准备找她仔细问清楚帮卖土特产的事。谁知道在梁家小院里左等右等都不见梁猗猗回来,等得急了一打听,梁猗猗竟自家门都不进,去了徐竹君家里。 她早就怀疑梁猗猗和徐竹君两个串通了卖东西,如今越发觉得自己想法被印证,叉腰站在徐家院子正中,冷笑;“猗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胳膊肘往外拐!” 梁猗猗一头雾水:“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糊涂?明知道我们正经亲戚家里还囤了那么多山货,却去帮外人卖?怎么就不卖个几万块钱来给我们丽娟买个车子开开?” 吴千巧前言不搭后语,中间更加夹杂不少粗话,梁猗猗云里雾里的老半天才算听懂了意思,哭笑不得,她知道吴千巧有些缠夹不清,又是自己正经长辈,不适宜和她理论,就说:“这事儿说来话长,四婶,我改天跟你说。人家徐老伯要睡觉了,别打扰邻居。” 边说边悄悄打电话给顾久。 吴千巧却是存心来把事情闹大的,说:“我就是要来和徐老伯说清楚,别利用我家侄女给你挣钱!你年年被慰问,拿钱还少吗?” 徐竹君在旁边听了,顿时委屈道:“四婶你说什么话呢,爷爷那些慰问金是西江纵队队员应该得的,而且都给他老人家吃药治病了!我们好好的做生意,哪里惹到你啦?”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顿时捅了马蜂窝,吴千巧跳起来指着徐竹君鼻子,唾沫星子四溅乱骂:“就是你,看不出才十几岁就钻钱眼里了。我说难怪我们卖花生时不掺和在一起,原来是想要独吞大头!我告诉你,你那些破烂笋干菌子别让我见到你在市场卖,见你一次我就掀翻你家摊子一次!” 在梁猗猗打通王老板的销售路径之前,徐竹君家里的山货是交给她在市场开杂货铺的婶婶发卖的。这市场规模小,大家各家东西差不多,卖不起什么价钱来。但,是个稳定的收入来源。 吴千巧自己娘家兄弟在市场里有势力,她这话不是狠话,是真的做得到。 徐竹君害怕了,躲在一边不敢在发话。 梁猗猗皱眉,怎么自己做个好心,反而把亲戚给得罪了?她说:“四婶,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了,徐家也没有得罪你吧?你这样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我过分?猗猗,你在城里长大,不知道我们乡下的规矩。咱们姓梁的都不帮姓梁的,反而去帮姓徐的。就算说到村长那边去,都没有这个道理!” “谁要说理到我这里了?” 说曹操,曹操到,在吴千巧准备大闹一场的时候,梁猗猗刚才拨出去的电话凑效了。村长梁敬带着几个治安队的队员,赶到徐老伯的院子里。 梁猗猗见梁敬来,连忙迎上去:“村长,我四婶要吓到徐老伯了。你赶紧来保护徐老伯,别打扰老人家休息!” 徐老伯等于梁村的吉祥物和护身符,西江纵队老队员的身份在,谁都不能惊扰 。就连梁敬对徐老伯都得客客气气。梁敬一听吴千巧敢对徐老伯大呼小叫,顿时瞪圆了眼睛:“梁四家的,你是不是吃饱没事干?!找茬找到徐老伯这里来!” 梁猗猗委屈道:“她怪我帮徐老伯创收呢。” 这段日子来梁猗猗在村里做的事,顾久早就找机会对梁敬吹过风。梁敬又是一瞪眼:“那不是挺好嘛!徐老伯儿子女儿都下了岗,现在可以创收,很好啊!你有什么不满意!” 吴千巧很委屈啊,吧唧着嘴巴说:“我这个侄女儿胳膊肘往外拐,自家人不帮自家人……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也别多管。” 梁敬不耐烦地打断:“家事?你也就是堂婶而已!之前卖花生你不是数钱数得挺开心?现在见到别家赚钱又眼红?我看你就是见不得人好!” 吴千巧还想要说什么,梁敬不爽地吼断:“好了,给我滚回去睡觉!以后不许再找徐老伯麻烦。要是没有人家刀口舔血拼死打鬼子,还有你今天在这儿为了一千几百块叽叽歪歪?” 梁敬连吼带吓地,把吴千巧撵回去了。 临走之前,吴千巧还瞪了梁猗猗两眼。 梁猗猗也不怕她,就是觉得和她这种泼妇吵架太恶心而已。现在借着梁敬来赶走她,干净利索。她看着吴千巧走远,笑嘻嘻地上去感谢梁敬:“村长,谢谢你帮我说话。” “猗猗妹子。也不客气。我们小久的师姐,当然要给面子小久的。” 梁敬话说得漂亮,实际上他自己对待顾久也不怎么客气,天天拿顾久当跟班使唤。也是顾久能忍,若无其事地跟在他身边,掐指一算小半年了。 梁猗猗顺水推舟,也感谢了顾久,顾久一直站在梁敬身后抽烟,神情疏离仿佛事不关己。听见梁猗猗道谢,方才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梁敬送猗猗回家,路上说:“猗猗,正好你回来。明天我们村委有个会要开,你方便代表六叔出席一下吗?” 梁猗猗不知道什么会议,她对这些村务不熟悉。下意识地看一眼顾久,见他没反应,大概是不反对的。就点着头答应:“可以,没问题。” “那好。我正愁六叔这一房没有人来参加。那块地又不能没有他这边的代表。那就拜托你了。” 梁敬十分高兴,拍拍梁猗猗肩膀,告辞离去。 …… 等到第二天梁猗猗一到场,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土地转让承包的会议。在村边山脚下有块地,丢荒了很多年。之前人们认为高铁要从这儿过,所以都留着,既没有开发也没有承包出去。现今高铁建成了,这块地没有征上。 它地方在高铁附近,整天轰隆隆的车来车往,已经不适合搞养殖,种东西面积也少,十分尴尬。村里的代表们就商议着要不要招标,把这块地利用起来。 “猗猗,你是六叔的代表,都等你发话呢!”梁敬亲自给梁猗猗倒茶,雷公嗓子山响。 25、竹林 梁敬处理了这块棘手地块,看起来很轻松,他拍着梁猗猗肩膀笑道:“猗猗侄女有魄力。既然要用地了,以后经常来往。今晚我们一起去黑风寨吃个饭,熟悉下村里的叔伯们吧!” 久在销售场打滚的猗猗知道,这种饭局不能不去,也就答应了。 她说:“我想先去看看那块地。” 顾久走在她旁边,说:“我带你去吧。” 梁敬没有异议,随便他们去了。顾久开着车,带梁猗猗开出了村子,向山边深-入了大约两三公里,过了一条非常湍急的河,然后终于见到了那块原本爷爷准备用来建小学的地。 竹林。 极目所见,都是竹林。 原来,爷爷不是没有做任何工作,他大概知道建小学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于是利用每年回乡的时间,在这片地周围种了一圈竹子。竹影婆娑,形成一堵天然的墙,把地块圈出来,一个不规整的四边形。 一道发黄生锈的铁门歪歪扭扭拦在路边,早就被猪牛拱坏,里面的草长得比人还高,眼见是走不进去了。 梁猗猗下了车,站在门前,百感交集。 顾久在她身边,点了支烟,悠悠道:“看来,你一时冲动接了个烫手山芋了。” 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喁喁细语。梁猗猗深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竹叶香味充斥肺部,感到一种奇妙的、安心的感觉。 “不。不会。”梁猗猗伸了个懒腰,微笑起来,“我反而觉得,我有了一个绝妙的开始。” 顾久狐疑地看着她,梁猗猗却神神秘秘地一笑,只卖给他一个“关子岭”。 …… 梁猗猗脑子里想到的,是那天王老板的话。 他说:“宁县旅游资源很丰富,只可惜我一直没空去走走。” 王老板开发的生态旅游产品很成熟,生意也做得很大。就看他有本事用比市场价高出将近一半的价钱来收购再卖出那些农副产品就可想而知这一行的暴利了。 那么,梁猗猗她不要暴利,只要合适的利润,可以吗? 她没有本钱开发,不过她有人脉。如果可以把王老板的资源引过来梁村,把这块地利用起来。那么她就不用在公司里天天看苏丝杏的鼻息,自己出来当老板了。 回程时,梁猗猗的话特别少,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利用这块地。 顾久不住偷看她,最后忍不住说:“你该不会真的想要开发这块地吧?你有钱吗?” “我没钱,银行有啊。”梁猗猗说,“老实说,我在这个公司快要呆不下去了。那天那个三儿现在升了经理,她是个没有真材实料又容不下人的人。我想给自己谋一条后路。” 顾久一脚踩停了刹车,拿眼睛死死盯着她。 梁猗猗被他看得毛毛的,弱弱地问:“怎么了?” “我想,你见识了今晚的饭局,再下决定比较好。”顾久淡淡地说完,继续开车。 今晚的饭局? 什么意思? 到了晚上,来到号称“黑风寨”的梁村饭庄里。这里其实就是三队队长梁建芳开的饭庄,赚得不少。 有穷庙没有穷方丈,村里的几个队长,大多有点这个那个的产业。 一上桌,梁猗猗就明白顾久的意思了。 她不是没有应酬过,但,城里的应酬,多半都还会顾及点儿面子。何况以温顺著称的省城。省城人出了名的“和气生财”,就连吵架的粤语都软绵绵地。她有个北方朋友曾经说过,见到省城人在大马路上吵架,他还以为那两个人在唱歌。 但,这种情况往西几百公里,就完全不同了。这个地方地处三省交界,又是革命老区,说明这地方的人有血性、彪悍。 酒桌上的风格,就是如此。 首先来到,上一碟子肉干、一碟子油炸竹虫做开胃菜。 然后面前三连杯,名叫“三花聚顶。” 等上菜的时候,大伙儿打扑克解闷,赢了的喝一杯,输了的喝三杯。 梁猗猗迟了几分钟,推门进来,就看见梁敬输了一把锄大地,边骂娘边二话不说的往嗓子眼里倒酒。 没错,就是直接往嗓子里倒。 顺带一提,这里喝的酒,是农家自酿的“土炮”,高达0度,杂质还多,极容易上头。 梁猗猗看得目瞪口呆,在门口成了雕塑。有人轻轻扯扯她的衣角,顾久悄无声息塞给她两颗解酒丸。她就像拿到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金丹,一把塞进嘴巴里,连水都不用喝直接吞了下去。 梁敬见到她进来,红着脸笑:“猗猗小侄女来了!快,入席!” 幸好,新时代了,大家还算有点儿绅士风度,没有让她空腹来一把“三花聚顶”。 不然的话,梁猗猗非得躺着出去不可。 这一晚上,梁猗猗没有品尝多少山珍佳肴,光是喝酒了。有解酒丸打底,她不算怯场。但,喝到最后,也渐渐视线模糊。 梁敬含含糊糊地冲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六叔的孙女,当年六叔下了讲台上酒桌,打遍天下无敌手。给我们……给我们拉回三台投影仪。好!好!好!” “我爷爷……我爷爷也这样吗?”梁猗猗努力瞪大眼睛,看什么都是重影的,“叔叔……叔叔,我想拿那块地做农庄……你……你可要帮帮我!” 梁敬两眼一翻,倒栽葱钻进桌子底部,没有回答她。 梁猗猗咬了自己舌尖一把,眼神渐渐恢复清澈,看着桌子底横七竖八的那些毛茸茸大腿,不禁噙起一抹冷笑:“师弟,看来你说对了。他们就没打算让我干正经事。” 既然梁敬这伙人靠不住,那么,她就要另外找能够靠得住的人。 反正,爷爷的地,绝对不能白白让它一直荒着! 梁猗猗想到的第一个合适人选是梁立人,上次梁立人仗义执言帮她赶走梁二启,留给她非常好的印象。 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她这边还在发愁找什么借口去见梁立人,第二天,梁立人就去找徐老伯了。 梁立人见徐老伯,是通知八月的时候市里将会举行隆重的纪念抗战胜利活动。到时候徐老伯必须出席。护送徐老伯的重任又落在顾久身上。顾久对这些跑腿工作早就轻车熟路,毫无怨言接了下来。 梁猗猗借着找徐竹君的名义,来到徐老伯家里,很顺利跟梁立人搭上话。 26、计划 “猗猗。最近帮村里做了不少好事啊!”梁立人见到梁猗猗,乐呵呵地打招呼。 梁猗猗也打了个招呼,委婉地说了想要开发那块荒地的事。令她高兴的是,梁立人很严肃对待这件事,他安安静静地听梁猗猗把话说完,郑重地说:“你这个想法很好。但,现在的村民思想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大家想得简单,如今都知道有地才有钱。要是不给办的话,手续能够卡死你。你自己又不是财雄势大的,要讲究方法才行啊。” 梁猗猗听到有戏,连忙放低姿态虚心求教:“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梁立人笑着,指了指坐在梁猗猗身边的顾久,“小久就能够帮你很多忙啊。” 梁猗猗和顾久一起指着顾久鼻尖,异口同声:“我\他?!” 一模一样的惊诧语气,逗得梁立人笑起来,笑得两个人成了大红脸。梁立人笑完才说:“顾久是扶贫干部,你可以和他合作,把这儿搞成一个扶贫基地,县里、镇上走走一趟,挂个牌。那么梁敬就不好说什么了。他再能,也不可能把村里的扶贫定点项目给夺了啊!” 梁猗猗一想,果然是个好办法。 这几年国家扶贫工作如火如荼,事实上,梁猗猗这个地方搞起来,确实也能够起到带动经济和就业的作用。客观上可以起扶贫作用。 梁立人又说:“到时候材料就写顾久拉回来的投资,到银行那边贷款。那么对顾久的仕途也有帮助。顾久,你要谢谢猗猗啊。” 顾久漠然,没反应。 梁猗猗说:“我才不需要他感谢呢。我其实还没想好做什么,也许先把场地给清理了,做个物流中转站之类的。之前城里那个和我合作的养生会所老板说很喜欢我们这儿的山货。我想跟他再谈谈。” 顾久噗嗤笑出声来,“你没毛病吧?物流中转站首要条件就得交通便利。就凭刚才那地方,叫交通便利?” 梁猗猗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个地方,从梁村出去是交通不方便。但,我看了地形,正好挨着沥村。如果走沥村那边出去,离国道只有不到两公里。而且,往后走一公里,沥村村口还有码头!梁村的人看这块地不方便,是从他们村口大榕树出发不方便。其实这儿的交通,非常的方便!我爷爷当年一定是考虑同时方便两条村的孩子来上学,才选了这么个地方的。” 一边说,一边调出地图来给顾久和梁立人看。 真是一叶障目,在村委会那些陈旧地图上也好,实地看也好,只能看到一部分的地方,所以觉得这块地很偏僻不方便。但,在百度地图上放大了一看,果然如同梁猗猗所说,这儿离国道其实很近,很方便! 梁立人赞叹:“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嗯。”梁猗猗说,“我工作这几年有一些积蓄,我准备下次把剩余的年假都休了,回来着手做这件事。” 就好像迷航的船只一下找到航标灯,被失恋加职场失意打击完的梁猗猗,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充满力量和希望。 梁立人若有所思:“也许,你们还可以想到更多……” 他的目光投向顾久。 顾久搔搔鼻尖,不解 。 梁立人只是神秘一笑。 顾久明白了,他说:“没错,还有更多的便利。例如说……扶贫的扶持。” 聪明人对聪明人,说话不必全部说透,梁猗猗也明白了。 顾久是扶贫干部,他的职责就是建立村里和上头各个单位的扶贫工作连接。虽然梁村不算极度贫困的村庄,但,还是会有一些对口的支持政策可以加以利用。 正如木头船安装了风帆,借着精准扶贫的东风,这艘创业小船将会扬帆,乘风破浪,更加有力地驶向远方。 “那,顾久……” 顾久点点头:“不用多说,需要什么手续、资料、政策,我都会了解清楚然后去申请。这些就交给我了。师姐你需要做的是出钱,更重要的,是出脑子。” “对!”梁立人深有同感,梁猗猗稍微动动脑子就可以把几乎烂在地里的丰收花生合理合法的卖出十倍价钱,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们应该各自发挥自己长处才好。” 他笑了笑,浑浊的眼内点燃起希望:“这样我们梁村,才真正有希望!” 三个人不便多谈,恐引人注意。定下目标之后就匆匆分头行动了。 按照惯例,顾久送猗猗回去。 路上,猗猗问出不解:“为什么你和梁书记似乎都忌惮着什么似的?” 这个问题盘旋在她心头很长时间了。 顾久沉吟半晌,说:“山高皇帝远,在这儿做事要是碰到某些人蛋糕的话,十分不好办。书记人很好,可惜在基层,组织软弱涣散,这种环境下也难以施展拳脚。” 话,只能说到这里,再往深里说就不方便了。 梁猗猗忽然之间有些害怕,她主动要回那块地,好像一只脚踏入某种漩涡之中。 顾久察言观色,勾唇微笑:“师姐莫非是害怕了?” “怕……怕什么怕!我手续齐全,正当回乡创业,我为什么要害怕?”梁猗猗挺了挺脊梁,她自己给自己鼓劲,“还没试水就退缩,不是我的作风。” “嗯嗯。的确,敢一个人背着老爷子骨灰回乡的师姐,胆子怎么也不至于那么两毛毛大。”顾久深有同感。 梁猗猗窘迫道:“顾久,原来你还记挂着那件事嘛!” “可不,给我留下成吨重的阴影啊!”顾久张开双臂,比比划划着。 他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背了一段骨灰坛的。 梁猗猗飞脚踹:“看你留下阴影!” “哎哟,师姐动粗啦!” 月亮东升,如水地温柔倾泻在宁静山村里,笑声在月色中四散横溢,传得很远。 …… 次日,梁猗猗打点包袱,回省城。 她又跑了一趟徐老伯的院子,把一些学习资料送给徐竹君,殷殷叮咛:“高考是改变命运的绝好机会,千万别糊涂了事,以后一辈子后悔。” 27、礼物 徐竹君收下,怯生生的道:“我知道了,顾久哥哥以前和我说过的。” 梁猗猗知道她的成绩不上不下,属于努力一把可以摸到本科门槛,但一放弃就只能念高价大专的料。高价大专一年光是学费就要三万块,文凭含金量也低,徐家负担不起这种费用。 别说徐家,在梁村这种地方,往往考到高价大专就放弃不念,直接出来打工。女孩子的话要不了两年就结婚生子,这辈子就这样了。 所以,猗猗特别希望徐竹君可以努力一把,改变自己命运。 她又叮咛了徐竹君几句,大概就是专心学习,家里山货怎么卖不用担心,全都交给她了之类。 说完告别出来,忽地背脊一冷,汗毛倒竖。 她抬起头,看到堂妹梁丽娟抱着手机在二楼房间里,居高临下冷冷盯着她。那种凉意,就是来自丽娟。 梁猗猗不解:“?” 丽娟见她发现了自己,一闪身,进了屋。 梁猗猗原本没往心里去,等半个小时之后,吴千巧带着梁丽娟上门阴阳怪气的说:“猗猗胳膊肘果真是往外拐的,自己正经妹妹不理不睬,对人家徐竹君却好到心里去!” 大伯娘也在,皱眉道:“又怎么啦?” “哼。你问问她自己怎么了啊!”吴千巧指着梁猗猗,质问,“你刚才都送什么好东西给徐竹君了?怕不是连我们老梁家的宅基地都要过了户给徐家?” 大伯娘大惊失色:“什么?!你把宅基地给了徐家?!” 梁猗猗哑然失笑:“没有影子的事!谁在那里瞎说?” “我亲眼看到的!”梁丽娟上前,酸溜溜的说,“回来三天,三天都在徐家。刚才我还见到你大包小包的进去,然后空手出来!” 哦,梁猗猗知道了,一定是梁丽娟在二楼见到自己提着书进徐家,又离得远看不真切,所以以为她送什么贵重礼物给徐竹君了。她又好气又好笑:“我的东西送给谁是我的自由,难道你还想干涉我?” 吴千巧一听,更加坐实了自己心中想法,气呼呼在堂屋正中一屁股坐下:“亲戚一场,我们帮你那么多,你也不想想怎么帮我们?” 梁猗猗奇道:“口口声声要帮忙,我现在都没搞懂帮什么忙?” 梁猗猗真是摸不清楚吴千巧的逻辑,她只是觉得很奇怪,之前还挺和气好说话的吴千巧,这次回乡怎么处处和她不对付? 吴千巧以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气呼呼地说;“帮我挣钱!帮我卖货!” 梁猗猗哑然失笑;“四婶,你以为别人挣钱容易啊?再说了,你也要有能卖的东西啊?” 就凭吴千巧那老鼠蟑螂乱爬的储藏室,梁猗猗还真不敢把她的东西推销给王总养生会所。 做坏了自己招牌,不划算! “怎么不能卖了?我满仓库的东西呢!”吴千巧梗着脖子道。 梁猗猗摇头:“得过了品质关才行。” 吴千巧惦记着钱,梁丽娟却惦记着梁猗猗送给徐竹君的东西。她问:“表姐,你送了什么给徐竹君?是电脑吗?” 那些书本方方正正得很沉,梁丽娟看不真切,以为是笔记本电脑,嫉妒得不得了。 吴千巧针扎屁股般跳起:“什么?!你竟然送笔记本电脑给那小丫头?” “什么笔记本电脑啊, 想象力真丰富!我就是送一些高三的复习资料给徐竹君而已!”梁猗猗没好气地说。 这对母女两,真是太平洋上的警察——管得宽! 吴千巧哪里肯信:“怎么可能?” 梁猗猗说:“不信你就去问问徐竹君呀!” 她也就随口一说而已,没料到吴千巧母女两个当了真,真个站起来说:“好,我这就去问问!”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要是梁猗猗真的送了笔记本电脑给徐竹君,自己非得要点什么不可!不能让别人无亲无故的得了好处! 梁丽娟也是脑子不清醒兼且惹麻烦不怕事大的,附和着吴千巧:“我也去!” 母女两个跑得飞快地出了门,梁猗猗追都追不及:“喂!喂!” 大伯娘在旁边直拍大腿:“这次真是坏事了!几十年邻居情面只怕得闹翻!” “什么意思?”梁猗猗一直搞不懂吴千巧的逻辑。 大伯娘叹着气,一长一短的把那天吴千巧嫉妒她帮徐竹君卖山货的言语复述一遍,说:“你四婶心底不坏,就是气量太小,眼光也浅窄。一毛钱看得比磨盘大,丽娟也学得和她一样。她就是觉得你是亲戚,该帮她的。你帮徐竹君,她就觉得吃亏了!” 梁猗猗真是要晕厥了,这都哪儿跟哪儿的逻辑啊。为什么邻居赚了钱,就会觉得自己吃了亏? 她惦记着徐家老人小孩的,在吴千巧的战斗力影响下得吃亏,说:“大伯娘,你先看家。我去去就回!” 飞奔撵着吴千巧身后去了。 吴千巧来到徐家土墙外面,叉着腰怒喝:“徐竹君,你个贪小便宜的死丫头,给我出来!” 徐竹君刚服侍徐老伯午睡下,闻言,走出来,满脸糊涂:“梁四婶,你叫我吗?” “徐竹君,刚才我家猗猗给你的电脑呢?交出来!”吴千巧来的路上彻底完成脑补,自己都相信了自己梁猗猗送电脑给徐竹君的鬼话。 徐竹君更加糊涂了:“什么电脑?猗猗姐姐只是给了学习资料我而已。” 吴千巧才不相信,捋起袖子往里闯:“你还想骗我!你们做什么偷偷摸摸的都瞒不过我!我进去找出来你就知错!那应该给我家丽娟的!” 徐竹君连忙挡着吴千巧:“爷爷在里面睡觉呢!” “别以为抬出你爷爷来就能吓到我!” 吴千巧激动中,不假思索地推了徐竹君一把。徐竹君力气不如她,顿时被推得向后倒:“啊呀!” 一个黑影在外面飞奔而至,扶住徐竹君:“竹君没事吧!” “猗猗姐姐!” 幸亏梁猗猗及时赶到,才让徐竹君避免了头破血流的厄运。徐竹君救命稻草般抓住猗猗:“猗猗姐姐,四婶为什么那么生气?” “别管她,她误会了!”梁猗猗说。 吴千巧还要往前闯,梁丽娟也跟在旁边对梁猗猗挤眉弄眼的。 梁猗猗看着她的怪相,很生气。 要不是她胡说八道,哪里来这场风波! 一股热血向上冲,她冲上去 啪! 耳刮子声音胜过折黄瓜,梁丽娟捂着脸,懵了。 梁猗猗打了她一记耳光! 29、气闷 梁猗猗过闸口的时候,气闷得要死! “师姐!” 身后传来顾久的呼唤。 梁猗猗恶声恶气地回头:“干嘛!” 顾久看着她,手举到脸旁边,卷成圆筒状:“你要想我啊!” 梁猗猗脸蛋发烧,比刚才更加凶恶地回答:“你想得美!” …… 梁猗猗回到公司,屁股还没坐暖,苏丝杏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去:“a商场那边调整专柜位置,把我们放在最角落,你怎么交涉的?” 梁猗猗之前和a商场关系不错,近五年来无论怎么调整,都在最醒目的位置。但,最近原来的商场经理高升了,来了个急于证明自己的新人。于是这种友好合作的关系岌岌可危起来。 再加上苏丝杏这边正在“开源节流”,没有提供以前那么充裕的资源让梁猗猗打通关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梁猗猗也不例外。苏丝杏不会考虑那么多,她看着梁猗猗的目光充满谴责,怪她把事情搞砸了。 梁猗猗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底上升的不快,说:“那边何经理新上任,和我们不熟悉。她是做快消品出身的,这次调整把快消品全部调到好位置去。我们这些藏品类的集体向后收,不光我们,其他海天收藏、广一收藏几个公司也跟我们一块蹲角落……” 还没说完,苏丝杏粗暴拍桌,尖叫着打断她:“都是借口!借口!!” 她瞪圆了妩媚的凤眼,一霎不霎盯着梁猗猗,恨不得扑过来把她吃了! 梁猗猗再次深呼吸,放低姿态,承认错误:“是,是我工作失误,没有重视这次调整。跑得不到位。” 这个答案让苏丝杏满意了少许,薄唇嘚瑟勾起:“那还不赶紧去补救?” 梁猗猗点头称是。 正要回座位上去,苏丝杏叫住了她:“猗猗!” 梁猗猗止步。 “生活所迫,别怪我。”苏丝杏看着她说。 梁猗猗愕然,苏丝杏已挥手打发她出经理室。 从经理室出来,梁猗猗还没搞清楚苏丝杏最后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是指a商场这件事情呢,还是说她之前背叛她所做的一切? 前台小妹美滋滋地捧进一大扎带着露水的鲜花迎面走来,是唐晓磊送给苏丝杏的礼物。和猗猗撕破脸后,他们两个越发光明正大的秀恩爱起来,每天鲜花、零食、下午茶不断,唐晓磊的银弹攻势把全公司的女孩子都喂胖了一圈。 前台小妹和梁猗猗打了个照面,双方俱是一怔。小妹尴尬笑:“梁主管,你好。” “你好。”梁猗猗点点头,热情依旧。她假装没见到小妹脸上的窘迫,都是讨生活的,苏丝杏得势,下面的人见风使舵也很正常。 见她没有异常,小妹才松了口气,掠过她进苏丝杏办公室。热情夸张的话声吱吱喳喳地从打开的门内飞出来:“唐先生真浪漫啊!” 梁猗猗置之一笑,心情出乎意料的轻松。回乡一趟,这件事似乎已放下了。她平心静气地回到座位上,开始写邮件、打电话。   休假过后的工作日总是特别忙碌,梁猗猗这么一忙,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 下班铃声响起,她才舒展酸疼的腰背:“啊——忘记叫外卖了!” 在写字楼里上班,她每天都被三大哲学问题困扰着:早餐吃什么?午餐吃什么?晚上怎么回去才绕开堵车? 她得感谢和妈妈一起住,让她不用苦恼晚餐的问题。不过,晚上如果有应酬或者玩乐的话,她当然不会错过。 今天因为一直和a商场那边沟通,她忘记叫外卖,只好拿了手机和钥匙,溜达去楼下觅食。 楼下商场中庭密密麻麻坐满了三五成群约饭的上班族,梁猗猗中西南北的溜达一圈,都没找到想吃的。见到有个螺蛳粉还算对口味,就在那家店里坐了下来,点了个原味螺蛳粉。 有人轻轻拍她肩膀。 梁猗猗抬头,见到一张慈眉善目的笑脸对她眯眯的笑,是养生会所的王总。她欣喜道:“王总!” “你自己一个人吗?” 梁猗猗说:“是啊,忘记叫外卖,就下来吃了。” 王总笑道:“加我一个?” “当然可以。” 王总在她面前坐下,梁猗猗手脚麻利的倒上热茶。王总道了谢,又自己去收银台微信下了单。过一会儿,两份热气腾腾的原味螺蛳粉端了上来。 看到身家过亿的王老板和自己一样吃螺蛳粉,梁猗猗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吃了两口,看看王总,吃两口,又看看王总。 王总笑道:“怎么,我吃相很难看吗?” “当然不是。”梁猗猗微窘,“今天什么风把您吹来这儿呀?” 王总说:“约了别人谈点事情。” “中午对方没有安排饭局?”梁猗猗难以置信,王总见的人一定很高级,总不至于连顿午饭都不安排吧? 王总说:“安排了,我婉拒了。一来我下午还有安排,中午饭局时间不好控制,怕耽误事情;二来,那些宴席的东西也不好吃,不如这样吃着舒心。” 梁猗猗干笑两声,似懂非懂。 王总也不多说,双方安安静静的吃饭。梁猗猗满腹心事,还在想怎么协调a商场调整位置的事儿,连王总和自己说话都听不见。王总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如梦方醒,抬头,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看你心事重重,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梁猗猗摸摸自己眉头,发现皱得确实挺紧的,就点了点头。那是她私人的事,不好外说,就问:“您刚才说什么了吗?” 王总并不追问,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刚才说,你的那些山货真不错。我打算长期要,你这边怎么样?” 王总又说本来想下午打电话给梁猗猗的,碰巧在这儿遇上,干脆改面谈说得更加清楚一些。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梁村附近依山靠水,好东西很多。无奈交通不便加上村民观念落后,总也卖不出去。 现在有了王总这边的稳定销路,比只能在附近市场随便卖卖要好得多。 30、变卦 梁猗猗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王总,并且把花生丰收,现在梁村还有好多村民家里囤积了大量花生的事情说了。 王总当即说:“你又不早说,我和这边社区连锁农康超市的老板很熟,如果质量确实好,可以帮你们销走的。” “真的?”梁猗猗又惊又喜,但是马上想到她在梁村人微言轻,说不上话,沮丧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家里从爷爷那一代就出来了,就算想要帮他们,也没有人相信我的。” 王总淡淡一笑:“你的处境我理解。如果有心的话,总会找到办法的。有一点我事先提醒你,农产品有时令性。所以你要是不抓紧的话,只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乡亲们的东西烂掉,再也没办法做什么了。” 王总这么一说,梁猗猗心里愈发沉重。整个人都消沉下来。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梁立人和顾久,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对王总说:“那好吧。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忽然之间,她想起之前王总提起过要搞旅游基地的事,试探着说:“对了,王总,您之前说过想要搞养生会所。我在梁村有一块地,你愿意来看看吗?” 在最初热情消退过后,梁猗猗昨晚回到家里,数了好几次存折,就开始打退堂鼓了。凭着她那么一点继续,想要把那块地搞起来,谈何容易! 但,和王总的偶遇人又让她燃起了新希望:如果可以抱住王总这块大腿,那块地也许可以摆脱长草的厄运…… “你有一块地?”王总一怔,重复道。 梁猗猗把那块地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说完之后,王总自己的眼睛都发亮起来:“听起来有点意思。” 喵!有戏! 梁猗猗兴奋地说:“对吧?要不要去看看?您放心,手续绝对齐全!” 对此,王总的答复是:“我回去看看时间安排。” 梁猗猗知道王总很忙,也不急这一时,于是点头答应。双方算是达成了口头协议。 不过,地的事不用急,花生的事情却不能拖。 趁着午休时间还没结束,梁猗猗发了信息给顾久,让他向梁立人讨主意。到底应不应该把这件事情揽上身。 而且这次销花生涉及全村,梁猗猗也不能做活雷锋了。她打算从中抽一点儿提成,以便日后创业的时候用作本钱。 …… 梁猗猗在收集了一番资料之后,没有急着去找a商场那边重新谈判,而是去找总公司的相关人员,打听他们对于这次商场调整的态度。 经过午饭的冷静,她缓过来了,总觉得苏丝杏上午的发作有那么一点借题发挥的意思。 等到电话打了一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总公司那边对于自己品牌专柜被塞到商场边角这件事,反应极为平淡,多数都是“哦”的一答算是知道而已。 这么看来,果然,她的猜测是对的。 苏丝杏,在借着这件事情发落她而已。 “可是总公司为什么不在乎呢?” &nb sp;其实梁猗猗倒是觉得苏丝杏的反应更加符合常理一些,做销售嘛,黄金地段很重要啊。尤其是商场门口几个好位置,简直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总公司的暧-昧态度让梁猗猗百思不得其解,又到了下班了,今晚她得留下加班。 苏丝杏早早走了,唐晓磊还在门口等她。 亏得他还知道避嫌,站在远远的走廊角落处等苏丝杏。 要不是梁猗猗上了个洗手间(她们公司没有独立洗手间,都是楼层公用洗手间),还发现不了他。 见到猗猗,唐晓磊略感尴尬,扭脸躲开她视线。 梁猗猗想着自己的事情,对他视而不见,径直在他身边经过了。 她的忽略让唐晓磊很意外、很不适应,反而主动叫住她:“猗猗,真巧啊。” 梁猗猗说:“不是真巧,是你站在去女厕的必经之路上。” “呃……”唐晓磊脸一红,让让,“我没留意到。” 梁猗猗说完这一句,要走远。唐晓磊没想到她竟说放下就放下了自己,想起上次还被泼了一身水,赌气说:“你上次害得我好惨,道歉都不道歉就想走了吗?” “哦?有意思!”梁猗猗闻言,转身,长挑明眸染上三分笑意,“唐先生的意思是,我这个被甩的女人只能默默忍受你们两个奚落,躲在角落里祝福你们,连一点点反抗都不能有吗?” 唐晓磊脸皮更红,红到耳根子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梁猗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 “我变了?”梁猗猗点头表示赞成:“我确实变了。可我是女人,我有善变的特权呀donnaem-o-b-ile(意大利语:女人爱变卦)” 唐晓磊以前嫌梁猗猗品味不行,逼着她听帕瓦罗蒂,听来听去最后只听会了这一句。唱将起来,唐晓磊脸上火辣辣的,比上次顾久泼他一脸冰水还难受。 梁猗猗哈哈大笑着,飞快的跑掉了。 唐晓磊眼睁睁在后面看着,也不敢追,也不好追。她边跑边想:原来不用改变自己去迎合唐晓磊是那么爽的一件事! 苏丝杏脸黑黑的站在公司门口,看着她,眼神阴狠而忌惮。梁猗猗和她擦肩而过,指指点点:“唐晓磊来接你下班了。好幸福哦。我还要加班,慢走!” 苏丝杏越发拉长了脸,鼻孔重重喷气,一言不发走出公司。远远传来高跟鞋用力践踏水磨砖的声音,几乎把砖头踩裂。 猗猗回到办公室,发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小红也在加班。她这才想起,月底了,该结算考勤工资,正是小红最忙的时候。 “小红,你也加班吗?” 小红两眼发直的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嗯。” 梁猗猗坐下,小红突然道:“猗猗,你有没有朋友懂新媒体运营?我们要招人了。” “有是有一些。怎么?”梁猗猗八卦地凑过去,看见小红电脑里写到一半的招聘条件,吓一跳,“工资这么高!” 远远超出她常识范围! 31、暗流 小红见惯不怪:“这不算高的了。总公司那边招的那些工资更高。听说以后要把天猫旗舰店和公众号对接起来。” 用天猫店引流到公众号,省掉交给马云爸爸的渠道钱。哪怕转化率只有三分之一,节约的费用以及产生的收入也很可观。 梁猗猗脑子迅速运转,摸下巴,赞同:“未来大势所趋。” 说着说着,脑海里的迷雾,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拨开。那些思考困扰了一天的问题答案清晰浮现眼前。 她双眼空洞,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总公司对实体店位置不在乎,是因为有了新的布局。那么以后的实体卖场,将会更多地作为顾客体验服务的场所……既然这样,场地位置自然不重要了。原因是日后主要销售渠道都在新媒体和网店里面了啊! 不对……既然是顾客体验服务,那么,当然越私-密越好……说不定这次a商场调整,还歪打正着地提供意外机会! “原来如此,根本就不值得在意!”她拍着大腿跳起来欢呼:“我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去他娘的调整位置!” …… 三天之后,梁猗猗黑着眼圈,来到苏丝杏面前:“我有好消息带给你!” 苏丝杏抬眸,不信任地看着梁猗猗:“说。” “a商场那边,我们不必交涉回原来的位置上。我有更好的方案。”梁猗猗徐徐展开自己的计划书。她的计划,就是采用了改为顾客体验店的风格,极其简约,极其私-密,更可以称得上是个小型展厅,在艺术展览中陈列产品。 这个装修风格是她跟总公司那边的人申请回来的,原本还处于试验阶段,梁猗猗花了一番功夫说服总公司的相关负责人,让他们在a商场进行试点。 然后就是引流到新媒体店里,利用服务号和订阅号进行精准销售。 梁猗猗的方案很完美,苏丝杏听完,才转嗔为喜,微微一笑:“听起来不错,那么,去实行吧。” 原本苏丝杏要自己亲自接管a商场装修的,然而她的寡母突然中了风,苏丝杏一个人又带娃又照顾母亲的,实在分不开身。她顺理成章地把重担交到梁猗猗身上,自己每天准时下班回家照顾家里去了。 让梁猗猗感到出奇的是,唐晓磊竟每天都来接苏丝杏下班。 每次,苏丝杏都示威一样,圈着唐晓磊胳膊,故意在她面前走过。 那天顾久到城里来找梁猗猗时,见到的也是这么一副画面。苏丝杏圈着唐晓磊胳膊走出公司,他默默站到一边,唐晓磊认出了他:“你是那天那个!” 顾久微微一笑,右手虚握,做出泼水动作来。 唐晓磊下意识向后一躲,才发现上当,跳起来怒道:“臭小子,你来干什么?” “我想我姐了,来接她下班。”顾久瞥了他们一眼,冷漠道,“你又是谁呀,管那么宽!” “顾久?” 梁猗猗来到公司门口,惊讶无比。 顾久打算给个突然惊 喜梁猗猗,事先并没有透露风声,所以,着实把她吓一大跳。顾久听到声音,立马满面笑容,大声答应:“师姐!我来找你请我吃饭了!” 他高高举起手,挥舞着,大步流星朝梁猗猗走了过去。 梁猗猗扫了一眼那边石化的两人,苏丝杏回过神来,黑沉着脸,用力拖着不住往回望的唐晓磊,进了电梯。 眼前一黑,顾久挡住她的视线:“师姐!” 梁猗猗下意识地摸摸钱包,心疼它将要被痛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压都压不住:“乖!” 顾久带来好消息,他得到了组织上的支持,打听到可以把那块地作为大学生返乡创业项目基地使用,在政策和税收方面得到许多优惠。 但,也意味着梁猗猗必须尽快赶出可行性强的方案。 “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些设想,上头说不是不可以。但同质化太高。也不知道谁把花生酱那件事吹到镇上去了。镇书记就说:‘能不能好像卖花生酱那样,弄一些创新性强的项目出来?’。所以现在搞物流基地恐怕不合适了,师姐你得发挥聪明才干,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本小利大的项目可以弄一下?” 梁猗猗一听,压力山大,十足十的好胃口都变差,苦着脸:“那我真的要垫高枕头好好想一想了。” “好了,烦恼的事情留回家再想吧。我可是好久没有到省城了,土包子进城,师姐赶快带我去吃好吃的!”顾久缠着梁猗猗请吃饭。 梁猗猗善于觅食的名声在江湖上传得很远,略一思索,去了附近的比利时餐厅。露天的酒廊,放了十来张原木桌椅。里面坐满了低-胸装热裤的外国美女,一个一个金发碧眼,烈焰红唇。 顾久看得两眼发直:“乖乖,省城就是不一样啊……这么好风景。” 梁猗猗给他和自己一人点了一份比利时汉堡、薯条,此外还有满满一桶五加仑的新鲜啤酒。说:“眼睛收着点,要是被外国美女缠上,姐可救不了你。” 两个细腰长腿露脐装的外国妹子肩并肩在他们面前走过,顾久眼睛粘在她们的马甲线上:“……” 梁猗猗见状,不知怎的,心里酸溜溜不是滋味起来。她挖苦道:“要不要再给你点瓶营养快线?” “不用了,谢谢。”顾久把视线收回,喝了一大口啤酒,定了定神。 梁猗猗问:“你们男人看女人,是不是都喜欢衣服穿得少的?” 顾久还真认真思考起来,最后说:“身材固然重要,脸蛋也得好看啊。” 梁猗猗翻了个白眼:“真的是这样吗?” 她想起苏丝杏,苏丝杏的五官比她艳丽,画上浓妆,艳光四射。有时候她和苏丝杏一起去巡场,人们都往苏丝杏看。 似乎那些人也没有留意苏丝杏略微凸显的小腹和开始下坠的臀部。 猗猗沮丧起来,不得不赞同顾久的看法:“你说得没错,这个社会还是先看脸。” “嗯嗯,那就对了。师姐的脸蛋就很好看。” 梁猗猗心跳倏尔漏了一拍。 33、压力 “真的吗?”“中餐”受宠若惊地看着顾久,双手握脸,“人家好荣幸噢。对了,你叫顾久?” 不知为什么,顾久深深看了梁猗猗一眼,眼神带着嗔怪。 梁猗猗怔在原地。 顾久喝了一口酒,不动声色道:“同声同气嘛。” “我举双脚赞成。” 梁猗猗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拿起包包,踉踉跄跄站起:“我先回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她有些醉了,脸上发烫,头也晕晕的。体-内一股情愫不受控制地高涨起来,站起来扶着椅子好一会儿,才稳定重心,然后俯身到顾久身边,亲了他脸一口:“晚安!” 顾久整个人定住在高脚木凳上。 “中餐”的笑容僵了。 “晚安!”梁猗猗毫无意义地重复着,摇摇晃晃走出酒吧。 夜晚的广场灯光如流水般晃花了眼睛,她看东西全是双重的,笑嘻嘻地揉着眼:“哎呀,喝醉了。叫个滴滴回家好了。” 拿出手机来,幸而手还算稳,能定位。 叫好了车,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她觉得这夏夜的微风细雨,正好可以让自己醒醒酒。非但不躲雨,反而仰脸向天,张开双臂迎接雨点降临。 雨点丝丝缕缕透湿了她的衣服,发烫的脸开始降温,砰砰失控的心脏也慢慢正常。梁猗猗小狗一样抖了抖头发,心里纳闷,滴滴车怎么还不来? 雨停了。 不对,雨还没停,她眼前两尺远的地方,雨丝还在连绵不绝。是有人帮她挡了雨?梁猗猗迷惑地抬头,看见顾久脸色铁青的站在她身后。 “顾久?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她踮高脚尖向他身后看,寻找“中餐”的身影,却徒劳无功,“你那中餐呢?” “我把她甩了。”顾久说。 梁猗猗拍大腿惋惜:“哎呀,那么可口的夜宵也不吃……” 她惋惜不已,自己识趣为顾久创造的机会就这么被他白白浪费了,特么的白费师姐一片心血啊! 顾久对她的抱怨置若罔闻,轻扫一眼她的手机,抿紧嘴唇:“这么晚你一个人打滴滴回去?” “很晚吗?”梁猗猗看了看手机时间,才十二点而已,“我经常这样啊。” 顾久的脸色很不好看了:“前一阵才发生了凶杀案。你也不吸取一下教训?” “嗨,这不是斩脚趾避沙虫么。”梁猗猗不当一回事地挥挥手,笑了起来,“中大奖都轮不到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话音才落,梁猗猗手里就空了。顾久劈手夺过她的手机,梁猗猗蹦跶起来想要抢回去,顾久侧身躲开,同时飞快地取消了订单。由于司机正在赶来路上,此刻取消订单扣五块钱。顾久也毫不犹豫的摁了确定。 梁猗猗尖叫:“啊!我的诚信记录!!” 她的100%好评,就这么没了! 顾久把她的手机放在身后,边躲避她的攻势,边盯着她:“你就打算这样去坐滴滴? ” “我怎样去坐滴滴啦?”梁猗猗怒极反问。 顾久垂眸,嘴角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你的衣服,全湿透了。” 梁猗猗刚才淋雨太嘚瑟,没有想起自己今天穿的是白衬衫。此刻被顾久提醒,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服全都成了透明的。黑色的文胸若隐若现。 她又是一声尖叫,抱住胸口。 顾久礼貌地别开视线,把手机丢还给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叫来代驾,开车送梁猗猗回家。梁猗猗没有问顾久今晚住哪儿,她想,他这么大个人一定会好好照料自己的。 反而是她,一整个晚上都在反常,真是半点都不像自己了。 回到家,梁猗猗刻意放轻动作进了屋。 结果刚脱下鞋子,漆黑的屋子骤然变亮,秦芳彤起来了。梁猗猗狼狈得很,妈妈见她全身湿透的狼狈模样,又是唠叨,又是忙着撵她去洗澡。 “这么晚才回来,是和男人约会吗?”秦芳彤问,“是不是跟唐晓磊和好了?” 梁猗猗原本不愿意告诉母亲自己和唐晓磊分手的事,但她实在低估中老年妇女的洞察力了。没两天梁猗猗的谎言就被母亲拆穿了,在母亲的逼问下,梁猗猗只得承认已经和唐晓磊分手。 不过她还是抵死隐瞒了唐晓磊劈腿一事。 如果被妈妈知道她竟然输给一个大自己两岁的单亲母亲,一定会骂死她的!不知真相的秦芳彤因此一直抱着女儿和唐晓磊复合的希望。 梁猗猗听到“唐晓磊”三个字就心烦,说:“不是。我和他不可能和好的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语气太冲了些,秦芳彤不高兴了,跟在浴室门口絮絮叨叨:“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有唐晓磊那么好条件的还不牢牢抓住,成天和人赌气,小心到时候把男人作跑了!”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到处都是?我也不是很老啊!公司里大把女同事30多都还没交男朋友的!”梁猗猗针锋相对,“我们读过大学,工作又不差,用不着上赶着找男人!” “还厉害了。我说不过你,但是啊,我始终觉得哪怕读到博士年薪一百万呢,女人就是女人,始终需要个男人依靠!不为找张长期饭票,就是以后累了病了,有个人喂个饭送个水都行啊!” 梁猗猗笑了,围着浴巾把秦芳彤往外推:“我绝对赞成你的话,但,唐晓磊不是那个会给我喂饭送水的男人!” 接触了两年,梁猗猗不说十分了解唐晓磊,也了解了个七八成。唐晓磊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他只喜欢被人照顾。 秦芳彤气绝,无奈道:“牙尖嘴利,你就等着吃亏吧!” 她赌气扭身出了浴室,梁猗猗把门关上,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莲蓬头开得最大最热,痛痛快快的冲洗着自己。 热气腾腾的水蔓延过脚背,热水把她身上的皮肤冲洗得白里透红,非常惬意。梁猗猗想着刚才秦芳彤教训自己的话语,不得不承认,话说得不好听但有道理。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个人也不会是唐晓磊啊。”梁猗猗坚定自己信心地自言自语着,负气地大力抓自己的头发。 34、剩女 一团一团泡沫顺着乌黑亮丽的长发滑落到地上,被冲进下水道。 秦芳彤不知道,她眼中的如意女婿唐晓磊工作能力很出色,只可惜大男人主义严重,天天希望梁猗猗学做家务照顾家庭。被数落得多了,梁猗猗反而起了逆反心理,明明会做家务偏偏要唱反调,去了两次唐家都坐在沙发上当土豆,有多懒表现得多懒。 最近听回来的八卦,苏丝杏也去唐家作客了。第一次上门就把一大盆水果削皮切丁摆出漂亮果盘;第二次上门就不客气的进了厨房,做出四菜一汤色香味美的佳肴。唐家二老对此赞不绝口。 从最初的不忿、愤怒挣脱出来之后,梁猗猗醍醐灌顶似的,看到了苏丝杏胜过自己的地方。 这份委曲求全,她这辈子都学不会。 “呵,如果要找一个人来给我喂饭倒水,顾久那小子说不定还可以。” 那个名字就如此顺口地滑落出来,梁猗猗自己都吃了一惊。 “顾久吗?” 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没吹干,顾久的信息居然就飞来了:“师姐,我在你家最近的那个七天酒店住下来了。明天早上请我喝早茶呗?” 附上可怜巴巴眨眼睛的表情包一个。 梁猗猗拿着手机:“……” 她看看和顾久的微信:99+ 这还是随时看手机消掉,又一起吃了饭喝了酒,分开不到一个小时之后的数字。貌似,和唐晓磊热恋期最炽-热的时候,也没有到达过这个数量。 “我和那家伙是不是交往太过密了?”梁猗猗心里这么想着,还是点开对话框,回复:“好。” 顾久:“明天把身份证什么都带上,有正经事和你商量。” 梁猗猗:“什么事?先在这里透个风?” 顾久:“创业农庄那里,我给你联系了个贷款。你有意思的话就和我跑趟银行。” 梁猗猗:“你傻了,方案还没有。” “这个嘛。其实我刚才忘记跟你说了,方案我给你弄好了。明天给你看。” “什么?!”梁猗猗惊得从床上坐起来,喊出声。 刚刚还觉得压力山大毫无头绪的方案,顾久竟提前给她弄好了。这家伙藏着掖着给她来这套,也不知道将会是惊喜还是惊吓。 话说回来,他天天在村里游手好闲,除了定点到徐老伯家里坐坐,完全没有半分干部的样子。梁猗猗还真的很好奇,顾久弄出来的方案,会是怎么个样子。 事实远远超出想象,当梁猗猗看到顾久写的方案时,大吃一惊之余,不由得暗暗佩服:这小子有两下子! 被命名为“得乐园”的大学生返乡创业农庄,集旅游、文化、骑行基地、土产集散于一体。从规划平面、到效果图、再到分布实施的规划,写得井井有条。 梁猗猗光是看,已觉得血脉奋张。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到那块地如今仅仅是一块长满竹子的烂地,抬头看着顾久,冷笑:“方案做得不错,没想到你不光会骗女人,还会骗人?” “师姐,你这么说,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夸我吗?”顾久一如 既往的笑嘻嘻、贼兮兮。 梁猗猗冷笑两声。 这么庞大的项目,只靠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就算拉上王总,也不可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只想小打小闹一翻,把那块地盘活了弄点儿外快,可没打算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顾久收敛笑容:“师姐,你是不是觉得不可能?” 梁猗猗点头,算他有自知之明。 “老实说,我也觉得不可能。”顾久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做方案的时候,写着写着,这些东西就自己跑到纸上去了。后来我找人做效果图,做出来看看,效果竟然那么美!你有没有觉得不可思议?” “哦,是吗?”梁猗猗挖苦道:“文字会自己跑到白纸上去,脑洞那么大,为什么不去网上当写手开连载?” 顾久不急也不怒,好脾气地笑笑:“可不是么。信不信由你。那你摸着良心说一句,这个效果图好不好看?” 效果图用3dma渲染出来,玻璃幕墙加天顶,充满后现代风格。庭院内用各种流水、竹子、花墙不经意地划出各个区域。梁猗猗不能违背自己良心,点点头:“好看。” “好看就行了。”顾久说,“现在国家有很多扶贫政策,旅游扶贫我觉得能行。上头说了,这是绿色产业,农家乐培育、旅游环境整治、线路开拓、文旅活动组织……这些以后都可以搞起来。站在风口上,猪都可以飞啊。” 梁猗猗没好气地白了顾久一眼:“你说我是猪?” 语气,却不知不觉的松动下来。 “怎么样?心动不如行动。”顾久一副循循善诱的口气。 梁猗猗说:“那,贷款怎么搞?” 她连房贷都没有背过,如今就要背创业贷款,感觉压力山大的。顾久拍心口:“这个你就交给我了。我在宁县农信社认识人,保证给你办下来。” “我没有抵押物。” 顾久说:“怎么没有?你有房子,还有地。” 梁猗猗心中警铃大作,竖起耳朵警觉道:“我们客村这套是唯一住房,不可能拿去抵押的。” “行行行,那就押梁村的小院子如何?不过那个院子值不了几个钱。”顾久说。 那个院子的产权还是大伯家和父亲共有的,大伯去世了,大伯娘继承了,梁猗猗还不知道大伯娘肯不肯抵押呢。她不确定地说,“我先去试试说服大伯娘。” “还有就是,一个人精力有限,如果真的要搞,我劝你把这儿的工作辞了。” 梁猗猗一呆,没想到顾久的要求一个比一个过分。 她过了好几分钟才消化这个要求,迟疑道:“辞了工作,我喝西北风?” “破釜沉舟啊,师姐。”顾久语重心长道,“你不舍得?反正过了3岁就要被辞退的,有什么好不舍得。” 梁猗猗憋红了脸,怒道:“什么过了3岁就要被炒?话说得真难听!” 顾久没有搭这一茬,只是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悠悠的道:“不急。” 他高深莫测的样子,让猗猗心里忽上忽下地,如在云端。 35、偶遇 最后,还是顾久主动提出,送梁猗猗上班。 猗猗心里乱乱的,一路上异常沉默。 公司如今执行夏令时间,十点才上班。顾久开车送她到写字楼底下,刚好九点四十五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还很多,看来不少公司也执行了同样作息。 “看看这里,你不觉得很有活力吗?”梁猗猗略带显摆地说。 顾久摇摇头:“都是年轻人,没有活力就有鬼了。可是,师姐,有个问题麻烦你回答一下,为什么这里一个上了40的都没有?” 省城cbd的写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年轻靓丽的身影。姑娘们踩着菲拉格慕的高跟鞋,抹着杨树林的唇釉,走路带风,仿佛随时踏平全世界。 梁猗猗张了张嘴,想要说,40岁以上都是管理层开车上下班,自然见不着在大马路上闲逛。看看自己开车的顾久,又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些地方里,40岁以上的人都哪里去了呢? 都成了管理层? 金字塔尖的位置就那么一点,岁月却是对每个人都一样的。人人都会老,但不是人人都当得了管理层。 “要么回乡,要么淘汰。”梁猗猗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她沮丧地发现,顾久又一次说对了。她垂头:“你说得对,人总得为自己多打算。刚才的事,我会好好考虑。” 顾久很绅士风度地为她打开车门:“那就好。” 梁猗猗下了车,后背传来异样的感觉,回过头,才发现唐晓磊竟在马路对面。他正开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估计刚送苏丝杏到公司。 见到梁猗猗,唐晓磊也很惊讶,他神情复杂地从她脸上移到顾久的车上,抿紧了嘴唇。梁猗猗读出了那眼神里隐含的意思,昨晚顾久来接她下班,今天早上又送她上班——唐晓磊以为,昨晚她和顾久一起过夜呢。 她装没事人,绕开唐晓磊,进公司。 谁知见到她的除了唐晓磊,还有苏丝杏。苏丝杏在电梯里,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真真正正字面意义上的“冤家路窄”。 苏丝杏说:“本事不小,有小奶狗送你上班。” 梁猗猗挺反感“小狼狗”“小奶狗”之类的说法的,好好一个大活人,凭什么说人家是狗?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祈祷电梯快点儿到办公室。 苏丝杏见她冷淡,越发皮笑肉不笑:“不管你昨晚做了什么,可不要影响工作啊。” “你放心,我从来不会把私事带到工作上。”梁猗猗回敬。 苏丝杏脸色当场黑沉下来,难看极了。 …… 顾久在城里活动一圈,回到村里,又恢复到天天睡到自然醒,爱上班上班不爱上班偷懒的悠闲状态。 直到梁立人到他宿舍找他,看见都快十一点了,他还卷着被子睡得冒泡,一脚踹在他被子上:“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梁立人是少数拥有闯入顾久卧室特权的人之一,顾久差点被他一脚踢下床,醒了:“梁书记,昨 晚看球,让我多睡一会儿不行吗!” “看球看球,你懂个球!看看谁来了!” 顾久睁开睡眼,梁立人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原来是在县办公室工作的好友林持。他连忙爬起来:“小林子来了。” 林持在办公室写材料、搞会务,经常被人戏称“大内总管”,最忌讳人家叫他小林子。顿时脸红,也学梁立人伸脚踹顾久:“贱人!” 顾久就床一滚,躲开林持的飞脚,嘻嘻哈哈下了床:“小林子难得在宫里出来。走,我请客,去啤一啤!” 林持难得下乡一趟,原来是受了上级命令出来送文件。时间晚了,顺便摸到顾久这儿蹭饭。顾久一针见血道:“哪里是时间晚了,你是难得出来一趟,故意拖延不愿意那么早回去吧!” 林持被他说破,也不生气,笑了笑:“就是你这张嘴,才没办法留你在县里。明明爸爸是……” 顾久一瞪他,林持及时刹车,含含糊糊道:“非得让你在这儿接受一下贫下中农再改造你才学乖!” 顾久笑嘻嘻:“我喜欢这里。自由自在,没有人管。可惜只有三年。” 驻村干部,一般三年一个任期。 林持摸出一包芙蓉王,点上:“我看,你也乖不到哪里去。” “话可不能这样说。”一直在旁边当听众的梁立人插嘴,“最近顾久做了不少实事。” 他指的,是顾久引进了梁猗猗的农庄孵化这件事。对于目前的梁村,这是个重要的项目。更令人高兴的是扯上了“文化”俩字,够逼格。说出去脸上有光。 林持点点头:“我也听说了,你干得不错。” “低调低调,八字没一撇呢。”顾久喟叹,“来这儿一趟,留下点东西也好。” 一行三人到村口的小饭店吃饭。梁村人习惯顿顿有酒,梁立人要了一瓶小糊涂仙。顾久见林持正襟危坐,笑道:“林秘书来一杯?” 梁立人连忙说:“别开玩笑,林秘只怕看不上咱们这些便宜白酒。我老头子自己一个解解馋好了。” 林持说:“哪里的话,我都可以的。” 顾久于是要了三个小酒杯,满上。三个人拿起小酒杯轻轻碰了碰,顾久和梁立人都是一口闷掉,林持却只沾了沾唇便即放下。他说:“很抱歉,下午还要回去赶材料,不然一定和梁书记喝个痛快。” “你自己说的哈!”顾久毫不客气道,“这笔账我记下了。” 论两人的职位,顾久是个扶贫挂点干部,地位尴尬低微,身为办公室机要人员的林持比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林持却对顾久很客气。梁立人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酒气上头,也想不了那么多。 他一杯一杯地和顾久开怀畅饮起来,就着梁村刚上市的大笋炒烧肉和焖竹鼠,吃喝得很痛快。 酒过三巡,话也开始多了。林持忍不住打听起那个项目来:“你说的那个农庄负责人梁猗猗,听说很年轻的。她什么来头?” “她是我的师姐。”顾久说。 37、辞职 她想到前段日子因为没有“自愿加班”而被苏丝杏一脚踢走的另一位销售主管,人家兢兢业业在华尔公司呆了十五年,结果就因为周六这天回家陪了生病的老妈妈一趟,被苏丝杏劈头劈脸骂了一顿。 当时隔着墙壁整个办公室都听得到,苏丝杏说“只要不死人,销售就不能请假”,“妈妈病了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快死了。这个月销售任务完不成,那才真的叫死人了。” 当时梁猗猗和小红就觉得呵呵哒,工作有很多,妈妈只有一个。 主管也是人,而且很孝顺,挨完骂之后,当天下午就递了辞职信。 苏丝杏爽快批准后,顺手让小红再发个招聘公告:“这次要应届生,2岁以下,不要本市户口的,家庭负担重,不能专心投入工作!” 结果,现在终于轮到自己滚蛋了吗? 梁猗猗神游物外,那游离的眼神越发气炸苏丝杏的肺,她指着梁猗猗鼻尖说:“前一阵爷爷死了我也就网开一面,现在你越来越过分。信不信年终考核我给你个d,让你好好接受教训?” 梁猗猗淡淡的道:“不麻烦你给d了,我现在申请辞职。你自个儿留着那些优秀指标玩儿去吧。” 她没有那位主管那么好脾气,想到什么说什么。 苏丝杏一听,眼睛都瞪圆了,抄起桌上的水杯一杯水泼向猗猗:“你大胆!” 猗猗急速后退,还是溅湿了肩膀,宝蓝色的连衣裙顿时染了一片。 “你敢用水泼我?”猗猗生气了,眯着眼睛死死盯着苏丝杏。 苏丝杏被她盯得心虚,虚张声势说:“泼的就是你,这里我是经理,我最大!” 猗猗一言不发,转身去了饮水机旁边。 经理室的饮水机旁边是个茶水柜,柜上泡了满满一壶美容养生茶。猗猗拿手一试,温度正好合适。她拿起茶壶,把满满一壶茶兜头兜脸泼向苏丝杏! 苏丝杏尖叫起来,红枣枸杞下雨似的落了满身! 看见她拿手当着自己脸,猗猗掂量着剩下的茶水也不够泼第二次,一不做二不休,底朝天尽情一倒,倒在苏丝杏桌面的文件上! “梁猗猗!你疯了!”苏丝杏哭喊尖叫。 猗猗平静地看疯子一样看她:“我才没有疯,有种你就闹到外面去,无论是闹到总公司还是闹到这个写字楼外面,我都照样奉陪!” 她资历深、能力强、长年走女强人路线底气足,苏丝杏靠卖小白花人设上位的,气场压根没法和她相提并论。 听了猗猗一席话,她抽抽噎噎的,整个人萎了。 “那么,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猗猗问。 苏丝杏歹毒地诅咒她:“梁猗猗,你这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坏种,走出门会被车撞死!”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你这种抢劫犯都活得好好的,我觉得我可以长命百岁。”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仿佛卸下千斤重担,梁猗猗浑身轻松甚至想伸个懒腰来段广场舞什么的,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苏丝杏揭斯底里的尖叫:“啊————— ———!” 但,那都已经不关她事了。 飞快地打了份辞职申请给小红,小红突了眼睛:“猗猗!就连你也要走啦?” “嗯嗯。我真是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梁猗猗微笑。 小红难过地说:“我舍不得你。你走了之后,我在这儿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了。” “没关系,周末约饭就行。”梁猗猗安慰着,她心里想,一连走了两个销售主管,加上升上去的苏丝杏留下的空缺,一共缺了三个中层管理的位置来。 缺了人就要招聘,小红的任务可重了。 小红问她:“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回乡下种田。” “猗猗!你别开玩笑了!” 梁猗猗开心大笑,笑得小红莫名其妙,她笑完之后,才说:“我是认真的!” 她辞了职就跑,很酸爽,比平时要早得多回家。就连秦芳彤再次叨叨她和唐晓磊和好,梁猗猗都觉得没那么烦了。 随便编了几句把秦芳彤打发走,梁猗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心得直打滚。 “我终于自由了!!” …… 徐竹君一早起来晨读,旁边传来喊麦的声音:“一人我饮酒醉……”,朗朗书声被怪腔跑调的喊麦打断,徐竹君好涵养地皱皱眉头,戴上耳机。 幸亏猗猗姐姐临走之前送了这个二手耳机给她,不然还不知怎么屏蔽梁丽娟制造的噪音。 一个月前,梁丽娟失业了,失业原因她没有明说,吴千巧的措辞是老板没人性,见梁丽娟能干活就一个人当三个使唤,还想对她女儿骚扰。 “真是看不出来,那老板平时别墅住着车子开着,见到我家丽娟眼睛都直了。时不时买水果什么的给她吃,之前还以为他好心,结果提出要包她!我们丽娟当然不干啊,就主动辞职回来了!” 她人前人后说得活灵活现,似乎把有男人要骚扰并且包-养自己女儿,是女儿的魅力体现。 村里的大妈们在榕树头听着吴千巧的话,连连点头。回过头却暗地里嘲笑:“谁不知道丽娟好吃懒做才被人炒鱿鱼的啊。还往自己脸上贴金。” “还被包?真的有本事被包,就拿个一万几千回来孝敬下爹妈啊!”不能说这三观正,有些人还真这么想的,被包没问题,重点是要有钱照顾家里! 但,无论三观正或者歪的人,都对吴千巧对女儿的辩解不以为然。 梁丽娟很郁闷,天天呆在家里,刷剧、刷抖音、制造各种噪音骚扰邻居,就是不提再去找工作的事。 昨天晚上吴千巧和梁丽娟又就找工作的问题吵了一大架,声音连徐竹君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梁丽娟估计一晚没得好睡,这不,竟然起得比徐竹君还早。 徐竹君戴上耳机屏蔽那些喊麦的声音,才念了半篇课文,那喊麦声如形随影的钻透耳机,钻到她耳膜里来,比猫挠还难受。 本来高三生活就很紧张,徐竹君近期压力很大,一下受不住了。拉开窗子,拿晾衣竿敲对面窗户。 38、邻里 砰砰砰! 两家房子挨得近,俗称“握手楼”,徐竹君一敲,梁家的窗户就打开了。梁丽娟蓬头乱发,穿着睡衣的光辉形象豁然眼前:“一大早的敲窗户干嘛呀!” 她边说,边一屁股坐到写字台前,脚丫子顺势抬高摆在桌子上,开始抖腿。 徐竹君说:“丽娟姐姐,我正在学习,你可以把声音调小一点吗?” 她说得客气,可惜对象是原本就对她有意见的梁丽娟。 对徐竹君的话,梁丽娟只是若无其事地抬抬眼皮,又垂下:“我觉得不是很大声啊?” 徐竹君忍着气说:“真的很大声,我带着耳机都影响到了。” 她不提耳机还好,提起耳机,梁丽娟知道梁猗猗送给徐竹君的森海塞尔,不平衡的气上来,尖刻地冷笑:“既然戴了耳机都受影响,证明不是我的问题,是你心情不够平静啰。这可怪不了我。” 徐竹君想要继续理论,梁丽娟却把窗户一关,首先把她屏蔽在外。 徐竹君碰了一鼻子灰,气恼得很,只好忍气吞声地回去,伴随着越来越响的喊麦声念英语课文。 上学的时候,同学钟宇航见她无精打采,敲桌子:“别钓鱼了,老班盯着你呢!才刚上高三,别绷太紧啊!还有十个月的战斗要打呢!” 徐竹君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把今天早上的争吵说了。 钟宇航点点她额头:“你傻啊,既然家里条件这么差,为什么不申请住校?” “那可不行,我爷爷没有人照顾。”徐竹君不假思索的反驳。 钟宇航知道她家里情况,叹气:“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要不要向镇府那边申请一下援助,或者让你爷爷去福利院?你爷爷是西江纵队的老队员,一定没问题的。” 徐竹君反应更激烈:“我们家人又不是死绝了,怎么可能把爷爷送去福利院!” 这种观念很朴素,也很普遍。 钟宇航不以为然:“我们家人也没有死绝啊,我外婆也主动提出去住福利院了。她和几个老乡同房,同声同气,比在我家住着时天天和我妈吵架要开心得多呢。” “反正,绝对不行!” 徐竹君油盐不进,少年人这些话题太过沉重讨论不长,说了两句,也就丢开了。在脑袋一啄一啄的钓了两节课鱼之后,钟宇航又来戳徐竹君胳膊:“快醒醒!到楼下去集中了!” “什么事啊?”徐竹君眼皮都抬不起来,睡眠不足,真特么的太难受了。 “好像有人要搞捐赠,要我们下去当布景板。” 徐竹君皱眉,撇撇嘴:“我们高三了也要吗?” 高三可是重点保护动物,有点儿什么都不必惊动的。钟宇航说:“是那个捐物理实验室的封先生。你偶像,要不要来?” 叮! 头顶小灯泡亮起,徐竹君立马精神了:“喵!我要来!” 一年前,远在海外的封先生通过慈善机构捐赠给宁县中学一个物理实验室和一个化学实验室,花费不菲,让这些一直只能在书本上摸索和想象的山区中学生终于可以动手做自己的实验。 在此之前,宁县的学生只能在一年里极其有限的几天,市科技局等文化单位下乡时,才能够看一看雅各布天梯、闪电球等奇特瑰丽的物理学装置,做一做小孔成像、垂直落体运动等物理实验。 至于化学实验室,想都不要想。 实验室落成那天的第一节课,非常幸运地轮到徐竹君的班级上。坐在崭新的实验室里,面前摆着放在煤油里的钠、干净透亮的试管、烧瓶,老师激情地介绍捐赠人封先生的情况:他在省城最厉害的中学毕业直接申请了加州理工学院的本科,正在念phd。而且非常有爱心和爱国情怀,因为看到一个纪录片,记录了宁县的情况,他动了恻隐之心,就做出了如此慷慨的决定。 “他不是宁县人,只是凭着一颗火热爱心来做善事。大家以后努力读书,也要好像封先生那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从此以后,在徐竹君心目中就竖起了一座男人的珠穆朗玛峰,那就是封先生。 时隔一年,封先生终于要来学校看看自己捐资的实验室了!而且还带了一大批教材和物资,要捐赠给学校! 消息长了翅膀,迅速飞到校园每个角落。很快,全校师生都集中在操场上,好像聚拢了个巨大的蜂巢,不断发出兴奋的嗡嗡声。 封先生终于出现了,学生们鼓起掌来。他貌似不大适应这样的掌声,但,很快就露出微笑,对大家挥手致意。 徐竹君拼命垫高脚尖,想看清楚封先生长什么样子。旁边的女生尖叫起来:“好帅哦!”徐竹君更急了,伸手一按钟宇航的肩膀,整个人跳了起来。 她看清楚了! 那个就是封先生啊,他长得好年轻!在徐竹君想象中,封先生应该满脸大褶子,带着眼镜,头发因为用脑过度而微秃。没想到她看到的封先生是个肤色白净,气质儒雅的颀长男人,穿着看起来非常高级的浅灰色衣服,搭配着深灰色裤子,和同色系的休闲鞋,一派精英范儿。 真的好帅! 徐竹君眼睛冒出桃心心,又去按钟宇航肩膀,想再跳一次。钟宇航不干了,恼火道:“你重死了!” “对不起,再一次嘛!” 钟宇航没办法,只好不情愿地背过身对着徐竹君,让徐竹君按着他肩膀又跳起来,再看一眼封先生。 等最初的疯狂过一段后,校长才致辞,不过他说什么都没有人关心了。所有男生都在崇拜封先生,所有女生都在花痴。直到校长说:“下面有请封梓晨先生讲话。” 掌声才重新响起。 那天的讲话内容,乃至之后上课的内容,徐竹君都已经记不清了。她脑海里,只牢牢地烙进了封先生的名字:封梓晨。 放学之后,女生们讨论的话题,自然也离不开帅气又多金的封先生。大家都在后悔,应该去找封梓晨要亲笔签名。 39、偶像 同班女生小慧心直口快:“就是啊!我们还要和他握个手,沾沾他的才气。可能比拜文昌星君还有用呢!” 人到了高三,难免神神道道起来。努力到极限之余,就想要求神拜佛找心理安慰。封先生本身是学神,和他握了手说不定可以得到buff加持,发挥超常呢!一番话,激起女生们一片哀叹,大家越发觉得走宝了。 徐竹君骑着自行车跟在大家身后,没有加入这个讨论封梓晨的话题中,神不守舍地。她的脑海里全都是刚才那个好看的男人,那种异样的、朦胧的感觉…… 到了梁村路口,她告别了大伙儿,独自下了县道进村。才到大榕树,却看到顾久的小轿车停在那里,这不出奇,出奇的是,村口,站在顾久面前的那个颀长的、儒雅的身影…… “封先生!” 徐竹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是在做梦吧! 女孩心里一乱,把不稳车头,哐当地狠狠摔到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顾久和封梓晨吓一大跳,一起奔到徐竹君面前。顾久扶起徐竹君,“小君,还好吗?” 徐竹君就着顾久的力量站起,只觉得头晕晕地,脚软软地,浑身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在云端。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扶起自己自行车的封梓晨,怎么看怎么不真实。 真的是他吗? 刚才在学校国旗底下,万众瞩目的那个封先生? 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和顾久在一起? 封梓晨扶起自行车来到愣愣的徐竹君面前,把自行车交给她。他不认识徐竹君,更看不出少女眼中那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今天来找顾久,是听梁猗猗提起有这么个师弟在这里,帮她带几份文件过来的。 他边交车子到徐竹君手上,脸仍然朝着顾久:“好,我的任务完成了。不打扰你啦。” 顾久抖出一包美版万宝路,递给封梓晨一支:“来都来了,我带你在村里走走吧。回头我们的农庄开业,你给咱们打广告。” 徐竹君的心跳蓦然漏了两拍。 答应吧!答应吧!求求你,答应吧! 她闭上眼睛,暗暗祈祷!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蹭在顾久身边去陪封梓晨了!天,光是想想,就激动得浑身颤抖!和封梓晨单独相处(顾久已被划掉)的机会! 好像等了一个世纪,封梓晨欣然答应:“好啊。” “太好了!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徐竹君喜出望外,脱口而出。 顾久和封梓晨被她吓一跳,又看她好一会儿,才由顾久开口答应:“嗯,没问题。” 他给封梓晨介绍:“她叫徐竹君,18岁,爷爷是西江纵队的老革命。和我们关系很好。” 十几岁的花季少女多少有些虚荣,徐竹君很感激顾久没有说出自己家里是贫困户,她连连鞠躬,慌慌张张地给封梓晨问好。 封梓晨说:“哦,原来是徐同学。真有朝气。我刚才才去过你们学校,你们学校校风建设很好。” 在宁县里,宁县中学是数一数二的。和别的高中初中混校管理混乱不一样,宁县统一管理,既没有人乱谈恋爱,也没 有学生偷偷到外面租房子住,学风相当不错。 托学校的福,这里的孩子才有了上大学的希望。 徐竹君听见封梓晨夸奖自己母校,升起一股淡淡的骄傲,不自觉挺直腰板:“是啊。我们都很努力读书,希望以后可以上大学,跳出这个山沟沟。” “有志气。”封梓晨鼓励了她一句。 徐竹君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三个人在山坳里溜达起来,其实顾久和封梓晨聊得多,徐竹君在旁边听而已。就算这样,她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最后,走得累了。三人在河边席地而坐小息。 “真美。”封梓晨盯着眼前美景,喃喃道。 夕阳西沉,映出万道霞光,水面染上片片鎏金,闪烁变幻,河边竹影婆娑,美不胜收。 徐竹君偷偷地看着封梓晨的侧脸,夕阳余晖为他镀上一层淡淡金边,就连那浅颜色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清秀儒雅,风采迷人。她偷偷在心里说:“真美。” 坐了一会,顾久拍拍屁股:“我送你回镇上酒店吧。我在这里有宿舍,下次来就别到镇上住了,又贵又不好,住我那就行。” 封梓晨笑着说:“好啊。我想如果双休日来这里清静一下,肯定非常惬意。” “呵呵。师姐的朋友就和师姐一样会说话。” 谁都没有留意到被晾在一边的小姑娘徐竹君,在听见顾久那句“住我那就行”时,脸上掠过的窃喜。 封梓晨要走了,徐竹君挨挨蹭蹭地,小狗一样粘在他们两个身边,一直跟到村口。顾久说:“竹君今天不用学习吗?怎么有空陪我们两个大男人闲逛?” 徐竹君脸红红,半天才嗫嚅出一句:“封……封先生今天来我们学校,我们都说他好看,我……我……我想要封先生替我签名。” 顾久一怔,封梓晨也脸红了,不好意思地侧过脸,举起拳头到嘴边干咳。顾久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不是为了陪我,是为了封梓晨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捂着肚子,夸张大笑。 徐竹君脸红得滴血,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在顾久笑声中,封梓晨微笑道:“原来你还记着下午的事,怎么不早说呢?只是,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签名恐怕不值钱。” 徐竹君两眼亮晶晶地,喜道:“没关系!对于我们来说,封先生就是大明星啊!” 她从书包里拿出最心爱的笔记本,摊开,恭恭敬敬地双手奉给封梓晨:“封先生,请。” 封梓晨在笔记本扉页签下自己的名字,有中文和字母两款。他的字非常好看,斜斜的幼圆体,带着竹子一样的筋骨。 徐竹君欣赏了好一会儿,还试图辨那个花体英文:“这是您的英文名字吗?” 好特别的英文名字,和英语老师给她们起的“marin”、“peer”完全不同,但读音也很复杂…… 顾久又是一阵大笑,解释道:“那是封梓晨的韦氏拼音。他没有英文名字的。” 小丫头今天怎么变了样,完全没有了机灵劲儿呢! 直男顾久笑声笑得徐竹君脸蛋阵阵发烧,觉得自己真的好傻。 41、攒局 在这里,似乎永远都见不到熙熙攘攘的客人。梁猗猗知道,恰恰这是王总对客人隐私和服务体验做得到位的体现。如果她可以学到一鳞半爪当中的功力,那么创业的底气可就不像现在这么虚了。 踏入门口的时候,前台小妹进去通报。梁猗猗习惯性地检查自己的资料,一摸,摸了个空。她骇然,打开包包再次检查:“咦?我的资料呢?” 包包里空空如也,拉链裂开,好像一个大嘴巴无声地嘲笑她。 梁猗猗顿时急了,冷汗冒了一额头:“资料丢了!” 忘记拉拉链,一定是来时在路上掉出来了!怎么办才好?! 好死不死地,前台小妹这时候出来邀请她进去:“梁小姐,王总在里面等你。” 王总这次不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面的,还有好几个看起来非常牛逼的人物,乌央乌央坐了一屋子。 看见梁猗猗进来,大家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王总笑着介绍:“这位就是梁猗猗,我找到的土产特供人。这些天的好货,全都是她家乡的土特产。大家认识认识,看看以后会不会有合作机会。” 梁猗猗明白了,自己进了王总攒的局里了。 在销售场打滚多年,梁猗猗参加过这种临时拼凑的攒局也不少。然而从来没有试过好像今天这么怯,她顶着一脑门虚汗,逐个有礼貌地问好。 王总一一介绍过去,这些人有的她记住了,有些也没记住,总的来说里面有搞文化的,也有搞旅游的,还有几个相关单位的领导。 领导们坐了一坐,很快告辞了。剩下的才是正主儿,王总满怀鼓励地看着梁猗猗,说:“猗猗,你说你有那么个计划,趁着大家人齐,都给说说吧。说不定有兴趣的不止是我哦。” 王总也是好心,想要各方面的支持一下梁猗猗。 不过,这次好心,却是办了坏事了。 梁猗猗心里直发虚,怎么就这次不见了资料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她迟疑着,笑容渐渐变得僵硬。 王总等老半天,见她傻傻的站着,没有反应。有些不高兴了。冷淡道:“怎么不说话啊?” 无奈,梁猗猗硬着头皮,说:“很抱歉,相关的项目资料还在准备中。要过几天才能拿出来。”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过一会儿,其中一个老总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 他说得和气,事实上等同于宣判梁猗猗死刑。 这些大老板下次不一定有时间再次集中在一起听她讲创业农庄。 梁猗猗眼见着大家三三两两的站起来,情急智生,说:“虽然资料没有带,但,请允许我口述一遍。” 她迅速打开手机,在门户网上找到自己那个项目的批文,放大到白板上,然后用油性笔在白板上,边手写,边滔滔不绝的口述起来。 老板们看到批文的时候,就站住了。 那短短一行数字意味着什么? &nb sp;意味着这个项目合理、合法、有人支持! 说白了,这个手续不会带来半毛钱支持,相反还要梁猗猗自己去想办法。但它恰恰是项目启动的基石。 “我们的地块坐落在梁村和沥村接壤之处,背山面河,山上有竹林前顷可供观赏。目前已经‘五通一平’。‘得乐园’前期投入约一百万,启动资金0万,用于基础建设和客栈主体建筑建设。等投入营业、资金回笼后,再进行下一阶段的扩建。我们也准备把这个项目提交到宁县,申请脱贫重点扶持项目,以期得到更多的合作和支持……” 梁猗猗娓娓道来,天生好形象加后天好口才,渐渐地把已经开始离座的贵人们吸引回来。 大家仔细听着梁猗猗的叙述,连连点头。 会议结束,梁猗猗这个项目得到很多宝贵意见。包括如何贷款,如何走正轨,等等。其中最重要一条,是一个姓李的连锁菜市老板,建议梁猗猗不要放弃代销山货这条路。他愿意和她合作,收购梁村的山货。 这么一来,相当于农庄还没有开始建设,就有进账了,梁猗猗喜不自胜,连忙答应下来。 饭局幸亏没有怎么喝酒,只小酌两杯,老板们就放过了梁猗猗。梁猗猗一从饭局里脱身出来,就原路返回,去找资料。 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她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看能不能找回那些资料。她估计资料应该遗漏在吃早餐的小店或者地铁站之类的地方。出门的时候,用a4文件袋妥妥当当的包装着,如果不被解散的话,那么一大包,也许有好心人捡到交到服务台不定。 从五叶养生园附近的地铁站,到客村地铁站,都没有找到那个资料夹。梁猗猗陪着笑脸离开地铁总服务台,左思右想,想起早上还去过全家便利店买咖啡,又拐到客村地铁站出口的全家便利店。 她被挤在人群中,身不由己的向前走着。冷不防迎面撞上个人。 “哎呀!”梁猗猗撞痛了自己,摸着鼻子喊出声来,看也不看地致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伸手,握住她胳膊。 大手有力,指关节分明。梁猗猗觉得自己好像落入铁箍中,惊讶抬头,却发现那人是唐晓磊。 她震惊无比,还没来得及说话,被唐晓磊拖到一边:“我看见你在总服务台那边问事情,你是不是想要找这个?” 他亮出手里一个红色透明的a4文件袋,正是梁猗猗丢失的那个。 梁猗猗喜出望外:“原来是你捡到了,还给我!” 唐晓磊把文件袋交还给她,难以置信地说:“梁猗猗,你哪根线坏了,竟然要回乡下开农庄?” 这话说得没毛病,那语气却大大的有毛病,没错,就是那种“我知道你有多少斤两你就别不自量力了”的语气。 从两个人认识开始,唐晓磊就占强势,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现在分手之后那习惯还在。 梁猗猗以前会难过,一口气堵在心口半天散不掉。现在好像脑子重装系统似的,完全不难过,还特么觉得好笑。 唐晓磊,就凭你这渣男也想要diss我? 42、负担 她懒洋洋的抬眼皮,看到唐晓磊一幅瞧不起人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勾起冷笑:“你自己做不到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唐晓磊一怔,不敢相信:“猗猗,你竟然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你又不是天王老子,怎么不能这样和你说话了?你很厉害,金融高管,年薪百万。难道就可以狗眼看人低?我话放在这里了,你可以比我强,但不能鄙视我。起码我的人品比你高贵,道德比你高尚!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坨辣鸡!懂?” 猗猗连珠炮一番话说完,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恶气!唐晓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是猗猗说出来的话吗?她竟敢这样呛声! “猗猗,你!”他涨红了脸,“就凭你那点三脚猫小聪明也想要创业,做梦去吧!” “对不起,你怎么觉得不重要。我觉得自己行就行了。” 梁猗猗一把夺过文件袋就走。 她再也不想要见到唐晓磊了! 唐晓磊怔怔地一直盯着猗猗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她,才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抚心自问:“猗猗,你就这样离开我了吗?” 手机响起,是苏丝杏打来的。她惊惶失措地向他求助:“磊,我妈又进医院了。我好害怕,你可以来医院陪陪我吗?” 还记得第一次她向他求助的时候,是在某个深夜。唐晓磊正独自看手机,接到苏丝杏这个电话,他二话不说出门一阵张罗,帮苏母安排妥当进了熟人医院得到妥善照顾。当苏丝杏纤纤素手抓住他衣领,眼噙泪花致谢时,唐晓磊整个人好像泡进温泉里,暖洋洋、轻飘飘地,不知今夕何夕。 当时他就觉得,他有责任为这可怜的女人撑起一片天。 然…… 当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如今,第几次了? 疲惫感一缕青烟般萦绕上心头,很微弱,存在感很强。 唐晓磊收起叹气声,说:“好。我这就来。” …… 到了医院,远远地听见苏母的叫骂:“那么烫的水,你是想要烫死我吗?!” 唐晓磊再走近几步,还没进病房门口。 “啪!” 皮肉相击的声音传出来,一个护工捂着脸哭着跑出来。唐晓磊认得这是自己上次请的护工张大妈,忙拦住:“张大妈,发生什么事了?” “唐先生,你来得正好。我伺候不来里面那位,这工作我不干了,你们谁爱伺候谁去!”张大妈又气又委屈,红着眼圈说。 唐晓磊还想要说什么,张大妈一甩手,甩开了他,夺路而逃。他一头雾水,只得推门进去,只见苏母还在怒骂不绝,什么“贱货”“下等人”不绝于耳。苏丝杏满脸麻木地坐在旁边。 中气十足的样子,不怎么像病危啊。 “阿姨,我来了。” 苏母见唐晓磊来了,说:“小唐来了。给我重新找个护工,这个姓张的不行,刚才倒杯水来存心烫死我!而且还偷我的东西!” 偷东西?这个问题可严重,唐晓磊看向苏丝杏,苏丝杏站起身:“我们出来 说话。” 苏母说:“你们别躲躲闪闪的避着我!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老东西,不中用,巴不得我早死!” 苏丝杏眼睛噙着泪花,咬着嘴唇,拉唐晓磊到门口。唐晓磊安抚地摸摸她,说:“阿姨身体不好,你受苦了。” 苏母得了很严重的糖尿病,一身的并发症,视力也受到影响,只能看到一点点模糊影子而已。为此,她天天捕风捉影,护工都撵走了好几个。 “不,我没事。自己妈妈应该的。”苏丝杏黯然道,“麻烦你跟张大妈解释解释,我知道她没有偷东西,都是我妈臆想出来的。让她再回来工作一下。” 唐晓磊虽感压力山大,不过为了逞能,还是答应下来。 张大妈当然不愿意回来了,唐晓磊找到她,她还在医院一角抹眼泪,不等他开口,就忿忿地说:“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旧社会,不带这么作践人的!我都快六十了,家里有房有地,是想在孙儿出生之前整点儿花销才来医院做工的。还真以为我比她低人一等啊!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 任凭唐晓磊好话说尽,张大妈就是咬紧牙关,不愿意回去。 最后,唐晓磊只得重新去找中介,找护工。中介一听到是苏母,都是连连摇头:“你那位未来岳母现在可算是出了名了,护工们都不愿意来帮忙!” “有那么夸张吗?”唐晓磊觉得苏母也就是嘴巴厉害一点,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也情有可原啊。 中介幽幽一笑,看出来了,唐晓磊什么都不知道呢。他说:“我多口一句,您工作是不是很忙啊?平时很少和她相处,那也难怪。” 唐晓磊听出他话里有话,就问:“这话怎么说?” “你那位未来岳母啊,可不光是打了张大妈。之前的林大妈,她明知道人家那几天,不方便。硬说自己生活不便,换下带了血渍的内裤下来让林大妈用手洗,还不许用热水。林大妈用冷水洗了三天血内裤,回头就病了。再之前那个李大妈,她指着同一块污渍让她擦了二十遍,害得人腰都直不起来,还嘲笑李大妈家里没有儿子,生了四个女儿都是赔钱货,活该老公在外面有女人。” 中介扳着手指,一五一十的数着,唐晓磊笑容渐渐尴尬。 最后,中介摇着头,叹气:“做事狠、嘴巴毒、对人不宽容。护工也是人,打份工而已,又不是谁欠了谁的,谁还愿意来哟。” “不可能没有人愿意来吧?”唐晓磊知道事情难办了,他咬咬牙,说,“我出比市面上高三倍的工资,可以周结,这样可以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中介一听他愿意出比市面高三倍的价格,顿时两眼放光,满口应承:“好好好,那我尽量帮你试试看!” 从中介处出来,唐晓磊只觉得肩膀上重担千斤重。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初只贪图苏丝杏的妩媚风流,没想到会有这么重的担子。 他从小养尊处优,连自己父母都用不着伺候,如今反而为了苏丝杏妈妈受尽了委屈,操尽了心,不由得怀念起跟梁猗猗一起时那轻松自在了。 猗猗单纯乏味,是没有苏丝杏那么有故事。但,故事是由阅历堆砌出来的,故事越多,证明背后担子越重。 他喜欢读故事,不代表喜欢承担后面的重担啊。 …… 43、快餐 第n次在客村地铁口的小公园里“偶遇”唐晓磊之后,梁猗猗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怎么以前十天半月见不着面的,这边一个星期偶遇了三四次? 恰好,周末顾久过来玩。 他和封梓晨成了好朋友,家属大院需要刷脸才能进,梁猗猗出门接他。结果,老远地又看到唐晓磊彳亍的身影。 “师姐,他应该是故意来找你。”顾久笃定道。 梁猗猗红了脸:“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知道劈腿的男人最终有高达83%的比例后悔的吗?” 梁猗猗不知道顾久的数据从哪儿来的,她看着那边高大魁伟的背影,感到一阵恶心,龇牙咧嘴的重复道:“后悔?” “嗯。那种低端外围,当快餐吃吃就算了。真的拿来天天吃,对健康不好,要短寿的。” 把苏丝杏比作快餐? 梁猗猗觉得,顾久应该去报纸上开个专栏,专门写男女关系,说不定一年成神,两年出书,三年就可以当人生导师走上人生巅峰。 顾久斜斜瞥了梁猗猗一眼,笑道:“师姐,你可要把持住自己,千万不要吃回头草啊。” 梁猗猗愕然:“回头草?我?” 那么茫然的表情,顾久反而没有说下去了。留给梁猗猗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 “真是莫名其妙!”梁猗猗陪着顾久来到自己那层,敲了敲对面门。 封梓晨应声开门:“猗猗,早啊!小久来了!” “那天你说的游戏,我给你带来了。”顾久提起手里一直拎着的袋子。 那袋子他从停好车就拿在手里,怪沉的。梁猗猗问是什么东西,顾久也不说。原来是ps3的游戏啊。梁猗猗不懂也不关心这些,两个男人反而你一句“蓝龙”我一句“我的世界”的,说得热火朝天。 男人啊!这就是男人! 梁猗猗耸肩,回家睡觉。 封梓晨从国外带回来一台老ps3,快十多年历史了。顾久吐槽不已,毕竟在万能的淘宝上,买到魔改ps4也不是难事。可怜封梓晨课业太重,ps3的游戏只有老掉牙的几款。顾久略微吐露了一下他有满满两抽屉的游戏光碟,而且还有配套的方向盘、枪等等之后,封梓晨立马把他引为知己,还邀请他到家里玩。 两个人拿出《蓝龙》来双打,封梓晨玩得很投入,顾久却好像尿漏似的,三五分钟跑一次洗手间。 他去洗手间,这儿从三楼看下去,正好能看到大院围墙外面的小公园。 唐晓磊在小公园里踱来踱去,时而坐一会儿。他西装革履装扮正式,和周围遛娃的买菜回来的打太极拳的大爷大妈们就像南北两极对比鲜明。 顾久看着唐晓磊,不耐烦地啧的一声。 这个男人……还真无耻。 竟然纠缠梁猗猗到这种地步。 师姐的灵魂聪明有趣,顾久心想,他不能让梁猗猗再次落入这个人渣手里。他经历过很多女人,但,这些女人相处起来都没有梁猗猗舒服。 时而古怪,时而坚强, 时而柔弱,时而伶俐,梁猗猗像一本百看不厌的书,顾久正看得津津有味,不愿意被人拿走。 他看着唐晓磊,心里想用个什么办法把这讨厌家伙赶走才好。外面封梓晨一叠连声的催促了:“顾久,你在里面拉锁链吗?” 顾久随口答应:“来了。” 他走出来,还夸张地提了提裤子。封梓晨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催促道:“快来,我快挂了。” “好。”顾久坐下,和封梓晨一起打游戏。 终于闯过了关,趁着过场动画播放的当口,顾久又站起来。封梓晨狐疑道:“你又去洗手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听猗猗说你天天晚上去夜店,年纪轻轻的,别透支了。” 顾久汗哒哒,唇角抽搐了两下,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刚抠了脚,现在去洗手。” “好吧。”看表情,封梓晨是不信的。顾久不理那么多,边往里走,边问,“午饭怎么吃?叫外卖?” “我周六都是去猗猗家里蹭饭的,要不要一起?” 顾久心跳倏尔漏了一拍,回眸,盯着封梓晨。 封梓晨被他锐利的眼神盯得毛毛地,说:“怎么啦?” “你、周末、去师姐家里、蹭饭?”顾久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 “嗯嗯。所以呢,等会儿收拾收拾直接过去对面就行了。”封梓晨完全没有留意到顾久身上散发的森冷气息,眼睛还顾着盯屏幕呢,只留了个后脑勺给顾久,“对了,冰箱里有个西瓜。等会儿拿出来,我们带过去。不然两手空空的也不好。” 封梓晨还知道两手空空的过去不好,那还长期蹭饭,嗯? 顾久很大危机感。 他来到洗手间,打开百叶窗往外面一张。唐晓磊终于消失了。 大概等不到猗猗,自己死了心离开吧。 前面走了豺狼,后面来了老虎,顾久没感到多么放松。他把手洗干净,途经厨房时把西瓜拿出来,拎在手里。 封梓晨已把游戏机关掉了,换掉了拖鞋,穿了米色上衣和卡其色休闲长裤。顾久打量着封梓晨,海龟就是海龟,温润如玉,文质彬彬,走出去肯定不缺女人。 他淡淡地说:“走吧。” 两个人去敲门,里面传出梁猗猗欢快的叫声:“来了!” 开门的也是她,看来她已得知他们要来吃饭的消息,半点不惊讶。顾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家里的梁猗猗,她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恤,几乎盖过下半身的牛仔短裤。长发扎成大丸子头,略显凌乱。 那种家常感,和外面的她很不一样。 顾久薄唇微微一抿,墨眸流转,顿时不见端底。那眼底氤氲了一层薄雾,大有深意。 “你们来了啊。好早哦。”梁猗猗满脸笑容地把他们让进来,“来,坐。” 顾久打量着梁猗猗的家,户型是典型90年代老公房风格,方方正正,实用面积很大。房子应该后期重新装修过,地板是光洁的米色水磨地转,一套原木色实木家具。角落茶几放了一盆君子兰。 很温馨,顾久喜欢这里。 45、心动 顾久打了个眼色给他,他才不情愿地说:“哦。好。” “那么,阿姨,我们先回去了。”顾久恭恭敬敬地对秦芳彤说,“下次我带些梁村特产给你哦。” 秦芳彤眼睛还盯着梁猗猗,嘴上送客:“好,慢走不送。” 客人们走了之后,客厅里的气氛立刻冷了下来。梁猗猗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说:“那我也去午休了。” 才走了一步,身后传来秦芳彤的厉声喝止:“你给我站住!” 梁猗猗站住,回过身,满脸无奈地摊手:“妈,分手就分手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什么了不起?”秦芳彤气得眼前阵阵发黑,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那么满不在乎! 她到底知不知道,在省城这种小鲜花一茬茬的地方,过了二十五岁的女人在婚恋市场是什么定位! 秦芳彤浑身乱战,怒道:“我知道你了不起了,一次说谎,两次又说谎,骗我!唐晓磊那么好的条件,也说甩就甩!可真了不起啊!” 梁猗猗也不好受,要不是被逼迫得紧了,谁愿意撒谎啊?再说,还一直瞒着唐晓磊劈腿苏丝杏的事儿呢。那个比她还大两岁的未婚妈妈,抢走了自己的男朋友。 这件事说出来,她自己都嫌丢人! 她说:“难道分手全都是我的错吗?” “不是你的错,难道是唐晓磊的错?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么条件!你是比范冰冰漂亮还是比董明珠有钱?人啊,最重要的是懂得认清楚自己!” 秦芳彤气昏了头,也不管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后果,一股脑往外发泄。 如果换了旁人,梁猗猗完全当一阵风在耳边吹过就算了。然而说话的是自己骨肉至亲,那伤害力要比一般人强100倍,梁猗猗如万箭攒心,偏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芳彤逼着她:“你赶紧打电话,打电话去跟唐晓磊和好。对了,刚才封梓晨不是说他在楼下吗?你去把他带上来,我亲自对他道歉,让他重新接受你。” 梁猗猗接过手机,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麻麻的。 秦芳彤瞪着她,催她:“赶紧去啊!” “妈……”梁猗猗不愿意去找唐晓磊,连看到他都觉得烦。 秦芳彤催她不动,伸手去推她:“快去!” 梁猗猗猛摇头,抗拒:“不,妈,我不要。” 多么屈辱啊,唐晓磊绿了她,现在回来稍为求求她,她又屁颠屁颠的回去了!她的尊严难道是垃圾吗?秦芳彤逼迫她不成,竟自己跑到楼下,把唐晓磊拉了上来,然后堵住收拾收拾要夺门而逃的梁猗猗。 “你们两个好好聊!我出去了!”秦芳彤反手关上门,把梁猗猗和唐晓磊锁在家里。 梁猗猗很是生气,唐晓磊却觉得很高兴。 最近他和苏丝杏出了点问题。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之后,苏丝杏渐渐露出缺点来,那就是家庭负担太重。有时候老母亲病了,要回家;有时候儿子幼儿园有活动,必须去参加。她只能分出一点点时间 来给唐晓磊,但唐晓磊想得到女人全部的关注。 对了,苏丝杏自己不关注唐晓磊,她还反过来要求唐晓磊关注她妈妈。她妈就是个脾气暴躁的粗俗小市民,唐晓磊没见过比那位老太太更能作的人,活脱脱坏人变老了的奇葩。 这么看来,反而梁猗猗更加符合唐晓磊的要求。 唐晓磊开始后悔了,不应该跟梁猗猗闹翻,最起码,不要把话说死。这样会有圜转的余地。 结果他每次“偶遇”梁猗猗都被梁猗猗拒绝,闹得老没面子的。 她不给他面子无所谓,秦芳彤给他面子就行,他想要梁猗猗心甘情愿做他的备胎,秦芳彤的态度给了他底气。他说:“猗猗,别生我的气了。我们和好行不行?” 和好?梁猗猗万万没想到,他竟无耻到这种地步? 到底是他的芯子换了,还是她以前压根没有认识过唐晓磊?她冷笑,断然拒绝:“唐晓磊,你太小看我了。就算我妈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我对别人用过的东西没兴趣。” 唐晓磊见她还这么硬气,面子上挂不住了,愠道:“猗猗,别再任性了。我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你就不能给多次机会我吗?” “哦,给多次机会你再次伤害我吗?唐晓磊,出-轨是有惯性的,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你了。”梁猗猗有个特点,越生气的时候口齿越凌厉,说出来的话刀子似的,“你连苏丝杏那样的人都能看上,谁知道下次你会不会劈腿保洁大妈?” 唐晓磊还是喜欢着苏丝杏的,听见梁猗猗说苏丝杏坏话,不高兴了:“梁猗猗,不许你这样说小杏!” 他对苏丝杏倒是情深义重的。 梁猗猗也不想和唐晓磊啰嗦。越说,她越觉得恶心,黑沉着脸去开门:“嗯,不说了。请。” 一拉,门没动。 秦芳彤外出的时候竟然把门给反锁了。 梁猗猗吃了一惊,更加用力地拉门,那门哐哐的响,就是拉不动。她急了,没想到妈妈这么坑女儿!这么反锁着她和唐晓磊,孤男寡女的,什么意思? “看来阿姨很希望我们和好。”唐晓磊上前一步,逼近猗猗。 梁猗猗心底警铃大作,大声喊:“你别过来,想干什么?” 冷不防自己脚下一滑,摔向唐晓磊。唐晓磊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只觉手握住的地方触手幼滑柔嫩,心中一动。再看梁猗猗那纤细苗条的身子,眼神已起了谷欠念。 他也是男人,而梁猗猗是个美女。更重要的是,这个美女很纯洁,还是黄花闺女。 在没有尝过苏丝杏之前,唐晓磊觉得梁猗猗乏味;最近腻了苏丝杏,又开始觉得梁猗猗清新可爱了。他伸手抱住梁猗猗,要壁咚她:“猗猗,听我的,我一定娶你!” 梁猗猗慌了,拼命挣扎:“你疯了!滚!” 两个人扭打起来,梁猗猗体能到底输了唐晓磊一截,被他扭住:“猗猗,别忘记你的健身教练还是我介绍给你的!” 他的衬衫领子被猗猗扯破,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看着就令人害怕。 46、狂乱 他竟想要霸王硬上弓! 猗猗怕得要死,拼命踢门,高声大喊:“救命啊!救命!” 唐晓磊害怕了,猗猗这反抗太坚决了啊。他狠了心掐住猗猗脖子,“别吵!” 边伸嘴在猗猗脸上脖子上乱亲。 其实他想要亲猗猗的嘴巴,顺便可以堵住她的声音,但猗猗拼命抿紧嘴唇躲着他,没办法唐晓磊只得退而求次含-住了猗猗雪白小巧的耳垂。 这个地方是人-体-敏-感的地方,猗猗被他压着,受到这种非礼和奇耻大辱,又羞又气,流下泪来:“不要,放开我,放开!” 她啜泣着,反而更加刺激唐晓磊,他怎么就没有发觉猗猗竟这么诱惑吸引呢?男人原始的本能一旦被引爆就是星火燎原。 尤其是唐晓磊这种平时斯斯文文伪装惯了的,简直一发不可收拾,伸手去扯猗猗的衣服。 刺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传出,猗猗感到身上一凉,吓得浑身哆嗦。她抬腿朝唐晓磊要害踹过去,意-乱-情-迷的唐晓磊被猛地踢中,惨叫一声退后。 门外响起擂门的声音,是顾久,他急切地喊:“师姐!师姐!刚才是你在喊救命吗?” 怎么又是这小子?唐晓磊捂着下面,脸涨得通红。顾久没听见梁猗猗回答,更加焦心,想也不想一脚踹开大门,冲进来。 “师姐!”他一眼看到倒在地上梁猗猗,眼睛立刻红了,“师姐!” 梁猗猗见到救星,喊了声“顾久”,泣不成声。 她衣服被扯破,露出白雪雪的胳膊,耀眼得很。顾久只看一眼,就觉心慌意乱。这禽-兽竟反锁着门来强行非礼猗猗,实在太可恶!顾久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道:“可恶,你个混蛋,还敢来缠着我师姐?” “不是我!是她妈妈允许的!你没看见门是从外面反锁的吗?”唐晓磊倒在地上,下半截疼得要命,完全不能动弹。他吃过顾久的苦头,不敢和他硬碰硬,求饶似的替自己分辨。 顾久一怔:“阿姨?” 唐晓磊找到撑腰的了,理直气壮:“没错。我和猗猗两个人快要结婚了,关起门来做什么事是我们两个的隐私,轮不到你个外人多管闲事!” 梁猗猗一脚踹他脸上:“我妈是想让我嫁个好人家,不是想要你非礼我!” 唐晓磊吃痛,杀猪地叫起来。梁猗猗不管他,胡乱抓了自己的包包,扯着顾久往外跑。 …… 半小时之后,顾久陪着哭泣不止的梁猗猗,坐在商业街街头。顾久陪她哭,手里拿着包抽纸,举在半空方便梁猗猗抽取,手都麻了。而且旁人经过那侧目的眼光,也让顾久有种自己做了坏人的感觉。 他委屈巴巴地说:“师姐,我请你吃饭,我们换个地方哭,你看成不?” 梁猗猗抽抽噎噎道:“我……我没胃口……” “就算没胃口,也换个地方坐吧。在这儿坐着,来来往往都是人。我好像个坏人似的,很难办诶。”顾久满脸“行行好”的表情,梁猗猗只得点头答应了。 两人转 移到星巴克去,顾久点了杯冰摇桃桃乌龙茶给梁猗猗。梁猗猗喝一大口,差点儿冻得肺都穿了,咳嗽不止。等咳完之后,感觉反而好了一些。 秦芳彤打来电话,把她臭骂一顿,说她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并且宣称要是梁猗猗不和唐晓磊和好的话,就别想回家。 她吼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斗不过一个单亲妈妈?!他又没结婚,你有本事就去把唐晓磊抢回来!” 看来秦芳彤出去一趟,是收集情况去了,梁猗猗苦心隐瞒俩月的事实真相彻底曝光。 挂掉电话,原本已很郁闷的梁猗猗,更加闷上加闷。 “那极品还没和苏丝杏分干净,我妈还让我去当备胎。哼,渣男就是被这种家长给惯出来的!” 顾久沉默不语,他的过去也不少,但,作为男人,他还是很鄙视唐晓磊的行为。 男人,可以一个接一个,不能同时很多个。 他息事宁人地说:“既然吃不下,就去喝酒吧。” 这一晚,顾久陪梁猗猗喝了个酩酊大醉。 最后梁猗猗圈着顾久脖子,红着脸,大喊大笑的在酒吧里出来,还在唱歌:“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 顾久没想到梁猗猗两杯酒下肚就放飞自我,上次喝酒也没这么失态过,自己真看错人了,他铁青着脸,半拖半拽:“来,乖。家在那边。” 孰料“回家”俩字刺激了梁猗猗,她顿时嗷一嗓子跳起来炸毛,“我不回家!” “你不回家还能去哪里?”顾久目瞪口呆,女人发起酒疯真是不得了。 梁猗猗嘟着嘴,闭着眼睛倔道:“我就不回家!” “小姐,你出来的时候连像样的钱包都没带。