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 第一章 热烈 徐清欢抬起头,午时的太阳刺进她的眼睛,耳边传来一阵嗡鸣声,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鲜亮的笑容。 皇上忌惮李煦兵强马壮,将她扣押在京城三年,早些时候她旧疾复发,李煦从北疆赶回京城,请辞解甲归田,只求能够守候在她床榻前。 “清欢,你若是不在了,我便随你一起走,这世上已经没有让我牵挂。” 李煦小名阿九,他出生时家中就已经没落,头上又有八个哥哥压着,即便从小聪明伶俐,也不被族中重视,直到他军中立功,朝堂上力挽狂澜,所有人才知晓这样个文武全才,而后他才成了皇上的得力能臣,执掌地方四十余卫所。 就是这样一个男儿,守候在她病榻之前不眠不休,在身边没有旁人时默默落泪,得了个“情深不寿”的名声。 终于她的病有了起色,李煦也换来皇帝的应允,只要他为大周取回边疆十三城,就送她出京,这才有她重新踏上北疆的土地。 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兵马的围困。 陪着李煦一路走到现在,见惯了风风雨雨,清欢知道这些不是朝廷的人:“我是必死无疑,就别藏着了都出来吧!” 如果朝廷想要杀她,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若是想要以她为饵伏击李煦,不如再往前三十里,等李煦打开关隘要塞,就能取得先机。 人群一阵骚动,李煦的父亲李长琰站在了她面前,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脸上是长辈特有的威严:“我们李家兵强马壮,只差一个借口就可以挥师南下诛杀昏君,我早就让人提点你,你死在京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如此微不足道的事,你都做不到吗?” 清欢微微一笑:“爹是要我付出性命,怎么会微不足道。” 李长琰不屑地冷哼:“多少男儿战死,多少人呕心沥血才有今日之局面,想一想黎民百姓,你的命又算什么?再说,就算没有今日,你的病也不会痊愈,不如大义些。你放心,你夫君会为你打下一个江山,你的牌位会供奉在太庙受万年香火,你也会因他名留青史。” 清欢道:“这样算一算,我的确幸运。” 李长琰听得这话,神情轻松许多:“我已经安排好了,就说朝廷利用送你回家,偷袭我北大营,我们为了自保只好一战,明日发兵之时,整个大军都会为你戴孝。 可怜煦儿被上天选中来做这样的事,他不能负你,更不能负千万将士,他还要救万民于水火。那些苦痛谁又能了解,他会比你更难过。” 清欢向不远处看去,曾经在他身边,她只觉得时光安稳,忘记了那双为她剥石榴的手,也是握剑、杀人的手。 荣华富贵着实不易,若无付出何以夺得。 所以,便是她的性命吗? 她心中一阵麻木,如同一块冰将她整个人冻住,让她感觉不到疼痛和悲哀。 清欢微微一笑:“爹说得对,如今真是一个好时机,是我之前没有想清楚。我们都该为九郎思量,竭尽所能地扶持他。 只不过死一个妻室分量还不足,不如您也死了吧!死了我,夫君日后可以娶赵、钱、孙、李氏为他开路,死了你,夫君就能认下周、吴、郑、王做爹换来兵马、钱粮支持,岂不是更好。” 李长琰顿时脸色铁青,勃然大怒:“你竟然大逆不道,诅咒长辈。” 长剑出鞘毫不犹豫地向她刺来,她却早有准备,看向赶车的护卫,护卫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马匹身上,整架马车立即疯狂地向前驰去。 见此情形周围的兵马立即围上来,护卫她的人立即被淹没在人群,不声不响地丢掉了性命。 羽箭如雨点落在车厢上,又有人疾步攀上马车。 温热的鲜血四溅,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无论如何挣扎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可不知为何她的嘴角却始终挂着微笑,眼睛更加的明亮,仿佛已经无所畏惧。 终点就在前方,李煦会出现在那里,只要她愈发接近,就能够看到他。 即便她知道已经无用去求证,今日之事必然是李煦默许的了,在北疆没有人能够瞒着李煦调动如此之多的兵马。 长刀毫不迟疑地刺入她的身体,很凉。 她没有动,依旧坐在车厢前。 下手杀她的人,却不知为何胆怯,竟然没有拔走她身上的利刃,而是点燃了车厢。 大火让马儿更加癫狂,红彤彤的火焰照得她姿容端丽。 清欢慢慢站起身来,不远处真的出现了几骑人马,即便相隔甚远,她也依稀能够辨认,为首的那个就是李煦。 他注视着她,仿佛已经愣在那里。 因为那是怎样一副情景,一个女子立于马车之上,没有惊慌,没有害怕,如此的安静、坚定,如恒古不变的磐石,如此倾袭而来,让人见之自行惭秽。 衣裙、长发被火舌吞噬,清欢却感觉到了温暖,不知不觉就想起当年躺在母亲怀里,听母亲说话,那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微风吹过窗棂和她的发鬓,让她忍不住发笑,母亲梳理着她的头发,声音无比的温和柔软: 当你遇见一个男子,总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他几眼,牵挂他的安危,想要了解他的忧愁,想起他时心会慌跳,留在他身边会觉得安稳而踏实,他没有娶妻又品行端正,肯心悦你、保护你、爱护你,你就可以嫁给他为妻,为他操劳一生。 她自以为找到了那个人,也尽可能地奔向他。 但这也是最后一次,一切从此之后终了。 若有来生,他和他的千古霸业都再与她没有任何干系,不但如此她还会向他索命,她今生的这条命。 终于,不远处的李煦动了,带着一队人马疯狂地冲过来。 她仿佛听到了战鼓之音,此战开始不知是多少人一展抱负,也不知多少人会丢下性命,但这已经与她无关。 “清欢……”嘶喊声传来。 再见了,李煦。 希望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不复相见。 第二章 背离 “姑娘这得多疼啊,从小到大油皮都没破过……” “欢儿,快睁开眼睛看看娘。 孙御医,您不是说过一会儿人就会醒过来吗?” 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照在床上的人身上,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还显稚嫩,眉眼中却已经透着几分的秀致的姿容,只是脸色苍白,头上压着厚厚的布巾,有鲜红的血从里面透出来。 躺在床上的是安义侯府大小姐徐清欢,徐大小姐昨天晚上突然栽倒在园子里,头上摔出道大大的口子,血淌了一片,吓坏了所有人。 安义侯夫人惊惧之中,将城中致仕的老御医请过来治伤,又怕伤口太重会“见风死”,竟然就将七十多岁的老御医关在屋子里,治不好伤不准离开。 世子爷整天在外胡作非为,好端端的大小姐又成了这个模样,安义侯府若是处置不当,恐怕是要走下坡路,可是安义侯夫人除了哭,就没能拿出当家主母应有的本事。 安义侯夫人紧紧地攥着女儿的手:“还不如让我疼了,在我眼皮底下伤成这样,是要剜了我的心。 我们不来你也没有这一遭……你那哥哥,我们就该任他自生自灭。” 旁边服侍的妈妈急得团团转,这里不是安义侯徐府,而是徐家在凤翔的族中,所以出了事之后她们更是乱了方寸。 天气还极冷,路上冰雪都没化,照理说安义侯府的女眷着实不该千里迢迢来到族中,追根究底是因为安义侯养了个处处惹祸的不肖子。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安义侯世子徐青安在国舅爷张家做客,酒到酣处,徐青安想起刚学了一出好戏“抡铁花”,转眼就将国舅爷府西园子点着了,偏巧国舅爷的长子张鹤正搂着伶人在屋子里偷欢,大惊失色之下,两个人竟然光着屁股冲出来,让张家人丢尽了脸面。 国舅爷一气之下病倒在床。 徐青安却还不知收敛,给张鹤取了个“小白团”的别称,直指张鹤的隐疾。张鹤看到这些人凑在一起,每个人举着鸡蛋嘎嘣嘎嘣咬得欢,气得五内俱焚,揪着徐青安动起手。 两个人打得头破血流,惊动了朝廷,国舅爷和安义侯都被传入宫中训话,待侯爷准备好好修理这败家子时,却发现徐青安已经溜了。 时隔数月,徐青安花光了手中的银钱,来到族中求助,安义侯夫人这才得到消息带着女儿日夜兼程前来劝说,希望徐青安就此浪子回头,谁知道徐青安油盐不进。 这次与张家交恶,徐氏一族不少人都受了牵连,族中长辈本就准备发落徐青安,见到徐青安死不悔改,更是怒火难平,徐清欢只得四处游说,她车马劳顿身子本就不太好,又费了太多心神才会晕厥。 “夫人,夫人……二老爷来了。” 安义侯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已经被打开,紧接着穿着一袭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张本就威严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的肃穆。 隔着帷帐,男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是开口道:“弟妹,清欢好些了吗?” 安义侯夫人擦了擦眼睛,立即站起身来:“还没醒过来,这可怎么得了,欢儿若是有个闪失,我也不能活了。”说到这里就又泣不成声。 徐二老爷没有接安义侯夫人的话,神情反而变得更加冷峻:“弟妹可知道安哥去了哪里?” 安义侯夫人摇摇头,隐约察觉出徐二老爷话中的含义,瞪大了眼睛:“青安是不是又惹祸了?” 徐二老爷眼睛中像是蒙了层霜雪,半晌才阴沉着道:“他将曹家小姐掳走了。” “什么?”安义侯夫人浑身一颤,“安哥他怎么敢……” 徐二老爷道:“我原本也不信,曹家小姐身边人看得清清楚楚。曹家本想与张家结亲,安哥羞辱张鹤也是要断了曹家的念想,可是安哥名声在外,曹家断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他,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将曹家小姐掳走了,以为曹家吃了亏,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可曹家世代书香,宁折不弯,已经带着府衙的人找上门来。” “他们要报官?”安义侯夫人下意识地向床上看去。 徐清欢一直帮着母亲打理侯府,如果她好端端的在这里,至少能和安义侯夫人商议对策。 可如今她却变成这般模样。 “来抓人了……” 一阵嘈杂声响起,紧接着下人来报信:“老太爷安抚不住曹家,官府开始搜捕世子爷了。” 安义侯夫人嘴唇发抖:“这是在族中,一切全凭二伯做主,只是不要让那些人进这屋中来,欢儿还在养伤。” 徐二老爷叹口气正要出门,二太太曹氏就闯进来:“夫人,弟妹,安哥能躲到哪里去?一边是我甥女,一边是个侄儿,我夹在中间也是为难,这两个孩子可全都毁了。” “我若是知晓,哪里会任他胡来。” 安义侯夫人最后的意气全都消散,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屋子里的人全都不知所措,只有旁边的圆脸丫鬟,握了握手里的荷包,里面装着一盒小姐送她的胭脂,想到这些,小丫鬟仿佛得了莫大的勇气,上前搀扶住安义侯夫人。 安义侯夫人犹自呜呜咽咽。 圆脸丫鬟却仿佛听懂了安义侯夫人的意思:“夫人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曹氏还没回话,曹家婶子闯进门来:“今天一早,我们婉姐去上香,安义侯世子就冲出来打伤了随行的下人,将人带走了。” 丫鬟接着道:“你们可看得真切?” 曹家婶子指向屋外:“我们家人已经在府衙写了文书。” 丫鬟顿时满脸喜色:“小姐,胭脂归我了,”话刚出口她自觉不对,“方才的话不对,我重新说,世子爷归我……世子爷没罪了。” 这话让所有人愣在那里。 紧接着天青色的幔帐微微一动,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十三四岁的少女站在那里,她眉目疏朗,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俏丽,脸上的笑容让旁人看了,只觉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安义侯府的大小姐性子安稳,行事妥当,向来得女眷们喜欢和羡慕。 如果与她兄长换个性子,安义侯府早就繁荣昌盛。 今日的徐清欢却又好像有些不同。 清欢抬起眼睛:“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又留下证据,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不如选个晚上将人带走,曹家不知女儿是否有错,不敢声张,只好偷偷摸摸的寻找,曹姐姐若是晚上丢的,说不得与我哥哥有关,可是白天丢的……” 曹家婶子厉声道:“那怎么样?” 清欢道:“那他就没这个机会了。” 曹家婶子还没说话,徐二老爷开口道:“清欢不得无礼,这事与你无关。” “我说的是真的,”清欢不徐不疾地道,“因为昨晚我就已经将哥哥迷晕,用绳索绑缚住丢在箱子里,孙老御医一直照看着他,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让朝廷来验审,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绳索绑缚一晚是什么模样也做不了假。” 清欢话刚说完,角落里的箱子被打开。 只见有个人被人堵了嘴,绑住手脚,仰面躺在里面,果然就是徐青安。 清欢将头上的布巾解下,露出光滑的皮肤。 徐二老爷道:“你没有受伤。” 清欢眯起眼睛:“我是骗大哥回来瞧我,也便活捉他。本想给他留点颜面,偷偷带他离开族中,如今也只能自证清白了。” 望着一脸笑容的母亲和呆愣的哥哥,徐清欢露出笑容。 她竟然回到了十三岁,那一年不争气的哥哥还没被正法,母亲还能掉眼泪,父亲动辄与人朝堂争辩不死不休。 家中热热闹闹,祸事不断。 可对她来说,正是最好时候。 也是这一年她遇见李煦,李煦帮她为哥哥伸冤,可如今全都用不着,她会亲手自己解决,她不会再走前世那条老路,与李煦纠缠不清。 从现在开始分道扬镳,有仇报仇,至于恩情,永远都不要再有了。 …… “九郎。”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人叫住。 “九郎,不用去徐家了,徐青安没事了。” 颀长的身影止住脚步,转过头来,阳光落在他那白皙的脸上,清亮的眼睛中映着云卷云舒,只是单单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透着一股儒雅的气质。 “你说奇不奇怪,他那妹妹竟然将他绑了一夜,就是我说过的那个徐大小姐。” 第三章 护兄 李煦向来路走去,周玥只得跟上,徐氏祖屋在城东繁华之处,走出这条街巷,身边终于没有了旁人。 周玥才道:“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在京城小有名声,就连当朝太后娘娘也拉着夸她,是个兰心蕙性的好姑娘,别看她年纪小,却管着半个侯府,就连安义侯这个硬脾气,也对这个女儿百依百顺。” 李煦并不言语。 周玥接着道:“若是之前找她帮忙可能有些唐突,这次她也见识到了徐二老爷的手段,若是能够与我们里应外合,将徐二老爷查个底掉。对她自有好处,否则将来安义侯府也要被牵连。” 李煦终于停下脚步:“你能与她说上话?” 李煦沉静的时候,眉眼间多些冷峻,双目含光,仿佛什么都能看透,周玥摸不准李煦是不是同意了。 周玥道:“我们周家与徐家沾亲,我去徐家做客自是没问题。” 周玥接着道:“我只要不经意间透露出我的意思,告诉她徐青安这次八成也是徐二老爷陷害,想必她就会小心提防。” 李煦开始继续向前走。 周玥有些着急:“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啊,我还要进去探望那二蠢呢。” 李煦道:“一个能将兄长绑缚一夜,等人上门自取其辱的女子,会听不懂你的话外弦音?如果她问你如何知晓是徐二老爷所为,你可有证据?” 周玥一时语塞:“那要慢慢查。” 李煦道:“凤翔父母官被冤枉,你我想要尽份心力,在没有查清楚其中关节之前,不要随意牵连旁人入局。” 周玥只好叹息:“我以为你急匆匆的来徐家,是要请安义侯府帮忙,现在正是好时机。” 李煦摇头:“我是想要救人。” 周玥道:“那……现在呢?” 李煦看了眼不远处的天空,正当午时,阳光挥洒而下,头顶仿佛是一块湛蓝的碧玉:“徐青安无恙,另一个已经死了,我们再去也是徒劳。” “你说谁死了?”周玥怔怔地愣在当场,李煦说话总是让他豁然开朗,好像整个人都要通达天机,可是仔细回味,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抓住。 大约是因为他和李煦的境界差了一步之遥吧! …… 安义侯世子徐青安,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着紫貂领的氅衣,袖口走了细细的银线如意纹,看着说不出的贵气,跟勋贵家子弟没什么两样。 可是再定睛一瞧,先被那箱子里的骚气熏得流眼泪。 徐青安仿佛是从哪个猪栏里滚过一圈,一双眼睛中满是红血丝,脸颊上还有干涸的黄白污迹,嘴上的布条没被扯出来,只能“呜呜咽咽”地喊叫,活像只癞蛤蟆。 徐二老爷怔愣地看着箱子里这蠕动的物什儿,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成何体统,快……将世子爷放出来。” 徐家下人正要上前却被阻拦。 清欢上前向徐二老爷行礼:“二伯,还是请府衙的人先来吧!不差这一时半刻。” 曹氏和曹家婶子一脸惊愕。 曹氏仍旧不敢相信,这个模样尚青涩的少女,能做出这样狠心的事来。 方才趾高气昂的曹家婶子也僵立在那里。 “曹家婶婶,”清欢接着道,“你们先带人验明正身吧,曹家姐姐还不知去向,早些查证也好寻人,那个看到凶徒的下人定要保护起来,辨明实情就要靠她了。” 曹家婶子脸上一红,却依旧梗着头道:“自然要查清楚,是非曲直不能只听一个人的。” 凤翔府衙处理这样的事不是头一回,女子被贼人掳走的案子也有几起。 这不过这次徐家和曹家都是大族,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安义侯世子虽然找到了,曹家一位清清白白的小姐还不知下落。 府衙上门的本就是小吏,很快额头上就结了汗,别的还不好说,这位世子爷是真真被绑了一宿,手腕青紫,身上多处勒痕,就连裤裆都是湿的,更有孙御医在旁边证言,公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安义侯世子不是绑人的凶徒。 既然这边辨明了冤屈,那么就是曹家人在说谎。 小吏转头呵斥:“将曹家下人押入大牢审问。” 凤翔的父母官刚刚被查贪墨入狱,转眼之间凤翔就要乱起来了吗? 徐青安嘴里的布条被拿下,可怜他半晌也合不拢嘴,只能“哎呦”“哎呦”地叫几声,看着自己的亲妹子跟见了鬼似的。 “母亲,”徐青安含糊不清地指着徐清欢,“快……叫……郎中给大妹妹看看,她定然是魔怔了。 怎么变得跟我似的……哎呦,你们轻点,二伯……你不要训斥大妹妹,我自家的事……根本就是你情我愿,换个箱子住住……舒爽。” 清欢看着狼狈的兄长,心中不禁一酸,多少年了终于看到了这张脸,有些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 许多人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失去了才能感觉到他的重要。 前世她嫁人,身死,身边都没有家人,没有人为她欢喜,更没有人为她悲伤。从始至终她心中对兄长还有怨恨,怨恨他背上奸杀女子的恶名,父亲想要营救他,也被拖入了死局,最终饮恨自戕。 可她却不曾怀疑兄长的品性,知道父兄都是被冤枉的。前世为父兄翻案,他们却没有看到,今生,她只要他们好好地活着。 经历了这么多,她也终于明白,前世她并不是怪哥哥,而是怨自己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 清欢走上前,伸出手来,抱住徐青安的手臂。 徐青安不禁一愣,低头看到徐清欢略微发红的眼睛,心中不由感动,妹妹可从来没有这样对他,可见也是心疼他的。 “清欢,没事,你哥皮糙肉厚,不觉得疼。” 徐青安话音刚落,只见徐清欢松开手转过身,纤弱的身子站在他面前,他一时错觉仿佛妹妹是在保护他。 “二伯,”清欢看向徐二老爷,“我哥哥不是无法无天的恶徒。” 徐青安心中一喜,妹妹果然是在替他说话。 清欢接着道:“他平日里虽然放纵任性了些,但是胸中无沟壑,尚能约束自己的德行,他若心仪哪家小姐,我们徐家会上门求娶,以徐氏地位,便是皇亲贵胄的女子也要得,没有不敢登门的道理,随随便便将罪名压下来,不要说哥哥受不住,万千徐氏族人也不敢接,二伯,你说对也不对?” 否认就是在贬低徐氏族人,徐二老爷自然不能这样做。 徐青安也听着心中舒爽,不由自主地偷笑。 便是皇亲贵胄的女子他也要得? 原来他在妹妹心中是这样的分量。 只是胸中无沟壑是什么意思? 徐青安的笑脸渐渐垮下来。 第四章 害死 徐青安已经脱罪,曹家也是经过世面,知道现在最好是悄悄地离开。 徐清欢看了一眼角落里忙着涂抹胭脂的凤雏,好戏还没开演呢,她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曹家人。 凤雏挺着双下巴颤颤悠悠地跳步上前:“小姐,奴婢这就去给贵客准备茶点。” 徐清欢拉住曹家婶子:“总要将这件事的内情说清楚,我和母亲、哥哥还被蒙在鼓里。” 曹家婶子也慌了神,眼睛瞟向屋外,现在免不了要曹大太太出面了。 上门问罪,曹家人很积极,却没想到眨眼之间风水就转了,既然有错在先,他们也不得不留下赔礼。 不见的是曹家长房的长女曹如婉,曹大太太哭得伤心,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徐二太太曹氏不住地安慰曹大太太:“你也不要着急,官府定然能将人找到。” 清欢对曹大太太印象很深,前世里曹大太太只要出现,就会述说兄长的恶行,思路敏捷,舌灿莲花,后来兄长翻了案,曹大太太还亲自上门道歉,将戏演得如鱼得水。曹家虽然经受了波折,却也因此得了便宜,曹大人当年被先皇厌弃罢官,却在这次之后重新入仕,直到后来在北疆做官出了差错,被李煦抓住把柄处置了。 当年哥哥犯案太过突然,她没有机会准备,等回过神时,一切尘埃落定,紧接着就是徐氏族中插手,父亲陷入其中。 这些本就是清欢熟悉的过往,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从头到尾说出来,只不过……清欢仔细地看向曹大太太,有些事和她预料的不太一样。 安义侯夫人看向曹大太太:“你们怎么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冤枉我们安哥。” 曹大老爷去了府衙查问案情,曹大太太就成了众矢之的,眼看糊弄不过去,曹大太太只得道:“我们也是慌了神,听到下人这般说,就想着带人过来求证……” 曹大太太说着站起身,一再向安义侯夫人赔礼:“您就原谅我们一次。” 曹家突逢祸事,曹大太太又是这般哀戚的模样,任谁都不会再追究下去。 曹氏准备帮着嫂子说句话,好送娘家人出门,却不料角落里的徐清欢又开口。 “您说曹姐姐去上香时被人绑了?” 曹氏不禁皱起眉头,清欢是个懂进退识大体的孩子,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曹家为难,两家好歹是姻亲,怎好就撕破了脸皮。 曹大太太微微一怔然后颔首。 徐清欢接着道:“是去哪里上香?” “自然是……上清庵,我家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婉姐儿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一早就带着下人去庵中为老太太祈福。” 徐清欢点点头,低头在身上翻找出几个平安符来:“正好我们徐家与上清庵的师太熟悉,不如遣人去将师太请过来问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曹大太太脸色发青,“是不相信我们说的话了?我们曹家虽然不比勋贵,可也是世代书香门第,就算侯爷在这里,也不能随意折辱我们。” “清欢,”徐二老爷皱起眉头,“曹家虽有错在先,也是事出有因,我们不可这样咄咄逼人,着实有失礼数。” “我也是为曹家着想,”徐清欢站起身端杯茶送到曹大太太面前,“曹家不是普通的门户,想要掳走曹姐姐,那得是经过缜密的安排,过了层层的护卫才能得手,丢了个曹姐姐已经让人痛心疾首,万一那歹人还藏匿在曹家旮旯角落里……再出了事,要怎么得了。” 曹大太太怔怔地望着徐清欢。 徐清欢接着道:“家族兴旺,却也人多眼杂,平日里看着和善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包藏祸心,不仔细查查,谁也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曹大太太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不知是在跟徐清欢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你说那人还藏在我们家中。” “平日里他就像道影子,您看不见摸不着的,等大家都安歇了,他就会出来,站在角落里等着小姐们落单。” 徐清欢说完话,袖子一动,扫落了桌上的茶碗。 “啪”地碎瓷声响,如同一根针扎在曹大太太身上,曹大太太立即紧张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惊恐:“快,我们回去……” “等一等!”徐清欢再一次开口阻止,“曹大太太何不听我将话说完。” 刚刚换好衣服的徐青安,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叱喝,那是妹妹徐清欢的声音,紧接着十几个家人就涌上前齐刷刷地站在屋外。 徐青安的手僵在衣领上,他刚要向前迈步,只觉得腰上一紧被人拎住了腰带。 徐青安转过头看到了一张难看的笑脸。 周玥。 徐青安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玥拍在徐青安肩膀上:“还不是担心你被官府抓走,曹家人呢?” 徐青安看向屋子。 “这情形不对啊,”周玥也看出端倪,“该不会曹家还纠缠不休。” 两个人不敢再耽搁大步走向屋子。 屋子里的气氛和他们想的一样紧张,可是让徐青安没有料到的是,站在那里咄咄逼人的是他的大妹妹。 徐清欢脸上没有半点的笑容,一步步向曹大太太走过去。 “你还想做什么?”曹大太太眼睛通红,慌张地向徐二老爷求助,“光天化日之下,还要向我们动手不成?” “大太太想错了,”徐清欢微微扬起脸,“我只是想要弄个清楚,曹姐姐丢了不假,我们家却也差点因此家破人亡,说到底我们也算苦主,您说对不对。” 曹大太太还没说话。 徐清欢忽然扬声:“曹姐姐不是在上香路上被人掳走,根本就是在曹家宅院里不见的对不对?” 曹大太太浑身颤抖:“你……你……你胡说些什么。” “大太太想好了再回答,这可事关曹姐姐的生死,若是在上香路上被掳走,曹姐姐尚有一线生机,在曹家大院中丢失,那……”说到这里徐清欢微微一顿,慢慢吐出几个字,“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害死她的恰恰就是你这个亲娘。” 徐清欢声音不大落在曹大太太耳中却如金石之音,震得她几乎站立不住。 门口的徐青安和周玥也如同两只呆鹅般看着这一幕。 周玥似是想到了什么:“另一个已经死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和九郎说的一样,曹家小姐活不成了。” 这不合时宜的声音,让清欢下意识地看过去。 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顿时映入眼帘。 周玥,周老将军的独苗,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个人。 李煦。 上辈子她与李煦相遇就是周玥在中间牵线。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开始避不开吗? 徐清欢的目光淡淡地从周玥脸上划过,冰冷的视线不禁让周玥打了个寒战,他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开罪过徐大小姐。 第五章 打你 无暇顾及其他,曹大太太耳边都是清欢方才的话。 “你说清楚,”曹大太太哑着嗓子,“为什么婉姐儿在家中丢失就没有了活路。” 曹大太太话音刚落,身边的妈妈忙上前轻轻地拉扯住曹大太太的袖子,眼前这样的情形谁都知道徐大小姐在使诈,太太对小姐心中关切,就不管不顾起来。 徐清欢道:“如果在外被人掳走,可能是遇见了山匪、贼人,那些人八成是要求财,曹家请人周旋,曹姐姐自会安然无恙。家中丢了人,那就大大不同,这样煞费苦心布局,所求不会这样简单,目的也会更明确,照理说你们应该已经收到了贼人的言语,只要照他的话去做,曹姐姐就能回家……” 曹大太太听到这话面色一变,死死地捏住了帕子:“我们没收到什么话。” 徐清欢点点头:“还有一种可能,曹家姐姐是不是自己离开的。” 曹大太太厉声道:“你胡说,我们婉姐儿遭难,你还来坏她名声,你这般黑心肠……让人……让人……” 徐清欢叹口气:“世人都会这样想,曹家是书香门第,名声最为宝贵。所以你们必须证明曹姐姐是被人强掳走,不存在任何有失妇德的可能,这般权衡之后你们才会带着衙差上门抓我哥哥,将这些罪名扣在我们头上,如此至少保住了曹氏清白的名声。 但你们想过没有,这会毁了我哥哥的一生,曹姐姐的性命,你曹氏的名声重要,我哥哥同样是父母心头肉,安义侯府更是大周的勋贵。 曹家世代为官焉能当做谈资?没有我们安义侯府先人随太祖浴血奋战,哪里有你们的官做。 曹家还妄想我们顾念姻亲之情,早想及这些,你们就不该敲响徐家大门,别说侯府仗势欺人,自找上门讨打的,我们哪有不动手的道理。大太太若是觉得我有错,那就让全天下的文士来评评理,曹家是不是忘恩负义的奸邪小人。” “你……”曹大太太气得喘不过气来。 徐二老爷“腾”地一下站起身:“清欢,你太不像话了,曹家逢此大难,我们家要守望相助,府衙上门只是要寻安哥查问,若是安哥没错,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定下罪名,你这样不依不饶的做什么?” 徐清欢却没有理会徐二老爷,只是盯着曹大太太冷声道:“含血噀人,先污其口。看到我哥哥绑走曹姐姐的下人千万莫要死了,否则曹家要多一条逼死下人顶罪的名声,那可是士大夫最为厌弃的事。” “我们没有,”曹大太太抬起脖子,仿佛用所有的力气在抗争,“我们没有故意害你哥哥……” “不是你,”徐清欢声音柔软下来,“曹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是那贼人所迫,让你们去衙门告发我哥哥,你们不得已为之。” 曹大太太瞪圆了眼睛:“你不要胡说,那都是因为你哥哥留下信函,说……说……带走了婉姐儿,我们这才上门,就算……有人要害你哥哥……也不是我们曹家,我们婉姐儿是无辜的啊。” 曹大太太伏在地上哭:“一定是你们安义侯府得罪了人,才有今日的祸事,我的婉姐儿……啊……” 听到这话,旁边准备搀扶曹大太太的曹氏也懵了:“真的有书信?你之前怎么不说。” 曹大太太半晌仿佛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件事一波三折是这样个结果。那书信上写婉姐儿与徐青安情投意合离开家中,这种内容即便他们说是假的,也挡不住外面的悠悠众口,自然……就不能取出。 可如今曹家被安义侯府捉住了把柄,徐清欢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保不齐就会将她方才的话传出去,到那时曹家可真要名声扫地。 两害相较取其轻,她也就脱口说出来书信之事,可现在她却又后悔了。 曹大太太再也不能说别的,眼睛一翻装作晕厥过去。 屋子里一片惊慌。 曹氏急忙让人来抬曹大太太。 “你做的好事,”曹氏埋怨徐清欢,“这是要活活将人逼死不成?” 徐清欢道:“我也想要帮忙,没想到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们和曹家,我向大太太赔礼也没有用处,只有想方设法将那陷害我们两家的人抓住,才算是告慰了曹家。” 听到这些话,晕倒的曹大太太只得将自己的裙子攥得更紧。 曹家人纷纷离开,徐家下人各司其职地收拾场面,所有人渐渐走远。 周玥长大了的嘴也没有合拢,幸好徐清欢扶着安义侯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周玥忙上前行礼:“舅母安好,妹妹安好。” 安义侯夫人点点头:“你们先说话,我有些累了。” 周玥再次躬身,等着安义侯夫人走过去,便要跟徐清欢说话,却没想到徐清欢神情疏离,一双水清清的眼睛中满是冷淡,周玥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愣在那里,竟然忘记了开口。 从前见面至少会点点头笑笑,他能感觉出来,徐大小姐将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当成是哥哥看待。 徐大小姐做过的点心他也吃过,至今难忘。 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陌路人,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怠慢了般。 眼看着徐清欢留给他一道背影。 周玥心中不禁惘若有失,看来以后他没有脸面再登门了,心中志气一升,他就要告辞离开。 徐青安一把拉住周玥:“你跟我过来。” 两个人一路前行到一处院子,周玥还没回过神,只听炸雷般的吼叫:“腌臜的东西,你到底怎么欺负了我妹妹。” 紧接着周玥感觉到脸颊上一痛,顿时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徐青安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一把抓住了周玥的衣襟:“今天你不说明白,我就打死你。” 周玥睁大眼睛:“我……我没有……” “你没有?”徐青安道,“我妹妹第一眼看到你时,眼圈就红了,若不是伤心极了她哪里会如此,我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从小就算挨罚眼睛都不眨一下,方才……却这样……你说,你到底怎么害她。” 又是一拳挥打过去,周玥吃痛在地上翻滚。 “我当你是兄弟,你却如此……你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周玥疼极奋起反抗,两个人干脆在地上滚成一团。 …… …… 徐清欢将母亲迎进门,安义侯夫人坐在床榻之上,一把拉住了清欢:“欢儿,你没事吧?” 徐清欢点点头,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好过。 “方才一顿折腾,我这心里到现在还突突乱跳,”安义侯夫人紧紧握着徐清欢的手,“你说曹家姑娘定然没了?你怎么能猜到。” 徐清欢看向窗外,红日之下就像是含着一团血光:“曹家报官之时,曹家女儿就必死无疑,有人想要嫁祸哥哥,自然不能留着活口,也只有曹家女儿死了,哥哥才百口莫辩。” “啊,”安义侯夫人惊呼一声,顿时感觉到一阵寒意,如果不是女儿事先安排,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如婉也是个好孩子,也太可惜了些……” 徐清欢点点头,曹家人有错,错不在曹如婉,她知道有这一劫,怎么会不想着救人。只不过这件事和前世她知晓的内情有些偏差。 前世被绑走的该是曹家四房的孤女曹如贞,今生却换成了曹如婉。 第六章 差别 曹如贞生来的时候父母就已经不在世,曹老太爷做主将她送给曹大太太抚养。 前一世徐清欢见过曹如贞两次,一次去曹家做客,曹如贞给她奉茶,第二次是为哥哥伸冤,在义庄看到曹如贞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哥哥被抓之后,衙差就从哥哥身上找到了曹如贞平日里贴身佩带的香囊,有了确实的证据,即便是安义侯府的世子,一样要被下狱。 两世的不同,到底是因为她重生插手此事的缘故,还是另有她不知晓的隐情? 如果一切都因为她的事先安排有了改变,那么哥哥是真的被人盯上了,一次没有得手,那人还会不会再做一次。 这桩案子,李煦曾帮助她良多,她也因此对他有了好感,许多案情也是李煦帮她推演,凤翔案后,李煦崭露头角,许多达官显贵都想要将他收为己用,他却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旁人做不成的,他李九郎必须要做到,所到之处得了不少的拥护。 所以李家才敢占据北疆,日后发兵朝廷。 看似当年的选择是朝廷昏聩,他被逼无奈,也许早在这时候李煦已经野心勃勃,处心积虑为他将来的仕途在铺路,想要成为那个光彩夺目,让人仰视的英豪。 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再冷眼旁观,也许更能看清一切。 欺骗和谋划若是一早就发生,那么李煦于她来说,就不止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还是个血海深仇的敌人。 清欢微微一笑。 她不会再被他人左右人生。 “欢儿,”安义侯夫人担忧地唤了一声,“你这是在笑谁?” 清欢看到徐二老爷的背影:“二伯出去接客了,想必是府衙里来人,他要为曹家说项,当真辛苦的很。” 安义侯夫人的目光冰冷下来:“难不成你怀疑害你哥哥的是二老爷?” 清欢点点头,前世徐二老爷已经在狱中认罪,当时的一纸口供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父亲被安上了新罪名,徐二老爷也被牵连入狱,徐家的内斗没有赢家。 虽然现在整件案子刚刚展露一支半节,她已经发现一切没有前世想的那么简单。 清欢才想到这里,门被推开,凤雏走了进来。 “小姐您去后院看看吧,世子爷将周家大爷打成了猪头。”说到猪头,凤雏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安义侯夫人站起身来,一脸怒容:“刚刚送走了衙差,这个混账就又惹祸,也不会挑个人,玥哥那身板……可是要出事。” “母亲别恼,”清欢安慰安义侯夫人,“又没有深仇大恨,定是闹着玩的,哥哥不会下黑手,我去瞧瞧,放了周大爷出去。” 徐清欢走到院子里,才问凤雏:“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打起来了?” 凤雏慢吞吞地道:“好一会儿了,世子爷说那个周玥得罪了大小姐。” 徐清欢一怔,哥哥如何知道这些:“两个人在哪里?” 凤雏道:“世子爷换衣服去了,周大爷已经被我送出门,若是小姐觉得不解气,周大爷受伤了跑不快,我再将他抓回来。” 徐清欢看着凤雏,很多人都觉得奇怪,这个不知礼数,又最能说傻话的丫头怎么就成了母亲的心腹,母亲去世之后,她伤心的不得了,凤雏来找到她说:“夫人只要一哭就说不出话来,我得去陪夫人,帮夫人说话。” 她才知道凤雏已经吞了金。 她寻人去找郎中,凤雏说:“小姐别让他们折腾我了,我是活不成了,就让我舒舒服服的去吧。” 傻丫头,人哪里能舒舒服服的死。 徐清欢伸出手抹匀了凤雏脸上的胭脂:“凤雏,你要好好活着。” 