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 第一章 初逢将军 雪,纷纷扬扬,在夜,无人知晓之时飘飘洒洒。 乔初觉得冷,很冷,冷的她不想再睡,即使天仍未亮。 怎能不冷,天未亮,暖炉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熄灭,早已没了暖。 起身,穿衣,下床,推门…… 雪,仍在下着。冷冽的风夹杂着雪花悠悠的跑到了乔初的衣领处,雪化了,乔初一阵瑟缩。 昨夜该是下了一宿的雪吧,要不然,怎会有现在这漫天素裹。要不然,昨夜她都那样缩在被子里了,却还是觉得寒冷。这场雪,不仅迷了她的眼,更汲取了她的暖。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活了十多年了,倒是从未见过这样一场大雪,一场可以将全世界都变得纯白无暇的雪。此时,时间尚早,偌大的院子里还不曾有人走过,雪面上没有脚印,没有灰渍,什么都没有。乔初站在门口,觉得自己就像是处在一场华丽洁白的梦里。 其实,何尝不是在梦里? 乔初如今二八年华,明明父母离开不过两年,她却仿若已经记不得父母微笑时的样子,记不起南方水乡的青石板路,记不得当年扎着羊角辫子的自己爱听的折子戏,记不得自己穿着绿色缀花小袄在柳树下河岸边玩泥巴的乐趣,更是记不得,自己曾经是南方富商家的千金小姐。 她问自己,睡醒了没有? 那年的桃花树下,她折了桃花枝深埋地下,盼望着某一日能长成大树,在哪个日落的黄昏落一场桃花雨。可是没有几日便枯萎了,连同花,零落成泥。 这都是命,逃不开的。 她也是。 除了随遇而安,别无他法。 一阵冷风袭来,乔初打了个寒战,迈出脚步向着主院跑去。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第一眼看见将军黎安时的感觉。 有人说,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眼。 那个时候,父母双双遇难,家族败落,她一路沿街乞讨,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到达了这传说中的长安城。那时的她拄着拐棍,身上曾经上好的丝绸早已破烂不堪,丝毫无法想象她原时的华丽,她落魄的如同乞丐。看着城门上方龙飞凤舞的长安城三个字,眼眶忽然一热。 还好,她还活着。还好,她走到了这里。 长安城里的人,是不是夜夜入睡无梦魇? 长安城里的人,是不是真的能够一世长安? 她久经寒凉的心似乎有了一丝温度,因着长安城这头顶刺目的阳光,和用金子打造的城名。 可,世事总不让人如意。还未等跨进城门,便遭到守卫阻拦,接着便是一顿毒打。乔初蜷缩着忍受着身上的拳脚,一声不吭,她不敢哭。 哭了,又能有什么用? 再也不是那年的江南,自己也再不是那年哭泣的女孩儿。再也不会有母亲来抱起她,亲亲她的小脸,也不会有父亲将她扛在肩上,为了哄她,买糖葫芦,买纸糖,买她喜欢的。不会再有了…… 她小小年纪,怎的就生出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觉? 明明,不是历经风霜的老人呐…… 黎安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出现的刚好,刚好她的感慨要淹没她时。 在她快要绝望却尚未的时候。 当庞大的黑影笼罩在头顶,她抬起头,看见的是身着银色铠甲传言中战功赫赫的上将军。他向她伸出手,半弯着腰,嘴角噙笑,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他的身后,是一匹枣红色的马,威风凛凛。 似乎,这个人是拂花穿柳而来的,眉眼端正,笑的温暖,充满了阳光的诱惑。 她看着他,颤颤抖抖的伸出布满青紫的右手,缓缓地放在长有厚茧的手掌里。他微微一使力,就把她拉起来。他说:“跟着我,从此再不会有人欺负你。” 她点头,手心里的温度灼人,而她的一颗心,就在这时忽然间就暖了过来。 他带着她,从长安城外走进城里。一扇大门,因了他,这个温暖的男子,她终于能够横跨过那个宽度。 回头看着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城门,那时候她就知道,她会有新的生活,而这新生活里,将自始至终有着那个名叫黎安的人。 只可惜,她没有料到,这个人,会是她的劫。 他带她进府,并没有丢之弃之,也没有随意打发。他待她好,他教她习武,让她学会如何在这个吃人的将军府里生存,告诉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挺胸抬头。 她做到了。 两年。所有。只要是他教的,只要是他要求的。 刀枪剑戟,硬生生在一个婉约的江南女子的手上舞出了一番风味。 在多少个寂静深夜里,卸了盔甲,他不是百姓嘴里称赞的上将军,而只是她一个人的,黎安。 有多少个夜里,他只穿了里衣,手握在她指上,教她挥剑,一招一式,细细指点。月光撒了一地,隐隐有梨花的香气。地面上,是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分离,再交叠……那时的她是快乐的,那时的她再次有了渴望。 她经常会想起那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那是她的暗香疏影。 也不知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流了多少汗洒了多少泪。只知道,真的再也没有人欺负她。 只知道,她甘之如饴。 ……………………………………………… 到了主院,乔初看着面前漆黑的泠然居,他许是还未起床。昨夜从宫中回来后,他便一直心情不佳,想必睡得也晚。 第二章 乖巧的婢 他经常这样的,随便扯一个话题,然后绕到正题,随后吩咐她去做些什么。 她早说过,她虽识得了几个字,在他面前也不过是班门弄斧,办不上台面,如何去努力也总不如他。 只是他,可知,她总是心甘情愿去跳他的陷阱。 “左相已经对阿钰造成影响了,一个有贪欲的人,占着左相府的位子多年,总不会是两袖清风的……” 乔初惊讶地看着他。 好了,她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 阿钰,就是当今圣上莫清钰。于情,黎安与莫清钰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现下是莫清钰的江山,任何对他的不利影响黎安都要清除才是。于理,臣子为皇帝分忧本就应该。所以,莫清钰从来都对黎安放心,就像是——他从来都对她放心。 “他的老家,在江南吴城。” 