咱这么大的人了,别玩离家出走那一套了好吧?”顾久哭笑不得。 梁猗猗却牛皮糖似的黏上来:“顾久,收留我!” 她粘在顾久背上,甩不掉,摔不下,软乎乎的。顾久被缠得没办法,最后只得真把她给扯到自己住的七天里去。 顾久单身汉,住的单人房,只有一张大床。 孤男寡女,喝了酒,这种场合。要是换了以前,顾久就不浪费,开始垫上运动了。但梁猗猗醉得那么厉害,又伤透了心的样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闹得他欲念全无。好歹把她塞到被子里去,确保她不会吐得一床都是之后,顾久精疲力竭,自己蜷缩在地板上,睡了。 梁猗猗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终于醒了过来。一醒来就觉得嗓子很干,火烧火燎地,她还以为在家里,喃喃道:“妈……妈!给我倒杯水!” 没有人回答,顾久睡得正香,翻了个身,拿枕头盖住自己脑袋。 梁猗猗叫了两声,发现周围很暗(酒店窗帘的遮光功能,都懂的),她摸摸脑袋,下了床。 一脚正好踩在顾久腿上,顾久嗷的一下弹起来! “啊呀!” 猗猗被吓得飞身窜回床上,四肢并用扳着床边! “是谁?!” 47、一夜 是谁? 我踩到了什么?! 直到传来顾久一声:“疼死我了!” 梁猗猗的脑子才清醒了,又懵了:“顾久?这是哪里?” “酒店!”顾久幽怨地说着,伸手掀亮了电灯。 灯光亮起,梁猗猗恢复了视野,果然是酒店。她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惊慌,伸手抓住顾久:“你怎么带我来酒店?!你、你没有怎么了我了吧?” 伸手一抓,手感腻滑,又发现顾久没穿上衣,顿时更加惊慌。 再看看自己……呼,还好,衣服还是该怎样怎样。就是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酒味。 顾久白-皙的腹肌被梁猗猗抓出几道血印子,还不能躲,苦笑:“师姐你昨晚都醉成咸鱼了,我再怎么禽-兽也不能对一块木头桩子下手啊!还有,是你自己不愿意回家,死乞白赖要跟我来酒店的,和我没关系啊!” “我……我吗?” 俗话说,酒醉三分醒,梁猗猗醉得再厉害,睡着之前的事情还有些印象的。细细一回忆,果然如此,顿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起来,恨不得烫成熟茄子。 呃……真的是这样…… 丢脸死了…… 她恼羞成怒,反手一巴掌打顾久:“我这么说,你还真的照办了啊!这孤男寡女的,就算没有什么,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顾久心想:你还知道不好听啊。 也不跟她计较,自己穿好衣服,说:“看来昨晚你真的很伤心。为了个渣男,至于吗?” 不料这话一说,梁猗猗眼圈又红了。顾久手忙脚乱,又是倒水又是递毛巾的,总算止住了某人的水龙头。梁猗猗擦着脸,说:“哪儿是为了唐晓磊啊,我是为我妈!我妈竟然让我去当备胎,你说,有这样的亲妈吗?” 如果只是感情受挫,她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可秦芳彤的做法实在太让她失望了! 梁猗猗觉得就连最后一片港湾都没了。 她的天要塌了。 男朋友没有了可以再找,工作没有了可以再找,但,如果家里都不接纳自己的话,才是真正的绝望…… 顾久叹气,摊上这种事,伶俐如他,也不好说话。 幸好梁猗猗沉浸在伤感中一会儿,就回复过来。她从床上起来:“昨晚谢谢你了,那条街上可是很多人半夜捡尸的……嗯,虽然我也不一定有人看得上。” 顾久见她对自己评价这么低,听不下去了,接过口道:“我觉得师姐很好。” “嗯?” 梁猗猗一怔,顾久的语气那么深沉,和平时贼兮兮的样子判若二人,她越来越搞不清楚到底他说话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了。 “虽然凶巴巴,又独立,又坚强,又会赚钱,好像不需要男人一样。不过我知道师姐内心其实可脆弱可需要人保护了,跟小女孩没有什么分别。而且孝顺单纯,心地善良,对不认识的人都可以出手帮助,对认识的人更加了,啧啧,掏心掏肺的。” 顾久一一罗列,梁猗猗听着听着,脸都红了,啐道:“你胡说吧!根本就不是说我!” “师姐你最不好的地方知道是哪里吗?”顾久正经道。   梁猗猗已完全被他带乱节奏了,傻乎乎的问:“是什么地方?” “就是太傲娇,明明心里想的是,口里说的却是另一回事。师姐,你这毛病不改,只怕再来一个男人也会被你吓跑。” 梁猗猗听完,抄起枕头就揍顾久。 顾久被她揍得嗷嗷乱叫,忽然之间抓住她胳膊,反身把她压在床上:“别乱动,动得我都硬了!” 梁猗猗用心感受,果然发觉顾久某地方竟兴奋起来。她尖叫:“臭流氓!” “谁先动手谁流氓!”顾久松开手,捂着裤裆一瘸一拐进浴室。 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趁着顾久洗澡消火,梁猗猗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她看了看手机,唐晓磊来了好几个电话,接下来还有一长串微信。 打开一看,第一条:“猗猗,如果你要去找别的男人的话,麻烦先和我分手分利索了。这是我最后的尊严,我求你留给我。” “你以为我很想和你和好啊,你都二十六了,还那么孩子气。要不是看在你赚钱容易没有家庭负担份上,我才不会选你。” “对不起,刚才那句是我开玩笑的。其实你很好,我最近一直在想着你。我真的后悔了,我会和苏丝杏断掉,好好和你在一起。你就回复我一条吧。” “你出去了?去了哪里?怎么一直不回家?我在你家里,你妈让我进来的。今晚要是见不到你,我就睡在你家客厅里。” “你真的不回来了吗?是和那个臭小子出去吗?孤男寡女的你们两个去哪里?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你快点回来,不回来的话,我就对你妈踢爆你和那臭小子的事,是你先对不起我!” 梁猗猗看不下去了,满屏疯言疯语,看了只会心塞。她赌气把手机往包包里一塞,手机响起来,秦芳彤打电话过来了。 不用接,光是看那震动的架势,就能感觉到秦芳彤在那边的怒气。 如果接通的话,又是一轮狂-风-暴-雨吧。 她已没办法受得住再次伤害了! 梁猗猗犹豫万分,始终没有勇气接电话。手机响了好一会儿,又回复安静。 顾久洗完澡,走出来:“师姐,我送你回家吧。” 却看见梁猗猗蜷在床头,泪流满面。 “顾久,我们回梁村去吧。这里容不下我了。”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梁猗猗泪眼婆娑的,冲着顾久哀哀叫唤,“我要回去创业,重新开始!” 感谢爷爷,留给她这块地,让她有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退步。 秦芳彤彻底把梁猗猗赶出家门了,昨晚她一夜不归,唐晓磊还真的在她家里睡了沙发。秦芳彤见状,更加觉得唐晓磊可以原谅,从而对女儿不原谅唐晓磊的行为火冒三丈。 她打电话,梁猗猗不接。于是发了一条非常伤害人的短信给女儿,刻薄无情,再次狠狠扎伤梁猗猗的心。 封梓晨帮她望风,趁着秦芳彤出门买菜的时候,猗猗回家草草收拾了一点东西,好像逃难一样,逃离这个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家。 她只给秦芳彤留下一个纸条,然后坐上了去宁县的高铁。 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卑劣,但,她真的没办法去面对如此混乱的生活。 …… 49、流产 县政府里的建筑年代跨度甚大,从五十年代的苏联式建筑到二十一世纪初的贴砖外墙蓝色玻璃大楼都有。 梁猗猗很快找到创文办,里面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埋头苦干。梁猗猗敲门,戴眼镜抬起头,猗猗问:“你好,我找顾久。” “顾久在一号会议室开会。今天下午应该都不在。你改天再找他吧。”回答公事公办,态度尚算客气。梁猗猗还没说什么,戴眼镜又重新埋头进文件堆里去了。猗猗看见那两尺来高的文件,耸耸肩,识趣退出。 得,苦力泡汤了。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猗猗才溜达出大院,迎面看见封梓晨开车过来。他欠身出来对猗猗打招呼:“猗猗!” “封梓晨,好巧啊!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梁猗猗又惊又喜。 “休假,来找顾久玩!” 梁猗猗转念,欣喜道:“休假,就是说闲着啰?” “对呀。” “闲着,能帮我个忙不?” “当然。” 就这样,梁猗猗顺利把封梓晨拐走,帮她把二十盒月饼拉回村里。封梓晨在国外呆久了,做人实诚,连花花肠子都没两句,吭哧吭哧搬完又继续返回县城找顾久了。 梁猗猗则招呼着众人:“来,都来领月饼。” 梁村经济不富裕,村民们习惯买散装月饼过节。这种老字号大酒楼出来的月饼,还是比较上档次的双黄白莲蓉(宁县人口味偏甜,好这口),工人们都高高兴兴地领了月饼回去,对梁猗猗更加赞不绝口。 谁知道,好事变坏事,就在这件事上。 村里有个闲汉名叫梁老七,四十岁才讨了个老挝老婆,娶过来不到半年,老婆爱酸爱辣,去医院一查,怀孕了。 梁老七打了四十年光棍,短短一年之间双喜临门,乐得走路都找不着北。 原本懒懒散散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梁老七,为了老婆,竟破天荒地听了梁敬的劝,跑到梁猗猗的“得乐园”里做泥水工。 这次他也得了一盒月饼,惦记着自己的老挝老婆没吃过这种高档货,屁颠屁颠的回家献宝去了。 梁老七和老婆语言不通,连比带划地“介绍”了一番月饼的来头之后,切开一块给老婆品尝。 老挝生活穷苦,百姓口味却爱甜。老挝女人哪里吃过这种好东西,只觉得莲蓉香滑,入口即化,咸蛋黄在口中回味悠长,真的美味无比。 梁老七没什么文化,更谈不上有什么营养学观念。见老婆喜欢吃,完全没有考虑到孕妇肠胃脆弱的问题,一口气喂他老婆吃了两个月饼。 月饼这种油腻高糖的东西平常人吃多了都容易消化不良,何况是孕妇。 到半夜,老挝女人就肚子疼起来。 一开始肚子疼,他们还没当回事。老挝女人握着梁老七的肚子,梁老七拍着她安稳:“去医院很贵,忍忍就好了。” 谁知老挝女人是得了急性肠胃炎,到第二天直接上吐下泻起来了。见到老婆倒在自己呕吐物上,梁老七才慌了神,连忙叫邻居帮忙送去县医院。<b r/> 等送到县医院后,老挝女人捂着肚子,疼得不行了。 经过抢救,好歹大人救了回来,孩子却没能救回来,引产出一个六个月大的男婴。 梁老七看到儿子,眼前一黑,当场晕死过去。 等医护人员把他抢救过来,他睁开眼睛就开始呼天抢地:“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我儿子没了啊!”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的儿子啊!我绝后了啊!!” 好不容易生活有了盼头,还是个带把儿的,竟这么没了!!! 梁老七恨不能死去那个是他自己。 村里出了这种事,少不免有几个长辈在场安抚着。恰好吴千巧也凑热闹来了,看梁老七伤心,听见是吃了月饼导致的,她眼珠子一转,憋着劲儿给梁猗猗使坏,开始给梁老七上眼药:“老七别伤心,冤有头债有主,想想弟妹是为了什么才掉了孩子,总要把这个冤孽给解了。不然孩子去了也不安乐!” 梁老七双目呆滞,怔忪了足足一刻钟。 吴千巧又擦眼泪:“月饼这种东西,是不能多吃的。何况现在好多月饼商家黑心,用去年的过期莲蓉来做月饼。弟妹怕不是吃了过期莲蓉吧?” 她上下嘴皮子一碰完全不负责任,梁老七伤心透骨,脑子原本就不好使,全都当了真。 “过期莲蓉?好啊,我说那死三八怎么那么好心发168块钱一盒的月饼。原来是过期的!假好心!我要让她给我儿子偿命!” 原本死蛇烂鳝般的梁老七一猛子从床上跳起,抓起砍菜刀就冲去找梁猗猗。 梁猗猗正在工地上监工,她的小院子已初具规模,几栋别致的小屋子坐落在竹林当中。只要再铺设好地砖,就可以开始营业。第一笔生意还是熟人生意,封梓晨的团队要搞团建,梁猗猗准备利用当地的天然资源建个团建基地。 正在美滋滋的做规划,梁老七握着砍菜刀气势汹汹的砍人来了。 “梁猗猗,我要你给我儿子赔命!” 梁猗猗吃一大惊,就地一滚,梁老七一刀砍在桌子上,原木桌子立马出现一道深深的刀痕。工人们上前奋力拉开半发疯的梁老七。梁猗猗躲在桌子底下拨打了110。 “梁老七发疯砍人了!” 三两步就可以走遍的小村子,针眼大的八卦就够人咀嚼半天,何况砍人这么大件事。很快事情就长了翅膀,飞遍梁村。警车呜哇呜哇的来了,带着头盔拿着盾牌的警察们一拥而上,把梁老七扭送到警察局。 梁猗猗惊魂未定,被带到派出所做了简单的笔录。警员大姐好心,看她被吓坏了,问话态度和颜悦色,轻声慢语的:“妹子,你别怕。把事情说清楚了,我们不会为难你。”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啊。他突然说让我给他儿子偿命。我连他家里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大姐翻着档案,说:“昨天上午梁伟强(梁老七身份证上的名字)的妻子林娇因为食物中毒引致急性肠胃炎送医院急救。现在大人没事,孩子流产。经医生证明,中毒原因是食用过多月饼导致。这些月饼是你送给梁伟强的,对吧?” 竟是月饼惹的祸? 50、可怜 梁猗猗大为惊讶,她为自己辩解:“我是送了月饼给梁伟强没错。但,整个工地每个人我都派了,是员工福利。这些月饼我都是通过正规渠道购买的,不会有质量问题。票据我都收着呢!” 大姐刷刷刷的在笔记本里记录下来,叫来两个同事回工地办公室里取月饼发-票作为证据。又问:“那么你之前和梁伟强有没有什么过节?” “没有。我从小在省城长大,两个月之前才返乡创业。雇佣的工人全都是在村里随机选择的,也有一些是村里熟人推荐。” 这话没毛病,附近十里八乡要搞点什么基建之类,也都用这种做法。 大姐做完笔录,示意梁猗猗可以走了。 “这段时间你不要离开宁县,我们随时需要你来协助调查。”大姐说完,提示梁猗猗,“如果你是清白的话。梁伟强故意伤人未遂,你可以反过来告他的,胜诉几率很大。” 梁猗猗摇摇头:“谢谢了,我暂时还不想。” 梁伟强家里又穷,又有个语言不通的老挝老婆刚刚流产,已经够可怜的了。 要是她把梁伟强送进去坐牢,这个家就毁了。 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进派出所,竟在自己家乡,为了这种破事儿。从派出所走出来,梁猗猗恍如隔世,真他娘的…… 她看着派出所上的国徽,苦笑:“看来我今年真应该找个大师算算啊!” 一辆车子悄无声息停在街角拐弯处,如它的主人一般散发着神秘气息。梁猗猗走出来,车窗落下,顾久对她勾勾手指:“师姐,上车。” 他脸色阴沉,和平时不大一样,梁猗猗一窒,上了车。 沉默地开出一段路,顾久才打破安静:“谁让你乱发东西?” “嗯?” 顾久见她满脸懵逼,还不知道状况的样子,越发烦躁,加重语气说:“谁让你乱发东西给他们!” “不对吗?你们平时不都扶贫到村,送米送油什么的?”梁猗猗不明白顾久为什么生气。 “我们是我们,我们代表的是谁?你代表的又是谁?现在出事了吧,谁来承担后果?” 梁猗猗一窒,垂眸,不敢反驳。 她一软化下来,委屈地扁着小嘴,难过极了。顾久见状,不由得心软:“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 “怪我咯?”梁猗猗反问。 她只是一时好心,怎么会想到会导致那么不幸的结果?顾久拿她没办法,叹气:“不怪你不怪你,有我在呢。我帮你搞定,这件事儿你别插手了。” 车子正好经过县医院,梁猗猗拍打窗门:“哎,我要不要去看看梁老七他老婆?” 那老挝女人她只见过几次,都是送饭到工地来。长得又黑又矮小,笑容自然是极温顺的,性格也很老实。梁猗猗想到她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又失去了孩子,一定很不好受。 顾久见自己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而且半点教训都没有吸取,冷声嘲讽:“人家拿刀子砍你,你却去医院探望她?师姐,我建议你还是先挂个号,看看有没有药可以治圣母癌 吧!” 他讽刺起人来不带半点脏话,又刺骨又毒辣。梁猗猗觉得脸上被打得啪啪疼,火辣辣地。 圣母癌又怎么了? 与人为善,难道有错? 没想到顾久会那么冷漠,她深感失望。 “是,我是圣母癌,多此一举了。麻烦放我下车,别让我这圣母癌传染给你了!”猗猗冷冷地说。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顾久只得靠路边停了车。梁猗猗二话不说下车,狠命踹上车门。 砰! 几乎踹上车门的瞬间,顾久发动了车子。就连引擎发动的声音都透着骨子里的愤怒。 梁猗猗满腔邪火没处发泄,转而狠狠的踢路边电灯柱。一直踢得脚趾头生疼,才觉察徐竹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满脸惊恐。 她什么时候来的?竟然完全不觉察…… 看见徐竹君穿着校服骑着自行车,应该是放学路上吧。梁猗猗捋捋头发,勉强挤出个笑容:“竹君,放学了啊。” “嗯,是啊。”徐竹君回过神,她很少见梁猗猗这么情绪失控,还真有点被吓着了,幸好现在梁猗猗又恢复正常了,她邀请梁猗猗道,“我们一起回去吧。” 从县城到梁村那么远的路,徐竹君竟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梁猗猗还真佩服这小姑娘。 “你们学校有得住宿吧?为什么不住校?” 徐竹君很自然地说:“爷爷没有人照顾啊。而且,住校还要住宿费呢。” 梁猗猗说:“学校没有助学金?” “呵呵,那些都是关照村长家孩子的。我们轮不上。” 梁猗猗心里一惊,转脸打量徐竹君,见她神情轻松自然,丝毫没有愤愤不平。助学金本来应该给最有需要的品学兼优学生啊,在这里竟成了学校和地头蛇相互关照卖人情的手段。她这个外人听见,都觉得岂有此理:“这样不对吧?” “顾久哥哥跟我说,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一样一样生气起来,有多少气都不够生的。正确做法是赶紧让自己强大起来。”徐竹君平静地说,“等我考上大学出来工作之后,难道还会在乎这一个月三百块的助学金吗?” 梁猗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她是否应该打破一下小姑娘的美梦,告诉她出来社会之后不会在乎三百块,但会在乎三千块、三万块? 让自己强大,这个做法没错。 然…… 千言万语,最终闭嘴,她苦涩地笑了笑,摸摸徐竹君的头:“顾久说得没错。你要好好努力。” 她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随着爸爸去世,家里经济断崖式坍塌。爷爷要养病,她要念书,三张嘴巴吃饭,只靠着秦芳彤一份工资养活。 同龄人去学钢琴、学拉丁舞、学画画,都到了收获的季节,可以拿出来秀给别人看了。而梁猗猗什么都没有。 她生活在省城,周围贫富差距更大,受到的伤害也更深。 51、萧墙 那年她看中一双阿迪达斯,但秦芳彤根本没有闲钱买给她。情人节,高三要返回学校补课,梁猗猗想到了一个点子。 她跑到批发市场批发了三大盒三粒装的费列罗,把它们拆散,又买了一块钱十朵的包装纸花,贴在巧克力上,做成礼品。 回到学校,她把巧克力按一条1块钱的价格销售。 她的学校是全寄宿的,高三压力和荷尔蒙都爆棚,早恋的人很多,这些巧克力既应节又包装得好看,很快销售一空。 刨除成本,梁猗猗赚了400多块钱。 那是她凭自己双手赚到的第一桶金,印象很深刻。尝到赚钱甜头之后,她连阿迪达斯都不买了,转而把钱存到银行去,希望钱可以生小钱钱。 然而,三年之后,当她终于舍得动用这笔存款时,悲催地发现这四百多块钱的购买力只剩三年前的一半了——天真如她,千算万算,算漏了通货膨胀的威力。 而这件小事也促成了梁猗猗下决心转念经济学专业,最终发愤图强,弄到了两个学位证书。 经历了这么多才领悟到的残酷真相,梁猗猗并不认为,凭借自己一张嘴,可以教会徐竹君。人不中二枉少年,让徐竹君暂时保持这么天真的想法也不错,那证明她还是少年人,还有希望。 坐在徐竹君自行车后座上,梁猗猗欣赏着田园风光,心想:这样挺好的,这样真的挺好。 蹭了人家的自行车,回到梁村,梁猗猗要请徐竹君吃饭。 今天徐老伯被他女儿接去小住了,徐竹君不用照顾爷爷,小女孩欣然答应。 …… 梁老七砍人之后,因为梁猗猗不予追究,只是关了几天就被放出来了。 但,某些风言风语,却在村子里悄悄传播。 没过几天,梁猗猗发现,工人们干活的积极性显著下降。她蹲在一堵砌歪了的墙前面,拧眉:“老陈,这墙歪了啊。以后遇到吹风什么的倒了就麻烦了,重新弄一下吧。” 老陈答应着,却懒洋洋的磨洋工。 那边,种树的小孔又不见了人。 梁猗猗问起来,工头梁贵武回答:“小孔相亲去了!” “相亲?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梁猗猗有些急,和封梓晨商量好十月下旬就开业的,如今时间进度赶不上。 更要命的事,发生在下午。 梁立人和梁敬这两尊村里河水不犯井水的大神,罕见地合体,领着一大队西装革履派头十足的领导们浩浩荡荡开着小车直奔“得乐园”。 梁猗猗还没搞清怎么回事,梁立人喜气洋洋的进来:“猗猗,快出来迎接客人。这是市旅游局和县旅游局的领导们。他们看了你的规划,非常感兴趣!” 她什么时候把规划交到上面去了?这可真的奇哉怪也。 满肚子疑问,梁猗猗把这些人都请进园子里去。 短短两个月时间,园子已 经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齐人高的草没有了,十亩地被压得平平整整的。五通已全部落实,门口那个被猪拱坏的竹门也换成了结实又带着复古气息的柴扉。 市旅游局骆局长看见那柴扉,伸手去摸,“小扣柴扉久不开,有意思。” “局长真有文化。这个柴扉是我和梁工头用废柴打磨光滑然后捆扎的,可结实了。我打算稍后一段时间拉上防盗铁丝网之后再安装个像样的铁门。”梁猗猗说。 骆局长道:“这样就很好,竹子做屏障,柴扉作大门,很有田园气息。如果装个和外面农庄差不多的大铁门,反而俗了。你想办法解决下,不要换柴扉。” 官大一级压死人,梁猗猗虽然十分为难,也只好答应下来。 趁着骆局长进去,梁猗猗凑到梁立人和梁敬身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梁立人说:“你还不知道吗?顾久和林秘书在领导面前替你说了好话,现在县里准备树立一批项目作为扶贫立项典型。你的农庄也在名单里。要是拿到扶贫基地的牌子,你就不愁啦!” 这么多年来,梁村的各项生意都是小打小闹,从来没有得到过上面的重视。梁猗猗一来创业就带来好消息,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梁立人是实实在在把梁猗猗看作梁村福星的,满脸喜气洋洋,说话声音也高了,充满自豪。 梁猗猗被连续戴了几顶大帽子,有些晕乎。 梁敬拍拍她肩膀,说:“还是侄女有本事,六叔丢空了二十年的地都可以被你废物利用起来。好好干!” “呃,我会努力的。”梁猗猗笑了笑。 他们交谈几句重新进门,就慢了一腿的功夫进屋子,却发现骆局长和县旅游局的李局长都脸色不豫地站在梁贵武面前。李局长回头,问梁猗猗:“梁经理,工头刚才和我们交代了一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凭直觉,梁猗猗觉得梁贵武说了她的坏话。她心想我行得正站得正,怕什么人说坏话。就说:“是什么事情,照直说吧?” 她坦然的眼光看向梁贵武,梁贵武垂下眼光,躲闪着,嘴里却大声说:“你对我们工人不好!” 梁猗猗一怔。 梁贵武说:“把过期月饼当员工福利,吃得老七老婆流产,以为我们乡下人好欺负?” 原来梁老七那事情,经过吴千巧加油添醋之后,最终还是在梁村人心目中立下了钉子。大家都觉得梁老七绝了后,太可怜了。迁怒在梁猗猗身上,觉得她为富不仁,赚了大把钱却假仁假义的害人。 天地良心,梁猗猗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 她委屈又愤怒,脸上火辣辣的,急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梁立人上前,拉开他们二人:“先别吵,领导还在呢!” 已经迟了,梁贵武和梁猗猗的冲突,惹恼了两位大人物。李局沉着脸说:“精准扶贫示范点,是要给能够在当地起带头作用的良心企业。如果没办法帮助当地乡亲的话,无论效益多好,都一刀切!” 一边说,一边在空气中虚劈一刀! 53、命运 顾久摇头:“你说得真好笑,你以为我没有去找梁老七谈过?那家伙根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何况掉的那个还是男孩。除非他老婆再怀上,不然这事情,难!” 顾久也有些后悔,之前对着梁猗猗一时冲动把话说太满了。 谁知道生孩子这种事情,是人力所不能为的。 唉,为今之计,还是先安抚好猗猗,再另想办法吧! …… 宁县南街的“广宁”清吧里,梁猗猗独自喝闷酒。酒入愁肠,很快有了醉意。 顾久走广宁酒吧,见梁猗猗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皱眉。 他来到梁猗猗身边:“女孩子绝对不要让自己出于零防御的状态哦。” 梁猗猗抬起头,两眼红红,大兔子一样。 顾久吓一跳,摸摸她头:“师姐,你想那混蛋了?” “谁才有空想那混蛋。”梁猗猗说。 顾久叹气,把她面前的青梅酒拿走,换上椰子汁。 他说:“得乐园的事我也听说了。和乡民打交道就有这种烦恼,他们不是坏人,但,观念和咱们大不一样。” 梁猗猗趴在水吧台上,闷闷的说:“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原以为可以在这里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伊甸园。 谁知道…… 她还是太傻、太天真…… 顾久说:“如果所有人都看好你在做的这件事,你做成了。那不叫厉害。所有人都不看好你能够做好这件事,你却做成了,那才是真厉害。” 他很感慨的样子。 猗猗听进耳朵里去了,细细咀嚼这句话,竟觉大有深意。 “顾久……”她试探着,想要问问顾久,是什么促使他说出这番话。 顾久话锋一转:“你之前说要去见梁老七,有没有去过?” 梁猗猗顿时吞吞吐吐起来,顾久察言观色,知道她没有去。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七叔。”她满脸纠结。 梁猗猗自己的心里也很矛盾,她知道不是她的月饼惹祸,但,那始终是她间接促成的。 那个逝去的无辜小生命日夜令她不安。 顾久拍拍她肩膀:“我可以理解。” 梁猗猗头痛不已,拍着桌子要酒喝。 顾久拦住她,说:“明天是林娇出院的日子。” “诶?” 一脸懵逼。 顾久说:“之前我阻拦着你,是因为梁老七还在气头上,随时会对你不利。如今他火气消了一些,你可以去看望林娇了。” 梁猗猗垂目欣然道:“这样最好了,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我会陪你一起去。” 某人又讶异地抬起星星眼看他。 顾久挥了挥拳头:“保护我师姐啊!” 就这样,梁猗猗在县城酒店里过了一宿。第二天上午买好营养品和水果,直奔县医院。 来到林娇的病房,他们正在收拾东西。 顾久先进去,打招呼:“七叔!七婶!” 他分别用中文和另一种不知道什么语言说了。林娇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叽里咕噜的回答什么。梁猗猗惊讶:顾久竟然连老挝文也会? 顾久也只说了那么几句,然后就是中文寒暄,寒暄过后,侧身,露出梁猗猗来,指着梁猗猗说:“今天我还带了特别的人来看完你。” 梁猗猗打招呼。 梁老七脸上堆满的笑容“刷”的消失了,拉长了脸,不高兴地说:“你来干什么?!” 他转身就去寻扫把要把猗猗撵出去。 顾久拦住他,说:“七叔,别这样。来到都是客,何况梁猗猗一片心意来看七婶。” “我不需要她的心意!”梁老七额头青筋暴起,大声吼。 梁猗猗看着林娇,大龄流产,她的脸色更加蜡黄,看起来精神十分不好。满怀愧疚上前,深深鞠躬:“对不起,七婶。都是我的错。” 梁老七火气十足地说:“不用你道歉!要道歉还不如把我儿子的命还给我!” 他吼了两句,眼圈又红了,带着哭音。 林娇虽不懂中文,也知道梁猗猗说什么,捂着鼻子和嘴巴,眼睛泛出泪光。 顾久把梁猗猗的话翻译出来,说给林娇听。他注意力一分散,不留神梁老七窜到洗手间去,把扫把拿出来拍向梁猗猗:“滚!给我滚!” 林娇尖叫起来,梁猗猗向后急退。一绊,一摔,尾骨锥心疼! 说时迟那时快,梁老七的扫把已当头拍到。林娇纵身而上,死死抱住扫把,顾久大喊:“七叔,不要!” 梁老七含泪盯着林娇:“让开!让我打死这个三八!” 林娇摇摇头,闭上眼睛,嘴巴轻轻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梁老七近乎绝望地喊叫! 他红着眼,瞪着顾久:“顾久,给我翻译!” 过了好几分钟,顾久才难过地翻译道:“她说,不怪她,那是她的命!” 似乎听懂了这句中文,林娇抱着扫把的手又紧了紧,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处滚滚滑落。 梁老七手一松,林娇原本用力拽着他的扫把,惯性让她整个向后倒去。顾久眼疾手快冲上前,扶她站稳。 他喊道:“七叔!” 一向万事轻松对待的顾久,面对这时候的梁老七,利索的口才无法发挥半分作用。徒劳地喊出梁老七的名字,没法做出半点行动。 梁老七缓缓跪倒在地上,泪如雨下。 “苍天啊,作孽啊。”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这苦命人啊!!!” 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哭得成了个孩子。 林娇挣脱了顾久,走到梁老七身边,蹲下,夫妻两个抱头痛哭。 场面凄凉绝望。 梁猗猗揉揉眼睛。 靠,风沙好大。 顾久轻轻扯起她:“我们先走吧。” “可是……” “不要可是了。让他们哭,哭出来就好了。你现在留在这里也只能干瞪眼而已。” 好吧,他说得有道理。梁猗猗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过身对林娇深深弯腰。林娇看见了,冲她微微点头,又回身抱紧了梁老七。 …… 晚饭很沉闷,彼此心情都不好。 吃到一半,林持半途加入。 “你们竟然在这里撑抬脚!”进来他就饿坏了的样子,“我要饿死了,给我拿副碗筷来!” 54、梁村3+1 “你就会蹭我的饭!” 顾久故作抱怨,叫服务员给他拿碗筷。 “别这样,我有好消息。”林持说,“我和旅游局那边说明了情况,李局表示理解。幸亏还没有上会,还有转圜余地。接下来他们会二次考察,你可要把握住了。” “得乐园”属于观光农庄,这次申请的事旅游扶贫资金。 顾久说:“对了,一年之后还可以申请文化产业发展资金。在此之前也要做好准备,要做好项目的拆分。” 一样接着一样的资金扶持,力度很大,更多政策则是梁猗猗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她伸舌舌头:“你到底给我报了多少东西的啊?” “能报的都报了。毕竟创业初期资金缺口大啊。”顾久扳着手指数,“今年申请通过的话,明年才能到账。我给你报了0万元。稍后等规模大了,还可以跟大专院校挂钩,到时可以申报的内容就更多了。” “那你刚才说的项目拆分是什么意思?”某人满脑袋问号。 “农业是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一直在吃菜的林持这时候插嘴,“不过为了提高成功率,得注意搭配。一般来说,同一个项目在同一个区委以同样名义只能通过一次,所以怎么组装资料就成了大学问。这次顾久给你填的是农业旅游,提升当地100户村民收入20%。” “而文化那边,我的卖点是古渡文化驿站,还有恢复‘梁氏家学’景点原貌。” 梁猗猗脱口说:“我知道,‘梁氏家学’是从明朝开始举办的私塾。我爷爷就从那个地方出来的。” 她的爷爷的老师是前清举人,梦想就是当上古代的翰林。替她爷爷取了“梁翰林”的大名。 “嗯嗯,师姐不愧是本地人,知道得真多。”顾久星星眼。 他从不吝啬对她的欣赏赞美,每次这样,都闹得猗猗心跳加快。 轻轻拍他一下,啐道:“瞎说。” “哦,那你知道得不多。” 猗猗举手要揍顾久,满桌闹起来。 林持用筷子敲敲茶杯:“别闹了。这个想法很好,顾久,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没有?” 他好像很欣赏顾久。 很奇怪,顾久人品是没得说的,但,梁猗猗看得出,林持是很务实的人。他只会欣赏那些同样务实的人。顾久这人工作不用心,挂职村里也吊儿郎当的,为什么林持会对他如此特殊对待? “想法嘛,还有一点啦。和大专院校那边勾搭上之后,就是科技推广那块了。做一个科普基地也可以。”顾久摸摸下巴,“我打算到时候对外的名称叫‘文化科技产业农庄’,好不好?” 这时候,谈话已经变成两个年轻男人之间的对话了,猗猗反而沦为听众。 但,她喜欢当这样的听众。 文化科技产业,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是战术家,只能做具体的事情。而顾久,才是战略家,整盘棋怎么下,他都成竹在胸,厉害极了! 对于这个说法,林持先点头,又摇头:“唔,这样太杂,名称也不好听。” 他低下头,用食指点了茶水,在桌布上点点画画的。过一会儿,露出笑容,抬头道:“有了,旅游+文化+科技+农业 ,我们不妨称这个模式为‘3+1’模式……然后,在梁村第一个建立起来,就成为‘梁村3+1’好了!” 顾久说:“何必画蛇添足,直接‘3+1’就很好。” “我赞成顾久的,简单易记,朗朗上口。”梁猗猗简直成了顾久的脑残粉。 林持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们,唇角不住向上翘:“你们两个简直沆瀣一气,我一个人说不过你们两个。反正是你的模式,就按你们说的好了。” 说话间,梁猗猗手机亮起,她只看了一眼就摁灭了。顾久问:“谁?” “我妈。” 她情绪非常糟糕,耷拉着小脸,没有半点欣慰。 顾久恍然:“你和阿姨还没有和好?” 得到的答案,是白他一眼:“你看看我都多久没回家了?” 掐指一算,三个月了。 头一个月,秦芳彤非常生气,对猗猗不闻不问,真的当少了这个女儿。不过,始终是母女。一个月后秦芳彤自己服了软,悄悄在梁猗猗朋友圈下点了赞。 梁猗猗那条朋友圈,是工地开工。她自己带着安全帽站在竹林前,肤色被晒成了古铜色,笑容富有感染力。 之后母女两个恢复了微信联系。 但,猗猗还没有回去的打算。 林持见话题转到私事上,不光没有回避,反而兴致勃勃地继续强势围观。梁猗猗觉得不好意思被他听见,就去买了单。 买过单后,回到桌边,已经只剩下顾久一个人了。 “林持呢?”她问。 “他还要赶回去写材料呢。”顾久拎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回去路上,顾久一直在劝说猗猗。 “师姐,母女两个怎么会有隔夜仇。你还是回去吧。她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他年纪轻轻,说话怎么老头子似的,猗猗听不下去,啐他:“你才子欲养而亲不待!” “道理你都懂,赶紧去实行吧。” 梁猗猗心里早就松动了,嘴上却说:“到时候再看吧!要是她再骗我回去和唐晓磊关在一起呢?贞-操事大啊!” “噗——” 顾久喷出一口酒,咳嗽道:“师姐,你还有贞-操么!” “当然还有啦!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被苏丝杏挖墙脚?” 梁猗猗说得认真,顾久竟无言以对。 二十六岁的老处-女,妈妈咪呀! …… 不知是顾久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梁猗猗自己撑不下去了。 她最终还是买了高铁票回省城家里。 一个小时的高铁再加地铁,走到家楼下,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近乡情更怯”,看着亮着灯光的家,她竟连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秦芳彤和一个男人肩并肩走下来,迎面撞上猗猗。 秦芳彤:“……” 梁猗猗:“……” 55、逢春 男人对梁猗猗笑了笑,梁猗猗也报以一笑。 她的笑很机械。 “我先走了。” 他跟秦芳彤告了别,自己先走了。 秋风吹过,只剩猗猗和秦芳彤母女两个,大眼瞪小眼……秦芳彤手里还拎着一袋垃圾,她打破沉默,更多来说是没话找话,说:“你先回家,我丢了垃圾就回来。” 梁猗猗“哦”的一声,回家。 秦芳彤没有提及任何那男人的只言片字,猗猗还是一下子猜出了他们的关系。心乱乱地回到家里,她把行李一扔,小猎犬似的在家里嗅来嗅去。 ——还好,她没有发现男人在这儿住过的蛛丝马迹。 他们的关系应该才刚刚开始…… 梁猗猗一屁股做到沙发上,心里很乱。 事实上秦芳彤之前叫过好几次她回家,说有事情要告知。她以为母亲只是想要逼她去相亲或者什么的,所以一直没有答应。 没想到,实情是母亲自己恋爱了…… 没准,这样的相遇反而是最好的。省下了彼此介绍猜疑的时间。梁猗猗摸摸心口,心跳得好快…… 妈妈恋爱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觉得没有多长时间,秦芳彤开门回来了。一进屋,她就来到她面前坐下,凝视着她。 梁猗猗仔细观察着母亲,她还是和平时一样,恋爱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有眼睛亮晶晶地,带着未尽的喜悦。 此外,她发现秦芳彤手腕上多了一双翡翠镯子。 镯子水色通透浓绿,是高档货。 她干咳两声,秦芳彤讶异抬眸看她。 眼神怯怯的…… 梁猗猗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初恋被抓包时,被秦芳彤按在沙发上,准备“促膝长谈”。那时候她也很忐忑。 妈妈,也在忐忑吗? 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那个叔叔送的?”她指了指那镯子。 秦芳彤眼中闪过一丝欣悦,举起手来,“诶!” 又觉得不好意思,放下,说:“他也姓秦。老婆出国之后就和他离婚了。他儿子也出来工作了。经济很宽裕。” 最后那五个字,怎么听,怎么像硬加上去。 梁猗猗忍不住笑了起来:“妈,我们又不是千亿富豪。不会有人图咱们的钱。” 秦芳彤喜笑颜开,连连道:“对对对,他说,他跟我就是有眼缘。我去跳广场舞,一眼就看到我了。” 母女两个相对傻笑了好一会。秦芳彤试探着问:“那,你是不反对我们?” “先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吧。” 梁猗猗不反对秦芳彤谈恋爱,母亲又不老,之前为了这个家守了十年。如今,也是时候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宿了。 秦芳彤眼睛顿时变得亮闪闪的,“太好了!猗猗!” 她喜极而泣。 猗猗吓一跳:“妈,你怎么那么激动。” “哎哎哎,是的诶。眼泪怎么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呢。”秦芳彤手忙脚乱的擦眼泪,眼泪却越流越多,梁猗猗递给她纸巾,秦芳彤一张张不停的抽。 “你是我女儿嘛,女儿支持是不一样的啦。”秦芳彤好不容易擦干了眼泪,吸着鼻子,脸上却 是满足的笑,“自己女儿支持是不一样的啦。” 母女两个相视而笑,之前的种种矛盾,轻轻一页揭过。 …… 从省城再次回到梁村,猗猗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敞亮了很多。 她还跑了几个医院的不孕不育专科,打算问问能不能治林娇的病。毕竟省城的医疗条件比宁县要好很多,女人生育年龄也晚,对于高龄流产产后调理比较有经验。 结果一圈了解下来,结果让她既欣慰又灰心。 欣慰的是,专家表示林娇的情况完全可以通过现代医学手段再次怀孕。 灰心的是,治疗费用高得吓人,动辄十几二十万元。连梁猗猗都感到压力山大,何况打散工养家糊口的梁老七。 她就连说,都觉得难以启齿! 离开不孕不育专科的时候,居然遇到苏丝杏。她看着梁猗猗,满脸假笑:“猗猗,好久不见啊!” 看一眼专科名称,苏丝杏笑容越发耐人寻味。 “我说最近没有了你的消息,原来忙着治病呢?” 梁猗猗问心无愧,更觉得苏丝杏嘴脸好笑。 “我年纪轻轻怎么可能生病。你呢?这么快急着要给唐晓磊生孩子啦?” 苏丝杏拉下脸来,气呼呼地说:“梁猗猗!你这个无耻的贱女人,还有脸提唐晓磊的名字!” “嘿,他又不是皇帝,连名字都不能提啦?我爱怎么提起就怎么提起,你咬我啊?”梁猗猗冲苏丝杏做鬼脸。 苏丝杏气坏了,想也不想,就要扑过来打梁猗猗耳光。 恰好一大群医生护士簇拥而过,冲开了她们。梁猗猗大笑着退到门外去,挥挥手:“拜拜了您呐!祝你们两个婊砸配狗,天长地久!” 人来人往的人潮中,她高高举起胳膊,对着暴跳如雷的苏丝杏比出一个中指…… …… 回到宁县,来接梁猗猗的顾久发现她时不时捂嘴偷笑,眼睛更加亮闪闪的,勾魂夺魄,忍不住也笑。 “师姐今天心情很不错啊!” 他的笑容极美,极暖,秋日阳光在这里也黯然失色。 猗猗一晃神,心跳如雷。 “是啊,心情好嘛。”她手搭凉棚,看向窗外,“哇,看得好远啊!” 可不是吗,白云远山,蓝天白天,晴空万里,竹林在摇。 嗯,她一定是抖音看多了。 但愿顾久没有发现她高得反常的腔调和发抖的微笑。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说出来也给我高兴高兴?”顾久微笑。 梁猗猗没来由地脸一红,不想看顾久,也没有勇气看顾久。 几张不孕不育专科的资料静悄悄地、凑趣一般飘落下来…… 顾久突了眼:“呵……” 猗猗手忙脚乱揣起,脸红得滴血。 “师姐,原来你有这样的难言之隐……” 话音未落,猗猗粗暴打断:“不不不!你才难言之隐!你全家都难言之隐!” 男人自尊心受伤,委屈叫唤:“要不要我给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难言之隐!!” 猗猗闭眼一想,那画面太美,想不出来,说:“不不不,谢谢了!” 57、会议 “你不用太过担心,都是来看看。看完之后,团建另有地方。”顾久安抚着炸毛不已的她,“这次弄齐活了,落个好口碑。也方便迎接旅游局二次考察哇!” 先打一闷棍然后给俩甜枣,这一手顾久玩得很溜。 猗猗只得从了。 幸亏工人们加班,把房子建好了(梁猗猗泪目:全都是我的钱!),鹅卵石子路也铺出来了。绿化只做了一半,剩余的得等它们自己慢慢长。 屋子来不及装修,猗猗想了个办法,网上买回很多墙纸贴上,倒也雅致特别。重点是内容:在现有的房间里,搞出了“四大发明”的展示及手工实践活动。 印刷术:淘宝买的铅活字字粒,有简单的《弟子规》、《三字经》、《千字文》等,可以自己排版用印油印上。风干后可自行带回家。 指南针:观察为主。 造纸术:实验套组有现成的,制浆压纸都不难。晒纸要好几天,可以晒成之后寄回给客人。 黑火药有一定危险性,天才如梁猗猗,想起黑火药是唐代炼金术师们炼出来的,又联想到炼金术炼出的另一种意外产物:豆腐。 “不做黑火药,咱们来做豆腐!” 顾久跟在后面直翻白眼:“这脑洞是跟三体星人借过来的吧,这么难想都被你想到!” “啰嗦!快给我搬石磨!”梁猗猗颐指气使,指指点点大家干活。 搞了三四套小石磨出来,手工磨出来的豆浆,点卤成为豆腐。现做去吃。 连日来,院子里有声有色,生机勃勃。 很快到了联谊前夜。 院子里工人们都收工回家了,顾久留在隔壁房间一同加班。 孤灯如豆,猗猗还在伏案工作。她把资料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肩膀和脖子酸疼得要命,放下东西,去洗澡。 洗着洗着,她觉得不对劲起来。 脖子后面热热-地,好像……有人在看她? 她回过头,寻找那异样感觉来源,那感觉消失了。 “是错觉吗?” 她回过身,继续往头上抹洗发水,揉搓着长发。 猗猗的发质很好,乌黑发亮,洗头起来也格外费事。搓老半天泡沫。幸好习惯了也没什么。 那种热热的感觉又来了。 人对同类目光的感觉非常敏-感,不会认错的。猗猗胆子毛了,赶紧把泡沫冲干净,又回头看。 那感觉又消失了。 她第三次回过身,擦沐浴露,结果,这次那热热的感觉落在她的胸-部。 猗猗猛地回头,看到排气扇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双眼睛!她尖叫一声,一瓢水向排气扇泼去,那眼睛一闪而过! “是谁?!”猗猗用毛巾包住自己冲到外面,隔壁房留宿的顾久听到她喊叫,也冲出来:“师姐?” 猗猗一拳揍向他,嘴里骂道:“顾久,你竟然偷看我洗澡?!” “我没有!”顾久抱着脑袋叫屈。 被砸这一下怪疼的! “还说没有?”猗猗瞪着他,又气又羞,“这有园子里就除了我就只有你!” “我真没有!我刚才在和我女朋友打电话呢!” 顾久亮出手机 来,果然上面还显示着通话中,一个柔美女声不断的“喂喂”着。梁猗猗心里咯噔一下,将信将疑。 她盯着顾久,顾久只得收了线,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想要怎么了你了的话,上次在七天酒店早就得手了啊!用得着等现在?” 猗猗这才相信了他。 但,心里的疑云更浓了。 如果不是顾久,这儿离村又远,谁能跑到这儿来偷看她洗澡呢? 有些事情真不能细想,这么一想,梁猗猗背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抓着顾久,牙齿咬得格格响:“顾久,要不是你,那、那难道这园子里还有别人?” “得乐园”主体建筑是个二层小楼,他们站在二楼走廊上。只有头顶一个白炽灯泡照出圆形。 这灯光,照得亮的地方愈亮,黯的地方愈暗。 风声呼呼吹,竹林嗖嗖响,阴森恐怖。 顾久见梁猗猗吓得汗毛都竖起来,毛管一根一根的,皱眉:“你先把衣服穿上,我们出去看看。” 尼玛,还没开业就碰上这破事,不是什么好兆头。 梁猗猗答应了一声,没有动。 “你打算卷着毛巾,色-诱我吗?” 她摇摇头:“你胡说。” 边说,边心虚地更加卷紧了自己身上的浴巾。然并卵,该冷的地方还是很冷,很快打了个脆脆的喷嚏。 顾久扯着她胳膊,把她推进浴室里:“快穿上衣服,我在门外把守着。” “那、那你千万不要走开啊!”猗猗胆怯道。 顾久显得很烦乱,点着一支烟,胡乱点了点头。 他平时,是从不在女生面前抽烟的。 可见已心烦到什么地步了。 熟悉的浴室今晚显得无比谲诡,就连墙上的瓷砖看起来都跟鬼片里一样。猗猗心里毛毛的,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打开门出来。 顾久还站在门口,见到她,说:“师姐,我知道刚才那是谁了。” “是谁?”猗猗一怔。 顾久站在围栏旁边,冲楼下指了指。 门口处猗猗请了个看门人,他们一家三口,老两口都有些残疾,还带这个智力不正常的儿子。 那孩子名叫张昭,名字和三国时期著名谋士一样,只可惜和那位辅助小霸王和周瑜安定江东的名臣截然不同,这个可怜孩子不大正常。 具体表现在:长年坐在旁边自己玩,人叫也不理,偶尔情绪上来了,会咬自己手腕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自残,然后被他妈妈狠狠揍一顿。 别人都喊他傻子,是村里顽童捉弄的对象。 只有猗猗一眼看出,他是严重的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 也就是俗称的自闭症。 自闭症儿童因电影《星星的孩子》,而被称爱为“星星儿”。在幼年阶段通过感统治疗等认为干预,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他们不是简单的精神病患者,通过适当引导,有些星星儿甚至还可以发挥出强大的潜能。 如今城里各种治疗自闭症儿童的机构已非常成熟,也引起大家的理解和关注。 但,在贫困落后的梁村,人们自然不能仔细区分孩子的各种异常表现。对于这种可怜敏-感的孩子,只是统一给予一个鄙夷的称呼:傻子。 58、野禽 梁猗猗可怜他们,回到村里就收留了张伯,让他们做自己的看门人。也有让张昭远离村人,有个开阔自然的成长环境的意思。 眼下张昭坐在门前,入神地看着萤火虫,一动不动。 顾久竟然说他是偷-窥者? 梁猗猗第一个不相信,她不假思索的反驳:“不可能!” “我刚才绕到后面去看了,浴室后面也是走廊,都是通的。他刚才一直在后面晃悠,可能无意中看见。又……所以就那样了。”顾久说。 张昭今年十六岁,虽然智力不正常,身体却很健康,某些生物本能开始在他体-内觉醒。 梁猗猗感到一阵恶心,干呕几声,怒道:“顾久,不许你这么说!不可能是小昭!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你不信就不信,排除了我,那是唯一的可能!”顾久一手摁灭了烟蒂,语气也生硬起来。 沉默。 可怕的沉默。 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终于,顾久软了,“好吧!你坚决不相信的话,就当是我看好了!”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梁猗猗仿佛得到了解脱,她回转身,淡淡道:“你放心,今天这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顾久转过身,回到自己房间。 砰—— 他把房门关上了。 一件小插曲消于无形,猗猗回房间把剩下的事情做完,关灯躺在床上。 谁知道平时一沾枕头就睡着的她今晚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可恶的顾久,竟然偷看我洗澡……怎么可能会是小昭……” 她喃喃着,在床上烙煎饼。 翻了好一会儿,才朦朦胧胧的要合上眼睛,那种异样感觉又来了。 “是谁?!”她猛地一睁开眼睛,看见黑暗中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等着她,那眼睛发出贪婪的黄光。 卧槽!太恐怖了!! 猗猗发出尖叫!! “啊!!!” 房门被人猛的踹开,顾久操着一根大棒子冲进来:“你个小兔崽子!” “呱!”一道黑影迅捷无伦,从半空中扑向顾久。顾久措手不及,头皮被猛地扯动,他抡棍子,那黑影却嗖的迅速飞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空中。 猗猗大喊:“那是什么玩意儿!” “是猫头鹰!”顾久看清楚了! 娘耶,那么大一只猫头鹰! 有小牛犊子大! 刚才就是那玩意儿透过排气扇看猗猗洗澡!! 那猫头鹰受了惊吓,逃之夭夭,临飞走之前还在顾久脑袋上抓出了三条深深的血印子。 “顾久,你受伤了!”梁猗猗看见顾久血流披面的样子,吓得不轻,大呼小叫着要带顾久去医院。 顾久捂着脑袋,说:“没关系,只是破了皮。给我消毒下就行!” 被野禽抓伤怎么可以敷衍了事。猗猗不假思索驳回:“不行!得去县里打狂犬病针!不然谁知道你会不会半夜变成丧尸!” 顾久哭笑不得:“师姐,你脑洞怕是三体星人给的吧……” 他坚决不肯这个钟点到县里去,何况现在打狂犬病疫苗的地方也都关门了。猗猗没办法,最后逼着顾久到 村卫生站找赤脚医生给他包扎好伤口,这才罢休。 折腾半宿,快三点才回到园子里。 “不行了不行了,头好沉!!” 梁猗猗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进房间,脚底好像踩了棉花一般,眼前直冒金星。顾久看她眼睛都眯缝了,眼底下一圈乌青,垂眸敛笑:“你看着点路,别摔了!” 