凤雏顿时打了个哆嗦,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小姐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将周小郎君送出了大门,还跟他道了声吉祥话。 祝他从此之后,一切顺遂。” 徐清欢点点头:“然后呢?” 凤雏舔了舔嘴唇:“扔给他一坛臭酱菜,他手笨没接着,坛子碎了,酱菜……” 周玥大约永远都不会想上门来了吧。 主仆两个人边说边向前走,迎面看到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穿着藕色的长裙,腰间系着粉色丝线编织好的绦子,身材颇为高挑。脖颈纤细而修长,细长的柳叶眉下是双通透的眼眸,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却也格外温婉动人。 她低头几步上前,先向清欢行了礼:“我正要带人去给夫人赔礼,恰好看到大小姐在这里。” 她整个人恭谨又谦卑,显然是在家中就小心翼翼行事,恐怕出现半点的纰漏,可即便是这样,前世也没躲过悲惨的结局。 这就是四房的孤女曹如贞。 曹家犯了错,就将她留下四处低头认错,可见她在曹家的地位如何。所以前世她死了之后,曹大太太才能肆无忌惮地用她的死去换同情。 不论生、死,都没得到曹家半点的尊重,如果曹如贞知晓自己的结局,一定会愤恨曹家所有人。 曹如贞再一次躬身:“这次我们家唐突上门,不但给府上添了麻烦,还差点酿成大错,错已成再说其他也是无益,只求日后曹家能有机会弥补。” 清欢伸手将曹如贞托起来:“这不怪曹姐姐,不是你能左右的。” 曹如贞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曹家上下一体……我也……我也一样。”说到后面声音愈发的低了。 赔礼只是表面的礼数,落在实心眼的人身上,还是觉得羞耻。 曹家所作所为太过让人寒心。 柔软如鹌鹑的曹如贞,表面上遵从,却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结束了沉闷的话题,清欢和曹如贞在院子里坐下,两个人平日里极少说话,半晌才算打开话匣子。 凤雏体贴地送了一杯暖茶,曹如贞的脸色才好了些:“婉妹妹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清欢道:“要听府衙的消息,”说着微微一顿,“曹姐姐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曹如贞低头温声道:“大伯娘让我留在这里,好好侍奉夫人。” 留下曹如贞,好为日后争的颜面,曹家一向如此,曹如贞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如何能不知晓:“都是家中长辈做事不妥当。” 曹如贞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清欢目光落在曹如贞腰间的香囊上,同样的款式,同样的绣样,再见它恍如隔世。 清欢道:“姐姐这香囊绣的好漂亮。” “我手笨,只是胡乱做的,若是妹妹喜欢就……送给你。”曹如贞将香囊解下来。 那香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如同她的主人般,清心玉映。 等到曹家主仆走远,清欢看向不远处:“出来吧!” 草叶摇动,穿着厚厚银狐大氅的徐青安露出个头。 清欢抬起头看了看热烈的太阳,向徐青安点点头:“哥哥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徐青安精神抖擞地坐下。 清欢将手中的香囊放在桌子上,抬起笑脸:“这香囊,哥哥可觉得眼熟吗?” 艳阳天下,徐青安打了个冷战。 第七章 多情 在徐青安心里,妹妹就是拯救安义侯府的活菩萨。 没有妹妹的乖顺,父亲、母亲早就被他气死了,他就变成了孤儿,受尽世人欺凌。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虽然这是无人能理解的快乐。 帮着母亲管家,妹妹的才情他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次处置事情,比往日更加雷厉风行,那双清透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让人无处躲藏。 曹大太太被质问时,徐青安在一旁拍手,现在轮到他自己,他也只有抠指甲的份儿。 徐青安清了清嗓子:“这是哪里来的香囊?妹妹想问什么?你知道我随了父亲,向来没脑子……这些小事,怎么能记得住。” 徐清欢不说话,只是抿了一口茶,眉目疏朗,仿佛在打发闲暇的时光,不时地扬起手来遮挡头顶的阳光。 徐青安却坐如针毡,太阳越来越大,身上的衣服渐渐被汗浸透。 凤雏溜达过来:“世子爷将压箱底的衣服找出来做什么啊!门口的大黄都脱毛了,世子爷还让自己长出许多毛来,早知道世子爷需要,我就将大黄的拿来给您,黄色比银色更配您的身份。” 银狐领子就像火炭一样烤着徐青安的脸,他想愤怒的离席,腿却有些软。 徐清欢将香囊拿起来:“哥哥不说,我就去给母亲请安了,曹家姐姐刚好也在那里……” 徐青安脑子“嗡”地一声,拉住徐清欢的手:“好妹妹,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我是有只一模一样的,但却是捡来的……跟曹妹妹无关……她并不知晓。” 徐清欢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徐青安刚要附和,却发现徐清欢脸上的笑容消失,渐渐面沉似水:“女眷贴身携带的香囊,怎么会随随便便丢失,没想到曹如贞看起来知书达礼,竟有这般的心机,不声不响地已经与男子私相授受。” 徐青安没想到妹妹会这样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曹家妹妹……”他忽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焦躁地将身上的氅衣脱下,整个人像是一口烧热的锅“孜孜”地冒着热气。 徐清欢道:“哥哥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丢的是曹如贞,你该是什么样的处境?” 徐青安嗡动着嘴唇:“我……我能如何……这香囊真是我在曹家做客时捡到的,我跟曹家妹妹只是在人前见过礼,私底下不曾说话。” 徐清欢接着道:“既然是捡到的,为何要贴身放好,可见你对曹家女早有不轨之心。” 徐青安脸色变得铁青。 徐清欢接着道:“一月之内你去曹家十数次,都去做什么?曹如婉不见的前一晚上,你在曹家门口等了许久,跟着曹家女眷的马车到了张举人家中,张举人家的下人刚好见到你鬼鬼祟祟地向曹家女眷乘坐的马车里张望。 曹家女眷回到家中之后,你才回到住处,让下人准备好行装,喂好了马匹,准备离开凤翔,可见早有预谋。” 徐青安仿佛都忘记了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 徐清欢接着道:“除了这些之外,你在曹家女眷常去的水粉铺子,买了许多尚好的胭脂,那些东西也在你的行装之中,你一个男子自然不会用这些东西,分明就是为女子准备的。” 说完这些话,徐清欢站起身来,神情漠然,目光冷硬如冰,仿佛是那高高在上的青天,正在审讯犯人,徐青安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他一时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事,马上就要被投进监牢。 徐清欢看着哥哥被问得哑口无言,前世他就是这样被一步步拖进了深渊。 “跟着你的那些人,也都会招认,你让他们守在曹家门口,只要曹家女眷离开就像你禀告。” “不可能,”徐青安道,“他们对我……忠心耿耿不会说这样的话。” “那我又是如何知晓的?” 听到徐清欢这句话,徐青安顿时委顿下来,半晌才吞吞吐吐:“我是让人去曹家门口盯着,那是因为想要跟曹家妹妹说句话。” 徐清欢道:“哥哥喜欢曹如贞。” 徐青安脸上一片羞涩:“她一个小小的孤女,在曹家受尽责难,那日我看她在湖边偷偷哭,曹大太太气势汹汹地过来,显然是要找她麻烦,我就找了个借口将曹大太太引开,又有一次去到曹家,在园子里看到了这只香囊,我还以为……” “哥哥以为是曹家姐姐故意将香囊留下以表谢意。” “难道不是吗?” “所以你就故意出现在曹家,想方设法地去见曹如贞,还买了胭脂准备投桃报李。” 徐青安被说中了心思,顿时面红耳赤。 徐清欢伸出手来:“香囊给我,胭脂也拿来。” 徐青安舔了舔嘴唇:“你是不喜欢如贞?” 徐清欢道:“你以为那香囊是她送的,其实不然,你见过哪个闺秀送予男子贴身之物之后,还做个一模一样的戴在身上,不要说曹如贞那般的处境,就算换了旁人,也会被族中长辈处置,是有人看透了你的心思,故意放在那里,以备将来派上用场。从始到终,曹如贞都被蒙在鼓里,你以为的那些回应,都是你的妄想。” 徐青安只觉得满腔热血一下子被冰水浇了个透,一种难言的伤心顿时遍布全身:“你是说,她对我无意。” “否则你穿成这般站在那里,连我都见之尴尬,她怎么会毫无反应。” 徐青安眼睛中满是悲伤。 徐清欢叹口气:“哥哥与其为这些难过,倒不如想想如何保住你和徐家的平安。” 徐青安不明白:“这桩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响,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轻轻闪了个身,算是传递了消息。 徐青安认出那小厮,就是他到了凤翔之后收揽的人手,只不过这人手脚不干净,被他打了一顿扔在了柴房里。 “妹妹……他……” 徐清欢站起身来,轻轻整理了衣裙:“太祖建朝时论功行赏,徐氏得了安义侯的爵位得以传家,眨眼功夫已经几十年光景,一直在达官显贵中赫赫有名,这还不够,还要光耀门庭,让徐氏屹立不倒,这样才能守住我们自己,我们的亲人。” 徐青安心中一震,整个人油然生出一股惭愧之意。 徐清欢说完话眼睛眯起来,正好能将来人看个清清楚楚。 众星捧月般走过来的正是徐长道的长子徐青书。 徐青书是去年的庶吉士,跟着新任的凤翔知府一路回来,显然是要在凤翔补缺。 徐清欢道:“想要害你的人还没抓到,这件事怎么能让它过去。” …… 此刻徐青书心情十分复杂,明明厌弃那个族兄,却还要装作一副关切的模样。 “大哥,”徐青书上前亲昵地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我刚刚回到凤翔就听说曹家……你放心我定会找到那凶徒,将这桩案子查个清清楚楚。” 曹氏听说儿子回来了,刚刚赶过来,母子两个见面,曹氏就哭出声来:“还好你来了,婉姐儿这就有救了。” 曹氏话音刚落,只听下人急匆匆地禀告:“找到了,衙差找到曹家小姐了。” 曹氏又惊又喜:“婉姐儿怎么样了?人呢?” “已经遭了毒手,尸体被朝廷送去了义庄……曹家送来消息,让您过去……帮忙操持丧事。” 曹氏差点就晕厥过去:“我可怜的婉姐儿啊……” “母亲先别急,”徐青书道,“您先去安慰舅舅和舅母,我去衙门里看看情形,定然能够抓到凶徒,为表妹伸冤。” 徐青书说完话抬起头来,却发现那个被他扔在旁边,故意冷落的兄妹俩不见了。 徐青书心中顿时一空,仿佛被冷落的人是他。 “世子和大小姐呢?” “走了,”旁边的下人道,“听说动身去问案情了。” 问案情?他们也会吗? 曹氏惊声道:“快将大小姐拦回来,那样的地方她怎么能去得?” 第八章 是他 凤翔县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人心惶惶。 大户人家门前加派了护院,市集中也少了许多来往的妇人。 曹如婉死了,娇滴滴的大小姐就在自家院子里被贼人掳走,转眼之间就丢了性命。 凤翔县的推官带着人搜遍全城,最后在曹家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小巷子里发现了蹊跷。陈旧的青砖上隐约有暗红色的血迹,翻过矮墙入眼的是几块油纸布,掀开油纸布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人如同置身于阎王殿中。 利器从曹如婉的咽喉一直划到小腹,长长的伤口就像张裂开的嘴,正在嘲笑世人。 她的眼睛拼命地瞪着,其中满是惊恐的神情,表情扭曲,仿佛能让人看到其中的痛苦,挣扎、哀求、哭泣,却没有任何的用处,最终这一切都停留在她失去生命的那一刻。 但凡看到这些的人,都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有个鬼魅跟在他们身后,等待时机手起刀落。 “太惨了。” 惊恐之后有人开始呕吐,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去碰触这具尸体。 曹家最先得到消息,曹家大爷担忧妹妹,不管不顾地上前来,只看了一眼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直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曹家大院里哭声震天,棺椁早就停放在园子里,只是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将曹大小姐入殓。 曹氏刚进门就看到曹大太太被人死死地拉住。 “我怎么也要看看,你们都别拦着我,我的婉姐儿。” 曹如贞见状忙上前搀扶:“大太太,您……” 话还没说完,曹大太太一把将曹如贞推开,曹如贞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旁边的下人没有一个敢上前搀扶。 曹大太太神情狰狞,指着曹如贞厉声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本该你去园子里,怎么换成了婉姐儿?” 曹如贞嘴唇颤抖着解释:“那天早晨正巧祖母房里要换帐子,二太太让我跟着管事过去,免得哪里会不妥当,二妹妹怕我忙不过来,就帮我去园子里折花枝。”说着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曹二太太。 曹二太太目光一闪,如今的曹大太太心头压着一股怒火,任谁去了都要被点着,如贞平日里虽然不错,她现在也不太方便为如贞出头,免得让曹大太太记恨。 婉丫头死的实在是太惨了,也难怪大嫂会如此。 曹二太太摇摇头,现在的情形,如贞忍忍也就过去了。 曹如贞抿住了嘴不再挣扎。 曹大太太怒气难消:“婉姐是被你害死的,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该将你留在屋子里,你克死了四叔不算,现在又来祸害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说你一句你都不愿意,婉姐可是为你搭上了一条命。” 曹大太太想到女儿的惨状,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她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是如婉:“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我的婉姐儿死了,别人却好好活着。” 曹如贞不禁悲从心来,眼泪在脸上纵横。 曹大太太更是见不得这个,伸手就像曹如贞脸上打去:“已经哭死了一个,你还不罢休。” 曹如贞闭上了眼睛,逆来顺受就能让自己的处境好一些,这早就是她的习惯,熟悉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不禁有些诧异。 一只胖手牢牢地将曹大太太的手腕握住。 然后是个软绵绵的声音:“太太,您的手可真白……” 软糯软糯的触感,不知是什么物什从凤雏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不由自主地“咕咚”吞咽了一口。 曹大太太用力想要将手扯出来,旁边的管事妈妈就要上前帮忙,谁知那凤雏手一松,曹大太太脚下拌蒜就向后倒去。 立即引起一片慌乱。 “大太太这是找到了凶手?”徐清欢乜了一眼地上的曹如贞。 曹大太太还没说话,几个婆子已经将曹如贞团团围住。 “我带这几个人都是查问的好手,”徐清欢微微扬起眉毛,“大太太碍于情面,不好意思逼迫她说实话,不如将她交给我。这也事关我们徐家的名声,我会仔细弄个清楚。” 旁边的婆子眼见就准备去拖拽曹如贞。 “误会,都是误会,”曹二太太忙上前道:“如贞这丫头毛手毛脚做错了事,大太太也是心里着急,吓唬吓唬她罢了,怎么会真的动手。”如贞若是被徐清欢当成内贼盘问,他们曹家的脸要往哪里放。 “帮不得忙就别在这里惹大太太生气了,”曹二太太看向曹如贞,“过去陪陪你祖母吧!” 曹二太太发了话,丫鬟才敢上前将曹如贞扶起来。 曹如贞向众人行了礼,低着头快步离开。 “徐大小姐,”曹大太太只觉得心窝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半晌才喘过气,这个徐清欢在徐家闹得不够,竟然又跟了过来,“家里乱成一团,今天往后……曹家……要有段日子不待客了……望大小姐体谅……我这……做母亲的心情。” “婉姐姐真是让人痛心,”徐清欢微微抬头,“得了消息我就带人赶了过来,如今我们该与衙门一起办好公文,妥善处置婉姐姐的身后事,让她入土为安。” 曹大太太咬牙,正准备拒绝,管事就来报信:“大太太,常娘子已经将大小姐的尸身处置好了,衙门的仵作还要作文书,尸身先要存放在义庄上,推官老爷让我们家拿些香炉、纸钱,先去义庄里拜祭大小姐。” “常娘子?” 曹大太太顺着管事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人群慢慢散开,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粗布外褂,三十几岁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 所有人避她如瘟神,她却仿佛司空见惯般并不在意,径直走到徐清欢身边行礼道:“已经准备停当,您可以去瞧了。” 徐清欢点点头就要向外走去。 曹大太太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 “去巷子里看看,”徐清欢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划过,“还有人一起吗?” 眼看着徐清欢带着人离开,曹大太太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终于吐出两个字:“疯子,疯子,她这是来看笑话,你们看到了吗?” 她声音愈发尖厉,却忽然被人打断。 “好了,”曹大老爷阴沉着脸站在那里,“家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你操持,跟几个孩子纠缠做什么。” 看着精神尚好的夫君,曹大太太的心更加疼痛起来:“你不疼婉姐儿是不是?……死了……婉姐儿……你还有庶女……你……你……当然不会难过。” “够了,”曹大老爷眼睛中多了戾气,攥住了曹大太太的肩膀,“不知所谓的妇人。” 眼看着曹大老爷离去,曹大太太哪肯罢休,立即让人扶着追了上去。 “你给我说清楚……难不成……只有我为……婉姐儿伤心……” 一路跟着曹大老爷闯进了后院的书房,曹大太太就想要接着开口大骂,却发现屋子里早已经坐满了人。 曹老夫人、曹二老爷、曹三老爷全都面色阴沉,冷冷地瞧着她。 曹大太太顿时慌了神。 下人退了出去,门被人关上,曹二老爷才惶惶开口:“婉姐的样子你们看了没有……是他……是他回来了。” …… 曹家不远处的巷子里。 虽然曹如婉的尸身已经被清走,地上的血迹却还在。 徐清欢一路走过来,然后在不远处蹲下身,地上有几只蚂蚁在搬东西,它们搬动的是地上一种白色的细碎渣子。 像是点心渣。 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因为凤雏喜欢蹲在角落里偷吃东西,然后就会引来几只蚂蚁。 可在这里就让人惊诧。 难不成有人一边看着曹如婉被杀的惨状,一边在这里吃东西。 第九章 贞洁 “小姐您在看什么?”凤雏凑上来。 徐清欢没有说话。 凤雏的目光渐渐认真起来。 毕竟凤雏在吃食方面是个见多识广的丫头。 “小姐,”凤雏声音沉重,“那不行……那肯定不行……我们还是回府再开饭吧!” 似凤雏这般不分场合都要填饱肚子的人,都无法忍受对着一滩血迹进食,可想而知,曾蹲在这里大嚼的人是何种心思。 徐清欢看向常娘子:“娘子帮着府衙为女眷收尸,可曾见过类似的情形?” 常娘子摇头:“不曾,别说妾身没见过,就算凤翔早二十年的案宗也不曾记录这般惨状。” 前世也没有,曹如贞的尸身完好,没有受过相同的折磨。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凶徒改变了想法,选了这种残忍的杀人手段。 徐清欢站起身来,如果她个子再高一些,就能透过这残破的矮墙看到不远处的曹家,这个角度刚刚好,看着曹家因为找不到曹如婉而慌乱。 他明明站在这里,曹家却视而不见,可惜的是徐青安没有离开凤翔城,否则事情就会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他不禁有些失落,不过还有时间,他可以慢慢跟所有人周旋,在此之前,他要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惩罚。 他的目光落在曹如婉身上,那张精致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哀求,一双大大的鹿眼紧紧地瞧着他,可是却没能让他有半点的犹豫,反而十分兴奋,他甚至开始期待,杀了这样一个柔美的姑娘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感觉,他抽出刀子向曹如婉走过去,与那姑娘对视,她的挣扎让他不由自主地笑。 谋划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他要好好体味这一刻。 他伸出手来将曹如婉转过身去,让她看着曹家恢弘的门庭,就在这里,用刀子慢慢地在她身上割出一道道伤痕,温热的鲜血喷在身上,血腥味儿在他鼻端是那么的香甜,女孩子拼命地扭动,冰冷的刀子毫不犹豫地破开她的胸膛,她的衣服和皮肤撕开,所有一切都袒露在整个曹家面前。 当她不再挣扎,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将她丢在墙边,继续望着她,看她呼吸越来越微弱,最终死去。 在此之前,他拿出了怀中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吃着,享受这饕餮盛宴。 杀戮来得无声无息,手段干净利落,解下身上的油纸布,他大摇大摆地离开这里,最终消失在闹市之中。 谁也不知道他刚刚残忍地杀死了一个女子。 清欢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父亲被陷害之后,她也跟着李煦参与了不少案子,从中倒是学习了不少。 想要捉住一个人,就要了解他,这样才能找到他留下的痕迹。 “这是个很熟悉曹家的人,在此之前他必然已经杀过人,看似他只是杀了曹如婉,其实他是在折磨整个曹家,”徐清欢微微一顿,“选择这样的地方杀人,必然有他的理由,这个废弃的巷子对曹家来说应该有很重要的意义,所以曹家找遍周围所有地方,唯独不会到这里来,现在曹如婉死在这里,也就是说曹家的秘密被人知道了。 曹家会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胡乱猜疑。” 常娘子忍不住道:“曹家在凤翔几十年,不光是凤翔城里的高门大户,也是书香门第,就算不像达官显贵那样,也算风风光光,族中不缺银钱,还有子弟在朝中任职,他们会有什么秘密?” “但凡光鲜的家族,背地里总会有一两件见不得人的事。”徐清欢提起裙摆登上小小的矮墙,整个人站在墙头上。 常娘子动作利落地跟了上去,扶住徐清欢的手臂。 徐清欢向前指去:“常娘子,你看看那里是什么?” 方才在凶手站立的地方,她因为个子矮小只能眺望曹家祖宅的方向,可登上这里就能看得更加清楚。 曹家祖宅前面的空地上,一座大大的牌坊立在那里。 是朝廷为了表功曹家所赐,在那牌坊后面还有一块稍小的牌坊,上面写着“贞洁”两个字,这才是凶徒杀人时真正盯着的地方。 他就是要看着这“贞洁”牌坊,看着曹家被歌功颂德的地方。 剖开曹如婉的胸腹,如同揭开曹家光鲜的外表,让里面所有的腌臜都落在所有人眼前,何其畅快。 徐清欢道:“常娘子还记得这牌坊是怎么来的吗?” 常娘子点点头,身为凤翔本地人的她对这件事能倒背如流。 常娘子道:“牌坊下写着,凤翔嫡裔曹林妻董氏,董氏也就是现在的曹老太太。” 当年叛军攻打凤翔,曹老太爷带着家人抵抗,城中许多女眷都挤在曹家祖宅下的密道中,叛军进城之后大开杀戒,抢掠妇人。 叛军以为进了凤翔就得以喘息,却没想到曹老太爷带人将全城的粮草聚集在一起,一把火化为灰烬,让凤翔成为了座没有用处的空城。 朝廷兵马步步紧逼之下,叛军没有粮草无法据守凤翔城只好仓促离开,凤翔百姓才算保住了性命。曹老太爷和曹四老爷却因保护女眷而丧生。 经过此事,曹家一跃成了人尽皆知的名门,曹老太太这个节妇更是受人敬重。 常娘子忽然道:“大小姐的意思是,这牌坊下定然有事。” 徐清欢道:“这不是我说的,而是凶手说的。” 常娘子点头:“那这个故事定然很精彩。” 徐清欢微微弯起嘴唇:“我没有骗娘子,跟在我身边会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发生。” 常娘子点点头:“我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只要大小姐愿意,我就寸步不离。” “我们也该走了,”徐清欢走下矮墙,“那个杀人的凶徒还在城内,我们要将他找出来。” “妹妹。” 徐青安见到四处的狼藉,脸色发青,腥臭的味道让他肚腹之内如同翻江倒海,他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 徐清欢没有说话,常娘子已经将东西接过来。 这是一张刚刚画好的凤翔县全城舆图。 想要抓人就靠它了。 等到徐清欢的马车缓缓离开曹家,凤翔县的推官孙冲看向身边的人:“一个女子在那种地方逗留了半个多时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如何也不能相信。” 李煦微微一笑,脸上没有半点惊讶的神情,石青色的长袍在风中飘拂,好像立即就要化为天边的云朵:“孙大人用不着我来帮忙了。” 孙冲不禁焦急:“那怎么行,没有你,我连曹家小姐的尸身都找不到,更别提那凶徒……” 李煦道:“会有人帮您找到,您只要听到消息追过去。” “谁?” 李煦转身目光清透如山泉:“徐大小姐。” 第十章 报应 曹家这条废弃的巷子是有来历的,原本这里是处院子,曹老太爷保护曹家女眷,被叛军杀死在这里之后,曹家人怕老太太看着伤心,才会砌了矮墙将巷子封住,逢年过节让人在巷子前点香拜祭。 曹老太爷才过世的那几年,曹家还请人做了几次法事,许多人私下里议论,曹家如此行事是因为曹老太爷阴魂不散。 如今曹如婉死在这里,若是不能早些找到凶徒,恐怕很快就会流言四起。 身为凤翔县的推官,孙冲恨不得立即将行凶之人正法,眼下案情扑朔迷离,如果李旭再不帮忙,就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查出眉目:“九郎,这其中的道理你定要跟我说清楚,否则我便日日登门吵得你不得安生。” 李煦微笑:“破案之前,孙大人是没有这个功夫了。” 不等孙冲继续发问,李煦接着道:“这桩案子看似只死了曹家女,其实针对的是曹、徐两家,曹家在案发时故意藏匿证据,陷害安义侯世子,曹家在此案上并非完全无辜,说不定还有更深的内情。 徐大小姐的身份方便的出入两家宅院,找到外人无法发现的线索。” 孙冲道:“你怎么知晓,徐大小姐要查案。” 李煦微微一笑:“曹家有贞妇,礼数上不可怠慢,曹如婉的尸身处置不好,有辱没曹家的嫌疑,徐大小姐带来常娘子是雪中送炭,算是与你见了一面,往后再有任何事,她让人去衙门里寻你,你都必然多几分信任。” 孙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李煦:“徐大小姐三番两次的抓住先机,绝非偶然,最重要的是,你想要查清案子,徐大小姐值得信任。” 孙冲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李煦能想到这些关节,他一路办了许多案子,在凤翔也算有些名声,认识李煦才不到半月,就被李煦所折服,他从没遇见过如此聪明的人,只要李煦站在他身边,他心中都会踏实许多。 李煦道:“前后有两位曹家女嫁入徐家,一位是徐大老爷嫡妻,还有一位是徐三老爷继室,两家利益早已经纠缠不清,就算曹家有错,徐大老爷也会粉饰太平,安义侯府不一样,侯府的地位,只会遭人觊觎,他们无需害人,所以可信。你们目的相同,帮徐大小姐就等于在帮你自己。 这些话我本来不用说,只不过另有人还要来寻你,你事先有了决定,才能跟他周旋,不至于被他利用。” 孙冲立即道:“谁?” 李煦道:“新任的凤翔知府已经到了,跟着知府一起回到凤翔的还有徐大老爷的长子。 作为一个庶吉士,若是在知府面前有所建树,入仕也会更加顺利。这桩案子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李煦话音刚落,孙冲就听到有人说话,他抬起头来看到被人簇拥着走过来的青年。 “孙兄原来你在这里,”徐青书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小弟刚回到凤翔,就听及此事,多亏有孙兄才能稳住局面,曹家也是方寸大乱,否则该遣人出来,招呼兄弟们喝杯茶。” 还没有入仕,就和公门中人称兄道弟。 徐青书从凤翔走的时候身上还有些书生气,转眼之间如此圆滑,想来在京中收获颇丰。 李煦说他这段日子难以脱身,就是料定他会被徐青书缠上。 孙冲转头就要再去找李煦,却只看到了李煦的一抹背影。 “走吧!”孙冲道。 表面上的案情无需隐瞒,说说也无妨。 …… 曹家的小书房内,所有人都面色铁青。 曹二老爷越说越觉得可怕:“要不然我们先离开凤翔?可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他一定会追过来,婉姐儿什么都不知道尚且被如此杀害,换了我们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他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仿佛心脏随时都会被人拉扯出来。 曹二老爷嘴唇哆嗦:“我早就说,不该那样对他,他……是救过我们的啊,我们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如今报应果然来了。” “住口,”曹大老爷呵斥,“再胡说,我就让人堵了你的嘴,将你关在屋子里。” 曹二老爷浑身打了个冷颤,惊诧地看向哥哥:“杀婉姐儿的是他,你竟然要关我。” 曹三老爷终于也坐不住:“那人已经死了,是你我亲眼所见,一个死人如何能杀人?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 “对啊,他已经死了,”曹二老爷手心里满是冰凉的汗水,他目光变化,慢慢变得幽深,“那就是鬼……鬼魂索命,我们……我们该请个道士回来做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脸上一热,一杯水尽数泼在了他脸上,他转过头,看到了目光凌厉的曹老太太。 曹老太太冷冷道:“不如你也做了鬼,这样就再也不用怕。” 曹二老爷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曹老太太缓缓地将屋子里的人看了一遍:“我早就说过,那件事已经了结,从此之后谁也不要再提起,谁想断送曹家,我先结果了他,既然当年你们几个一起做了决定,就给我一条路走到黑。” 说到这里曹老太太微微一顿,慢慢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一双眼睛垂下来:“就算是有因果报应,鬼魂索命,也让他先来找我,我挡在你们前面,你们父亲用性命换来的这一切,不能就断送在他手中,要怪只能怪天意如此,为了更多人的安危,他不得不死,一条命换曹家几十条人命,值得。” 多年前的那天,他们也是聚在这里,做了最后的决定,那胆战心惊的夜晚随着时间流逝,已经从记忆中淡去,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重新提起。 屋子里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们兄弟几人合力杀死了一个人,如今那人的死状出现在曹如婉身上。 曹三老爷先开口:“母亲,也不怪二哥惊慌,任谁看到之后都会想起来,未免也太……太……” “你还记得清楚吗?”曹大老爷的声音如同寒冰,“这么多年,有些事早就说不明白了,那废弃的巷子本就是个僻静之所,一切或许只是巧合,又或许有人故意如此安排,就是要让我们惊慌。” 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突然又被推入这恐慌的深渊,曹大太太也终于明白为何老爷方才是这般的反应。 曹大太太抬头:“是谁故意安排……为何来杀我们婉姐儿?” 曹二老爷眼睛一亮:“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曹大老爷道:“事发突然,许多事还弄不清楚,但我们收到的那封书信……既然并非出自徐青安的手,那就是有人利用婉姐儿去陷害徐青安,所以安义侯府上下如临大敌,徐清欢非要亲力亲为查个明白。” 曹大太太忽然意识到什么:“难不成你说的是……” 曹大老爷点点头:“谁又能威胁到安义侯府?” 曹大老爷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下人扬声道:“姑奶奶回来了。” 徐大太太曹氏的哭声远远地传来。 曹大太太眼睛中突然有了些许愤恨:“刚说到她,她就来了。” “别冲动,”曹大老爷吩咐所有人,“免得打草惊蛇。” 阳光慢慢地从窗户中退去,曹家人方才的情绪也渐渐隐没在黑暗中,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门被打开,徐大太太走进来,听到的是哀恸的哭声。 …… 徐家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徐三老爷让人搀扶着进了庵堂,腿上的残疾让他只能在四周活动,曹家的事落在他耳朵里时,已经差不多是人尽皆知了。 虽然身体时常欠恙,倒养就了他安静的性子,不去计较其他的事,只想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尤其是那个一心一意照顾他的妻子。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跪在神龛前的妻子:“婉姐儿出了事,你不准备回去看看?” 徐三太太念完经文才睁开眼睛,目光中满是讥讽:“看什么?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这么多年过去了,菩萨终于开了眼。” 她毕恭毕敬地叩了三个头,清晰地撞击声响回荡在庵堂之中。 徐三老爷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外面人道:“三老爷、太太,安义侯夫人和小姐来了。” 第十一章 夫妻 徐三太太是曹老太太的二女儿,曹老太太接连生了四个儿子之后,才得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内秀不善言辞,早早就跟先生学礼仪,做事呆板不讨人喜欢。 二女儿却不同,生就了爽朗的性格,极会哄人高兴,被曹老太太捧在手心里宠爱,她喜欢女红又爱写字,曹老太太将最好的先生请来教她,以至于让她小小年纪在书法之事上就颇有名声。 正因为太过珍爱,曹老太太对二女婿的人选极为挑剔,二女儿十五岁时选定了一门亲事,谁知道那年叛军攻城,曹老太爷、曹四老爷过世,曹家二女儿也受了惊吓一病不起。 曹老太太出面为二女儿退了亲,直到徐三老爷上门求娶,曹老太太这才将二女儿出嫁。 这桩婚事也没能挽救曹家二女儿,她仍旧常年病在屋中,平日里大家只知有徐三太太,却很难见上她一面,以至于外面提起徐三太太,也只是说:“那病秧子还活着啊,可惜了徐老三。” 徐清欢目光落在徐三老爷夫妻身上。 徐三老爷除了腿脚不灵便,其他地方都很寻常,脸上带着几分的文气,十分的温和有礼。 徐三太太却不同,她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裙,头上没戴任何饰物,脸上不见胭脂水粉的痕迹,皮肤黯淡无光,皱纹纵横其上,一双眼睛如枯井般死寂,仿佛早就绝了生机,活脱脱个寡居的老妇人。 夫妻两个站在那里,像是差了十多岁。 徐清欢上前给徐三老爷和徐三太太行了礼。 徐三太太点点头吩咐下人:“给夫人和大小姐奉茶。” 安义侯夫人笑道:“三嫂见外了,在家中还是唤我弟妹吧!” 徐氏分两房,长房承袭爵位安义侯,老安义侯年轻时征战沙场,四十多岁才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也就是清欢的父亲徐长兴和叔叔徐长廷。 二房在凤翔县族中接掌族务,二老太爷身下三个儿子,徐大老爷早早过世,徐二老爷、徐三老爷论年纪都比安义侯年长,所以回到族中,安义侯夫人行家礼,就直接唤一声兄嫂。 徐三太太没有出声,只是端起茶来喝。 徐三老爷刚想要打破静寂,话几句家常,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没想到徐三太太却抬起头看向安义侯夫人:“夫人可查出来是谁陷害世子爷?” 安义侯夫人摇了摇头:“还不曾。” “夫人不觉得很奇怪吗?”徐三太太一双手被佛香薰得发黄,枯瘦的手指慢慢转动着手中的杯子,“那凶徒对世子爷如此了解,可不像是寻常人。” 说完话,徐三太太径直站起身来,就向内室里走去,却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神头看徐清欢:“大小姐一个女孩子,这些事最好不要沾手,免得将来后悔莫及,你们早早回京城吧,凤翔没什么好住的。” 徐三老爷忙低头向安义侯夫人道歉:“夫人不要介意,她就是这个性子……” 话还没说完,只听身边的徐清欢道:“谢谢三伯母。” 徐三太太身子一僵:“谢我做什么。” 徐清欢道:“三伯母这样说,是在提点我们注意身边人。” 徐三太太听了话,撩开了帘子,眼见就要迈步走进去。 “但是我却不能就这样不管,”徐清欢看向不远处的神龛,“方才我已经求佛祖保佑家人平安,可若是自己都不努力,佛祖又怎么会伸手。” 徐三太太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收回了脚,转过身来:“那你准备要怎么做?” 徐清欢笑道:“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是我父亲的旧识,听说他明日一早就到徐家来,知府夫人祖籍也是凤翔人,又是位才女,我想说不得您……” 徐三太太忽然扬声道:“我病了多年,就算是旧人也不认得了,你们回去吧。” 徐三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 不过片刻功夫,里面就走出个管事妈妈,管事妈妈行礼道:“三太太说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不用来偷供果,每日酉时末来取就是了。” 