她的家,曾经也在那里。 当年的秀水桥,吴城的百姓都曾踏过。她也是。 秀水桥上总是下着雨,迷迷蒙蒙的,空气里湿漉漉的,站在桥上一会儿,头发便会湿。她那时候小,也不在乎面子形象,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大家闺秀,来来回回的在桥上跑。 有一回,脚下一滑,摔倒了。刚好有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一个天旋地转,她就跌倒在一堆糖葫芦里。小贩气极,对着她骂。 她那时候真的很幼稚呦,居然把糖葫芦都收起来给他:“你看,一根都没有少,你别生气了。” 行人笑了一大片,然后纷纷掏出银子为她解围。 思至此,乔初低笑出声。 “笑甚?”黎安好奇地问。 “没什么,不过是些陈年往事,想起来了,就笑一笑,那时候……还很幼稚。” 黎安摸摸她的头:“现在也……” 她抬头看他,眸子里清亮的如一汪湖水。 他却忽觉说不下去:“你下去吧。” “是。” 乔初低着头,刚准备退出泠然居,却听背后的黎安开了口:“阿初。” 乔初顿了顿身形,却不曾回头。 她听见身后的人说了声:“早些回来。” …………………………… 乔初自问,这些年学了武功到底有什么用?除了自保,大约干得最多的事便是为黎安做这些事,黎安不得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那么,就都是她的责任。 乔初要走的时候黎安来送她。彼时,积雪尚未消融,暖阳已现。偌大的长安街头,她站在寒风里,冷风嗖嗖刮进她的衣领里,黎安就站在她的对面,为她整理衣服。 她想起了雪女的故事。 雪女终年生活在雪山之巅,日日夜夜与白雪作伴,日子寂寞又无聊。直到有一日,来了一个凡人。这个凡人突破重重障碍爬到了雪山之巅,就是为了要她一株雪莲子,雪女守护的雪莲子。那凡人一身白衣染了雪山的风霜,略有狼狈,只是风采卓然,君子翩翩。他那时候与她对立在雪山之巅,同样的白衣,被雪山的风吹起来,在日光下格外耀眼。是不是一眼万年? 那雪女说:“莫非凡界男子都如你一般?” 他问:“哪般?” 她答:“蛊惑人心。” 面前这个男人真的是,蛊惑人心。 只是乔初知道,并非世间男子都能如此蛊惑人心。 耳畔是他的声音,隔着风,像是从远处传来。 “此番路途遥远,若是,想家想的紧了,回去看看,多逗留几天也无妨。” “嗯。”嘴上答应着。但是,她心里怎么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似乎有一种错觉,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呢。 “注意安全。” “嗯。” 黎安为她系好披风,修长的手指在微暖的阳光下甚是好看。乔初偏头看着他,嘴角不自觉的,就溢出一抹笑意。 黎安再也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一点一滴的殷殷切切。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你情我愿。所以,无需多言。 乔初翻身上马,喝了一声,驾马离去。 黎安站在长安街,看着那抹白色渐渐地融进雪景里,不见痕迹,才踏着步子回到府里。 说不清楚,再回到江南是什么心情。 曾经,江南的一切都像是她梦里的一幅山水画,画里装点的又是她的梦。但是,在自己家族没落,流亡到长安的时候,这幅山水画就已是败兵之作。 她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她总觉得,江南啊,应该是个梦里做梦才会看到的呢,像是神话册子里描述的那样。 而非满目疮痍的模样。 第三章 重返江南 夜晚的江南总是很热闹,灯火彻夜不息,灯笼挂起来就是一夜,青石红瓦,空气里氤氲着雾气,笼罩着所有的房屋,配以秀水桥,秀水桥下的河水,还有略有萧条的垂柳,像是细笔勾勒的画。 近了一看,是雕花镂空的大门,旧年里消不去的檀木香味,走出来的女子,哪个不是笑的温婉的江南女子?带着秀气,眉间一点朱砂,斜戴着簪子,映的月光都失色。 乔初随着女孩子们到了河边放莲灯,手指松开,顺手往前一推,那细小的星子般的火光就朝着河水中央流去,原本聚在一起的莲灯四散飘开,船上,载的都是一个个少女梦。 她虔诚的,双手合起来,心里默许愿望。 我想要幸福。 吴城的老少都说秀水桥下的河水是最清澈的,也是最灵的,所有愿望都会成真。 她没有试过,但是觉得可信度不高。 大抵只是人心里的一份情感寄托罢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那样虔诚的信了一回。 莲灯飘远,她也没有多待,转了个身走了。 身后,是一片欢笑声。 ………… 乔初带着证据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已过去半月有余,此时,那北方的积雪也该融化,万木逢春了吧。 虽然自己能重新去过一过江南的日子,却终究不是从前了,况且…… 快马加鞭赶回来。 只是因为,她实在想念那个人了。 想他的一眉一眼一笑容,哪里都想念。 长安城一如从前一样繁华。乔初进了长安城便一刻不停歇地往府中赶去,怀里是这些日子以来苦心找的证据,有了这些,左相便会垮台。如此一来,是不是,他也不会那般心烦了呢。 黎安刚从皇宫回来,待走到将军府门前,却看见那抹白色由远而近赶来,微微讶然。 她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的,很快。 从长安城到江南吴城少说也有七八天的路程,而乔初,加上在江南待的日子,一来一回不过二十一天。 黎安不由地停下脚步,脸上不自觉多了一抹微笑。 藏在袖中的手微颤,那道身影慢慢放大,就在自己视线所及的地方。 他噙着笑迎,她驾马而归。 马上的身影似乎携了一丝江南的气息,像是在他面前伸展开了层层叠叠的画卷。 欣喜。她以为,他是在这里迎接自己。 “将军?” 她归来时,仍旧穿着走时候的衣服,还有那件他曾经亲手为她系上的披风。素白的衣角被风携起,他有种错觉,她的身上总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能让人暂时忘了忧愁。 黎安点点头:“辛苦你了。” 乔初眨眼微笑,不苦,为他分忧怎么会苦??即使再艰辛,因了他便不再难。 ………… “在江南的这些日子可还欢快?”黎安一边往府里走一边随意地问着些琐事。 事实上,除了家长里短,他不知道再和她说点什么。他想问她很多,可是以何种口气去问呢? 他是主子,而她是低眉顺眼的小俾,让主子去问小俾些什么呢? 