他也是服了她,卧室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才不会摔……” 猗猗闭着眼睛,梦游似的向床走去。 脚底下一绊。 她笔直向前摔去,顾久眼疾手快,上前拉她。凌空侧翻,两个人一起重重摔落床上。猗猗压着顾久,顾久圈着猗猗的腰肢,猗猗闭着眼睛喊:“顾久,放开我!” “你才不要压着我!”猗猗用力推顾久。 她一挣扎,男人立马感觉不一样。 顾久沙哑道:“别乱来!”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引人犯罪吗? 他已够克制了! 这迟钝的女人能不能不要挑战他的极限? 猗猗不敢动了,顾久咬紧牙关,把她从自己身上放下来。猗猗躺在床上,把眼睛埋进柔-软的被子里,遮挡掉脸上红晕。 顾久起身,低声道:“我走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沙沙的。 猗猗没有说话,只听见顾久脚步声消失在门口,门关上。 心底里那股异样的情愫,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夜很长,不是滋味。 …… 一夜难眠,等到天蒙蒙亮了猗猗才迷迷糊糊的合了眼。感觉不过过了一分钟时间,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师姐!快起床!要迟到了!” 顾久擂鼓似,狂喊。 猗猗睡眼惺忪,躺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还以为自己被炸弹炸过。 擂门声继续…… 她爬起来,拖着软绵绵的身子,死蛇烂鳝的去开门:“怎么啦!” 一开门,居高临下看到楼下情形,乌央乌央一片人头,自己先吓一跳:“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人开始集中了,赶紧的换衣服啊!”顾久吆喝一嗓子,自己一马当先冲下去招呼去了。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梁猗猗挑战了生平盥洗化妆速度极限。 洗脸刷牙一分钟。 拍水涂脸一分钟。 等脸上吸收护肤品时,猗猗穿衣服。 浅黄逐鹿小吊带、绿竹猗猗白色雪纺褙子,配千里江山图马面裙,长发用竹簪子随便绕了两绕,成一发髻。 穿好衣服才不过花了五分钟,然后上隔离,上散粉,上底妆,“三明治”上妆法,美美的复古妆容画起来。 猗猗心里着急,手上不抖,把自己打扮的粉雕玉琢,宛然一古典美女。 从楼上下来,轰动了一大巴的宁县本地精英青年。 大家看着娉娉婷婷的汉服美人出现在竹林中,除了惊艳,就只剩下惊艳。 一个长得很清秀斯文的高个儿男生走上前来,“你好,我是宁县青年企业家协会的秘书长罗进,很高兴您能够赏光参加本次活动。” 59、高人 “谢谢。”梁猗猗落落大方地和罗进握手,同时发现他有着一张不输于顾久的英俊面孔。 大家集中在得乐园中央的空地上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 猗猗才发现自己名气竟然这么大,在场好些人都听过她的事迹。 除了自己之前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迹之外,她还有个令人肃然起敬的身份:梁翰林的孙女。 好多人都是梁校长的学生,对猗猗有天然的好感。加上相处之后,发现猗猗年轻漂亮,平易近人,更加令人喜爱。 参观完得乐园之后,集体坐大巴出发到另一个示范点。 顾久站在庄园门口,挥挥手:“师姐玩得开心。” 猗猗愕然:“你不去?” “这是青年企业家协会的活动,我又不是青年企业家。”顾久笑得淡然,然而猗猗心里空空落落的。 她原以为顾久会跟着她一起行动呢。 顾久见她心情写在脸上,挑眉:“怎么?” “没什么。那我出发了。”猗猗闷闷不乐道。 在梁村,在宁县,哪里都有顾久随传随到,照料着她。 头一回脱离他活动,猗猗好像刚断奶的羔羊找不到妈妈般不习惯。 罗进这个领队很尽职,一路上讲解情况、插科打诨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调动气氛,特别好玩。 理所当然地,他成了这个临时团队的焦点。 要走遍全县38个创新点,得两天一夜的时间。到了晚上,猗猗看看地图,发现自己住的这个名叫姜屯的小镇,离梁村竟有差不多六十多公里,离县城也有四十公里。 就算自己开车也得开40分钟。 “这里离县城够远的啊。”她喃喃地说。 这话恰好被罗进听到了,插了一嘴:“没错,姜屯是离宁县县城最远的小镇,也被称为‘宁县西伯利亚’。这里盛产生姜,古代还曾经被选为贡品,所以得名‘姜屯’。” 这里的房子比县城要破旧不少,看起来经济不大好。 他们住的这个酒店,已是整个镇上最好的了。可设备也是老旧得很,猗猗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住过这么设施陈旧的酒店了。 她看了一眼嘎嘎作响的分体式空调,说:“不知道这里的示范点准备怎么搞?” “这里的示范点弄得很好,可以说大大出乎你意料之外。你虽然很有想法,和姜屯这边的负责人比起来,只怕还差一点。到时候看看你就知道了。” 罗进一席话,勾起了梁猗猗的好奇心。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但,能够得到罗进这个秘书长肯定,必然有两把刷子。 到底哪路神仙,这么厉害? 她不禁对明天的姜屯之行,起了很大的期待。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一行人直接步行到镇边沿的“绿韵山庄”旅游休闲驿站。 才看见那地方,猗猗的眼睛就直了。 竹海。 竹海! 除了竹子,还是竹子,好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海! &nbs p;万亩竹海无边无际,就连空气中都带着竹子的清香。一栋竹子搭成的三层楼在竹林里悄然耸立。 一名全身皂衣的男人站在竹楼前迎客。 “各位客人早上好。我们家老板早就恭候多时了。” 讲真,要不是身边一群穿着现代衣服的人,猗猗完全有理由怀疑自己穿越了。这绿韵山庄的主人真有心,周围一草一木,无不营造得古色古香,氛围十足。 竹楼第一层底下是空的,一块巨大的苍翠石头陈设其中。 “这是广绿石啊。”猗猗脱口而出,“这么大的广绿原石,可是很罕见。” 广绿石是宁县的一块瑰宝,石质坚-硬油润,色泽苍翠,是用来做篆刻和首饰的上佳材料。梁猗猗见过好的广绿石,加工过后类似绿松石,但那种饱满的绿色比绿松石观赏性要强得多。 “好识货。”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笑声,猗猗闻声转身。 只见一个白衣男人站在身后,气质潋滟,眉眼细长,薄唇似笑非笑,举手投足风度翩翩,宽袍大袖,彷如神仙中人。 猗猗的心跳倏尔漏了一拍。 “我叫张诗瑧,幸会。” 梁猗猗说:“我叫猗猗。” 张诗瑧见她傻乎乎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好吧,我们都别装了。我只是觉得这样穿很舒服而已。欢迎欢迎,欢迎来到绿韵山庄。” “哈哈,我也是。”梁猗猗这才松了口气。 但,人群里只有他们两个喜好一样,无形中感觉距离比别人拉得更近。 张诗瑧的绿韵山庄是影视拍摄基地,看风格就知道,主要走古装戏路线。与此同时,这里还是个慈善就业的基地。 整个山庄就跟一条小村子差不多,有十来户常住居民,都是在这里工作的员工。 中间是张诗瑧接待客人的主楼,颜色极为艳丽的红墙加琉璃瓦的搭配,但,因为有了无处不在的绿色竹子做背景,反显得十分和谐。 大家啧啧称赞,都对张诗瑧的才能大为佩服。 猗猗更加自惭形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井底之蛙啊井底之蛙,之前取得一点点成绩就沾沾自喜的自己,可不就是个井底之蛙。 所以,顾久才把她送出来开眼界的吧! 不过,这个地方这么气派漂亮,客人却很少,能够维持运转吗? 盈利是每个企业家的终极追求,就像地球要公转一样,不容置疑的。 “这里的日常客流量不大,能够维持运转吗?”猗猗提出疑问。 她问得有些唐突,张诗瑧却也不介意,解释道:“光靠吃饭当然不行,我这个地方,卖的是附加价值。” 猗猗越发云里雾里。 “现在人多耳杂,不方便说。下次你可以单独来访,我再告诉你。” “呃?单独来?不大好吧?” “不会不好。我这里也经常接待远方客人。我听说过你得乐园的项目规划,觉得很有创意,而且和我的绿韵山庄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希望我的经验可以帮助你。” 对方诚意拳拳,自己再拒绝未免太小家子气了,猗猗点点头:“好。” 61、囚鸟 猗猗张了张嘴,很想告诉张伯,小昭不是傻子,他只是自闭。她看见了小昭眼底深深的恐惧和迷茫,这孩子缺乏的是理解和关爱。 然…… 顾久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对张伯说:“打孩子解决不了问题,咱们斯文人,讲道理为主。小昭这鸟儿哪里来的?” “前些天在后山掏的。”张伯懊恼地往地上一坐,说,“我也没留意。不然就告诉老板娘了。” “没关系,小昭什么都不懂。不会让他负刑事责任。我们只要及时上报就行了。” 听了顾久的安抚,张伯这才放心些许,黑沉的脸色有所和缓。 当务之急,是让小昭乖乖的交出雏鸟。 猗猗想了个办法,到外面去,抓了一只小鸡仔进来:“小昭,我用我的小鸟儿和你换,好不好?” 小昭看看小鸡仔,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雏鸟,摇摇头:“我的漂亮。” 张伯说:“他那人就这样,认死理!别管那么多,抢过来就行了,他不会怎么样的!” 猗猗摇头,怎么可以这样呢,小昭话说不利索已经很可怜了,不能那么简单粗暴的对他。 自闭症患者能够有主动语言交流就很不错了,难得小昭这么合作。他只是不舍得这些可爱的小雏鸟而已,一定有办法的。 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办法。 最后,她求助地看向顾久:“怎么办?” 顾久搔搔脑袋:“来,我拿小仓鼠和你换?” 他打了个电话给林持:“把我宿舍的小仓鼠拿来。” 林持还在开会,说:“顾久,你开什么玩笑?我在和区长开会。” “开完会过来。你有我宿舍钥匙的。快。”顾久说,“一个小时之内见不到你,你就死定了。” 猗猗在旁边听说,说:“让小昭捏着这雏鸟一个小时,雏鸟也死定了。” “只要我们不硬来,他不会捏死雏鸟。” 顾久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睁眼,变成了和蔼可亲的大哥哥,堆满笑容。 “小昭,我们一起去照顾小鸟好不好?” 小昭不动,怯怯地看着张伯。猗猗见状,推了推张伯:“您去忙您的吧。我们陪着小昭就行。包管这鸟儿不会出事。” 张伯听见了,将信将疑。但,顾久在村里很有威信,他就说:“那我做饭去了。你们看着点,必要的时候硬来就行。回头我买酸奶哄哄他就好了。” 由于发育迟缓,小昭的心智落后一大截,大概只有十岁左右。 猗猗和顾久答应之后,张伯就离开了。 顾久拉着小昭的手说:“小昭,来和我去玩吧。” 严厉的父亲一离开,小昭明显放松下来,露出笑容,点了点头。于是顾久拉着乖顺的小昭,绕到屋子后面。 猗猗不放心,也一起跟了过来。 原来小昭把小猫头鹰养在屋子后面的老鼠笼子里,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到的。笼子里堆满了饭粒和青菜,有些都发出了臭味。   猫头鹰是野生肉食猛禽,要这么多养几天,非死不可。 猗猗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顾久及时发现。 小昭小心翼翼地把小猫头鹰送回笼子里,关上。小猫头鹰啾啾乱叫着,极其讨厌这种环境。 想来猫头鹰妈妈还在附近徘徊着,每到入夜就来找它的孩子。 猗猗心里惦记着怎么把雏鸟骗到手,心里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们边陪着小昭做游戏,边耐心等林持来。 小昭心智发育不成熟,喜欢的游戏也非常刻板而且幼稚。他们玩的是多米诺骨牌的游戏,反反复复的把几块老旧牌子立起来又推倒。 猗猗没玩两把就打瞌睡了,难为顾久一直保持兴致勃勃的心态。 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等到了林持。他提了个可爱的聋子,里面一只肥肥的仓鼠正在啃瓜子,又软又萌又暖。 猗猗看见,整个人都要融化了,眼睛冒出心心:“好可爱!” “可爱吧。这可是银狐,名种。”顾久把仓鼠从笼子里抓出来,手指在那茸茸的毛上扫来扫去,很享受,“我养了一年了。” “那就是说你来宁县就一直养着它?” 猗猗很惊讶,伺候个宠物不容易,看不出顾久还有这份细腻心思。感觉又发现了他的另一面。 顾久不答,把仓鼠抓到小昭面前:“小昭,来摸摸。” 比起动不动啄人,一不小心还拉得满手屎的小猫头鹰来说,温顺可爱又有一身柔顺皮毛的仓鼠要好玩很多。很快,小昭就对仓鼠爱不释手起来。 顾久递给他一粒瓜子:“来喂它啃瓜子。” 小昭把瓜子递给仓鼠,仓鼠用两只爪子接过瓜子,咯吱咯吱的啃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可爱到爆炸。 “哇!真的太可爱了!”猗猗欢声叫道,哈哈大笑,好像回到少女时代。 林持看着她,对顾久咬耳朵:“你师姐玩得好像比小昭还开心。” 顾久耸耸肩:“习惯了。” 小昭咯咯笑个不停,玩得非常开心。顾久再略哄一哄,这次,小昭乖乖的愿意拿小猫头鹰来交换小仓鼠了。猗猗教他怎么照顾仓鼠:“它喜欢打洞,不能放在泥巴地上,不然就找不到了。平时养在笼子里,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凉……喂瓜子给它吃。” 凭小昭的智力,能理解猗猗的话才奇怪了。 所以,另一边,顾久也交代了张伯一番。同时劝说他,好好对待小昭,不要动不动非打则骂。小昭语言不顺畅,心里可清楚得很。张伯看见儿子开心,自己也高兴,把照顾仓鼠的职责揽到身上。 一行人捧着小猫头鹰出来,都犯了难。 “猫头鹰妈妈还在到处找自己孩子呢,要不,我们把它放回山上?”顾久问林持。 林持耸了耸肩:“这事儿还没上报,倒是没问题。但后山那么大,你知道猫头鹰窝在哪个旮旯?” 顾久:“……” 好吧,他不知道。 商量到最后,还是只能把小猫头鹰送到林业局。等专业人士把小猫头鹰调理好之后,再行放归山林。 62、秘密 有文书专家林持在,很多表格什么的就不用顾久和梁猗猗操心了。 趁着别人忙活,顾久趴在梁猗猗耳边说:“师姐,这下你不能冤枉我了吧?” 他还对猗猗怪罪他偷看洗澡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猗猗白了他一眼,不落下风:“也不能冤枉小昭了吧?” “嗯。虽然不是他做的。不过因他而起啊,要不是他掏了猫头鹰鸟窝,也不会生出这些事来。”顾久死鸭-子嘴硬,呱呱大叫。 猗猗捶了他一拳,这事儿就此揭过。 大概猫头鹰妈妈没有再听到雏鸟的求救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半夜骚扰过得乐园。猗猗也可以放心大胆的洗澡了。 …… 洗完澡出来,猗猗很困。看了一眼电脑,她忍着困意,开机。 耐心寻找一番,宁县政府门户网上果然挂着顾久的资料:、 本科:广东工业大学材料学 研究生:双鸭山大学经济学 履历:略 “顾久,原来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吗?” 猗猗机械地向下划拉着鼠标,心情复杂。顾久这个人,越看越不简单啊。 …… “这是本次月考的成绩单,大家放学后拿回去给家长签名,下周一带回来!” 宁县一中,高三(8)班教室里,随着薄薄一张纸下发,学生们几家欢乐几家愁。 徐竹君捏着属于自己的那张纸,揉成团。 背脊全都是冷汗。 钟宇航伸长脖子,被她及时发现,一巴掌打回去:“不许偷看!” “考得不理想?”钟宇航问。 徐竹君低下头,不语。 她知道钟宇航这次考得不错,全班第三,年级前二十。98大学稳稳当当。 而她…… 等到放学之后,她回到村口,还是拿出了那份成绩单,重新把它展得平平整整。 有些问题不去正视,不代表它不存在。就像这份成绩单,哪怕把它揉碎了泡化了,年级200名的排名依然在哪儿,不会改变。 在宁县一中这种县级中学,只有年级前100名才有机会上本科,年级前0,才有机会上普通一本。剩下的,以此就是大专、高价大专,以及……进城打工。 徐竹君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心口闷闷地,压了块无形的大石头。 “这样真的不行啊……难道非得住校吗?” 心神恍惚,差点儿被车撞了。 “叭叭!”车喇叭听起来很陌生,不是本村人。徐竹君惊魂未定的回头,又是脑子一窒:封梓晨。 见到男神,徐竹君摸摸地把比了一半的中指收回去。封梓晨笑道:“是徐竹君啊,要坐顺风车吗?” “嗯,好啊。” 徐竹君上了车。 封梓晨最近不定期会来这里找梁猗猗,徐竹君知道之后,不愿意错过可能的顺风车机会,索性放弃骑自行车上学放学,改成坐公交。 她拿学生卡,坐公交花不了多少钱,但,路上 时间因此长了一倍。 当她坐到封梓晨车子的副驾驶座上,吹着凉爽的空调时,又感到平时的种种傻气做法全都值回票价了。 “谢谢你,封叔叔。” 她稚气的叫法,让封梓晨一囧。他嘴角抽搐了几下,说:“我的年纪还不到叫叔叔的地步吧?” 封梓晨三十出头,然而因为长年处在高校和科研机构的单纯环境,加上长相打扮的加分,看起来才二十五六,非常年轻,非常帅气。 徐竹君脸一红,说:“呃,对不起。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算了,还是叫叔叔吧。”封梓晨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称呼,随随便便地说。 女孩害羞又欣慰地窃笑起来,眉梢眼角,尽是甜蜜。 她只顾着自己激动,不提防成绩单落下来,被封梓晨一眼看见。 “喲,月考成绩出来啦?”封梓晨说,“考得怎么样?” 他只是顺口说一嘴,不料戳中女孩心事,徐竹君顿觉丢人,抓起成绩单反转藏好,结结巴巴道:“考得还可以。” “考得还可以,那么考大学肯定没问题吧?要不要考我的母校好了,考到华工,做我的师妹吧。”封梓晨笑呵呵地说,“虽然我只在那边呆了一年……但学校环境真的很不错!” 认识之后,徐竹君才知道之前情报有误,封梓晨还是在国内念了高中的,他直接保送了华工的本科。只念了一年,又被输送到国外去……然后硕士博士的起飞。 妥妥的学神人生。 华工大,也是钟宇航的第一志愿。 她顿感压力,底气不足地说:“我恐怕考不上……” “那样不行的哦,现在本科扩招了,是最起码的要求。嗯,华工大还是挺好考的,你要努力。” 他每说一句,女孩的心就向下沉一分。 最后只能强颜欢笑:“嗯,我会努力。” 很快,车到了徐家门口,封梓晨绅士风度地给徐竹君开门。 正好梁丽娟在门廊下纳凉,冷不防看见封梓晨开名车长得又帅气,眼睛都直了。徐竹君感到小小的虚荣心,小嘴噙着满足笑容,故意甜甜地说:“送到这里就好了,谢谢你。” “不客气。”封梓晨打量着她家的房子,说,“改日再拜访你爷爷。” 他一直很敬佩为国家流血牺牲的老一辈们,对徐竹君的另眼相看,也有这成分在。他对徐竹君抱有很大的希望。 猗猗的电话打过来了:“封梓晨,你到哪里了?我们都在等你!” “马上就来。”封梓晨接了电话,对徐竹君说,“那我先走了。” 徐竹君点点头:“好。” 梁丽娟见他们两个距离那么疏远,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没趣地搬起椅子进屋去了。 少了那双日夜窥视自己的眼睛觊觎,徐竹君自在多了。她偷偷摸摸的躲起来,取出成绩单,准备冒充父亲签名。对面梁丽娟突然打开窗门:“喂!徐竹君……” 风吹过,把徐竹君桌子上的成绩单吹走,晃晃悠悠的在窗户飘落下去。 “啊!我的成绩单!” 徐竹君一跺脚,飞奔到楼下捡成绩单。只剩下梁丽娟一脸愕然:“什么鬼,那么着紧,又不是钞票……” 63、父母 那风卷着成绩单,从二楼飘落,飘出了院墙,落到外面。 幸好好久没有下雨了,地面很干爽,不至于沾湿洇了纸。她一路飞跑下去,却看见封梓晨去而复返,捡起了自己的成绩单,正低头仔细看。 徐竹君心里咯噔一下,放慢了脚步。 已经迟了,封梓晨听见脚步声,转脸。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可怕的表情…… 原以为他只会有和风细雨的表情,没想到一旦拉下脸来,会那么可怕…… “这是你的成绩单?” 就连他的说话,都带着平日没有的威严,恨不能冷死人。 徐竹君虽不愿意承认,脑袋却自动自觉地上下点。封梓晨的表情更难看了,他拧眉:“你刚才说你考的不错?” “对不起……” 这种时候,傻子都晓得要先认错。 封梓晨把成绩单交给她,以他的立场,他没有资格再说什么。但那种瞧不起人和失望的眼神,比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还要令她难受。 徐竹君忍不住了,面红耳赤道:“封叔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 “我不能这样说。但,考大学是你目前唯一的出路。这条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你走。”封梓晨皱了皱眉头,大概觉得徐竹君还有救,说,“猗猗和顾久都很关心你。你的回报不应该是这成绩。” 徐竹君羞愧无比,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你自己好自为之。” 封梓晨转身离开。 这一晚,徐竹君回去之后狠狠哭了一场。 第二天她就肿着桃儿般的眼睛,去县城找父母。她的父母一个在做环卫工,一个在市场摆摊理发。平时徐竹君等闲不会去找他们,他们忙于生计,也没有怎么理会徐竹君。 女儿主动来找,徐爸爸正在忙着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剃头:“我正忙着,要钱去问你妈。” “爸,我有事和你商量。”徐竹君觉得,住校是大事,得和父母商量。 至于住宿费,她倒不怎么担心。爷爷答应了的,他那里还有上次卖山货赚到的一万多块钱。住宿费一个学期才100,加上伙食都不成问题。 徐爸爸有些恼火,街上发廊越开越多,他的剃头摊子生意越来越差,好不容易来个客人,徐竹君还来添乱。没好气地说:“那你慢慢等着!” 徐竹君只得耐心地坐下来等。 还听着客人和爸爸对话。 客人说:“你女儿啊,这么大啦。十七八了吧?” “今年刚好十八岁,念高三呢。”爸爸说。 “现在放开二胎了,也是时候追一个儿子啦!” “等她毕业出去工作再说。现在家里负担重,奶粉都没有钱买。” 从小到大,徐竹君都习惯听各种人劝父亲生个儿子。老爷子觉悟高,当初主动响应计生政策。在超生游击队闹得最凶那几年,村里好些大肚子到处躲躲藏藏追生儿子的,爷爷主动说,要是谁敢在家里偷偷生孩子,他就主动捆起来送计生办。 有了爷爷这个最高权威的高压监管,家里干干净净,个个都是独苗苗。 &n bsp;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等到她十八岁了,竟全面开放了二胎。 于是怂恿她爸爸给她添个弟弟的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观念在农村依然占主流。 徐竹君有时候很认可这种思想,有时候又不认可。她想,凭父母的水平,如果多了个弟弟,自己铁定没有机会念高中。哪怕是现在,如果多了个弟弟的话,只怕考上大学都没有机会读了。 这可不是她凭空臆想,周围多的是这种例子呢。 这次,听着爸爸的说话,她忍不住问出来:“我还要考大学的呀。” 客人笑起来:“考大学哪里那么容易考,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干什么,赶紧出来工作嫁人才是正经事!” 爸爸则吼她:“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 徐竹君不满地撇撇嘴,找了本书看起来。 好不容易等客人走了,爸爸洗干净手,问:“有什么事?” 语气充满不耐烦。 “等妈妈回来再说。” 趁着他忙活,徐竹君已经弄好了饭菜。简单的炒鸡蛋和炒青菜,加上三大碗白米饭,就是一家三口的晚餐。正好妈妈也下班了,她还穿着橙红色的环卫工服,拿着大扫帚,一身臭汗。进门粗着嗓子大喊大叫:“竹君出来了?不用上学吗?” “妈,今天星期六。”徐竹君说,“我做好饭了,快来吃饭。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她以前很少用这么平等自然的口吻跟父母说话,最近和梁猗猗相处得多,不知不觉有了改变。这种改变她自己不觉得,但,在隔一段时间不见的亲人那里,却很容易感受得到。 妈妈一怔,只觉得女儿有了很大改变,又不知道原因,呆在原地。 等徐竹君说出她想要住校的打算时,爸爸首先一拍桌子:“不行,那得花多少钱!” “在家里我没法学习。”徐竹君说。 梁丽娟每天晚上都看电视刷抖音都很晚,真的很影响休息。 爸爸不在乎地说:“不学习就不学习,高中毕业去打工。” 妈妈瞪他一眼:“高中毕业能做得了什么!竹君,别听你爸的,他就只会给人剃头!” “别听我的,你倒是把住宿费给出了啊!”爸爸没好气地说。 贫贱夫妻百事哀,从小到大,徐竹君都不知道听到多少次父母为了钱吵架。 按道理说战斗英雄的儿子不应该过得这么寒酸,然,这就是事实。 妈妈底气立马不足起来,她的月薪只有一千块,养自己都很勉强,更遑论养女儿。徐竹君说:“爸,妈,你们放心。我帮爷爷把库房里的山货卖了,爷爷有钱。” “山货能卖多少钱?” 徐竹君忍着笑意,竖起两个手指头。 爸爸不以为然道:“两百?” 妈妈乐观点:“不止,笋干不少钱呢。两千?那倒是够了。” 徐竹君说:“两万。” 爸爸妈妈先是吓一跳,然而是不相信。异口同声:“怎么可能!” “就是这么多!”在父母面前证明了自己,徐竹君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骄傲 65、挑剔 吴千巧看她越发不顺眼,抄起门角落后的扫帚,一棍子拍下来:“起来!” 棍子打得啪啪响,梁丽娟嗷嗷叫着从被窝里跳起来:“好疼!” “你看看你,天天在家里也没点事情做。也不知道正儿八经的找份工作!” 梁丽娟摸着屁股坐起来,嘟着嘴巴说:“我不是已经在投简历了么。现在找工作难,你急什么!” “你好歹面试一场啊!知道找工作难,连面试一下都不愿意!上次你爸朋友厂里招文员,说好了让你面试,结果又睡到十二点都不起来!也不看看人家梁猗猗,都当老板娘了,天天出入都是老板和富二代……” 梁丽娟越听越恼火,最后吴千巧提及梁猗猗,她一向嫉妒猗猗,母亲的话戳了心窝子似的,浑身上下难受。她粗鲁地打断:“够了够了!天天猗猗长,猗猗短,那么喜欢猗猗,怎么不认她做女儿?” “我怎么喜欢猗猗了,那个小王八蛋赚钱也不算我们一份。我是说,你要争气点,别让人家骑到我们头上去。你比她年轻比她漂亮,哪里及不上她了,为什么她可以做老板娘,你就不行?这里有份工作,是你舅妈介绍的,已经定下来了。你今天去见见面,明天就给我上班去!” 吴千巧把一个地址甩到梁丽娟怀里。 母亲把话说到这份上,梁丽娟再不愿意,也得去见见。 下午,她来到县城“广一广告公司”:“你好,我是吴万里的外甥女,梁丽娟。” “哦,是你。”一个经理模样的眼镜男来迎接她,“你好,我姓唐,唐文强。是这里的经理。你的简历我看了,很合适。主要是做一些文书和出纳工作。” 广告公司很小,除了老板之外,总共也就五个人。其中两个还是两兄弟,分别叫大明和小明,都是这里的设计师。除此之外,一个文案,一个财务,一个打杂,齐活。 麻雀虽小,业务却多,这个广告公司是政府部门的固定合作伙伴,几乎所有大型宣传资料都由他们承包,所以工资不低。梁丽娟一个新来的小小文员,也开出了除五险一金之外,月薪三千块钱的高薪。 梁丽娟见工成功,十分高兴。 尤其是大明和小明两个都长得很帅气又未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梁丽娟对这份工作更满意了。 第二天,她正式到县城上班。 她第一天下班之后,立刻打电话给顾久:“久哥哥,猜猜我在哪里?” “在家里吧?”顾久那边似乎在忙,漫不经心道。 意料之中,他果然猜不到自己在哪里,梁丽娟嘻嘻坏笑,说:“我现在在你隔壁不远的广一广告公司上班呢。今天第一天上班,你要不要请人家吃饭?” “这样啊,真是恭喜了。可以啊!” 顾久为人豪爽,从前开始就经常请吃饭。梁丽娟本身绿茶一个,提要求更加毫无心理负担。 下班时间,大明说:“丽娟,下班有什么节目吗?” 从昨天她来报到开始,大明就表现得很暖。 梁丽娟笑笑,摇头:“没有节目呢,回家额。” “这么乖啊,现在好像你这样的乖乖女现在很少了哦。”< br/> 面对夸奖,梁丽娟毫不骄傲,撒了谎更加眼也不眨,乖乖巧巧、眨巴着大眼睛无辜道:“下班不回家,还可以去哪里?” “还可以……”大明欲言又止,笑着摇摇头,说,“嗯,你先回去吧。要我送你吗?” 梁丽娟心里一喜,正想要摸摸大明小明的底,故意道:“我家在梁村,挺远的。不大方便吧?” “怎么会不方便,我开车送你,也就半小时的事情。” 嘿,竟然有车! 在宁县,有车有房,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算是绩优股了。 悄悄地,梁丽娟把大明划入备胎名单之一,她深知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套话一次过也不能套太多。笑了笑,说:“算了,不麻烦啦。我自己回去就好。下次有机会吧!” 大明虽然微感失望,也对梁丽娟的“洁身自爱”越发心生好感,不勉强:“好的。那么你路上小心。” 殊不知,梁丽娟前脚出了办公室,后脚就去了宁县商业街上的“超级寿司”日料店。 走进商业街,出来吃饭的年轻人很多。梁丽娟没有急着到店里去,而是先拐进了洗手间,拿出新买的杨树林斩男-色,涂得嘴巴鲜艳欲滴地,然后才发信息给顾久:“久哥哥,我快到了,你呢?” 顾久回复得很快:“我到了,进门右手边就可以见到。” 来到超级寿司日料店,这是宁县比较上档次的日料店,和风装修清新朴实,门口站着穿金鱼图案和服的女侍应。梁丽娟对女侍应说了人数,女侍应领着她进店里。 店里最显眼处是一条大回转带,供散客坐。四边是一个个雅致的包厢。丽娟看向右手边,只见顾久和猗猗、林持等人,已团团围坐在这边了。 “丽娟,这里。” 她看见这么多人,心往下一沉。但又不好就此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去包厢里坐下。 猗猗今天穿着白色风琴折上衣,金棕色小脚裤,腰间系一条流苏腰带,纤腰不盈一握。大家都夸猗猗非常漂亮,猗猗嘴上谦虚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梁丽娟见状,不免嫉妒,人也沉默下来。 “丽娟怎么不说话了?来,想吃什么?”顾久会照顾人,把菜单递给梁丽娟。 丽娟随便翻了翻,兴致缺缺:“随便什么好了。我都可以。” 顾久听她这样说,就自己拿过菜单翻看起来:“那先来一份三文鱼刺身吧。” 林持和猗猗在聊天,都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丽娟说:“我不吃生的。” “……”顾久又翻了翻,“鳗鱼烧好吗?这里的鳗鱼烧不错。” 丽娟皱眉:“黏糊糊的。” “不喜欢啊。那我再看看。嗯,寿喜锅?” “有什么配料做的?” “肥牛、豆腐、青菜、泡菜,等等。” 丽娟惊叫起来:“泡菜?!不,太辣了,我吃不了!” 一本菜谱从头翻到尾,大小姐竟没两样能入口的。 66、饭后 林持悄悄对猗猗吐槽:“你妹妹口味挺刁的啊。” 梁猗猗懵逼道:“我也很少和她一起出来吃饭,不知道呢。” 到最后,顾久也没办法了,把菜谱一合,说:“要么,我们换地方去?” “不用麻烦。这儿挺好的。”梁丽娟连忙阻止。 这个地方装修雅致,菜价也不便宜,确实和符合她大小姐的审美。 “可这里的东西你都不合口味啊。你说你想吃什么?”顾久说。 梁丽娟眨眨眼睛:“随便啊,我什么都可以。” 众人:“……” 旁边的猗猗忽然吃吃坏笑起来,林持捂着她嘴巴,问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难得顾久也有难受的一天。很好笑。”猗猗眯着眼睛坏笑,感觉在看戏。 林持一想,觉得有道理,也跟着笑起来。他们两个人小声说话大声笑,顾久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少不得耐着性子,好歹选了梁大小姐勉强能够入口的拉面,然后又点了一些菜。 点过了菜,一群人开始尬聊。梁丽娟才知道除了猗猗和林持之外,还有两三个都是个个村的扶贫驻点年轻干部,他们都很年轻,也很好说话,并且丝毫不介意刚才梁丽娟的失礼——最起码,表面看来是这样。 吃完了饭,顾久和林持担当护花使者,把姑娘们送回去。 梁丽娟首先主动说:“久哥哥,你顺路,送我和姐姐吧?林持哥哥送镇上的姐姐们回去。” 顾久知道那些人里其中一个女生叫朱丽珊的,是林持目前的发展对象。他一心要给好兄弟制造机会,顺水推舟点了头:“好。我正有这个打算。” 朱丽珊和几个女孩看着顾久和梁丽娟,都一副“我们懂的”的表情,笑得一堆小狐狸似的。 林持脸红红,拿起车钥匙,说:“那我们去取车吧。” 来到商业街外面,秋雨淋漓,不大不小的。停车地方又远,一合计,两个男生冲去拿车,女生们在原地等。顾久和林持一离开,朱丽珊立刻八卦地问梁丽娟:“你和顾久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猗猗年纪最大,在这群吱吱喳喳的女孩子里姐姐似的,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她自己也很自动自觉站在最边边上。听到朱丽珊提及顾久,她眼睛还盯着手机,耳朵却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 “认识快一年了。他挂点在我们村,我们之前天天见面。就这段时间他抽调到县里才见得少了。” “哦,这样啊。那互相挺了解的吧?” “还好啦,久哥哥真的是绝世好男人,我超级欣赏他的。” 梁丽娟故意把两人之间的小互动小暧-昧说得无比诱-人,果然,朱丽珊看着她的眼神又不一样了:“难道那个浪子竟就此收心了?” “嗯?什么浪子?你说久哥哥?他可专一了,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是浪子!”丽娟掩着小嘴笑。 朱丽珊眨眨眼睛,意味深长:“也许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吧。” 说话间,车来了,顾久落下车窗:“两位美女,请上车。” &nbs p;“好的。就来。”丽娟上前去,想要坐到副驾驶座上,迎面对上顾久似笑非笑的深邃眼眸:“那是师姐的位置。” 丽娟惊讶:“啊?” 居然要让她让位置给梁猗猗? 凭什么? 顾久不理她,打开车门,对猗猗说:“师姐,上车。” 他眼里只有猗猗,丽娟刚才说的话全成了打脸,啪啪发痛。她不服气,还想要追问下去。顾久淡淡地盯了她一眼,那玄冰似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丽娟打了个冷战,乖乖滚到后排座。 一分钟之前梁丽娟还在大吹特吹自己和顾久暧-昧中,现在却连副驾驶都坐不上。猗猗也没想到顾久那么高调,霎时间成为众人目光焦点,顾久还打开着车门等自己,不由得脸上发烧。 顾久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又说:“师姐?” “啧啧,顾久对师姐真好啊。”朱丽珊说。 猗猗脸上愈发熟透茄子一般,噗噗直冒蒸汽。 顾久很平静地笑道:“没什么,师姐和我感情好嘛。怎么,你们嫉妒了?” “才不嫉妒!我们也有师兄呵护的好不好啦!”朱丽珊大大方方的笑起来,猗猗也笑了,“对呀,一起同过窗,感情怎么会和别人一样呢!” 她有些发虚,总觉得这不是顾久对自己特殊对待的理由。 但,当她坐上顾久的副驾驶座时,她又说服了自己:“顾久已经有女朋友了。他确实是对出于尊敬才让我坐副驾驶座的。” 动人的情歌在车厢内回响,缠-绵悱恻。 丽娟说:“久哥哥,你好久没有回村子了,工作很忙吗?人家很想你。” 她说话声音嗲嗲的,和平时大不一样。 看来到了喜欢的人面前,再泼辣的泼妇都有温柔一面。 顾久说:“是挺忙的。” 猗猗想起顾久随传随到,有些好笑。心里藏不住事,觉得好笑了,立刻脸上就浮现笑容了。丽娟在倒后镜看到她在笑,追问:“姐,你笑什么?” “没什么,突然想起了好笑的事情而已。”猗猗掩住不断上扬的嘴角。 丽娟说:“姐,你心还真大。今天机会难得出来,你怎么都不抓紧机会坐林秘书的车?白白把机会让给朱丽珊那小婊砸。” “什么坐林秘书的车?”猗猗不解,而且,丽娟对朱丽珊出言不逊,也让她感到刺耳,不由得拉下脸,说,“女孩子家家,别婊砸前,婊砸后的。” “哎呀,别在意这些细节啦!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次饭局其实是久哥哥在制造机会撮合你和林持的吧?我觉得你们好般配啊,为什么你不抓紧机会呢?再嫁不出去,过了年,你就2了,那不成了剩女嘛!” 梁丽娟比比划划的说着,猗猗听明白了,哭笑不得,还感到恼怒。她满不是滋味地说:“丽娟,谁告诉你今晚是出来相亲?” 说得那么好听,好像她不知道丽娟主动约了顾久吃饭。顾久不愿意和她单独相处,才又拉了这些人作陪似的!结果到了丽娟那里,反而成了顾久和她在为自己跟林持做牺牲? 67、执手 猗猗还没惊讶完,梁丽娟板上钉钉的说:“不用谁说我都想得到啊。你呀,现在都成了家里的老大难问题了,还不自觉点!哼,那个朱丽珊婊里婊气的,刚才吃饭时让久哥哥为她服务,现在又去坐林助理的车,可不是一脚踏两船嘛!” 这是梁丽娟的肺腑之言,她嘴角似笑非笑地上翘着,眼里透着寒光,全都是对朱丽珊的不屑。 她不知道,朱丽珊工作踏实又吃苦耐劳,刚刚才拿到优秀共青团员的荣誉。大家都很敬重她。猗猗弱弱地为朱丽珊辩解:“朱丽珊人虽然娇滴滴地,工作能力很强的……” “那只是做给你们看而已。你们虽说都是大学生,论起社会经验,远远没有我丰富!我看人,错不了!我说她是婊砸,她就是婊砸!” 别说猗猗,就连顾久都无语了。 顾久打破沉默,淡淡的道:“林持正在追求朱丽珊,他们两个郎情妾意,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你可千万别误会了。” “啊?这样吗?”梁丽娟失望地喊道,“我还以为姐姐对他有意思呢。姐,你也太没用了!” 猗猗脸色铁青:“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理!” 玛德,她做梦都没想到,鄙视链竟扩展到梁村里来。自己26岁没有男朋友又怎么了?就连梁丽娟都有资格鄙视自己不争气,没用?! 猗猗满肚子闷气,人也沉默下来。 梁丽娟越发嘚瑟,她终于找到有一件事比猗猗强了,喋喋不休道:“久哥哥,你说是不是?姐姐这么大岁数了,早就应该结婚了。她还一天天的胡混着,再过几年就只好找二婚男了!” “丽娟。”顾久打断她。 丽娟还没有说完,看见顾久脸色不善,一怔,住了口。 顾久说:“我不喜欢人说是非,更加不喜欢有人议论我朋友和同事的是非。你这么喜欢说是非,以后别坐我的车。” 他说话声调不高,然而,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丽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被讨厌了…… 难道,顾久会为了猗猗而讨厌自己吗? 不,不可能的。 猗猗那么老了,大妈了,哪里比得上年轻漂亮的自己。她是斗不过他的!丽娟恨恨地看着猗猗的后脑勺,心里越发讨厌猗猗。 回到梁村,按照惯例,先放下梁丽娟,然后放下梁猗猗。 猗猗有心事,忍不住叫住顾久:“顾久!” 顾久回眸:“嗯?” “你进来,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 有一段心事,猗猗真是受不了了。 …… 她带着顾久进屋,泡茶。 顾久问:“师姐,有什么事不能留着明天说?” “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顾久抬眸。 灯光下,他肤色如玉,精致五官毫无瑕疵,容色逼人。猗猗只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发花,喉咙火辣辣地透着干渴。热水沸腾,泛到外面来,她心神恍惚一无所觉,顾久执开她的手:“小心。” 肌肤相触的地方,温暖光滑…… &nb sp;猗猗心跳如雷,甩开他:“我知道!” 她语气生硬,顾久愕然,不是滋味地问:“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呃……没什么。”猗猗又道歉,“对不起。” “好了,别绕弯子了,你今晚怎么怪怪的。有什么事情照直说嘛。” 猗猗定了定神,说:“以后在别人面前,能不能不要说什么让我坐副驾驶座啊,尊老啊那样的话?” 顾久没想到,猗猗那么郑重地拜托出来,最后只是说这个。他很意外,不明白猗猗的意思:“师姐,我不明白?你不是最喜欢坐副驾驶座吗?我可是专门把位置留给你呢。” “我知道你对人很好……嗯,对任何人都很好。”猗猗心神不定地,“但,你已经有女朋友了。不能再这么中央空调似的……嗯,你们现在一定是异地吧?这就更加要注意影响了,不然的话,传出去都不好听啊。” “我?中央空调?”顾久瞪大眼睛。 猗猗垂眸:“嗯……” 她满脸姨妈笑,顾久很烦躁:“师姐,我才不是什么中央空调。你觉得我有那么滥交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上次你不是说你有女朋友了吗……” “我说你又相信?”顾久大声说,“我骗骗你而已!” 猗猗意外无比:“呃?” “就你那么傻,我说什么就信什么!” 顾久点点猗猗鼻子,留给她一个迷之笑容。猗猗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到顾久走了,才“啊——”的发出尖叫,一枕头打在门上!! 然而第二天上去到县府开会,迎面见到顾久,她还是禁不住脸蛋发烫。 顾久倒是没事人似的,微笑着,团团打招呼。 这是个学习扶贫政策的会议,干部和企业主们都要参加。大礼堂里坐满了人,猗猗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那个绿韵山庄的主人张诗瑧也到到场了,宽袍大袖衣袂飘飘的十分显眼。 顾久和她同一个镇上,本来应该坐一起。猗猗犹豫片刻,坐到张诗瑧旁边。 “美人,又见面了。”张诗瑧和善地说。 猗猗笑了笑。 “今天不穿汉服?” 猗猗说:“我一般看心情穿。” “那就是今天心情不佳啰?” “也不能这样说,不想穿,就不穿呗。” 张诗瑧挑了挑眉毛,猗猗笑了笑,正好这时候会议开始,止住了话头。 开完了会,猗猗最先一个走出会场。林持拦住她:“梁猗猗,来一下。” 梁猗猗不解其意,跟着他上了楼上办公室。 小会议室里坐了好几个人,张诗瑧也在其中。猗猗愈发疑惑。林持客气道:“你先坐坐,等会儿领导有话要和您几位商量。” “哦,好。”猗猗答应着,坐下来。 张诗瑧笑着对她刮刮脸:“没有仔细听讲话吧?刚才点到名字的同学留下来。” 猗猗还真没仔细听讲话,那时候顾久一直看着她,看得她心神不定,头皮发炸,后来主席台那位说了些什么就都没有听下去了。 69、英雄 透过簇新的屋宇看过去,就是当年西江纵队打游击的那片山林,后山竹影婆娑,猗猗出钱铺了一条简易的石子路通向山上。资金所限,只能用筛过的碎石子儿和煤渣做材料。她很喜欢这片山林,时常上去走走。 封梓晨对猗猗说:“你这里每次来都大变样,真不简单。” “呵,过奖啦。”猗猗说,“还要过一会儿才有饭吃,池子里睡莲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大家忙着自由组合房间入住,猗猗带封梓晨去看睡莲。南方的秋天睡莲也会开,只花色不如盛夏时节。头顶的龙牙花落叶,巴掌大的枯黄叶子飘在水面上,和亭亭玉立的睡莲交相辉映。 安静,欢喜。 寂寥,绝美。 封梓晨看着,念出声:“留得枯荷听雨声。” “文采挺好哈。”猗猗取笑他,“谢谢你照顾我的生意。” “这儿好玩,应该来的。”封梓晨说,“我饿了,晚饭吃什么?” 猗猗神秘一笑:“团队集合吧,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封梓晨流口水:“鸡呢?” “得自己做!” “不是吧,收了我的钱,还要我们自己动手!你也太会做生意了!” 猗猗才不理他,丢下一个笑脸,翩然进屋。 一阵锣鼓声,把老外们全都叫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脸盆收拾好的光鸡。猗猗要教他们做当年黄蓉馋倒洪七公的名菜——叫花鸡。 光鸡抹盐,抹酱油,胡椒粉,按摩揉-捏入味,包上荷叶,再包上锡纸,最后裹上湿泥,放到烤旺的炭火旁边。晚饭吃烧烤,这烧烤可不是一般的香肠、鸡翅而已。 三四架小餐车推出来,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红柳条串好的大块牛羊肉。此外还有排骨、玉米、茄子……一句话,外面烧烤摊上有的都有。 还有一大盆海鲜白贝,猗猗拿锡纸包了,放上盐和蒜蓉。埋进炭火里。 有个老外见她手法娴熟,问:“你这么会烧烤,你是大厨吗?” 他用英语问,封梓晨正想要代猗猗回答,猗猗笑了笑,张口就是英文:“没有。自己学的。” 一般的中餐,老外们可能吃不惯。但烧烤是普天之下人人都会的烹调技能,人人自己动手,只吃得满嘴流油。猗猗拿出几个大酒桶,二十升的木桶扭开水龙头随便喝那种,整个庄园欢声雷动,震耳欲聋。 庄园外面,梁立人和梁敬离得老远,冷眼旁观。 “挺热闹的嘛。”梁立人说,“你看看,搞点自己特色出来也不错吧。” 梁敬冷哼一声,眼神闪烁。 这一晚,得乐园里的喧嚣持续到深夜。 第二天梁敬起得很早,来到村口早餐店:“肉碎蛋肠加两个鸡蛋。” “好咧。” 店外传来一阵欢声笑语,老外们骑着便携式自行车,雄赳赳气昂昂迎着朝阳回来了。他们头发湿淋淋的,满眼兴奋,呼啸而过。 “哼,鬼子进村一样!”梁敬不屑地撇撇嘴,屁股挪开转而把背脊对着门外。< br/> 老板把早餐放在他面前,说:“这批老外也真能折腾。今天早上我开炉子时候,他们就到古水河去游泳,现在游泳回来,还那么好精神。人家吃牛肉喝牛奶长大的,体质就是不一样。” 梁敬说:“谁说不是呢。花钱买罪受的事也做得来。我有这个钱,就不会来这儿喂蚊子,游泳?嘿!宁愿去富豪叫两个98年的小妹妹陪着唱歌,那才叫给力。” 老板啐他:“收收心吧!也不看看你今年贵庚了,还98年!比你自己儿子还小!也不怕把身子掏空!瞧瞧人家多健康啊!” 梁敬被抢白一顿,也不生气,自顾自吃喝着,冷眼旁观。 消息不断传来。 老外们去古水河上游漂流了…… 老外们钻山上去了…… 老外们抱柴火准备篝火晚会了…… 猗猗居然还组织了老外去西江纵队联络部旧址! “特么的,这不是我们这儿的秋游路线么?!”梁敬啼笑皆非,要梁猗猗这么瞎整也能收888一个人的话,富豪夜总会旅行团收个两万块钱一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村委众人也附和:“别人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我们存心坑人。把梁村的牌子给做砸了啊!” “人家来玩的有没有什么不开心?”梁立人放下报纸,打断他们说话。 众人俱是愕然,继而纷纷摇头。 实话实说,那些老外看起来很乐呵。 梁立人“刷”的把报纸竖起来:“那不就是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村尾处,徐竹君搀着徐老伯,来到大巴前。她首先看到封梓晨,还没说话,脸先红了,喊:“封先生!猗猗姐姐!” 封梓晨见到她,微微一笑。 猗猗对他说:“她的爷爷是战斗英雄,我特意请他出山来给我们讲故事。等会儿劳烦你翻译一下。” 封梓晨欣然答应,徐竹君没想到可以和封梓晨同车,一路上话都不敢多半句。 反而徐老伯心情很好,精神十足地坐在车头上欣赏风景。 “我好久没有出门了!现在你们接我出门,带我去玩,我不知道多开心!” 一行人来到西江纵队联络部旧址,徐老伯顿时两眼发亮,激动得不行。 他抚摸着门框,深情地回忆起以前的岁月。 他接到一份鸡毛信,需要步行穿过三条封锁线送给肇庆地委的工作人员。同村的伙伴刘小白自告奋勇和他同行。他们带着草帽,假扮成赶集的顽童就出发了。 来到第一条封锁线,刘小白讲了个笑话,把军爷给骗倒了,哈哈笑着放了他们过关! 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旁边汽车擦肩而过,他们吃了一肚子灰!仔细一看,是白军的军官!见了鬼了,他们竟然遇到了十天一次的军官查岗! 这可麻烦了!有长官在,士兵们巡查自然比平时要卖力! 果然,第二道封锁线上,不光有军官,而且还有军犬!那外国狗长得狼似的,眼冒绿光,光是坐在那里就赶上他人高了!獠牙足足一寸长! 70、白左 “镇定,小白,镇定!” “我很镇定,老四,你别抖啊!” 他们两个相互搀扶着硬着头皮走向封锁线,远远地那军犬站起来,冲他们狂吠! 士兵们立刻气势汹汹地围拢过来:“你们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那军犬狂叫,很暴躁。 “它闻到鸡味就会这么叫,难道你们身上带着鸡毛信?!” 原来我们经常用鸡毛信,而且夹带手段高明。敌人也学乖了,训练出专门嗅鸡味的军犬!要知道,狗鼻子比人鼻子灵多了,哪怕鸡毛上面的一点点味道,都逃不过这畜生的鼻子! “糟糕!被发现了!”刘小白脸都吓白了,腿肚子直转筋! 还是徐老伯(那时候叫徐小四)细心,发现军犬冲着小白屁股叫,他一拍小白屁股,嘻嘻笑:“是鸡屎,长官,我们的裤子沾上了鸡屎。” 他捻捻手指头,白白的鸡屎还热乎着,把凑近看的士兵恶心坏了,捏着鼻子连连挥手:“快滚!恶心死球的小东西!” 他们一脚把徐小四和刘小白踹飞好几米远,两个人这才连滚带爬地通过了第二道关卡。 猗猗请了徐老伯去,跟他们讲西江纵队当年在丛林中穿越层层封锁,把情报送到北边的故事。这些丛林战争的故事精彩程度不亚于《第一滴血》,听得老外们嗷嗷叫。 故事结尾,冷不丁一个老外问:“你们当时几岁?” 徐老伯摸摸下巴:“嗯……十二三岁吧?” 老外鄙夷道:“你们国家利用儿童来做谍报工作?” 那眼神针扎似的,扎得徐老伯浑身不自在,当场手哆嗦:“儿童怎么了?儿童不能上战场了?我们的国家都要完蛋了!” 老外说:“捍卫妇女和儿童的合法权益是每个人的神圣责任。你们这样太不人、道了。” 梁猗猗没想到一场好事,因为彼此关注点不一样闹得这么不愉快。她见徐老伯气得面红耳赤,拳头紧握颤抖。遂上前轻拍徐老伯肩膀,安抚他:“徐老伯,让我来和他们说。” 徐竹君乖巧上前拉走徐老伯,临走前徐老伯还激动得浑身颤抖:“猗猗,好好跟这些洋鬼子说,说我们当年多么艰难!我们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猗猗点点头,回眸,对上那老外似笑非笑的面孔。 “我早就听说中、国人用妇女和儿童来进行不人、道的战争。这位老人家的诉说证实了一切。” 她明白了,微笑:“白左是吧?” “白左?”封梓晨一呆,就算是他也不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梁猗猗且不忙回答他,对那老外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漂亮的老板娘说一口流利英语,老外明显震惊了,然后说:“彼得。” 猗猗点点头:“彼得,天使的名字。” 老外惊喜:“你也信教?” &nbs p;“不,我是无神论者。”猗猗摇头,“不光是我,我们这些人都是。你说我们不人-道?