徐清欢看过去,只见凤雏胸前的衣服高高隆起,里面不知装了多少东西。 凤雏对上清欢的目光,不言不惭:“小姐,我是不是胖了许多,以后应该将衣服做的宽大些,免得丢了侯府的脸面。” 面对凤雏这份心机,徐清欢竟不知该怎么夸赞好。 从徐三老爷院子里出来,安义侯夫人忧心忡忡:“清欢,你要请三太太帮忙吗?她不会去的,再说她能做什么啊?凤翔知府王大人也不是你父亲旧识。” 徐清欢道:“也许很快就是了。” 凤翔知府王允大人是个有名的清官,只可惜后来死于那奸人之手。 不过这段日子正是王大人意气风发之时。 …… “没看到?”徐二太太看向儿子。 徐青书点点头:“推官孙冲说,冒充徐青安写的那封书信是很重要的证据,已经封存起来,要等到知府大人亲自审阅。” 徐二太太的手微微攥起。 徐青书有些惊讶:“母亲为何要看那封信函。” 徐二太太道:“我只是想知道,从那封信上能不能找到凶手的线索。” 徐青书摇摇头:“想必也看不出来,便是街上那些笔墨铺子里的先生,也能仿人字迹,想要借一封书信找人,岂非大海捞针。” 徐二太太道:“那衙门里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徐青书抿了口茶:“孙冲带着人四处找人询问,看看最近有没有凶徒与徐青安有过节,徐青安到处惹是生非,前些日子还在桂阳饭庄里大闹一场,愤恨他的不知凡几,要说嫌疑那些人都有,想要查清恐怕不易。” 徐二太太忽然目光一闪,很快却归于平静:“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惜了婉妹妹,”徐青书道,“在京中时,张家还向我打听婉妹妹的情形,张家还是想要与曹家结这门亲,外祖母如何?母亲不是在舅舅家帮忙,怎么就回来了?” 徐二太太道:“婉姐儿还没入殓,我在那里也没有用处。” 徐青书皱起眉头,又想起张家的事来:“徐青安也太过分了,如此嘲笑张鹤,如今国舅爷家还不肯吃鸡蛋,多亏我与张鹤早有交情,这才没被张家迁怒。” 徐二太太无心听这些:“明日里知府大人造访,你有没有想好要如何说?” 徐青书自信满满:“那凶徒手段残忍,可见是个惯犯,本县案宗没有类似记载,就把临县的案宗都拿来查看,说不定会寻找蛛丝马迹。再遣人将户籍不在凤翔的男子都带来衙门查问,定然会有个结果。” 徐二太太看着徐青书露出笑容:“我的哥儿真是长大了,你可要小心徐青安,不要抢了你的风头。” “他?”徐青书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个废物。” 送走了儿子,徐二太太才走进内室,见到了徐二老爷,徐二太太眼睛不禁一酸,一拳就打在徐二老爷肩膀上:“你真是要害死我。” …………………………………………………… 说两句啊,徐家的人物关系看上章底。 第十二章 害怕 徐二老爷伸手将徐二太太搂在怀里。 徐二太太顿时觉得一阵委屈,眼睛一热差点就哭出来。 “好了,都没事了,”徐二老爷叹口气,“难为你了。” 徐二太太深吸口气,气息平稳了些,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再有点的风吹草动她可能都会承受不住。 还好,现在她总算可以歇歇,这件事她就当没有发生过,再也不会提起,只有她心里真正放下了,才不会在人前露出马脚。 天愈发地黑了,只有屋子里的灯光让她感觉到些许的温暖。 徐二太太躺在软榻上安然的闭上眼睛,刚刚感受到片刻的安宁,忽然“啊……”地一声惨叫。 紧接着“砰”地一声,什么东西击打在窗棂上,“扑啦啦”动静如同敲在了人头顶上,震得她浑身的汗毛竖起,后脑登时一片冰凉。 徐二太太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拽了一下,眼前浮现出曹如婉的死状,她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整个人坐下来。 “来人,”徐二太太尖叫,“快来人……是……什么东西。”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下人慌忙拿起灯进门,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灯光照射下,隐隐约约看到窗子上趴着一个偌大的物什,那东西还在不停地蠕动。 “啊……”那东西又发出撕心裂肺地喊叫。 徐二老爷也终于坐不住,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查看。 “有人……”徐二太太惊慌失措,“有人在那里。” “是我……” 阴恻恻的语调,让徐二太太仿佛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躲在了徐二老爷身后:“是如婉,如婉……” 徐二老爷皱起眉头沉声道:“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帘子掀开,一个少女走进来,她向环顾一周,脸上的笑容更甚,目光最终落在徐二太太身上,规规矩矩地行礼:“二伯、伯娘,幸好你们没歇下。” 看清了人,徐二太太脸色才好了许多:“这么晚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门上的人怎么没禀告。” 下人顿时低下头,这东西突然飞进来,她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凤雏狠狠地撞开,紧接着屋子里传来太太的尖叫声…… 她们就随着徐大小姐一起进了门。 凤雏“咣咣”地走上前,怀中抱着只如鸡大的东西:“二老爷、二太太恕罪,简王爷的鸟儿跑出去几天,终于回来了,我们家大小姐也是着急才来找……这可是简王爷的命根子……不能丢。” 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简王爷的。 徐二太太冷冷地看着凤雏,却又不能随便发作,正要撵人出去。 “这是二伯母的字吗?” 徐清欢正站在书桌前,手中拿着盏灯仔仔细细地看。 徐二太太胸口一紧。 徐清欢抬起头:“二伯母写的真好看。” “十四岁。” “什么?” 徐清欢清亮的眼眸如同一面镜子:“婉姐姐才十四岁,死的那么惨,二伯母是看着婉姐姐长大的吧?您说到底什么比人命还重要? 活生生的一个人,之前她还冲着您笑,还跟您说话,现在却成了那般模样,婉姐姐走的时候,心中定然有怨恨,我现在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婉姐姐在哭。” 徐二太太想要说话,却不知为何什么都说不出来。 徐清欢幽幽叹了口气,白生生的手指从她那副字上划过,看向窗子:“我在三伯母的庵堂里上了柱香,希望婉姐姐化成厉鬼,到了晚上找到害她的人索命。” 徐二太太忍不住转头要去看,却被徐二老爷一把拉住。 “不准说这样的话,”徐二老爷吩咐下人道,“天色不早了,送大小姐回院子里!” “二伯母将这幅字送给我吧!”不等徐二太太说话,徐清欢已经将字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 等到主仆从屋子里走出去,徐二太太脚一软跌进了椅子中。 徐二老爷将人遣下去,握住了徐二太太的手。 徐二太太心却依旧跳的厉害:“她全都知道了,她就是来告诉我,她……知道了……” “别慌,”徐二老爷道,“事发时她又不在曹家,怎么会知晓。” 徐二太太却已经压制不住恐惧:“她要走了我的字,她那双眼睛能将我心中所想都看见,你没听她说,要让婉姐儿来索命。” 徐二老爷的目光如鹰隼一样锐利,他一把将徐二太太瘫软的身子扶起来:“婉姐儿不是你害死的,那封信也不是出自你的手,徐清欢不过是来试探你,她手里没有半点的证据。 你放心,若是出了事我来背,总会保住你和青书的平安,当年你拼死生下青书的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让你们母子过上好日子。” 徐二太太目光仍旧恍惚,半晌才道:“不该是贞姐儿吗?怎会绑错了人。” 徐二老爷低声道:“我也不知晓……可既然已经错了,我们也只能挽救,我这才让你冒险将书信放在园子里,让曹家以为徐青安是罪魁祸首,可是没想到……徐青安脱了身。” 徐二太太攥紧了帕子:“那时候你就想好了,反正对你来说贞姐儿还是婉姐儿都是一样,只要达到目的就好,可……可……眼见事情败露,你就让人杀了婉姐儿。” “我没有,”徐二老爷脸上隐隐带了怒色,“那是我的亲侄女,我怎么会这样做,徐青安已经脱了罪,婉姐儿放回去也就是了,谁知道……婉姐儿就被杀了,如今那人也不见了踪迹……说不得我们也被人算计了。” 徐二太太听得这话更加慌张:“那可怎么办?” “你放心,”徐二老爷道,“我会将人找到将那天的事问清楚。” 徐二太太深深吸了口气,刚要安稳下来,眼睛却看到桌子上的一只纸元宝,在灯光照射下发着冷冷的青光。 “啊……”徐二太太又叫起来。 …… “怎么样?是她吗?”徐青安看着妹妹。 肥肥的鹦鹉啄吃着桌子上的瓜子仁儿,不时地发出“嘎”“嘎”欢乐的声响。 “是,也不是。” 徐二太太写了个“静”字,可是显然她的心不静,否则也不会写的歪歪扭扭。 “这样的人还没有杀人的本事,不过她显然也参与其中,”徐清欢道,“心里没鬼的人不会坐立难安,从曹家回来之后,徐二太太就换了身衣服。” 徐青安一脸茫然:“那又怎么了?” “做了亏心事,才会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又或者上面真的有什么东西。” 徐清欢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人,那人走过来将一双绣鞋放在桌子上。 ************ 大家不要养肥跟着教主一起看故事吧!求大家手中的推荐票,多多留言。 第十三章 凶手 徐青安很讨厌眼前这个人,身材瘦得似竹竿,长相说不出的猥琐,既不能帮他撑门面,也不会陪他惹祸,这样的小厮留在身边没有任何用处。 而且这人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惯偷。 徐青安道:“这又是他偷的?” 小厮还没说话,徐清欢道:“是我让他拿来的。” 徐青安指向小厮:“这个人……” “凌云,”小厮连忙提醒,“《汉书》里说,要有凌云之志,所以我就叫孟凌云。” 什么凌云之志,徐青安嫌弃地看了看孟凌云:“他留在这里不合适。” 徐清欢奇怪:“哥哥为什么那么厌弃他?”在前世,孟凌云是唯一一个到了最后还在为哥哥伸冤的小厮,受了大刑,也没有说半句污蔑哥哥的话。 徐青安道:“他偷东西。” 徐清欢不以为然:“谁都会犯错,哥哥也经常被父亲打断腿。” “那是两回事,偷东西也就罢了,你不知道他偷的是什么?”说到这里,徐青安一阵作呕。 “什么?”凤雏也来了兴致,吃着点心侧耳听过来。 徐青安瞪圆了眼睛:“他偷了我的尿壶,我抓到他的时候,他准备用它来盛水喝。”只要想起来他就觉得很恶心。 孟凌云十分委屈:“小的只是喜欢,忍不住拿来看看,以后再也不会了。” 徐青安望着徐清欢:“说不定哪天他一喜欢,又偷了我别的东西,我的枕头、把玩件哪个不贵重,就说我用的杯子……” 听到这里,孟凌云不禁打了个哆嗦:“不会,不会,小的绝不会玩世子爷的杯子,世子爷那杯子……小的在商贾家看过,那才是尿壶……” “咳,”徐青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揪着孟凌云就要动手,“你再胡说。” 孟凌云手脚灵活,急忙四处逃窜。 不理会屋子里的吵吵闹闹,徐清欢看着面前的那双绣鞋。 徐青安终于也被吸引,气喘吁吁地坐下来:“这是谁的鞋?” 徐清欢道:“徐二太太的。” 孟凌云立即笑着上前报功:“小的方才趁着凤雏捉鸟,去耳房里看到这双鞋,丫鬟放在那里还没有刷洗呢,我拿的很小心,没有惊动任何人。”说着他露出自己一双灵活的手,脸上是得意的神情。 徐青安弄不明白徐清欢的用意:“从这鞋上能看出什么?” 徐清欢道:“最近两年女眷中盛行这种鞋,鞋面是软缎,上面可以绣上各种漂亮的图案,再缀上珍珠、宝石等物,鞋底也会用细布包裹,走起路来极为舒适,但是这鞋怕脏,所以讲究的人家会在花园里也修好青石路,女眷们就算去园子里赏花也不会弄脏了鞋,徐家和曹家都是这样讲究的人家。” 说完这些,徐清欢将鞋拿起来,露出鞋底:“可这双鞋底上却满是泥垢,除非是穿着它去了什么女眷不该去的地方,比如花园里相对比较隐蔽的角落。如果我猜的没错,陷害哥哥的那封信就是从曹家花园的角落里找到的。” 徐青安“腾”地一下站起身:“你是说,徐二太太放了那封信……这些竟然是他们一手安排。” 徐清欢叹口气:“徐二太太回到徐家就换了双鞋,可见她也觉得不妥当,怕被人看出端倪。 可惜,这双鞋也只是能让我怀疑到徐二太太,却不能成为任何的证据,就算衙门里的人来问,徐二太太也可以搪塞过去。” 徐青安神情不禁一萎,刚要说话。 一个平淡又有些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既然是这样,你拿它过来有什么用处。” 徐清欢和徐青安都向门口看去。 帘子掀开,徐三太太被紫娟带着进了门。 徐三太太仍旧是之前的打扮,只不过身上多穿了件黑色的斗篷,将她瘦弱的身体全都罩在其中。 徐清欢上前向徐三太太行礼。 徐三太太道:“大小姐引我过来就是让我听到方才的那番话?” 屋子里的少女微微笑着,眼睛中透着光彩。 徐三太太一时看得愣了,仿佛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是这样无拘无束,总觉得以后的日子都会在欢乐中度过。 却没想到愿望和现实天壤之别,最终她要在徐家的庵堂中苟延残喘。 徐三太太微微舒展眉头,仿佛所有一切都瞬间烟消云散,她又变回那个已经放下红尘不再被俗世烦扰的人。 徐三太太道:“我今天来是要告诉大小姐,不管是曹家还是徐家的事我都不想过问。” “三伯母真的不关心也就不会过来了,”徐清欢端了热茶放在徐三太太面前,“我就是有些疑惑,想要向三伯母请教。” 徐三太太没有做声。 徐清欢拿出两只香囊摆在了桌子上。 一模一样的彩缎上绣着同样的花式,牡丹娇艳欲滴,蓝色的雀鸟从展翅欲飞,很漂亮的花鸟图。 最重要的是绣得十分精致,针脚细密,不是寻常绣娘的手艺。 徐三太太异样的目光一闪而逝。 旁边的徐青安也十分惊讶,没想到妹妹会将这件事说给旁人听,若是被人利用岂不是坏了曹如贞的名节。 “三伯母,”徐清欢拿起其中一只香囊,“这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在曹家花园里捡到的,另外一只是如贞妹妹贴身佩戴的。” 徐三太太抬起头来与徐青安四目相对,徐青安从徐三太太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怒气。 徐三太太沉声道:“世子爷难道不知道,闺房女子贴身佩戴的物件儿不能随便拿的道理,你倒是不怕,轻易却能坏了别人的名节。” 徐青安低下了头:“三伯母教训的是。” “看来我是找对了人,”徐清欢道,“三伯母果然是曹家唯一一个疼如贞姐姐的人。” 徐三太太波澜不惊:“如贞是我四哥的遗腹子,四哥当年为了护着我们惨死,他的女儿我们自然该疼爱。” “若是曹家都像三伯母这样想就好了,可惜……”徐清欢说到这里立即转换了话题,“三伯母针线极好,您看看这两只香囊是不是都出自如贞姐姐的手?” 徐三太太微微皱起眉,拿起两只香囊仔仔细细地看:“乍看起来虽然差不多,却到底还是能看出差别,每个人用针的力道不同,针脚上就会有细微的变化。” 徐清欢接着道:“如果将其中一只丢开,三伯母还能看出来吗?就算三伯母能看出来,旁人也会认为这是如贞姐姐的香囊。” 徐三太太听出话外弦音:“你想要说什么?” 徐清欢道:“三伯母可知晓,这次应该被掳走的只怕是如贞姐姐。” 这次换做徐三太太惊诧。 徐清欢道:“这件事早就经过了细致的安排,想要坐实我哥哥的罪名,光靠几句说辞不行,自然要有证据,这香囊就是他们事先放好的,那天早晨,如贞姐姐应该照常去花园里,凶徒早就在那里等待,如果一切顺利,如贞姐姐就会被带走杀害,有曹家下人的证言又有香囊做物证,这样一来就算是安义侯府,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哥哥被押入大牢。 恰好那天,我让人叫走了如贞姐姐,我以为其中少了一环,这件事就不会进行下去,却没想到案子还是照样发生了。” 徐三太太不由自主地看向桌子上的绣鞋,目光变得异常深沉:“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他们安排的,他们不惜用如贞的性命来冤枉世子爷。 可你为什么知道那天会出事,事先做了这样的安排。” …………………………………………………… 更新啦,求大家手里的推荐票,求大家的留言。 第十四章 是她 徐三太太只见眼前的少女目光清亮,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思。 徐清欢道:“看到哥哥身上的香囊,我就知道这件事必然有蹊跷。如贞姐姐的性子,绝不会主动送东西给我哥哥。就算是哥哥巧取豪夺而来,如贞姐姐也不会再绣个一模一样的佩戴在身上。这件事想要查清不容易,于是我自作主张绑了哥哥,准备问个清楚。 又怕中间出什么差错,特意让紫鹃找借口留在曹家照看如贞姐姐,尤其这两日让如贞姐姐留在屋子里,不要落了单,希望查清事情原委之前,两个人都不要有任何的闪失。紫鹃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我送給曹老太太的万寿图绣坏了,请如贞姐姐过去帮忙补救,这样一来如贞姐姐至少有两日都要在老太太屋子里做针线。” 徐三太太不相信:“你这话未免说的太轻易了些。” 徐清欢道:“凡有事发生必然有苗头,尤其是这样的东西凭空出现,只要酿出祸,那就是大事。 正因为我还没弄清整件事原委,才会以为只要哥哥和如贞姐姐无碍,就有时间一点点地抽丝剥茧,谁知道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清欢这话说的半点不掺假。 重生归来正好就在这时候,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安排,更无法体会其中有什么细微的变化。 她能做的就是将哥哥留在她眼皮底下,遣人去曹家照应曹如贞。 急切中她想到了这个法子。 没想到事情却在这时候出了偏差。 前世她一直相信曹大老爷夫妻也是陷害哥哥的主谋。 当年为了给曹如贞“伸冤”,曹大老爷夫妻不惜对上安义侯府,将官司打到了京中。 曹大老爷这样一个不畏强权,铮铮铁骨的臣子,朝廷自然要重用,所以在父亲入狱后,曹大老爷就被提为监察御史。 最重要的是,他们明里暗里得到了国舅张家的支持,曹如婉也因此嫁给了张鹤,虽然早早就因难产而亡,却着实给曹家铺了一条富贵荣华路。 她曾暗暗发誓,定要让这位监察御史吐出当年的实情,不过可惜的很,她还没来得及审问,曹大老爷夫妻就已经死了。 如今她才算得到了答案,至少在绑走曹如贞这件事上,曹大老爷夫妻不是主谋。 不是说曹大老爷夫妻虎毒不食子,眼下的情势不值得让曹大老爷付出如此代价,何况没有如婉要如何与张家攀亲。 徐三太太仔细思量:“既然如贞换成了如婉,世子爷手中如贞的香囊就不能成为证物,于是就有了那封书信,这样朝廷查起来,才能查到世子爷身上。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差错进行补救,只有当时在曹家的人才能做到。” 徐清欢点点头:“我能想到的也只是这些。” 徐三太太再次看向桌子上的绣鞋:“大小姐将这双鞋给我,我现在就去一趟曹家。” 望着徐三太太离去的背影,徐清欢看向徐青安:“哥哥准备一下,等三太太离开,我们也要出去。” 徐青安道:“今晚?” 徐清欢点点头:“哥哥去找凤翔县推官孙冲,就说今晚是抓那凶徒最好的时机,千万不能错过。” …… 徐三太太一路走回自己的庵堂,如同没事人般跪在佛前,她望着那垂目的菩萨,嘴角翘起露出了笑容。 身边的程妈妈立即上前:“三太太您真的要回去曹家?” 徐三太太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不?” 程妈妈道:“徐大小姐明显是想要用您打开曹家的大门……” “我知道,”徐三太太忽然一笑,“这一家子是人是鬼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就算徐大小姐不来找我,我也早晚找上她,当年的那些事,每个人都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包括安义侯府……也是一样。” 徐三太太在程妈妈的搀扶下站起身,主仆二人刚要出门,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三老爷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前。 望着面无表情的妻子,他压低声音:“你要做什么?” 徐三太太声音冷淡:“嫁过来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回过娘家,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该回去看看。” “你这根本就不是……”徐三老爷脸上满是哀戚的神情,“当年那些过往,你还是不肯放下。” 徐三太太仰起头来,眼睛中闪烁着泪光:“难道我要像你一样,装作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只为了能够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当年你迎娶我,我还以为我们都是一样苦命的人,终究要为枕边人复仇,谁知你就是个懦夫。” 徐三老爷嘴唇颤抖:“前些日子你明明想开了,你还……说感激我将你救出深渊。” 徐三太太嗤笑:“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早该知道,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忘了他,更不会忘记那些仇恨。” …… 徐二太太做了一个梦。 徐二老爷终于袭爵,她也穿戴上了诰命妇的衣冠,达官显贵纷纷前来道贺,家中是一片富贵繁华的景象。 徐太夫人、徐长兴夫妻、徐青安都跪在她脚下乞怜。 她上前就是一脚狠狠地踩在徐长兴脸上,多年的怨愤要在这一刻都发放出来。 凭什么爵位就落在他们头上,她不服,她偏要与他们一争高下。 可是转眼之间,徐清欢却站在了她面前。 她正要吩咐下人将徐清欢拉下去,徐清欢怀里的鹦鹉却抬起头,那畜生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然后突然飞起,尖尖的嘴巴向她啄来。 “啊……” 徐二太太大喊一声惊醒过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二太太,”管事妈妈在旁边道,“出事了,您恐怕要起身去看看。” 徐二太太回过神来,发现管事妈妈脸色铁青。 “怎么了?”徐二太太皱起眉头。 管事妈妈忙道:“衙门带人去查我们的庄子,说是要捉拿凶手。” “什么?”徐二太太掀开被子起身,“谁让他们这样做,无凭无据就敢动手,他们都疯了不成?老爷呢?老爷去哪里了?” 管事妈妈道:“老爷已经去庄子上查看了。” “您别急,还有爷在前面应付着,老爷说了,我们庄子上平日里管得严,不怕他们去查。” 听到这话,徐二太太才堪堪能喘过气来:“我要告他们,无凭无据竟然这样冤枉我们。” 管事妈妈不敢隐瞒:“是……听说是曹家人出面请府衙查验的。” “什么?”徐二太太瞪圆了眼睛。 “母亲,母亲,”徐青书快步进了门,“您可知道吗?舅舅他们疯了,竟然相信三婶的话,说如婉表妹是我们害的。” 是她。 徐二太太的心仿佛被人拽到了喉口,竟然是她。 第十五章 圈套 徐二太太一直很厌恶这个妹妹。 自从妹妹出生,她就从来没有舒坦过,本以为凤翔大乱之后,她彻底摆脱了这个灾星,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徐老三上门求娶妹妹。 无论是她还是哥哥们都觉得妹妹不应该离开曹家,必须在他们眼皮底下过活,谁知母亲还是舍不得妹妹孤独终老,劝她帮妹妹一把,徐家也不是旁处,总归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也算给妹妹一条活路。 可她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一个一心寻死的人,突然想开了,愿意再嫁给断腿的徐老三,这分明就是权宜之计。可母亲下了决定,她也只能遵从。她在徐三院子里布了眼线和人手,盯着妹妹的一举一动,或许是妹妹这些年寸步不出庵堂,活得只剩半口气,她才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就在这个关节,被妹妹抓住了机会,狠狠地捅了她一刀。 徐二太太将牙咬得咯咯作响:“你外祖母就是太纵着她,才会养了这样个不要脸的东西,当年要不是她,哪里来的祸事,我好心收留她,为她遮风挡雨,她不但不感激却来害我,就不怕糟了报应,早知今日,当年我就看着她死了……” 徐青书听出话外弦音:“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你的事,”徐二太太浑身发抖,“给我备车,我要回去见你外祖母,好好问问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他们已经来了,”徐青书道,“外祖母、舅舅、舅母他们都来了。” 徐二太太心中一凉,他们这时候上门,岂不让她难堪,既然已经躲不掉,就知道硬着头皮走下去:“好……我就去见见他们。” …… “这还给不给人活路,衙门三天两头地上门来查,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死的是高门大户家的女眷,换了我们……衙门哪里会这样用心。” “可别说了,那如花似玉的小姐,死的那个惨,离得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儿,衙门这次可是调动了所有人手,将曹家附近都围的水泄不通,平日里游手好闲的那些人,都在帮衙差四处探听消息。” “别说曹家的地位在那里,这新任知府大人就要来了,衙门上下还不争着表功,谁能抓住凶徒都是大功一件,提供消息的人也能拿到赏银。”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住那凶徒。” “说不定根本就没凶徒,人都说曹老太爷怨气太重成了厉鬼,这只是个开始……往后曹家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乱说什么……曹老太爷可是我们凤翔的大恩人。” “不说了,不说了,不关我们的事。” 灯灭了,一个黑影从角落里走出来,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今晚黑云闭月可以更好的隐蔽身形,是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只要他换上身衙差的衣服,走在大街小巷里就不会引人怀疑,当然不能遇到真正的衙差,否则就会被看出端倪,好在朝廷得了消息去查曹家的庄子,调走了附近的人手,他小心些就能走脱。 这条路他走得很轻松,周围静寂无声,偶尔只是传来一声犬吠或是猫叫,一记闷雷声过后,开始有雨滴落下,下了雨巡城的衙差也会懈怠些。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 有人匆匆走出屋子收衣服,有人抱怨几句天气,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却没发现角落里有几个身影蓄势待发。 终于雨下得更急了,他刚要加快脚步,那些人脚下一点向他扑了过来。 刀剑出鞘,没有给他更多准备的时间,追逐、交锋就已经正式开始。 正对着这条街的院子里,凤雏慢慢拉开了门,一直看到官府的火把亮起,衙差们占了上锋,凤雏才觉得心满意足,想起要向自家小姐报信,于是急匆匆地走到徐清欢身边:“大小姐,打起来了。” 徐青安不禁摇头,等凤雏报信,他都要凉了:“我们能听见。” “世子爷眼神不好使啊。” 无心与凤雏拌嘴,徐青安紧张地护在妹妹身前,眼睛紧盯着那扇门,恐怕凶徒会冲过来对妹妹不利。 徐清欢摇摇头:“没事,他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徐青安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他还没有离开凤翔。”他这个妹妹简直太聪明了,果然随了母亲。 徐清欢道:“一切若是按照他们谋划的发展,衙差会尽数出城追捕哥哥,所以他们也没有准备犯案之后逃离,可没想到中间出了差错,哥哥很快脱了罪,官府关闭城门寻找另外的凶徒,大街小巷里有衙差盯着,他自然就无法脱身。” 前世没有将哥哥救下,就是因为他们的计谋施行的太过顺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然难以露出马脚,要不是被父亲的罪名牵连,李煦出手帮忙,恐怕徐二老爷还不会供出真相。 现在不同,虽然她插手并没有让凶徒罢手,却也让一切出了偏差,只要从这偏差入手,就能够有所收获。 她一边请徐三太太出面去曹家揭发真相,一边让人去衙门里找到孙冲说案情有了进展。 推官孙冲本就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心思全系在追查凶徒上,就算证据不足,他也愿意调动人手试一试。 凶徒还在挣扎,胳膊却已经被衙差抓住,他嘶吼着用力一甩,其中一个衙差恰好撞开了大门,摔进了院子。 然而终究已经是大势已去。 一把把弩箭对准了凶徒的方向,孙冲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火光之下,凶徒眼睛中一闪仓皇,可瞬间就变成了大势已去的冷静,手上有了人命,只要被抓结果都会是一样,他手心一转露出了掌中的利刃,准备给自己一个痛快。 “拉住他。” 孙冲吩咐一声,几乎在同时伸出手握住了凶徒的手腕,伸手打向他的下颌。 凶徒手中利刃落地,紧接一条绳子将他牢牢地捆住。 孙冲松了口气,抹干额头上的汗液,转过头去,看向打开的大门前那几个人影,其中一个身形娇小,那是安义侯府家的大小姐。 李煦事先对他有所交代,他也知道这位大小姐定然有所作为。 送消息、出主意,安排了这样一个局还不够,她带着人又出现在这里,只怕就算是李煦也没料到,徐大小姐如此的胆大妄为。 “孙大人,还没完呢!”徐清欢适时提醒,“还有人等着您去抓。” 孙冲吞咽一口点点头,这世上的聪明人为何都要被他遇见,来了一个伤害他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让他总觉得自己变成了个盛饭的物什儿。 这件事过后,还是远离他们的好。 “走,”孙冲喊一声,“去谭大家里。” 抓了这个恶奴,徐二老爷一家就难以脱身。 …… 徐家。 堂屋就在眼前,徐二太太吩咐下人:“你们先过去。” 避开所有人,她整个人才能放松些,她正准备长长地呼一口气,却有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来牢牢地捂住了他的嘴。 死亡的恐惧顿时遍布她全身。 “你逃不掉了。”冰冷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 新书期,辛苦大家浇灌些养分,教主每天盼着亲们签个到,投推荐票,留言。 谢谢大家帮忙~ 第十六章 招认 徐二太太用尽力气挣扎,却发现那双手臂如同铁箍,撼动不了分毫,那手指如同枯枝般仿佛要刺进她的皮肉中。 “杀人者被人所杀,你逃不掉。 上天不公,让你们活了这么多年,你们早该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另一只手伸过来掐住了徐二太太的喉咙。 徐二太太瞪圆了眼睛,已经喘不过气来,她的脚慌乱地向后踹去,却只是徒劳。 她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管事妈妈察觉出不对,忙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呼:“二太太……二太太……快来人啊!三太太您快放手,您这是要做什么。” 几个人的拉扯下,那只手终于从徐二太太脖颈上挪开。 徐二太太大口地喘息、咳嗽,脸上满是泪水,半晌她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徐三太太。 徐三太太站在那里,面目阴沉,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冷笑,像个索命的厉鬼, 徐二太太终于缓过气来:“你……你,你是要杀死我。” 徐三太太脸上没有半点的波澜,淡淡地道:“我早就说过,你再害人,我就会杀了你,你不相信吗?” “疯了,你真是疯了……来人,”徐二太太看向管事,“将三太太给我关起来。” “大姐姐,二嫂,”徐三太太忽然轻笑一声,“被关起来的人应该是你吧!” 徐二太太面色一僵。 徐三太太道:“府衙的人在前院,将平日里为二嫂办事的人都押了,你诬陷安义侯世子,杀死自己的侄女,这次是逃不掉了。” 徐二太太不禁握紧了手里的帕子:“你胡说些什么……谁杀人了?” “你心知肚明,”徐三太太忽然一笑,“再说,多年前你手里就已经沾过血,要不要我帮你仔细回想一下。” 徐二太太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住口……” 徐三太太向前走了两步,那看起来十分瘦弱的身体却压得徐二太太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徐三太太低下头,诡异地一笑:“这次杀不了你,还有下次,我就算变成鬼,也拉你一起下地狱。” 徐二太太胡乱地向徐三太太推去:“你这个毒妇……你……我要将你……” “你是早该杀了我,杀死他的时候就该斩草除根,将我一起弄死,让我们夫妻团聚,”徐三太太忽然压低声音,“不,死的不该是我们,在叛军发现你们的时候,他就不该救你们,让你们一个个被人从密道中拉出来,看你还有没有今日的光鲜。” “母亲。”徐青书的声音传来。 听到儿子的声音,徐二太太仿佛才镇定了一些,慌忙颤声道:“青书,你快来,有人要害你母亲。” 徐青书快走几步,将颤抖的徐二太太扶住。 “她竟然要杀我。”徐二太太眼泪不停地落下,手指向徐三太太的方向。 “谁?三婶?”徐青书转过身去,却发现徐三太太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母亲,”徐青书等到徐二太太缓过神来才道,“衙门抓到凶徒了。” “真的?”徐二太太惊讶中变了声音,“真的被抓住了?” 曹如婉被掳走的那天早晨,徐二太太去了曹家,跟她一起进了曹家大门的还有两辆马车,马车上装的是暖窖里出来的新鲜蔬菜,徐二太太每到这个时节都会送这些来孝顺曹老太太。 曹家下人看到赶车的谭大,立即打开了后门,马车径直进了曹家后院的大厨房。 谭大和曹家管事的早就熟络,趁着其他下人卸车,两个人去穿堂说了一会儿闲话,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办了妥当,徐家下人在曹家吃了茶,就将马车赶出了曹家。 几乎是在同时,曹家下人发现曹如婉不见了。 徐家和曹家是姻亲,曹如婉死了不该怀疑到徐家头上,可是证据所指,最有可能将曹如婉带走的就是那辆徐家的马车。 所有牵连的人都被捉拿审问,现在只差徐二太太的心腹谭大,只要谭大到了,取得进一步的证言,徐二太太就会被治罪。 徐二太太手脚冰凉,刚刚走进堂屋,曹大太太就一下子冲了过来,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徐二太太,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人杀了婉姐儿,她是你的亲侄女啊,你还我的婉姐儿,你还我女儿。” 曹大太太撕心裂肺地喊叫,任凭下人如何来拉,她都紧紧地攥着徐二太太不放,徐青书上前准备解救母亲,混乱之中,曹大太太一把攥住了徐二太太的头发,两个人顿时滚在了一起。 曹家兄弟见势不好,这才上前去阻拦,好不容易将两个人分开,曹大太太依旧哭声震天,整个堂屋都笼罩在悲戚的气氛之中。 曹老太太起身看向徐二太太:“大丫头你跟我进来。” 在曹大太太的哭泣中,母女两个进了内室。 “大丫头,我就问你一句,”曹老太太道,“婉姐儿到底是不是你让人杀的。” “不是,”徐二太太慌乱地摇头,“我怎么会丧心病狂地害自己的亲侄女,母亲您救救我,我真的没让人杀婉姐儿,我只是想让人绑走如贞陷害给徐青安,可即便是如贞,她也会有惊无险地回来,顶多她出嫁时,我多添些嫁妆给她,定然让她嫁的风风光光,我们养了她这么多年,她也该回报我们曹家。 母亲,您去告诉大哥、大嫂这凶徒另有其人,让他们不要咬住我不放,我们是一家人,死了我,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果然是你,”曹老太太冷声道,“你竟然做出这种事,还想要我帮你遮掩。” 徐二太太跪下来抱住了曹老太太的腿:“母亲,女儿不能丢了名声,青书……青书马上就要入仕了,他还有大好的前程。” “事已至此,”曹老太太道,“如果谭大招认,你的罪名就坐实了,就算你兄嫂不追究,徐氏也容不下你,你要害安义侯府,现在反被侯府抓住了把柄,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曹老太太说完就要走出去。 “母亲,”徐二太太颤声道,“您一定有法子,那年是您保住了曹家的名声,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现在也定然有法子保住女儿。” 曹老太太目光锐利,冷声道:“你是在威胁我,若我不帮忙,就将当年的事说出去,你想要曹家所有人跟你一起去死,那好……我们就一起去见你父亲。” 徐二太太慌了神:“女儿没这个意思,母亲您要相信我,是有人要害我,”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眼睛亮起来,“二妹……是她,定然是她知晓了我的谋划,故意让人错绑了如婉,又将如婉杀害,您想一想如婉的死状……这是在报复,杀了如婉陷害我这还不够,方才在花园里,她差点就掐死了我。 她说,要让我们付出代价。母亲,即便是女儿死了,她也不会罢手,她还会继续杀人,说不得下次就轮到了您。” 曹老太太冷冷地望着徐二太太:“那就让她来杀吧,我们本来就欠她一条命,死了又何妨。” 徐二太太彻底瘫在了地上。 …… 今晚对谭大来说是最可怕的一天。 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倒在他面前,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不容分说地将他家中所有人都绑到了这里,随之而来的就是杀戮,显然是要灭了他满门。 徐二太太将这件事交给他去办的时候,他已经想了明白,最坏的结果可能是事情败露,那他就会将所有的罪名一力承担,搭上他一条性命平息此事,二太太会想方设法照顾他的家人,他也没什么牵挂。 可没成想真的到了这一天,会是这样的结果,全家人都要因他而死。 是啊,只要他们都死了,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徐家会给他一个什么罪名呢?他串通凶徒绑走曹家小姐准备索要财物,却没想到曹家报了官,他们慌乱中杀了曹家小姐,如今凶徒被抓,眼见事情瞒不住,他又走投无路,干脆杀了家人又自杀。 听起来这一切十分可笑,大户人家就是有法子将黑说成白。 “求求你,”谭大终于开口,“求求你让我见见二太太,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死了就一了百了,放过我的家人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没有任何用处,黑衣人又将刀放在了他妻子的脖颈上,只是轻轻的一用力,女人就倒在了地上。 谭大瞪圆了眼睛,忽然就像野牛般暴起,向身边的黑衣人撞过去,痛苦让他一心求死,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黑衣人抽出手里的利器,森然的刀刃向他挥过来。 谭大只觉得脖颈一凉,身体忽然变得软绵绵的,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这是要死了吗? 他虽然已经动弹不得,眼睛却依旧能看清周围的一切,只见一双绣鞋停在他面前。 她蹲下身来,俏丽的脸庞上是一抹笑容。 谭大认识这个人,她就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徐清欢。 徐清欢道:“你死了,你的家人也都会死,你忠心耿耿愿意豁出性命,可未必所有事都是你想的那样,徐二太太不会善待你的家人,她只会逼死他们,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高枕无忧,何不给你和家人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清脆的话音刚落,谭大忽然听到微弱的呻吟声,最先倒在地上的儿子竟然动了起来。 谭大不禁怔愣在那里,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被人从地上拉起来。 徐清欢接着道:“知晓主子太多的秘密终究会被灭口,说与不说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说,”谭大沙哑着道,“我全都说。” 眼看着衙门带着人离开。 凤雏意犹未尽:“大小姐我们这就走了?” 徐清欢没有回话,她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青安正要上前扶着妹妹上马车,有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大小姐会不会觉得这桩案子办的太容易了些?” ……………………………………………………………… 感谢大家每天的章节说说,今天更新一章长章节回报大家。 继续求推荐票,章节签到+章节说说,让我们一起来讨论情节吧~ 第十七章 故人 “大小姐会不会觉得这桩案子办的太容易了些?” 孙冲这句话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是啊,太简单了。 前世这桩案子几乎赔上了整个徐家,她匆匆忙忙半路折返回凤翔,在衙门里看到证言和证物,请了最好的讼师,却不知从何下手为哥哥洗脱冤屈。 也只有孙冲和知府大人相信其中必然有内情,可是他们的坚持却换来百姓三天三夜府衙门口伸冤,曹家当年救凤翔百姓,百姓也算是回报了他们。 就在那时,曹大老爷洗尽铅华,素面朝天地在人群中穿梭,终于练就了钢筋铁骨,成为凤翔的头牌人物。 今生今世,这些人好像都藏匿起来没有半点的表现。 凶徒被抓,谭大招认,本来是她缜密的安排一切,可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刻,她却觉得这是一个局。 她也是局中的一枚棋子。 徐清欢皱起眉头:“去府衙。” “去府衙。” 又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同时响起来。 徐清欢下意识地转过头向孙冲身后看去。 虽然黑夜里一切都不是那么的清楚,可她还是第一眼就瞧见了他,李煦。 她记忆中,无论在哪里他的存在总是让人难以忽视。 这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崭露锋芒了吗? 从前那些好像记得很清楚的过往,现在就如同沉入湖底的那抹波澜,模糊的散在时光中不见了。 那些个她心中珍视的人,更已是苍海沧田。 不知多少次,她曾期盼、等待着这个身影,不知多少次她展开双臂投入他的怀抱,也不知多少次,她皱着眉头灯下为他谋划前程。 那些曾经长的好像能用一生去珍视,却又短的一瞬间就能忘却的干干净净。 一个人的气度是经过多年的磨砺才会慢慢形成的。 他如今还不是那个叱咤风云让人闻风丧胆的北境王。 最庆幸的是,她还是她自己,她的徐清欢。 原来人生这条路,不在于有多凶险多泥泞,只在于值不值得。 如果值得就算让她走一百遍她也无悔,如果不值……她便永远也不会临顾。 前世她是停下脚步仔细地瞧向他,今生她很快收回了目光,脚下没有停顿,弯腰上了马车。 徐青安人群中也找到了周玥,这混账还说与妹妹没有过节,妹妹若不是厌恶他到极点,怎会这般模样。 “走吧,”徐青安吩咐小厮赶车,自己也快步跟了上去恨恨地道,“对,妹妹,这种人不能理,下次见到他,我再打他一遍。” “世子爷说的是那猪头啊,”凤雏砸了砸嘴,停顿片刻才道,“大小姐,我们这是要回去开饭吗?” 徐家的马车越走越远。 孙冲也不敢耽搁立即带着人向府衙而去。 李煦身边的周玥打了个喷嚏:“这勋贵家的女眷终究是多了几分傲气,不过……徐大小姐……还是贤淑的,你不要多想,这……也就是天太黑,她一时没看到我,否则总要向我点点头,都是沾亲带故的。而且,突然听到你说了句话,她也知道有外男在,一个女眷抛头露面总是不太妥当,又是害臊又是羞怯,干脆躲进了马车里。 只是那徐青安太气人,也不知道和我说句话,下次遇见了,定然饶不了他。” 李煦微微一笑,神情看起来很平静,微风吹动,略带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你说的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吗?” 周玥点头:“是啊,我一直跟你说的都是她。” 李煦道:“徐家带来了十几个人安插在附近,可见徐大小姐推断抓谭大时会有风吹草动,可是从始到终都如此的太平,在孙冲提出疑问之前,徐大小姐心中就已经有了猜疑。” 周玥不反驳:“她是很聪明。” “不,”李煦身姿挺拔地向前走去,“说明她是个心细如尘的人,所以她不会没有瞧见你。” 周玥脸上尴尬。 李煦接着道:“现在她径直去了府衙,可见行事果断,心志坚定,自然也不会为礼数束缚。” 周玥吞咽一口,有种谎言被揭穿的感觉,整个人像被霜打了般:“那她这样是什么意思。” 李煦忽然停下脚步:“从心底厌恶,不愿意与你我有任何交集。” 周玥呆呆地望着李煦的背影。 “要么是我们其中一人做了什么事让她十分失望,要么是我们与她有血海深仇,现在她淡漠应对只是时机未到,将来说不得就会手刃仇敌。” 周玥莫名地觉得恐惧,这简直就是天降横祸,可他相信九郎,因为九郎从来不会看错人:“可是没道理啊,我什么都没干,难不成因为我们救了前任知府苏怀,一心要为苏知府伸冤?苏知府是好人啊。” “接下来我们要留在凤翔,”李煦用手拂去身上的风尘仆仆,“苏知府冤案的内情应该就在凤翔县内,我们不必再四处寻找线索。” 即便凤翔整个都是个局,遇到徐大小姐这样个聪明的人,表面上的安宁也维持不了多久。 周玥道:“你是说,我们定然会找到证据为苏知府伸冤?可我现在还是不明白,什么样的证据能够说服朝廷。” 李煦道:“苏知府被冤贪墨,贪墨的银子却还没有下落,我们找到这笔钱,案情就有个转机,王允大人清正廉明,定然会上报朝廷重新查明,苏知府也就有救了。” …… 府衙大牢里果然出了事。 刚刚押入大牢的凶徒被绑缚在刑架上,他那双幽深的眼睛中写满了嘲讽,干涸了的鲜血犹自挂在嘴角,脸上也保留着阴狠的神情。 可他的胸口已经不再起伏,不会再说出任何话,彻底变成了一具死尸。 “现在看来,这行凶之人在被抓到之前就服了毒,只是现在才发作。”县丞正躬身向旁边的人解释着。 大牢里的气氛仿佛比往日更加肃穆。 徐清欢透过幂离看向四周,最终目光落在县丞身边的人身上。 这就是造成紧张氛围的源头。 本该明日被人夹道欢迎的新任知府王允,正站在一旁仔细地看着手中的案宗,听到消息赶来的县丞,一边擦着汗一边小心翼翼地叙述案情。 王允声音威严:“在路上就听说凤翔出了大案,我这才连夜进了城,两天之内案子就有了进展,看来你们确实没有懈怠。” 王允做官向来不攀交权贵,更不会结党,朝堂上直言不讳得罪了不少人,也就是他行事光明磊落,让人抓不到把柄,否则早就遭了奸党毒手,可这样一个清官,最后还是没能得善终。 王允道:“让仵作验尸,犯人被押入大牢之后,所有可能接触到犯人的人都要询问,先要排除犯人是被人灭口,表面上看起来的情形未必就是真相。” 县丞立即应下。 徐清欢和哥哥一起上前向王允见礼。 王允点点头,目光在徐清欢身上逗留片刻,却没有质疑女眷不该在这里出现,只是吩咐道:“衙门办案,你们先到一旁听消息。” 王允说完话,狱卒椅子上扶起了一个人。 那人满脸的血污,眉眼之间那浓浓的恨意和不甘还没有散去。 竟然是曹大老爷。 徐清欢目光微闪,曹大老爷怎么会在这里,方才大牢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更新啦,求包养啦。 众筹养书开始~求大家推荐票,签到,留言~ 爱大家! 第十八章 杀光 所有的灯都点燃,将整个大牢照的如同白日里一样。 仵作开始查验“凶徒”的尸体,徒弟也动手写验状,两个人不敢有半点的懈怠。 王允一直在旁边观看,时不时地提出问题,半个时辰过后,他才有了结论:“就算是烈性的毒药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将脏腑损伤至此,看来是早就已经服毒,直到现在才致命。” 仵作、县丞和狱吏也都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他们看管出了纰漏就好,衙门里调动所有人手才抓住的凶徒,没来得及审问就死了,这个罪名无论压到谁头上,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王允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屋子,首先看到的是带着幂篱的少女,来到凤翔之后,他对案情也有了些了解,衙门能这么快抓住凶徒,还是安义侯府大小姐发现了一些证据。 难得徐家有这样个清明人,王允脸上流露出几分赞许的神情。 没有过多的言语,王允又问曹大老爷:“犯人被关押之后自然有衙门来审讯,你怎么会在这时候到大牢里来?你可与那犯人说了些什么?” 曹大老爷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整个人却比方才冷静许多,他站起身就向王允行礼:“小女惨死,我只想早些捉住凶手,却没想到这桩案子会牵连到舍妹。 家中乱成一团,我也坐立难安,就想着来衙门里听听消息,谁知道才到衙门里,就听说那凶徒毒发。 我与县丞大人急忙赶到牢中,那凶徒不停地向外吐血,眼见是活不成了,我心急之下问那凶徒到底为何要害我女儿,他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徐清欢看着曹大老爷目光一闪,显然隐瞒了内情,王允大人虽然默不作声,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 县丞忙躬身证实:“确然如此。”回想方才的一幕,额头上的汗又淌下来。 当时他匆匆赶到大牢里,只见那凶徒口吐鲜血,脸上满是狰狞的神情,如同地狱中的恶鬼。 曹大老爷忍不住质问凶徒:“到底为什么要杀我女儿。” 那凶徒一双眼睛落在曹大老爷身上,忽然脸上满是笑意,整个表情变得愉悦起来,含含糊糊地说着:“娇嫩的身子……那样的软……我就喜欢……看着她……看着她……不停地扭动……” 那神情仿佛正触摸女孩子的身体,不时地发出赞叹声,让所有人回到了曹大小姐被杀的那一刻。 曹大老爷哪里还能忍得住,上前就揪住了凶徒。 谁知凶徒早就准备好,张嘴就喷了曹大老爷一脸的鲜血,然后猖狂地笑起来,可到底已是强弩之末,声音越来越低,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 县丞只听到凶徒说出一句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她吗?” 曹大老爷低头听过去。 凶徒的嘴一开一合,然后就彻底不动了。 县丞想到这里立即看向曹大老爷:“那凶徒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曹大老爷吞咽一口:“他声音太小,我没有听清。” 王允皱起眉头:“曹老太爷当年舍身取义,你也该有风节在,亲人犯错不应为她一味遮掩,更何况死的是你亲生骨肉。” 王允向前走了几步,气势逼人,让曹大老爷更萎靡了几分。 王允道:“从凶徒身上搜到银票,徐二太太的心腹谭大也已经被捉,今晚本官会亲自审问,证言、证据确凿,光凭你一个人怎么能遮掩的住,曹老太爷若是在世,也会因此蒙羞,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曹氏的名声毁在你手中不成? 若是你有公正之心,配合朝廷办案,本官也会上表朝廷为你请功,你年纪尚轻还有机会再入仕为官。” 曹大老爷的手紧紧地攥着,仿佛下一个喘息就会崩溃。 徐青安忍不住低声道:“王大人真厉害。” 徐清欢颔首,王允言语攻心,往往能取得奇效,名声和官途是曹大老爷最关切的两个东西,已经胜过了徐二太太的性命。 曹大老爷的头忽然抬起来,脸上是刚毅的神情:“大人说的对,我该坚持风节才算不负先人。 若我听到了凶徒的话定然会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可那凶徒临死之前声音极低,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徐清欢不禁意外,没想到曹大老爷真的拼着丢了名声,也要护着徐二太太。 事情到这里,已经完全和前世不同了。 王允冷声道:“既然如此,你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你回去约束好此案的相关人等,听候朝廷传问。” 曹大老爷应了一声走出大牢。 王允看向徐清欢:“你们也放心,不管她是谁,只要触犯了大周律法,本官都会将她捉拿归案。” 王允正要转身,却看到徐大小姐上前一步:“大人,您也觉得是徐二太太为了陷害我哥哥,所以买凶杀人吗?” 王允有些意外:“难道其中另有内情?” 徐清欢道:“现在只能证明徐二太太想要陷害我哥哥,又买通了凶手混进曹家绑人。” 旁边始终没有说话的孙冲忍不住道:“整桩案子难道不就是如此。” 徐清欢摇摇头:“这里只是说到了绑人,并没有说要杀人。” 孙冲反驳:“那是因为事情有变,凶徒不得不杀人灭口。” 徐清欢道:“孙大人为什么说事情有变?” 孙冲更不明白,难不成徐大小姐将前因后果都忘记了:“是因为世子爷洗清了嫌疑。” “不对,”徐清欢整个人看起来波澜不惊,“是凶徒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进入曹家,却发现曹如贞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后花园,这时他却发现曹如婉落了单,于是他没有任何的迟疑绑走了曹如婉。 孙大人会说,曹如贞和曹如婉都是曹家小姐没有任何的区别,绑谁都是一样的。 其实大大不同,曹如贞是曹四老爷的遗腹子,曹四老爷还没有成亲,曹如贞自然是庶女,她的出现曾为曹家惹来不少的质疑,要不是曹家两座贞节牌坊镇着,只怕早就流言四起。 可即便是如此,每次曹家小姐说亲时,曹如贞的身世都会被重提一次,曹家表面上若无其事,背地里定然心烦不已,由此就能想到曹如贞在曹家的处境。 曹如贞出事,曹家人不会如此关切,即便知道了此事是徐二太太安排,恐怕也会不了了之,因为每个人都惯会在利益上做权衡。 这也是为什么徐二太太绝不会害曹如婉,曹如婉是曹大太太的心头肉,她死了,曹家上下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曹大太太还想将曹如婉许配给张鹤,借此攀上国舅爷家,杀了曹如婉对徐二太太来说,只会是大祸临头。” 徐清欢说着又看向孙冲:“孙大人,那凶徒看起来是惯犯吧?” 孙冲点头:“他掌心和指尖都有厚茧,常常使用利刃的人才会如此,而且他杀人的手段干脆、利落,可见并不将人命当回事,就说他发现难以脱逃直接服毒,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 “这就对了,”徐清欢道,“一个经常做人命买卖的凶徒,自然十分了解雇主的需求,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绑错人,杀错人。” 王允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所以凶手另有其人,或者说有人借着徐二太太买凶的机会,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徐清欢道:“我只是还不知道这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还会不会继续杀人。” …… 曹大老爷从衙门里出来,脚下一软差点跌出去。 曹二老爷忙上前将他搀扶进了马车。 进到车中,曹大老爷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哥,”曹二老爷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凶徒真的已经死了?到底是不是大妹妹买凶杀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是他,”曹大老爷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曹二老爷,“当年的事还有别人知晓,现在他们找上门来了。” 那凶徒的声音虽轻,他还是听了清楚,凶徒说的是:“还记得……当年……的银子……吗……他……要……报仇……” 曹大老爷攥起手,努力地平息心情,所以他不能将这句话告诉王允,也不能为大妹妹脱罪。 曹二老爷也跌坐在马车中:“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杀……”曹大老爷恶狠狠地道,“找到他们……杀……光他们。” ……………………………………………… 继续求大家的喂养,求推荐票,签到,章节说说。 让我们一起来看故事吧~ 第十九章 惩罚 被府衙的人折腾了一晚,平日里看起来很结实的徐家,如今也软倒在了地上。 当家的徐二老爷更是面色铁青,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直到院子里传来个软糯的声音才打破了这怪异的宁静。 “小姐,曹家明明只有一座贞节牌坊,您方才为什么说两座啊。” “那座也是。” “啊,”凤雏十分惊讶,“贞洁牌坊不是给女子的吗?曹老太爷原来是个女人。” 徐清欢没有否认:“那代表了曹家对朝廷的贞洁,有了这座牌坊,曹家才是凤翔县的功臣,才会被人高看一眼。”有了那座表功的牌坊,就等于朝廷认定当年曹家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凶手在牌坊前杀死曹如婉,除了在侮辱曹家清白的名声,是不是也在质疑当年曹家的作为。 凤雏思量半晌仿佛才回过神来:“小姐您方才说了什么?曹老太爷若是女人,那曹家老太太呢?” 徐清欢认真地回道:“也是女人。” “女人好,”凤雏润了润嘴唇并不纠结这个问题,“大小姐,您说大厨房里会不会还炖着母鸡,我们过去开饭吧!” 主仆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委顿在一旁的徐二太太脸色却愈发的难看,她伸出手指向窗外:“你们听听,她们就这样奚落我们曹家。” 安义侯夫人抬起头,脸上多了几分威严的神情:“让曹家丢了名声的是你,是你起了歹心陷害安哥,事发之后又杀死了如婉,朝廷和曹家要如何处置你,我管不了,但是徐家容不下你这样狠毒的妇人。” 徐二太太嘴唇哆嗦着:“我没有……” 安义侯夫人站起身看向徐二老爷:“我们长房并不时常回到族中,我本不该用命妇的身份压你们一头,可出了这种丑事,我也不得不站出来拿个主意,衙门已经将曹氏的亲信关押,我们再将曹氏的陪嫁尽数退给曹家,曹氏也就与我们徐家无关了。” 徐二太太惊讶地望着安义侯夫人,这个遇到事只会哭的女人,眼见占了上风竟然就这样落井下石:“你凭什么为徐氏做主?这些年你们在京中富贵,族中子弟的前程你们可上过心?还不是我们二房……” “好了,”徐二老爷打断徐二太太的话,毕恭毕敬地看向安义侯夫人,声音也软下来,“这桩案子还没有查明,衙门也没有人来问话,到底如何还不能下定论,曹氏嫁入徐家这么多年,孝敬长辈,操持中馈,生儿养女……” “哪个女人不是如此?”安义侯夫人道,“但是没有谁敢买凶杀人,如果衙门查明,这桩案子与曹氏完全无关,我就亲自去曹家赔礼,将曹氏请回来当家。” 几句话掷地有声,徐二老爷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徐青书挡在曹氏面前:“夫人,您不能这样对我母亲,世子爷安然无恙,您为何要咄咄逼人。” “当天带着衙门来捉青安的人都在这里,”安义侯夫人微微一笑,“如果青安被抓,你们会陪着我哭吗?” 到了这一刻,徐二太太忍不住哭出声来。 几个婆子进门,就要去拉扯徐二太太。 “好了,”曹大老爷站起身,“就算你们不说,我也要将她带回去,仔细问个清楚。” “大哥,”徐二太太心中一酸,“我……真的没让人杀如婉,你们要相信我。” “你放心,”曹大老爷道,“如果你真的没犯错,我们曹家也不会担上莫须有的罪名,你是曹家的女儿,一切真相大白之前,曹家都不会丢下你不管。” 徐二太太心中满是感激,没想到兄长没有因为如婉的死失去理智,还肯为她着想。 “唉!” 幽幽的一声叹息。 曹大老爷吓了一跳立即看过去,只见帘子外有个人影立在那里。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仿佛他们心中的思量已经全都落入她眼中。 曹大老爷心中莫名地慌张,他定了定神才道:“二妹你也来了,正好和我们一起回去。” “不了,”帘子外的徐三太太淡淡地道,“大姐走了,我还要帮着夫人打理徐家。” 徐三太太说着撩开帘子:“我方才听说,那凶徒服毒身亡了,他死之前跟大哥说了句话,旁人都没听到,大哥,他说的是什么?可供出为何要杀如婉?” 徐二太太眼睛一亮,凶徒如果招认,她至少没有杀人之过,这是为她洗清罪名最好的机会:“大哥,大哥,他说了些什么?” 曹大老爷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徐二太太惊诧地望着曹大老爷,没有旁人听到,为什么大哥不就此为她说句话,哪怕只说,那凶徒是自作主张杀人,对她都是莫大的帮助。 大哥竟然会这样说,难道还是不肯相信她。 徐二太太只觉得一颗心变得冰凉,失望地喃喃着:“怎么能什么都没听到。” 徐三太太翘起了嘴唇:“大哥可想好了,这话说出口就再也不能反悔。” 曹大老爷额头上起了密密的汗珠,盯着徐三太太,声音无比的清晰:“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徐三太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看在徐二太太眼中,就像个张牙舞爪的厉鬼向她索命而来。 曹家人搀扶走了徐二太太,徐青书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前往曹家。 趁着身边没人,曹大老爷快步走到穿堂下,徐三太太正站在那里。 “是不是你?”曹大老爷低声道,“如婉何其无辜。” 徐三太太望进曹大老爷那双通红的眼睛,脸上只有讥诮的神情:“大哥若是怀疑我,大可将我告上公堂。” “你明知道我会帮你遮掩,大牢里那凶徒说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见,”曹大老爷接着道:“一命抵一命,你也该住手了。” 徐三太太抬起下颌,脸上有一丝疑惑:“为谁遮掩?那凶徒又说了些什么?当年你们就是这样,将罪过都怪在我们头上,弄得我家破人亡,现在又要故技重施吗?” 曹大老爷皱起眉头:“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 徐三太太淡淡地道:“如婉的事与我无关,看你们一个个如此慌张,我倒是欣慰的很。这些年,你们富贵荣华,儿女绕膝,我呢?不过缩在庵堂中罢了,你们若是真心悔过,就该将属于我的都还回来。” 曹大老爷眼睛又深暗几分。 徐三太太伸出手对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枯瘦的手叉开,指缝上隐约可见扭曲的伤痕:“你们是如何折磨我的,可还记得吗?” 说完话她向前走去。 “我也是逼不得已,”曹大老爷快走几步追上徐三太太,“你知道,当时朝廷四处追查那笔税银,都说是有人与叛军里通外合将税银藏匿起来,如果让人知晓那些银子在我们家中,那就是灭顶之灾……” 徐三太太终于停下脚步:“大哥说的这样好听,那笔银子最终还不是没有上交朝廷,你们杀人灭口之后,就熔了那些税银,为自己富贵荣华铺路,这些年全都过上了舒坦的日子。 大哥真想补偿我,就将那笔银子给我。” “什么?”曹大老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三太太目光明亮:“我要那笔银子。” …… 清欢一觉无梦,醒来时发现八仙桌旁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抱着鸟的凤雏,另一个是曹如贞。 曹如贞正在仔细地缝手里的衣服,见到她醒过来笑着道:“你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天都要黑了。” “大小姐,大小姐,”凤雏放下手里的鸟就来侍奉她,“曹家小姐正在帮我缝衣服。” 徐清欢走过去,曹如贞刚好缝完最后一针,一朵漂亮的芙蓉花盛开在衣襟儿上。 曹如贞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我瞧见凤雏这衣服破了个洞,若是随便缝起来未免有些难看,扔了又太可惜,左右我闲着无事,就动动针线绣朵花上去。” 针线是最让清欢头疼的东西,所以对凤雏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来说,一位小姐绣工这样好,简直就不可想象,于是凤雏恬不知耻地央求曹如贞:“这芙蓉花好看,小姐能不能将奴婢所有的衣服都绣上芙蓉花。” 曹如贞没有思量就点头:“好。” 徐清欢望着曹如贞的舒展的眉宇,在曹如贞身边总会有种岁月安稳的感觉,或许就是这份娴静和美好吸引了哥哥的目光,也为曹如贞引来了祸事。 希望今生曹如贞能自在的生活。 徐清欢倒了杯茶递给曹如贞:“你怎么来了徐家?” 曹如贞摇摇头:“祖母吩咐说,以后让我常常过来走动,好好陪陪二姑母,”说到这里她抬起头,脸上是欣喜的笑容,“你不知道,我很少出门,有时候我常常想,是不是因为我手脚太笨,祖母和大太太都不敢放我出来,生怕我会为曹家惹祸。” ……………………………………………………………… 感谢大家的票票和留言,教主会继续努力,也请大家继续支持吧! 第二十章 儿女 徐清欢拉住了曹如贞的手,曹如贞的手因为常年做针线,指腹上十分粗糙,前世她们没什么交情,也不曾说过太多话,今生能坐在一起,听她袒露心声,何尝不是个全新的开始。 清欢笑着看曹如贞:“你若是笨,我算什么?哪里有你这样心灵手巧的人。” 徐清欢一句安慰的话,让曹如贞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这几天曹家的气氛不同寻常,她身边多了几个妈妈盯着她一举一动,大太太安排她在庵堂为如婉抄经,如婉入殓之后她就在庵堂里茹素,直到大太太怨气消了为止。 她有时都恍惚,好像她才是杀害如婉的凶徒,如婉死了,她就该用命去抵偿。 或许就像二太太说的那样,大太太不过就是在她身上发泄怨恨和怒气。 也许长伴佛前是她最好的归宿,她也准备就这样了却残生,期望少就不会失望,心淡如水,便不会有悲喜。 没想到老太太从徐家回来之后,就将她叫到跟前,让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徐家陪陪二姑母。 定是二姑母替她说了话,否则不会有这一趟。 徐清欢打断了曹如贞的思量:“徐三太太待你如何?” 曹如贞点了点头才道:“二姑母在徐家小庵堂里常年不出门,老太太牵挂二姑母,就让我每个月初一、十五送佛香来,陪着二姑母说几句话,二姑母看起来很凶,其实人很好,我每次去了,不但会教我针线,还会为我准备点心。” 听到“点心”两个字,凤雏的大脸就凑了过来。 说到这里,曹如贞的眉毛却皱起来,一切本来都好端端的,直到几个月前,二姑母看着她突然说:“你这样的年纪,也该说亲了。” 她比如婉年长,但是曹家从来不曾提起她的亲事。 她也渐渐摸透了曹家长辈的意思,曹家恐怕是不会让她出嫁的,于是顺口道:“我不想嫁人,只想陪着老太太。” 二姑母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很难看,再也不跟她说话,转身走回了内室,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见到二姑母。 曹如贞将这些说给徐清欢听:“每次来见她时心里忐忑恐怕惹她生气,可是见不到她,心中又像是少了些什么,我始终不明白二姑母为什么会生我的气,我跟二姑母的性子相似,二姑母应该明白我的心思。” “这就是她生气的原因,”徐清欢看着曹如贞,“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为何要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她想看着你出嫁、生子,高高兴兴地生活。” 曹如贞一怔,她没想过这些:“可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跟着二姑母一起念经供奉佛祖也是让人高兴的事。” 说话间,徐青安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妹妹,你看我拿来了什么,上好的凤仙花,给你染指甲。” 管事妈妈立即迎了出去。 听说曹如贞也在屋子里,徐青安立即变成了一只呆头鹅,只得打发孟凌云进来回话。 孟凌云上前道:“大小姐,我们去查县志,发现已经有人在那里,孙大人说是周玥和……” 不等孟凌云说完,徐清欢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知晓,孟凌云瞄了一眼凤雏,才退了出去。 和周玥一起同行的人自然是李煦。 李煦会查阅县志,其中定然有些记载值得他推敲。 这和前世又有些不同了。 徐清欢仔细思量,前世这个时候李煦应该去了京城,他心系苏知府的冤案,带着万言书上京为苏知府伸冤,为了证明苏知府没有贪墨,将凤翔的税银每一笔都做了标注,竟然和户部记档的几乎没有任何偏差,这才算保住了苏知府的官声,可惜苏知府就此一病不起,也不愿意再入仕。 苏知府为官多年为何会随随便便被冤枉,李煦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说不通,于是重回凤翔,正好遇见了她为哥哥的案子奔忙,再后来父亲入狱,她虽然找到了王允大人为哥哥申冤,但是家中突遭大变,许多事无暇顾及,只能依靠李煦帮忙。 这些事她不可能记错,那么李煦到底为什么改变了主意留在凤翔? 难道他不准备为苏知府平冤了吗? 看着徐清欢陷入思量之中,曹如贞起身就要告辞:“徐大小姐还有事要忙,我先告辞了。” 徐清欢却将曹如贞拉住:“左右没什么事,我们一起染指甲吧!”真相就在眼前,但是却不能着急,她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屋子里掌了灯,两个女孩子光着脚踩在软软的羊毛褥子上,仔仔细细地给脚指甲染色,柔和的灯光将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衬得那么的温暖。 长长的头发顺着她们肩膀上滑下,紧接着是清脆而充满欢乐的笑声。 凤雏捂着肚子一脸幽怨地走上前,想要帮忙却已经弯不下腰:“都怪世子爷,平日里只买一个肘子给我吃,今天拿来了满满一食盒的饭菜送给我,我好不容易才吃了干净。” 说到饭菜,徐清欢和曹如贞的肚子都不约而同地作响,两个人不由地相视一笑。 …… 门廊下,徐青安看着空空的食盒,有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也不知道拿来的饭菜合不合她们胃口。” “这可是天香楼做出来的,”孟凌云十分自信,“您就放心吧!” 徐青安皱起眉头:“会不会被凤雏偷吃?” 孟凌云摇头:“世子爷特意多买了些,就算偷吃也足够了,送进去的时候我不停地向凤雏姑娘眨眼睛,凤雏姑娘点了点头明白了世子爷的用意,再说,这么多饭菜若是能被一个人吃光……那……那……这个人得多…… 可爱啊。” 徐青安终于被说服,脸上露出笑容,上前拍了拍孟凌云,第一次觉得孟凌云如此顺眼:“办好了事,爷有赏。” 主仆两个这才离开了院子。 …… 曹如贞很晚才回到徐三太太的庵堂中,她轻手轻脚地梳洗干净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不一会儿功夫,徐三太太提着灯进了门,她望着曹如贞半晌才道:“不懂规矩,这么晚才肯回来。” 管事妈妈一脸笑容:“听说姐儿方才在徐大小姐屋子里染指甲,您之前不是嫌姐儿不爱俏。” 徐三太太目光落在曹如贞漂亮的指甲上:“她不是不爱俏,只是……没人盼着她好。”她的眼泪不声不响地落下来。 好半天,徐三太太才重新回到内室里。 徐三老爷早已经在屋子中等待。 遣走了下人,徐三太太亲手倒了杯茶端给徐三老爷:“当年的事我一直没有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的一双儿女也被他们害死了,幸亏你在后山遇见我二哥埋烨哥,偷偷地将烨哥救了,又给我出了主意嫁来徐家,这样曹家只能善待贞姐,因为这样才能牵制住我,让我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娘仨的命都是你给的。” 徐三太太说着弯腰拜下去。 徐三老爷没想到徐三太太一反常态,不但没有讥讽他不中用,反而会感谢他,他怔愣片刻忙去搀扶:“都是陈年旧事了,现在说它做什么,换做旁人也会如此……” “不,”徐三太太抬起哭红的眼睛,“你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偿还,如今的情形你已经看到了,我们没有了退路,只求你再帮我们一次,就这一次。” 徐三老爷皱起眉头:“你……到底要做什么?” 徐三太太露出坚定的神情:“我要我的孩子们平安,只要那些刽子手不除,我就算死也闭不上眼睛,所以我必须看着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徐三老爷道:“我已经打听到了,明天衙门就会去曹家带你大姐问话。” 徐三太太摇摇头:“那能怎么样?她不是杀害如婉的人,不会因此抵命。” 徐三老爷惊讶。 徐三太太握住拳头:“这还远远不够。” …… 夜已深,曹家却还是灯火通明。 徐二太太莫名地打了个冷战,她望着曹老太太:“母亲您这是要让女儿去死吗?” 曹老太太看着桌子上长长的白绫:“明日衙门就会上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带走,你放心,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能有一条活路。” ********* 继续求推荐票和留言,谢谢大家。 这样的真相,大家想到没有? 第二十一章 狡猾 整件事前后,徐二太太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损失,可是现在她却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曹大老爷低声劝说:“又不是让你真的死,你上吊只是要表明自己的清白,我和母亲自然将你救下,到时候你晕厥在床,衙门里的人还真能将你抬走不成?” 徐二太太的目光与曹大老爷对视,不知为何她就想到那天,大哥用刀子豁开那人的胸膛,鲜血喷溅了他们一脸,二妹目睹这些,发了疯似的挣扎,可大哥还是一刀刀地砍下去。 万一哥哥和母亲都在骗她,要让她来顶罪,她要怎么办? “母亲,”徐二太太眼泪落下来,“您就不能疼疼女儿,二妹妹犯了那么多错,您都由着她的性子,当年若不是她与人私奔,我们家哪里会有今天的祸事。 如婉的死……虽然有我的错,可……我也是被人算计了,那凶徒是有人早就安排好的,故意引我上钩,定然是那徐清欢,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安排。” “现在说这些又什么用,”曹大老爷道,“你真被送进大牢,名声尽毁,族中长辈也不会放过你,最好的结果也是去家庵受苦,你可要想明白,现在求死是为了将来求生。” “我不同意。” 门口的管事妈妈喊起来:“姑爷,您……等一等,奴婢先通禀……” 徐二老爷推开下人走进屋来。 看到了徐二老爷,徐二太太立即像小兔子般扑入了二老爷怀里。 徐二老爷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白绫上:“真想骗过衙门,必然假戏真做,可施救晚了,就会丢了性命,更何况王允是个铁面知府,他要拿人即便是有伤在身又能如何,也照样公事公办。 这案子还有不少的疑点,那人为何杀如婉,为何又用如此惨绝的手段,我们没做过的事,衙门也审不出来。 岳母、舅兄放心,我宁可不做徐氏宗长,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绝路。” 徐二太太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淌下来,到头来母亲、兄长都不能依靠,唯一可以信任的还是自己的夫君。 曹大老爷冷哼一声:“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上门来,我妹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会买凶杀人,我看这件事定然与你脱不开干系,你这样维护她,还不是想要她担下所有罪名,这些年我待你们如何?你们竟然向如婉下手,如婉……” 说到后面曹大老爷的眼圈也红起来,他咬咬牙接着道:“本来我不该管这件事,你们害了我女儿,还有脸来质问我。” 徐二老爷迎上曹大老爷的目光:“舅兄若真要为如婉诉冤,就该抓住那个真凶,不要让自己的亲妹妹背上这十恶不赦的罪名。” 听到这里,徐二太太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脸上写满了惊诧:“大哥,你不是想骗衙门,是真想让我去死,我死了这桩案子就算了了,你们这样急于遮掩,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凶徒是谁?” 徐二老爷道:“舅兄在大牢里到底听到了什么?现在还不肯说吗?” 曹大老爷脸色阴沉就要否认。 徐二太太忽然一笑:“你不说,我来说,本来我要将那件事烂在肚子里,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了。” 