乔初跟在后面,一一回答,“倒也没有什么愉快不愉快的,只是,总归是回到家乡一趟,祭拜了父母,也不虚此行——” “安,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这是女子的声音,温婉,娇俏。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乔初看向前方:“这位是?” 这是一位貌美的女子,一袭与黎安相同的青色罗裙,腰间只缀了一只锦绣香囊,玉兰花簪轻轻挽住秀发,嘴角有一股轻柔的笑意,虽脸色略有苍白,却隐藏不住整个人的高贵清雅。 会是谁呢? 乔初住在将军府里两年。两年了,从来没有哪个女子以这样耀眼的方式住进来,也没有人这样亲昵的叫他“安”。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她嫉妒。 黎安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温柔的光芒,快步走到对面的女子身旁,话语里有些调侃,也有些担忧:“怎的这般就出来了,病好了?” 女子轻笑,声音清脆如黄鹂出谷:“哪有那么严重?不过就是小小的风寒,方才已经喝了药,你不用担心。只是见你今日回来的晚了些,便想出府寻你。” 黎安不再言语,只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自然亲昵。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流刺痛了乔初的眼睛,她看着对面温柔高贵的女子,一股自卑感忽的窜上心头。 是了,这才是能与他相配的人。 只是,他们幸福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刚回来的喜悦瞬间全无。她以为他是特地在府外等她,却不想那只是凑巧。 搬不走的戏台子,似乎长久以来,她都是自己在演独角戏呢。那个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只是戏外人。只负责看热闹。 唱得好了,有赏,唱得不好,则罚。 那女子像是刚刚注意到她的存在。侧头看了看她,问着身边的黎安:“安,这位是?” 黎安搂着她的腰,为两人介绍:“这是我的得力下属,乔初。这次寻找左相犯罪的证据,靠的可都是她。”然后又转向乔初:“乔初,这是静忆,苏静忆,我的未婚妻。” “乔初,这是静忆,苏静忆,我的未婚妻。” 她听到他这样说。 第四章她是谁? 乔初是习武之人,在这种情况下第一反应自然是保护自己的安危。脚步声越来越近,乔初猛地睁开眼,凝聚内力一掌拍出去,却在看清眼前的人时急急停了手。 苏静忆脸色更显了一些苍白,似乎是很努力的扯出一个微笑,对着乔初道:“现在天还冷,你一个姑娘家睡在院子中就不怕着凉吗?”说着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披风系到乔初身上。乔初见她一片好意,心里一阵后悔,反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别介意啊,我是个粗人,刚才……只是正常的反应罢了,没想针对你的。” 苏静忆大方地笑了笑:“没关系。” “乔初看着身上的披风,笑了笑:“谢谢你了。” 两人的第一次谈话说不上好还是不好,至少在乔初心里,并没有像当初那样抵制苏静忆了。只是,转身之间,却不曾看到苏静忆脸上一闪而过的怪异表情。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些日子,真正起冲突的情况是乔初始料未及的。 “乔姑娘,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我家小姐请您一起赏花。”来的是苏静忆身边的小丫头小桃。 赏花? 乔初看看外面,倒是个不错的天气,便回头对着小桃笑道:“行,我准备准备,待会便随你去。” 小桃应下退到门外候着。 一会功夫乔初已经换上一袭白色衣衫,外面裹着厚厚的夹袄,“走吧。” 果然是迎春花开了,只是因为时间还早,开得不到好处。 苏静忆已经早早等着,只是,令乔初意外的是,黎安居然也在这里。眉眼里不禁带上了笑意,加快脚步向着两人走去。 “阿初,快过来。”苏静忆朝着她招手。 乔初听见她的称呼,不知怎么心里隐隐有些不悦。苏静忆似乎也是意识到了,当下笑着解释:“我听安也是这样叫你,便随着叫了,你若是介意……” “她怎么会介意?早晚都是一家人的,对不对,阿初?” 是黎安的声音。 他就是知道,对于他,她总说不出一个不字,对不对?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乔初也笑。只是,笑意总达不到眼底。 说话间,小桃已经摆上了茶点,苏静忆把点心往乔初的方向推了推:“阿初,尝尝这绿豆糕,是我亲手做的呢,尝尝好不好吃。” 乔初拈了一小块轻轻咬了下,甜甜的,很好吃。 她本身就是一个极爱吃甜食的人,加上这绿豆糕味道确实好,乔初毫不吝啬地夸奖:“很好吃。” 她笑起来,嘴边似有浅浅的梨涡。 微风拂过,吹乱额前的发。 黎安微愣。 咳了一下,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苏静忆轻轻地笑起来,脸色红润,整个人越发漂亮:“好吃就多吃些。” 黎安在一旁看着两人,似是无奈似是责备,对着苏静忆:“给阿初吃这么多甜食不好,她还小,你怎么也跟着闹,小孩子脾气,嗯?” 苏静忆脸上闪过一丝绯红:“阿初说好吃嘛……”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 黎安叹了口气:“我也没说不好吃,只是要节制,吃多了会牙疼。” “嗯……那好吧,那阿初哪天你想吃的话就来找我,我给你做。”苏静忆俏皮的笑了一下,似乎是在位自己的决定而高兴。 黎安无奈,却不再言语。 乔初点头,却没当回事。 客气之言,何必当真? 看了一眼黎安,他的脸上显现了一股温和的笑意。 那是,对心爱之人才会有的温暖。 乔初回来这么多天,也见了不少两人相处的模式,黎安总是有些调侃,或多许无奈。苏静忆很会抓黎安的心。 她撇过头,不再理会,只是安静的看着远处静静开放着的迎春花。 乔初是没有把苏静忆的话当真,可是并不代表苏静忆也只是说着玩玩。她是实实在在地准备了食材,隔天就派遣小桃把乔初请了过来。 反正也是也是无所事事,想到那天黎安似乎也吃了不少绿豆糕,便也多少起了些兴趣。但是她却不知道,黎安并不爱吃甜食。那天,他吃了那么多,只是因为这是他喜欢的人亲手做的,那么,意义也就不同。 第五章无故受冤 她恍然间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那些曾经欢欢喜喜的期盼和殷殷切切的等待,此刻就像一个笑话。 