你一定不了解我们国家的历史吧?不怪你,我现在跟您好好解释解释。” 她面前这人名叫彼得,名字很有内涵,为人却一点内涵都没有。他本身不学无术,架不住出身好,父母都是律师,姐姐嫁给了拜伦公司的副总裁。他靠着裙带关系进公司工作,原本姐夫委任他分管北美片区的业务,结果不到两年被他败得七零八落,他自己也引咎降职(是降职,不是辞职!),灰溜溜地来中-国纡尊降贵做了一名小小的主管。 一开始彼得还不愿意来,谁知来了之后,发现这里才是天堂。不光山高皇帝远,姐姐姐夫管不着,而且一大堆崇洋媚外的女生排着队主动和他上床,有一些还倒贴。久而久之,他在这里乐不思蜀,同时还养成了对国人的偏见。 猗猗和他说:“那时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 彼得冷笑:“我们的国家也在打仗!” “不,你们是参战国,但,你们的本土没有打仗。而且,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就算是欧洲也和平了十几年。但,在我们的国家,已经打了整整两百年的仗!就在你站着的这片土地上!” 彼得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梁猗猗看得出,他还是十分不服气,是他旁边的同伴拉了他一把才制止了他。 毕竟,彼得的国家也就刚刚两百来年的历史。 在一片土地上打这么多年的仗,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梁猗猗说:“在这两百年间,上上下下,无数人想办法摆脱战争,恢复和平,过好日子。但是无论改良也好,改革也好,都失败了。后来我们发现,只有靠农村的力量,自己一点一点地变强大,才有希望。卢梭说过,天赋人-权。道理我们都明白,但在生命都没办法保障的那个时候,谈什么人-权都是奢侈。站在如今的角度批判过去的事情,岂不是很可笑吗?” 她侃侃而谈,彼得不知不觉矮了一截,他老没意思地搔搔鼻子,坚持道:“打仗有军队,你们还是不人-道啊!” “对,打仗有军队。但我们的军队和人民是从不分开的啊。事实上我们的儿童团也是做后勤工作为多,真正上前线也是成年人。徐伯伯在儿童团呆到18岁才正式从军,彼得先生,为什么你不问一下具体情况,就站在道德高地上大肆批判呢?脱离了本人意愿谈人-权,怕是最不尊重人-权的吧?” 彼得听出梁猗猗语气里的嘲笑之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些恼羞成怒了:“他都被洗脑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封梓晨也忍不住摇头了。 梁猗猗乐出声来:“哈哈,到底谁被谁洗脑了?” 由始至终,她不瘟不火,气势却稳稳的压过彼得这大男人一头。 彼得脸上挂不住,耍横道:“你们这里又没有脸书又没有油管,根本就看不到真相!” “谁跟你说脸书和油管上面就是真相啦?”梁猗猗乐呵呵地笑道,“你连真正的中-国都没见过,怎么知道自己就了解所有真相?” 大家都笑起来,老外们笑得尴尬,梁村人笑得舒心。 71、作弄 徐竹君大着胆子,走出来说:“猗猗姐姐说得对,只要问我爷爷本人意愿是不是愿意,不就是最大的尊重人-权了?我爷爷可不需要被一个老外代表啊。” 徐伯伯大声说:“我年纪大了,脑子没有坏掉,我是全心全意乐意去为了革命事业献出生命的!” 彼得脑袋上青筋暴现,大吼:“你这是被洗脑!” 得,还挺坚持的。 “愿意为了国家献出生命是被洗脑,那只顾自己活命国家有难逃跑难道就不是被洗脑?你一直喊着我们被洗脑,难道你自己就不是被油管洗脑?”梁猗猗以其人之道,换以其人之身,彼得被彻底饶晕菜了,气呼呼的说不出话来。 老外们听梁猗猗说得有道理,鼓掌欢呼起来。 “有道理!人家本人愿意,用不着我们代表!” “我的上帝,打了两百年的仗!真可怜!” “这是个伟大的国家!” 彼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非常不服气。想要怎么让这个牙尖嘴利的老板娘吃点亏才好。趁着他们暂时安静下来,封梓晨出头和稀泥:“真是一场有益的争论,不过,我们午饭时间到了。还是先放下各自观点,来看看猗猗今天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吧?” 猗猗从善而流,点点头,说:“大家请随我这边参观。” 队伍都跟着过去了,彼得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歹毒,悄悄落在最后。 回到车上,猗猗照例走在最后。 不知是谁大喊:“老鼠!死老鼠!” 车里一阵哄动,猗猗上前一看,自己的座位上摆了只死老鼠,臭烘烘的,都长蛆了。旁边好些人脸色发青,作呕。 彼得坐在最后面,满脸期待地看着她。猗猗不动声色地用纸巾包起那死老鼠,丢出车外。她勇敢的举动引起阵阵惊叹。彼得明显失望下去。 她走到司机旁边的导游位置上,坐下,系好安全带:“开车。” 傍晚回到酒店,猗猗独自坐在二楼泡茶,思考。 封梓晨敲门进来:“猗猗,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呢?” 梁猗猗白了他一眼:“我才没有那么幼稚!我是在想,可能需要换两个故事,以后别再惹起类似争论了。既然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不如和气生财!” “就是这个道理!”封梓晨一拍大腿,“除了今天上午之外,大家对这次的团建都满意得不得了。有了好口碑,猗猗,以后你会成功的!” 猗猗莞尔:“承你吉言!” 封梓晨离开后,徐竹君上来,她送了徐老爷子回去,安顿好再过来的。小姑娘两眼发红,猗猗见状,了然微笑:“刚气哭来?” “那个洋鬼子太过分了。爷爷的血压升高了好些,我给他量了血压,又让他吃了降压药才过来的。”徐竹君愤愤道,“凭什么拿人-权的大帽子扣我们啊……” “被洗脑的白左而已,他在他们公司的职务也不高。听说是在总公司混不下去才派过来的……洋垃圾,嗯,你懂啦。” 徐竹君小姑娘还停留在对白皮肤盲目崇拜的阶段,讶异瞪大眼睛:“猗猗姐姐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别人……” “唉,什么种族都有好人有坏人,什么公司都有精英有渣子。你可千万别被外表蒙蔽了眼睛啊。你闭上眼睛想象一下,彼得换上黄皮肤黑头发……” 猗猗循循善诱,徐竹君闭上眼睛一想,握紧拳头生气地说:“我一巴掌呼过去!” “这就对啦!”猗猗拍大腿。 徐竹君回想起白天彼得那嚣张的嘴脸,气愤难平:“猗猗姐姐,你该不会就这样算了吧?我真的很想去揍他啊!” “年轻人别冲动,你还小,用什么能力和他斗?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猗猗还是那么淡定,徐竹君坐不住了:“要等十年这么久吗?” “都叫了你别冲动了,我们又不是君子。通常有什么仇,当天就给报了。” 夕阳低垂,暗影迅速笼罩小楼,猗猗阴暗一笑,露出闪闪白牙…… …… 晚上,烧烤狂欢继续。彼得玩得最嗨,喝得也最多。没过一会儿,酒气下行,膀胱告急。他踉踉跄跄的往洗手间去了。 “i'monheop,here'snoluck……” 正在对着尿兜滋儿,忽然一阵阴风从背后掠过,彼得打了个冷颤,回头一看,背后什么都没有。 “谁?!”他大喊,“谁在后面?” 没有人回答他,彼得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回身继续。才尿了半截,又是一阵风吹到他背后,这一次,空气中隐约带着腥臭味。 彼得吓得尿都缩回去,回身厉声喝:“是谁在后面?!” 还是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呼呼直吹,鬼哭一般。忽然之间,一道黑影嗖的掠过眼前,彼得追出去:“停下!” 他摇摇晃晃的跑到厕所外面,洗手间后面是空地。约莫三十米远的空地后面是竹林和后山。月华如水,照得山边一片银色,哪里有半个可疑身影?彼得想起这里是神秘古老的东方,听说很多奇怪邪术,顿时胆子毛毛地,尿也不敢拉了,回身往前面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带着腥臭气息迎面飞扑而来! “啊——!!!” 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传到前面来。还在喝酒撸串的众人顿时一惊,封梓晨最先反应过来:“是彼得的声音!” “怎么叫得那么凄惨?” 没有人迟疑,几个男人立刻冲向后面! 只见彼得躺在地上,吓得口吐白沫直抽抽,他脚边盘着一条小蛇,嘶嘶吐着尖长分叉的信子。见到有人来,那蛇受了惊,飞快没-入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彼得!”彼得的同事们喊着他的名字,围拢过去扶他。 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扑鼻而来,大家不由得捏住鼻子,同时看见彼得的裤裆湿了一大块,顿时炸开了锅:“卧槽!这小子竟吓尿了!” “真丢人,大男人的被一条蛇吓尿!” 好多平时看不惯彼得嚣张跋扈的,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都心里暗爽。嘴上却大呼小叫,又嫌彼得身上臭,没有人肯把他扶下去。 73、冷落 糟糕! 猗猗倒抽一口冷气,闪身躲到门后面!但已经迟了,张诗瑧发现了她,脸上一喜。他对面坐着的妹子立马发现他表情不一样,猛的回头,正好看见梁猗猗的裙角! 见露了行迹,猗猗转身拔脚就跑,身后传来呼呼风声。然后她领子一紧,那人追到她面前,抓住她:“梁猗猗,你为什么躲着我!!” 长发分开,“妹子”原来是个清秀男生。 因为你是富二代啊!你是不学无术整天只会逃学的富二代啊!! 富二代这个词,一般扯上了就没什么好事情。叶永青就是这样一枚富二代,他有个搞房地产的老爸,钱和女人都多得数不清那种。偏偏他是张诗瑧的粉丝,偏偏张诗瑧不怎么理会他,偏偏张诗瑧对梁猗猗另眼相看。所以……所以叶永青也成了梁猗猗的粉丝,一见面,就黏糊得不行。 梁猗猗正处于对男人过敏的失恋敏-感期,对叶永青的亲近,她的态度是有多远躲多远。 然并卵,她躲成功的几率低得令人发指。例如今天,就又一次失败了。 梁猗猗挤出一个笑容:“我见你们在说话,就回避一下。” “哎呀,我和你谁和谁啊,那么客气干啥!来来来,一起来!”叶永青拖着猗猗就往回走,猗猗无奈万分跟在后面,恰好手机响,连忙甩开叶永青的手接听:“喂?” “猗猗,”封梓晨的声音传过来,很高兴,“我要感谢你!” “嗯?” 封梓晨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失态,蛮不好意思地干咳着收敛笑容,说:“彼得回来之后就病了,被他姐姐知道,接回国休养去了。他说经过这次团建发现自己不适合留在中-国,以后也不打算回来。真是个遗憾的消息,你觉得呢?” 彼得在得乐园这么一吓,回去他就发起了高烧。他独自在异国他乡,人缘又差,竟然无人理睬。大少爷一委屈,对自己姐姐撒娇,买了飞机票一声不吭就飞回国。 至于工作交接问题?那从来不是彼得考虑的! 团队毒瘤竟自己走人,封梓晨开心得很,立刻想起应该感谢梁猗猗(误)。这不,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一高兴,中文英文一起往外冒。猗猗听了半晌才搞明白怎么回事,汗哒哒的心想:“封梓晨,原来你也这么不厚道吗?” 封梓晨见她不说话,一叠连声:“喂喂?猗猗,你有在听吗?” “有呢!”猗猗连忙回应,“那你要怎么谢谢我啊?” 她发誓,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没想到封梓晨那实诚孩子,嘿嘿笑两声,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啪!他挂了电话,梁猗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了一分钟,“叮”! 手机进了一条转账信息:十万元! 猗猗突了眼睛,翻来覆去数了阵阵两次,终于核对无误,确实是十万元! 妈妈咪呀!封梓晨是不是钱多了烧包?!竟然转那么多钱给她?!她连忙打电话回去,很快,电话接通了,但, 又秒挂! 封梓晨一定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所以连问的机会都不给她!猗猗再打,封梓晨再挂、再打、再挂……反复几次之后,猗猗终于明白了封梓晨的心意,无奈收下这笔意外之财。 “好吧……既然他这么坚持。” 她不知道,如果彼得继续留在这里祸祸,造成的损失可远远不止这十万块。猗猗震惊不已,突然从天而降的十万元把她砸得昏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有钱了……有钱了…… 她有钱了!! 虽说扶持的资金数额远远比十万多,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账面上多了这十万,好多问题迎刃而解。本来她想要请教张诗瑧,就是想问他怎么少花钱多办事的……然而,现在有了十万,她还问个屁! …… “你想搞西江纵队的资料陈列室?” 徐老伯听了梁猗猗的话,很吃惊,一下子在椅子上坐直起来。猗猗双手合十,连连拜托:“是啊,就是这么回事。您可是活资料,意见很宝贵啊。” 但徐老伯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愤愤然转脸:“你的那些外国朋友并不吃咱们这套。瞧着不合适啊。” 最后一句更透着浓浓的刻薄和嘲弄。 猗猗面红耳赤,垂头听命。她不能反驳,虽说错不在她,但人,实实在在是她带过来的。 徐竹君回来了,两人讪讪地让开,徐竹君热情地向猗猗问好,猗猗只支吾着说自己来送重阳节的慰问品给徐老伯。 “重阳节的慰问品?顾久哥哥前天已经送来了啊!”徐竹君客气着,还是乐呵呵地把梁猗猗的省城礼物收下来。 收拾着,看见礼物里有个手账本,小姑娘一怔:“这是……” 猗猗说:“这是封梓晨托我送给你的,他说见你不大会安排时间的样子,这个可以帮助你更好的安排时间。” “啊!”没想到封梓晨还惦记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徐竹君一下子激动了,捧着手账本的手都在抖,内心五味杂陈。 小姑娘满怀情意,若有若无的都牵扯到那位身上。粗线条的猗猗一无所觉,她在徐老伯处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回去继续策划她的老干团接待大业。 …… 原本打算打情怀牌,现在失败了。等到下一次开预备会议的时候,梁猗猗就没有那么志得意满了。 偏偏上次她满不在乎的态度惹到了陈局不开心,他对猗猗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下来。本来参与企业家各抒己见发言的,也不知道有意无意,轮到猗猗的时候,陈局举手示意发言时间结束。 猗猗都站起来到一半,只得又坐回去,情形相当尴尬。 别人眼睛雪亮,见状,私底下有了计较。就连服务员过来添茶加水都不那么勤了。散会的时候更加各走各的,几个人商量着去哪儿哪儿聚餐,还招呼张诗瑧一起去:“张老板,天香园刚新鲜杀了一头牛,今晚去吃牛肉火锅呗?” 张诗瑧就坐在梁猗猗旁边,猗猗在整理资料,他们招呼也不打一个。 74、觊觎 “牛肉火锅吗?”张诗瑧慢条斯理。 那人眼睛亮闪闪:“对对对,牛肉火锅!还有牛荔枝和牛欢喜吃,大补哦!” 牛荔枝和牛欢喜,是当地人分别对公牛母牛“那个地方”的婉转称呼,倒也贴切。张诗瑧笑了笑,客气道:“我属牛,不吃牛肉的。” 那人暗自懊悔,这可拉关系没做好功课了,讪讪站在那儿。 婉拒了那人,张诗瑧和梁猗猗一前一后走出县府办。猗猗走得很快,张诗瑧从后面叫住她:“猗猗!” “嗯?”猗猗回眸。 但张诗瑧只是和她并排前行。 庭院寂寂,安静无人。猗猗眼睛默默溜向顾久的办公室……那里大门紧闭,他在里面办公吗?还是出去办事了?那家伙好像就没做过什么正经事,又好像很忙……他到底在忙什么? 她发现一个问题:顾久对她的工作了如指掌,她却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张诗瑧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别往心里去。” “咦?”猗猗神魂飘飘,心不在焉。 “我说,跟红顶白的事情常有,你别往心里去。” “……” 猗猗说:“我没往心里去。” “那就好。”张诗瑧说,“那天你到了我山庄门口,怎么又跑了?被叶永青那小子吓的?” 猗猗摇头:“不是,临时有别的事,先回去了。” “如果你没有信心做好这次的接待,可以加入我这边,我们联合举办也可以。” 这是橄榄枝伸到她面前了…… 猗猗很惊讶:“这是装钱到我口袋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张诗瑧出其不意地刮刮她鼻子,“因为你很有趣啊。” 猗猗猝不及防,被他刮中,鼻尖酥酥-麻麻:“啊!” 张诗瑧哈哈大笑,得逞的向前走:“来,我请你吃饭!” 来到县府门口,迎面看到顾久站在那里。他清清冷冷的孑然一身,似乎在那站了半个世纪。梁猗猗来到他面前,他徐徐吐出个烟圈,“嗨。” 然后转身上车,走了。 只剩下猗猗站在原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张诗瑧摸摸下巴,眼神掠过一丝玩味:“糟糕了。” “怎么?”猗猗看着那渐行渐远,只剩一个小点的车尾巴灯,傻乎乎地问。她心底深处是赞成张诗瑧那两个字的,有些道理,似懂非懂,不是不懂,是不愿意去懂。 “顾久肯定生气了。他心爱的师姐要被我抢走啦。”张诗瑧说。 猗猗心跳倏尔漏了一拍,随即涨红脸,矢口否认:“你别胡说!” “我不是胡说啊,刚才他明显在等你。我截胡了,他不高兴了。” 张诗瑧说话很直接,让她受不了,猛摇头:“他有什么资格不高兴?你真的别胡说,我和顾久只是普通的好朋友而已。” 张诗瑧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真的?” 猗猗猛点头:“真的!” 她动作很猛烈很快,遮掩着自己的虚弱。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张诗瑧粲然一笑,“我很喜欢猗猗。” 呃…… 猗猗哑巴…… 这是什么意思? 真的还是开玩笑啊? 她多么希望张诗瑧是开玩笑啊,如果是开玩笑就好了。她可是失恋期,对男人很不感冒呢!虚岁2岁的女人了,对感情可是消耗不起了啊! “张诗瑧,你骗我吧?” 张诗瑧歪着脑袋,审视着她。凉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猗猗好像在漂浮,又好像在做梦…… 他看到了,她只有惊吓,没有惊喜。 这个女人的心,果然在那人身上。他冒昧了吗?吓到她了吗? 他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对于人脸上微妙的感情变化捕捉精准。他轻轻一笑,收了那缕情愫,若无其事道:“是很喜欢,朋友的那种喜欢。” 她好迟钝,顾久都那么明显了,她还一点都体味不出来。同样地,她也不会体味到他对她多么与别不同的。从一开始那时候…… 也好,都体会不到,他就可以有目的的准备。把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收入囊中。 猗猗明显松口气,捶了张诗瑧胸口一拳:“我就说嘛,不过,这种事儿可不能开玩笑。知道不?” “好的,知道了。我们去吃饭吧。”张诗瑧说罢,拉着猗猗去了南街。 这天晚上,张诗瑧代替顾久,送猗猗回来。 徐竹君在得乐园里帮她看家,听闻车声响,跑出来,看见不是顾久的车子,楞了一下,还是打开门。 猗猗下车,张诗瑧从车里伸出脑袋告别:“过两天来绿韵山庄找我。我们详谈。” “好。” 徐竹君瞪着他们,直瞪得猗猗背后发烫。等张诗瑧一走,她迫不及待地问:“猗猗姐姐,他是谁?你朋友吗?” “是啊。姜镇那边的农庄主人。”猗猗摧着腰爬楼梯去二楼。 徐竹君默默不语。 “这么晚了,回去睡还是在这里睡?” “我想我还是回去吧。”徐竹君幽幽的。 一时之间,两人无言。 猗猗觉得她有话要对自己说,问:“小君,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徐竹君踌躇了一下,说:“猗猗姐姐,大人的事我不太懂……不过,你如果要交男朋友的话,顾久哥哥不是很可怜吗?” “男朋友?”猗猗吃一惊,差点儿滑倒,“你是说张诗瑧吗?小妹妹,你想太多了吧!张诗瑧只是我的朋友而已!” “姐姐,不懂的那个是你。我觉得那人看着你,眼里有闪光!” 猗猗惊讶无比地看着徐竹君,良久不语。徐竹君自己不好意思了,低了头,做错事似的,嗫嚅道:“对不起,是我多心了……” 她飞快地跑走了。 猗猗无语地看着她,摇摇头:“唉,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疯了。” …… 徐竹君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幸好徐老伯知道她在得乐园,也没有多问。她回到书桌前,封梓晨送给她的手账本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 她低下头,开始做每周计划。 她的字原本歪歪扭扭的,因为封梓晨这本手账本,她竭力写得端正,比试卷上要端正得多。一笔一划,工工整整、透着小心慎微。 75、怪癖 第二天星期六,一早,徐竹君和小慧去镇上逛街,采购学习用品。自从住校之后,外出的机会变少,这难得的星期六就好像囚犯放风似的,特别难得。 “小慧,你知道怎么弄这个手账本子吗?”她拿出手账本子给小慧看,小慧父母都是老师,家庭条件比较好,这些小女孩的东西懂很多。 果然,小慧一看就知道了,说:“要做好看,得用贴纸拼贴,还可以画画。” 画画就免了,高三生涯清苦,没时间弄这些水粉、水彩、彩铅。徐竹君央求小慧带她去看胶带和贴纸。小慧笑道:“那很容易,文具店就有。” 她们来到文具店,比较少有人去的一角,五光十色地陈列着很多和纸胶带。徐竹君只觉得眼前整个亮起来,乡巴佬见世面似的喃喃道:“我还以为外面那种透明胶呢……” “这是专门用来装饰的和纸胶带啊。要什么风格都有,这是人物的,那是建筑的,还有盐系的、古风的、西洋的。” 徐竹君拿起一卷可爱的猫咪胶带,看见上面的价钱,针扎般缩手:“十块钱?!” 这么一卷小东西竟然要十块钱! 都能买一份鸡腿饭加汤了! 小慧见惯不怪地说:“这有什么啊,省城里还有更贵的。我见过宽版的胶带,要七、八十块钱一卷呢!而且,胶带好比女孩子的衣服,光买一件不够的,还得搭配着来。有的打底,有的点缀,有的平时不用,关键时刻拿出来一套,就是神来之笔。” 凡此种种,徐竹君闻所未闻,瞠目结舌,最后傻傻的道:“那,配齐一套最基本的,得多少钱啊?” “三四卷胶带是起码的吧。” 徐竹君脱口而出:“三四卷?!那也得好几十块了!” 她肉疼了,她舍不得,她一个月的生活费才200呢。要一下子拿出好几十块钱来买不能穿不能用的小玩意儿,那是不可能的,怎么都不可能的。 女孩们放下胶带,去选购别的去了。小慧买了一叠活页笔记纸、一盒晨光黑色签字笔、还补充了一些新颜料。她成绩不稳定,经过再三商榷,打算走艺术生的路子。对于艺术生而言她高三起步是很晚的,不过父母找了好老师来给她开小灶,前景还算乐观。 徐竹君只买了一盒晨光签字笔笔芯,六毛钱一根,一盒二十根,十八块钱。小慧见状,说:“老换笔芯多麻烦啊,直接换笔不行吗?” “直接换笔又贵又不环保。反正笔芯三四天就写完了,笔壳还很新呢,倒不如换笔芯。” 小慧知道她节俭,一笑了之。 谁知道收钱时,却出了茬子。几个城管来巡逻,正好看到老板娘把一些杂物堆放出来。城管吆喝着让老板娘把东西收回去。 徐竹君和小慧看见老板娘带着几个小工忙着清理过道,草草地把钱往桌子上一放,走了出来。 “好热啊,去哪里喝东西好呢!”小慧东张西望。 徐竹君附和道:“就去大口九吧,那儿有空调。” “好。” 小慧轻快地走在前面,徐竹君落在后面, 她的手汗津津地,紧紧攥着一卷——和纸胶带。 …… 本来,徐竹君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出血一次买这卷胶带的。就在她折返精品柜又出来的当儿城管来了,老板娘没顾上她。等她离开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带上了那卷胶带。 没有人发现,没有人知道,小小的一卷胶带安安静静躺在她裤兜里。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们没有发现我而已。如果发现了,我一定会给钱的。”徐竹君为自己开脱着,反复暗示自己。 她一边喝着珍珠奶茶,一边心底深处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快-感……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释放的感觉…… …… 回家后徐竹君用胶带把本子装饰一新,原本色彩单调的手账本贴上各种各样动作的小猫咪胶带之后,显得活泼可爱。徐竹君欣赏一番,小心翼翼地把胶带藏进书桌底下的鞋盒子里。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次。 随着学期到一半,高三渐渐露出它的狰狞面目,月考市考模拟考纷至杳来。班上风油精味道日重,不少女生学着学着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徐竹君淡定应对,小慧和钟宇航两个老友对她表示五体投地:“小君!你的心态怎么可以那么好!” “唔?心态很好吗?”徐竹君咬着笔杆,在语文试卷上抬起头来。 小慧说:“当然好啊!我这个星期已经连续三天晚上睡不好觉了!” 徐竹君歪着脑袋思考一下:“我觉得没什么啊,大家都要过这道坎的。” 小慧和钟宇航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直直地把脑袋撞到书桌上:“倒——”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来了,宣布全班这次月考成绩。徐竹君考得不错,放学之后,她请了两个小时假到校外去。看在成绩份上,班主任很爽快地批了。 徐竹君请假理由是去看父母,实际上,父母都在加班,镇上的出租屋里空无一人。她去了另一家文具店,这次她看中一把小剪刀,顺利把它偷到了手。 这就是徐竹君宣泄压力的办法,接二连三的顺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上了瘾。这次的小剪刀她并不需要,把玩一番之后,随手丢进垃圾桶。 “小君!” 身后有人叫她,徐竹君尖叫:“啊!” 封梓晨没想到自己一声招呼会把她吓得这么厉害,反而很抱歉:“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徐竹君看见封梓晨,还没说话,脸先红了。她心想:刚才他应该没见到吧?一定没见到吧?要是被他见到可就完蛋了。 好在封梓晨还真没见到,他说:“你不是住校吗?怎么现在出来?” “我回家吃个饭回来。”徐竹君红着脸说。她想起自己的月考成绩,连忙邀功一样拿出来,“封先生,我这次考得不错哦。多亏了你送了个手账本给我,大大提高了学习效率。” 封梓晨也很高兴:“真的?有用就好啊。” 他一笑,徐竹君整个世界都亮了。 77、初恋 她不应该说那么模棱两可的话啊! 可是已经迟了,刘诗凯走远了。 太阳的金光照在走廊上,少年迈着轻快脚步走着,每一步都透着快活。转了个角,他下了楼梯,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徐竹君呆呆地看着那铁灰的走廊转角,直到耳边传来闺蜜们的窃窃私笑。已消退的红晕重新浸染她脸颊,竟至恼羞成怒:“笑什么笑!笑够了没有!” 她冲进教室,抓着小慧衣领,把她壁咚在储物柜上:“老实交代!收了多少贿赂!” “一人一条德芙巧克力!”小慧掩嘴笑,“还有美宝莲的口红!” 对于学生的她们来说,美宝莲也是很不错的牌子,怎么也比外面精品店或者微商卖的杂牌要强。一人一支,一支口红9块钱……这儿四个人,刘诗凯可谓下了血本。 徐竹君颓然坐倒,直哼哼:“一支口红加一条巧克力就出卖了我……” “哎呀,这是好事嘛!”小慧轻轻推她胳膊,怂恿着,“都十八岁了还没谈过恋爱,你想当老姑娘吗?刘诗凯家里很有钱的,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吃亏。” “大姐,你就不能好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徐竹君气得七窍生烟,这群家伙却坏笑着,一哄而散。 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心里装着的,是封先生啊! 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爱慕,她也小心翼翼地把这份感情安放着,密密层层收藏在内心最深处。突然从天而降的刘诗凯,却把徐竹君平静生活打破。 他是正儿八经展开追求了,每天送东西给她吃,给她分享学习资料,成天在她面前晃。有钱的物理班班草喜欢上历史班的清贫小才女,很快传遍了整个苦闷的高三。闲得发慌又压力山大无处宣泄的高三学生们,纷纷议论着这段天降奇缘。 舆论给了徐竹君很大压力,她一直不接受刘诗凯的追求,开始有人看不过眼,觉得刘诗凯很可怜。甚至还有人传说徐竹君和封梓晨存在包-养关系。 前面的话徐竹君可以当清风过脸听完拉到,这后一种说法,却让她恼火。 她把火气发在刘诗凯身上,在他周末邀请她放学一起回家之后,她对他发火道:“你别来找我了!外面都在传我们,很烦啊!” 刘诗凯一怔:“传说就传说,大家都被关在这里天天学习十八个小时,闲着没事做打发时间而已。” “你说得简单!要是被老师知道怎么办?被家里知道怎么办?”徐竹君揭斯底里道,“你又不知道我是谁,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肤浅!” 刘诗凯说:“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谁了?你每一次考试的成绩排名我都清清楚楚。” 徐竹君冷静下来,知道不给一点现实他看看,是不会吓退他的了。她就说:“那好,明天你出来,我给您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来到你就知道了。上午八点,南街路口碰面,不见不散。” “好!”刘诗凯认为徐竹君终于答应和他约会了,十分高兴,一口应承下来。 第二天一早,刘诗凯脚踏亚瑟士跑鞋,穿着韩式吊脚裤,戴着戴森耳机,踩着山地车出来。秋天早晚温差大,早晨的南 街还没睡醒,淡淡薄雾从古水河支流弥漫出来,甚至带着一点仙境飘飘的感觉。 徐竹君比刘诗凯还要早到,她昨晚没有回梁村,留在镇上父母家里。屋子狭窄,她只能睡客厅,喂了一晚蚊子。刘诗凯见她带着黑眼圈,关切道:“怎么黑眼圈那么严重?昨晚熬夜看书吗?” “不是。”徐竹君摇摇头,她脸色十分不好,表情凝重,仿佛下了很大决心。 抓住刘诗凯的手,说:”过来,把车放好。” “喂喂,发展太快了吧?”刘诗凯受宠若惊。 徐竹君正色说:“看那边。” 他们一起向大街上看过去,只见一个瘦小身影拖着辆对她而言过于巨大的四轮车,缓缓转过街角。四轮车上“环卫”二字非常显眼。 环卫工人来到一处角落,拿下扫帚和铁簸箕,一下一下清扫起来。 昨晚小周末,南街上游玩的年轻人很多。满地垃圾。环卫工扫得很吃力。 刘诗凯纳闷地看着徐竹君,不解。 这种满大街都是的环卫工人有什么可看的? 他们看了十来分钟,那环卫工扫得很慢,偶尔有地上粘着的口香糖之类,还得用小铲子铲、用火钳子夹。老半天,才扫了不到十米。 一开始刘诗凯还能耐着性子和徐竹君一起看,又过了十几分钟,他开始觉得腿酸了,不住变换着重心,动个不停。而徐竹君还老僧入定般看着那环卫工扫地。 清早冷风吹,刘诗凯不住原地跳脚、呵气,说:“小君,要不我们换个地方继续看吧?” “那个人,是我妈妈。” 刘诗凯不跳了,原地石化。 他这么惊讶,徐竹君一点儿都不惊讶。她一直刻意隐瞒着所有人,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别人都以为她家里过得很不错。她苦笑着说:“我爸爸负责另一条街道……” 少年春-情荡漾的脸上笑容渐渐僵硬,他冷冰冰-地:“哦。” 然后再也不说话了。 徐竹君的自尊心被狠狠蜇伤,流血。忍着眼泪,她小小声对刘诗凯说:“刘诗凯,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停了一停,又道:“如果你觉得你还可以继续的话……那么等高考之后,我会正式答复你。” 刘诗凯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失魂落魄地走了。和前几天蹦跳离开的阳光少年判若二人。 徐竹君依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看着看着,泪盈于睫。 …… 就这样,徐竹君高三“黄昏恋”的机会,被她自己亲手白白放走。小雅知道之后恨铁不成钢,戳着她脑门骂了半天,直骂她蠢。 “刘诗凯家里可有钱了,你怎么那么老实!等到在一起之后慢慢说,他也不见得立刻甩了你啊!如果到时候他甩了你,就是他嫌贫爱富,传开去担保在年级里混不下去!” 徐竹君把脸埋在膝盖中,闷闷道:“别说了,小雅,我不会这么做的!那不是欺骗人家感情吗?” 小雅气得瞪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榆木脑袋!” “我们换个话题吧!”徐竹君不愿意继续纠缠下去,问小雅,“对了,小雅,元旦假期猗猗姐姐邀请我去省城玩。你要一起去吗?” 78、责任 小雅摇摇头,“不了。我爸妈要带我去外公外婆家。” “那就算了。还想大家一块有伴呢。” 虽然小雅不能和自己同去有点儿遗憾,不过,第一次去省城的兴奋还是冲淡了这微不足道的遗憾。 猗猗回省城,是因为秦芳彤想和她商量结婚的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和自己切身攸关却又管不到的事儿。猗猗坐在工艺坊里,看着正在焙干的竹纸们,思考。就连徐竹君在旁边吱吱喳喳的兴奋,都没听入耳朵半个字。 “猗猗姐姐,我们可以去星巴克喝杯咖啡吗?还有,我还想去美术馆看看。”徐竹君比比划划的说着。 猗猗点头:“没问题。” 比起成-人世界里要得那么多,十八岁小姑娘只需要一杯星巴克就满足了,简单得令人心疼。 母亲脱单了,小红最近也传来好消息脱单了,猗猗有点儿为自己发愁。 她还没脱单啊! “猗猗姐!纸要糊了!” 一句话把猗猗惊醒过来,她看着那纸焙得干过头了,连忙手忙脚乱的收纸。幸亏发现得快,损失不大。猗猗抚着那张被焙坏的竹纸,长长吁了口气:“幸亏你发现得快!” 这批竹纸,是猗猗准备用来做老干疗养团伴手礼的。 虽说附近十里八乡也都有造竹纸,但多数都是纸张粗糙,只能用来做烧给死人用。猗猗下决心要发挥自己技术优势,利用梁村产的优质绿竹,做能够书写做礼品的竹纸。 《天工开物》曾经记载过:“凡造竹纸,事出南方”,四川夹江纸、福建玉扣纸、浙江富阳纸都是著名的竹纸品种。竹纸工艺复杂,然而色白如玉,坚韧如绸,吃墨良好,老干团里不乏喜爱书画的人,送文房四宝给他们,既不会太过高昂令他们难办,又投其所好。 猗猗一向是行动派,手头又宽裕了,立刻试做。 本来造纸首先需要把竹子成捆放入水塘中浸泡百日进行“杀青”之后,再进行其他步骤。这个步骤时间太长了,猗猗等不及。好在附近本来就有做竹纸的作坊,她带着员工去跑了好几家作坊,还真的被她买到了已经“杀青”完毕的竹子原料。 然后她马不停蹄地,进行试验。试成功之后,就在得乐园的工作坊里规模实行。 今天这批礼品纸,经历了捣竹成丝、入煌蒸竹、入池沤洗、沥干再洗、抄浆成纸等工序之后,终于进入最后焙干阶段。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猗猗招呼员工们:“大家都来收纸。” 徐竹君见她这么忙,悄悄退了出去。 出门,见到顾久。 “嘿,小君!” “顾久大哥!” 他下巴泛青,神情憔悴,沧桑外表反而又给他的颜值加了分。他对着得乐园里扬扬下巴:“她还在里面?” “嗯,她说要加班。” “变成工作狂了,嘿。” 徐竹君觉得猗猗这样冷落顾久,顾久很可怜。而且,她还有事想不通。她对顾久说:“久哥哥,我觉得猗猗姐姐有点儿过分啊。” “怎么过分?” “第一,猗猗姐姐不是说来我们村里扶贫的吗?我感觉她一 直都是为了自己忙忙碌碌啊。第二,她对你也太无情了。” 要不是问的人是徐竹君,顾久也没那么好耐性回答。他让徐竹君上车,慢慢和她说:“你觉得自从这个农庄开起来,到梁村旅游的人多了还是少了?” “多了……” 自从封梓晨那个团开始之后,渐渐地,开始多了些外国面孔在村里游荡。国人倒不多,嫌这里没有高级酒店、山珍海味。 然而那些喜欢自然风光的老外们,个个不辞劳苦的来了,来到之后也没做什么,在客栈里住,没有床位,睡袋也凑合。溜溜达达,游泳爬山,就挺乐呵。 村里榕树头大妈们评价:“都是钱多了来买罪受的!” 游客和村民,就这样以互相不理解但和谐共存的方式,渐渐形成梁村新的常态。 这一年秋天,梁村又丰收了。 这次丰收的,是村里大面积种植的草菇。草菇有营养、口感鲜美、好吃,但是保质期比花生还短,只有短短几天,就会出水、腐败,不堪入口,只能扔掉。 梁敬和梁立人一起找到梁猗猗,问她有什么解决办法。 猗猗说:“我想想办法。” …… 她找到王总和农康超市的负责人,用直销生鲜市场的方法解决了一部分草菇。但菌子的特性就是长得很快,又源源不绝,这还只是头一造下来的呢,顶不住大批量上市,过几天就连省城的草菇价钱都暗暗下跌了。 王总打电话来:“猗猗,这可不行啊,不光是价贱伤农,连中间商都伤到了!” 梁猗猗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草菇做成保质期长一点的产品呢?” “这个你得自己想办法喽!” 猗猗挂了电话,一筹莫展。 这边,竹纸制作如火如荼,已到了最后关头。成纸晾纸的过程虽没有之前的脏、累,可也得日夜盯着。要是一着不慎,前面的功夫就全部打水漂。 那边,草菇一茬茬长,长势喜人,收益愁人。梁敬天天来给猗猗施加压力,猗猗赔笑赔了不少。 等梁敬走后,她一拍大腿:“靠!又不是我种的草菇,怎么现在成了我的责任?” 这责任不分明啊! 顾久溜溜达达的过来,人没到,声先至:“师姐,有吃的吗?” “自己冰箱找去!” “嗷!” 他在冰箱里找出一盒卤鸡爪,猗猗饿虎扑食:“我也要吃!” 见某人啃鸡爪子啃得张牙舞爪的,顾久挑起长眉:“师姐,谁又惹你不高兴啦?” 梁猗猗就把草菇的事情和自己的委屈,一五一十的说了,说到后来,扁起嘴巴:“凭什么,凭什么变成我的责任啊!宝宝委屈了。” 顾久看着她愤愤不平的小脸,笑了。 他腾出一只油乎乎的爪子,摸了摸猗猗的头。 他比猗猗高1厘米,摸头摸得非常顺手,摸完之后,又在猗猗爆炸之前闪电开。猗猗暴躁:“顾小狗!” “师姐,你有没有想过,一直以来你在代销这件事上都没赚几个钱,为什么要帮他们?” 79、老干 这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梁猗猗说:“乡里乡亲的,我又有能力,能帮就帮啊!”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你没有动力。好像小孩子帮大人打酱油似的,时间一长,难免有委屈啊。” 猗猗不说话了。 顾久说得很对,揭开了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现实。她脸上火辣辣的,烧得慌。她喃喃的道:“我可真没有觉得委屈……” “你如果不觉得委屈的话,就不会和我抱怨了。”顾久说,“高大上的话我也不跟你说。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猗猗觉得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顾久拿了个鸡爪子,不紧不慢地啃着。 啃完之后,他又说:“还有,师姐。你一直以来都没有在这些事上汲取过经验,成长过。” “啊?!这又是什么道理呀!”猗猗觉得自己在主动把脸给顾久送上去打耳光,“顾久,你说话注意点!” “不下猛药不治病!师姐,他们找你帮忙的,现在都是你能力范围的。人总会得寸进尺,万一以后他们要你做的事超出你能力范围,你又不帮的话,就更加落人话柄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 顾久走后,猗猗闷闷不乐。 她很想对顾久发脾气,不过如果这样做的话,梁村里唯一可以说得上知心话的人也没有了。 从这方面来说,她得罪不起顾久。 一夜无眠,第二天,她起来想到了:可以做蘑菇酱啊! 蘑菇酱的工艺并不复杂,各种杂菇、笋丁、芝麻、瘦肉丁、黄豆酱、老抽、冰糖、葱、香油、盐,按照一定的比例调配好,把材料切丁灼水,再炒熟后封存即可。味道咸鲜适口。梁猗猗自己就很爱吃。 附近有没有这样的食品厂,可以加工蘑菇酱呢? 打听一圈之后,消息令人泄气:没有。 难怪这儿每每季节性农产品滞销,一年都遇上两回了。当地连一个就地消化的轻工业食品厂都没有,都二十一世纪了,这不是开玩笑么? 看到猗猗泄气,陪她跑腿的梁立人也不好意思了:“以前集体经济的时候,我们村里是要啥有啥。村办小学、工厂,都有。现在人家都往经济发达地区跑了,变成要啥没啥了!” “好吧。”猗猗无奈,“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了。” 梁立人脸上失望满满,不过,他还是说:“好吧。你先忙你的去。” 卸掉了卖蘑菇的任务,猗猗不但没有觉得解脱,反而心里沉甸甸的。一连几天,她都忙着监视竹纸装盒。 别问为什么她自己不动手做蘑菇酱,食品安全不是开玩笑的。之前冒险卖三无花生酱偶尔干一次还可以,连续性的干,她怕出事,说什么也不敢的。 那天大伯娘过来帮忙装盒子,顺带提了一嘴搞食品加工厂的事。就算是亲戚,猗猗也没有松口。 蘑菇的事,就这么暂时按下去了。很快老干团就来了。 那天一辆大巴低调来到得乐园里,虽然剥掉了车标,见惯大场面的猗猗还是一眼看出那是奔驰大巴。 车子固然昂贵,车上下来那些银发苍苍的老人,更加个顶个的眼熟。 猗猗接车时,看到陈局的座驾悄无声息停在远处。他下了车 ,向这边张望,正好和猗猗视线接触。陈局点了点头,重新钻到车上去,走了。 安顿下来之后,晚上七点,宴会正式开始。 按规矩,猗猗少不免要到宴席上走走,喝两杯。大家都对猗猗的年轻能干赞不绝口:“小老板娘好年轻啊。” 猗猗礼貌道:“才出来创业,各种地方做得不足,请大家多多指点。” “现在都年轻人的世界了。我们这些老人安度晚年就好啦。” 她得了好些夸奖,也没有因此嘚瑟到天上去。出门,抬头看到顾久和林持联袂进来,不由得一怔。 “县里让我们来陪陪。”林持解释。 猗猗听了,也没有说什么,命人加多两双碗筷而已。老干部们对顾久和林持都很客气,说话很亲切。他们坐在下首。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高涨。猗猗悄悄退了出来,发现顾久也出来了,正在指点服务员进去加茶添水。小服务员没见过这种阵仗,本还慌乱着,得了顾久几句夸奖,得救地该干嘛干嘛去了。 猗猗喝得有点多,脸红红地,她靠在柱子上,任由晚风拂脸,缓缓吹散酒气。顾久见状,去拿了杯椰树牌椰子汁,打开,递给她。 “谢谢。”猗猗接过,顾久的举动让她十分贴心。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脱口而出:“顾久,你这么好,做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是啊,顾久这么好,温柔体贴,又顶着一张一晚上六位数的脸。就算懒一点,谁没有缺点呢? 这么一个小奶狗,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去…… 顾久眯眯眼笑:“我很坏的,你又知道做我女朋友幸福?” “你坏?”猗猗噗的笑出声来,“小奶狗怎么会坏呢?” “我不是小奶狗,我是大野狼。” “得了吧,在我面前你就是小奶狗。” 年纪摆在那儿呢,她比他大…… 顾久只是笑,也不说话,也不否定。他不以为然的样子让她很不爽,借着酒气,挺着胸脯,“你说是不是?你说呀!” “是是是,你是比我大!大很多!” 那边的门“哐当”打开,一个方脸花白头发的老头儿红光满面的走出来。猗猗认得这是某位退休司长,姓程,这一行人里级别最高的。老头儿大概喝多了,老眼昏花的,眯缝着眼睛看着这边好一会儿,“顾久,小老板娘,你们俩都在这儿干什么呢?” 问话是问话,却咂摸出不一样的味儿来。 怎么说呢,这种语气,梁立人经常用在猗猗身上。 可,对面是司长啊?虽说是退休的,也是不知道什么级别的大领导,怎么会这样亲昵的对顾久说话? 顾久原本依墙站着,支起高大的身子,说:“小老板娘有点儿喝醉了,我这儿看看她。” 程司长说:“哦,这样啊。关心关心人家是对的。你是干部,要注意影响啊。” “嗷,我知道了。” 猗猗推了顾久一把,顾久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走到程司长身边去了。程司长扶了他的手说:“我要去走走,你陪陪我。” “好的。” 看着一老一少慢慢走远的背影,猗猗心头渐渐浮上浓重的疑云…… 这事情不对劲啊? 81、胃病 猗猗更加焦急,心里砰砰乱跳,伸手去掐顾久的人中。事实证明她纯粹是武侠小说看多了才做出这么个脑残举动,掐了半天人中,又捏不中位置又不舍得用力,完全没用。 一来二去闹着,顾久微微睁开眼睛,朦朦胧胧见到猗猗在那里,眉宇间尽是焦急。扯起唇角勉强笑笑:“师姐,怎么眉头皱那么紧?有皱纹就不好看了啊。” 他说话气若游丝,有气无力,猗猗更加心疼,骂道:“还好说!你这怎么回事?” 顾久丝丝倒抽凉气,不过还是强笑道:“胃疼,老-毛病了。这次疼太厉害休克过去。” “我送你到医院去!” 猗猗拿手机打120,又想起120在县城里,往返时间太长。顾久这病发得急,也不知能不能撑住。顾久说:“别打120。” 猗猗瞪大眼睛大声说:“你疯啦!” 都休克了,还不打120?! 他这是嫌命长还是怎么的?! 顾久闭上眼睛,弱弱地说:“客人……还没走。” 原来他顾虑这个…… 猗猗一急,倒是忘记了。她只好让步:“好吧,那我叫林持来。等会儿我们再送你去医院。” 她打电话给林持,把情况一说,林持马上说:“你等着,我这就过来。” 打完电话之后,猗猗又去拉顾久起来:“能走吗?” “你扶我一下就可以。”顾久从地上支起自己。 她用一边身子抵着顾久,揽着他腰,半背半抱,慢慢向上走。顾久比她高很多,腿一直拖在地上。 “顾久你可真重啊。”猗猗故作轻松的吐槽着。 顾久照例低低一笑,但那笑声也太无力了一些。 猗猗安顿好顾久,飞快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 这么一耽误,她赶到餐厅,老人们都吃得差不多了。猗猗按照流程,统筹着他们去休息室,等大巴开过来。接下来是去姜屯张诗瑧那边。整个早上忙忙碌碌,千头万绪都在她身上。她心里惦记着病了的顾久,用最快速度处理好,还是回到二楼去了。 顾久躺着玩手机,猗猗见他还醒着,先松了口气,“感觉怎样?” “还行。” 其实胃还在痛,也不敢乱吃药,一直在硬扛。 猗猗哐当哐当的在房间翻东西,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放进包包里。说:“林持快到了,我们送你到医院去。” 顾久看到猗猗拿着一包苏菲420往包包里塞,呱呱怪叫:“我又不是女人!怎么还要带这个!!” “这玩意吸水吸汗,万一你要动手术,还可以垫着。” 顾久饱受惊吓,看着猗猗好像见了鬼。猗猗不理他,把一个大ach购物袋塞得鼓鼓囊囊,再也装不下,正好林持也来了。 “我在开会,散了会就来了。那家伙死了没有?“ 顾久怒道:“你才死了!” 斗嘴归斗嘴,林持第一时间蹲下来,让猗猗把顾久放在他背上。他背着顾久直奔 楼下车子,去了县医院。 急诊结果出来,拍片光胃镜一系列检查。 大夫说:“就是喝酒喝多了引起急性胃痉挛。挂两天水,然后吃点儿药出好了。胃的事情得靠养,饮食要节制。” 顾久躺在病房里输液,刚做完胃镜他还很虚弱。猗猗闷闷不乐回来,见他面青唇白地,心口越发堵得慌,眼泪要流不流。她想起爸爸快去世的时候她也这样呆在医院里,只能眼睁睁看着爸爸因为无法进食而日渐消瘦,被肿瘤侵占的肌体活生生变成一把骨头,在仪器和药物之间挣扎求存。 她眼圈红红,顾久伸手,要去摸她的脸。 “师姐,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哭什么。” 医院里人来人往,他们又不是情侣,那么亲昵可不行。猗猗偏头躲开他,顾久微微皱眉,又松开,柔声道:“怎么躲开我?” “这样……不好。” 为什么不好? 猗猗说不上来。 她只是觉得,这样,真的不好。 顾久哭着似的笑一下,放下手,说:“你先回去吧。还要陪客人呢。” “没关系,张诗瑧会处理好。” 她既不愿意太过暧-昧,也不愿意就此离开。顾久拿她没办法,只得由着她去。她陪着顾久打完点滴,顾久还得留院观察一个晚上。顾久说什么也把猗猗赶回去了,让她盯着点。 猗猗回到得乐园,收到旅游局里的好消息:“梁猗猗,你的申请基本上没问题了。以后继续努力,争取更多荣誉。为家乡作建设。” 哪怕这消息在昨晚半夜打电话过来,猗猗也会立刻挑起、兴奋、欢呼。 然而此刻…… 她的心思,全都挂在顾久身上。出奇冷静地说:“好,我知道了。感谢各位领导的关照,我以后会再接再厉的。” 挂掉电话,旅游局那边的人转头就对同事赞扬:“女强人就是女强人,真有定力。见过大世面。” 猗猗还不知道自己已给旅游局的人留下淡定高冷的印象,放下手机,去张罗煮给顾久的粥去。 顾久是她在这里最亲的人,她不能看着他有事。 绝对不能。 说是留院观察一晚,后来顾久又在里面足足住了三天才出来。原因是猗猗不放心,坚持让他做了全套检查。她一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就连顾久都没辙,只能任她摆布。等到顾久出院,老干团已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宁县。他们对此行留下极高评价,尤其是梁村、姜屯几个既有创新农业旅游点又兼具红色历史的地方,可圈可点。 有了这几句评价,全县上上下下都乐开了花。这次事件标志着宁县迎来新世纪以来最大的腾飞机遇。 这个地处东南边陲的小县城,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猗猗在家里给顾久熬粥,煮得水米柔腻如一,再放瘦肉肉碎小心煮好,放至常温,才给顾久。 顾久吃了一碗多,只觉得那粥有魔力一般,把胃给熨平了,舒服无比,不由得抬头问:“师姐,你怎么煮粥这么好吃?” 梁猗猗做其他东西,只称得上能入口而已…… 82、元旦 “我不告诉你。” 只是,这样一来,顾久病了。元旦的省城之行搞不好要泡汤。猗猗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徐竹君,女孩温顺地点点头:“没关系。” 明眸中失落之色却十分明显。 猗猗心软了,十分过意不去。大家都闷闷不乐。 过几天,旅游局那边来了消息,得乐园的扶持复审,这次通过了。看到那份红-头-文件,猗猗心里没有太多高兴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件事终于结束了。 这真的很不寻常,正常情况每个镇仅有一个项目入选,全县才八个项目。得乐园是最后一个拖车尾通过的。每年拿到白花花几十万扶持款。要是放在一个星期之前,猗猗可以高兴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如今,却淡淡扫一眼就放进抽屉里,起身去厨房给顾久煮粥。 