曹老太太一掌拍在桌子上:“大丫头你疯癫了,你大哥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相信,他连救命恩人都能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徐二太太看向徐二老爷,“老爷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到底怎么躲过了叛军,今天我就都告诉你。” 曹大老爷上前就要去抓徐二太太,徐二老爷却早就有准备,将徐二太太护在怀里。 徐二太太“咯咯”笑个不停:“是官府通缉的叛军将领赵善,是他救了我们,不但如此,我二妹还与那赵善一起私奔,生下一双儿女。老爷不是还觉得奇怪,如贞的年纪算起来,怎么也不该是我四弟的遗腹子,我母亲为何就此认下了她。 当然不是,如贞是那叛军将领赵善和我二妹的女儿,我二妹根本不是受了惊吓性情大变,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杀死了她的男人,心中愤恨才会如此。本来我母亲和兄长说好了要为赵善向朝廷说项,证实赵善是被骗入了叛军,他对叛军早就有了背离之心,三番两次冒险救人就是明证,可他们却怕被赵善牵连,最终起了杀人之心。如果说谁跟曹家有仇,那必然是赵善和我二妹。 对,一定是这样,我二妹还想在花园里掐死我,那些仇恨她根本没忘记,而是在等一个报复的时机。” 徐二老爷看向曹大老爷:“舅兄,这是不是真的?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下去?” 话已经说到这里,再也遮掩不住。 曹大老爷坐在椅子上:“是,他说,有人要向我们曹家报仇。” 徐二太太仿佛看到了希望:“我就说,是有人在其中作祟,不抓住这个人,我们曹家上下永无安宁之日。 将二妹带回来问,无论那人是谁,都和她脱不开关系,只要撬开她的嘴就能真相大白。” 曹老太太闭上眼睛,好像不愿意去回想那些过往:“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依我看也不一定是她。” 徐二老爷道:“我们要想一个法子,又不透露当年的秘密,又能将人捉住。我们动作要快,不能被人察觉出蹊跷,若是有人赶在我们之前抓住了人,当年那些事都要被翻出来,整个曹家也就完了。” 曹大老爷紧锁眉头:“你是说安义侯一家。” 徐二老爷安抚好了曹家人,才出门上了车,坐在车厢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虽然中间出了些差错,还好并没有完全脱离他的掌控,希望这次能顺利。 拿住了曹家的软肋,曹家就只能受他摆布,如果不将当年的事揭开,曹家绝不会承认拿了那笔银子,死也不会将银子交出来。 现在一切就绪,就等收网。 …… 徐清欢坐在酒楼上,看街面上的盛况。 王允大人刚到,凤翔就抓住了一个凶徒,可见王允大人是凤翔百姓的福星,凤翔百姓热情地欢迎这位青天大老爷,苏知府被抓时引起的民愤仿佛也平息了许多。 “信送出去了?”徐清欢看着气喘吁吁的徐青安。 徐青安点点头:“让父亲小心着些,管住自己一张嘴,不要给家里惹事?这段时间最好哪里也别去,什么人也别见。” 徐清欢撇过去:“这就是你写的家书?” 徐青安道:“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两个人正说着话,徐清欢忽然从人群中看到一个身影,想要看清楚,那人却立即转身走远了,而她能肯定的是,那个人方才也在看她。 第二十二章 奸人 徐清欢两世见过的人无数,但是让她这样看一眼就忍不住心惊的不多。 她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他带来的感觉却让她很熟悉。 是一种难以忽视的危险。 如果真的是他,以他现在的处境不该现身于人前,那么他身边的人就会四处走动。 他们来凤翔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徐清欢皱起眉头,她宁愿去打发周玥,也不愿意与这个人交手。 “大小姐,”凤雏见徐清欢看得认真,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下面到底有什么好玩的,都没有人卖包子和猪头。” “有,”徐清欢忽然道,“这就来了。” 她刚提到那人身边的三教九流,果然就来了一个。 凤雏眼睛立即一亮,刚要问徐清欢在哪里,只听有个清朗而悠长的声音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紧接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人缓缓地走上楼。 衣袍微展,露出些许仙风道骨的神采,店中的伙计忙上前躬身招呼,一副崇敬的模样,像是看到了活神仙。 “大小姐,我去把帘子落下来吧,吵得很。”凤雏咬着肉干,十分讨厌有人干扰她进补。 凤雏还没动手,只觉得鼻端一阵檀香的味道,紧接着那道人已经走了进来。 “你是谁?来做什么?”凤雏一脸警惕地挡在清欢身前,又将小肉干藏在身后,这下才觉得妥帖了些。 道士笑道:“贫道这是从这路过,”说着眼睛一抬看到了徐青安忽然面色大变,竟然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你……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徐清欢静静地喝茶。 徐青安完全被道士吸引住了,这么多年在外从来没有人一眼就看见他。 道士上前几步,指如疾风,势如闪电般勾住了徐青安的手:“小友,你是我遇见最有道缘之人,若是有一日你想登游蓬莱,贫道定然为你引路,”说着他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既然相识贫道便送你一句话,人生多有不如意,终有一日登庙堂。” 徐青安只觉得心中热血翻涌:“道长是说,有一天我能够光宗耀祖?” 道士不再多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暗藏玄机。 徐青安想起父亲那阴沉的脸,怒吼着叫他:蠢材。 等他登上庙堂之日,就是父亲打脸之时。 道士伸出手掐算:“只不过,最近家宅不得安宁。” 徐青安忙不迭地点头:“确然如此。” 道士叹口气:“恐怕是血光之事。” 徐青安再一次点头。 徐清欢伸出手开始剥瓜子,白白胖胖的瓜子仁儿很快就在桌面上堆成一座小山,不远处正在打瞌睡的鹦鹉仿佛闻到了香气,睁开眼睛抖了抖身上的羽毛。 徐青安道:“若是道长到家中坐坐,再仔细看看风水气运自然再好不过。” 道士嘴角微微一翘,眼睛里含着的雾气好像更重了些,身上不染半点凡尘,他只需几句话,就能让人欲罢不能,将他奉为座上宾,这样的情形他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有个人有些例外。 他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徐清欢,刚要准备上前说话,却听得“哇”地一声,紧接着“扑啦啦”拍打翅膀响动。 道士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鸟儿从他头顶飞过,他还没来得及分辨是什么鸟儿,一泡热腾腾的东西就落在他的耳朵上,滑腻腻地滑落下来。 “啪嚓”在他肩膀上四处飞溅。 徐清欢和凤雏不约而同地瘪起嘴,露出嫌恶的表情,双双向后躲去。 道士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腾而起,他压制住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紧张地吞咽一口,才有勇气转头去看,只见热腾腾的鸟粪,娇艳欲滴地正和他对望,他胸腹顿时一阵翻腾,热血冲上头顶,慌乱地用袖子去擦,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如谪仙般的气度。 “道长,不好意思,”徐清欢将瓜子仁递到鸟儿嘴边,“我这只鸟没别的毛病,就是谷道太松,动不动就难以自持,不过既然道法自然,这鸟粪也是如此,想必您不会挂怀。” 说完话,徐清欢带上幂篱,带着众人下了茶楼。 身后仍旧传来道士“哇哇”大叫的声音,好久好久才算平息。 这里离徐家不远,徐清欢有意没有坐车,几个人缓缓向前行。 “那道长,”徐青安颇为失望,“我还想请他去家中看看,为如婉超度超度。” 这人岂会像周玥那般好打发,只怕一会儿定了神就会跟上来,否则他也就不是前世大名鼎鼎的张真人了。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为他的主子搜罗钱财,就连成王养小老婆的银子也不放过,满口的谎话连篇,进得皇宫,去得烟花柳巷,一身骗术了得,好在他也算有些良心,不会骗穷苦的百姓,虽然骗走她一箱的嫁妆,她对这张真人也没有多少的恼恨,直到知晓张真人身后的主子,就是那满手血腥,杀人不眨眼的奸人…… 她对这杂毛老道才正式没有了兴趣。 徐清欢停下脚步,远远的果然看到张真人跟了上来。 张真人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形,收拾了鸟粪,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见到徐家的女郎他定然要问问,他们之间是不是有善缘,否则她怎地会知晓他惧怕粪汁。 他刚要扬声喊住前面的人,只见那胖胖的丫鬟停下来,向他招了招手。 果然是徐家的女郎对他的道法有了兴致。 张真人迟疑了一下,那丫鬟招手不断,他才终于上前。 那是一条很窄的巷子,四周没有任何人,大户人家的女眷问些事向来这样神神秘秘。 徐家女郎也转过身来,清脆的声音响起:“凤雏,你还记得小时候被人抢了一个包子吗?” 凤雏点点头,凶狠的表情从脸上挤出来:“我小时候好不容易讨来个包子,还没咬到嘴里就被人抢了,若不是遇见夫人我就被饿死了。” “那人你恨不恨?” “恨。” 徐家女郎又去看身边的徐青安:“哥,方才这道士说要引你去蓬莱,你可知何意?蓬莱求仙问道,那是要你出家做道士,又说你终会登庙堂,庙堂并不是你想的朝堂,而是庙宇,他是耻笑你即便有心上人,她也不喜欢你,不好成就婚事。” 看到徐青安怨毒的目光,张真人忽然打了个冷战,抬脚就要溜走,却发现巷子口已经站了徐家的护卫。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去吧!” 张真人眼前一黑,从天而降的一条棉被将他牢牢地罩住。 “小姐,这就是抢我包子的人吗?”凤雏打的兴起不由地抬起头来问。 “不是。” “哦!”凤雏打的更起劲儿。 徐清欢道:“那有什么关系,你反正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将他当做那人就好了。” “小姐说的有道理。” 徐清欢抿嘴一笑,她也想知晓那人命张真人接近她意图何为,只不过那需要慢慢地去探查。 可是重活一世,她少了些耐心,大仇可以慢慢揣摩,小仇却能一解烦忧,就当她讨个利钱回来。 既然他想要接近她,那就换她的方式。 徐清欢抬起头看看天,这凤翔到底有怎样的一条大鱼,让这些狼闻到了腥气一个个地寻来。 …… 徐家。 徐三太太紧紧地捏着帕子:“他们真的将实情告诉了徐二老爷?” 周妈妈原原本本地将徐二老爷到曹家说的话都讲给徐三太太听:“小姐将奴婢安置在老太太身边,就是要在最重要的时候送来口讯,奴婢一听不得了,他们这是起了歹意,要一起对付您,您可要想个法子……” 徐三太太冷笑:“看来是真的要鱼死网破了,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这次在他们害我们之前,我们就要先下手。” “谁。” 周妈妈话音刚落,外面的下人就喊了一声。 紧接着是曹如贞的声音:“是我……我做了盘点心,想端给二姑母。” “太太现在抄佛经不见人,小姐将点心交给奴婢就好了。” 屋子里周妈妈松口气:“如贞小姐早晚要知晓,您还是早些告诉她,让她也有所准备。” 徐三太太看向窗外。 …………………………………………………………………… 求大家继续包养,求推荐票求留言,谢谢大家。 第二十三章 秘密 徐三太太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 那年她因为怀了双胞的缘故,疼了一天一夜也没将孩子生下来,赵善急得满头大汗,攥着她的手掉了眼泪。 她舍不得赵善,这才拼了最后的力气,让两个孩子呱呱落地。 他说了,以后再也不让她受这份苦,一家四口好好地过日子,她也舍不得他太劳累,吃糠咽菜也无所谓,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吃苦耐劳,她也帮绣庄上做些小活计,两个人的日子也算越过越好。 可是朝廷到处抓捕叛贼余党,万一找到了他们……她不敢去想后果,他思量了一夜,终于拿定主意,举家去往西北讨生活,那里虽然贫瘠,路上也不免颠簸,但是朝廷为了耕种会招揽流民,他们也有机会得到户籍,也就不用再这样四处奔逃。 就在他们路过凤翔时,她望着两个稚子想起了母亲,想要回去探望一眼。 可她没有说出口,生怕奢求会换来变故,可他看在眼里,悄悄地让人送信给大哥,将大哥领了回来。 灯光下,兄妹相见泪眼模糊,他就倚在门口一脸笑容。 大哥悄悄地将她和孩子们带进曹家,母亲在屋子里焦急地等待,她进了门就跪在母亲脚下,他也陪着她跪下,将私奔的错全都揽在身上。 一切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母亲训斥了她几句,只说已经帮她退了亲,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她带着孩子跟赵善离开也好,母亲为她准备了盘缠,三位嫂子连夜准备了许多孩子的衣物,嘱咐她到了西北安定下来,要想法子送信回家,她们凑在一起哭了半晌,有喜有悲,喜的是家人愿意接纳赵善,悲的是他们就要分离。 大嫂、二嫂都跟她夸赵善,如果不是赵善,他们可能都要在黄泉路上团聚,城中被捉到的女眷,有一些死状十分凄惨,叛军玩弄过了之后,将她们赤条条地挂在树上,一把火烧死了。 赵善坐在门槛上默不作声,即便救过人,他还是觉得洗不清身上的罪孽,如果一切能重来,他当年绝不会在赵家村加入叛军。 那时赵善以为叛军只是为民请命,只要朝廷答应开仓赈济,他们就会罢手,却不成想一切并不是那么简单,叛军首领赵冲野心勃勃,想要推翻朝廷做个草根皇帝。 叛军进了凤翔城后,四处烧杀抢掠,他见叛军如此残暴,彻底起了背离之心,本要悄悄地从叛军中溜走,却没成想遇见了受伤的曹四老爷,他将曹四老爷救下,准备再找机会离开。 也是那时候,叛军搜查曹家,曹四老爷怕女眷藏身的密道被发现,挺身而出,吸引叛军注意力,却因此被叛军围攻,赵善想要营救却已经晚了,曹四老爷临终托付赵善帮他保护曹家人,而赵善也是一诺千金,为救曹家女眷几次遇险,最终保住了所有曹家人的平安。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在她心中赵善就是最出色、最值得依靠的男子,赵善却觉得如果没有这次相救,他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原谅自己做过叛军,说不得就会自戕谢罪,他并没有将自己当成曹家的恩人,反而感激曹家人带他出了苦海。 事情直到这里还都是圆满的,他们还都是有情有义,活生生的人。 如果她和赵善就此离开曹家前往西北,可能没有人会下地狱变成恶鬼。 可人生就是如此,不会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那一天,曹大老爷带回了消息,朝廷赦免了部分叛军的死罪,将他们发放边疆充作军户,这举动表明朝廷不会为此事牵扯太多人。 曹大老爷已经入仕,他想要出面为赵善作证,当年赵善不但脱离叛军,还冒险救人。 赵善本非叛军中有名的将领,就算朝廷依旧判罚下来,也不会太重,虽然要受些苦楚,但总算不用遮遮掩掩的四处奔逃。 赵善不想她跟着他背井离乡,如果得不到户籍,两个孩子这辈子也没有抬头之日,他决定留在曹家,让曹大老爷继续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可能脱罪。 也就是这时,曹大老爷让人清理密道时发现,密道内被人动了土,有人埋了东西,曹大老爷与曹二老爷一起将东西挖了出来,那是些很重的大箱子,箱子里装的都是烙了款的税银。 叛军起事之后,曾劫走了一批税银,朝廷一直在追查这笔银子的下落,朝廷怀疑叛军逃离凤翔时将银子运走了,可抓住了赵冲却没有见到那银子的踪迹,之后的审讯中,也始终没能找到一条实靠的线索。 终于就在前不久,赵冲供述有人与他里通外合将银子藏了起来,将来叛军会再次起事,那些银子他们会用来招兵买马,总有一天砍下狗皇帝的头。 这笔银子出现在谁手中,谁就是勾结赵冲的人。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灾难慢慢降临在曹家头上。 赵善救人、曹家遮掩赵善的行踪,让曹家与叛军的关系难以说清,如果事发在一年多以前,尚有辩解的机会,可朝廷追查这么久……银子在曹家出现,谁会相信曹家半点不知情。 毕竟曹家在凤翔这一战中,收获良多,曹家几位老爷和女眷也都活了下来,再说这密道原本就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而且曹大老爷发现,赵善和银子的出现,竟然与赵冲的说法不谋而合。 这笔银子会不会是赵善所埋,赵善也许并非要离开叛军,而是看大势已去,要想方设法暗中藏匿起来。 当所有人开始怀疑赵善,她为赵善辩解的话就显得苍白无力。 赵善坦坦荡荡没有回避这件事,更没有逃走的心思,他反反复复将救曹家的经过说了一次又一次,他相信曹家最终会明白他说的都是实情,直到最后一刻……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如同暴风骤雨般落在他们一家四口身上。 所有的曹家人在黑夜中出现,将她和赵善捆了个结结实实,她慌乱地看向赵善,赵善却投给她一个安慰的目光,那时赵善还相信曹家人明辨是非的。 然而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她身边的亲人都是恶鬼。 他们砸断了赵善的手指。 就是那只手曾将曹家人一个个从密道中拉出来,也是那双手握着兵器,护送她们脱离险境。 他们用木棍击打赵善的脊背。 那宽厚的背上,如今还有为保护曹家人而留下的伤疤,每一次她看到之后都会心疼不已。 她也曾趴在他的背上,和他一起在路上奔逃。 可现在却遭到他们毫不留情的摧残。 “人人都想活,我理解你们……的心思,你们怕被牵连,怕被朝廷定罪,”赵善疼极了这样说,可能是想要原谅曹家,也可能是想要激励他自己,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因为他还有妻子和一双儿女,他必须要活下来,“但是你们相信我一次……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为何有人将银子藏在这里……赵冲可能只是顺嘴乱说……如果他真的知道这银子的下落,早就让人来取,哪里会等到现在。 即便有一天朝廷抓到我,我宁死也不会供出你们,我只会说……二娘,是我抢夺来的。” 他眼睛中满是悲伤,从一个个人脸上看过,这都是他拼死保护过的人,如今他想从他们手中要一条活路。 “让我活下来吧……我还有孩子要照顾。” 可是曹家人不信,最终将她的手也用竹片加起来,听到她的惨叫声,赵善才开始挣扎、嘶吼着叫喊:“她是你们的妹妹,你们不能这样,求求你,你们杀了我,杀了我一切就都了结了,没有人会知道,你们没见过赵善,赵善也不曾救过你们,就让赵善这个人彻底消失。” 赵善说对了,曹家人没想再让他活。 在危难时刻,赵善一条命跟曹家所有人的命比起来,太轻,太不起眼。 “用他一个人的命,换来我们全家,值得。” 值得吗? 徐三太太想到这里,微微一笑,一群禽兽何以来换一条这样的命。 到了这步田地,他们已经决定要杀死他,却还不肯让他走得痛快些,他们还要拷问赵善还有没有其他人知晓这个秘密。 曹大老爷用刀子给赵善开膛破肚。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全心全意爱护的夫君,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而他那双眼睛始终看着她,其中没有痛苦,没有恨意,只有不忍,只有牵挂。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知道,如果他流露出一点的难受,她都会受到更大的打击。 君心如我心,我心似君心。 他知道,她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定然会癫狂,会仇恨,而这些会让曹家人对她下杀手,只有他表现的平静,才能稍稍安抚她。 最后一刻,他还在为她思量。 他紧紧地看着她,四目胶着在一起,不让她去看他的惨状。 他的鲜血淌光了,脏腑落了一地,他恋恋不舍地望了望妻子,然后阖上眼睛。 徐三太太伸出手擦掉脸上的泪水。 从他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为他报仇,所以她挣扎着拉住了母亲的裙角,只为了能活下来。 她甚至承认赵善该死,一个赵善比不上她的家人。 她苟活到现在,就是要有一天让曹家人尝到赵善的痛苦。 所以,她的报仇有错吗? ………………………………………………………… 第二十四章 设局 徐清欢从外面回来时,一眼就看到曹如贞坐在门口的石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们一行人走到院子里,曹如贞也没有察觉。 凤雏轻声道:“曹家小姐是不是睡着了?” 曹如贞脸上黯淡无光,目光迷茫,身体却在瑟瑟发抖。 “坐在外面久了会觉得冷。” 曹如贞感觉到一件暖暖的披风落在了自己肩膀上,她抬起头看到了徐清欢的笑容。 那笑容恬静看久了却又似朝阳。 曹如贞解释道:“我……只觉得这里的迎春花漂亮,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说着话两个人走进了屋子。 凤雏奉上茶,曹如贞润了润嗓子才又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徐清欢道:“王允大人正式上任,我去看看热闹。” “热闹吗?”曹如贞很少踏出家门,对外面的一切并不是十分了解。 “没有京城好,”凤雏插嘴过去,“我们京中的集市里有桂花糖、糯米糕、龙须酥、卤鸭、酱鹅……同样是天香楼,肘子都比这里的好吃。” 曹如贞仔细地听着,低头一笑:“真好,我也想去看看。” “那就一起,”凤雏道,“反正我家夫人和小姐也要回去,曹家小姐就住在我们家,我们家很大,许多屋子都空着,您放心每到年节,朝廷给侯府好多米,怎么吃也吃不完的。” 曹如贞“噗嗤”一笑:“还是凤雏好,”说着她顿了顿,“可有些事,哪里这样简单。” 徐清欢望着曹如贞:“等此间的事了了,我禀明曹老太太,将你一起带进京里。” 曹如贞有些惊讶:“那……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徐清欢拉住曹如贞的手,“路再长,走一步就是一步。” 曹如贞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曹如贞刚要告辞,曹家下人就来道:“家中的马车来接小姐了。” 曹如贞有些惊讶:“不是说,要让我在徐家住几日吗?” 管事妈妈看了一眼徐清欢,才道:“家中有些事,几位太太忙不过来,请您回去照应一下老太太。” 曹如贞这才点点头向徐清欢道别:“等我祖母好些了,我再来看大小姐。” 眼看着曹如贞那纤弱的身影越走越远。 “如贞,”徐清欢开口,“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曹如贞转头,脸上是恬静的笑容:“若是有事,我就让人知会一声。” 曹如贞的身影消失不见,徐清欢才重新走回屋子。 “她真的是徐三太太的女儿?”徐青安不知什么时候坐下来。 “大概吧!” 徐青安吞咽一口:“怪不得曹家人这样怠慢她。”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徐青安想想曹如贞方才的样子,心中就有些不安。 徐清欢道:“去找知府大人,请衙门调动人手找个人。” “你是说凶手?” 徐清欢点点头:“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至于到底是不是凶手,还要抓到人之后审问。” 徐青安道:“徐二太太买凶的人已经死了,徐家的下人也没审出什么,你只是觉得定然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背后唆使,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找起来岂不是大海捞针。” “当然不是,”徐清欢道,“我们先去找知府大人吧。” 徐青安轻声道:“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从前哥哥又没有见过这样的案子,猜不出来也是寻常。” 徐青安脸上又有了些笑容,总觉得妹妹的话很暖心:“我以后会努力的。” “也不用太辛苦,”徐清欢道,“哥哥只要这样在我身边就好了。” 徐青安更是得意:“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我也就没有了烦恼。” “我只愿哥哥安泰。 对哥哥的脑子没要求。”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风中散了过来。 徐青安觉得自己彻底凉了,不过还是忍不住辩驳:“没要求也是要求更高对不对?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只有放着长,才会长得更大。” “世子爷,”孟凌云凑过来,伸手一比,“那说的是养猪。” …… 曹如贞向徐三太太行礼:“我就先回去了!” 徐三太太点点头,那形如枯槁的脸上一丝快意一闪而逝。 大姐被衙门审问,虽然还没有过堂,却要暂时关押在曹氏族中,曹氏的名望一落千丈,可想而知大姐在族中定会住得“舒坦”。 这些日子,凤翔县内不少的贞妇上门见曹老太太,意思很明显,曹老太太必须要做出表率,惩治亲生女儿,否则有亏于那两座牌坊。 当年的盛名到现在终于成了拖累,不管大姐还能不能活,曹家门庭都不会像从前般光彩照人。 徐三太太才想到这里,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如贞的声音:“娘。” 徐三太太浑身一僵,嘴唇也颤抖起来,她紧紧地攥着手帕,半晌难以自持。 曹如贞轻声道:“祖母说我生下来就显得小,这样的说辞能止住外面人的猜测却骗不过我,再怎么算,我都不可能是四老爷的女儿,但是为何我又被养在曹家,我不能见任何人,却能每月来见您两次,而且每次回去祖母都会细细地询问我,您都与我说了些什么。 答案已经很明显,只是您不愿意认我,我心中早就将您当成了母亲。” 徐三太太的眼泪掉在她的手背上,可她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曹如贞接着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您不说我大约也能猜到一二,我父亲就算不是曹家的仇人,也是为曹家不喜,而我的长相定与父亲十分相像,否则大太太见到我时,就不会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徐三太太抖动得更加厉害。 见到徐三太太这般模样,曹如贞眼睛一红,泪水就要淌出来。 “擦了你的眼泪,”徐三太太背后仿佛生了眼睛,她冷声吩咐,“不要让他们看出端倪,否则我们全都要死。” 曹如贞柔顺地点头。 徐三太太接着道:“你祖母病了,你先回去好生侍奉,我也会回去探望她,你祖母有旧疾,生病定然要去求医,那位老先生这几年已经瘫在床上挪动不得,曹家人会带你祖母出城,我们也会跟着一起走。” 徐三太太目光冰冷:“你祖母的意思是,会给我们一笔银子,让我们就此离开曹家,再也不回来了。” 曹如贞眼睛中透出几分希望:“母亲,那我们就听祖母的话,远走他乡,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走,”徐三太太忽然道,“走去哪里?你真以为他们会放我们一马?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一次。” 徐三太太转过头来,整张脸全都变得扭曲:“你永远不知道这些恶鬼到底有多坏,你想要放过他们,他们未必能放过你,就算你逃走,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将你除掉,然后他们会将一切清理干净,就像你从来不曾出现一样。” 当年他们就是这样对待的赵善,虽然没有杀她,却将她关押起来,直到毁去了所有的证据。 所以这次她绝不会再错。 “我会将计就计,”徐三太太道,“在半路上杀了他们。” 说完这话,徐三太太的表情就像佛龛上的菩萨,大约是太过激动,她忽然弯下腰咳嗽起来。 曹如贞就要上前搀扶。 “走,”徐三太太转过身冷声道,“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坏了我的大事,否则我永远都不会认你。” …… 王允看着手中的县志,抬起头看向徐清欢:“你是说凶手最近又要出手?” 徐清欢道:“所以我们要先捉住他,避免惨剧再次发生。” “可那个人,”王允皱起眉头,“从何查起。” “徐三老爷,”徐清欢道,“他比我们想的知道的更多,说不定大人通过这次的案子,还能找到多年前丢失的税银。” 王允面露惊讶:“你也发现了税银的下落?” 王允话音刚落。 孙冲撩开帘子将李煦带进屋来。 李煦的脸上不见波澜和徐清欢一样的安然。 ………………………………………… 感谢大家的投喂,请继续将推荐票和留言喂给《齐欢》吧~谢谢大家 第二十五章 再见 李煦本就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就算穿着普普通通的青衫,也显得他英姿勃发。 他的眉毛很长,一双眼睛格外的亮,如同刚刚被水洗过般,颀长看起来略微有些消瘦的身材却是副好体魄,这才让他阵前杀敌,往往战无不利,鲜有人能出其左右。 或许是外面下了雨的缘故,他进来时带着几分潮湿的气息,长袍卷着些许的凉意,让他整个人都有几分氤氲,像是刚刚晕开的水墨,明明就在眼前,却又让人看不清楚,捉摸不透。 李煦坦然地向她看来,清欢心中一笑,她又何惧他的目光。 李煦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徐大小姐了。 上次在孙冲捉拿谭大时,不其然和徐大小姐见面,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在看到他之后突然就变得如同古井般沉寂而淡漠,仿佛有许多情绪被压制在其中,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一二。 现如今她却又变了,神情自然,如同在看一花一木,很快她就失去了兴致,淡淡地挪开视线。 如果不是他记性太好,就要怀疑自己上次是看错了。 他已经见识过她利落的手段,从中可知她的聪颖,这样一个人她在想些什么,也不是一两次罩面就能明白的。 李煦也不准备在这件事上纠缠。 此时此刻安义侯府和他一样,都是想要知道此案的真相,只要将案子查清,之后就会分道扬镳,只要无碍大局就不必要去深究。 “知府这里,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来的吗?”徐青安的脸已经挡在徐清欢面前,虎视眈眈地打量着周玥,周玥瑟缩一下向后退了一步。 李煦只是淡然一笑,上前向王允行礼。 王允笑着道:“李家九郎也不是旁人,你们的父母官苏怀的案子,若不是遇见了他,恐怕没有上京再审的机会。” 李煦道:“只怕苏大人的案子就算重审,也没有结果。” 王允不免惊讶,苏怀下狱之后,周玥引荐李煦前来找他,好不容易才让苏怀得到重审的机会,按理说李煦应该按部就班将后面的事做好,却不知为什么,李煦改变了初衷,没有启程去京城而是留在了凤翔。 王允道:“你不是已经核算了近年凤翔的税收,只要与户部核对明白,苏怀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 李煦目光平和,墨黑的眼睛映着桌子上的灯烛,仿佛将所有的光亮都收敛其中:“事情看似是这样,仔细一想又并非如此。” 李煦的话引起了王允的兴致:“哦,问题出在哪里?” 李煦道:“苏大人乃是‘忠直’之臣的表率,就算有人要陷害他,也不该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朝廷对此事也是讳莫如深,仿佛其中有见不得光的内情,皇上先后两次亲批训斥苏大人,若不是当朝老臣阻拦,已经下令将苏大人就地正法。 天子这样的怒气绝不会为了一笔贪墨银,我断定贪墨只是表面上的说法。” 王允道:“照你这样说来,苏怀另有罪名?既然如此朝廷何须遮掩?” 李煦道:“如果事关先皇的颜面呢?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苏怀大人被朝廷捉拿之后,曾为自己辩驳,直到京中来了密使审讯,苏怀大人才变得沉默,大人离开凤翔被压赴京城时,最终一直喃喃自语两个字‘税银’。 我一直以为苏大人说的是凤翔上缴户部的税银,现在查验下来,这笔银子由户部记录应该清楚无误,凤翔还会跟什么“税银”联系起来,那就是当年叛军攻入凤翔时丢失的税银。 叛贼赵冲曾供述,有人与他里应外合攻下了凤翔,藏匿了那笔银子,只等他日东山再起,当年叛军入凤翔时,苏怀恰好任凤翔知县,是凤翔城守城的官员之一。叛军破城,苏大人带着人誓死抵抗,直到身边的兵卒全都阵亡。苏大人也身受重伤,最后被百姓从死人堆中发现,才留下一条性命。 若说有人与叛军串通,那么当年侥幸活下来的官员岂非嫌疑最大。” 李煦解释的很仔细,登时将所有线索串接在一起。 王允道:“这些说得通,可是与曹家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煦接着道:“徐大小姐相信指使凶徒杀死曹如婉的另有其人,其中一个原因应该是曹如婉死状凄惨,一般来说只有背负深仇大恨,才能下手如此残忍,案发后曹家对此事的表现也十分反常,没有想着追究到底,反而准备就此偃旗息鼓,有什么会比曹家小姐的性命,徐二太太和曹家的名声更重要的,除非曹家是怕继续追查下去,会对曹家更不利,所以宁可糊里糊涂的遮掩过去。 这就让我更加相信,杀死曹如婉的人与曹家有仇,这个仇若是在人前揭开,会将曹家拖入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 李煦说着看向徐清欢:“从表面上看,曹家名声在外,诗书礼仪传家无可挑剔,其实曹家有许多事都透着蹊跷,曹老太太的二女儿在凤翔一战后卧病在床多年,之后虽然嫁给了徐三老爷也足不出户,曹四老爷突然多了个遗腹子,这孩子的来历不明不白。曹、徐两家还有什么内情,徐大小姐这些日子应该看得更清楚。” 徐清欢微微一笑,李煦还是这样心思缜密,不会浪费任何一个助力,她的身份,她的手段早就被他考虑在其中。 也好。 她不如投桃报李,也将李煦这个人算成价值,各取所需,这才公平。 她想要查清案情可以被人利用,李煦岂非也是如此,如今这柄利刃递在她手中,她随便耍一耍又何妨。 徐大小姐目光微变,忽然深沉了几分,让李煦仿佛望见了镜子中的自己,只不过她毫不掩饰那算计和筹谋。 徐清欢道:“要说苏知府在凤翔一战中安然无恙,应该被怀疑,那么几乎全家人得以存活的曹家,就更值得盘查。 县志记载叛军在曹家搜查了一天没有找到密道,曹家的密道竟如此的隐匿。既然密道安全,曹家何以在叛军还没离开凤翔时,就逃去了城门口,正好遇见前来攻打叛军的朝廷兵马,在朝廷的保护下幸免于难。 如果说有人了解当时的战局,知道朝廷兵马会从城门口进入,那自然可以帮助曹家逃脱,可曹家人在密道之中早就失去了外面的消息,曹家两位老爷,怎么能让那么多的女眷冒险在城中穿行,这与曹家之前躲藏在密道的作为完全不符。 曹家女眷到底是怎么逃生的?曹家人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凶徒杀死曹如婉时,尸体正对着曹家的两座牌坊,他已经在告诉我们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这个复仇的人已经等待了许久,现在时机成熟,终于可以动手,不但要为自己报仇,还要让曹家失去所有,他知道曹家不敢声张,更不能请朝廷来帮忙,但是想要向曹家复仇不容易,因为曹家里里外外人手太多,他只有让曹家乱起来他才能有下手的机会。” 孙冲摇摇头:“只是听说曹老太太病了,曹家请了几位郎中上门诊治。” 王允道:“怎么才能让曹家乱起来?” 徐清欢刚要说话,只听外面一阵熙熙攘攘。 紧接着徐青书走了进来:“曹家出事了。” 王允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徐青书直到现在还没有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曹大老爷和二老爷在郊外遇到了凶徒,二老爷被砍了一刀,大老爷被凶徒掳走了。” 曹家再次出事,王允立即站起身:“走,与我一起去曹家看看。” …… 眼看着衙门的人都前往曹家。 徐清欢让凤雏扶着上了马车。 “徐大小姐不准备去曹家吧!”马车外李煦清朗的声音传来,“徐大小姐对凶手的猜测没错,曹家乱起来,凶手会趁机动手,只要凶手有所动作就会留下蛛丝马迹,徐大小姐想必已经知晓了凶手所在。” 李煦已经表明了立场,既然同属一路人,目的相同,他也会帮忙。 可她却对一盘残羹剩饭没有兴趣,虽然是她吃剩下的。 “走吧!”马车里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唉,你怎么……”周玥有些不悦,李煦是来帮忙的,徐大小姐却将他们当成仇人般看待。 李煦却并不在意:“当年有可能与叛军往来的人并不多,可安义侯却在其中。” 听到这话,本来已经上马的徐青安,立即从马背上顺下来,上前就对李煦横眉泠对:“你说什么?” 李煦微笑地站在那里,脸上并没有半点的惧怕:“徐大小姐仔细想一想便知。” 当年父亲被拖入这桩案子,难不成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清欢撩开帘子,目光说不出的冷冽,旁边的周玥打了个哆嗦。 第二十六章 利用 清欢想起了前世的事,父亲没有留下任何话就自尽在大牢中,后来她费尽波折才还父兄一个清白。 可直到最后她始终不明白,父亲一个如此刚正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重新经历一世,发现整件案子比她前世查到的要复杂的多。 苏怀和曹家的案子看起来没有任何的联系,或许最终会归于一处。 朝廷抓苏知府是因为当年的税银,而谁藏匿的税银谁就是通敌之人,无论是谁担了这样的罪名,都只有死路一条。 叛军攻入凤翔之后,父亲奉命带兵剿杀叛贼,不料却被赵冲逃出城内,直到后来才将赵冲拿下。 如果有人从这里下手,将父亲和叛军联系起来,再加上证据……那父亲就会步苏知府后尘,被朝廷怀疑是当年通敌之人。 这样一想就说得通了。 所以苏怀有惊无险,最终沉冤得雪,父亲所谓的“自戕”会不会根本就是朝廷掩人耳目,父亲很有可能是被朝廷秘密处死。 这件事从开始就不是想要单单陷害哥哥,根本就是将整个安义侯府算计在了其中。 徐清欢看向车外的李煦。 李煦没有再说话,是料中她定会想清楚,那么今生李煦的做法明显与前世不同又是因为什么。 徐清欢道:“李公子不是凤翔人,却如何知晓这么多?” “那要谢谢徐大小姐,”李煦笑道,“徐大小姐救下世子爷,打乱了凶手原本的谋划,错误一旦开始,就算补救也会留下蛛丝马迹。