那郎骑竹马来的戏,那花影重叠的衣,那花腔婉转应和陈年的曲。 呵,只有她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 她来到将军府里两年,从未见过这样春风洋溢的黎安,似乎有了一个苏静忆,就拥有了整个天下。而自己,却是……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此刻,即便心有不甘,心里不愿,也还是只能笑着说一声恭喜:“将军,恭喜。” 黎安低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他还在怨她。 鞭炮声一直没有停下,乔初站在角落里,看着新娘把手放在新郎的手心里,然后新郎牵着她入礼堂,两个人的背影说不出的和谐。 一对璧人。 乔初突然想起来两年前自己初入长安城,那个时候狼狈的自己也曾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把手放在黎安的手掌里,黎安半噙着笑,拉她入怀,对她说:再没有人敢欺负你。那天的夕阳美得不像话,而那刻的乔初,心里也是极致盛开的喜悦。 而如今,夕阳映红的,将会是他身边另一个人的笑靥。 有些感情,注定是一辈子都说不出口。 “夫妻对拜!” 乔初回神的时候两人已经拜了天地和高堂,她想象得到,红色盖头下新娘娇笑的脸,定然美得不可方物,那样一生只有一次的美,娘亲曾说,只能为了夫君。 而她的夫君,将会是谁? 她的娇憨,会是为了等待谁的回眸?她醉红了脸,会是谁轻抚发丝带来安慰?谁将会为她揭下盖头,吻她的侧脸?谁又能在漫长的岁月里,与她白首不相离? 阿初阿初,你的幸福是在哪里? 新娘已经被扶进新房,乔初看着正在敬酒的新郎,转身离开。 坐在秋千上,双眼微阖,耳边是沉稳的脚步声。 “陛下?”乔初有些意外。 莫清钰上下打量着她,比乔初更要意外了一些。眼前的女子,倘若闭着眼,绝对只是清秀之姿,并非难见的美女。可睁开眼睛后,眼里却又一份难掩的光彩。灵动,活泼,再加上有一身黎安亲自教授的武功。 倒也不失为……呵,有趣的女子。 “乔初?” 乔初行礼:“是,民女名叫乔初。” 莫清钰示意她起来,对着她说:“早些时候就听说将军府里的乔初是个能人。今日一见,倒是有些意外。” 乔初知道生活在皇宫大院里的人多是阴谋诡计不断、玩弄于心计的好手。 可她不是。 说得多说的少,只要开口,没准就是错。 所以她不说话,只等着这位皇帝开口。 “你对今日的婚礼有什么看法?”他站在对面,气势凌人,却语气悠然。 斟酌少许,乔初答:“天赐良缘,佳偶天成。” “呵呵……”传来他的笑声。 她不解。 “我知道你为安做了很多,我也知道左相一事大都是你的功劳。我相信你是个有理智的人。今日这婚礼……” 果然不愧是一国之君,说话都是拐了几个弯。 乔初表情不咸不淡地低头:“陛下究竟要说什么,不妨直接告诉民女,民女愚钝,实在不会猜谜语。” “大胆!”话刚说完,莫清钰身后的太监直接开口呵斥她。 莫清钰摆了摆手:“无妨。” 接着又对乔初笑了笑:“你倒是诚实,既然如此,朕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今日你当看到,安对苏姑娘是一片痴情,你现在的位置反而尴尬,朕也不要求什么,只是希望你别破坏他的幸福。” “陛下何以以为凭民女就能破坏将军的幸福?陛下可是将军坚强的后盾不是吗?”乔初心里冷笑。 莫清钰眼中闪过一丝光:“太聪明可不好。” “陛下谬赞。”依旧是不卑不亢。 莫清钰定定地看着她,她就站在那里,在他对面。在他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面前,毫无语气的话,他觉得她很是胆大妄为,但是奇怪的,他并不生气 第六章黎安莫名的不安 于是,第二日陛下赐婚,为他和苏静忆。喜事将近。 下旨,赐婚,成亲。水到渠成。 此刻苏静忆就坐在他身旁的位置,夜晚睡在他的身侧,他甚至伸手就能搂住她的腰,回首低头间,已经全都是她的影子。 那个在雪上之上令他念念不忘的人就睡在枕边。 但是为什么,有时候回想起那个自己捡回家的小乞丐呢?那样曾经关切的眼神,坚决的依靠,从不放弃的守护,自己居然,也已经好久不见。 大约只是太习惯了吧。 他会改,他爱的人始终是苏静忆,很快的,那个名叫乔初的人就会脱离他的脑海,慢慢消除掉影子,很快就会的。 “安,安?”黎安回头,苏静忆在叫他。他站起身缓缓伸出手搂住苏静忆,语气亲昵:“什么事?” 苏静忆眼神闪烁:“没事了,回房吧。” “嗯。” 两人相携而去,从背影看,很是相配。乔初望着他们,总有一种想要自欺欺人的感觉。 黎安最近很少进宫,大概没有什么事吧,乔初也就闲下来。 太阳升起来许久,乔初才睡眼惺忪的爬出被子,昨晚睡得出奇的好。 “快,你们去查查这边,剩下的,去另一边。”门外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乔初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管家领着一堆人推门闯进来。 乔初挑眉:“有事?” “乔姑娘,夫人的白玉簪子丢了,府里上下都在找呢,将军吩咐哪里也不能漏下,所以您看?” 要说将军府里有什么人能让乔初佩服的话,除了黎安,那就是这位管家了。不是说他有什么通天的本领,而是他过人的胆识和处事的圆滑。 “白玉簪子?丢了再买一支便是了,这样大肆搜查做什么?” “姑娘有所不知,这白玉簪子是夫人的娘亲的遗物,夫人平时从不离身的,昨夜好好地放在桌子上竟被盗贼窃了去。” 是那只白玉兰的簪子? “既然如此,管家请便。” 乔初是觉得自己又没有做,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被搜出来。所以,当不知谁喊了一句“找到了”的时候,乔初心里咯噔一下。转眼间,苏静忆已经和黎安悠悠地走了进来。 物证被交到黎安的手里,黎安脸色微沉。 “为什么?” 他不相信她。 乔初抿唇看向苏静忆。第二次了。这是她第二次陷害自己了,也是黎安第二次不相信自己。 自从有了苏静忆,他总不信她。 苏静忆一脸的不敢相信:“阿初,真的是你?为什么……”说着就要哭出来。 这次,黎安又会怎么看自己? “你难道不知那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吗?你想要别的,我都可以给你,可是这簪子,这簪子……” 乔初不想理她,只是看着黎安,无声地问他:“你信我吗?” 她在黎安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失望。 乔安被那神情吓得后退一步,所有的理智险些崩溃。 