顾久边吃粥边问:“文件下来了吗?” “下来了。” “结果怎样?” “通过了。” 顾久“噗”一口粥喷出来,擦擦嘴角米粒:“恭喜恭喜!” “值得那么高兴吗?” “当然啊。这样生存不成问题了嘛。”顾久摇头晃脑的道,“先生存,后发展。” 道理猗猗都懂,她现在并不关心这个,相比之下比较关心顾久的胃口。他刚才把粥吐了大半,猗猗重新盛了大半碗过来,非得把他吐出来的分量补上不可。 …… “啊?元旦又没得去省城啦?真是的,做不到就别答应嘛。” 徐竹君白了吵吵嚷嚷的小慧一眼,说:“人家带我去是情分,不带我去是本分。我一点儿都不怪猗猗姐。” “她是你家谁啊,比你亲姐姐好亲。” 徐竹君想了想,说:“她是个好人。” 那时候徐竹君还没有意识到梁猗猗对她的影响有多大,后来她才明白了。 好在,顾久赶在元旦之前痊愈了,猗猗于是可以履行诺言,带着徐竹君到省城去。 徐竹君第一次坐高铁,既兴奋又忐忑。坐在二等座座位上,腰挺得直直的,脑袋贴在座椅背上,除了眼珠子动哪里都不敢动,双手放在扶手上,指关节都白了。 猗猗在她身边隔了一个过道,笑道:“别紧张。放松就好。四个小时一下子就过了。” “猗猗姐姐,到了省城我们说什么话好?”小慧也来了,和徐竹君作伴。难得她父母也点了头。 宁县话有乡音,两个小丫头又敏-感。 梁猗猗说:“放松就好。” 怕两个小丫头不自在,她特意坐在隔壁,离她们远远的。顾久穿着深蓝色卫衣,帽子套在头上,压得低低的蒙着眼睛,睡觉。 猗猗趁机处理得乐园的事,她终于找到了合适人选,一个叫黄晶的少-妇。她原是在省城工作过,认识了宁县小伙子。结了婚生了孩子,眼看着家庭负担越来 越重离省城买房子的梦想越来越遥远,恰好她老公考上宁县这儿的事业编,就一起回来了。回来之后才发现,坏了,找不到工作! 这宁县事业编的工资只有低得可怜的两千块不到,再少了妻子的那份,家里一下子捉襟见肘起来。梁猗猗在县人才中心一打听,还有这一号人,看着也各种合适,就把她招过来了。经过一个月的调理,算是上了手。 解决了这个心头大患,猗猗这次回家感到肩膀都松快了很多。 回到家里,秦芳彤迎接她们一行。猗猗打量家里,秦芳彤已搬去和秦清流一起住了(秦清流是老秦的名字),这屋子显然赶在她们来之前才刚刚打扫过,很多地方还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就让两个小丫头自己收拾,自己和秦芳彤说话。 秦芳彤穿着白衬衫,卡其色裤子,新烫了头发,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她看着猗猗,还是有些胆怯和忐忑,猗猗牵着她手说:“妈,恭喜你。” “猗猗,我没想到自己都半截黄土埋脖子了,还能够……”秦芳彤低头。 喜酒定在一月二十八日,是个好日子。原本酒席很难定的,秦清流一个学生帮了忙找了地方,他们两个也低调,请两桌亲戚朋友就罢了。秦芳彤朴素惯了,想要随便租一套礼服。猗猗不依,一定要给她去买套好的旗袍。 “选一套鲜艳又不是大红的,这样既隆重,以后有什么重大场合也可以穿。”猗猗说,“我明天就陪你逛街选去,我送给你。你放心,我现在可是很会赚钱呢。” 得乐园站稳了脚跟,她终于有底气和秦芳彤说这句话了。 回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还为了几千块工资,在苏丝杏手底下受气,猗猗爽得很。 第三天,她让两个小丫头自己逛漫展去,自己母女俩去了婚纱一条街。这条街上有好些传统手工旗袍店,都是做了三十年以上经验的老师傅,手艺很好。猗猗看中一家叫“洁霞旗袍”的老店,正准备进门,忽见街道另一边某个身高腿长的俊朗身影一闪而过。 咦,是顾久? 这个世界上随便谁认错,梁猗猗都不会认错顾久。她看到顾久和几个上了年纪的人一起,走进一座很洋气的小楼里,眼睛都直了。 这座小楼看起来老老旧旧不起眼,然而名气很大。且不说如今的中学历史课本上还印着它的照片,就算是现在,也是省民政厅办公所在地。这公众假日,没有人上班的,顾久怎么就那么轻松的进去了? 猗猗眼睛盯着那缓缓关上的铁栅栏,脚下不由自主挪到那边去。门口小战士刷的一个军礼,客客气气撵她:“这里不许入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内急,想借个洗手间。”猗猗拼命踮起脚尖,想试试看见不见得到顾久在里面。小战士说:“节假日我们这里不开放办事,您到街上公用卫生间吧。” “哦哦。” 猗猗被撵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转身。眼前黑影一晃,秦芳彤从一家旗袍店里狼狈跌撞而出:“买不起就别乱摸!” 满脸横肉的中年店员,恶狠狠地追出来,叉腰站着,神情讨厌。猗猗赶紧去扶住秦芳彤:“喂,大妈,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竟然骂客人?” 83、八千 大妈是谁呀,大妈战斗力强着呢,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撇嘴冷笑:“不买东西又东摸西摸的,我这衣服料子贵着呢,摸脏了你赔呀?” 猗猗懒得和她吵,拉着秦芳彤往回走。 “妈,不是说让你去洁霞的吗?你去这家店干嘛呀。” 原来秦芳彤没有进猗猗指定的店,而是去了另一家。她脸红耳赤烧得慌,做错事般小声说:“这家比较便宜……” 这家确实比较便宜,问题一分钱一分货啊,还有这种服务态度。啧啧啧。 猗猗扯着秦芳彤边向洁霞旗袍店走去,边嘴里说着:“便宜没好货,咱们要买就买好的。” 她带着秦芳彤去了洁霞旗袍店,百年大店就是百年大店,服务员年纪虽比刚才那大妈还要大,却不卑不亢。笑容可掬地接待了猗猗母女两个。 “我要给我妈选一条旗袍。结婚用的。” 秦芳彤害羞了,扯着猗猗袖子说:“别嚷嚷那么大声,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店员却欣喜道:“哎呀,那真是恭喜了。要好好挑选一条旗袍呢!” 秦芳彤这才没那么害羞了,店员给她挑选了一件真丝料子的旗袍,暗红色调,织金花纹,剪裁极佳。 “很美。” 猗猗嘚瑟道:“比刚才的那家要好吧?” “那是当然。”秦芳彤又不是不识货的人。她细细摩挲那料子,感受细腻柔滑质感,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这件旗袍。 店员微笑鼓励:“喜欢的话,就去试试?” 秦芳彤不急着回答她,顺手翻了价钱牌。这是她的习惯,嘴上问:“这件旗袍多少钱?” “8000。” 秦芳彤缩手,差点儿把旗袍丢到地上:“这么贵!” “不贵了,我们这是真丝缝制的。这还是现货的价钱,如果手工做的话,还要更贵呢。” 店员说的道理都懂,可是8000块,秦芳彤犹豫道:“我还没有穿过这么贵的衣服呢,当年和你爸结婚,我也就穿了件的确良料子的衬衣。不也一样把婚给结了。太奢侈了,猗猗,咱们不买了,太奢侈了。” 她喃喃说着,把旗袍还给店员,眼内却还留恋在它上面。 她真的很喜欢这件旗袍,而且这件旗袍也适合她。 猗猗一把摁住秦芳彤的手,大声说:“妈,别犹豫了。就买它吧!年轻时候你没有穿上结婚礼服那是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干嘛不对自己好一点儿呢?你放心好了,你女儿有钱!” 在她一再坚持下,秦芳彤终于松了口。猗猗刷了卡,8000块钱花出去了,她的心里却很爽快。 这件旗袍要是穿在她自己身上,要花那么多钱,她肯定不舍得。 不过,换在妈妈身上,她就舍得了,她很乐意! 买好衣服,猗猗还特意提着袋子在第一个店门口经过。那大妈还靠在门口剔牙,店里冷清清的。猗猗提着洁霞旗袍店的袋子经过她面前,故意大声说:“妈,我就说8000块和800块不一样吧!又不是买不起,干嘛得花了钱还受气呢?” 那大妈听了,眼睛都绿了,干瞪着她们,又生气又无可奈何。 梁猗猗美滋滋。 正打算回家,接到王总电话:“猗猗,新年好啊。在忙什么呢?” 梁猗猗说:“新年好,我在陪我妈逛街呢。” “那你现在方便吗?在哪边?来我这儿喝杯茶,咱们聊聊明年的合作?” 王总是她的大贵人,这面子不能不给。猗猗和秦芳彤一合计,秦芳彤就说:“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行。” 猗猗于是一路去王总公司去了。 一段时间王总这里,周围仙风道骨的感觉又浓了些。门口喷泉弄了人工喷雾,白雾氤氲,见之忘俗。 王总给猗猗泡了茶,先恭喜了猗猗的农庄被列入政府扶持项目名单,站稳了脚跟。猗猗谦虚了几句,王总把一份文件推给她:“这是农康超市那边李总给你的账目,我冒然僭越替你看了一眼,收益还算不错。” 有王总这句话,猗猗可就放心了。她笑道:“太好了。” “有件好事,我得通知你一下。你的笋干口碑很不错,李总说有兴趣和你签约长期供应。你赶紧联系他一下。” “那真是太好了!” 卖农产品细水长流,薄利多销,这可是比做旅游业更加稳定的收入啊!只不过要签长约的话,光靠梁村这点儿货源是不够的了,猗猗打算回去找梁立人和梁敬商量下,让他们出面联系附近几条村的书记、主任,继续拓展货源。 还没盘算完,冷不防王总话锋一转:“但,那些蘑菇酱全都滞销。农康超市如今想要退货。我也算是农康超市的股东,帮你兜底了一些。还有3000瓶你得自己回收了。” 原来猗猗到底没有经得住乡亲们的恳求,最后出面做了蘑菇酱。她联系了县城一个食品厂交了代工费让他们生产,自己销售。李总这次总算答应了,没想到这才一个礼拜不到,就退货了? 猗猗傻了,3000瓶蘑菇酱,一瓶成本10块钱,这亏损虽不多,却是她今年以来一个狠狠的大挫折。她还没试过有买东西失败的经历呢!呆了半天,才弱弱的问:“为什么卖不掉啊?那边有说原因吗?” 她和李总王总合作都有过约定,让他们及时反馈消费者意见,好让她及时调整。这是猗猗数年来叱咤卖场的法宝。 王总说:“他们说,这些酱保质期太短了。满打满算1天,还得算上出厂日期。这么大瓶吃不完,买了也是浪费。” 猗猗一拍脑袋:“我失策了!怎么我就没想到呢!” 当初生产的时候她考虑到这种蘑菇酱连个品牌都没有,一副三无产品的样子,为了提高性价比,她用了300克的大瓶来装,比市面上10克——220克的各种下饭酱足足多了三分之一。 没想到,就是这个多出来的分量坏了事! 猗猗脑袋嗡嗡乱响,半天,才木然道:“好。退货就送到我得乐园去吧。地址你知道的。” “行了。我们都吃了这蘑菇酱,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有市场竞争力。你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攻克这技术难题。咱们下次还继续帮你试卖。”王总鼓励地拍拍猗猗肩膀。 猗猗失魂落魄的往家里赶时,两个小姑娘反而提前到了家。 “我们回来了!” 她们看起来都很累,也都很兴奋。秦芳彤正在欣赏自己的旗袍,见她们提着不少东西,赶紧放下东西迎上去,“回来了,都累坏了吧?洗洗手,等猗猗回来了我们出去吃饭。” 小慧看到沙发上放着的旗袍,赞叹:“阿姨,这旗袍是你新买的吗?好漂亮啊!” “是啊。花了8000多呢,可真贵!” 哐当一下,徐竹君手里的购物袋落在地上,新买的手办娃娃摔了个身首分离!她傻了,震惊:“天哪,一件衣服8000块?!” 85、身份 东西确实在徐竹君身上找到的,经理说人赃并获一点儿没有冤枉她。 “那我们赔钱可以吗?” 这是猗猗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经理拖长声音说:“赔钱?可以啊。这双限量版拖鞋要8888元。如果你买下这双鞋子的话,我就放她们走。” “8888?!”小慧霍的站起来! 经理说:“不然你以为呢?” 那岂不是比秦芳彤的旗袍还贵?!相当于徐竹君爸妈扫大街五个月的工资,还得不吃不喝! 徐竹君痛哭失声:“你们误会我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哭得很可怜,猗猗心里也难受,低声说:“没关系,有我在呢。” 可是这几天已刷了不少信用卡了,再买一双8888的拖鞋,她的卡要爆了。 然…… 不拿钱的话,徐竹君这辈子就毁了。 猗猗咬咬牙,准备打开钱包取信用卡出来。没想到身边响起一句:“刷我的卡。”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几乎被遗忘的顾久发话了。 他要不说话,猗猗都差点儿不记得把他也带进来了呢。 所有人都呆住了,震惊无比的盯着顾久。 顾久还算镇定,翻开钱包,拿出一张信用卡来:“我去交钱?” “等等。”猗猗制止他,她说,“经理,这孩子农村来的,第一次进城,什么都不懂,可能因为一些不恰当的行为造成了误会。如果因为这样轻率武断她存心盗窃,她马上就要高考了,传出去会毁了她一辈子的。请您把这件事小事化了,可以吗?” 经理犹豫了。 猗猗拍了一下徐竹君肩膀,说:“竹君,你说话啊!” 一直被吓坏了的徐竹君这才如梦方醒,哭着认错:“是的!我是看到这双拖鞋好看,想要买了。结果忘记付款就带出去了,我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她连连鞠躬。 顾久轻声说:“经理,得饶人处且饶人。” 经理踌躇了一会儿,说:“那行吧。您要刷卡的话,请随我来。” 顾久跟着经理出去了,徐竹君开口:“猗猗姐,我……” “都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这中间一定是误会造成的。”猗猗温言安慰徐竹君,“只不过以后小心点儿,凡事看清楚些就好了。” 原本想要坦白的徐竹君,忽然哽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点了点头。 从优衣库出来,气氛很不好。 无缘无故花了8888买了双塑料拖鞋,上面的大墨镜简直在嘲笑她们的冒失。猗猗只拿出来看了一一眼,就把它塞回口袋去了。 “师姐,送给你。”顾久把拖鞋塞梁猗猗手里。 猗猗好像接了个烫手山芋,甩手不已:“不要!” “拿着。算我补你的生日礼物。” 猗猗哭笑不得:“得了吧,这前后不着的日子,补什么生日礼物?拖鞋这种那么贴身的东西,你说送就送,别人还以为我们俩什么关系呢。” “可这是女装拖鞋,我也没法穿啊。送竹君她们就更不合适了。 师姐,你还是收下吧。” 她推辞不过,只得收了。 收了之后,回家猗猗就把拖鞋塞进自家衣柜底下。 别说徐竹君了,就算是她梁猗猗自己,也穿不起8888一双的拖鞋呀。 她把拖鞋妥善安放,嘴角翘起淡淡笑意。 “你小子,倒是有心。” 她提起行李箱出门,一起上了车。 顾久换了新车,簇新的路虎发现神行,超级适合在崎岖多变的山区行驶。某人心疼得龇牙咧嘴,说车贷加首付把他毕生积蓄掏光了,蹭了不少饭。 不管怎么说,顾久喜提新车,还是路虎,回去路上可就有得乐子了。就连猗猗都开心地到处乱摸车子,又把顾久凌乱的车尾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顾久在旁边,看她忙活,看着看着,问:“师姐,你现在还会想唐晓磊吗?” 猗猗麻利的手脚顿时一僵,垂眸,嘴里说:“问这个干什么呢。” “没什么。我就问问。” “我才不会想那个渣男。” 唐晓磊让猗猗受过的伤害,猗猗永远都不会忘记。 顾久不再多问,到前面去了。 一路返程,并无二话。 …… 日子如水般流过。 蘑菇酱让猗猗亏了不少,好在她在农庄营业这边赚了回来。 这不大不小的跟斗让梁立人和梁敬也知道了,猗猗不是万能的,有些技术方面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有再高的营销技巧都无济于事。 猗猗建议他们找正规食品厂再做加工,到时候再做销售,才有活路。 梁敬不死心,提议另外找一个食品厂加工了之后重新送去给农康超市。被顾久、猗猗、梁立人三个众口一词的反对:“不行,口碑这种事,可一不可再。第一次送东西过去不好卖,人家还可能会继续给机会你。但要是第二次再卖不出去,口碑就得受影响了。我们才刚刚和农康超市合作不到一年时间,信任建立不久,还经不起这种考验。” 梁敬只得作罢。 于是,这一年秋天,梁村丰收的蘑菇只好跟着大市一起卖低价钱。没能重现春天的“花生奇迹”。 这一年年底,猗猗结余下来,惊喜发现自己竟赚了有五六万。作为创业项目的第一年,那是非常非常难得的。 “万岁!年底发奖金,大家都双薪!”她对全体员工宣布。 七八个服务员,七零八落地答应着,也极高兴。 “等我以后赚得更多了,再给大家争取多发点儿。” “谢谢老板,一定会的。” 年底了,猗猗非常忙。旅行团渐渐减少了,她的工作重点转向才拓展农产销路上去。此外还有各种会议要开,忙得陀螺一样。 一忙起来,暂时把感情事放在脑后。她觉得自己不用烦恼了。 ——如果,没有接到那个电话的话。 那天猗猗正忙碌着准备更新园子里的壁画,她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她发誓,这个女人声音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在电话里说:“梁猗猗,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我知道顾久的真实身份,你想不想知道?” 86、靠近 顾久的真实身份? 他身上确实有很多未解之谜。 然…… 就算那样,又关她什么事呢? 这个男人迷人、贴心……却注定不会属于她。 她沉默着,电话那边的女人也不急,一直等着她。猗猗说:“你在哪里?” “南街镇‘waiing’西餐厅见。” …… 猗猗来到约定地点,只见一个艳光照人的短发女人已经在雅座里坐着了。她坐下,开门见山:“你是谁?” 女人自我介绍说:“我叫刘佳。这是我的名片。” 她递给猗猗一张名片,上面头衔写着记者。 记者? 梁猗猗收下名片,满腹疑惑。 刘佳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找到你?我先说说我的情况吧?” 猗猗安安静静地听着。 刘佳是个暗访记者,正在跟踪省里某件大案。几年前宁县修建高铁时在这里搞了拆迁,其中有一个嘉宁农场,赔出了天价。场主李嘉宁最后莫名失踪。刘佳怀疑这里涉及一个诈骗青苗款的局,一直想要查清楚真相。 她注意到,两年前深圳地产大鳄顾清明的独生子考上了选调生。 这种富家子弟走仕途原不稀奇,稀奇的是按照一般惯例选调生都留在省市直属部门锻炼。但,这位顾先生却被放到了省内某三线城市的县城的村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刘佳一路顺藤摸瓜查过来,查到了顾部长的儿子名叫顾久。 这两年来顾久一直在此地活动,广为结交朋友,刘佳怀疑他是省里放在这儿监视李嘉宁家人的眼线。 “我没有听说过李嘉宁这个人。”猗猗不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说,“我早知道顾久的背景不简单。就算你告诉我他是部长的儿子,我也不会觉得惊讶。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吗?” “不,不止这么简单。”刘佳说,“我收到风声,很快宁县这边又要建一条新的公路了。新公路沿着江边过,我看了地形,你的农场如无意外应该会被征用。” 猗猗冷漠脸:“那又怎样?” 刘佳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吧,我实话对你说。李嘉宁也是外来户在这里搞农庄,站稳脚跟不到一年,就遇到拆迁,然后他原本估价只有十万的地上物拿到了五十倍以上的青苗款。梁猗猗,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回来之前是在公司里当白领,生活优渥,但从来没有自己当老板的经验。那是什么原因令你下定决心丢下一切回来梁村创业?” 梁猗猗背脊阵阵发冷! 李嘉宁拆迁之前的经历,不就正好和她如出一辙吗?!她低声说:“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和那个什么李嘉宁完全不同,我本来就是梁村人。落叶归根,报效家乡,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没有不对。恰恰相反,我非常佩服你。你一个女人可以做到这么多真是我们女人中的典范。通过今天的说话我也知道,你一定不知道顾久背地里的所作所为。那么我奉劝你一句,离那个男人远一点。他不是一个人,他只是他所代表那股势力的一份子。如果被他们选中,你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李嘉宁。背负着敲诈政府的骂名,落得个下落不明。” 一股战栗沿着猗猗背脊往上爬,直接炸裂头皮。 她拍的一拍桌子,站起:“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走了!” “你以后会感谢我的。”刘 佳半点不生气,她把一张小纸片放在桌子上,“这是李嘉宁以前的地址。你有空可以过去看看,或者有什么感悟也说不定。” 她放下纸片就走了。 猗猗头脑空白一片,回到得乐园。 钱到位,新一期工程又开始扩建了。梁老七正带着工人们卖力干活。 短短十个月,这一片庄园从几个房子到成规模的新型文化民宿,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不止这片竹林,还有猗猗自己。 如今突然跑出来个陌生女人,告诉她,她是被利用的那个? 顾久又来了,开着车,买了很多食物。他好像老板一样稔熟地招呼工人们,还把吃的拿下来犒劳他们。他人缘很好,很受欢迎,让她省了很多心。 曾经她以为他带领绝望的她走向新生。 然而现在有人告诉她,那是一条死路? 就算是死路,当初的她也全没有了退路。那时候的她一无所有,除了跟着顾久,没有别的选择。 猗猗收拾心情,熬好了粥,等顾久来吃。 十个月的独立生活,她一点一点地从只等母亲端茶送饭的低能儿变成生活小能手。她端粥给顾久吃的时候,和贤惠体贴的小妻子没有区别。 “好香。”顾久来到二楼,外套搭在手上,盔甲肩马甲线若隐若现,“有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你坐在那儿就行。” 顾久递给猗猗两个袋子,猗猗满脸问号。 “这是我送给阿姨的礼物,前几天还没到货,来不及当面送她。所以要麻烦你转交了。” 猗猗打开袋子,是两条真丝披肩。 一条银灰,一条洋红,都手感柔软,流光溢彩,上面都是手工刺绣。 “这是苏州定制的。洋红的给阿姨,银灰的给你。”顾久说,“应该会合适吧?” 确实非常合适,猗猗心里泛起一阵悸动,脸都红了。她低声说:“那么我先代妈妈谢谢你了。” 她快速把东西收好,说:“我们到楼下去吃饭吧。不然时间长了,她们又该笑话我们了。” “好。” “这个周末我要到市里去一下,师姐和我一起去吗?” 猗猗心跳不安,说:“去市里干什么?我又没什么事……” “就是出去透透气什么的。其实肇庆是个千年古城,里面很多有特色的地方。和省城、宁县都不一样,很值得一去。” 这算是约会的邀请吗? 猗猗又开始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低声说:“我考虑考虑。” 刘佳说,顾久可能在骗她。她会落得第二个李嘉宁一样的下场。 会真的变成这样吗? 顾久对她那么细心,那么好。要不是年龄辈分摆着,她肯定动心了。现在却又多了另一根刺…… 心乱如麻,没注意脚下,冷不防绊了一下。 “啊!” 猗猗整个人向前摔,顾久顺势拉住她。她被他整个人按在墙上。 咫尺之遥,呼吸相闻…… “时节……” 这还不止,他,他竟又凑近了一些些? “顾久,你想干什么?” 87、胃病 “……” 顾久回复理智,他放开她,离远:“不好意思,动作大了。” 他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猗猗整理一下自己被顾久扯过的衣服,跟在他后面下了楼。 …… 虽然没有明确答应顾久周末去市里玩,但猗猗还是去了。 同去的还有林持和他女朋友,一行四人说说笑笑,挺开心。 车子一下了高速,两边高楼渐渐多了起来。 一河两岸欣欣向荣,这座城市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目前保留着全国最完整的宋代古城墙,在国内考古界很有名气。 市区有一大湖,湖水倾城,洋紫荆沿岸开放。 一边是闹市,一边是自然,在同一个城中和谐共处,形成一幅人与自然的美好画面。 猗猗坐在副驾驶座上,两眼贪婪地看着湖边民宿。把印象深刻的民宿名字记在手机上,打算利用这个周末时间好好参观学习一番。 顾久说:“偶尔来城里走走也不错的。省城虽好,落差太大,这儿不大不小的,刚刚好。” “所以你这是带我来出差?” “也不是,来玩玩嘛。”顾久说,“师姐想去哪里玩?” “我不知道地方,听你安排?” 顾久想了想,说:“现在外面太阳挺大,不适宜外出。我们去室内走走吧。下午到湖边玩。” “好。” 林持女朋友朱丽珊听见,笑了笑,戳戳林持:“顾久挺细心的呀。这都考虑到了。” “他一向对这些事情上心。”林持打趣道。 猗猗脸上发烧,不知怎么接话。 这林持,平时工作场合正儿八经的,怎么今天忽然开起这种玩笑来了? 顾久道:“林持,开玩笑要有分寸啊。” 他们预约了一场真人版密室脱逃。 猗猗早就心痒痒的想玩了,从来没有玩过呢。结果俩男生坚持选了个恐怖主题,店员把他们带进一黑漆漆的屋子,一句“游戏愉快”就把他们全都关在屋子里! 等90分钟后成功破关而出时,四个人两两相扶,都吓得腿软得不行。 猗猗边走边埋怨埋怨:“那么多主题不玩怎么偏偏要玩什么《恐怖孤儿院》,吓死人了!” “你的叫声更吓人好不好,最惨的是我,你抓得我好痛。” 刚才猗猗在里面被从天上掉下来的玩具骷髅头砸中,立马当场崩溃,一手抱住身边的顾久。现在顾久脸上脖子上东一道西一道的爪印全都是她留下的,乍一看像被猫挠了。 朱丽珊掩嘴笑:“猗猗姐姐劲儿真大。” 猗猗老脸一红,正要给自己辩解几句。林持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匆匆聊了几句之后说:“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个材料要赶。下午要放你们鸽子了。” 这种事司空见惯,顾久点点头:“好。” 林持要走,朱丽珊马上也要跟去。他们约定了明天十点半一起去爬宋城墙,然后他们就先回去了。 猗猗见只剩下自己和顾久两个人,问:“那,我们还去湖区吗?” 她以为顾久会取消了,没想到顾久说:“去,为什么不去。” & nbsp;他们来到湖边的餐厅吃饭,情调很好,还有音乐学院的学生钢琴伴奏。顾久点了法式羊排和蘑菇汤,猗猗是银鳕鱼排和罗宋汤。 原以为小城市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不料银鳕鱼非常地道,满口鲜美。 猗猗大出意料之外,不知不觉一客鳕鱼排吃完了。顾久把自己的羊排分了一点给她,说:“别看这里地方小,店主是英国留学回来的富二代,冲着这个环境开餐厅的,出品要求很高。” “看来这儿卧虎藏龙啊。” “大伙儿都佛系了,以后越来越多人会来到这种二三线城市,追求更高品质的生活吧。” 他们泛舟湖上,但见岸边柳影依依,湖光涟涟,鱼儿嬉戏在柔柔的水草之间,自有一番温柔感觉。 日落西山,小鸟回巢,几个熊孩子在树下绕着圈圈跑,闹起来。 猗猗从未想过人间烟火和人间胜景会同存一个画面,她拿出相机来拍下这一切。顾久拧转她脸:“来,师姐我们自-拍一个。” 他们脸贴着脸,顾久还戴着墨镜,猗猗看了照片半天,不满意道:“为什么要戴墨镜?” “阳光有点儿刺眼。” 猗猗也没有深究。 他们一起划船到天完全黑透了,才兴尽而返。 秋风起,猗猗冷了,打了个喷嚏。顾久随手脱下外套披在她肩膀上。 他这么做的时候,没有二十次也有十八次了。 只是这个晚上……猗猗怎么也无法平静。 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她的心里了,一举一动,一丝温暖,都带给她莫大涟漪。 一年来点点滴滴,令她没办法不在意他。 她爱他。 女人的矜持还克制着她。 他走进了她的心里,再也没有走出去过。 她低着头,红了脸,用顾久微温的外套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小步走在顾久身边。 他的手就在眼前一摇一晃,她隐约盼望着他可以牵着自己,又觉得不应该有这种盼望。 心尖颤抖,浮起甜蜜的隐痛。 回酒店的路有三公里,走起来一瞬间就到了。 他们住对门,猗猗打开自己房门,把外套拿下来还给顾久。 “那,明天见喽。” 顾久说:“行,明天见。” …… 第二天一早,顾久自己先起来去了医院。 医生和他很熟悉,递给他一份报告单:“这次算熬过去了。要小心调理,千万别再喝酒了。” “我这职位,不喝酒很难啊。”顾久轻笑,“陈大夫你不是为难我嘛。” “少跟我耍嘴皮子了,你的胃已脆弱得纸一样了。到时候变肿瘤,不能吃不能喝靠管子过活你就知道滋味。” 顾久眼中闪过一抹阴霾,但很快恢复吊儿郎当笑容,说:“好,我尽量。” 陈医生很不满意他那态度,皱着眉头,正要说什么。又想起一件事:“听说你不肯回去?你回去,专人伺候,保姆医生,什么都齐活。不就都结了?” “不,我不回去。”顾久坚决摇头。 陈医生大为不解:“为什么?” 89、前女友 医院里。 刘佳站在病床前,神情凝重:“你们做的所有事情证据我都收集好了。只需要一篇报道,就能够把这里的事情通通曝光。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 “什么所有证据,不过一个李嘉宁而已。少来吓唬我了。”顾久刚做完胃镜,还有点儿虚,可那满不在乎的态度令人觉得他才是这场对话的主导者。 刘佳脸一红,她确实没有抓到什么证据,打的是攻心计。她去找了李嘉宁,他早就搬走了,她拿到一些零碎资料,最有价值的是一条消息:李嘉宁不光拿到了超高拆迁款,而且他的弟弟李嘉贺还越级提拔,从科员直接升到正科待遇。 她说:“顾久,你别嘴硬。你们这些人玩的把戏我都清楚。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你爱怎么查就怎么查。不过我私底下提醒你一下,请不要把私人感情放进工作里。” 刘佳瞪着顾久,脸更红了,一跺脚,离开病房。 刘佳走出病房,刚好和林持打了个照面。林持侧身让怒气冲冲的刘佳走过,这才进了病房:“臭小子,真会挑时间病。” “你以为我愿意啊?”顾久虚弱地说,“这胃从小不争气。来这儿竹笋吃多了……” “刚才那个是不是传说中的刘佳?” 顾久咂摸着:“传说?” “你别装傻了,你们在大学时有过一段,对吧?” “我纠正你一下,是其中一段。” 林持瞠目结舌,半晌才说:“好吧,谁让你长了那么一张小白脸。这也是最轰轰烈烈的一段吧?顾秘书的独生子和文联刘江的女儿,门当户对的璧人,最终却因为女方出国而分手。” 顾久别过脸,用笑容掩饰自己。 林持在他身边坐下:“顾久,咱们可不兴美人计啊。马上要收网了,你别被刘佳乱了阵脚。” “我知道。”顾久说,“刘佳最多也就知道李嘉贺破格提拔而已,光这一样,又过去了三年,还能查得到什么?过了这段时间她自然消停了。” 林持也知顾久做事稳妥,三年前李嘉宁那事时就因为缺一个顾久这样的人,差点闹了乱子。这次的项目更大,油水更多,他们知道顾久的背景,才拉了顾久入伙。 某方面来说,顾久也算是他们的人质。 林持也是考验了顾久很久,才相信了他。 “好吧。” 顾久问他:“林持,那到时候得乐园怎么办?才刚刚通过的扶持项目。还有3+1……” “嗨。朝令夕改,到时新的任务一下来压头上,领导们才不管那么多。你没见高铁工程把绿道都给拆掉了吗?那绿道多美啊,还上过央视号称全国最长休闲绿道呢。现在还见到影子没有?” “呵呵……” “你别呵呵了。你师姐也不会吃亏的。我要陪领导巡集市去了,你好好养病吧。”林持看了看手表,站起身走了。 …… 等梁猗猗知道顾久生病住院的消息时,已是第二天集市结束之后。 她顾不上忙活 几天累得散架,开车到了县医院,直奔病房。 “顾久,你不是说你胃病好了吗?怎么又住院了?”她抓着顾久衣领,眼圈不争气地泛红,“你这是骗师姐呢?” 顾久被她揪领子勒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喘口气了,才说:“师姐你别晃了,你再晃我要吐出来了……” 猗猗不敢晃了,她质问顾久:“说,到底怎么回事?” 顾久轻咳两声,说:“没什么,就普通胃疼。正好最近老加班,就趁机休息一下。你那边活动搞得怎么样?” 他怕猗猗没完没了的唠叨自己,抢先转移话题。 猗猗愣了一下,说:“挺好的。年前都满了。寒假期间都是冬令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旅游毕竟靠天吃饭。想再开拓一些产业。” “你说,我听着。” 猗猗犹豫了一下,原本这事儿就放在她心上很久了,想着闲下来和顾久商量。没想到顾久病了。她看到苍白孱弱的顾久,都不好意思说了,怕他再劳心劳神,反而对身体不好。 顾久见她犹犹豫豫的,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轻轻握住她手说:“师姐你不说,我不是更担心吗?” 他暖暖的手握住自己,猗猗心跳倏尔漏了一拍,脸都红了。幸亏没有人进来,她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说:“之前收的山货都是零散收散户的,质量参差不齐。城里人吃个新鲜,所以不介意。但现在我们提交了计划书,明年得交成绩单了,再这样小打小闹肯定不行。我想在这边专门培养几个种植大户出来,帮我们种蘑菇、花生、竹笋,批量化生产,稳定收入。” 这事顾久不是没想过,扶贫嘛,先富带动后富。现在猗猗一个人起来了,梁村可还穷着呢。 他点点头:“可以。但我们的产品质量不能下降,如果口感跟那些打了化肥农药熏硫磺的货一样,就没人买了。” “我知道。” 两人商量定了,猗猗还要去镇上开集市总结会,依依不舍地和顾久分了手。 从医院走出来,看到一辆鲜艳的红色车子轻快开进医院大院。猗猗愣了愣,心想这车倒是少见,紧接着就看到刘佳从车上下来了。 这是上次约见她的女人?她怎么会来这里了?她不是记者吗? 猗猗越发不解,女人的直觉却告诉她此刻不能和刘佳碰面。她飞快拐进女洗手间,从门缝后偷偷看着刘佳,看她进了顾久的病房。 刘佳又来找顾久,顾久说:“你又来干什么?” “我就来看看你。”刘佳没有了上次的咄咄逼人,反而很伤感。 她已从医生那里知道了顾久的情况,原以为已斩断的感情点点滴滴重现心头,几天来熬油一般煎熬不安。终于忍不住再次敲开顾久的病房门。 这一次,却不是为工作而来。 她一下扑在顾久身上,泣不成声:“顾久,你怎么这么狠心!” 顾久被她抱得手足无措,连忙推开她:“刘佳,你别这样。” “顾久,你可都改了吧!跟我回去,我再也不查这件事了,然后你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刘佳抱住顾久放声大哭,“我们回深圳去!回去好不好!?” 90、抢夺 顾久手足无措,只好任由刘佳抱着自己哭。旁边的护士冷眼旁观,都透露出对渣男的鄙视。他轻轻推开刘佳,低声说:“别这样。都看着呢。” “顾久。我们走吧。这个地方不属于你。这些浑水也不是你能淌的。” 任凭刘佳说破了嘴,顾久就是摇头:“不行。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刘佳生气了,她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喊:“是不是因为梁猗猗?你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对吧?” “刘佳,你别胡说。她是我师姐。” “她和你门不当户不对,不可能的!” “别说了!” “对了,她也知道你的身份了。但凡有一点点自知之明,她都不可能再对你有想法了!” 顾久这才脸色凝重起来,“刘佳,你见过我师姐了?” “这是我的工作,你就不用管了。”刘佳看顾久被触了逆鳞,心里越发不好受,嘴硬道,“顾久,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门外偷听了他们对话的猗猗惊恐万状的转身离开,一路狂奔。 回到车上,才发现背脊全都湿透了。 天啊,她到底听到了什么? 原来刘佳和顾久认识?! 那天刘佳还义正辞严的跟她说她是个暗访记者什么的,一转眼就换了张皮,抱着顾久哭得稀里哗啦……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刚建立起的信任轰然坍塌。 到底那一句才是真,那一句才是假,谁才是真,谁才是假? 整个开会过程,猗猗都恍恍惚惚的,满脑子全是刘佳和顾久的事。散会之后张诗瑧和她一起出来,他唠唠了些工作的事,见猗猗似听非听的,转了话锋:“我看你今天精神不大好,累着了吗?” 猗猗正好顺水推舟:“嗯……有一点。” “如果太累的话,最好出去度假。换换脑子。我就很喜欢到外面住酒店,一边自己休息,一边可以把别人的长处吸收过来,一举两得。” 猗猗忽然想起一事,问:“张诗瑧,你在这边经营了多久?有三年了吧?” 张诗瑧率直笑:“不止了,五年有了吧。” “那,上次拆迁的时候没有经过姜屯吗?” “没有。高铁不在我们那儿过。也算是幸运。” “如果再来一次拆迁呢?” “这个嘛……我这边有影视基地,要搬可能比较麻烦诶。”张诗瑧摸着下巴,颇为苦恼,“不过这是建设的事情,没办法的对吧?只好躺平喽。” 猗猗真的很想问,张诗瑧会不会变成下一个李嘉宁,但她克制住了。反而张诗瑧难得和猗猗一起,又约吃饭又约看电影的。猗猗对谈恋爱毫无兴致,好不容易推掉他,飞快逃跑。 顾久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过了新历年,就来到村里找到几个老人商量土地整合、规模化种植的事情。 道理大家都懂,然而,真正实施的时候,又犯难了。 现在家家户户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了,剩下老弱病残,梁村多山地,农田很少。之前家家户户都小农经济小打小闹。现在说要规模化种植,人手、技术、资金都不够。 梁 立人说:“技术和资金我们都可以伸手,可人却没办法。总不能让上面给我们派人来种地吧?” 梁敬:“麻辣隔壁,我们村的青壮劳动力就这么点了吗?” 顾久:“不然你以为呢?为什么随随便便放开二胎?人口老龄化严重啊!” 梁立人:“不行,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下星期镇上有会议,我到时候跟沥村黄村几个村的书记都聊聊,大不了集中力量办大事。” 以前这种规模的农业办不起来,是因为怕卖不出去。如今能够卖出去了,梁立人舍出去这张老脸了。 顾久开会到一半,也许精神紧张的关系,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绕出来,倒杯水把药吃下去。然后去进去,正要推门进会议室,想起什么,发了个短信给林持。然后才进去。 里面已讨论得热火朝天,梁敬的声音尤其响亮:“那就都交给书记去办了!奶奶的,我得准备选举!” “你先安安稳稳地把村主任的位置重新坐好了,我们再来下一步吧。” …… 这一年三月,三年一度的村民自治换-届选举来了。经过一轮没有硝烟的角逐,梁敬连庄了梁村村主任的位置。 等春暖花开,四月到来,所有程序走好之后。竹镇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农业整合,三条接壤的自然村:梁村、黄村、沥村都划出一片地来,形成一个新型农场,规模化种植花生、蘑菇。 顾久牵线找的食品专家也到了,他帮忙解决了蘑菇酱保质期的问题。初步试制成功,猗猗已交给农康超市再行试销售。要是反馈回来的数据不错,那么年底就可以批量生产。 这个农场三村持有同等股份,负同样责任。 农场动工当天,细雨连绵,滋润着如油的黑土地。这么肥沃的土地,插根棍子都能长出吃的来,这里的人不应该过如此贫困的日子。 顾久撑着伞,站在田头:“甘霖净若琼浆液,圆叶田田各引觞。” “文绉绉的,听不懂。”猗猗看着田头,带有隐忧,“人手问题解决了,关键是会不会在里面闹宫斗啊?” 三个村子的精壮劳动力,要是闹起矛盾来…… 顾久说:“你放心吧,世界变小了,人才会变得好斗。眼下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大家都忙着展开拳脚过好日子,谁还有那种弯弯肠子?就有,也会被自然淘汰掉的。” 猗猗这才定了些。 看着那边弄得差不多了,顾久说:“走吧。” 他们一起转身离开。 这时后面开来一辆摩托车,车上的人伸手去抢顾久公文包。顾久下意识护着,那车力度猛,嗖一下把顾久带了个趔趄。顾久整个人摔到田沟里,那贼人拿着公文包一踩油门跑了。 猗猗魂飞魄散,大喊:“抢劫啦!抢劫啦!” 当村民们拿着锄头镰刀赶来时,那贼人早跑了。顾久湿淋淋的从沟里爬起来,雪白的衬衫染脏一大片,很狼狈。猗猗要去看他有没有受伤,顾久知她爱干净,躲着抗拒:“别看了,没什么。” 猗猗看他脸上都冒血了,坚持着:“看你都流血了,还说没事?” 正好这时她手机响了,张诗瑧打电话来通知:“猗猗,你在忙吗?别管在忙什么,赶紧到县府旅游局一趟。开个临时会议。” 91、等待 猗猗带着对顾久的牵挂,匆匆忙忙来到县府。 见面,张诗瑧摸摸她头发,笑道:“让你立刻来也不用伞都不打吧?” 他亲昵的举动让猗猗不自然,她让了让,说:“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等会儿再和你说。里面要开什么会议呀?这么急。” “又有接待呗。” “这都快过年了,还接待?” “寒假啊。也许是临时要组织材料,谁说得准呢。”张诗瑧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他把烟头摁灭,“我们进去吧。” 猗猗发现,张诗瑧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她想起那个穿着汉服,温润如玉的男人。这大半年里,就变得如此厉害,是现出了真面目,还是改变了呢? 她觉得自己好像长在迷雾里,越来越看不清周围一切…… 进了会议室,大概不到十个人参加会议,都是入选扶持项目、运营得比较好的特色农庄庄主。 除了张诗瑧和自己,还有搞骑游的“飞龙山庄”负责人李振、老字号“梓亦源”负责人邱陶裕、非遗传承人砚雕大师“森山”罗森等等。 陈局长主持会议,开门见山说:“元旦集市很成功,市里对我们的模式很感兴趣,打算邀请我们一起参加市里的‘过大年’活动。各位是我们推广团成员,将要在大年二十三到市里搞推广。请大家出谋划策一下。” 原来是这样,大家也都驾轻就熟了,纷纷结合自家特长出主意。猗猗则保持乖巧在旁边旁听。陈局长见猗猗不说话,点名道:“梁猗猗,你来说两句?” “我们这边还是提供文创产品吧。” 邱陶裕冷哼一声道:“咋的?你还打算继续卖纸啊?” 上次猗猗复制的竹纸就引起很大争议。 猗猗实事求是地说:“可大家都认为这些竹纸很别致。” 邱陶裕:“卖弄花巧。” 陈局长举起两边手平息:“好了好了,求同存异,各自发挥自己长处吧。只要大家记得,出去外地,咱们都代表了宁县,要拧成一股绳就好。” 会议开完,陈局长单独留下梁猗猗。他迫不及待地点燃一支香烟,吸一大口,徐徐吐出烟圈,说:“猗猗,你知不知道你得到这个名额引起很大争议?” “我知道。” “你要用亮眼的成绩单来证明自己啊。” “那,怎么才算亮眼?” “你现在一年产值多少?” 猗猗想了想,说:“今年净利润20万。” 陈局长摇摇头:“太少了,太少了。这么一点儿,还不够我们给你的呢。最起码要有300万的利润。” “陈局长,等农业基地和食品厂建起来,我就可以达到这个利润了。” 从眼神来看,陈局长并不相信。不过他好涵养,从鼻子里咕哝出一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明年要是达不成目标,你的牌子就要被摘掉。” 猗猗当然不愿意自己的牌子被摘掉,于是从旅游局出来时,又多了一副沉甸甸的担子。 这些担子不会白纸黑字写出来,这种无形的压力比有型的任务更加压抑。她抬眼看天边,乌云滚滚,春雷要打响了。 …… 顾久的公文包后来在梁村山边的山涧找到了 ,里面的现金全没了,文件被水泡得一塌糊涂,证件倒还在。看来那小贼只是求财,恰好顾久穿得光鲜,不幸成了他们的目标。 梁敬原本说要报警,顾久说:“这点儿现金连立案资格都没有,还是算了。” “话是这样说,可我们这儿都多少年没有出过飞车抢夺了。梁建芳,你去安排治安队的人加紧巡逻。” 治安队长梁建芳响亮答应下来。 顾久带着旧公文包回到宿舍,脸色凝重起来。他打开公文包夹层,抽出一份名单。看到名单完好无损,他松了口气。 他把名单扫描进电脑里,存进u盘,又把所有使用痕迹消除掉,单单留下那u盘贴身藏好。最后打亮打火机把名单烧掉。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晚,顾久饿得咕咕叫,到处翻了一圈没找到半点吃的。他走出宿舍,迎面碰到林持:“这么晚了还去哪儿?” “没有吃的了,出去吃点东西。” “这么巧,我也刚加班完。走,一起吃云吞水饺去。” “我不想吃那个,都吃两年了,吃得胃寒。” “那就喝炖汤吧。” 林持带着顾久到另一条街上的炖汤店,“老板,有胡椒猪肚汤吗?” 老板一翻白眼:“后生仔,现在几月了啊?还胡椒猪肚,热死你啊!” 过了春分,这边就不兴吃燥热的胡椒了。顾久说:“没事,我要个玉米红萝卜龙骨汤就好。” “好咧。” 一边喝汤,林持一边问起顾久被抢的事儿来:“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被抢了公文包呢。还好找回来了,东西丢多少啊?” “就丢了一些现金而已。证件都找回来了。” “你说,他们真的只是求财吗?” “应该是吧。我那包里也没啥东西。” 林持突然压低声音说:“过了年就要下文件了,听说标准也快出来了。我到时候给你一份,该建什么,你让你师姐赶紧建。” “该建的也都建了。农场三村合股,到时他们能分到不少。”顾久皱眉,“这里人多,别说这个。” 林持识趣地笑笑,转而谈论结婚的事。他和朱丽珊定在五一结婚,婚礼一定要顾久参加。顾久提醒他:“你可得注意规定,别超标啦。” “你放心,我级别还不到。都很注意的。到时候直落唱k,你这个宁县歌神一定要来啊。”林持说,“对了,我还要请猗猗。” “你请她干嘛?” “别这样,我也很喜欢猗猗姐姐的好不好,漂亮又有想法的小姐姐,谁不喜欢。”林持开了两句玩笑,看到顾久脸上掠过阴云,改口,“好啦,我不开玩笑了。你该不是真的对她动心了吧?姐弟恋?靠!” “你少胡说!” “我的喜欢是胡说,有些人的喜欢却不是。我觉得最近开始有人对你师姐行动了,你要小心点儿。” 顾久抄起烟灰缸要敲林持,直到林持求饶为止。吃完夜宵,顾久独自散步回宿舍。连绵春雨好不容易停了两天,月光洒满地上,把一切都镀上银色。这月色就像梁猗猗的笑,给人温柔的感觉。 他心里充满了猗猗的笑靥,也是柔柔的。 有人在楼下等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脸,迎上来:“顾久,我等你很久了。” 93、要走 “奇怪,我的胶带样本呢?怎么不见了?” 猗猗翻箱倒柜,换来顾久鄙视:“又到处乱放。” “顾久,你吃我的喝我的还说我!”猗猗抬脚去踩顾久,顾久下意识握住就要像平时那样扯倒她,脑子忽然闪过刘佳的脸,放猗猗站稳,“别动手动脚的。我说事实。” “哎……” 猗猗讶异,站稳。还想要说什么。顾久已支起身子,去工作桌那边翻找。他地毯式找了一轮,一无所获,摊手:“好吧,真的没有。” “算了,底图还有,反正也有些地方要修改的改好再重新做吧。” 猗猗说罢,继续看账本。 看了半天,脖子酸痛,头晕眼花,捶打着自己脖子一看,顾久还四仰八叉的在沙发上打王者。她皱眉道:“怎么还不回去?” “不想走了,累,今晚让我在这儿凑合呗。” “你还嫌外面的闲言闲语不够多吗?” “什么闲言闲语?” 猗猗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红了脸,嘟哝着:“就是那种闲言闲语呗。说我和你有关系什么的。” “事实上没有不就行了。如果我想要对你怎么样,那天在酒店里就怎么样了啊。” 猗猗的自尊一下子被损伤了,火气“腾”的窜上来,更加生气的撵人:“所以啊。既然不是那种关系,就别落人话柄啊!滚回你的宿舍去!” 顾久被猗猗赶出来,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滚回宿舍睡觉。 第二天,梁立人来找他,看一眼带了皱褶的单人床,说:“回来村里住也好。现在农庄和农场都搞起来了,来这里旅游的人也多了。以后村委的工作会越来越多,你是大学生,要好好发挥作用了。” 去年顾久在这里天天喝酒、闲着。大家都看扁他,觉得他就像之前来挂职的那些大学生一样,打个白鸽转就走。没想到一年之后他和梁猗猗两个会做出这么多成绩来,让大家刮目相看。 顾久说:“这里的穷日子过不多长了。” “多亏了你和猗猗啊。” “千万别这么说,独木难成舟,光靠我和师姐也做不了什么。” 他们两个先聊着,到外面吃早饭。 晨光蔼蔼,村里人都出工了,古水河边的几个摊档开张。都在准备五一小长假的到来。 梁立人说:“那边新开的客栈房间都卖光了,你师姐的农庄更加早早被抢完。我们的名气算是打出去喽。” 梁村还穷,但梁村上上下下的精神面貌已和一年前完全不一样了。过了年换了届之后,有些原打算外出打工的人也都不出去了,留在村里,要么进了农场,要么去了农庄,要么自己捣鼓起生意来。 顾久淡淡地看着,说:“那就好。那我就走得安心了。” “你要走?”梁立人大吃一惊,转身用力扶住顾久肩膀,“顾久,你不是开玩笑吧?!” “很出奇吗?三年快到了。” 梁立人沉默良久。按 照有关规定,顾久其实可以自愿续期留下。然而这种请求梁立人说不出口。 看着东升太阳的光芒一点一点压倒群山暗影,晨风过处,竹影蹁跹,竹子特有清香扑面而来,胸襟为之开阔。顾久看着生机勃勃的梁村,说:“希望这个画面可以一直存在。” “怎么会不存在呢?只会越来越好。”梁立人说。 顾久淡淡一笑,走进肠粉店。 …… 五一假期间,林持结婚了。 他在肇庆最好的奥斯大酒店办了酒席,席面数不多,菜肴精致。喜欢浪漫的朱丽珊用了草坪婚礼的方式,当新郎新娘在碧绿的草坪上交换戒指并深情拥吻时,猗猗在旁边几乎拍烂巴掌。 “太好了,太美了!” 她羡慕地看着朱丽珊,她还比新娘子大好几岁呢,却连男朋友都没有。一个人打拼固然底气十足,但,也非常希望有个人可以依偎。 羡慕着,不由自主偷偷看向顾久。 顾久也看着林持鼓掌,阳光刺眼,他戴着墨镜,所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光看那笑靥,固然是极美的。 猗猗恍惚起来:顾久,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扔花球了!” 猗猗还在出神,没留意到头顶黑影飞落。砰一下子花球砸中她头顶,当场把她砸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猗猗才恢复知觉。一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酒店房间里,顾久坐在旁边,哭笑不得:“师姐,你可能是第一个被新娘子花球砸昏的宾客。” 猗猗汗哒哒:“我没反应过来……” “所以这么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新郎林持也推门进来了,他满脸通红,看来喝了不少,“有人要进来陪你。” “猗猗!”张诗瑧一把推开林持,来到猗猗身边,“你醒了。可太不小心了。不好意思,我要笑一会儿。”他说完之后,就背过身去狂笑。 猗猗彻底无语。林持这才告诉她,其实她是被太阳晒太久了,轻度中暑。又被花球砸中,所以才晕倒了。 等大家激动完毕,确认自己没事之后,猗猗才回到婚宴上。结果发现已经错过了敬酒,伴娘对林持说:“新娘子在外面准备送客了,你也快过去把。” 林持小声道罪:“我先失陪,你慢慢吃。” 这里的风俗,婚宴开始得早,结束得也很早。 和省城六点恭候七时入戏八点才开吃不一样。这里七点半就敬完酒了,八点开始有人陆续打包走人。 