曹如婉看似被徐二太太买凶错绑,其实眼见得,也未必为实,这让我想到苏知府的贪墨案太过草率,或许另有内情。” 徐清欢道:“只是这些?” “自然不是,”李煦接着道,“我们都怀疑苏知府是得罪了国舅爷才会被冤枉,京中敢在朝廷上与国舅争辩的也只有安义侯,苏知府交好的官员自然会求到安义侯府,请安义侯出面帮忙,我推断安义侯已经在狱中见到了苏大人,不管安义侯是否为苏大人申冤将来都会成为把柄。 申冤是欲盖弥彰,不申冤更加与安义侯的品性不符,说不定安义侯想要苏大人做了替罪羊,朝廷定了案就不会再查当年的事。 这样一来安义侯与此案就有了关联。 如此多事之秋,徐二太太找到机会动手陷害世子爷,徐家、曹家竟然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想要害一个人,自然要围着他用各种的手段,苏知府被送入京中之后,苏家一切太平,就是我这个准备带百姓万言书上京的人,都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这本来是针对苏知府的案子,却为何明里暗里与安义侯府有诸多牵扯。” 李煦说完微微一顿:“或许我的推断也不对,所以才来向徐大小姐求证。” 李煦还是像前世一样冷静。 “何必说的那么隐晦。” 李煦只见马车的帘子被微微掀起,徐大小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李公子让周玥来徐家,不也是想要利用安义侯府吗?那时候你认定是张家陷害苏知府,而京中明着敢与张家为敌的也就只有我父亲。 现在你在我马车外,也是想从我嘴里得到些消息,彻底将案子查清,好在我们也算同路人,我就将我知晓的告诉你。” 李煦神情自然没有变化,周玥却一喜,立即上前:“我早就说徐大小姐人聪明,性子又好,如今大家同舟共济,将来……” “互相利用而已。” 周玥只觉得刚刚涌出的热血,像是一下子被冰冻住了般:“怎么会……我们周家……” “更不要攀什么交情。” 周玥嘴一瘪,满腹委屈无处安放。 倒是李煦却还像方才般,走在马车外,仿若闲庭信步。 徐青安咳嗽一声,向车夫扬了扬头,示意他将马车赶的快一些。 “大小姐,”周玥快走进步跟上,“您说的凶手是谁啊?我们去哪里找?” “曹家富贵之后,只有一个人境况反而不如从前。” 这个周玥知道:“曹家二小姐,就是如今的徐三太太。” “是啊,”徐清欢道,“在曹家那么久,是什么原因让她离开曹家来到了徐家?” 这个问题周玥一时回答不上来,只好向李煦求助。 李煦道:“因为有人许诺了她,会帮她一起报仇,所以她才会嫁给他,可是光凭徐三太太和徐三老爷两个人恐怕很难达到这样的目的。” 徐清欢接着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为何之前他们没动手要选择现在?” 李煦微微一笑:“迟迟不动手,是因为不具备报仇的条件。” 徐清欢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要在十年中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或者寻找一个能为他们报仇的人。 不管是那种情形,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 小小的巷子里,悄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行动不便,每步都走得很小心,这样段路程,他走了好几个时辰,汗水已经将他的衣衫浸透,可他还是坚持在城中绕了几圈,最终才走进这里。 大门打开,一股血腥气立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头,转身进了屋子。 “咣”地一声响,他踢到了一样东西,他立即点燃了灯仔细看过去,屋子正中放着只木盆,里面是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 他不禁摇了摇头,弯下腰刚准备将木盆拿开,却发现不远处还有几只盆散落地摆在那里,他伸出手想要去摸,却不知脚下踩到了什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头也撞在了地上。 滑腻腻的东西顿时蹭了他一脸。 “石头,石头。”他喊了两声,却没有人答应,他不由地皱起眉头,他心中不禁慌张。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大门“吱嘎”一声,他刚要起身查看,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几个人踏进屋门,手中的火把将屋内照得通亮。 他下意识遮住了脸却已经来不及了。 清脆的声音道:“三伯,您在这里做什么?” 徐三老爷不知要如何开口,整个人哆嗦着起身,手却不小心伸进了旁边的木盆。 软软的,黏黏的触感再次传来。 徐三老爷下意识地将手抽回来,低下头去看,只见掌心中满是鲜血。 第二十七章 嘲笑 徐三老爷显得有些惊慌,他忙将手放下,眯着眼睛向前面看去。 火光之下,少女拿开了头上的幂篱,露出那张清秀的脸庞。 “清……清欢……你怎么会……来,”徐三老爷说完目光又落在李煦身上,“他们又是谁?你……” 不等徐三老爷说完话,徐青安一脸怀疑:“三伯行动不便,却还能找到这里,是常常过来吧?” “没有……我,”徐三老爷道,“我只是……听说有个铃医在附近,想要上门求药,却不成想找错了门……” 徐青安道:“看起来三伯错的有些远啊,这里如何也不像是郎中的落脚之地。” 徐三老爷正不知该如何辩驳。 “这是些什么。”正在弯腰查看周围情形的孟凌云不禁惊呼一声。 周玥也好奇地跟了上来,两个人弯下腰向地上的木盆里看去,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孟凌云皱起眉头,周玥忍不住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黑漆漆的木桶中,放着一团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周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颗心就要从喉咙中跃出。 孟凌云曾在路上逃荒,见过死去的人被野兽啃噬尸身,腹部被破开之后,扯出血肉模糊的脏腑,野兽一时吃不干净,就会将些零星的碎块扔下,那些碎块散发着腥臭的气味,和眼前的这些有些相似。 见到孟凌云愣在那里,旁边的周玥长长地松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是名将之后,将来要战场上杀敌,怎么会怕血腥,就算是有人在他面前被五马分尸,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虽然让人惊恐,他也不能丢了周家的脸面,想到这里,他伸手一把推开孟凌云,将手里的火把向木盆凑近了些,火光之下,那团血肉果然更加清晰了些。 果然是脏腑内的物什。 周玥眨眨眼睛,让视线更清亮些,他要进一步探查,这些到底是什么,或许能发现更多的蹊跷,让这桩案子早些拨开云雾。 整理好了心绪,他屏气凝神再次低下头,盆子破旧,显然已经被用了许多次,地上干涸的深色痕迹,显然是从这盆中流淌出来的,如果他猜的没错,应该是鲜血。 可既然地上的血大多已经干涸,徐三老爷身上的血迹又从何而来? 周玥看向徐三老爷,徐三老爷想要从地上起身,腿上的旧疾却让他动作说不出的笨拙,挣扎了两下,一直不得动弹,身体挪动之中,一团东西从袍角下露出来。 是一颗圆滚滚的心。 突然那颗心一动,仿佛活了般,冲着周玥飞过来。 “活了……活了……”周玥大叫一声丢下手中的火把,转身向后跑去,不料却撞到了孟凌云,他紧紧地抱住了孟凌云的腰身,惨叫个不停。 “什么活了?”凤雏拿着棍子向周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是瞧见三老爷腿旁有东西,就捅了一下。” 说完话,凤雏施施然走到徐清欢身边:“大小姐,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个开肉铺的,这盆子里的都是猪下水。” 周玥这才松开孟凌云:“是……是……猪的?” 凤雏道:“果然是猪头。” 徐三老爷终于回过神,“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回家中……” 徐清欢道:“我们就这样走了,三伯可就见不到石头了。” 徐三老爷的脸色又是一变:“你们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 李煦从墙边拿出一根木料:“这是尚好的檀木。” 周玥抿了抿嘴:“那能说明什么。” 李煦转头走向徐三老爷,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自然而然地将手中的木料递过去,几乎在同时,李煦松开了搀扶徐三老爷的手。 徐三老爷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算重新站稳,只是他手中多了一样东西,那是李煦拿过去的木料。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当所有人意识到什么时,李煦开口道:“说明这是拿来给徐三老爷做拐杖用的。” “你凭什么说这是拐杖,就算是……这世上用拐杖的人多了,有怎么断定这是给我做的。”徐三老爷想要将手中的木料,却又站立不得,只能沉声争辩。 “这拐杖虽然没有做好却已见雏形,至于为何是给三老爷做的,那也很简单,因为每个人高矮、习惯不同使用的拐杖也就有些差异,”李煦捡起徐三老爷摔倒时丢在地上的拐杖,“只要比对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周玥上前将拐杖接在手中,也学着李煦的模样凑在鼻下一闻:“恰好三老爷常用的这根拐杖也是檀木料,这世上哪有如此多巧合的事。” 李煦再抬起眼睛,发现徐大小姐已经带着人走进了东边的屋子。 在远离安义侯府的凤翔县,徐大小姐能调动的人手不多,不可能掌控曹家、徐家所有人的行踪。 跟着徐三老爷找到这里已是不易,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冷静地寻找证据。 徐大小姐着实有些让他出乎意料。 李煦思量间也随着徐清欢进了东屋。 灯光下,少女拿起了笸箩里一双鞋垫凑在火把下看,片刻之间她放下鞋垫又拿起炕桌上的一只空碗,然后她微微抬起了头。 清亮的眼睛,抿起的嘴角,看起来十分柔弱,可她的脸上分明是坚定而不容置疑的神情。 这份气度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上。 李煦不由地想起第一次与徐大小姐见面,她那淡漠地一瞥。 他们之前并不相识,徐大小姐却仿佛已经对他这个人有了定论。 为什么呢? 明明已经不想探究的事,如今却忍不住再次思量。 “这院子还有其他屋子,立即去找找。” 李煦失神间,徐清欢已经利落地吩咐,孟凌云就像一支箭般窜了出去。 周玥弄不清状况:“大小姐,你又发现了什么。” 徐清欢走到门口,停住脚步:“你们可是来帮忙的?” 李煦能想到她脸上戏谑的神情,不管是什么原因,方才他的失神定然被她看在了眼中,他们是来帮忙的,并不是给她添麻烦的。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嫌弃。 “啊……” 徐三老爷惊呼的声音传来。 柴房门口,孟凌云举着火把呆愣地站在那里,徐三老爷再一次瘫在了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青安上前一步看清眼前的情形后,转身拉住了徐清欢:“妹妹还是不要去看了,等衙门里的人来了,自然会让仵作查验。” 徐清欢摇摇头:“没事,哥哥放心。”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内宅中柔弱的小姐。 徐青安迟疑着护在徐清欢身边,徐清欢慢慢地抬起头来。 一双绣鞋垂在半空中,青色的裙角被风吹得慢慢摆动,一个苍老的妇人半睁着眼睛正看着她们,嘴角犹自挂着丝阴冷的笑容。 …………………………………… 我知道我不该停在这里。 第二十八章 报仇 死的不是曹家人,不是徐家人,而是个陌生的妇人。 他们跟对了人,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却好像跟曹家的案子没有半点关系。 徐清欢站在柴房门口看了半晌,孟凌云终于忍不住问:“是不是被人害死……然后吊了上去。” 徐清欢摇摇头:“看起来是自缢。” 这柴房很简陋,摆放的杂物却并不多,所以一眼就能够将里面看个清清楚楚。 吊着妇人脖颈的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麻绳。 院子里有许多散落的杂物,绳子也随处可见,但是这条绳子却看起来十分的干净,可见是妇人早就选好的。 她拿着绳子走进了柴房,伸手将门关好,抬起头找到了一根可以挂绳子的木梁,提起裙子攀上柴垛,系好绳扣,将脖颈套入其中,然后果决地蹬离了柴垛。 等再次被人发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冰凉。 “为什么,”徐三老爷的情绪仍旧没有平复下来,他茫然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是这样。” 衙门来人处置尸身,所有人都被要求留在院子里。 一块帕子递过来,徐三老爷顺手接过,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三伯认识她吧。” 少女的目光温和,却又能将一切看透,在这样的人面前,辩驳就显得没有任何用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欢变得这样厉害,徐三老爷抿着嘴不想开口。 徐清欢道:“屋子里有一双用软布做好的鞋垫,针脚缝的密密麻麻,可见是给很重要的人穿的。” 徐三老爷慌忙开口:“不是……我……” “自然不是给三伯的,”徐清欢伸手比了比,“那个人脚比您要大许多,他虽然很年轻,身高却早就超过您了,否则怎么能做的了屠户的活计。 这里应该是住了一对母子,至少表面上看是母子二人,这些事等到天亮了,稍向周围打听一下就应该知晓我说的对不对。” 徐三老爷嗓子发紧,不自觉地吞咽。 徐清欢接着道:“那些能打听出来的事,我们不用去探究,我们真正该了解的是旁人不知晓的秘密。 我们先说说这妇人,我们方才进去的是这妇人的住处,我在桌子找到了一只药碗,一个带病的老妇人,她的死活好像没有人会去在乎,可她为什么要去死呢。” 徐三老爷轻轻地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三伯知道,”徐清欢道,“是您让她去死的。” 徐三老爷震惊地抬起头:“清欢,你不要乱说,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我跟她……又不识得,怎么会害她。” 徐清欢道:“三伯在这里养了一个凶手,现在凶手要杀人,他身边的人自然要去死。” 周玥忍不住道:“为什么?你不是说那妇人像是自缢的吗?” 李煦从柴房中走了出去来:“凶手已经准备好了要去杀人,他杀了人之后就会离开凤翔,可是她年老体弱,必然会成为他的拖累,那么她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有一死了之,才能让他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她虽然是自缢,却也是被人所杀。” 徐三老爷不停地摇头:“不……不……不,你们这都是在猜测。” “三伯,”徐清欢忽然扬声,“下一个死的是谁?曹老太太、曹大老爷还是曹二老爷……或者他们的生死你并不关心,但是杀人者也会死,徐三太太也一样不能幸免。” “你在说些什么。”徐三老爷听到这里,更加难掩慌乱,竟然扬声喊叫起来。 “老三,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徐二老爷的声音传来,跟在他身边的是徐青书和衙门里的人。 “父亲,这果然又死人了,”徐青书得意地抬起头,“我就说母亲是冤枉的,如今那凶手果然又犯案,我们终于能为母亲洗脱冤屈。” 徐青书说完走到徐三老爷身边,一脸的惊讶和痛心:“三叔,怎么会是你……平日里徐家待你不薄……” “老三,”徐二老爷道,“事到如今你还在隐瞒些什么?这……真的跟曹家的案子有关吗?你可知道曹大老爷不见了,曹二老爷胳膊恐怕也要保不住了。” 听着耳边逼迫的言语,徐三老爷恨不得缩成一团。 终于有个声音道:“三伯,你是不是没想到他会杀人?” 如同落下的一道晨曦,让徐三老爷终于抬起头来:“他不可能会杀人……石头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他……不会杀人的,石头是我在乱葬岗捡来的孩子,后来送人收养,我只是时常会来看看他,今天晚上也是……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孙冲打断了徐三老爷的话:“屋子里有淬炼利器用的炉具,杀害曹家小姐的人,用刀熟练、利落,若是个屠户那就不足为奇了。” 徐三老爷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走:“他已经答应我不会报仇,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我养了他多年,只想让他好好活着,她到底还是将那些仇恨告诉了他,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他们母子见面。” 孙冲立即追问:“你说的是谁?” 徐三老爷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是三伯母吧,你说的石头,是三伯母的儿子对不对?” 徐三老爷转过头去,对上了徐清欢的眼睛,他眼睛中还有最后的挣扎,想要否认,可是他也明白,这些事已经遮掩不住。 徐青书听得这些话,如坠梦中,虽然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窍,可是他要抢在所有人前面办好这桩案子,这样才能让王允大人另眼相待,他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就将……” 话还没说完,身子却被人重重地推开,徐青书正要呲牙,却对上了王允深沉的目光,整个人立即软下来,唇边浮起春风般的笑容。 王允威严地道:“衙门办案重地,将一干人等清出去。” 衙差应了一声,立即伸出手去拿徐二老爷和徐青书。 “大人,大人……” 随着徐青书吵闹声远去,王允望着被放置在地上的尸身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孙冲:“事关几条人命,大意不得,立即将凶犯画像追捕。” 徐三老爷忽然道:“都是曹家先造的孽,她们母子两个才会这样不甘心……她明明答应我,会带着孩子离开这里,没想到……还是……还是……” 王允目光一暗:“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内情,你要全都说清楚,”说着顿了顿,“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她们……但愿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徐三老爷半晌才颤声道:“这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 曹家。 徐三太太吹灭了眼前的灯,一缕青烟袅袅在屋中散开。 徐二太太曹氏仰面躺在床上,鲜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她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徐三太太一只手提着剪刀,另一只手抚了抚鬓角,站起身向前走去。 她伸出沾满了鲜血的手,将门推开来,清晨的阳光立即落在了她脸上,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院子里的下人听到声音转头向徐三太太看过去。 见到徐三太太的模样,不禁尖叫:“来人啊,来人啊!”声音回荡在整个曹家大宅中。 徐三太太舒展了眉角:“一命换一命,对,说得好,说得可真好,我相信了,你们都来看啊。”说完话,她忽然弯腰大笑起来。 第二十九章 癫狂 徐三老爷将当年的那些过往,说的很简单,却很清楚。 叛军攻占凤翔时,他丢了一条腿,还没了妻子,一年多之后,他的伤才养好,能够支撑着从床上起身,可也是那时候他感觉愈发的难过,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他闭上眼睛总能想起亡妻。 于是他就经常带着老奴去拜祭妻子,有一次路过后山时看到曹二老爷仿佛是在埋些什么东西,他有些好奇命老奴去看,谁知竟然是个孩子。 那孩子也是命大,见了风就活了过来,他不知曹家此举何意,没敢声张就将孩子养在了外面。 徐三老爷说到这里叹口气:“这孩子命大,我给取名叫石头。 石头虽然活下来,却被人扼伤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我问他家里人的事……孩子本来就小,又受了惊吓,就只是哭个不停。 后来听说曹四在外面有个遗腹子被找回来了,徐、曹两家本就是姻亲,常常有走动,我也打听到些消息,发现那曹四老爷的遗腹子和石头年纪相仿。 曹四不可能有这么小的遗腹子,曹老太太顶着质疑之声还要将孩子养在身边,恐怕那孩子跟曹家有些渊源,于是我就将曹家人的画像给石头看,石头看到曹家二小姐,高兴的不得了,嘴一直开开合合地想要喊出声。 我就知道我找对了人,这事出在曹家二小姐身上。” 徐三老爷道:“再后来,我想方设法见到了曹家二小姐,那时候她……坐在那里不会哭、不会笑、不肯说话,人人都说她当年受了惊吓,病一直不好,人已经痴傻了。我不太相信,试着问她石头的事,她就像……忽然清醒了一般一下子拉住了我的胳膊,那时候我就猜到了一些内情,她定然是与人有了首尾,生了两个孩子,曹家怕有辱门庭,一直将她关着不肯让她见人。 我不忍见她这样下去,就想出向曹家求亲这个法子,若是能将她救出来,至少能让他们母子团聚,谁知道她不肯常见石头,还跟我说石头的爹死在曹家手中,她早晚有一天要向曹家复仇。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情形渐渐好转,前些日子她说要带着石头和贞姐儿离开凤翔,请我帮忙上下打点,雇几辆马车,换些碎银子送他们出城,所以我今晚才会来找石头。” 徐三老爷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恩怨说完了。 周玥不禁转头去看李煦,曹家这桩往事里半点没有提到税银,或许是他们猜错了。 “三伯母是怎么死的?”徐清欢开口道,“当年二伯母回娘家避祸,三伯母没有一起跟去曹家吗?” 徐三老爷点点头:“有,只是没想到走散了。” “从徐家到曹家并不远,”徐清欢看向徐三老爷,“恐怕不是走散,而是被丢下了,三伯难道没问过曹家人吗?心中对曹家也没有半点的愤恨。” 徐三老爷脸上是灰败的颜色:“我问过,也恨过,但是我都没有护住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若说恨,我要先恨自己,开始我也曾想要曹家付出代价,想将曹家二小姐的事说出去,让曹家丢了名声,可是我看到她们母子心中终究不忍。 我可能真是个懦夫,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却宁愿选择苟安于世,安安稳稳地活着,仇恨真的让人太辛苦。” 徐三老爷说到这里,周围陷入一阵沉静之中。 “本官最不喜欢断这样的案子,”王允道,“当年他们母子有冤屈,可如今却又成了杀人的凶徒,曹家小姐何其无辜,这老妇人何其无奈。” 徐三老爷忽然拜在地上:“请大人定要查明案情,我……我……总觉得……石头不会杀人……他是个好孩子啊……” 衙差将徐三老爷搀扶起来,王允道:“本官会秉公办理。” 说话间衙差进门来禀告:“大人,曹家出事了,徐三太太将徐二太太杀了。” 徐青书正为“闲杂人等”一事恼恨,为什么他和父亲就被撵出来,徐青安和徐清欢却站在里面,他好歹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官途,他竟然还不如这两个人,这时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家人来报丧,一下子愣在那里。 “你说谁死了?”徐青书瞪圆眼睛。 “二太太,”家人道,“二太太没了。” 徐青书惨叫一声,拉住下人扶他上马:“快……我要去见母亲……快……” 院子里徐三老爷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她为什么要这样,害了自己也害了两个孩子。” “大人,”孙冲躬身向王允,“这样看来一切都清楚了,曹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就是徐三太太母子在向曹家报仇。” 王允看向李煦和徐清欢:“虽然其中还有些地方不甚清楚,想必大体就是如此,”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将徐三老爷押入大牢,我们先去曹家看看。” 徐清欢点点头:“常娘子可以帮仵作一起验尸。” 穿着青色衣裙,身后背着布包的常娘子上前向王允行礼。 王允带着人向前走去,常娘子轻声道:“那老妇人脖颈上只有一条勒痕。” 所以徐清欢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周玥十分好奇常娘子的来历,方才见她查看那老妇人的尸身,动作利落一点不比老仵作差,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为徐大小姐卖命。 他上前一步道:“常娘子辛苦了。” 常娘子抬眼认真地看了看周玥:“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妇人,难得公子惦记着,若是以后公子有需要,”说着拍了拍肩上的包裹,“妇人定会好好招待。” 周玥忙施礼,等到常娘子走远了,他才看向旁边的李煦:“九郎,你说那常娘子肩头背着的是什么?”不知为何,跟常娘子打过招呼后,他总觉得不舒服。 李煦微笑:“验尸用的器具。” 周玥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李煦目光落在徐清欢身上,案情到了如今的情形,他很想听听徐大小姐的见解,只是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恐怕不会与他单独说话。 不过,总会有机会。 …… 曹家短短几日就死了两个女眷,消息刚刚传出去,门外就围满了人。 徐三太太被绑了手脚,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屋子里的每个人,仿佛若是给了她机会,她就要将所有曹家人都杀死。 “你杀了大娘还不够吗?将大老爷放回来吧,”曹大太太面色憔悴,“他毕竟是你哥哥啊!” 衙门里的人四处寻找,就是没有找到曹大老爷,现在见到徐二太太惨死,他们心中更加惊慌。 曹大太太恨不得将徐三太太撕碎,却又怕再也见不到夫君,整个人就跪下来:“求求你了,你杀了如婉,又来害你大哥,我们一家就让你这样愤恨?那可是你的亲大哥,你就饶了他。” “是啊,”曹二老爷让人扶着进了门,见到徐三太太也慌张地喊叫着,“我们到底是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你出嫁……我还背着你出的门……”说到这里他又觉得不对,如果赵善没死,妹妹也不会嫁给徐三。 曹二老爷心中发狠,一巴掌打在脸上:“妹妹,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这条胳膊是保不住了,我已经付出代价……你别让人再来杀我了好不好?我这已经够了,你知道的呀,我在这家里是说不上话的。” “二叔什么意思,”曹大太太尖声道,“你不求她让人放了你大哥,却只想着保全你自己,要不是你只顾得自己逃命,如何会让人绑走了你大哥。” 说完这些,曹大太太又去看徐三太太:“二妹,你听大嫂的,就将你大哥放回来吧,将来他还要给母亲养老送终,我们曹家不能没有他啊!” “咯咯,”徐三太太忽然笑起来,“我和一双儿女也不能没有赵善,当年我们求你们的时候,你们怎么做的?你们可想过要饶了他?我恨不得你们都去死。大哥动手杀赵善,你们也全都在帮忙,大姐掐死了我的烨哥,二哥将烨哥带出去埋了,这些我都清楚,一笔一笔都给你们记着,你们谁也逃不掉。” “你这是何必呢,”曹大太太哭倒在地,“杀了那么多人,你也别想活了呀。” “我早就该死了,”徐三太太道,“十几年前,我就该死在这里。” 曹二老爷忽然想起那笔税银,若是被二妹全都供述出来,他们就是大祸临头:“我告诉你……” 徐三太太讥诮地道:“你怕了吗?” 曹二老爷看向桌面上的那柄剪刀,心中油然生出恶念。 “够了,”曹老太太呵斥住所有人,“不要再添冤孽。” “母亲,你还护着她。”曹二老爷一脸不可置信。 曹老太太伸出抖动不停的手:“如果朝廷真的查出来,那就是我们该偿还的罪。” 曹老太太话音刚落,管事进来禀告:“衙门里来人了。” 曹老太太闭上眼睛:“都交给衙门吧!” 曹家堂屋的门打开,紧接着孙冲带着衙差进门带走了徐三太太。 …… “是我杀的。” 不等王允询问,徐三太太已经笑着道:“我早就想杀了她。” 凶手已经招认,又有众多人目睹,看起来也没有太多的内情。 徐三太太即将被带走,徐清欢走上前去:“三伯母有没有想过如贞该怎么办?” 徐三太太浑身一抖。 徐清欢接着道:“这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你想说什么?”徐三太太冷冷地看向徐清欢,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凑上来压低声音,“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否则……我就不会管那么多了,你们安义侯府也要进来陪我。” …………………………………………………… 长章节奉上~ 亲们继续留言,投推荐票呀 第三十章 内情 徐三太太一双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徐清欢,表情看起来十分的怨毒,她忽然张开口向徐清欢“啐”去。 徐青安急忙上前将妹妹拉开。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徐三太太癫狂地笑起来。 徐青安见妹妹不说话,心中有些慌张:“妹妹,你没事吧?她方才有没有做什么……” “没事。”徐清欢回过神来,她只是在想徐三太太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能让安义侯府都陷入其中的,难道指的是那笔税银? 所以到现在为止,前世带给父兄的危险仍旧在他们身边。 徐三太太刚刚被带出曹家大门,一个身影扑上前。 “娘……” 纤弱的手臂将徐三太太紧紧地抱住。 曹如贞穿着粗布衣裙,脸上是茫然无措的神情:“娘,您这是怎么了?” 徐三太太惊诧地望着曹如贞,半晌才厉声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滚开,我早就说过,你不听我的话,我就不会认你,松开我,你个没用的东西。” 曹如贞泣不成声,任凭徐三太太挣扎,就是不肯放手:“娘,您难道不明白吗?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早知道您不会走,我就留下,不管您做什么我都会陪着您。”她的眼泪划过脸颊落在徐三太太身上。 徐三太太的眼睛愈发红了,她还是咬了咬牙,用足力气,身体向前一撞,曹如贞整个人站立不住,顿时跌倒在地。 “到底就是个拖累。”徐三太太冷冷地道。 曹如贞挣扎着还要爬起来,脚踝却一阵刺痛,用不上半点的力气,眼见着母亲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说不出的恐慌,这些年就算在曹家受了再多委屈也没有这般的难过。 她开始一步步向前爬过去,想要抓住母亲,哪怕是一片衣角。 为什么要这样。 她和母亲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在一起。 她浑身发抖不能自已,直到有人伸出手将她抱住,她泪眼模糊地看过去,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清欢,”曹如贞收紧手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这到底是怎么了。” “别急,”徐清欢轻轻地拍着曹如贞的后背,“我们回去慢慢说。” 曹大太太也发现了曹如贞,不管不顾地上前:“如贞,谁送你回来的,就你一个人吗?” 曹如贞不说话。 曹大太太立即看向王允:“大人,快……抓人啊,她一定知道绑走我们老爷的凶徒在哪里,老的不肯说,就审这个小的……快啊,人命关天,我们老爷不知受了多少磨难,可不能再等了。” 曹大太太说着话还要向前,旁边的孙冲立即伸出手将曹大太太拦住。 曹大太太还想再说话,一个清脆声音打断她。 “大人,曹家接二连三的出事,现在看来跟徐三老爷所说的那桩案子有关,如果没有曹家之前的杀戮,也没有如今徐三太太的报复,这桩事要想查清楚,就要溯本求源,不如趁热打铁,将曹家里里外外盘查明白,曹家人分开问询,这样也能尽快得知真相。” 徐清欢不徐不疾地说完话,将曹如贞搀扶起来。 曹大太太心中一凛,又是这个徐清欢,三番两次地与曹家为难:“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曹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徐清欢抬起眼睛:“死的是我二伯母,被抓走的是三伯母,我们徐家迎娶曹氏女,冲的是曹家的名望,没想到却闹得家宅不宁,以前这笔糊涂账是谁算的我不管,现在……我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说完这些,徐清欢向王允行礼:“还请大人为枉死之人做主。” 听到徐清欢的话,曹如贞喉头一紧如被哽住,她虽然并不完全了解当年的过往,但她知道定是曹家有错在先,母亲才会这般的怨恨。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挣脱了徐清欢和凤雏,跪在地上:“大人,求求您,为我们做主,我母亲……她不会……”说到这里,竟不知该求什么才好。 曹大太太脸色难看:“曹家有先皇亲赐的‘忠义’牌坊,没有证据怎么能随意搜查。” 王允转头向曹家两座牌坊看去:“自凤翔战乱之后,还没有人敢动曹家,看来本官今日要做这第一人了。” 曹大太太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王允看向孙冲:“将曹家人分开问询,曹家祖宅上上下下都要查个清楚,但凡有可疑的证据,全都封存好,待本官亲自查看。” 曹家几扇大门全都打开,衙差正式开始进入搜查。 曹二老爷疾呼:“十几年前曹家为了凤翔百姓引来了叛军,没想到衙门因为一句话就怀疑我们,曹家冤枉啊。” 徐清欢将曹如贞安置在旁边休息,这才起身打量着曹家混乱的情形。 不知什么时候李煦和周玥也走了过来。 “还能查到蛛丝马迹吗?”周玥压低声音道。 “如果是十几年前查还有迹可循,”李煦目光深远,“现在想找到确实的证据,只怕不容易。” “那你们两个就一点都不着急吗?”周玥看看徐清欢又看看李煦,“那可怜的女人杀了人,很快就会被定罪,她的儿子虽然外逃,最终也会被拿获,曹家若是拒不承认当年杀人,最终也就只会不了了之,难道就这样了?” 李煦道:“人果然是她所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自然都该伏法,每桩案子都多多少少会涉及人情,朝廷官员若是就此徇私,大周律法就会形同虚设,没有人再去遵守。” 徐清欢听着李煦说话,不由地想起从前。 李煦就是这样一个人,严于律己,对身边人也是如此,即便是亲信犯错也绝不徇私,铁腕治理北疆,但凡涉及百姓的安危,他都会放在心上,在外统领兵马,在内处置政务,他是北疆最忙的人。 百姓拥护他,将士都爱戴他,以至于就连周围的山大王也带着人马前来投奔。 所以她在京为质,也一直相信李煦不会利用她的安危起兵。 到底还是错看了他。 徐清欢吩咐凤雏:“带上如贞,我们回去。” 周玥眼看着徐清欢神情淡然地转身离开,不禁奇怪:“你说她怎么就这样……对谁都很好,唯独跟我们过不去。” “她也没跟我们过不去,”李煦目光如清泉,“只是不想与我们同路。” …… 马车缓缓前行,曹如贞低着头,眼前还是徐三太太被人带走时的情形。 “如贞,你这是去了哪里?” 耳边传来徐清欢的询问,曹如贞抿了抿嘴唇:“我……我从徐家出来本该回曹家的,但是马车走到半路停下,二姑母……我母亲身边的管事妈妈将我接下车,让我跟着她离开,我们去了一处小院子,管事妈妈说这是我母亲的安排。 母亲让我在那里住下,这两天办好了事会带我离开,嘱咐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门,更不准回曹家和徐家,否则绝不会认我这个女儿,我问什么管事妈妈都不肯说,身边侍奉的下人也对此事闭口不提。 曹家人主动将马车停下,可见是知道母亲会将我带走,既然如此,母亲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总觉得母亲是在做件危险的事,于是我就趁机跑了出来,谁承想到了曹家就看到那一幕。” 曹如贞不等徐清欢说话就急切地道:“清欢,我母亲真的杀了人?你还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全都告诉我。” 徐清欢点点头:“只要我知晓的都不会瞒着你。”表面上看,徐三太太安置好女儿,吩咐儿子绑了曹大老爷,自己又亲手杀了徐二太太是在报仇,可她觉得还是有一只手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徐清欢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有人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公子放心,贫道自会为夫人好好超度,绝不会再让她受苦处。” ………………………………………… 今天还会加更一章,大约是晚上八点。 大家准时收看。 继续求推荐票和留言 第三十一章 冤枉 徐清欢撩开帘子,看到了仙风道骨的张真人,张真人身边是面色苍白的徐青书。 凤雏轻声道:“这人又要去抢谁的包子了。” 张真人从此之后在凤雏心中就抢包子的歹人了,虽然和张真人骗子的身份有些出入,但也差的不多。 张真人此时此刻出现,证明他就是冲着这桩案子来的。 徐清欢想到这里,立即将帘子又掀开了些,向周围看去。 想到上次人群中匆匆一瞥的身影,她总觉得那人也在附近。 若说上次茶楼只是怀疑,现在看到张真人与徐二老爷在一起,她心中就已经确定,那人插手了凤翔的这桩案子。 难道他就是那个躲在背后暗中操纵一切的人? 徐清欢心中更生几分警觉。 