尽管早已经猜到,可是就这样被他毫不委婉的表达出来。心里总是不好受的。 她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明明已经觉得很难过,却总是舍不得怨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离开,却宁愿厚着脸皮留下来。 世人都说,人之一生,无非就是自欺、欺人、被人欺。 其实谁都知道,只不过是利益驱使,只不过是一己贪欲。 她贪的是人。 “将军也认为是我偷的?” 黎安看着她良久,悠悠地说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有什么话说?” “……没有。”没有了。 既然不信,说不说又有何区别。 “既然如此,就罚你二十大板以示惩罚吧,你可有意见?” “没有。” 自从两年前跟随黎安,乔初就再也没有受到过此等委屈,他毫不犹豫就可以相信苏静忆的话,来惩罚自己,罚的是什么?偷簪子吗? 乔初嘴角划开小小的弧度,只是面上的表情,全是荒诞,全是可笑。 ………… 自始至终,乔初都隐忍着不吭一声,板子一声声落下,身上的白色衣裙早已被染成红色,想来已经皮开肉绽,乔初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终于忍不住,双手垂下昏死过去。而与此同时,二十大板也已经完成。老管家看了也是不忍,战战兢兢地向前:“将军?” 黎安看着脸色苍白,早已昏死过去的乔初,觉得心口好像被人开了一个小口,有些细微而又尖锐的疼痛,摇了摇头,甩掉这种感觉,叹了口气,对着管家吩咐了一句:“送回去,好生照顾着吧。” 管家应下,一帮人匆匆的来又匆匆地走,谁都没有发现,人群中有一个毫不起眼的丫头担忧的看了一眼乔初的方向。 ……… 乔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屋子里烛火微明,床边趴着一个小丫头,眉清目秀,但并不起眼。 想翻身,却扯动了伤口,皱起眉头,只得老实趴着,愣愣的看着即将燃尽的蜡烛。 外面是风呼呼的声音,乔初心里冷,冷极了。 轻微的叹了口气,床边的小丫头已经睁开了眼。 “你醒了?怎么样,还疼吗?” “他让你来的?”他,自然是指将军。 小丫头不忍心看她这幅样子,却还是实话实说:“是我自己跟管家说要来的,你受伤很严重。” 良久,乔初才问她:“你为什么要来照顾我?” 小丫头微微一笑,目光暖人:“我相信你。” “相信我?” “你不是贼,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小丫头看了看窗外,才小声地说,“我昨晚看见有人偷偷进你的房间。那个人是,夫人身边的小桃姐。” 真相大白了。 “你叫什么名字?” “宁宁,我叫宁宁。” 乔初恩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黎安隔日来看她,带了上好的伤药。 乔初没有接,只是问他:“我没偷,你到底相不相信我?” 乔初渐渐有些明白,黎安这个人,似乎是她一生的魔障,她找不到任何理由不爱他,却也……找不到理由让他爱她。只是身陷囹圄,非要找一个答案。她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你相不相信我”并非只是要他说一句“我信你”,她只是想要看看,到底他要说多少遍不信她才会对他死心。 都没有。 即便他说一千一万遍,她还是只记得那个拥有满身阳光把她从守卫的拳脚里救出来并带进长安城给她栖身之所的黎安。她只记得牵着枣红色大马神采奕奕地叫她名字的黎安。 她喜欢了两年的黎安。 黎安坐在床边,看着她赌气的脸,心里不悦,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近来也是越来越放肆了,我知道你看不惯她,可是总不至于做些下三滥的事,况且她是夫人。” 她是夫人,乔初你算什么?什么都不是还敢甩脸子给他看? 弦外之音。 她早都不在乎这些了,她又是问了一遍:“你相不相信我?” 他的面容姣好,又总是一副自信的模样,三言两语就叫她晕头转向,可是这次没有。 “我不知道。”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他说:“我不知道。如果我相信你,那么我看到的又是怎么回事呢?阿初,你在我身边两年了,从来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有些人有些事,你非得要这么固执吗?” 他的话无可挑剔,就像是早已备好的台词。可是她总觉得委屈。 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她的分寸,早就在他的手里被一截一截的,烧成了灰了。 “呵呵,你不愿意相信是吗?相信了,就代表怀疑苏静忆了对不对?你怎么可能……” 会舍得怀疑她…… “阿初,不要说了……”他的手放在她唇边。 “为什么?”她趴在床上,心里一寸寸冷下来结成了冰。 “我还是那句话,我只相信我看到的。难不成你现在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静忆在陷害你吗?” “将军?”她的声音有些尖锐。 他面无表情。 声音,终于渐渐淡了下来带了一丝颓唐:“我知道了,夫人自然不会做下三滥的事,都只是乔初干的,只有乔初才做得出下三滥的事。” “乔初!”黎安口气加重“你——” 发了一个音却似乎又不知道怎样说她,于是摇摇头,有些无奈:“你最近太过顽劣了,待改日伤好之后,就去扫扫院子吧,好好想想你最近做的事,磨练磨练心性。” 扫院子? 呵,自己当真要成为扫地丫头了。 伸出右手遮住窗子外射进来的阳光,分开五指,露过几缕光线。 屋子,眼前,时明时暗。 天气渐渐转热,转眼间,已是初夏。乔初摆了个莲灯放在将军府内的小湖里,任它游远。院子里灯火通明,人生喧闹。她始终也没能走进任何人的心里。 马踏关山行,隔岸弄花影。 她把手放在额头上,没有许愿。 ………… 第七章苏静忆有喜 苏静忆有喜了。 宁宁把这个消息带给她的时候,她正在扫地,闻言,扫地的动作一顿,握了握自己的手指,苍白无力。 沙沙的扫地声在这个清晨格外响亮。乔初没有表情,动作很是僵硬,一下,一下,一下。 这样就可以了吧,苏静忆,你幸福了,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只这样就好,生活安定就好了。 而对于黎安,已别无所求。 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把苏静忆当宝贝,就连黎安也是减少了进宫的时间,急着回家陪苏静忆。