猗猗那一桌摊上了个贪小便宜的大妈,居然带了三个保鲜盒来打包。 “不好意思,你不吃我就打包了啊!”大妈把满桌子的菜往自己口袋里倒,可怜猗猗只吃到按人头分的掌翼、扇贝和红-豆百合莲子汤,走出来之后,肚子还咕咕叫。 “哎呀,两百块还吃不饱!” 还要被砸晕了!她自叹倒霉,想去找吃的。顾久照顾林持去了,林持的父母好像和顾久很多话说的样子。张诗瑧见她自己走掉,就跟了过来:“猗猗,我陪你去吃夜宵吧。” 94、民宿门前 他们来到市区的潮汕粥店,要了一煲二人份的虾蟹粥,一碟炒青菜,一份炒花甲。食物端上来香味扑鼻,猗猗还真饿了,一句“我不客气了”就开动起来。 张诗瑧看着狼吞虎咽的猗猗,看得津津有味。 猗猗一个人把桌上的菜吃了三分之二,才想起张诗瑧没怎么吃,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不好意思,我太饿了。” “没关系,知道你没吃饱所以才带你出来。”张诗瑧还是那样笑着看她。 猗猗又夹了几筷菜,停了筷子,见她吃饱了张诗瑧才自己吃起来。 话题甚为无聊,也不过都是些今天婚礼见到的情景、最近农庄里的收获、花花草草什么的,琐碎而平淡。聊着聊着,张诗瑧话锋一转,说:“猗猗会不会太无聊了?” 猗猗一怔,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就是这些都琐琐碎碎的……” 猗猗摇头:“不会啊。我觉得很温馨。” 停了一停,说:“我又不是工作狂,不是只能聊工作的。” “是吗?可他们都说你……”张诗瑧一不留神险些说溜了嘴,赶紧端起酒杯喝酒掩饰,“咳咳咳。” “他们说我什么?” “没什么,你的能力很强嘛。都说你厉害。” 猗猗笑了笑,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张诗瑧刚才没说出来的是什么话。这种话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坏话,对于她来说却是赞扬。 一辆车子在外面开过,在伙计的指挥下倒车,停在外面马路边。猗猗一瞥,看到那车牌号码:“咦?是唐晓磊?” 他穿着精致的浅蓝色衬衫,外配真丝马甲,腰间爱马仕皮带标志在夜色中很显眼。猗猗忽然预感到什么,她看向副驾驶座,果然看到苏丝杏正在下车。 他们两个,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是出差吗? 猗猗惊讶异常,看着他们手挽手神态亲密的走进来。也不知道应该躲起来好,还是直接假装没事发生好。 张诗瑧问:“猗猗,你怎么了?” “呃……没什么。”猗猗低头吃粥。 另一边,苏丝杏发现了她,也很惊讶:“瞧,猗猗在那边。那男人是谁?” 她指着张诗瑧,问唐晓磊,看到唐晓磊眼光早就凝在猗猗身上了,他站在原地满脸错愕,也不知在想什么,出神得要命。苏丝杏用胳膊肘一戳唐晓磊,唐晓磊才合上嘴巴:“我不知道。可能是她的朋友吧。” “朋友?我觉得像男朋友!她那人我了解得很,不会和别的男人单独出去吃夜宵的。” 唐晓磊心里忽然满不是滋味起来,他生硬道:“我们吃我们的吧,管人家那么多闲事干嘛。” 苏丝杏却不肯放过猗猗,低声嘲讽:“看来她在这里难免沦落啊,那么晚还陪客人。比以前白领的日子又能好过多少呢?” 不过这段话唐晓磊却没有听到。 猗猗和张诗瑧结了账,走出饭店。时候还早,张诗瑧提议到湖边走走,猗猗犹豫了一下才答应。 她没想到肇庆湖边开发得那么成功。在湖边粼粼的水边,装修各具风格的酒吧、咖啡馆、民宿错落有致,波光魅影,整片街区如同海市蜃楼。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比阳朔更具风情。 出于职业习惯,她情不自禁在一个特色民宿前驻足,看了一会儿,对张诗瑧说:“我们进去看看?” 她发誓,她真没 有邪念。 但张诗瑧只是笑着看她,没有回应。 “来呀,走啊。”猗猗忍不住伸手去拉他。 张诗瑧甩开她手说:“猗猗,你这是要我和你去开-房吗?” 猗猗:“……” 她没想到这个,顿时讪讪起来。 好死不死地,街道那边有人喊起她的名字来:“猗猗?!” 是黄晶!她五一出来玩,也到酒吧街消遣,竟撞一起了!她看着梁猗猗,笑容渐渐僵硬,掩上嘴巴:“呃……” 她身边的几个朋友看着梁猗猗的笑容,也很怪。 猗猗讪笑,打了个招呼:“你好,和朋友出来玩吗?” “是啊。”黄晶说,“你呢?” “我也是出来走走。看到这里的民宿很有特色,就进去参观一下。” “这样啊……那挺好的。” 两边都陷入沉默中……猗猗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真是晕死了,在民宿门口被见到。回去之后指不定传成怎样呢……这下真的是黄泥巴掉裤裆里,水洗都洗不干净了! 她想要垂死挣扎一下,“其实我……” 黄晶却抢先说:“我不阻你们了,先去那边喽。” “好啊,你慢走。” 等黄晶他们走远,猗猗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你怎么就那么笨呢!这下好了,回去就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这可怎么办! 张诗瑧说:“你在那边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 张诗瑧把猗猗送到酒店,猗猗心乱得很,也没有说邀请张诗瑧到楼上坐坐什么的,就那么自己上去了。 一夜无眠,第二天打开手机一看,都是顾久的来电和信息。她做贼心虚地把红点点全部消除,正打算装没事人。顾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师姐,你在哪里?” “在酒店啊。” “哦。” 顾久的语气,有点儿冰冷? 猗猗有些惴惴不安,转念一想,顾久和自己又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如此不安呢?她从床上坐直身子,给自己鼓劲,说;“你昨晚搞到几点?” “一点多吧。林持喝多了,我后来送了他回家才回来。” 回来?回什么地方? 猗猗这才想起,自己一直都不知道顾久住哪里呢?她说:“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你房间门口。” 霍!猗猗装了弹簧,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一边扎头发一边冲向门口,打开门,果然看到顾久站在那里。 他的眼睛满布红丝,看起来一宿没睡。 但,当看到她的时候,那满布红丝的眼是亮晶晶的。 “师姐,你还真老实啊。”顾久点点猗猗额头,转身走了,“收拾一下,我们去吃早饭。” “啊?什么?” 特意把她吵醒又让她出来开门,就为了说这句话吗? 顾久耸肩,满脸无辜:“我可没叫你开门,是你自己不够淡定!” 猗猗气死了,真想揍死这家伙! 莫名其妙! 95、山寨风波 不过,猗猗没能吃成早饭。因为发生了一个突发事件。 “抄袭?” 她的设计师正好就是广一公司的那位小明,大名胡显明。他凝重地说:“你的那款胶带不知为什么在淘宝上出了山寨品,几乎一模一样,你卖13.8元一卷,人家只卖3.8元一卷!” “怎么会?”猗猗从来没遇到这种事,她说,“你有山寨品的图片吗?发给我看看?” “有。你稍等。” 过一会儿,胡显明把山寨品的淘宝链接发过来了。果然,除了几个小细节之外,其他和猗猗的那卷“绿竹”主题胶带几乎一模一样。 猗猗看着那山寨品的图片,眼都晕了:“怎么会这样?这些竹叶图片,是我请了人对着村子竹林写生回来再画进去的,他们就这么一声不响的抄了去了?” “不对,严格来说,这不算山寨。因为你的那些胶带预备下星期才发售,人家这可都卖出去了。到时候等到你发布的话,山寨的那个就是你了。” 日他大爷的,这什么世道? 猗猗心里省略了一万句脏话,赶回宁县去处理这件事去。 一到广告公司,唐文强的脸比她还臭。他有份入股猗猗的文创产品,除了这幺蛾子,他的损失也很大。 几个人进了会议室,唐文强劈头就说:“有人泄密!” 这问题猗猗来的路上不是没想过,但,这么小一广告公司,能够接触到原稿的人又寥寥无几,有谁会有那样的动机和头脑去山寨呢? 她一边思考着,一边身上凉飕飕的,抬头,只见唐文强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她突然意识到,胡显明是唐文强手下,他们都在同一阵线,唐文强刚才那句是冲着她说呢! “什么?你怀疑我泄密吗?你想想有这可能吗?” 唐文强也知道没可能,猗猗的损失比他更大。他定了定神,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那你说,还有谁?小明吗?” 胡显明脖子一梗:“如果你怀疑我的话,我就不干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 过一会儿,猗猗先开口:“现在讨论这个已没用了,原来的胶带肯定不能上了。在正式发售之前再重新设计一款新的,行不行?” “不行!”胡显明一口否定,“你以为设计这东西容易呢?” “是不容易,但也没有那么难。你别在那儿哭丧着脸,一个柄图,算你一个礼拜设计出来了。我们定稿快一点,肯定来得及。” 胡显明嚷嚷:“你这是压榨!” 猗猗冷笑:“你以为这儿就你一个设计师吗?” 小地方有才能的人很少,能够独立设计的人更少,所以胡显明最近有点儿飘。猗猗也不跟他怂,省城里的设计师海了去了,大不了找外面的人来做。 “都别吵了。猗猗说得对,我们不能在活动上开天窗,到时候档口空荡荡的没东西卖,又或者只能卖农副产品,就太丢脸了。必须得把文创产品都弄出来。小明,你这就去重新画柄图。我让印刷厂那边机器先停了,等你的图出来。” 唐文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肉一直抖,印刷厂机器一停损失就上十万,他心疼啊。 猗猗又何尝不心疼,按捺着感情,他们商量了重新设计制作的细节。 & nbsp;结束了会议走出会议室,猗猗整个人都是飘的。 到底是谁泄了密? 是谁出卖了她? 广一公司内部和所有广告公司一样,都是乱糟糟的,纸张、物料、文件到处都是。一个玻璃墙间隔开,火柴盒大小的房子贴着“人事部”三个字。 一个熟悉的背影从门里走出来,正好背对着猗猗离开。 “梁丽娟始终还是辞职了啊。” “哼,大事做不成,小事不肯做,走了才好。” 嘤嘤私语飘入耳中,猗猗只看了一眼梁丽娟,丝毫不吃惊。梁丽娟那种好大喜功又虚浮的性格,能把一份工作踏踏实实做好才有鬼了。 她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想着自己的心事,离开广一公司。 …… 由于发现及时,胶带被盗-版的事没有造成太大损失。猗猗账面上资金损失了五万左右,相比起来,唐文强还要惨一点,比她多一倍。 为此唐文强红了眼,逼着胡显明加班加点干活,终于在活动前一天把胶带全部做好出来。 这次正式发售的场合是在肇庆的“端午旅游文化节”,得乐园的文创产品、绿韵山庄的广绿玉产品是宁县摊位上最高逼格的两大拳头。 文创产品有贴纸、胶带、冰箱贴、文化衫等等,形式活泼新颖,深受年轻人喜欢,销量可观。 广绿玉走精品路线,价格不菲。实际上全都私底下成交好了,等活动结束就运走。猗猗打听过,有一件算一件,都五六位数的成交价。 有了梁猗猗的文创,有了张诗瑧的广绿玉,宁县的摊位人头簇拥,大出风头。各种奖项更拿到手软。 这天刚好是假日,徐竹君不顾高考在即,执意出来帮忙。女孩儿忙里忙外,累并快乐着:“猗猗姐姐真的太厉害了,生意这么好。” “对呀。”钟宇航也一起来了,“我初中的时候也来参加过一次,那时候只有什么笋干腊肉之类的山货,酸酸馊馊跟菜档口似的,根本没有吸引力。” 旅游文化推广,是要吸引游客来玩,来消费,要是只有一些山货,那是肯定吸引不到什么游客来宁县的。 旁边有工作人员听到他们说话,插了一嘴表示赞同:“你们可说的对了。只可惜啊,其实这次梁猗猗是亏了本的。” “怎么可能!生意这么好!”钟宇航震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些文创产品都是重新设计做的。之前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把没做好的产品泄露了,网上出了山寨货。原本做好的一批全都废掉了,他们赔了好多钱!今天赚的这几个都还不够贴呢!” 在猗猗手下打工时间长了,工作人员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八卦也都说得头头是道起来。 “真的吗?”钟宇航义愤填膺:“如果是这样就太可恶了!谁泄密啊?” “那就不知道了,如果知道的话,一定要拿起法律武器告a,让a赔钱!” “对对!就应该这样!” 钟宇航和那工作人员越说越愤怒,渐渐地吸引了旁边好些人都加入了讨论行列。徐竹君被人群挤到后面去,小脸渐渐红了,低下头去…… 女孩握紧拳头,自己问自己:“不是吧,这样都会被人山寨走吗?” 97、密谈 “我在酒店呢。” “那我来接你?” 猗猗说:“可以啊,我和顾久一起,可以吗?” 张诗瑧那边仿佛迟疑了一下下,然后才说:“嗯,好。” 挂掉电话,猗猗还没说什么,顾久就弯了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师姐,你怎么这么不识趣啊。还说带上我?” “有问题吗?我们的话题还没聊完呢。正好坐下来好好聊啊。” 猗猗也真是心大,完全不知道张诗瑧的深意。顾久见她满脸迟钝,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虽然猗猗经常在他面前拿师姐的架子,实际上他比她要敏锐得多,处事也成熟得多。他真想摸摸她的头,心想要是没有了他,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她该怎么办? 猗猗不知道顾久心事重重,“我拿点东西再出去。” 她进了房间一小会儿,出来时,戴上了外出的软呢小帽,换了精致的小高跟鞋,牛仔裤还是那牛仔裤,恤衫还是那恤衫,小小几个细节的改变,整个人就换了个人一样富有女人味起来。 俏丽的身影落入男人眼中,勾起别样情愫。 那一抹涟漪一闪即逝,转眼恢复平静。 “走吧。” 来到酒店楼下,心有灵犀一样,张诗瑧的车到了。 顾久打开后门坐上去,猗猗跟在他身后,却被他推了一把:“师姐坐前面去。” “干嘛?” 顾久凑到她耳边轻声:“不然留张老板一个人在前面开车啊?” 猗猗才恍然大悟,真是,怎么连这么基本的人情世故都忽略了。她帮顾久关上车门,自己打开前门坐到副驾驶座。 张诗瑧笑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男士帮关门的吗?” 猗猗爽朗道:“你说得没错,不过我是师姐啊,当然要照顾好师弟了。” 于是张诗瑧再没二话,开车把他们带到上次的潮汕粥馆里。 猗猗和上次一样,点了虾蟹粥、炒青菜、炒花甲。她想了一想,又另外加了一份小份淮山芡实粥。 张诗瑧弱弱道:“你今天胃口不错啊。” “这是给顾久的,他胃不好。” 张诗瑧于是看向顾久:“真的吗?” “师姐,你别到处爆我老底。”顾久笑眯眯地,却没有听出什么生气之情,“我早就痊愈了。” 猗猗歪着脑袋想了想,男人都要面子,顾久也是男人,他当然也要面子。就顺着话头说:“那好吧,我吃。” 三人聊着闲天,猗猗多亏和顾久一起来,不然光是她和张诗瑧,只怕没两句就说完了。两个人面对着面的尬坐,那可真的太尴尬啦。 而现在,顾久和张诗瑧之间聊起近段时间宁县的发展规划什么的,话题足够深-入,也令她这个旁听者打开了新思路。 原来,和梁猗猗单打独斗式的“得乐园”不同,张诗瑧的绿韵山庄还是连锁经营。除了姜屯之外,肇庆各个区都有分店,不一定规模有姜屯本部大,但都各具特色。 这种做法,确保了如果和他合作的剧组临时有要求,能够尽可能满足。 而且,也可以在做旅业的时候,做到利润最大化 。 猗猗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整个都不同了,脑子焕然一新,禁不住弱弱的问:“那,你参加的这些活动……” “锦上添花而已。就像广绿玉,我并不指望这个赚钱。不过是恰好有这么一个特产,我就做一些精品,放在店堂的玻璃柜子里。有客人来顺便带一点儿走。” 顾久说:“你还有搞书画课堂对吧?” “嗯,几个国画大师很喜欢画竹子,我正好提供一个场所。每年他们都来这边上个课。” “我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国画培训班啊?”猗猗眨眨眼睛。 张诗瑧笑起来:“这些不是针对小孩子的,是有基础的人才来的。他们都从全国各地过来上课,上完课就走。我的广绿玉就是针对这些人。” 一时之间,猗猗觉得自己的境界比起张诗瑧来,真差远了。 某人自惭形秽,瑟缩在角落里画圈圈…… 吃完夜宵,顾久找了个借口先走。张诗瑧送猗猗回去。心情太过震惊,猗猗回去时比来的时候更加沉默。 张诗瑧和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没听见。 一只温暖大手覆上她胳膊肘,她骤然跳起:“嗯?!” “猗猗,你在想什么呢?” 猗猗不好意思地捋捋头发,说:“没什么,我在想刚才你说的话,你们真是太厉害了。以前我觉得自己做销售已经很有方法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个井底之蛙,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千万不要这样说,你已经很厉害了。一个女生能够单打独斗到现在的地步。”张诗瑧说,“你现在欠缺的只有经验而已。” 猗猗知道,张诗瑧这是在安慰自己。 但,他的安慰令她感到温暖。 …… 半个小时之后,城区某公园里,行人稀少。 顾久和刘佳肩并肩坐在秋千架上,他们这样已经坐了很久。 “下个星期二,最迟下个星期五就会出公示。到时那一片都在红线范围内。你打算怎么开口和她说?” “直接说。” “顾久,她就那么听你的话?” 顾久肯定道:“当然,她现在对我言听计从。” 刘佳一乐,伸手圈住顾久胳膊:“那,按照你说好的。我等到征地拆迁项目结束,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嗯。” 刘佳把脑袋放在顾久肩膀上,做着和顾久破镜重圆的梦,一分钟之内连结婚仪式到孩子上什么幼儿园都想好了。她幸福地笑着,没有留意到身边男人阴云密布的脸。 他们在公园里谈了好一会儿,顾久才把刘佳送回下榻的酒店。 “很晚了,回去吵到别人也不好,要不干脆到我那凑合一晚?”刘佳依依不舍。 顾久摇头:“不好,明天还要把他们带回宁县。” “那好吧……” 刘佳说着,踮起脚尖,被顾久后退避开:“不好,这里人多。” 刘佳环视一圈,夜深人静,除了前台两个打瞌睡的小妹之外,哪里还有人。她知道顾久现在性格变了,变得不可捉摸,只好按捺下心底淡淡失落,放开了他。 98、分歧 顾久回到酒店,时针已指向两点。 长长的走廊上光线很昏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信步由缰,不知不觉来到猗猗的房间前。 “30”的字样在眼前凝固,幻化成猗猗的笑靥。 “都快30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容易相信人呢?” “怎么还那么容易……” 男人伸手把手掌按在门上,以额相抵,深深垂头…… …… 星期二一早,梁敬和梁立人到镇上开会,回来的时候带来一纸红-头-文-件,震惊整个梁村。 “拆迁?!” 闻讯而来的村民们把村委会挤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着梁敬手里那卷武林秘笈似的图纸。 “都安静点!又不是不给你们看!等会儿我们就贴到告示栏里,好好看看哪家在红线范围内!” 治安队几个汉子分开人群,把图纸贴到公告栏。村民又潮水般涌过去。 打通两省最后一百公里的“418”号高速公路,沿着西江和山边而上,从梁村老村边边上擦过,绕过后山,向沥村方向而去。 “别看了,我们这村子涉及拆迁户数是最多的,共计户,88间房屋。不过好在都是老房子。补偿标准在这里,也贴出来公示了。过几天就会有人入户摸底调查,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大伯娘看到红线把整个“得乐园”圈了进去,大吃一惊,急急忙忙挤出人群,去找猗猗报信。 …… “猗猗!不好了!”大伯娘闯入猗猗办公室,“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猗猗惊讶:“我不在这里还可以在哪里?大伯娘,你这是怎么啦?” “省里要建高速公路,经过咱们村子,你这个农庄整个都在拆迁范围里!” 猗猗心里咯噔一下,霍然站起:“你说真的?!” “当然!大伯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猗猗大骇,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大伯娘拉住她手,连手带嘴唇都哆嗦着,筛糠一样抖了老半天才说:“猗猗,你这次可发大财了!” 猗猗手背一湿,大伯娘喜极而泣。 她哭了一会儿,见猗猗还张着嘴巴定在原地,扯扯她:“猗猗,你是不是开心得傻了?” 猗猗终于在震惊中回复:“开心?我为什么要开心?” “可以拆迁啊!虽说土地是集体的,但赔偿款可都是你的。那么大一片农庄,没个两百万下不来啊!” “猗猗,这是你爷爷在保佑你啊!不然光一片荒地可就不值钱了!谁会想到这块地丢空了那么多年,才一整了这农庄就赶上征地呢!真是人要发达,挡都挡不住啊!” 大伯娘一串串地唠叨着,猗猗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脑海持续空白。 征地…… 拆迁……? 自己的这片房子,竟然要被拆掉?! 大伯娘唠唠着,终于发现猗猗不像高兴的样子,她住了口,问:“猗猗,你怎么这副表情?你不高兴吗?” “我……嗯,我想先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过会儿再去吧,现在村委会里人多得很!到下 午再去问,让书记和主任好好跟你说说。” 梁猗猗没有听大伯娘的,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去村委会了。 还有十来个村民在村委会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征地的事。梁敬和梁立人被围在中间。 看到猗猗,大家都笑起来:“地主婆来了!地主婆来了!” 他们让开路来,猗猗来到中间坐下,梁敬笑道:“怎么样?看到那公示图了吗?整条村子拆迁范围最大就是你的庄园啊。是不是应该请客?” “三叔公,敬叔,别埋汰我了。到底这怎么回事啊?刚才大伯娘来跟我说,我都不敢相信!” 梁立人笑呵呵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高速公路从你的农庄上面经过,按照有关规定,土地款归集体所有。地上物和房屋的赔偿款归你所有。” 旁人听了,都啧啧艳羡起来。什么“那么多房子价值不少”啦,“发大财”啦,和大伯娘刚才感叹的内容差不多。 猗猗心乱如麻,烦恼道:“借一步说话。” 梁敬和梁立人对望一眼,和猗猗一起进了计生办公室。 关上门,梁敬说:“你说吧。” 猗猗说:“能不能不拆迁啊?” 梁敬和梁立人都吓一跳:“你说什么傻话?” 现在拆迁可不比当年了,丰厚的赔偿款和安置地,成就了不少一夜暴富的神话。多少人千年等一回就是这个拆迁,梁猗猗竟然满脸不乐意? “可是我的农庄才开业一年不到,我本钱还没回来呢。这块地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我很舍不得这里……” 梁猗猗话音未落,就被梁敬一声暴喝打断:胡说!” 猗猗立马住了口。 梁敬意识到自己失态,缓了一缓,说:“猗猗,你这就是犯傻了。这次征地不是村里要卖地,而是从上而下的行为。大势所趋,不可能改变的!” 猗猗也知道,这是政府的项目,和一般村里卖地搞开发性质不一样。 她闷闷不乐起来。 梁立人比较疼爱她一点,见状,不忍道:“不要这样子。敬叔说得没错,村子不会亏待你的。那么大一片园子,拆掉赔给你的钱只会多不会少。你开农庄一年也赚不到两百万吧?这可全都连本带利的回来了呀。” 停了一停,说:“你那么年轻,又是百万富婆,到时候想重整旗鼓也很容易嘛。” 他说得倒是简单。 “不是这样的……” 梁敬说:“我知道你有很多计划,也为村里做了很多事。不过拆迁是不能改变的事实,猗猗,你只能接受它。” “……嗯,那好吧。” 眼见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只得告辞出来。 回农庄的路上,不少人和猗猗打招呼,他们都非常羡慕即将“发大财”的她,表现在和她打招呼的语气上,有人热情有人捻酸。 猗猗有苦难言,只好强颜欢笑。 幸好,回到得乐园门口,她见到那辆熟悉的银色小车。 休闲打扮身高腿长的顾久,从车里出来,拿下墨镜对她打招呼:“师姐,我等你好久了。” “顾久!” 见到顾久,猗猗一天以来空空落落的心终于有了实处,不自觉绽放出笑容来。 99、分歧(2) 她小跑上前,轻轻捶了一下顾久:“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和你说。快进来。” 顾久把车倒进院子里,上了楼。 猗猗等不及他把茶泡上,一路叽里咕噜的把话全说了。顾久边听她说话边淡定泡茶,等猗猗说完之后,他的茶也泡好了,递给梁猗猗一杯:“师姐,喝茶。” 猗猗一饮而尽:“好喝。等等,这茶不像我们这边的啊?” “感觉怎样?” “入口甘醇,回味留香,一点儿都不涩喉,很好。” 顾久拿起一包茶叶说:“这是‘瑶王一号’茶,产自靠近湖南的英连山脉。品质很好,就是长久养在深闺人未识。今天那边的人过来交流,带了一些过来,我才得了这么一包。” 猗猗说:“既然只有一包,你留着自己喝啊。拿来我这里,天天人来人往的,没两天就喝完了。” 顾久用一种“你是白痴吗”的表情看她,看了几分钟,猗猗吐吐舌头:“你说人话。” “师姐,拆迁已是板上钉钉的了。历史车轮的大洪-流不可违拗。如果还没有放弃创业梦想,那么瑶王一号也是个不错的项目……” 顾久话音未落,猗猗已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打断:“顾久,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得乐园可是你和我一手一脚办起来的,怎么现在它要拆了,你完全不上心,还立刻想到找退路?” 猗猗真不能理解这其中的逻辑,这人还有心吗? 他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顾久没想到她会这么炸,坐在沙发上怔住。 猗猗眼睛一涩,眼泪滚瓜一样下来。她小声说:“对不起。” 掉转身,擦掉眼泪。 顾久放下茶杯,低声说:“你别这么难受啊。这……这不是一回事吧?” 他不明白猗猗为什么要哭,要那么伤心。被拆掉的只是个农庄而已,还有钱赔。猗猗不用当第二个李嘉宁了,这是他能力范围内能够达成的最好结果。 他今天来,完全是抱着报喜的心情来的。 然而事与愿违,她却…… 猗猗很快止住眼泪,顾久以为她平复下来了,说:“师姐。我不会害你的。林持如今也是拆迁指挥小组里的人,我们都会帮你。你不用这么伤心。真的。” 他主动伸手去握猗猗的小手,猗猗闪电般甩开他,“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顾久:“……” 他侧身,动作更加激烈地扭住猗猗小臂,把她直接半个身子扳过来,面对他:“你能不能看着我,我们好好谈事情!” “这件事没什么好谈的!我不舍得得乐园,这是我的心血。我不会让人好像拆乐高一样拆掉这里!” “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阻止拆迁?” “……” “当钉子户?上访?” “……” “那你不就真的成了那个李嘉宁吗?我告诉你那是怎么回事吧!当初大家可都是合理合法地去做工作的。但李嘉宁和当时沥村的书记沆瀣一气,坐地起价。那时候大家没有经验,妥协了。结果开了这个口子,接下来一年来,整个县的人都学他那样。让拆迁成本大大升高。李嘉宁一个人赚了钱,得罪了一大群人,还坏了自己良心。后来这边的人都不愿意和他做生意了,他混不下去,只好灰溜溜走人!” 猗猗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知道李嘉宁的事情,没想到顾久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如今还竹筒倒豆子的说出来。 她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顾久见她这样,缓了语气:“师姐,如今那件事才平息了不到两年,你又来一出。你的下场只会比李嘉宁更惨。你又何苦?” 他已苦口婆心了,要不是男人的尊严作祟,他简直要跪下恳求猗猗。 猗猗一旦钻起牛角尖来,比一般人更加执拗! 顾久幽深的眼眸内,尽是不能言说的深情。 屋子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浓稠得化不开。唯有开水壶里烧开的水冒着虾眼泡泡,“咕嘟咕嘟”响个不停。 猗猗闭上眼睛,深呼吸,沉重地说:“不要把我和那人相提并论。我和他不一样,他是鬼迷心窍的小人。我是为了我的心!” “工作不会管你是为了金还是为了心!” “可我不能不管!”猗猗狂怒起来,指着墙壁、屋子、窗外、竹林,细数,“你看看这些东西!这里原本只是一块烂地,什么都没有!是我一车一车水泥的运过来,把它铺成平地,再建了这些房子!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把设计图做出来之后,还在省城里,拿给我看那时候吗?那时候它们都还在图纸上,什么都没有,然后它们现在全都在这里了!顾久,你看,你看啊!” 她尖锐地喊叫着,声音凄厉。 “顾久,它们才刚刚出来,就像个才出生的孩子。外面的大棚还在种第一季的蘑菇,现在就说要拆掉了!你忍心,我不忍心;你无情,我不能无情!我舍不得它们,我舍不得它们啊!” 顾久也怒了,站起来,史无前例地对梁猗猗怒吼:“你舍不得也要舍得!现在不是孩子气的时候!” “我不是孩子气!这里的老板是我,你又没有股份,你说了不算!” “我说了不算?哈,前面才说这园子是你我一起建起来的,现在就说我说了不算?”顾久没想到猗猗还耍起横来了,他没想那么多,反口就是一句,“原来一直以来,你就这么利用我的。梁猗猗,过桥抽板也要有个限度!” 啪! 猗猗一巴掌狠狠甩在顾久脸上,瞬间红了眼! 顾久捂着脸,白净的脸皮立刻高高鼓起五个手指痕,他的眼睛也红了。 “行,梁猗猗,我顾久以后再管你一指头,我就不姓顾!” 他捂着脸,怒冲冲地大步离开。 猗猗冲着他的背影,狠狠一茶杯扔过去。杯子碎成千百片碎瓷片,顾久白衬衫后溅了不少水迹,他也没有回头。 “顾久,我才看错你了!你滚!你快滚!!” 101、表白 猗猗说:“我不想找。” 单身时间一长,对爱情也不那么渴望了。 张诗瑧说:“可你始终要嫁人的啊。” 猗猗摇摇头:“先把拆迁的事儿烦心完吧……” 话音未落,张诗瑧打断她,他把早就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梁猗猗,我挺喜欢你的,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瞬间爆炸! 张诗瑧伸手想去握猗猗的手,猗猗下意识一避让,张诗瑧索性抱住猗猗。猗猗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动弹不得。 “猗猗,答应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张诗瑧的话很暖…… 猗猗的心跳很快。不是惊喜,更多的是惊吓。 她没想到张诗瑧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那是不可能的啊。他们之前的交集又不多,无非一起参加过几次活动、吃过几次晚饭宵夜而已。她完全没有觉察出他对她抱着那种感情。 张诗瑧抱得越来越紧了,她轻轻把他推开,摇头:“不行,张诗瑧,我们不行。” “为什么?”张诗瑧很吃惊,他想不到梁猗猗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猗猗,你这是拒绝我吗?” 猗猗狠了狠心,说:“张诗瑧,你是好人。但我们只能做朋友。” 她知道这样说张诗瑧一定会很受打击,但是没办法,她不能勉强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果然,张诗瑧好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好吧。” “失态了。” “对不起……” 三连击,猗猗难受道:“你不要这样。” 张诗瑧眼里的星光瞬间黯淡。 这一晚猗猗拒绝了张诗瑧之后,自己打车回到农庄里。这一次她真正知道什么叫绝境,就连她和张诗瑧的友情都变质了,那种无处可去、无路可逃、无人可言说的感觉,就像黑暗中的山路,既看不见来时的路,又看不到未来的出口。 …… 拆迁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得乐园农庄里的工人们渐渐有人提出辞职。来上班的也都走神得厉害。 不光这边,沿线好几个地方的农庄也出现了裁员潮。有些人到镇上和县城另找工作了。更多的人巴不得现在被炒掉,腾出手来做另一件更重要的工作——搭铁棚。 按照流程,各村都把相关拆迁赔偿标准张贴到公告栏上。此外还有很多免费派发的。不知道是谁发现,保温不锈钢棚架也有赔偿标准。 相比起盖砖混结构房子,铁棚架赔偿标准虽然低了一些:檐高1.6米以下30块钱一平方,檐高1.6米以上到2.米60块钱一平方,檐高2.米以上90块钱一平方。 ——比起房子,低了好多。但胜在容易搭建啊,几根不锈钢柱子四角一竖,四周一围,再封个顶,就是一个像模像样的铁棚架。 这样按照赔偿标准套取,岂不是美滋滋。 周末,好久不出门的梁猗猗戴着帽子出门时,被眼前亮蓝色一片吓得差点儿摔倒在地:“这是怎么回事?” 眼 前小半条梁村居民房上、空地上全都盖满了铁棚架。 张伯、黄晶都在,见她那么惊讶,张伯冷笑:“这速度算慢了。” 表情语气,极为不屑。 黄晶说:“这是抢搭抢建,争取赔偿款呢。一平方米30块钱,一百平方就有3000了。够打两个月工啦!” “这样都可以?”猗猗吐舌头,“这不是明目张胆的……那啥嘛!” “那啥”就是那啥,大家都懂了。张伯摇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更何况这些又用不着杀人放火,谁不愿意赚哦。” 猗猗说:“那政府也不管?” 黄晶摇头:“怎么管?正儿八经搞农业养殖业的也要搭棚架啊。难道为了这些钻空子的,连人家应该得到合法赔偿的也不赔?这不是砍脚趾避沙虫?” 猗猗无言以对,看着那边山脚下,梁七守在他家早就废弃的黄泥老宅前,指挥几个工人把棚架搭建起来,把整个院子遮得严严实实的。 黄晶见她拿了行李,问:“老板娘今天要外出?” “对,我回省城一趟。”猗猗说,“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好。” 梁猗猗要回省城,是应王总的约。王总刚新上任市政协委员,很高兴,今晚请几个亲近的朋友吃饭,聊天。 她带着行李回家,简单打扮一下,打车到五叶养生会所。 这里还是很安静,幽幽檀香传入鼻中,一洗连日来郁积心口的烦闷焦躁。梁猗猗贪婪地深呼吸几口,身后传来笑声:“站在门口干嘛呢?” 原来是王总,刚从外面进来。 她们彼此握手、拥抱,梁猗猗见王总神采焕发,自己也跟着开心:“你总是这么好精神啊。” “你反而瘦了很多。在乡镇很辛苦?”王总说,“进来喝茶,我有好消息和你说。” 猗猗说:“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她们进了屋子里坐下,王总说:“猗猗,你对宁县竹编知道多少呢?” 梁猗猗一怔,王总见她还没想起来,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你忘记了?上次你随货寄来了几个竹编框子,点了红漆的小猪,底下画着金玉满堂的干果盘子,还有嵌了老瓷片的竹篓子那些。” 猗猗这才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也笑了:“是是是。你喜欢吗?喜欢我下次再送一些给你。” 那次是宁县中学搞创意集市,徐竹君几个中学生捣鼓出来的玩意。猗猗去捧场,掏腰包买了一些。 “我当然喜欢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前两天去秋交会上,用你的竹篓子装东西,被他们一见到,喜欢得不得了。他们现在正在寻找这种环保别致的材料,想要跟你买一批。” 猗猗又开始一头雾水了,傻乎乎地问:“他们是谁啊?行啊,如果想要买的话,我帮联系一下。” “你先别急。这一次买卖没那么容易做。那可都是德国和法国的客人。” “什么?!” 王总之前一直卖关子,要的似乎就是这个效果,笑吟吟的:“对呀,不然我为什么说好消息?猗猗,你愿不愿意做赚欧元的生意?” 102、雏菊(1) 赚欧元! 梁猗猗呆了,这真的是太意外了。她根本就没想到过面临倒闭的得乐园到头来还会有这么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 “当然愿意啊。可是,实不相瞒……” 她一长一短地把得乐园面临拆迁的事和王总说了,最后难过道:“王总,我眼下实在没办法接这份单子了。” 王总也很意外,遗憾道:“那真的是太可惜了。你的庄园,我还一次都没有去过呢。” “我们营业到十一月,在此之前,随时欢迎你来呀。” “好。那我抽时间去看看。” 离开五叶公司时,猗猗百感交集。 如果拆迁完成了,没有了土地,没有了土特产,她和这个地方的生意也将会戛然而止吧。强忍着情绪和王总握手告别,猗猗沮丧透了。 …… 日子一天天平滑过去,拆迁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第一阵秋风扬起时,沿线传来消息,只剩下梁村这块大骨头没有啃下来了。 原因无他,这里的抢搭抢建太严重。不少人甚至贷款来干这个,还有更绝的,就是搭棚架的施工队负责人还入股了某些村民家里,先不收施工费,免费搭棚,拿到拆迁款后再按比例分成。 这是一门水面下的生意。 在这些蓝蓝白白的海洋中,得乐园那一片绿树白房子格外显眼。它成了一个孤岛,竹林为墙,溪流为护城河,格格不入地圈出一个孤傲卓绝的世界。 立秋过后的一个周末,入户丈量的人终于敲开了猗猗的门。 猗猗亲自开的门,黄晶陪着她。 得乐园的人已走得七七八八了,有人辞职,有人说得比较婉转一点,休息。他们说,老板娘,只要得乐园挺过这一关,我们还回来上班。猗猗跟他们说这种休息恐怕没法补工资,他们也不介意。 留下来的只有张伯一家,还有出乎意料之外的,黄晶。 猗猗问她:“你不走?” 黄晶说:“不走。” 猗猗说:“你不走,我也很快也开不出工资了。” 黄晶说:“我工资不高,我知道我们的流水,你够发给我的。不然的话欠薪也无所谓,放心,我不会去劳动仲裁那儿告你。” 猗猗:“……” 在她思考黄晶到底是傻呢还是傻呢还是傻呢的时候,黄晶已经甩甩马尾,到厨房帮忙去了——厨师还没走,服务员走了,还有人来吃饭,她得兼任服务员。 今天也依然是黄晶在这里,当猗猗的助手。 拆迁办的人来了,顾久也在其中,他身份复杂,镇上、村里?说不清代表哪一方。但就有十足的理由站在这里。 阳光猛烈,他戴着墨镜,白衬衫西装裤,皮带勾出劲瘦腰线,越发的棱角分明,冷峻如松。 猗猗移开目光,不和他对视。 小组负责人名叫白三,递给她一份红-头文件。 “梁猗猗小姐,我们现在对你的农庄进行丈量摸底。稍后按照拆迁补偿标准计算好价钱之后,再通知你去拆迁办签名确认。你对这个流程 有没有什么疑问?” “没有。” “那好,兄弟们,干活。” 工作人员三个人一组,两个拉尺子,一个做记录。分两组行动起来。一组在户外量青苗和地上物,一组在住宿区量房屋。 量了一栋小房子,眼看数据记录本已记得厚厚的,猗猗一言不发地拿出当时的施工图纸,说:“信得过我的话,数据都在上面。” 白三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参考记录。” 园子热闹时,顾久来到梁猗猗身边:“师姐,过两天中秋节,一起吃个饭?” 不得猗猗拒绝,他又说:“不止你和我,还有林持他们。” 猗猗这才勉强点了头:“好吧。” 她还没收拾好心情,所以没有让顾久来接自己。穿了一条黑色裙子,又加了黑色-丝-袜和同色系小单鞋,唯独小嘴涂得鲜红欲滴,去赴约。 南街镇上的“小吊梨汤”,是少有的北方菜馆,做得不怎么正宗,也算是这边独一份儿了。在这个节日里生意非常火爆。 林持早早订好六人包厢,猗猗是最后一个到的,进门,大家纷纷站起:“这可算是人齐了!” “对不起,我来迟了。” 朱丽珊已怀孕了,小腹微微隆起,林持鞍前马后的照料着,酒都没空好好喝。猗猗看着那月份不大对,正瞪着眼睛发愣,顾久凑她耳边说:“摆酒那时候已经两个月了。” “哦!我明白了!”猗猗如梦方醒,端起果汁去敬朱丽珊。 除了朱丽珊不能喝酒之外,其他那五人可没少喝。先是红酒,林持带了两瓶来,一瓶是普通的长城干红,另一瓶却是2014年的小拉菲。顾久笑道:“这可超标了。” “无妨,批发价才几百块。拿到酒店卖可就得一千多两千了。”林持给大家倒上,“我们相聚的时间也没多少了,干杯。” 大家都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得乐园要拆了,猗猗去向不明;顾久的任职期也满了。林持自己,市里已下了调令,不日就要到市社保局去了。 宁县里的日子,已是倒着数了。 大家干了一杯,心里不约而同升上淡淡伤感。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幸好顾久和林持都是搞气氛高手。一会儿就调节起来。大家说说笑笑,都吃撑了。 北方菜分量大,烤鸭、宫保鸡丁、烤串……都是肉。红酒很快喝完了,就上了白酒。推杯换盏的,喝得很开心。 顾久胃不好,没有多喝,只喝了一点啤酒。 等大家捧着肚子从饭店里走出来时,却发现顾久不见了。林持说:“估计上洗手间去了吧,我们边走边等。” 这里就一条街,丢不了。 话虽如此,猗猗还是慢慢落在队伍后面,朱丽珊喊她:“猗猗,平时你不走挺快的吗?怎么那么慢呢?” 猗猗说:“吃多了,走快了会盲肠炎。你们先走。” 她落在后面,悄悄的等顾久。 一束紫色雏菊突然出现在面前,猗猗一愣,顾久拿着花塞给她:“送给你。” “呃……好端端的,为什么送花给我?” 103、雏菊(2) 而且,还送菊-花? 唐晓磊不是个浪漫的人。在猗猗的认知里,花只分几种功能:玫瑰用来表白,百合用来结婚,菊-花用来上坟。 她接过花,又高兴又遗憾。 “师姐,你在我心中就是这雏菊,纯真活泼。” “是吗?” 猗猗冷淡道。 顾久笑眯眯:“当然啊。” 猗猗心想:顾久,如果你送玫瑰就好了。 这种恼人的情愫缭绕着她,她做了一件很傻的事,问:“你有没有看过199年一出老电视剧,叫《男亲女爱》?” 顾久摇头:“没看过。” “是黄子华主演的电视剧,他的栋笃笑超级搞笑的。”猗猗故作轻松地给顾久科普,“里面黄子华演郑裕玲的下属,郑裕玲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女人。他就对郑裕玲说,等到了清明节,我送一束最漂亮的白菊给你。” 猗猗说完,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顾久没有笑,甚至还有点糊涂:“你说什么?” “呃……没什么。”猗猗说,“就是说,送菊-花的意思就是送死人啊。” 顾久很认真地说:“这不是菊-花,这是雏菊。” “是吗?对我来说都一样啊。” 顾久不说话了,看起来有点沮丧。 很快地,他们追上大部队,谈话到此结束。猗猗问顾久:“你任期满了之后去哪里啊?” “我啊,应该回深圳吧。到时候我们就两个地方了。” “真遗憾。”猗猗说,“我想通了,那天不应该和你吵架。你也是为了我好,对不起。” 顾久这才真正开心了,他说:“没什么,你不生气就好。” 那时候梁猗猗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命运女神们和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把顾久编织进她的命运之网里,而命运女神中三妹斯考尔德的暴脾气又发作了,重新把这张网撕扯得粉碎。 …… 量完青苗之后,得乐园雪白外墙上涂上一个大大的“拆”字。这意味着梁猗猗已和拆迁办达成了协议。 与其说是想通了,不如说猗猗是认命了。 正如梁敬所说,历史的车轮前,一个小小的得乐园,也不过被碾压的命运而已。 一个星期之后,猗猗到拆迁办确认。她提出一个问题:“我想原址搬走,你们会有安置地给我吗?” 这是从大伯娘那里听回来的,居民都有安置地。农庄这种经营性质的却不知道有没有安置。她从不会放过任何可能争取的机会。 白三说:“可以提交上头商讨决定。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合理范围都可以提出来。” 这是因为,猗猗既没有抢搭抢建,也没有过激反应,全程都比较配合。领导们愿意为她换位考虑。和气生财这个规矩用在拆迁上也一样成立。 就在猗猗已经向命运躺平时,拆迁项目又横生枝节了。 按照规划图纸,高速路到这儿需要建一个休息站。这没有问题,问题是,图纸显示,这儿有个全线最大规模的公厕! &nbs p;图纸一出,全梁村的人仿佛都闻到那股呛人的味儿…… “那怎么行!不是明欺负人嘛!”家在路边的梁敬第一个拍桌而起,“那么多村子不建,偏偏建在咱们村!走,我们说理去!” 他是村主任,一呼百应。整个梁村一百来户里,能说得上话的百分之八、九十都跟了出来。浩浩荡荡到了镇府…… 那天猗猗睡过头了,对此事一无所知。等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越闹越大。眼见梁村人出动,沥村也来凑热闹了,人群滚雪球般越来越多。 猗猗起床之后发现村子里空无一人,正在纳闷时,黄晶哭哭啼啼的来找她:“老板,不好了,他们全都游行去了。这是自寻死路啊!你快帮我劝劝我家那个,让他别去!” 游行?! 猗猗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大化粪池而已,污染系数能有多高,她从来没有往心里去。没想到梁村人失了理智,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都没有能讲理的吗?这种事情本来可以协商解决的啊!” “有就好了!你叔叔梁敬带的好头!连三叔公都阻止不了他!”黄晶说,“他家里加盖了00平方的东西呢,怕不是想要坐地起价哟!” 疯了疯了都疯了!猗猗急了,说:“能捞一个是一个,先把你家天宝接回来再说!” 她和黄晶一左一右上了车,一路飞驰,终于在村道上截住了开摩托赶去游行现场的梁天宝。猗猗用车头别住梁天宝的摩托车,梁天宝差点摔到地上,一只脚支在地上刚准备开口骂娘,黄晶打开车门飞扑出去,拦腰抱着他大哭:“天宝,你可千万别去啊!” 梁天宝不住挣扎,想要摆脱黄晶:“黄晶,你让开,别阻着我!” “天宝,那可是违法的啊!他们真的会来抓人的!” “哼,还有没有天理了。那么重污染的东西建在我家附近,我要抗议到底!” “公共厕所而已!我相信他们会有合理化方案的!再说了,怎么话都没两句就闹那么大呢,天宝,咱们家又不在红线里头,可千万不要被人当枪使了啊!” 猗猗在旁边听着,明白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有人想要借题发挥,把事情闹大,借此拉高赔偿金额,还吸引了好些梁天宝这样的热血青年去当炮灰。 梁天宝红着眼,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步一步坚决往前走,黄晶跪在地上被他拖得膝行不止,牛仔裤都磨破了。 “不行,不能去。”猗猗不再犹豫,弯腰从车里拿出一根棍子,狠狠的打在梁天宝颈侧。 把梁天宝拖回去路上,猗猗见到惊惶失措的徐竹君。 “猗猗姐姐!” 徐竹君已经考上了大学,正在深圳念大一,今天又不是周末,难道她翘课回来掺和这档子事?梁猗猗这么一想,立刻寒了脸:“竹君?!怎么你也回来了?你也想过去凑热闹?” 徐竹君就像她的妹妹,她绝不容许她乱来! “不是的,村里的人都疯了一样。我叔叔婶婶们也都去凑热闹了,把我爷爷气坏了,爷爷现在在家里很不好。猗猗姐姐,见到你太好了,帮我把爷爷送医院吧!” 梁猗猗一听,立刻打开车门:“那你还站着干什么?赶紧上车走啊!” 105、极恐 梁猗猗还真的是任性了,好说歹说都不听。 顾久劝了几句,又急又气,一时之间失去理智,直接打开车门,把猗猗塞到副驾驶座上。 猗猗猛烈反抗:“顾久!你疯了!” 顾久弯腰给她系上安全带,“猗猗,你是我带回梁村的,我必须把你安全地送出去。” 他自己上了车,一踩油门,车子炮弹一样窜出得乐园。 出了黑黝黝的梁村,转弯上了国道。平时半天都没有一辆车经过的国道今晚灯火通明,村民们似乎做好彻夜不散的准备,黑压压堆积在路边、天桥上。而工作人员们拿着装备严阵以待。 原本在副驾驶上生闷气的梁猗猗见此情形,早就忘记了生气了,下意识抓住顾久袖子:“顾久,那是什么情况?” “哼,自作孽不可活的情况!”顾久黑沉着脸,吐出这么一句。 “自作孽不可活?”猗猗莫名其妙,摸不清顾久话里深意,“自作孽?” “这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还打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主意?现在都按规矩办事了,天真!” 猗猗背脊起了阵阵鸡皮疙瘩。 车子开了几十米,顾久发现人越来越多,车子几乎开不动。前面一长串红色车尾灯延续了好几公里长。他果断减速,瞅了个空隙调转车头。 猗猗的白色卡罗拉擦着一辆大众途观车头不到一厘米的地方险险通过,吓得那途观急刹车外加大响喇叭。顾久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路肩上逆行一段,下了国道。 看着水泄不通的国道,顾久忧心如焚,心想:“玛德,国道上不去,要怎么回省城?” 没有办法,他调出百度导航,看准了方向,一头扎进比蜘蛛网还复杂的村道路网中去…… 镇办和县城相距不过十公里,正好三点一线。现在从梁村到镇上一段的国道已完全瘫痪了,高速入口在县城边缘。 这一路向东的三十公里平时只需要开40分钟的国道,如今顾久被迫选择了在村路中走,何止远了十倍。 村道路灯不全,出了村庄之后在田埂树丛中穿行,更加伸手不见五指。顾久把近灯雾灯远光灯全部打开,两道白色光柱射向竹林中。光柱照不到的地方,黑的地方愈发黑暗。 在这寂静无人的山岭中跌跌撞撞前进,梁猗猗很害怕。她一路上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路上这么黑,要是突然冒个人出来怎么办?一会儿想传说那边山上有野猪,还撞坏过车子,我这小破车能不能经得起那畜生一撞? 想得混乱,不由自主握紧了扶手。冷不防顾久开口叫她:“猗猗。” “嗯?” “你那边还有水吗?帮我打开一瓶。” 原来他是想喝水啊,让她白紧张了。猗猗的车子两边门上长年放了一两瓶不开盖的怡宝矿泉水的。于是拿出一支来,拧开瓶盖,递给顾久。 顾久一口气喝了小半瓶,长长舒一口气,把瓶子递给猗猗:“好了。” 猗猗接过瓶子放好,不再说话。 终于,在穿过梁村、沥村和迪村之后,古水河重新出现在他们旁边——他们上了河堤。 河堤和国道平行,国道穿过镇上和县府,连通东边奔向肇庆。河堤则沿着古水河一路向东,最终被一座大山隔断。 顾久减慢车速,喃喃自语:“我记得再过五公里 有个水闸,在那里就可以下去回到国道上了。” 