此人奸邪狡诈、阴狠毒辣,行事却格外缜密,虽然就连太后都对他恨之入骨,也只能虚与委蛇。 她在京城为质时,与他暗地里周旋了几次,差点不能脱身。 没想到这么早就与他遇上。 现在让张真人进了徐家,下一步他准备做什么?算起来,那人的年纪比李煦还要小一些,十几年前暗通叛军藏下那笔银子必然不是他,可不能排除如今他身边没有叛军余孽。 这样推论,他来凤翔也是为了那笔税银吗? “小姑娘,”张真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贫道只是为有缘人度灾解难,你也不要对贫道心存恶念。” 徐清欢道:“那道长可要小心了。” 张真人不禁惊讶:“这是为何?” 徐清欢放下帘子,马车缓缓向前驰去。 “我观道长时运不佳,他日必有灾祸。” 一句话从马车中幽幽传出来。 张真人缩了缩脖子抬起头看天,仿佛有一坨鸟粪停在他头顶上。 时运不佳。 本该是他语带玄机,怎么被她抢了先。 这女娃娃。 张真人咂了咂嘴,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这辈子会栽在她手里。 …… 徐家的气氛比曹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位曹氏一个死,一个进了大牢,徐三老爷也被带走审问,徐老太太听到消息就晕厥在那里。 虽说徐二太太之前有错,可如今人已经没了,一切就可以不再追究。 徐二老爷向族中长辈禀明之后,开始操办丧事。 多年的夫妻相濡以沫,徐二老爷虽然竭力遮掩,脸上还是能看出哀伤的神情,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早知道,我应该将她接回家。” “谁能想到亲妹妹会下此毒手。” 徐二老爷站在堂屋里,亲自迎送宾客,到了最后已经步履蹒跚仿佛没有了任何力气。 孟凌云将这些向徐清欢禀告:“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张真人也只是在外面做法事。” 徐青安也猜不透:“也许那个叫李煦的只是混口胡说,什么税银根本与这桩案子无关。”那个杂毛老道也是,就是骗点银子罢了。 方才他出去,又被杂毛老道一通乱喊,差点他就要停下脚步,找那老道卜算一卦。 那老道实在太贱了,竟然只要他两块酥饼,就能为他铁口直断终身大事。 弄得他心里一阵发痒,好像今天不去占这便宜,明天就没有了机会。 “我还想去趟石头家里。”徐清欢站起身吩咐凤雏去准备,她要去确认她的猜想是对的。 刚刚走出屋子,徐清欢一眼就看到了曹如贞。 “带我一起去行不行?”曹如贞试图露出个笑容,“我还没见过我哥哥。” 徐清欢点点头:“好。” …… 石头住的那个小院子里。 徐清欢将几个屋子又都看了一遍,衙差拿走了大部分东西,屋子显得有些空荡。 只要想想这人拿着尖刀虐杀了曹如婉,徐青安将剑柄握得更紧了,不管是谁,只要对妹妹不利,首先要过他这一关。 妹妹现在喜欢出入这种阴森的地方,他要想方设法学好拳脚才能保护她周全。 徐青安狐疑地看向徐清欢,难道妹妹是想要用这种方式督促他上进? 那可真是用心良苦,徐青安不禁心中感动。 徐清欢再一次走进柴房,那女人就是在这里吊死的,就像之前来看过的那样,这里没有什么不寻常。 砍好的柴禾一摞摞地放着,看起来十分整齐。 “哥哥,你说杀如婉的是什么样的人?” 徐青安道:“是个心狠手辣的凶徒。” 曹如贞仗着胆子走进屋,听到这话默默地低下了头。 徐清欢继续道:“认识石头的人怎么说他?” 徐青安看了看曹如贞,抿了抿嘴才道:“说他长得比一般人要高大,嗓子坏了不会说话,总是冲着别人支支吾吾,看着就有些凶相,年纪不大宰杀牲畜却是一把好手,开肉铺才两年,就在这附近小有名声。” 徐清欢道:“如贞姐姐的个子也比我们高一些。” 曹如贞的嘴唇嗡动,不知说什么才好。 徐清欢道:“周围的百姓听说这里死了人,都怎么议论?” 这事孟凌云知晓,但是碍于曹如贞在旁边,他迟疑半晌才开口:“都说是石头杀的,石头平时看着就不好惹。” 徐清欢淡淡地道:“这么说,石头是个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暴躁易怒的人,这样的人本就心存恶念,犯案也是不足为奇。” 曹如贞的眼泪掉下来。 “不过,有件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徐清欢指了指门口,“这柴房刚刚修葺过,看着简陋却很结实,这里有个矮柴垛,看那些柴禾留下的痕迹,可见这矮柴垛是常年就这样摆放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青安摇了摇头。 徐清欢伸出了手,手臂恰好能直接碰到那矮柴垛:“那吊死的妇人个子比我高不了多少,如果她站在这里,取柴禾就会很轻松。 常娘子与仵作一起验尸时,检查了那妇人的手掌,虽然手心也有些粗粝,却不至于生太多老茧,证明那妇人近年来没做太多粗重的活计,那么这满屋子的柴禾、后院那些田地、还有每日里宰杀、收拾牲畜应该都是由石头来做的了。 他不但做了这些活,还懂得为妇人着想,可见他不但细心而且善于照顾人。” 曹如贞惊讶地张开嘴。 徐清欢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截然相反的两种推断会出现在同一个身上。 很多人就喜欢人云亦云,捕风捉影到一些消息就会夸大其词,就算办案的衙差很多时候也会被表面上的事所蒙蔽。 凶徒并非都是看起来都高大凶狠,能宰杀牲畜未必就敢杀人,我相信石头没有杀如婉。” “你说什么?”曹如贞颤声道。 “我说,”徐清欢声音清晰,“你哥哥没有杀曹如婉,他是被人冤枉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前世死去的是曹如贞,石头不会杀自己的亲妹妹。 第三十二章 绑走 曹如贞从心底里感激清欢,本来她已经心如死灰,听到清欢说这样一番话,不禁又感觉到了希望。 “清欢,”曹如贞抬起脸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上次在徐家我其实就听到母亲说要报仇,我想找你商量主意,可……又怕……” 刚刚发现自己有了母亲,怕万一违背母亲的意思,就会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所以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这种感觉清欢自然明白。 人总会在最在意的人和事上犯错,前世她也做过蠢事,明明已经病得不成样子,却想要回北疆与李煦团聚,最重要的是告诉李煦莫要急躁,此时不是发兵的最好时机,他最大的敌人并非小皇帝,而是那奸人。 那奸人明面上自大猖狂,不将李煦放在眼里,其实城府极深,她暗中试探了几次深有感触,那时候他鼓动朝廷收回西南藩地,让朝廷上下苦不堪言,看似是李煦的机会,她却怀疑这根本就是声东击西。 于是太后的宴席上,她跪地央求回北疆,第一次放下自尊低头,去意坚决,朝廷本不欲答应。 后来她听说,是那奸人在太后面前谏言,与其让李侯之妻死于京城,不如放她回去也算全了体面,到底她是安义侯之女,徐家也曾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 在平日里听到这番话,她可能会犹豫是不是中了那人的奸计,从而改变想法留下来,可是她挂念李煦,顾不得那么多。 临走离开京城之时,那人突然出现在她马车前说了一番话,她如今都记得:“夫人回去对李侯也没有了用处,不如为自己做个打算,免得将来看遍旁人繁华,独留自己一人悲凉。” 现在想来,是不是那奸人已经算到了结果。 事不关己,总是能谋算的更清楚些。 即便前世李煦举兵获胜,登基为帝,她也不过是被摆在高台上的一块牌位,或许因为新朝的利益,还会为那些能够辅佐李煦的女子让位。 人就算真有魂魄,她能看到的也的确是别人的繁华。 人该为自己而活。 徐清欢收回思绪:“你还想知道你哥哥的事吗?” 清欢带着曹如贞进了屋子。 凤雏将准备好的东西端来,曹如贞看过去是一盆洗干净的猪下水。 孟凌云烧火,清欢将猪下水放在锅中炖煮。 曹如贞不禁道:“这是在做什么?” 徐清欢道:“我很奇怪,他是开肉铺的,为什么要留着那些猪下水,现在猜不出来,反正也是闲着,就边煮边想吧!” “没想到正好赶上。”周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先走进门的是李煦和孙冲。 徐清欢蹲着看灶火,仿佛没有注意到来人,火光映着她的脸,显得她比往日里都要沉静、专注。 李煦早知她会来到这里,她也并不在意被人猜中心思,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他从家中出来直到现在,跟不少人打过交道,两个人之间利益相同,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于此事坦荡,不相关的绝不打听、试探。 徐大小姐完全做到了,这样一来他也不用再多费心思,就此下去保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去拿柴。”徐青安冷冷地吩咐周玥。 周玥一边抗争,一边管不住腿,向柴房奔去。 不多一会儿香气扑鼻,让人暂时忘记了这里恐怖的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石子落地的声响。 孟凌云一个健步冲了出去。 “别抓我,”稚嫩的童声传来,“放开,放开,我是来找大个子的。” 片刻功夫,一个穿着褴褛,脏兮兮的孩子被孟凌云抱了进来。 孩子怯生生的眼睛从屋子里众人脸上划过,张开嘴就要大哭。 “吃肉吗?” 清脆的声音传来,硬生生打断了孩子嚎哭的动作。 “吃。”孩子立即点头,看起来十分认真。 软嫩的猪肝从锅里拿出来,凤雏已经准备好了口水,站在一旁不停地吞咽,眼巴巴地看着孩子吃了一块又一块。 终于那孩子不再去拿,凤雏顿时安心地松了口气,虽然剩下的少些,有总比没有要强。 徐清欢笑着指了指:“锅里还有一些,你想不想拿走?” “想,还有许多人没得吃。” 凤雏的脸彻底垮下来。 孩子向徐清欢竖起手指,“善人大小姐,您心真好。” 徐清欢将孩子的手指拂下去:“光说这话就向将肉拿走可不行。” 孩子眨了眨眼睛:“大个子没你这样麻烦,他只是笑着看我吃东西,从不图回报。” 这孩子竟然敢数落她家小姐。 凤雏鼓起腮帮子:“大小姐,将他交给我吧,我将他洗干净卖给人伢子。” 孩子瑟缩了一下,像清欢靠了靠:“善人,你想让我说些什么?我嘴笨不会夸人。” “别急,”徐清欢道,“我只是问问你,你天天都过来吗?” 孩子摇摇头:“不是,闻到香味儿才会来。” “那你几天没闻到香味儿了?” 孩子仔细想了想:“两天了,婆婆说大个子要出趟远门,最近都不会回来。” 孙冲不禁有些失望,本以为找到了一个知情人,现在看来这孩子被打发走了什么都不知晓。 算一算跟曹二老爷遇袭,曹大老爷失踪时间相符。 徐清欢道:“两天前,你到这里来,有没有见到大个子?” “见到了,大个子就坐在那里,”孩子指向很远的角落,“一直看着我吃完东西,再将肉都拿走。” 徐清欢接着问:“你看没看到大个子的脸?” 孩子摇摇头:“大个子长得不好看,第一次在破庙里见到他时吓了我们一跳,他给我们吃的,我们都不敢拿,”说着他挺起胸膛,“后来只有我敢和他回家吃东西,我吃东西时,大个子怕吓到我,从来不会上前来。” 周玥忍不住道:“所以,就算那人不是石头,这孩子也看不出来。”问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徐清欢思量片刻笑着看孩子:“我做的肉好不好吃?” “不好吃,”孩子一脸嫌弃,“还是大个子的手艺好。” 孩子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什么:“对了,这几次大个子煮的肉也不好吃。” 孙冲的眼睛也冒出光来:“从什么时候开始,肉的味道变了?” 孩子掰了掰手指:“应该有八九日……或许是十几天,我也说不清楚了。” 孙冲脸上满是惊讶的神情:“那么久。” 李煦转过头:“也就是说,曹家小姐被绑之前,石头就已经不在这里了,从开始就有人安排好了,要让石头来顶罪。 和石头相依为命的老妇人也确实是自缢身亡,只不过有人逼迫她自缢,因为她一死,就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石头就真成了杀曹家小姐,抓走曹大老爷的凶手。” 听到有人死,孩子有些害怕:“那婆婆真的死了吗?我也是听说……才想着来看看,没想到闻到了肉香,我……我以为大个子回来了。” 徐清欢抚了抚孩子的头:“婆婆死了,不过你也不用怕,你只是来吃东西,这些跟你没有关系。” 孩子这才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去给婆婆烧几张纸。” 曹如贞怔愣了半晌才道:“那,我哥哥现在在哪里,又是谁带走了他,他们……会不会害他。” “那要问你母亲,”徐清欢看向曹如贞,“只有她才能知道你哥哥的下落。” 说完这些,徐清欢转身走出了屋子,她要仔细想想这些前因后果。 “徐大小姐。”李煦也跟着走出门。 徐清欢停下脚步。 李煦道:“大小姐应该知道,现在不该去审问徐三太太。” 徐清欢转过头。 李煦的眼睛亮若星辰:“石头落在别人手中,生死不明,身为母亲定然会想方设法保住儿子的性命,她会听从凶手的安排,你查出这么多线索,已经让凶手感觉到了危险,只要给凶手机会,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对付你,你与徐三太太一家走的太近,容易被她们牵连,万一徐三太太说什么话对你不利,你就很难脱身。” 徐清欢扬起眉毛:“李公子的意思是,此时此刻我该权衡利弊得失,若有必要自保为上对吗?” 李煦微微一笑:“原来徐大小姐料定我是个只顾自身安危的势利小人,所以宁愿与我互相利用,也不肯交付半点信任。 若你定要这么想,那你也该知道,此时我放弃这桩案子,也难以为苏知府洗清冤屈,从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既然你在前面冒险帮我破案,我何必伸手阻拦,我只是想皆大欢喜罢了。” 李煦总是能说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徐清欢看过去:“李公子准备让我怎么做?” ………………………………………………………… 章节长长哒 第三十三章 接近 李煦与徐清欢四目相对:“如果那人早就算计好了要陷害安义侯府,你们出现在这里,也必然都在他的谋算之中,算起来与此事最不相干的人,也就是我了,我为苏知府申冤而来,如今又是一介布衣,没有任何官职在身,又并非凤翔人,当年凤翔破城之时,我们李家远在北方,无论怎么算,都不可能卷入其中,若是真的要问讯徐三太太,我比你更合适。” 李煦不常用这种温和的声音说话,前世在他身边久了就知道,他是个冷清的人,身居高位之后平日里大多都是公事公办的口气,生硬、简洁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其实他大可以不用跟她说这些,直接动手去做,如今这样的解释,是想让她多几分安心。 “我不知从前是否做过什么事,让徐大小姐对我有些误解,”李煦道,“但我想,至少此时,我与安义侯府有益无害,大小姐可以相信我。” 当年李煦也是这样走进了她心中,她从来没有如此信任一个陌生的男子,后来也认定他便是她的良人。 没有这时的开始,就没有后来的耳鬓厮磨,相濡以沫。 他会将心中的秘密讲给她听,她也对他毫不保留的倾慕他。 每次想到他们定情之时,她都会忍不住脸颊发热,心跳加速。 她一直以为,他们情深至此,无论何时彼此绝不相负。 到了重要关头,才发觉人心如此经不得考验。 如今他又站在她面前,如此的英姿勃发,让她觉得从前的那些仿佛都是一场梦,她的夫君扔在身旁,他的怀抱仍旧温暖,他的肩膀仍旧坚实,让她可以依靠。 信任总能轻易让人打开心防。 更何况如此出类拔萃的男子,将来他更会受人尊崇,是多少人一心扶持的英主。 人都向往最美好的事物,也许李煦的翩翩风度也会让她红了脸颊,只不过她的心却跳的依旧平静,不起半点的波澜。 徐清欢微微一笑:“李公子说的没错,各尽其力将来才能各取所需,只不过我要做的事,你未必能做好。” 徐清欢说完话转身前行,没有再给李煦任何开口的机会。 她沉默,微笑的瞬间,眼眸中波澜微现,不知为何让他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仿佛已经花去了半生的时间。 而后便是平静如水,如同第一次见她时那般模样。 离开石头家,李煦就回到了住处。 屋子里布置的很简单,一张小案,上面放着几本书,他调亮了灯,捡起一本书来看。 整个屋子仿佛都因他沾染了几分书卷气。 可是今日李煦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他插手曹家的案子,原本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为什么今晚定要走出来与徐大小姐说那些话,萍水相逢而已,他到底想要从徐大小姐那里探究些什么? …… 阴暗的牢房里,传出一阵阵的歌声。 像是一个母亲在哄尚在襁褓里的孩子,让他闭上眼睛早早进入梦乡。 “从进来之后,她就一直在唱,”狱卒向孙冲禀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都像没听到似的,这位是不是疯了?” 杀了自己亲姐姐的人,怎么可能不是疯子,没有这样的疯子也养不出那么残忍的凶徒。 “凶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狱卒叹口气,“咱们凤翔县好久没有这样人心惶惶的了。” 走到徐三太太的牢房面前,狱卒将手中的钥匙递给孙冲。 孙冲点了点头。 狱卒看向孙冲身边矮瘦的衙差,不禁面露狐疑,他之前没有在孙大人身边见过这样的人,孙大人沉着脸,他也不敢询问,只得快步离开。 孙冲打开牢房门走进去。 徐三太太的歌声戛然而止,她仰起头看向孙冲身边的人:“我就知道你会来。” 那人抬起头露出了少女俏丽的面容。 徐清欢向前走了一步,慢慢坐在了徐三太太身边。 “三伯母,”徐清欢道,“石头不见了,你应该早就知道吧?” 徐三太太竭力克制,可还是忍不住双手颤抖。 “曹如婉死之前,石头就不在那院子里了,你被曹家和徐家人监视不能时时刻刻出门,所以等你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徐三太太紧紧地咬着嘴唇。 徐清欢接着道:“石头性子憨厚,吃苦耐劳,如贞聪明细心,有这样一双儿女,真是您的福气,他们两个的安危比您的性命更重要,所以有人用石头来要挟您,让您承认自己向曹家报复杀了自己的亲姐姐,作为一个母亲,您真的别无选择。 只不过您真是太傻了,您以为这样做他们就会放回石头吗?衙门已经四处张贴告示,悬赏抓捕石头归案,那背后主使之人定然不会让朝廷知晓,一切都是他的阴谋,石头绝不可能被活着放回来。” 徐三太太声音沙哑:“闭嘴,不准你诅咒我的儿子。” 徐清欢摇了摇头,神情忽然变得更加严肃:“看来我的猜测都是对的,怪不得你们一家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真是执迷不悟,不但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家人。” 徐三太太刚要冷笑着反驳,徐清欢已经冷声道:“石头的父亲是朝廷捉拿的叛贼余孽吧?” 徐三太太眼睛中满是震惊:“你……” 徐清欢道:“您想问我如何知晓的吗?很简单,石头的个子很高,力气又大,他虽然不常出门,只在家中宰杀牲畜,但是周围人都知晓他,可见他的身形和长相多么引人注意。 即便是身为女子的如贞也是个子高挑,而您在这方面于其他人来说并没有长处,由此可见,他们兄妹两个应该是随了他父亲。 徐三老爷曾说过,石头差点被曹家人杀死,曹家人为何留下贞姐杀了石头,当年两个孩子都还小,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可他们果断地这样做,是因为他们害怕石头长大之后会报复,这样的恐惧让他们丧失所有的人性,不惜对一个孩子下手。 我想这份恐惧有一部分原因也来自于石头父亲,石头父亲定然是个从外表上看就孔武有力的人。 这样的人却静悄悄地死去,没有留下半点的痕迹,没有人寻找,没有人问询,好像就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想来想去,除非在此之前,他自己就掩盖了行迹,什么人会这样做呢? 再算一算,三伯母您是从凤翔之战后‘足不出户’的,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能让曹家如临大敌的事莫过于,女儿与叛军有染,这件事会葬送曹家的名声。” 徐清欢说完站起身来:“我现在开始理解曹老太太和曹大老爷了,这件事无论放在谁家,恐怕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叛军本来就十恶不赦,杀死也是应该,更何况他们还仁慈地留下了你和贞姐,你应该感念曹家的恩德,如果不是你一直心怀仇恨,也就不会被人利用,这都是你自酿苦果。” “十恶不赦?”徐三太太忽然道,“你竟然说他十恶不赦。” 徐清欢道:“我说的有错吗?叛军作乱残害百姓,他们就该死,就算他当日侥幸逃脱,也永远洗不清身上的罪孽,这笔债他要背负一辈子,就算是死……也无法还清,他的儿女也是一样,不过就是余孽,就算石头不死也要被发配,如贞也会入罪籍。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就是公道,也是天道。” “你再说一遍,”徐三太太忽然发疯般尖叫起来,枯瘦的双手掐向徐清欢,“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三十四章 做人还是做鬼 孙冲上前将徐三太太拉开,徐清欢起身抚开身上的草屑,站开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徐三太太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发了疯地挣扎。 “不过就是个叛军罢了,当年他接近你也就是想求苟活,”徐清欢用近乎冰冷的声音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患难真情。” 徐三太太更是愤怒。 徐清欢道:“我看你是做鬼太久了,让我来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说完话她转身走出了牢房。 徐三太太额头上青筋暴出,多年积压的仇恨全都冲上心头,她对着徐清欢的背影喊叫着,眼前仿佛浮起一个景象。 赵善被人唾骂,被人质疑,被人厮打,凤翔的百姓,曹家人都扑上去撕咬他,他本来身材高大,却不得不一直弓着,因为屈辱,因为羞愧,因为害怕会引人注意,从而衙差盘查。 他受了如此多的折磨,却不敢发出一声痛呼,他隐忍又绝望。 所有人都像徐清欢一样,毫不理睬他的疼痛,转身走的那么果决,做人、做鬼他都是个罪人。 “啊……”徐三太太的吼声仿佛能将整个牢房震得一颤。 …… 曹家在叛军攻打凤翔时曾救过全城的百姓。 曹老太爷临危不惧,带着人烧了城内所有的粮草。 凤翔一役活下来的老人,都还记得那一幕,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宁可烧尽粮食不给叛军留下一颗。 熊熊大火之中,粮食“哔啵”声响,让他们心中生出斗志,没有退路了,只有抗争才有可能会活命。 死也要死的干净、壮烈,任何人提起凤翔,都要心生敬畏。 叛军不该惹他们这些凤翔人。 这份骨气,这条活路是曹家人给他们的,所以每次看到高高的牌坊,他们都会欣慰,为曹老太爷为死去的人流下眼泪。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一切有可能都是假的,曹家跟叛军有关系,怪不得当年曹家女眷得以存活,这其中另有隐情。 “这可真是惹了大祸了,”曹大太太身上满是馊水,刚出门就被人淋了一头,她抽抽噎噎地哭着,“老爷还没回来,这些人又找上了门,我早就说她就是个祸害,当年若是将这些都处置干净,哪里会有今天这一遭。” 曹老太太垂着眼睛,手中的佛珠转动的比往常都要快几分。 曹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晚了十几年。 曹老太太还没说话,就听到一阵吵嚷之声,紧接着曹家管事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老太太,不好了,那些人捧着牌位闯进门了。” 那些都是在凤翔之役死去的人。 一个个牌位摆在了曹家的院子里,就像是一个个鬼魂闷声不吭默默地站立着,等着曹家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死不怕,但是不能死的糊涂。 如果是闹事的人曹家可以打出去,如果是无端的诬陷曹家可以请动官府,可是这样的场面曹家没见过,也不想面对。 曹二老爷匆匆忙忙跑到院子里,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禁觉得心跳加速,腿上发软,他很害怕被那些人抓住问:“为什么当年你们曹家人活下来,我们的亲人却没能活。” 这明明是自己家,可现在他就像是在做贼,蹑手蹑脚想要溜走,转头间却不知被谁按住了身子,然后“刺啦”一声衣襟儿被扯开。 两个陌生人站在他面前。 其中一个狞笑道:“二老爷,让我们看看你的伤吧!” 曹二老爷无法拒绝,因为那两个人接下来,捂住了他的嘴,扯开了他的衣服,跟着他受伤的手臂暴露在两人眼前。 伤口已经结痂,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严重。 “伤的很轻啊,”其中一个人冷笑一声,伸出手狠狠地在伤口上抓了一把,顿时将血痂掀开,粉红色的嫩肉冒出一串串血珠,然后他将自己粗粝的手指按了上去,不能地揉搓。 曹二老爷极端疼痛之下瞪圆了眼睛,浑身冒出冷汗。 “舒坦吗?告诉我们那笔银子在哪里?染血的银子不好花,兄弟们替你处置了如何?” 曹二老爷想要喊叫,嘴里却被人塞进一样东西,他想吐出来,后颈却被人拎住,那东西咕噜一下就滑进了嗓子。 那人冷冷地道:“你方才吃了我们寨子的毒药,三日之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你好好思量是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下次我们来的时候,若银子还没准备好,我们就只能拿你的人头回去交差了。” “不对,不对,不能让你死的太舒坦,还得开膛破肚才行,这样一来你这条命就会算到那凶徒身上。” 冰凉的刀刃从曹二老爷的胸口划过。 曹二老爷知道他们说的是杀害如婉的人,他们死状相同,衙门自然会当一桩案子处置,这些人早就已经想好了退路,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动手。 两个人松开手,曹二老爷如一滩泥般滑落在地。 “呸”一口浓痰吐在曹二老爷脸上。 “还当曹家是什么好货,原来是个黑心肠。” 曹二老爷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想要让人来救他,可惜曹家乱成一团,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 曹三老爷闯进了曹老太太房里:“母亲不是说她不会提起赵善,更不敢承认赵善就是叛军吗?因为这样一来贞姐就会加了罪籍。” 曹老太太沉声道:“她不敢说。” 曹三老爷激动地道:“那是谁说的,谁将叛军的事说出去的,现在他们都冤我们通敌。” “他们怎么能这样做,”曹三太太惊讶地道,“是我们曹家救了他们,他们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 曹三老爷一脸气愤:“他们竟然问我们为何能躲过叛军的搜查,还要找到我们藏身的那条密道,我带他们去看密道,他们还问既然密道里那么安全,为何又要逃出来,当年曹家里面有叛军驻扎,我们又怎么能从叛军眼皮底下走出去,走出去之后,怎么才躲开叛军巡查,到了城门口。” 躲过叛军搜查是因为赵善。 密道已经被发现了,赵善杀了找到他们的叛军,将他们救了出来。 赵善知晓叛军的动向,所以帮他们躲开叛军巡查。 赵善,赵善,赵善,都是他,可是赵善不能提。 曹三老爷忽然想起赵善拉他的那双手,若非赵善骁勇,决计不能在叛军发现密道后,将叛军都杀死,可当他们绑缚赵善时,赵善竟然没有半点的挣扎。 如果赵善真是藏匿那笔银子的人,他为什么不逃走,而是一遍遍地向他们叙述当然的过往,赵善的话没有一点地方能让人猜疑。 赵善是被冤枉的,这个念头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想要为赵善争辩两句,可当时的情形他害怕身边人也将矛头指向他,他退缩了。 “都怪你们,”曹三老爷伸出手指向屋子里的人,“你们当年如果信赵善,将这件事禀告衙门,以苏怀的品行,定然会查明真相,我们就全都没事了,现在赵善死了,我们长了多少张嘴也说不清楚……” “三叔这样说就不对了,”曹大太太冷笑道,“当年的事,是大家一起决定的,现在你却将罪过都推在我们身上,要死大家得一起死,你也逃不过。” “就是你最狠,”曹三老爷狰狞道,“你还要杀了那两个孩子。” “掐烨哥的是大妹妹,”曹大太太轻蔑道,“我还当她有多心善,给烨哥做了那么多件衣服,到了那种关头,她二话不说就伸了手,后来还假惺惺地说害怕,让我将烨哥那些东西拿去烧了,她生了青书之后,我好心给青书做了双虎头鞋,她却说那双鞋是从前做给烨哥的,我在故意吓她。 这些年你们一个个都活得自在,贞姐却扔在我房里,每天看着贞姐的样子,我就能想起那晚的事,现在你们指责我,你们也配。” “别提贞姐,”曹二太太打断曹大太太的话,“贞姐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这个家只有我将贞姐当自己的女儿看待。 还有婉姐儿的事,我想来想去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凶徒能那么顺利进曹家,那是你和大妹妹联手做的局,想要绑走贞姐嫁祸给徐青安,安义侯府出了事,你就能在国舅爷面前立上一功,如婉也能顺利嫁去张家,结果没想到害了自己的女儿。” “你这是在顺口胡说。”曹大太太就要上前去抓曹二太太。 就在这时,曹三太太忽然惊呼一声,手里的锦盒应声掉落在地上,锦盒里滚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一只耳朵。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没有回过神来,曹二老爷捂着手臂,脸色惨白地走进门。 “娘,”曹二老爷声音发颤,“准备些银子出来吧,他们见不到银子,就会要了我的命。” ………………………………………… 求推荐票,求大家的留言,谢谢大家啦。 第三十五章 奸人 曹二老爷哭得像个孩子,长袍上还沾着他方才抠嗓子吐出的秽物,他一遍遍地在那些东西中寻找,想要找到那人逼着他吞进去的东西,却一无所获。 “我要死了。”曹二老爷不想死。 可即便是生死,曹家现在也顾不得他了,应该说谁都顾不上谁了。 曹大太太的目光一直在那只血耳朵上,她的手不停地颤抖:“这是谁的?是谁的?” 曹三太太脸色苍白不停地摇头:“方才有人送进来的,我也不知晓,只当是老爷交代外面打的首饰,我摸着盒子下面有些湿,就看了看。”她拼命地搓着手指,那湿漉漉的是血。 “我们都好端端的,唯有老爷在外面,会不会是老爷……”曹大太太盯着曹二老爷,“你大哥在哪里?当时你们对二娘用计我就不同意,现在贼人都被引上门,你大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这也不一定是我大哥的,大嫂急些什么?我……现在要死的人是我……”曹二老爷瞪圆了眼睛,愤怒地看着众人,“你们都不在意我死活了吗?母亲……那笔银子我们放着也没用处,不如……拿出一部分来买命吧。” 他爬到曹老太太脚下,用脸去贴曹老太太的脚背:“您快救救儿子吧,儿子不能死,儿子还要为您送终呢。” “给我住嘴,当时你和老大两个人谋划这些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跟我问个主意?”曹老太太沉着眼睛看向二儿子,到了面临生死的时候,不管多么光鲜的人,都会狼狈的不堪入目,还不如那赵善,赵善死的时候一声未吭,不愧是经过大事的。 当年她见到赵善,看他身材高大,生得孔武有力,就知道他有本事养活二娘,可惜他当年不慎入叛军,只怕要躲躲藏藏一生,所以她劝赵善留下来,为妻儿一搏,她的女儿哪里能永远暗无天日的活着,赵善这才答应下来。 可惜后面是天不遂人愿。 曹二老爷萎在那里,脸上都是死灰的颜色。 曹老太太道:“官府都没有查出什么,现在不过是多了几个人找上门,你们一个个都吓成这样,在凤翔我们曹家的威望在那里,还不至于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倒下。” 这话让曹家人精神一震。 曹三老爷上前将曹老太太从椅子上扶起来。 曹老太太微微仰起头,一双没有混沌的眼睛望着曹家大宅,一如十几年前力挽狂澜的模样,正要说话。 管事又来禀告:“老太太,苏夫人来了。” 曹老太太目光微微一变。 十几年前,苏怀任凤翔知县时就常常来曹家做客,曹老太爷虽然不曾入仕,却从小读书可谓满腹经纶,苏怀遇到难事总会上门请教,所以才有后面叛军攻打凤翔,两个人不顾性命的守城。 苏怀活下来回到凤翔任职,对曹家上下也颇为照顾,曾想过提拔曹大老爷,只可惜两个人政见不合,苏怀也就罢了这个心思,曹大老爷见苏怀不成事,便费尽心机攀上国舅爷,一心要走张家的路子。 苏怀入狱时,曹大老爷还庆幸没和苏家走的太亲近。 现在事情一变,苏夫人找上门来,不用思量就是和那些税银有关。 就像曹老太太说的那样,曹家在凤翔很有声望,一些小的风波不能推倒曹家,可如果是苏家出面那就不同了,苏怀当年守城差点捐躯,之后又为凤翔重建竭尽心力,被打入大牢时,百姓们跪地求情,直到如今他们也相信苏怀是被冤枉的。 如果苏家被卷进这桩案子,曹家就等于遇见了天敌,因为与苏大人的威望相比曹家着实算不得什么。 “老太太,”苏夫人也不多加寒暄,直接道,“我也是才知晓,我们老爷入狱是因为十几年前那笔丢失的税银,朝廷怀疑老爷通敌藏起了那些银子,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就说出来吧。” 曹老太太皱起眉头。 苏夫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清透如泉水,站在那里让人很难忽视,曹老太太见过不少孙子辈的人,却没有谁能及得上眼前的这位。 曹老太太道:“苏大人是因为贪墨被朝廷盘查,怎么会跟十几年前的税银有关?即便是要追究十几年前的事,夫人也不该来我们曹家,苏大人当年寸步未离凤翔,要说谁最清楚当年的情形,非苏大人莫属。” 苏夫人摇摇头:“当年在凤翔挖地三尺都没有找到税银,唯一没有搜查的就是曹家,因为曹家为曹老太爷设灵,衙门里的人不愿上门打扰,却没想到曹家早就跟叛军勾结。 要说我家老爷有错,就是错在相信了曹家人,现在我们不会犯这个错,查不清楚这桩事,我们都不会离开曹家。” 苏夫人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 管事进门禀告:“老太太,那些捧着牌位来的人都在院子里坐下了。” 苏夫人憔悴的脸微微扬起:“老太太若是想好了,就去院子里唤我一声。” 苏夫人走出屋子,到了穿堂里看向身后的李煦:“这能行吗?如果他们一直不肯说呢?” 李煦眉宇间闪过沉静、稳重的神采:“曹家在这件事上,已经出现了纰漏,如今发现被盯上了就会更加惊慌,想方设法去弥补之前的错处,可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从前曹老太太一个人就能压住整个曹家,现在曹家人人自危,都会为自己打算,只要他们各自行事,就会露出更多破绽。” 苏夫人眼睛中满是感激:“多亏了你,其实我家老爷对你也没有什么恩惠,你却这样帮忙。” “师母言重了,”李煦一揖拜下去,“当年是老师推举我去军中历练,让我长了不少的见识,如今老师有难,学生自然竭尽所能。” 苏夫人连连点头:“也是你聪明,否则谁能想到那桩事上。” “不是学生,”李煦声音清澈,“先查出案情端倪的是安义侯府大小姐,学生也只是受她提醒才能想到。” 苏夫人有些惊讶。 李煦接着道:“只希望这次案子真相大白,老师能安然无恙归来。” 几个人走到院子里,苏夫人也和众人一起席地而坐,李煦带着周玥慢慢远离了人群,等待着曹家的动静。 曹大太太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立即吩咐下人:“快去徐家找徐二老爷,就跟他说,我要跟他商量大老爷的事,让他务必过来。” …… 曹家相邻一条街的茶馆里,徐清欢慢慢地喝茶。 凤雏抓了把瓜子,站在桌上的鸟儿不满地“呀”了一声,张牙舞爪地在凤雏脸上抖了抖羽毛。 凤雏抹掉脸上的灰,继续吃着,她已经看到好几拨人去了曹家,曹家现在一定热闹的很:“大小姐说得对,还是做人好,做人能看着被人痛苦,做鬼只能自己痛苦。” “曹家会乱吗?”徐青安也凑过头。 “会。”徐清欢抿了口茶,李煦只要动手,就会将事情办好。 徐青安压低声音:“那你知道凶手到底是谁了吗?” “差不多。”徐清欢回答的也很干脆。 “为什么永远是差不多。” 其实整桩案情她已经推断清楚,只是那个人……却不知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所以她要说,差不多。 “大小姐,”孟凌云一溜烟跑上楼来,激动之中差点摔了个趔趄,“我发现那道士在北城有个落脚点。” 徐清欢放下手中的杯子:“没被人发现?” “没有,”孟凌云吞咽几口,“我很小心。” 徐清欢站起身向楼下走去,可是她又停下脚步。 “怎么了?”徐青安不解地看着妹妹。 “让我再想一想。”徐清欢干脆蹲下来坐在楼梯上。 第一次,徐青安从妹妹脸上看到如临大敌的模样。 …… 张真人走进一处小院子。 他看中这处院子是因为这里比较偏僻,这样公子来往比较方便,不会被人轻易盯上。 以公子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他们不得不小心。 屋子看起来也很简陋,他只是简单置办了些物什。 一张小床,一张八仙桌,一把椅子,仅此而已。 此时此刻椅子里半躺着一个人,他的腿放在另一只椅子上,脚上的快靴未脱,身上的长袍褪下一半,身上还束着甲胄。 他借着光正在看手中的文书,看到张真人来了,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淡淡地吩咐:“等一会儿再说话。” 说完他微微仰头合上了双眼。 张真人不敢发出声音,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柄长剑上,剑身上的血腥气仿佛还没褪去。 公子这副模样,显然是好几天没有休息了。 ……………………………………………… 今天就非要写到这人出场。 求推荐票,求留言。 第三十六章 吩咐 大概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眸中的红丝还没有褪去,但是目光却一片澄明,小睡片刻已经让他恢复了精神。 张真人不禁叹息,虽说公子的年纪正是男子最好的时候,但这精神也是旁人及不上的,寻常人马背上颠簸两日就差不多了,公子却还经了场战事。 张真人道:“战况如何?已经平乱了?” 宋成暄没有说话,嘴角浮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场动乱本就是在汉中的广平侯约束不住自己的副将,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往朵甘思。 