莫清钰也知道这件事,本着明君和好朋友的双重身份,少不了要给黎安放水。黎安也就平白多了不少假期。 苏静忆每天要喝各种补药、安胎药,肚子渐渐大起来,脸色越来越红润。 中午了。 乔初眨眨眼,看着半天空的日头,突然想起江南烟雨来了。 其实,江南烟雨还是很美的,对不对? 历尽千帆,回到原点,终于到最后,还是觉得曾经强制深埋在回忆里的场景最是温暖。 烟柳画桥,红樱绿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是年少时从不敢直视的梦境。 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对她来说,终究还是太过陌生的字眼。 苏静忆有喜了,自然也就懒得找她的麻烦。 乔初也有自己的喜事。她认识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贼。来偷兵符的贼。为什么说是喜事呢?因为乔初很寂寞,没有人可以说话。而这个贼—— 似乎是太过活泼好动了…… 凤肖坐在树上把玩着手里的兵符,看着树下扫地的乔初。 他是真的很好奇,一个扫地的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可是遇到他这样大大方方来盗东西的人居然连理都不理。不过…… 凤肖眯了眯眼,倒是不知道将军府里随随便便的一个小丫头也会点拳脚功夫。 “小丫头,你就不担心我把兵符毁了?” 乔初摇头:“那不是我该担心的事,也不是我能管的事。你若能拿走,就随便你。” 凤肖挑眉,真是个奇怪的丫头,越看越奇怪。 嘴角抽了一下,假意咳嗽两声:“你知道我偷的是什么吗?” 乔初这才看着他,眼神怪异,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不是说,是兵符?” 这样坦然的语气…… 凤肖手下一松,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那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吗?” “嗯。”继续扫地,一边回答:“统帅三军。” 凤肖看她的眼神简直就是在看一个奇葩啊有没有?这人,怎么能这么淡定?…… 凤肖摸着下巴心里默默地思考:这孩子其实不是人吧?难道只是个傀儡?听说南疆那里有些神经病是爱炼傀儡的…… 乔初对于兵符这东西真的是没有什么感觉,大概最近想得太多的缘故吧。 不过…… “你怎么偷到兵符的?”乔初一直比较疑惑,兵符并不是别的东西,黎安不会随便放的,但是居然真的就这么给他一个小贼偷到了。 “这有什么啊,小事一桩。”凤肖摇头,这个好像并没有挑战性,更何况,他就爱干这事,不过……要不是那个臭小子,自己也不会好好的日子不过,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受罪。 话说回来,公子知道了应该不会扒了自己的皮吧? 凤肖抖了一下,树上掉落几片树叶。 透过树枝树叶看下去,那小丫头还是维持一个姿势,扫地。 他其实看得出来,这个丫头有几分功夫,在这些国家之间算是中上等,但是还是不够高。他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将军府随随便便的小丫头都能有这么算是不错的一番功夫,所以才会奇怪。 有几分内力,却只在这里扫地? 细密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竟有一种时光静止的唯美感。 凤肖摇摇头,自己还真是魔怔了。 看了看手里的兵符,瞬间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随手一扔,兵符带着强大的力道破窗而入,稳稳落在书房的桌子上。 乔初一惊,好强大的内力。 抬头看看树上,人已经不见了。 乔初眨眨眼,漂亮的睫毛闪啊闪,像是涂了一层七彩的光。 祈云国。凤肖刚一跨进皇宫就见一个少年朝自己跑来,凤肖伸手接住他,敲了少年的头一下:“凤容,你这是越来越大胆了啊,居然敢直接扑到我身上。” 怀里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精致。长得极其好看,五官细看之下有些像凤肖,而象征这少年身份的,就是少年身上明黄的龙袍。 是的,他就是祈云国皇帝陛下,凤容。 祈云国的少年皇帝,而凤肖,则是他同父同母的哥哥,而他们共有的一个哥哥,凤凌。现在还在另一个地方。凤凌和凤肖都是对皇位无心,于是只能早早逃了到别处去逍遥然后把小小的凤容推上皇位,而这些年,凤容这个皇帝能做到现在,除了自己的智慧,也是少不了两个哥哥的帮助。因为都是同父同母,也不需要什么虚礼,凤容从小就不知道叫什么皇兄,只叫哥哥,从小就跟个包子似的跟在凤肖凤凌屁股后面叫着哥哥哥哥…… 凤容抬起头,眉眼弯弯,笑嘻嘻地回答:“我也是看见二哥高兴啊,对了,兵符拿到了吗?” 第八章 滑胎,受掌 黎安已经抱着苏静忆大步离开。乔初耳边只剩了一句警告:“乔初,若是静忆和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你就拿命来偿!” 天下那么大,那么多的人,乔初你怎么偏偏喜欢上了黎安呢? 这是个好问题。近些日子来,乔初也不断地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是,无果。 如果轻易就能说出口的理由,那又怎么算爱呢? 大概只是因为当初黎安给乔初的那抹温暖太耀眼,所以她就毫不犹豫把它当做了爱。她从来就不愿意去想,如果那不是爱,又会是什么?如果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那会是因为什么? 可能是怜惜同情,也可能是恻隐施舍。也可能…… 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心底有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阿初,你可千万别,把温暖当做是爱。 乔初弯下腰,捂着嘴巴,鲜血顺着指缝流下,触目惊心。 黎安,你这一掌,已经毁了我半条命了。 软软的瘫倒在地。身边是一滩血迹。 醒来时已经身在柴房,昏暗没有灯光。隐隐看到身边站了人,是苏静忆和小桃。 乔初动了动,才发现全身都没有力气,黎安那一掌实在太狠。 “你来干什么?”乔初冷着声音问。 苏静忆啧啧两声:“乔初,看你平时也不笨,怎么就学不会聪明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放心,本夫人的孩子还在,你不会为谁偿命,只不过,你从此就在柴房里做个下等丫头吧,这是对你的惩罚。” 