他在寻找那个水闸的位置,而猗猗看着右手边传来的隐约光点,那是事发地点传来的光芒,忧心忡忡:“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闹得这么大,最后会怎么处理?” “会有方法的。”顾久冷冷一笑。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水闸,很显眼的地方,一个三十度斜坡下去,汇入另一条显已沉睡的村子。顾久加速开下斜坡,车轮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猗猗惊起:“停车!是不是压到什么了?!” 顾久踩了刹车,车子停下,猗猗下了车,才要弯腰观察车轮。顾久却一把把她拉到身后,猗猗怒瞪他:“你要干什么……” “嘘!”顾久拿起一根铁棍,在车轮下一挑,挑出半截饭铲头来。那毒蛇虽然只剩下半截,可还恶狠狠地瞪着它的黄眼睛,猩红发臭的信子吐着,喷出毒液。 “这会儿被咬就不值当了!”顾久把死蛇用力甩进路旁阴沟,“上车走吧!” 他们重新上车,猗猗越想越后怕,这才一条蛇,谁知道过会儿还有什么等着他们?顾久已一口气开了快两个小时车了,他还什么都没吃。他的胃受得住吗? 她转眼一看,果然,他的脸已隐约泛青。 “顾久,你是不是又胃痛了?” “没有。” 猗猗开始翻自己的小包,想要找点饼干紫菜之类小零食出来。真是见了鬼了,平时她身上都带着零食的,今天偏偏干净得发光,什么都没有。 她急了,索性把包包翻过来尽情一倒,包包里的钥匙手机纸巾耳机等物噼里啪啦掉了她一腿,唯独没有半样能塞入口的。 “怎么搞的,平时都有的啊……连话梅都没一粒……” 顾久瞥见她双目无神地在杂物里乱翻,心中一暖,不自禁握住猗猗的手:“没关系,我顶得住。” 他的手冷冰冰、汗津津的。 猗猗下意识反手想要握住他,顾久已经抽回了自己的手,再次踩下了油门。 穿过了最后一条黄村,他们终于绕过了被封堵的部分国道,回到了大路上。当车轮胎碾压到宽阔平整的柏油马路时,猗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上高速不久,她就逼着顾久进休息站,一阵秋风扫落叶,把货架上的八宝粥、香肠、面包、牛奶统统一气扫进袋子里付账出来,踹顾久下车:“你下去,我开。” 顾久反对:“别胡闹,这么晚,高速又多大货车。你开不惯,不安全!” “那你先吃了东西了。” 顾久吃了半听八宝粥,怎么也吃不下了。两人继续开车赶路。 六个小时之后,他们抵达了省城,这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客村那家属院小区里安安静静,连最早出来晨运的大妈都还没出动。顾久把车子开到猗猗家楼下,停好,熄火:“好了。” 他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猗猗心揪着的疼,温言道:“辛苦你了,到我家睡一会儿吧。” “嗯,好……” 顾久话音未落,整个人软倒在方向盘上。 刺耳的喇叭声响彻云霄。 叭—— “顾久!顾久!你怎么了?!” 106、胃癌(1) “我的胃……很痛……” 顾久的脸色青白,唇无血色,重重跌落在方向盘上。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都凌晨四点了怎么还有电话找他?猗猗颤抖着拿起手机一看,是个不认识的电话号码,接通,刘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顾久!怎么才接电话?!” 咄咄逼人的,又不乏关切情意,梁猗猗心猛一沉,说:“刘佳。” “梁猗猗?”刘佳的声音突然提高八度,质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空听你发疯,我们刚从宁县跑出来。” 顾久抽抽了一下,电话那边传来一连串粗野下流的叫骂,意思是说梁猗猗不要脸下贱倒贴粘着别人的男人,梁猗猗铁青着脸掐了电话,转手拨了120。 半个小时之后救护车姗姗来迟,这半个小时是梁猗猗这辈子等待得最最漫长的半个小时。 顾久痛得太厉害了,她只好把他紧紧抱着,除了帮他擦掉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顾久,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她抱着已半昏迷的顾久,念念有词:“顾久,你不能有事的啊……” 顾久的头发浓厚稠密,扎在她的胳膊上、她的胸前,她的心乱乱地。天边最亮的一颗星渐渐西沉,她看着那星星,心里暗暗许下一个愿望。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那个红蓝相间闪烁刺眼的灯光,救护车一头扎进家属大院,从车上跳下几个医生护士,“病人在哪里?” 猗猗哭着喊:“这里!” 正好秦芳彤下来晨运,看见顾久的车停在楼下,猗猗和医护人员一起把顾久抬上车,吓得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我的天哪!发生什么事!” 猗猗含泪看了母亲一眼,“妈,我先去医院。等会儿再回来和你解释!” 她跳上救护车,车门一关。秦芳彤好像跟着救护车跑了几步,然后就停下来了,一直目送着她离开。 …… 医院里,胃病专家陈若诚医生专心看片,实习生小李走进来,伸长脖子一看,脸色一变,伸了伸舌头。 “站住。”陈若诚说,“病理检查做了没有?” “做好了,一个小时之后出结果。” “出来之后马上拿给我看。” “是。” “病人有什么亲人在吗?” “还没有到。就是那个送他入院的女人在。” “梁猗猗,我认识她。叫她进来吧。” 小李依言出去叫了猗猗进来,陈若诚示意她关门坐下。猗猗说:“陈医生,我朋友的病怎么样?” “我叫你进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我想先问问你,顾久是你什么人?” 梁猗猗犹豫了,她和顾久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但陈若诚身份特殊,她如果照实说,说不定就被撵出去了,稍稍考虑一下,大着胆子撒谎:“男朋友。快结婚那种。” 陈若诚眼神一阵闪烁,毕竟见过大风大浪的,很快恢复淡定“哦”一声,说:“既然这样,那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在他胃里发现一个阴影,不排除是ca。详细情况要等病理检查后再确认。” 梁猗猗一下子变得头大起来,“什么?!” 陈若诚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速放慢,确保她 听得清清楚楚。 “医生,我不信!” 胃癌?!顾久是常常胃痛,可那不是年轻人常有的毛病吗?现在人有谁不熬夜、喝酒、吃重口的?一时肠胃不适,不至于搞出个瘤子在体-内吧? 陈若诚叹气:“猗猗,我认识你也有十年了,没有九成把握我怎么会跟你说?” 猗猗跌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看着那片子,看着那报告,看着陈若诚的脸,眼前一切渐渐模糊。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才慢慢扶着椅子站起来:“好,我知道了。下午他的父母就来了,到时候我们再把实情告诉他们。要婉转一些。” 她起身得特别、特别慢。 陈若诚看着她,看到她的虚弱无力,还有那虚弱无力底下,骨子里支撑着的那点坚强。 就是那么一点点,大概只占了猗猗基因里不到千分之一的坚强,总在出其不意时发挥作用。 例如她爸爸胃癌去世时候,例如她爷爷去世时候。 她开门出去了,“谢谢医生。” 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她招牌式的活力和朝气。 陈若诚收回目光里那万分之一的欣赏,低头翻下一本病历,换上专业口吻:“下一个。” 猗猗回到顾久病房里,他已经打上了营养针,绿色塑料牌上还列了密密麻麻一长串药物名字。 这些药物都是即将要输入到顾久血管里去的。 她摸到他的床边坐下:“顾久。” 有多长时间了? 快两年了,这个名字她每一天都喊上三四次、五六次、有时候十几二十次。白天黑夜,春风秋雨,有时候生气有时候喜悦,叫到习惯成自然,脱口而出。 没有一次他不是暖暖地回应:“哎。” 有时候加一句:“师姐。” 而这一次,他没有回应了,他安安静静地睡在那儿,长睫低垂,呼吸平缓,就是没有意识。 梁猗猗悲从中来,伸手到被子底下,握住顾久冰冰凉凉的大手,又喊了他一声:“顾久!” 顾久眼皮动了动,隐约有泪光。 “顾久,你可不能有事啊。你才2岁。如果你真的生了cancer,你爸妈……还有我……我该怎么办?” 陈医生说:目前我国胃癌的早期诊断率仍较低。 陈医生说:60岁以上胃癌患者术后效果较好,30岁以下预后很差。 猗猗说着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的话,翻来覆去的,但,除了这些,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和顾久无名无分,什么关系都不算,就连悲伤的立场都没有。 默默垂泪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喧哗声。 刘佳领着一对中年夫妇,打开病房门。看见梁猗猗坐在那里,顿时瞪圆了眼睛:“梁猗猗?” 那对中年夫妇也是一脸吃惊的样子,张大嘴巴站在那儿。梁猗猗慌乱擦干脸上泪痕,站起来:“刘佳。你来看望顾久吗?” “是的。”刘佳脸色铁青,咬着下唇点头,“这是顾叔叔、阿姨。” 可是,当她看到病床上孱弱的顾久时,那铁青脸色又变成关切,撇下梁猗猗,自己扑上去:“顾久这是怎么了?” 107、胃癌(2) 猗猗说:“打了一些镇定剂,他在睡呢。” 顾久母亲问:“你是谁?” 刘佳抢着介绍:“她叫梁猗猗,是顾久的朋友。对吧?” 梁猗猗:“……” 梁猗猗:“是的,没错。” “听说是你送顾久进医院的?谢谢你。”顾母说,“谢谢你。” 梁猗猗说:“不用客气。” 她看见顾母的手虚弱地握住刘佳的,刘佳支撑着顾母,仿佛在给予老人力量。心里明白了什么,垂眸黯然道:“你们来得正好,这儿交给你们了。” 顾母点点头,提高声音说:“医生在哪里?” 一片骚动,梁猗猗才发现,跟在他们三人身后还有很多陪同人员。她心烦意乱的,竟全忽略了。这些人忙乱着,很快把她挤到一边去,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离开病房。 远远地听到顾清明在病房里发号施令:“我要马上见医生!” 这样挺好…… “这样挺好的。” 梁猗猗这样对自己说着,转身要走开。 脚步却不知不觉放得很慢,半天,才挪到护士站。这还不止,险些被个快递小哥撞到,那小哥拧头瞪了她一眼,大声说:“收快递!” 一抹紫色跃入眼帘,吸引了猗猗视线……这种花,顾久送过给她。一个护士捧着花,在护士长发呆。另一个护士经过:“咦,怎么有人送你雏菊?” 护士b:“嗯,这儿有张卡片……木子,那不是心脏科那个实习生吗?送这个给我干什么?” 护士看起来有些沮丧。 护士a摇头,眼睛亮闪闪:“哇,他暗恋你啊!” 护士b:“什么暗恋?” 护士a:“傻啊,沉默的爱啊,雏菊的花语。” 护士b:“我不懂啊?” 护士a:“你没有看那出韩国电影?全智贤的《雏菊》,雏菊的花语是暗恋,沉默的爱,我爱你,与你无关。” 护士b:“啊?!” “啊?!” 梁猗猗双脚被牢牢钉在原地,再也挪动不开。 脑海里闪现出来的,是中秋那晚的画面—— 微凉晚风中顾久递给她一束雏菊。 ——“好端端的,为什么送花给我?” ——“师姐,你在我心中就是这雏菊,纯真活泼。” ——“是吗?” ——“当然啊。” ——“你有没有看过199年一出老电视剧,叫《男亲女爱》?” ——“没看过。” ——“是黄子华主演的电视剧,他的栋笃笑超级搞笑的。里面黄子华演郑裕玲的下属,郑裕玲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女人。他就对郑裕玲说,等到了清明节,我送一束最漂亮的白菊给你。所以说,菊-花是送给死人的啊。” ——“这不是菊-花,这是雏菊。” ——“对我来说,都一样。” 她真傻!! 沉默的爱,我爱你,与你无关…… 顾久,顾久,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吗? &n bsp;她一直没能领会,还以为那只是朋友之间一个玩笑。她竟然把他的表白当成了玩笑,还傻到用黄子华的笑话来回敬他。 她到底得二百五成怎样,才会说出那种话啊!如果可以穿越回去,梁猗猗真想狠狠抓住那时候的自己,狠狠扇俩耳光! 原来顾久真正想对她说的话是那样啊,不是纯真可爱,是他爱她,他在沉默地爱着她啊…… “可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猗猗心里的声音狂叫,“为什么你不和我说呢?你不说,又怎么会知道我不是爱你?” 护士b:“真的吗?那我应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回应他?” 护士a:“你傻啊,直接点破不尴尬吗?你只需要和他说,你也看过那出电影。就水到渠成了啊。” 护士b:“好啊,我这就打电话给他!” 护士a:“哇,某人要脱单了哦!” 在两个护士幸福的笑声中,猗猗手脚冰凉,泪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身后顾久的病房里挤满了人,她就连回去都不能了,她拔脚就跑,一直跑到医院的中庭,再也跑不动为止。 然后,扶着院子里的木棉树,蹲下,失声痛哭起来。 “顾久,你个傻瓜。为什么你不亲口和我说?” 我爱你,与你无关。 我只是单纯的、沉默的爱着你而已…… 她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眼泪掉光了之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最终哭至失去声音。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但大家都很忙,匆匆一瞥过后,又汇入忙乱的人潮中。偶尔有人同情一下,心想这人一定刚刚诊断出了绝症。 不值钱的同情在脑子一闪而过,万分之一秒之后又抛诸脑后,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去。 刘佳转到院子里,被哭声引来,发现是梁猗猗。 她起初以为梁猗猗不舒服,过去关心一下:“猗猗?” 梁猗猗抬起头,刘佳看到她高高肿起的眼睛,吓一跳。梁猗猗又低下头,擦干自己泪水:“我没事。” 她扶着树站起来,两腿酸软,站立不稳。 刘佳看着她,说:“你为什么哭?” “没什么。”梁猗猗说,“那是我自己的事。” 刘佳说:“别哭了。你有什么资格哭?要哭,也是我哭。” 说着,她自己也落下泪来。 梁猗猗见到,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说:“刘佳,你知道了?” 刘佳点点头,泪落得更厉害了。梁猗猗早哭过了,心里发堵,这会儿反而再掉不出眼泪来,强忍着心塞拍着刘佳肩膀安慰她。 刘佳的泪水越发决堤一样,一发不可收拾:“病理结果出来了,可以做手术。” 她鼻音很重,说话断断续续,猗猗听懂了,心里一松,酸涩的眼圈里重新掉下金豆子。 “那好。”她连连点头,“那就好。” “你走吧。看在你为他伤心落泪份上,我什么都不计较。”刘佳说,“猗猗,谢谢你为我老公做的一切。” 猗猗心里一颤,抖抖的重复那两个字:“老公?” 刘佳说:“嗯,老公。在他下乡之前我们已经登记了。他要向上走需要基层经历,我没理由不支持自己男人。” 梁猗猗剧震,身不由己向后退,所以说……顾久其实是有主的? 109、明暗 “呵,你小子。这么大件事还瞒着人。”林持左手拿着鲜花,右手拿着果篮,刘佳上前说,“交给我吧。” 林持还是第一次见到刘佳,一怔。刘佳已把东西都接过去了,在旁边收拾起来。顾久说:“不用收拾了,你把果篮拿去外面送给护士们。我在这里和林持说说话。” 刘佳说:“好。” 她婀娜多姿的出去,林持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顾久说:“别看了,朋友妻,不可窥。” 林持被他吓得跳起来:“老……老婆?!” 顾久点头。 难得一向淡定的秘书大人林持都那么惊讶,看着顾久,下巴都张得快要脱臼了。顾久皱眉道:“那么惊讶干什么,父母定的!她又不差,高材生,名记者,门当户对!” “我……我一直以为,咳咳,算了。” 林持想说,他一直以为顾久喜欢的是梁猗猗。可不是嘛,每次在梁村见到这俩货的时候,那小火苗都快要烧起来了。 没想到顾久这小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顾久勾唇笑了笑,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你跟我聊聊梁村的情况吧。” “好吧。”林持把话题返回工作上,精神立刻一振。一长一短地把梁村的变化说了,顾久认真听着,时不时加插一两句,问得更加细致一点。 林持离开之后,刘佳回到病房里,双手已经空了。她见顾久望着窗外,消瘦面孔写满怅然若失,眸中闪过一抹黯然。 最近顾久常常这样看着窗外。 窗户的东北面,是梁村的方向。 刘佳低声鼓励着自己:“加油,刘佳!” 就算顾久一时迷失,现在也应该明白,他最应该留在哪一边了。 当年顾清明本不愿意让顾久下乡,父子之间一度闹得很僵。幸亏顾久病了这么一场,父母心里什么气都被怜惜之情取代,再也气不起来了。 再加上顾久也没有惹到什么村姑回来,身上还有扶贫成功的光环,还有各种荣誉加持……等回深圳之后,铁定步步高升。 曾经让顾清明头疼不已,虽聪明伶俐却喝酒逃课泡妞样样皆精的儿子顾久,在下乡三年之后脱胎换骨,成为让他深感自豪的好儿子。 顾清明既心疼儿子,又老怀安慰,难得地每天抽出时间陪顾久。 再加上顾久流露出要依照他们意愿,和刘佳结婚的意思。两老更加高兴。 这一个月,是顾家二十多年来少有的,极为和睦相亲的一个月。 这一切,大家都认为,是刘佳的功劳。 要不是刘佳来到宁县暗访,要不是她发了李嘉宁事件的追踪报道,翻炒出当年真相,引起相关部门对按规拆迁、依法拆迁落实工作的重视。说不定这一次的抢搭抢建就成功了。 抢搭抢建成功的话,上头吃了闷亏会不高兴,不高兴就要迁怒,迁怒的话会影响对驻村干部的印象……顾久可以回去,不会回得那么光彩。 而现在,因之前和林持做了一系列工作,让上面维持住了体面,又累出了胃癌,这个胃癌得得好啊!无转移,浅病灶,易切除,预后好,还可以顺 利急流勇退! 真是个好胃癌! 顾清明夫妇笑得嘴巴都裂到腮帮子后面,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刘佳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他们夫妻两对刘佳一百个满意。 “佳佳,我们家顾久以后就拜托你了。” 顾清明的话回荡在耳边,刘佳的信心足足的。 她没有理由得不到顾久的心…… 就算得不到他的心,她也可以板上钉钉的,得到他的人。 就这样,刘佳假装看不见顾久遥望东北的怅然,微笑着来到他面前:“我都按你吩咐做了。那些可都是贵价水果,姑娘们喜欢得不得了呢。还有花也留在护士站了。” “好。” 刘佳道:“百合花多好看啊,怎么这样都不留着?你是不能进食,又不是不能看。” 顾久说:“我不喜欢那种香味。” 停了一停,又说:“如果你觉得病房里要添点儿色彩的话,就买束雏菊吧。那个好看,又没有百合呛鼻。” 刘佳一想有道理,欣然道:“那好啊。” “……”说完这两句,两人无话可说,顾久沉默一会儿,没话找话,“刘佳,谢谢你。你帮我说谎,哄着那么多人。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 “怎么会是说谎呢,”刘佳笑了笑,伸手握住顾久的手,十指交扣,“等你出院之后,我们登记了。那么之前说的就不是谎言了嘛。” 顾久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们合伙骗了梁猗猗,他们还不是夫妻,不过很快就是夫妻了。 到时候…… “师姐,你会有你的幸福……” 顾久手心传来暖暖的温度,那是刘佳的小手贴上来,他也握住她的手,女孩脸一阵红,低下头,害羞了。 只可惜,这么轻轻一握,他就放开了手。 刘佳的心也随着顾久的放开,变得空空荡荡的。她出着神,外头什么时候来了两个恤男都不知道。 其中一个高个子说;“您好,顾久同-志,我是监察委员会的吴委员,有一些问题想单独问下你。” “我是周委员。” 对方亮出了工作证。 “监察委?!”刘佳顿时紧张起来,“同-志,我丈夫才刚动过手术……” 吴委员说;“对。我代表组织对顾久同-志带病工作累倒在岗位上表示深切慰问。同时非常抱歉,由于案情紧急,时间关系我们只能尽快来了解清楚情况。顾太太,请您暂时回避一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佳只能站起来走开。周委员在她走出病房后立马关上病房门。吴委员在顾久身边坐下,打开录音笔和笔记本,开口:“顾久,关于宁县拆迁里部分村干部涉嫌违规操作的事,监察委员会想要详细了解一下。” 顾久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他说:“好。” …… 梁敬在家里,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他这样子转了老半天了,要等的人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而来。 110、寒冬 他们幽灵一样躲着阳光,摄入到屋子里。 入冬的南方室内温度仅不到十度,比外面冷得多。大家都搓着手跺着脚,看着梁敬。 治安队长梁建芳率先打破沉默:“听说监察组的人要来查我们?” 宣传委员李建芳和梁建芳同名不同姓,性格也大不相同,呸一口说道:“不是说村民自治么!我们一没有扰乱党纪,二没有违法犯罪,纪委也好公-安也好都管不到我们!” 梁建芳鼓起眼睛:“你聋了?我说的是监察组!不是纪委也不是公-安!监察组那帮孙子专门监察党外公共服务人员的!” 他唾沫横飞地:“你呀,学习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李建芳大怒,跳起来嘴里冒出一大串污言秽语,就要准备开怼。梁敬重重一拍桌子:“都给我安静些!” 等大家安静下来,梁敬才说:“别听风就是雨的,自己吓自己。全村上下,有谁没有搭两三个铁棚?都有嘛!现在地也不征了,钱也亏了,就算监察组来,我们上下串好口供给他们就是了。最要紧的是让施工队那边不要咬出我们来,这一关挺过了,梁村地那么多,我就不信过两年还不征?” 那些进村施工的施工队,和半个村委会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抢搭抢建的风波平息了,这些人已亏了一笔,没想到还惊动了监察组,真是雪上加霜。 这些人如今又恨又怕,只好抱团取暖。 梁敬话音落,屋子里一片死寂,人人都在思考他交代那话语的可行性。在场六个人都在想,要是自己答应了,别人会不会反转就咬出自己来争取立功? 各怀鬼胎的几个人,竟无一人出言响应梁敬。 梁敬脸上挂不住了,怒道:“玛德,倒是说句话啊!平时分钱拿得那么爽快,现在监察组还没来就都成了怂包?” “收收水电费是一回事,可是利用职务之便来套取赔偿款又是一回事了啊……”梁建芳长叹,“李嘉宁的事才过去了三年不到,追诉期还没满呢!” 李建芳咬牙切齿:“最可恨是那个什么都市报,竟然来搞暗访!要不是咬出了李嘉宁的事情来,谁会想到来查!” 梁建芳说:“对了,这事儿三叔知道吗?” 李建芳摇头:“不知道的。” 大家明显松了口气。 梁立人原则性强,大伙儿知道他那茅坑石头又臭又硬的脾气,做事儿不约而同绕过他。 之前几年,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书记,众人不把他放在眼内,没想到去年一年整顿软弱涣散组织,梁立人又在村子里威望高辈分大,渐渐地说话分量越来越重。 李建芳一拍大腿:“要死了!要是三叔带监察组的人来怎么办!” “抵死不承认呗!”梁敬黑了脸,“走,我们去档案室里,先把资料抽出来!” 黑夜,几个人摩托车都不敢开,悄悄来到村居委办公室二楼档案室,打开铁门。一股灰尘混杂着拖把味扬起来,三面靠墙的大铁柜无声伫立在屋子里。 中间一个办公桌,积了薄薄一层灰,显然这个地方平时没有人来。 几本册子整整齐齐叠放在办公桌上,上面宋体字印刷着“索引”,下面档案整理人落款是顾久。 <b r/> 一群没读过多少书的糙汉子研究来研究去,最后文化水平稍高的三社社长梁柱坚说:“去年顾久整理过这里的档案,这是索引。根据索引可以查出历年资料。李嘉宁的原始资料在三年前。” 也不敢开灯,都打开手机电筒,按着索引找,还真的找到了。 从量青苗的手写原始件到最终协议,一一齐全。里面附录的还有李嘉宁农场原本的土地证面积。 “赶紧把原始件拿出来!检查一遍……” 啪! 灯骤然大亮,照得他们猝不及防,怪叫声伴随着档案盒跌落的声音此起彼伏。胸前挂着红牌牌的监察组员门神一样堵在档案室入口,带队的正是吴委员。 他犀利眸光在梁敬等人脸上一一划过,说:“全都不许动,拍照存档,人带回去。” 两个建芳全傻眼了,求助地看向梁敬,梁敬两腿一软,倚着铁柜滑坐到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 三年后。 深圳大学校门口。 “欢送师兄师姐”的横幅挂得满校园都是,整个校区写满离愁别绪。 拖着两个28寸大行李箱的徐竹君和同学们在校门口拥抱、告别。 “再见!” “再见!以后常联系!” 一辆白色奥迪q停在校门口,摁了喇叭。徐竹君看到,笑着说:“接我的人来了!” 旁边女伴羡慕道:“是男朋友?” 结果车窗落下,露出一个戴墨镜、巴掌脸的精致女人,把同学们惊一脸。徐竹君很受用,笑嘻嘻地说:“不是,我男朋友在那边呢。这位是我姐姐。” “啊,徐竹君,你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姐姐!”同学们大惊失色。 徐竹君无语:“你们的关注点不是应该在我男朋友吗?” 身后传来钟宇航的笑语:“没关系,我不介意被猗猗姐抢风头。” 同样今天毕业的钟宇航,行李比徐竹君简单得多,他只有一个箱子和一个随身包。单手把徐竹君的一个箱子拖在手上,说:“走吧。” 两个人的行李把q的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地,梁猗猗吐吐舌头:“就这么点?其他行李呢?” “快递发回去了。”钟宇航说,“猗猗姐,我想……” 他尾巴还没摇起来,就被梁猗猗残忍拒绝:“不行!这可是我的新老公!” 钟宇航哀怨:“人家也是有一万公里经验的司机了好不好……” “跑高速没得商量哦。” 钟宇航不说话了,往车后座钻的时候,猗猗笑了笑,又说:“等会儿我累了的话,你给我换一把手吧。” 从宁县到深圳要一口气跑七八个小时,她一个女司机够呛的。 钟宇航小朋友转嗔为喜:“太好了,猗猗姐姐你真是好人。” 三个人也有小半年没见面了,一边开车回程一边唠嗑。猗猗问已经考上公务员的钟宇航报到时间:“你什么时候去报到?住宿舍还是回家住?” 111、婚礼(1) 钟宇航说:“看情况吧。我家在姜屯,从县府回去得半个小时,又没有车,挺不方便的。” “那就住宿舍呗,宿舍条件也不错的,而且还热闹。”梁猗猗说,“只可惜林持到市里去了,不然打个招呼,就更安逸了。” 钟宇航说:“猗猗姐姐你不是说关系不能乱用吗?” 梁猗猗笑道:“嗐,那算啥啊!” 一路西行,阳光刺眼,她摸出墨镜戴上。徐竹君认出她的墨镜还是四年前顾久送的,猗猗姐姐换了车子,换了房子,生意越做越大,人越来越漂亮,唯独身边的这些小物件,全都细心保存…… 女孩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她张了张嘴,话到唇边打着转儿,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反而梁猗猗问起她:“你呢,小君,你真的考虑好了吗?你可是堂堂旅游管理毕业的本科生,不觉得太浪费了吗?” 毕业之后徐竹君没有选择留在大城市,而是要回宁县。 逆流而上,勇气可嘉。 徐竹君说:“我早就考虑好了。这几年在深圳我一直努力学习,就是想要回梁村好好的工作,要把大城市人的钱赚回去。你说得对,只有这样赚钱才是王道,才是扶贫的真正意义。” 停了一停,又说:“这几年,那些靠拆迁致富的,钱都丢回给赌-场、夜总会了。那些钱来得容易,用不长久。敬叔他们还为此进去了……要不是有你在,咱们梁村都不知道怎么办。” 梁猗猗笑了笑:“没什么,我本来也是自私的。多亏了三叔公。” 三年前梁敬一伙人东窗事发,最后都得到应有的下场。 那几房人从此在村里一蹶不振。 在既没有拆迁,又有半套班子陷落的情况下,梁立人挺-身而出,稳定了村民情绪。 他劝服了梁猗猗改变思想,转招短工为正常招工,把惶惶然的村民安抚下来。 次年,他们重整旗鼓,除了打造得乐园的金字招牌之外,古水河一带的休闲旅游集散地成行成市的搞起来了。 因为到处在修路,大批没有了青山绿水去处的宁县本地人反而聚集过来。梁村因祸得福,一炮打响。 梁猗猗趁机联合张诗瑧,抖音快手网络传统媒体一起上,把得乐园和绿韵山庄两个招牌打了出去。 从此宁县“3+1”休闲旅游模式大获成功,被省里狠狠表扬,迅速推广…… 出风头的事,后来梁猗猗全都推给了张诗瑧。现在张诗瑧已是人大代表。梁猗猗自己反而深居简出,专注打理生意。 那几年徐竹君一直在外地求学,平均半年才回家一次。每一次回家都看到家乡天翻地覆的变化,感触尤其深。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吧,她已下定了决心。 …… 在徐竹君毕业回来,开始正式在得乐园上班一个月后,得乐园迎来一件大喜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好夏日,秦芳彤和秦藩生的婚礼在得乐园户外草坪上隆重举办。 本来他们三年前就打了结婚证,梁猗猗连结婚旗袍都给秦芳彤买好了,结果秦芳彤最后老脸拉不下来,认为自己二婚再嫁没有大操大办的必要,坚决拒绝了。 梁猗猗差点儿被自己亲妈气死。 不依不挠地劝说了三年,最后她还拉动了老秦 的子女劝说,老秦的子女也发现了,他们两个是真心相爱,并不是为了家产什么的,于是加入到梁猗猗的阵营来。 一番波折之后,最终促成好事。 当年秦芳彤和猗猗爸爸结婚时,履行的是艰苦朴素原则,一张床一张桌,两双筷子两个碗,两朵红花给新人,一朵胸前挂一朵头上戴,就这么结了婚的。 今天,猗猗买来最昂贵精致的婚纱,给秦芳彤穿上,要送自己妈妈风光大嫁。 秦芳彤穿上婚纱,脸红得不用打腮红,已经足够鲜艳。 她坐在镜子前面,任由化妆师在脸上涂抹,边嘀咕:“猗猗,你也太夸张了。把我打扮成这样是要给谁看啊!” “给老秦看啊!让他看看,他多大的福气可以娶到我妈这么风韵犹存的妻子!”猗猗喝了一点儿啤酒,有点微醺,“你照照镜子,多漂亮!” 化妆师也在旁边帮腔:“是啊,太太你保养得真好,皮肤状态又好,身材又苗条。” 女人都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美丽,秦芳彤也不例外,闻言,也不说什么了。 当梁猗猗挽着打扮好的秦芳彤踏上红地毯时,成功引起一片惊艳赞叹:“哇!” 秦芳彤穿着优雅得体的古典式婚纱,眉眼低垂,嘴角含笑,腮边一抹晕红始终挂着,犹如少女般娇羞。 端庄贞静,灼灼其华。 老秦站在地毯尽头,看得眼直。 天空蓝得滴水,古水河缓缓流过这条重新精致起来的古老村庄,得乐园四周的竹林哗哗响着,仿佛无数掌声…… 梁猗猗领着秦芳彤来到老秦面前,微笑:“秦叔叔,我这就把我妈交给你了。您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定要让她幸福。” 老秦从猗猗手中接过秦芳彤的手,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结婚礼成,老秦和秦芳彤,梁猗猗和老秦的子女们一起照了个全家福。 “瞧这幸福的一家子!” 梁猗猗看着照片里的一家人,笑了,“是啊,很幸福。” 他们拍完全家福之后,宾客们也都要留影,会场上空前活跃起来。反而把梁猗猗挤到一边去了。 她完全不介意,只要妈妈开心就好了。看,阳光下秦芳彤笑得多么开心。她心想:都多久了呢?没有这么热闹的全家福了……爸爸,你在天之灵看到我们过得这么好,也一定会开心吧! “爸爸,现在妈妈有人照顾了,你可以放心了。” 她轻声说出来,肩膀上的重担骤然减轻。 趁着外面热闹,她想起得看看晚上酒席安排好没有,反身进了办公室。 谁都不会想到,三年过去了,梁猗猗的得乐园产业已做到超过千万级,名声响彻全省,拿到荣誉无数。 而她的办公室还是原来的那栋小楼。 除了定时粉刷保持整洁之外,其他地方一如从前。 就像在等…… 等某个喜欢戴墨镜,永远笑眯眯,永远不会和她置气的人回来。 黄晶、张诗瑧都劝她换个地方,猗猗执意拒绝了,她说,这栋楼当初找先生看过,占的是得乐园的心脏位置。 她这么反问他们:“心脏可以随便换么?” 113、大结局:流金岁月 徐竹君不是小孩子了,梁猗猗的沉默让她秒懂。 还以为梁猗猗恨顾久,所以三年来对顾久绝口不提。小姑娘如今也经历过一些感情上的波折了,突然明白了梁猗猗掩藏在面具下的真正感情。 想明白了,徐竹君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想要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 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梁猗猗摇头:“不,不是的。” 她否认…… 明眸内无限苍凉。 猗猗很平静,徐竹君却鼻尖发酸。她捏了捏自己鼻梁,把眼泪捏回去,激动道:“姐姐,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就承认了吧。你这么一直憋着,一定很难受吧。” “不,我没有。”猗猗把头摇得更厉害了,“我没有。我怎么可能爱上他?!” 最后那句,声音拔高,尖锐得根本不像平时的她。徐竹君被她的态度吓坏了,噤了声,瞪大眼睛。 停了一停,猗猗闭上眼睛,缓缓道:“而且,你都说了,他结婚了。他和刘佳结婚了吧?那就更不能胡说了,圈子才多大,这样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 徐竹君还年轻,不知道这种传言,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苗头,对于体制内、新婚燕尔的顾久会有什么影响。 她以前就不会承认,如今更加坚决不承认了! “那你刚才怎么……” “我那是低血糖!给我弄块巧克力就好了!” 之后,无论徐竹君再怎么追问,梁猗猗咬死了自己就是低血糖所以晕厥。她问徐竹君要了一块巧克力含在嘴里,甜味在唇齿间化开,忍着心中的苦涩,颤巍巍站起来:“走吧,我们去看看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徐竹君不放心地说:“你别去了,既然是低血糖,就留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自己去就行。” 梁猗猗正好需要独处,也就没有推托,让徐竹君自己去了。 等徐竹君出了门,她才呆然跌坐落沙发上。 “顾久,祝你新婚快乐。” “祝你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从头到尾,猗猗再没有跌落一颗眼泪。 她告诉自己,她没有资格。 …… 徐竹君在厨房里查看一遍,又去龙凤厅看了一遍,黄晶早就在龙凤厅里盯着场子了,见到她来,笑道:“有我在呢,你放心好了。” “原来黄晶姐姐在,早知道我偷懒去了。”徐竹君和黄晶关系很好,互相开起了玩笑,黄晶见她在看宾客座位,就说:“宾客座位可别搞错了。” 徐竹君头也不抬道:“放心啦,不会的。” “还有里面的那一桌?” “早就准备好了。” 龙凤厅后面安排了个隐蔽的小房间,款待的是谁,都不明说,都知道。黄晶带着徐竹君进去房间里看了,“从一把手到秘书,一个都不错。” 黄晶眼光落在一把手的位置上,沉吟道:“这一位是好人,实干派。宁县多亏了有他才过上好日子啊。只可惜这次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接待他了。” “什么意思?”徐竹君吓一跳。 黄晶见她紧张兮兮的,不禁笑起来:“瞧把你给吓的!人家要高升了,到市委进班子!” “哇,那可真的是大好事!以他的能力,到了大舞台上会有更大作为吧!”徐竹君也替那一位开心,开心一会,又八卦,“那,谁来接任?” “听说是按步挪位,不过,班子里会空降一个。” 这些官场的事情,徐竹君就不怎么懂,也不怎么关心了。 但,紧接着黄晶趴在她耳边说出的那个名字,却令她眼前一亮:“真的?” 黄晶离了一点,含笑:“真的!不会错!” “哇,那真的太好了!顾久哥哥要回来了!” …… 同一时间,梁猗猗在办公室里,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发呆:……任命顾久同-志为宁县副县长。 红红的印章,格外扎眼。 看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时间,外头传来礼炮的巨响,隆隆炮声和欢呼声把梁猗猗回到现实中,她深深吸一口气,“很好。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把手机收起,打开门走出去。 门外,秦芳彤婚礼的气氛正到最最热烈的时候。漫天彩带飘扬,好像在下一场五彩缤纷的雪。 猗猗独自走进“雪”中,坚定,寂寥。 …… 秦芳彤婚礼后第二天,就被梁猗猗送到欧洲度蜜月。 猗猗很忙,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准备妥当之后,她把徐竹君和黄晶叫进办公室,让她们把门关上。徐竹君和黄晶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梁猗猗说:“你们坐。” 两人依言坐下。 “黄晶,你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 黄晶说:“五年了。” 梁猗猗点点头,很感慨,长叹:“五年了,得乐园办起来,也不过六年时间。” “而我们宁县的蘑菇酱、辣椒酱、笋干、通过得乐园卖向了全国。我们的竹编甚至通过吉布提卖进了非洲。”黄晶眼睛闪着光,“猗猗,你真了不起。你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猗猗摆摆手:“别别别,千万不要这样说。这里都是自己人。” 徐竹君没有说话,却也一脸赞成黄晶。 梁猗猗说:“够了,够了,我赚到了足够我和我妈一辈子的钱。托大家的福气,大家日子都过得不坏。” “何止是不坏,”徐竹君说,“你大伯娘前几天给孙子摆上学酒,还在奥斯酒店办了二十桌!要放在六年前,能够在村口大排档摆上就不错了!” 现在远近都知道梁村人富得流油。 猗猗说:“那是大家勤劳肯干,和我没什么关系。” 徐竹君说:“你就是谦虚。” 黄晶却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她皱起眉头:“老板娘,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不妨直说 。” “好,那我直说了,”梁猗猗看着她们两个,认认真真道:“我想把得乐园交给你们。” 徐竹君和黄晶都是一怔,然后笑起来。 “老板娘,你放心好了,我们会认真做好这儿的工作的。”黄晶笑哈哈,冷不防被徐竹君猛地打一下,徐竹君瞪着梁猗猗,满脸震惊:“猗猗姐姐,你开什么玩笑?!” 毕竟比较了解梁猗猗,徐竹君比黄晶还要快明白猗猗话里的意思,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晶笑容僵住,开始咂摸出味道来:“你该不会……” “没错。”梁猗猗点点头,“我要把得乐园赠予给你们,两个。”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只交给徐竹君一个,她太年轻且经验不足,无法守住江山;只交给黄晶,她毕竟不是梁村本土人,难免生出枝节。 唯独一起托付,才最稳妥。 “我打算回省城,养老。” 黄晶见她那么年轻就语气沧桑的说出“养老”两个字来,不由得噗嗤一笑。徐竹君却感到凄然,她轻声说:“猗猗姐姐,你是不是为了……” “顾久”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吐出,猗猗急急打断:“不要乱猜,我只是累了。” 她语气里并无商量的意思,纯粹告知她们两个而已。 黄晶和徐竹君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只得答应下来。 “那好,猗猗姐姐,得乐园就交给我们两个吧。以后……随时欢迎你回来。” 听到她们这样说,猗猗才放下心,露出真心笑意:“好。我以后都不会回这里了。” 她来到窗边,说:“我只有一个请求,以后请尽量保持这个地方。” 说罢,她拉开窗帘。 透明玻璃外一片耀眼的紫色。 无数雏菊在艳阳下迎风飘摇,婀娜多姿,一如那林中精灵少女贝尔蒂斯。 徐竹君眼内一酸,低了头,捏着鼻子,闷闷道:“好。” …… 深圳。 刘佳闯入顾久卧室,惊怒交加:“顾久,你做这么大的决定怎么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 顾久正在收拾行李,并没有因为刘佳的恼怒而减慢半点动作。他头也不抬:“早就决定好的。” 刘佳怒极反笑:“都什么情况了,你还想着升官!看不出你是这样的官迷啊!” “只是刚好有个机会而已。”顾久反应很平静,随手把两瓶药塞进行李箱,“好不容易把底子洗清白了,做点儿实际工作吧。” 刘佳一把把药瓶子拿出来,尖叫:“你疯了!你现在还带瘤生存!如果在那边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顾久垂眸,避开她的视线:“那就把我埋在宁县的竹林中。” 刘佳知道已经不可能再说服他,手一松,药瓶掉落在床上。顾久一言不发地,弯腰捡起那药瓶,放进行李箱里,合上箱子。 “那么我走了,家里拜托你了。” 他声音低沉,那是诀别。 淋巴转移又带瘤生存了三年,离开了医疗发达的大城市,顾久独自在那边,是要回去履职,还是要回去寻个归宿?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男人拖着行李箱转身出了门,刘佳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地落下泪来。 …… 交接手续办得很快,既无债务纠纷,又没有旁人作梗,短短一个星期不到,得乐园这个全省知名的农村休闲游领军品牌就换了主人。 法人代表上“梁猗猗”三个字换成了“徐竹君”“黄晶”五个字,除此之外,所有不变。 一切,平静得像那缓缓流淌的古水河。 七月二十二日,太阳停留在黄道十二宫巨蟹座的最后一天,梁猗猗带着简单的行李,奥迪q一车塞完。 徐竹君和黄晶带着全体员工站在路边,依依不舍。 梁猗猗心里也怪不好受的,离开奋斗了六年的家乡,换做谁心里都不好受。她好歹忍着情绪,笑道:“别这样嘛。每年清明我还是要回来的。” “猗猗姐姐,不要光清明回来啊。平时也要常回来看看。” 猗猗拍拍徐竹君肩膀,又抱了抱黄晶,笑而不语。 不少亲戚都来告别过了,所以,来送她的人不多。 发动车子,戴上墨镜,她拧开音响,香港歌星叶倩文甜润柔丽的歌声缓缓流出: 去 流逝似金年月 如何令往昔留住 金光里 难在雨中重遇 前尘事倍添凌乱 …… 夏天的雨骤然而至,大雨倾盆,把天地间连成朦胧一片。 国道上,两辆车擦肩而过,司机小刘目光如炬,只一眼,就再移不开:“哇,那个奥迪好拉风,竟然是女司机在开?” “专心看路吧。” 后排座上坐着的男人俊眉微拧,不怒而威。 疾病没有为他增添憔悴,只多了别样韵味,竟好看得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 顾久看向左边,猗猗的车在他的右侧通过,他没有看见她。 他的目光落在国道旁边的护栏上,那里是地势低处,雨水汇成小溪汨汨流淌。 六年前,他醉酒卧倒在那里,然后认识了梁猗猗。 小刘搭讪:“那边有东西吗?” “……”顾久凝思了几秒,说,“没有。” “阿嚏!”小刘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道:“领导,我有点儿对花过敏。” 一小朵紫色雏菊挂在后视镜上,晃晃悠悠,空调风把它清幽香气吹散在车厢里。 顾久仰头向后,靠在座椅靠背,闭目:“憋着。” 小刘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再无相见之日。 …… 番外篇:原来很爱他 从小,钟小竹就知道后山不能乱去。 真过分,好歹她也是梁村小霸王,堂堂富二代,梁村哪个旮旯不是想去就去? 凭什么这个后山不能去?! 但,只要她一只脚踏上那条青石子路,妈妈的竹鞭子一准准时挥至,让她结结实实吃一顿笋炒肉。 时间长了,钟小竹形成条件反射,见到那条青石子路就肉疼。 她偷偷问过爸爸,爸爸说,那座山上有鬼。 小孩子眼睛干净,看不得那种东西。 十岁那一年,她终于得到了上山的机会! 那天从早上开始,就很不寻常。偌大的得乐园上上下下笼罩在紧张兴奋的气氛中,侍应生们来来回回的跑,广告公司的人一大早来吹起了充气拱门,铺红地毯,忙得不亦乐乎。 妈妈见到钟小竹还穿着肥大的校服,不满地猛拍她脑袋:“我给你请假了,今天不用上去!去去去,把这条裙子穿上!” 她丢给钟小竹一条翠绿色的公主裙,大大的蓬蓬摆,是钟小竹求了妈妈好久她都没有松口买的。没想到妈妈竟偷偷的买回来了? “太好了!”钟小竹还没开心完,妈妈匆匆忙忙奔向前面,“其他东西都准备好了吧?她已经下高铁了!” 钟小竹一头雾水,正好爸爸也一身正装打扮的在身边经过,连忙拽住:“爸,今天到底是谁来啊?” 上次省里的大领导来,父母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爸爸说:“小竹,你知道得乐园是怎么来的吗?” “是爸爸妈妈的啊。”小竹不假思索。 爸爸摇了摇头:“不,这是一对有梦想的年轻人创立的。爸爸妈妈只是坐享其成而已。” “啊?” 钟小竹很震惊,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度假村建筑群,竹林起伏,连绵万亩,岂是壮观二字能够形容。 她发誓,她看着这些一点点从小到大的……怎么现在会变成了还有人在他们前面? 小竹小小的脑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爸爸摸摸她小脑袋,笑道:“等会儿见到她你就知道了。” 钟小竹于是期待起来。 保姆这时匆匆跑来:“老板,小宝睡醒哭了要妈妈。老板娘在哪里?” “她今天很忙。我和你去哄哄他吧。”钟宇航说罢,拉着小竹去卧室。 安抚好弟弟,钟宇航手机响了,徐竹君在电话里咆哮:“钟宇航,他们到了,你快出来!” “我就来,你儿子刚才哭了。” “这样啊。唉,那你也不用到前面来了。”徐竹君声音低沉下去,“直接去那里吧。” 钟宇航明白妻子的意思,声音暗哑下去:“好。” 钟宇航抱着重新睡着的小宝,把他轻轻放回婴儿床里。他拉着小竹的小手,“快。” 爸爸走得飞快,小竹的小短腿几乎跟不上。结果发现爸爸直接带她到了后山,小竹惊呼起来:“爸爸,那里不是不能去吗?!” “今天可以去了!” …… 一群人簇拥着一男一女,已站在青石子路起端。秋天的风很干爽,吹得竹林哗哗直响。天蓝得好像要滴下来,正是一年中宁县最美的季节。 钟小竹远远见到妈妈挽着那女人。 女人身材高挑、瘦削,挺拔,像林间的竹子。她的脸很小,皮肤很白,双眼皮,黑亮的瞳仁如一弯沉静的水。 她是个美人。 妈妈眼睛红红的,明显刚才哭过。她从没见过妈妈脸上出现过那种表情:兴奋、依恋、伤感…… 好多好多情绪交织在一起。 “妈……” 徐竹君挥手,制止了她,对那女人说:“猗猗姐姐,我们去吧。” 女人低低地嗯了一声。 钟小竹怯怯地,藏在妈妈身后。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上后山的机会。 她没想到,后山上除了竹子,就只有一个坟峦。 孤孤单单的坟墓,在后山俯览着整个得乐园。山势左右而走,好像把整个得乐园护在怀里。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有着比金城武还帅的面孔。 剑眉斜飞入鬓,唇如纸薄,笑起来带三分邪气,那双眼睛却如黑洞,能够把人吸进去。 如果这人还活着,该多颠倒众生。 “顾久……” 看到顾久的坟峦,猗猗终于喊出那个名字,喉间沥血,只两个字,千斤沉重。所有压抑的情绪沉渣泛起,犹如火山爆发, 冲得脑门嗡嗡乱响。 她双膝一软,身子前后摇晃起来。 封梓晨眼疾手快,在她倒下去之前扶住她:“猗猗!你振作点!” 猗猗就着封梓晨的力量站着,眼内全都是那黑白照片,撕心裂肺地喊:“顾久!” 林中鸟被惊气,扑簌簌飞向天际。 钟小竹站得远远地,冷眼旁观着,妈妈难过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就倒在这里……那天来考察……开会……没就过来……” “我就这样看着顾久哥哥去……” “他什么都没说。来不及说……”她说到一半,见猗猗抖得厉害,呼吸节奏都变了,慌得搂住猗猗肩膀,“猗猗姐姐,你哭啊,你快哭啊!哭出来就好了!” 梁猗猗闭着眼睛,轻声说:“我早就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那些话,刘佳已经写了邮件来告诉她了。 顾久,到最后,你还是骗了我。 你骗了所有人,悄悄地死在这里。 现在,我也快要死了。 我很快会来陪你了。 封梓晨低声对徐竹君说:“子-宫颈癌……末期……这次我们回来,是想要找一块地。” “不用找了,就这里吧。”梁猗猗指着顾久身边说,“就在这里,挺好的。” 封梓晨和徐竹君默默颔首。 他们给顾久洒扫、烧了元宝蜡烛香,最后送上一束白菊。 香烟袅袅,他们沉默离开。 钟小竹看着梁猗猗衣襟上那一小朵紫色雏菊,又有问号了:“这阿姨的襟花好特别,那是什么花?” 徐竹君犹豫着,不知道是否适合跟才十岁的女儿解释这个。封梓晨微笑接过:“那是雏菊,希腊神话里精灵女儿贝尔蒂斯的化身。” “喔。”钟小竹点点头。 这么说,那朵花,很配阿姨的气质。 在小女孩听不到的背后,封梓晨嘀咕:“沉默的爱。” 沉默的爱…… 我爱你,与你无关。 封梓晨看着猗猗,眼内全是眷恋与不悔。 “你们都在后面干什么呢?好慢哦!” 梁猗猗在前面挥手。 “来了!”封梓晨答应着,大步跟上。 他身后跟着钟小竹蹦蹦跳跳的身影。 …… 如果我早点明白雏菊的意思 我们早应开始了吧 如果我早点有抱你的勇气 我们就不会分开了吧 一切停留在刚开始的时候 那该多美好 可是所有都太迟了 临别的歌提醒了我 我才发现我的心已跟着你走了 冷冷字下掩盖着你的心吗 暖暖酒中隐藏着我的爱呀 你还是你 我已不是那个我 还能说什么离别的话 只好把眼泪强忍住啊 明天会有明天盛开的鲜花 昨天留在昨天的合影里吧 如果我早点明白雏菊的意思 我不会说那种傻话 如果我早点抱紧了你 你会不会回应我和我一起回家? 一切像那刚开始的时候 秋千架上 夕阳照着那座小楼 临别的歌提醒了我 我才知道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你习惯用文字赚人眼泪吧 我习惯用笑容掩饰心跳吗 真心话归真心话 假的终究还是假 还能说什么离别的话 只好把眼泪强忍住啊 明天会有明天盛开的鲜花 昨天留在昨天的合影里吧 冥冥中的雏菊零落成一地残花 缘分已有了偏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