叛逃的将领大多都是胆小怕死之徒,眼看着自己带的兵马溃不成军,立即下马求饶。 既然是叛将,哪有饶恕的道理,手起刀落就是一颗人头落下,剩下的事广平侯自然会处理的干干净净。 有些话不必明言,张真人已经明白了宋成暄的意思。 “这边的事怎么样?”宋成暄抬起脸来,这次来凤翔他没有遮掩面容,墨般浓黑的剑眉,鼻挺如峰,眼睛如天际上最亮的一颗寒星,多年的拔城掠地,让他身上沾染了让人敬畏的威势,即便是这样静谧的不多言语,平静的神情中也压不住那丝透骨的凛冽。 张真人郑重地道:“不太好,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十四可能要完了,我们要不要先伸手。” 宋成暄并不在意:“就这点本事,留着他也无用。” 张真人道:“安义侯倒是有个好女儿,这一劫算是让他们躲过去了。” 宋成暄目光一沉,不耐的神色一闪而过,张真人不敢再提安义侯府:“那笔税银您放心,一定不会有差错。” 宋成暄起身,将身上的长袍彻底脱下,解开里面的甲胄扔在桌子上,然后拿起了干净的衣衫换上,那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结实的腰背立即被遮掩住,也因此敛藏了他身上那迫人的杀气,但那高大的身形却依旧惹人注目。 就算是张真人也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到宋成暄的神情。 宋成暄想起了什么:“上次在茶馆里的那个人,打听清楚了吗?” 他路过凤翔时,知道王允要进城,特意停留了片刻,虽然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之中,他也留意着周围的变化,以防被人发现行迹。 就在他要离开的那一刻,不其然地对上了一道视线,不远处的茶馆里,一个少女站在那里,目光清澈,嘴角扬起含着丝笑意,就在他们四目相对时,她的笑意去得干干净净,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虽然双眸中还有些许的疑惑,但是他却清楚的察觉到,她认识他。 若是被王允或是旁人发现,他不会惊讶,这样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却为何能一眼认出他来,他果断转头走入人群中,吩咐张真人去查看,他自己也离开了凤翔。 张真人抿了抿嘴唇:“公子之前说的那人,就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 又是安义侯府。 张真人无意去挑这根刺,索性公子听过两次“安义侯府”之后,情绪已经没有了变化。 宋成暄道:“你说十四要折在她手中?” 张真人颔首:“虽然还没有尘埃落定,想来也差不多。” 宋成暄回想着那少女的模样,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她从京城到凤翔大约也就月余,连苏怀都查不清的案子,她却找到了真凶。 他与这个年纪的女子接触的不多,但是在他心里,人的本事和手段本就与男女无关,这样的年纪有这般心智的确让人不容小觑,但是他却没有兴趣探究她是如何做到的,尤其她还是安义侯的女儿。 他只需要知晓她对他了解有多少,如果太多,那可能就是她的麻烦了。 张真人道:“十四是个阴狠狡诈的人,又有耐心,惯会隐藏自己,否则也不会在藏在凤翔这么多年没有被发现,可见那位徐大小姐……” 宋成暄挥了挥手:“没必要说那么多,如果发现她在追查我的事,就动手处置干净。” 张真人眼前浮现出徐大小姐那双清澈的眼睛,他济世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娃娃,如果就这样死了,他心里会不舒坦。 “公子,”门外的永夜进来低声禀告,“那人走了就没再回来。” 张真人眉头一皱:“谁?” 永夜瞥了一眼张真人的屁股:“你长尾巴了。” 张真人下意识地用手向后一捂,老脸通红:“我来的时候很小心,在城里兜了两圈,又翻了两次墙才过来的……谁能跟上我?” 永夜没说话,他发现那探子的时候就已经在周围布置了人手,既然那人看准了地方,就急着回去,定是要带人过来,这样的地势最适合“请君入瓮”,不管他们是谁,只要来了就别想走脱。 却没成想,他们耐心等了许久,却连一根毛都没等到。 这感觉,就像是被人白玩了,心情说不出的失落。 宋成暄看了一眼张真人,那清澈的目光显然已经洞悉一切。 “是那女娃娃的人,”张真人道,“我其实已经察觉了,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我知道永夜在这里,出不了差错,她一定进不来这条巷子,这……是我大意了。” 宋成暄伸出手,永夜立即将斗笠递过去。 戴上斗笠遮住面容,宋成暄快步走出院子。 张真人不禁心中懊悔,如果不是出现这样的差错,也许公子还能在这里停留一阵子。 张真人立即跟上前道:“接下来,我会更加小心……” 宋成暄抬起头向东城看了看,正是徐家老宅的方向:“我听说广平侯借着入京述职的机会,要为长子将婚事定下来。” 张真人不知公子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可他还是顺着公子的话茬问道:“也不知求的是哪家。” 宋成暄扬了扬眉:“安义侯府大小姐。” 张真人讶异出声:“那……那不是……要……配冥婚,安义侯府难道会这样被骗……广平侯是不是要您帮忙……” 宋成暄翻身上马,可能他还会遇到这个追查他行踪的徐大小姐:“如果在这里你不是她的对手,到了京城再将她查个清楚。” 眼看着宋成暄离开,张真人半晌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公子好像确定他会输给那个女娃娃。 他怎么能让一世英名被毁,别的不好说,那税银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断不可能会丢。 …… 徐清欢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很香甜。 如果不了解那人,她可能就会这样追过去,可是想想他身边人的手段,她就警惕起来,张真人落脚的那处院子,正好在那条胡同深处,贸然闯进去很有可能被人堵在其中,后果可想而知。 那人城府极深,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她也只能先暗中提防他。 “大小姐,”凤雏进来道,“二老爷还没回来。” 看来有人按捺不住动手了。 …………………………………………………… 第三十七章 看热闹 曹家。 曹大太太终于等到徐二老爷走进书房。 “舅兄的事我半点不知晓。” 劈头盖脸的一句话,让曹大太太愣在那里,她紧紧地盯着徐二老爷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吗?” 徐二老爷捏了捏皱起的眉峰,脸上尽是憔悴的神情:“那天晚上舅兄留我在家中,只是说大娘的事,现在大娘不在了,再提这些也是无用,接下来我只想将大娘风风光光的下葬……曹家的事我也伸不上手。” 曹大太太瞪大了眼睛:“老爷明明跟我说,已经和你商量过了,有了解决的法子,让我放心,现在你却推个干干净净,是要落井下石吗?” 徐二老爷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若是我想落井下石,早就告去了府衙,当年的事本就与我无关,前些日子大娘回到家中我才知晓这个秘密,从前我是看在大娘的情面上闭口不言,你们曹家也该息事宁人了,再闹出什么动静,我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总不能因为曹家的错,就断送了徐氏一族。” 曹大太太彻底惊住,没想到徐二老爷换了副嘴脸。 “徐家还有事等着我处置,”徐二老爷道,“这次来将话都说明白了,我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就会离开,以后也希望大太太不要再让人送信来,我现在是个鳏夫,身份摆在那里,总是不方便……” 曹大太太只觉得怒气冲头,差点站立不稳,眼睁睁地看着徐二老爷大步走了出去,她紧紧地揪住衣襟:“鳏夫,他还怕我会觊觎他不成?竟然这般羞辱我。” 但是这话说出来,她是没有脸面再让人去徐家了。 徐二老爷挥一挥衣袖从曹家离开,这下子让整个曹家都从梦中惊醒。 曹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脚下是徐二老爷方才亲手端来的洗脚水,水温正好合适,就像徐二老爷从前对曹家的态度。 曹老太太冷冷地道:“他是早就发现了赵善的事,然后一步步谋划,终于达到了目的。 我早该想到,这件事是他做的,他这是一箭双雕,不但陷害了安义侯世子,还拿到那笔银子,如果不是徐清欢从中插了一脚,他的目的就全都达到了。” 曹二老爷僵在那里:“母亲说的是大妹夫?” 曹老太太没有反驳。 曹二老爷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去将他带回来问个清楚。” “问什么?”曹老太太道,“曹家的秘密都握在他手心里,即便我们承认杀了赵善,也不能露出那笔银子,否则就会被诬陷成当年通敌之人。” 曹三老爷皱起眉头:“既然如此,母亲怎么说他能拿到银子?” 曹老太太目光凌厉地看向曹二老爷:“因为他手中握着你大哥的性命,你大哥只能说出银子的下落,才有可能换回一条性命。” “这么说,婉姐儿也是他杀的,”曹大太太的手不停地颤抖,“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那畜生,我还以为……” 是啊,多么的可笑。 曹老太太笑了一声:“我也是高估了大姐儿,以为她能将这秘密烂在肚子里,不会与姑爷说,想必她早就露出破绽,姑爷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当时未必会抓住她问,但是定然会从侧面去打探,只要你们一人说一句,他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我们千防万防没有防住家贼,让他借着婉姐儿的事,将我们摸了个清楚,大姐儿也是蠢,这么多年没有看透自己的枕边人,到死也做了个糊涂鬼。” 曹大太太仍旧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也许妹夫是看到我们曹家要败了,才会急着与我们撇清干系,老爷并没有落在他手中,”说着看向曹二老爷,“二叔,老爷到底在哪里?你倒是说句话啊,老爷的去向妹夫到底知不知晓?” 曹二老爷的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母亲说的话八成没有错,他们中了徐二老爷的圈套。 那天晚上,大哥和徐二老爷在书房里说了好阵子的话,徐二老爷走了之后,大哥将他叫进书房,吩咐第二天“一起”到城外去,到时候他们哥俩会遇到“凶徒”,他会受些轻伤,大哥会被“凶徒”绑走。 他受伤之后就要去衙门里报信,让衙门去追查凶徒,衙门当然不可能追查到凶徒,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没有凶徒来害他们。 他追问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哥说,当年二娘生下的孽种还活着,婉姐儿就是他杀的,那孽种还会向我们下杀手。 现在我们虽然知晓了实情,却不能告诉朝廷当年之事,只能想方设法将这孽种处置了。 最重要的是,大哥已经知晓了那孽种的去向,这次带人出城就是捉那孽种,只要找到了孽种,大哥就会动手杀人。 有被“凶徒”绑走的事在先,到时候官府追查下来,大哥只会说为了保命迫不得已为之,也算给了朝廷一个交代。 为了能堵住二妹的嘴,我会告诉二妹孽种在大哥手中,只要二妹照大哥的说的去做,大哥就会将孽种放了,如果二妹不同意,大哥就会将孽种杀死。 大哥的安排,就是要二妹去死。 一命换一命。 曹二老爷说到这里打了个冷战,他还能想到,当时他说出这话时,二妹那双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让他想起当年赵善死后的模样。 二妹当然不肯就范,因为她不相信他们会饶过她的孩子。 他苦心劝说,让二妹想一想贞姐儿,事情败露贞姐儿也就完了,带着罪籍的女子会沦落到什么下场,二妹应该知晓,贞姐儿若是去了那些烟柳之地,定然会有人争着疼爱。 二妹果然发了疯,可还是不肯顺从他们的安排。 熬了二妹一晚上,他回到屋中想要睡一觉再想法子,刚刚睡下却听到二妹喊:一命换一命,我相信了。 他以为事成了,却没想到二妹用这样的法子去死。 她亲手杀了大妹妹。 虽然事情有些偏差,可也算了结干净,只要等大哥回来就好了,可接下来……却离他预想的相差甚远。 曹家的秘密突然就人尽皆知,就连苏怀的夫人也找上门来。 “是徐二老爷在背后安排一切,”曹二老爷道,“我想明白了,就是他……大哥也是被他骗出了城。” 曹大太太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是个局,”曹二老爷道,“我们家设的局,算计的却是我们自己,现在知道已经晚了,晚了啊。” 曹二老爷话刚刚说完。 紧接着门口一阵嘈杂声传来,然后是下人阻拦:“容奴婢禀告老太太。” “不必了,你们老太太想必没有安歇。” 声音略带威严。 曹二老爷认出来说话的人是王允。 门被推开,王允带着人走进来。 屋子里乱作一团,只有曹老太太不慌不忙地让人落下帷帐,又将手中的软巾递给曹三太太,让她侍奉着擦脚。 曹老太太一如往日般冷静:“还请大人容老身收拾妥当再来拜见。” “老太太不怕这样一来就迟了吗?” 清脆的声音传来。 曹老太太的手微微停顿:“徐大小姐此话何意?” 王允落座之后,徐清欢也跟着坐下来,肩膀上的肥鸟跳入她怀里,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众人,鸟眼睛里竟然有几分兴致勃勃的模样。 一群人像极了等待看猴戏的客官。 徐清欢这才开口道:“迟了,曹大老爷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不过也是,你将别人挫骨扬灰,自己也该料想到会有这一遭。” …………………………………………………… 今天会有第二更。 定在晚上八点左右。 求大家手里的推荐票和留言。 第三十八章 申冤 徐清欢的话让曹大太太脸色煞白,曹二老爷瞪圆了眼睛。 这是他们最不想听到的话。 徐大小姐这样一个外人能说出这些,证明他们当年做的事已经败露。 帘子再次被掀开。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两个人走了进来。 那是穿着一身整洁衣裙的徐三太太和曹如贞。 徐三太太看着屋子里的人,微微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十几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轻松。 “是不是做人更舒坦?” 少女的声音传来,徐三太太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是,”徐三太太迎着光道,“原来这才是活着的滋味儿,我都快忘记了。” 曹如贞鼻子一酸,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她只觉得勾着母亲的胳膊被轻轻地提起来。 “如贞,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徐三太太扬声道,“这些都是你的杀父仇人。” “十几年了,夫君,妾身要为你申冤了。 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叛军,你是一个好人。” 徐三太太不理会曹家人,径直向王允跪下:“知府大人,请您为我丈夫做主,他是苍溪赵家村人,他叫赵善,他救了曹家上下几十口人,为此杀死叛军十几人,最终却死在曹家人手中。 他们破开他的胸膛,损毁他的尸体,将他挫骨扬灰,让他从这个世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以为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牵挂他,想念他,没有人会记得他。 他们忘了,他的一双儿女还在,他还有我这个——未亡人。” 王允“忽”地从椅子中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徐三太太:“本官今日正式受理此案,允许曹氏为亡者诉冤。” “妾身赵曹氏,”徐三太太眼睛中淌出泪水,“状告曹氏上下十几人,他们是我的母亲、兄嫂和姐姐,他们也是我的血肉、手足,可我还是要状告他们,因为……” 赵曹氏说着看向徐清欢:“因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就是公道,也是天道。” 徐大小姐在牢中的一番话让她醒悟,她不为赵善申冤,赵善就永远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叛军,他在世人眼中永远是那个该杀的人。 她更不能死,她死了,她的一双儿女也是罪人。 她不能让他们到死也跪在那里受人唾骂,她生下他们就是要让他们做人,做个能在阳光底下挺直脊背的人。 徐大小姐骂醒了她。 赵曹氏郑重地向徐清欢拜下去,再抬起头时,不知怎么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身影,他站在那里对着她微笑。 赵善。 …… 赵曹氏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徐徐道来。 曹家其余人已经瘫在那里说不出话,只有曹老太太依旧面色平静:“我这个女儿早就疯癫了,大人不可信她的话,她说的赵善老身不曾见过,所谓税银更是姑妄之言。” “那些税银是我长兄处置的,”赵曹氏道,“只要找到了他,就能问出税银的下落。” 王允点点头,声音低沉更有威势:“曹老太太真要等到证据确凿才肯认罪吗?” 曹老太太端坐在那里,她岿然不动的身姿仿佛就是屹立不倒的曹家:“是非对错,自有公断,果然有罪,我们曹家会认下。” “想要税银也不难,那些银子虽然被熔了,却还能与当年一批的税银成色相对比,曹家虽是大族,家中的收支也还是能清算的,只要能找到一笔来历不明的银子,就能说明赵曹氏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徐清欢起身将怀里装死的鸟儿一扔,那鸟儿立即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地站回她肩上,“我去帮大人找到那笔银子。” 似是嫌弃徐清欢不够威风,肥鸟高高昂起了鸟头,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等到徐清欢等人走了出去。 曹老太太站起身向王允行了礼:“知府大人,老身有一事向知府大人禀告,请知府大人与老身到侧室里说话。” 王允皱起眉头:“有什么话这里说便是。” 曹老太太摇了摇头:“事关重大,老身不得不小心。” 王允思量片刻答应下来:“那好,本官就随你走一趟。” 两个人进了侧室,曹老太太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函送到王允手上:“知府大人,老身并非不肯认罪,此事着实另有内情,当年我们也曾想为赵善证言他早有脱离叛军之意,只是后来在赵善身上发现了这封信函我们才改变了主意,怀疑赵善救我们根本就是为了能在凤翔一战中脱身。 我儿看了这封信落款的私印猜出这是反贼赵冲所写,那赵冲吩咐妥善藏好税银,会有人帮他一起将税银运出,将来若是有机会再起事,这笔税银将是军资。 我们想将赵善抓住送官,却不想被那赵善察觉先逃走了,我女儿被赵善所骗,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这些年一直疯疯癫癫,妄想出赵善是被我们所杀,我们曹家深知有愧于朝廷,一直私底下寻找赵善的行踪,找不到赵善,我们就算拿出证据也说不清楚。 可今时今日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我也顾不得了,只好将这封信拿出来呈给大人定夺。” 王允接过那封信函,那信纸已经泛黄,可是落款的私印却清晰可见,当年赵冲被抓之后,身上搜出几枚印章,赵冲自称青帝太昊转生,有一枚印章篆刻“太昊”两字,看起来跟这封信后的印章十分相似。 信中赵冲称呼对方为:吾弟。 赵冲和赵善同出赵家村,这般称呼也算有凭据。 王允皱眉继续看下去,信封中除了这封信之外,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绕路襄阳,集兵夔州。 王允不禁一颤,当年朝廷本想经凤翔、汉中增兵保宁平叛,还是安义侯的斥候回报赵冲带兵准备去夔州。朝廷这才兵分两路,一路往汉中,一路往夔州,不想去夔州的兵马扑了个空,赵冲全力攻打凤翔,让凤翔驻军损失惨重。 这张字条根本就是告诉赵冲,朝廷兵马的去向。 真的有人通敌。 那个人事先朝廷兵马布置全都告诉了赵冲,这才让赵冲一路杀到了凤翔。 王允看向曹老太太:“那些税银呢?” 曹老太太道:“老身根本没有见到税银,所以不管大人怎么查都会一无所获,”说到这里顿了顿,“就算有税银只怕也早就被人运走了,如今朝廷追查税银不放,有人发现难以脱身,想要曹家顶替罪名,才会闹出如今的祸事。” 曹老太太说完又行礼:“还请大人明察,这桩事本与安义侯府无关,为何安义侯府大小姐抛头露面为赵善申冤,只怕整件事都是安义侯一手谋划。” 曹老太太的意思,通敌赵冲的人是安义侯。 王允的面色一沉:“容不得你在这里诬告他人,其中是非曲直,本官自会查清。” 将曹老太太挥退,王允看向窗外:“只希望孙冲能够找到那银子,到时候人赃并获,一切也就清楚了。” …… 李煦骑马出城,曹家有王允大人在场,他们要做的是拿到那些税银。 “你们先走,我要等个人再出发。” 看到孙冲的模样,李煦道:“孙大人是在等徐大小姐吧?” 孙冲点点头:“说来也奇怪,如果没有徐大小姐在场,我这心里就不太安稳,”说到这里他急忙看李煦,“不是说九郎不好,而是……多一个人多一分把握。” 一个女子,在城中行走也就罢了,如何能走这么远的路,周玥忍不住道:“带着女眷恐怕要误了事。”女眷娇贵,乘坐的马车本来就跑不快,时不时地再要求歇息,那可要急死个人。 孙冲不禁也有些犹豫:“这话没错,但是……徐大小姐说她会骑马。” 只怕也是矮脚马罢了。 周玥刚要再劝孙冲改主意,只见城中驰出几骑,其中一个身形纤瘦,她穿着男子的长袍,头发挽起,她握着缰绳,轻松地催马向前,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英姿飒爽。 如果不是早有准备,周玥几乎认不出那就是徐大小姐。 ………………………………………… 哈哈哈。加更啦。 第三十九章 巧合 周玥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徐家兄妹就到了他们面前。 “孙大人,时间紧迫,我们快赶路吧!”徐大小姐向孙冲说了一声,然后策马绝尘而去。 孙冲带着人急忙跟上。 “周玥。” 李煦的声音响起,周玥才愕然回过神。 周玥吞咽了一口:“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女眷也能骑术这么好。” 李煦道:“安义侯本就是武将,家中女眷会骑射也不足为奇。” 周玥点点头,这种说法他能接受。 “走吧,”李煦吩咐,“他们速度不慢,我们可能会追不上。” 徐大小姐会骑马,周玥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他敢保证很快徐大小姐就会要求休息。 事实上,他好像又一次猜错了。 徐大小姐在路边伸了伸腰,舒展了一下腿,他的水还没喝完,她就再次上马,准备继续赶路了,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留给他,至于她的那只肥鹦鹉示威般在他头顶盘旋,边叫边在空中不停地抖动尾巴。 周玥再一次觉得自己被恶意地伤害了。 他很讨厌这只鸟,很想把它拔了毛当下酒菜,可想到它是简王的命根子,他又怕简王会跟他拼命。 “就在前面不远了。” 几个人慢慢停下来,徐清欢向周围看去,这里离凤翔不近,却也不算远。曹二老爷受伤报官时为官府指明,曹大老爷被“凶徒”掳向西北方向的小路,实际上曹大老爷沿着东边的官路出城,所以衙差向西北方向查了几日都一无所获。 曹家人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专心致志地布置这一切,自然看不到他们背后伸出的那双手。 清欢翻身下马,脚上一软不小心踢了一下马腹。 马儿很温顺,依旧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清欢上前轻轻拍了拍马颈,算是对它表达了歉意,这套与马儿相处的法子,还是李家一个女眷教她的,她下意识地用了出来,没顾及到李煦就在不远处。 前世她跟着李煦四处奔波,必然要学会骑马,万一有个战况,逃命也会轻松些,至少不会成为李煦的负累。 重生归来,骑马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用起来十分娴熟,但是她忘记了前世她是经过了战乱、颠簸打磨的,今生她还养在闺中,不免有些不适应,所以才会出了些状况。 不过想一想她却释然了,就像这骑术一样,前世有许多东西是丢不开的,索性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东西虽说多多少少与李煦有关,但是学到手便是她的本事,她也曾为此付出了许多代价,现在用起来心安理得。 阳光下,少女明媚一笑,眉眼璀璨,朝气勃勃。 徐青安将妹妹护得周密,李煦也礼数周到地与他们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但是从李煦的位置上,正好将徐大小姐下马的动作尽收眼底,就像方才他和周玥说的那样,他对徐大小姐的骑术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直到徐大小姐轻轻地拍了两下马颈,他忽然就陷入了回忆当中,因为这个动作太过熟悉。 他的骑术是李氏族中的长姐教的。 小时候从兄长马背上摔下来之后,父亲就不再教他骑术,让他安心读书。 他虽没有什么言语,却一直在等机会,终于长姐回娘家探亲,带来了一匹枣红小马。 骑女眷的马,曾被族中兄弟羞臊。 他却只是报以微笑,过程不重要,他只在乎结果,矮一些的枣红马更适合他的年纪,从这匹马入手会更快学会骑术。 三天之后,再骑兄长那匹马,他成了。 三年之后,族中兄弟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骑术”二字。 虽然比起他的兄长们,他依旧默默无闻,族中长辈只知他排行第九,很少会谈及他。 他不在乎,那些虚妄的夸赞之语,本就无用,何必浪费时间去应对。 他想要的从来都明明白白摆在心中。 生者无畏,放手一搏,哪怕通天无路。 李煦收回目光,这些动作也并非长姐一人所有,应当只是个巧合而已。 …… 曹大老爷一步步走得很艰辛,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襟儿,但是他没法停下来。 一扇大门打开,门房的人看着曹大老爷有些发愣,还是赶过来的老家人辨认出来:“大老爷,您来了。” 这处成衣铺子并不大,在城中不显眼,家中的婆婆带着媳妇做些普通的衣裙,生意够一家人糊口。 附近的乡亲们只知道他们从前为大户大家做过事,攒下些银钱置办了这处院子,平日里他们从不提以前的主家是哪个。 老家人见到曹大老爷的一刻起,就知道曹家吩咐他们的事要落地了,他们搬来这里住是大老爷的意思,大老爷只是嘱咐他们守好这处院子,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不会开口询问,因为这种事知道了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处。 曹大老爷带着人进门,他抿着嘴唇脸色铁青的模样,将老家人吓了一跳,刚要上前询问缘由。 曹大老爷吩咐:“我准备好了银子给你们,你们先搬去别的地方住一阵子,这院子我也留给你们,将来想卖想拆都随你们,只不过必须要过一年半载再回来处置。” 老家人应了一声,不敢耽搁立即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家门。 院子里没有了旁人,曹大老爷看向身后的人:“就在北屋地下埋着,你们去挖也就是了,”说到这里他带了颤音,“我们之前说好了,你们只为了那些东西,不会害我性命。” “放心吧,”其中一人笑道,“说过的话,我们都会办好。” 不一会功夫北屋开始“叮叮咣咣”一阵响动,曹大老爷脱力般坐在台阶上,这一切都给他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无论算计他的人是谁,他都不想去追究,只想着能够活着回到曹家。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喊了一声:“有东西,就在这里了。” 曹大老爷心中一紧。 他既盼望他们早些挖出银子,又害怕他们得手,因为他害怕这些人不会照之前约定好的放了他。 万一他们痛下杀手,他就会和当年的赵善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还不想死。 “是银子。”有人惊呼一声。 紧接着屋子里走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到了曹大老爷身边。 “说的都是真话啊。”那人毫不遮掩得意的神情。 曹大老爷慌忙不迭地点头,正要说话,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嘴中,让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一条绳子从背后递过来缠上他的脖颈。 曹大老爷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仿佛都忘记了挣扎,只是惊恐地睁大眼睛。 他们找到了东西就准备杀了他。 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战战兢兢这么多天,最终还是要死。 “不如勒死了事,非要用匕首将人豁开,真是麻烦,血肯定溅的哪里都是,准备好水,一会儿我要洗身上。” 那人说着抽出了利刃,用手按住了曹大老爷的肩膀。 曹大老爷因为恐惧浑身颤抖,当年他也是这样杀了赵善,如同在宰一头牲畜,一刀下去鲜血喷上他的脸,没有让他恐惧,反而带给他兴奋的感觉。 现在另一个人也要从他身上获得这种快感。 冰凉的刀刃就在他喉间,曹大老爷已经感觉到被皮肤被利器割开。 …… 这处院子外,还有个人站在那里。 听到了隐隐约约传出的动静,他满意地抬起了头,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神情,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 “不进去看看你的银子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人不由地脊背僵直,转过身看到了徐青安。 “二伯,”徐青安一脸笑容望着徐二老爷,“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聚,真是巧了。” …………………………………………………… 求大家的推荐票和留言呦 第四十章 招认 “真是巧了。” 这话说的好像在街面上遇见,互相寒暄似的。 用徐青安惯用的那种不正经的口气说出来,让徐二老爷惊骇中又觉得愤怒,他闭上了眼睛,绷紧了下颌,避免牙齿打颤,他不能在这种人面前丢脸。 尤其不能让他看不起的人,看了他的笑话。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徐二老爷攥起拳头转身道。 他故意扬起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只见几条人影从院子里窜出来。 徐青安笑一声:“逃跑这种事,小爷才是行家里手。” 早就埋伏在后门的周玥立即现身将几个人拦住。 徐青安跳起来,伸手一扒借力上了墙头,没有半点停顿一脚就踹在想要翻墙逃跑的人身上。 那人惨叫一声摔进院子里。 “一个都不准放跑了,”徐青安眉宇飞扬,好久没有惹祸了,浑身不舒坦,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松松筋骨,想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徐二老爷灿烂一笑,“谢谢你啊二伯。” 徐二老爷心窝一阵刺痛。 “来吧,让小爷出出汗。”徐青安将领口的盘扣扯开,纵身跃进院子里。 孙冲走到徐二老爷身边:“二老爷,您不是在凤翔为夫人发丧吗?怎么赶路到了这里。” 徐二老爷不徐不疾地道:“我夫人的嫁妆庄子在这附近,如今她不在了,我去庄子上盘点清楚,以后也好交给我儿打理,不想在街面上似是看到了舅兄,便一路跟了过来。” 周玥和衙差解决了后门上的人,气喘吁吁地来到徐二老爷面前,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我真没想到,真凶原来是您。” 徐二老爷冷笑一声:“你在说些什么,我可不会任由你们无凭无据的诬陷。” “曹家不认罪徐二老爷就会安然无恙,”李煦道,“那如果曹家的事遮掩不住了,这桩案子就要从头捋清,徐二老爷是否还能脱身?今天抓到的这些人,就算全都能守口如瓶,曹大老爷会放过你吗?” 李煦说完话向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徐青安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不远处的地上,曹大老爷躺在那里,鲜血染红了他的衣领,他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仿若一具尸身。 “咦来晚了吗?”周玥伸出手来要去探曹大老爷的鼻息,谁知曹大老爷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周玥吓了一跳,勉强稳住心神。 曹大老爷已经大喊起来:“他……他们……要杀我……” 不等旁人说话,徐二老爷先开口:“是谁要杀你?” 曹大老爷目光落在徐二老爷身上,嘴唇颤抖着,慢慢回过神来,院子里的衙差,让他打了个寒噤,如果他实话实说,只怕曹家的秘密就遮掩不住,关键时刻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伸手指向被绑缚起来的歹人:“他们将我绑到这里……他定然……定然是受人指使,是……他,是我二妹生下的那个孩子,他怨恨我们曹家,来向我们报仇了。” “你说的是赵善的孩子吗?”李煦的话让曹大老爷惊在那里。 李煦淡淡地道:“曹大老爷定然觉得,那孩子利用了徐二太太陷害安义侯世子的机会,向曹家报复,于是动手杀了曹如婉,这个猜测看起来十分合理,但是曹大老爷忘记了一点。 第一,那孩子必须要先知晓徐二太太的计谋才能动手,第二,有足够的银钱能买通徐二太太雇来的凶徒。 如果他能做到这些,何必去杀曹如婉,直接买凶绑走曹大老爷岂不更加方便。” 曹大老爷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李煦道:“曹大老爷是不是想说,那孩子为了报仇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杀了曹如婉也许只是他要泄愤。 那曹大老爷一定记得你们是如何害那孩子的,你们将他掐死、掩埋,没想到他侥幸活了下来,可你们带给他的伤害却一直留在他的身上,他不但不会说话,心智也和寻常人不同,我们在他的住处找到了竹蜻蜓、陀螺、毽子,这些东西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他只能宰杀牲畜做些粗活,照顾他的婆子在他的鞋垫上缝制漂亮的纸鸢,也是为了迎合他孩子般的性子。 这样的人,如何能做这般缜密的安排。” 曹大老爷听到这里,转头去看徐二老爷。 周玥叹口气:“你们已经将人害成这般模样,为何还不肯放过他。” “因为贪念,”李煦道,“徐二老爷觊觎安义侯爵位已久,终于让他找到机会向侄儿下手,若是整件事进行的顺利,徐青安会入狱,徐三太太死了亲生女儿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勾起曹家那件陈年旧事,徐二老爷再引出徐三太太的儿子,让曹家彻底乱起来,他找到机会要挟曹家得到这笔银子,可谓是一箭双雕。 徐二老爷很聪明,即便开始出了偏差,他也及时补救,如果没有人察觉到这些,他就会静悄悄地拿走这笔银钱。” 徐二老爷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李煦走到曹大老爷身边:“被那些歹人逼迫着来到这里时,你已经想了明白,一切都是徐二老爷的安排,你不敢说出实情,是因为这桩案子也会毁了曹家,现在你们已经无法自圆其说,还要继续为徐二老爷遮掩吗?” “是他……都是他的安排……”曹大老爷狠狠地道,“枉我相信他,他却来这样害我们,既然我们活不成了,他也别想逃。” 见到这种情形,被衙差压在地上的歹人也纷纷开口:“都是二老爷让我们这样做的,不关我们的事。” “二伯,”徐青安脸上带着笑容,“这次你可惹了大祸。” 徐二老爷面露狰狞:“哪有你这个竖子说话的地方……”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一股大力向肚腹压过来,紧接着整个内腑都仿佛挤在了一起,疼痛、恶心随之而来,他忍不住弯下腰呻吟出声。 “身为徐氏宗长却做出这种事,”徐青安活动着手指,恨不得再在徐二老爷身上补一拳,“不知谁才是徐氏的败类。” “大人,”去北屋里查看的衙差上前禀告,“那些箱子挖出来了,只是……只有一口箱子里面放着银钱,其余的都是……都是些瓷器、摆件。” 听到这话,曹大老爷一僵,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徐二老爷也愣在那里,嘴中不禁喃喃道:“怎么可能。” 看着眼前一口口木箱,孙冲也想不明白:“银子……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是银子,”说起这个,他才环顾左右,“徐大小姐呢?她去哪里了?” “我们家大小姐说了,”孟凌云道,“这两位老爷不过就是……就是……”他忽然想不起来大小姐的原话。 众目睽睽之下,孟凌云皱眉思量,半晌他眼前出现了凤雏得意的表情,用凤雏的话来说:“这两位老爷就是酱缸里的蛆虫,米缸里的老鼠屎,不但恶心人,也不是什么大菜,不值得我们大小姐过来一看。” 话说顺了,孟凌云长舒一口气:“他们两个人也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我们大小姐要去抓那个下棋的人。” …… 从凤翔向京城的官路上。 “几位爷喝碗茶吧!”伙计在路边笑着招呼。 看着迎风招展的旗子上写的“茶”字,宋成暄忽然勒住了马调转了方向。 “公子,”随行的永夜不禁道,“您这是……” “张真人在哪里?立即找到他。”宋成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