惩罚? 乔初笑了笑,嘴角的血迹在昏暗中显得有些狰狞,她抬起头,一字一句的对苏静忆说“你真可怜。”乔初闭了眼,声音飘忽,似乎一出口就散发在空气里听不分明。 苏静忆冷笑一声:“我可怜?是不是需要我提醒你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不可怜吗?不可怜,又怎么会害怕他离开?不可怜,又何必几次三番的暗中陷害我?不可怜,又怎么……” “住口!” “啪!” 苏静忆握起手:“这一巴掌,是要告诉你,不要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别忘了,你也不过是他捡回来的。” 对,这话没有错。她只是他捡回来的。 在他心里,也只是捡回来的,仅此而已吗? 苏静忆站起来,她不能多待,不然安会起疑的。 乔初看着两人走出去的背影,喃喃低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正在开门的小桃身子一顿,大概还有一丝恻隐之心她回头,总觉得乔初的脸上蒙了水雾:“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不该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以后,你且好好呆着吧。” 门打开又关上,光线进来又被隔离。 不属于她的东西…… ………… 偌大的房间里,苏静忆喝了药,准备起身。 “静忆,你躺着别动,你和孩子还很虚弱的。”黎安走进来,连忙一把摁住她。苏静忆不再动了,只是开口:“阿初她怎么样了?” 提到乔初,黎安瞬间黑了脸:“别提她了,你的药里有毒,所幸是是江湖上不入流的东西,你和孩子都没事。” “可?” “你不用怀疑,这种药只有她才会有机会接触。”黎安侧身躺下来搂着她:“静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让她伤害到你们。”黎安到底是征战多年的将军,身上的霸气是自然流露的,苏静忆感觉到这种霸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能……绝不能让他知道一切,不然自己会死的很惨。黎安却只是以为她冷,轻轻为她掖了被角,安抚她:“睡吧,我在这里。” 苏静忆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不久就传来平稳的呼吸。黎安下了床,向着门外走去,好了,他要知道真相。一次两次就罢了,这么多事情要是巧合……他黎安要是相信就是傻子。 听到关门的声音,苏静忆睁开眼睛,脸上哪里还有苍白之色? 伸手抚摸着小腹,也不枉她拿孩子做赌注。 乔初,好好享受吧。 乔初低头看着手掌,这里面的温度,那个人曾经给过的温暖很快就要散尽了,等到散尽了,她就该离开了……黎安开门看见的就是乔安对着自己的手发呆的一幕。 缓步走到她面前。 她如今很狼狈,已经快要像自己刚捡到她那时候的样子了。 乔初没有抬头,只是自言自语的说:“到了。” 黎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如今他还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只要她认错,他可以既往不咎。 可乔初已经不需要这样的施舍了。 “什么时辰了?”乔初问道 “申时了。” 乔初点点头,然后又抬头看黎安。黎安蹲下身子与她对视,右手抬起她的下巴:“阿初,你怎么总是学不乖呢?有些人,你不该动的。”手开始使力慢慢收紧。 “我没有。”没有动她,从来都没有。 “我还是问你一句,相信我吗?” 第九章祈云国 “相爷不必多虑,此事朕自会安排。那么水患怎么办呢?有谁能去治理呢?”凤容说着,眼神已经扫过一众大臣,然后…… 郁闷了。 为什么满朝文武到这种时候看起来都这么不靠谱啊不靠谱…… 果然,半晌也没有人主动请缨。 而这位沈相爷也已经悄无声息的后退了一步。 凤容一滞,不过倒也是情理之中。景城那个鬼地方地理位置实在差的可以,隔一段时间就要发大水,所幸每次都不是很严重,再加上当地居民一直有防患措施,倒也不需要朝廷耗费心力去干涉,但是这一次竟然会这么严重。淹了半个城还不算,百姓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由于种种原因,稍微有钱一点的人都不会住在那里。所以一个百年老城如今只有几万人口。 而现在,直接全都身患水患之灾。 他虽然着急,但是这种时候也无计可施,只能连夜召唤这帮大臣商讨对策,结果…… 天要亡我啊…… “我去。”安静的大殿之上忽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 凤容一听这声音,脸色一喜。 “二哥!” 满朝大臣纷纷让开,凤肖拿着扇子缓步走向凤容,一边取笑他:“你这小子,遇到事情就先自乱阵脚,这怎么能行?” 凤容一听,自家二哥又要讲课了,生咳了两声,对着一众大臣道:“你们先退下吧。” 待到人都走干净了,凤容直接扑到凤肖怀里:“二哥你都好久没有来看我了,还有大哥,你们是不是在谷里太逍遥都忘记我了?” 凤肖拿扇子敲他的头:“胡扯,怎么会忘了你?忘了你我会在这里吗?” “可是你都好久没有来了。你上次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会经常回来看我的。” 一说到这个,凤容的表情黯淡下去:“二哥,我不愿意当皇帝,你和大哥明明都比我有能力,为什么都要跑出去?我自己在这个皇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天天面对的都是尔虞我诈……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我都觉得……我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凤容低下头,他真的觉得自己好不喜欢当皇帝,负担太重,压力太大,想要做什么说什么也要顾及到别人的脸色,要时刻防备着别人,就连婚姻,早晚也都是政治武器罢了。 明明他是最小的,为什么都要他来承担? 大概因为水患的事情让他无计可施,再加上种种不如意,他的感情一下子就变得脆弱起来。他站在凤肖对面,仰头看着他:“二哥,为什么都要我来承担?” 凤肖笑不出来了。他当然知道在这皇宫里是什么感觉,只是很多时候,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余地的。就好比凤容。 他是凤容的哥哥,没有谁比他更希望凤容能快乐。但是他们三兄弟,总要有人付出,而真正适合皇帝这个位子的,却只有凤容。 父皇留下的江山,必须要守住。 所以说,当皇帝到底有什么好的? 哪里都不好,到了最后,也许什么都没有得到。 所以在凤容登基的时候,大哥就告诉过他:“凤容,坐在这个位子上,你要做好一无所有的准备。” 亲情,爱情,友情,你都不要奢望。 所以,他和大哥能给的,就只是补偿。在做了这个不知是对是错的决定之后,尽力的,去留住他的欢笑。但是…… 凤容,你还小,这只是开始。 凤肖按住他的肩膀:“凤容,你能做好的,相信我。你觉得累,有时候觉得痛苦,这都是一个帝王必须经历的,如果没有这些,这个帝王就永远不会成熟。如果你害怕,你可以躲,但是别忘记想办法去面对。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既然你的路都已经确定了就必须走好它。凤容你听清楚了,我说的是,必须。” 凤容低着头不说话。 “可是,至少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只要我和大哥在,面对我们,撒娇和长不大,永远会是你的权利。” 凤肖能给的,就只有这些了。 而凤容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已经亮起来。 够了,真的已经够了。有这个承诺,他就不会害怕。 他会做到更多的。 “二哥。” “嗯?” “我能做到的,你别担心。” “好。”凤肖很欣慰。凤容,注定会是一个成功的君王。 “水患的事情,你别担心,大哥已经去了景城,事情早晚会有办法的。” “嗯。” …………………… “徐远!你来做什么?”苏静忆看着眼前破窗而入的黑衣人,差点摔碎手中的茶盏。 “我有事情要远走,最近不会来找你,我还欠你一件事,不会食言的。” 苏静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我问你,你上次给我的,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我最近总觉得肚子疼?” 徐远挑眉:“你还在乎是什么吗?你都敢拿孩子来做赌注,又何必担心那是什么?” “你!” “好了,你的孩子不是保住了吗?那就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也不顾苏静忆的脸色,就直接从窗户飞出去。 苏静忆使劲的握着杯子,脸色阴沉的吓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跃出窗户跳向远方的徐远嘴角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第十章离开? 乔初擦了擦汗,看着盆里的衣服,有些颓然。还有这么多。 她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来负责的管事姑姑已经换了个人。 就算没有什么人告诉她原因,她还是多少猜得到。 是苏静忆吧。就算自己到了这里她也还是不会放过。 “你这个死丫头动作怎么这么慢?是不是又在偷懒?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有将军的庇护,现在你就是个低贱的丫头。” 低贱的丫头? 乔初不悦,抬头看着她,目光沉静却隐隐有一股爆发的气势。 管事姑姑一看,吓得后退了一步,强自镇定,声音大了一些:“瞪什么瞪?再瞪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乔初握了握自己的手,忽的站起来:“你要挖出我的眼?” 乔初步步紧逼,管事姑姑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门边,顺手捞起门后的东西,也没看是什么直接朝着乔初扔过去。乔初本意也就只是吓唬她一下,没想到她会直接扔了跟棍子过来。 瞳孔紧缩,身体已经先一步反应,凝聚内力将棍子打了回去。 “哎呦。”管事姑姑吓得后退,却直接被门槛绊倒。叫了一声,随即爬起来向外跑:“你个贱丫头,你给我等着。” 乔初忽然间脱力,蹲坐在地上。她睁大了眼,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流逝,怎么会这样…… 乔初想了一下自己最近吃的东西。唯一值得怀疑的就只有…… 不,不对。不会的。不会是宁宁。 可是最近几天,自己吃的东西都是宁宁送来的,这又怎么解释?是有人嫁祸宁宁,还是宁宁自己……越想越乱,乔初本就不是攻于心计的人,想多了反而更加迷茫。干脆不再想。 只是一会,乔初觉得自己的力量又回来了。她看着自己的手,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像是中毒,可是,又没有别的症状。乔初心里有了一个设想。 乔初敛神,凝聚内力朝着墙壁拍过去。果然很快的,内力又在缓缓流逝,直到消耗掉大半。 原来,只要每次用内力之后力量就会消失掉很大一部分,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就再也使不出力气。但是只要一会之后,就会恢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乔初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看来你过得也还不错。” 乔初看着门外的阴影,因为光线问题没有看清楚是谁,遂问了一句:“谁?” 莫清钰迈进屋子,他其实刚才就在这里了,只是这个小丫头只顾着陷进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莫清钰眼神随意的环视了一下屋子,看到墙上深陷的痕迹之后有些惊讶:这丫头的力气,倒还是挺大的。 只是,脑子不太好使。 “怎么坐地上?”莫清钰见她还是坐在地上,斥了一句,伸手准备拉她起来。乔初不露痕迹地避过:“民女参见陛下。” 莫清钰手放在空中有些尴尬,须臾间,已经若无其事收回手。 这小妮子脾气还挺大。 莫非自己原来的一番话让她记恨上了? 乔初见他没有说话,也只是静静站在一边。她只是有些疑惑,这皇帝怎么会到这里来找自己。 难道自己做什么了吗?是因为下药的事? “乔初,你还想待在这里吗?” 这话一问,乔初立刻变了脸。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就算是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你也还是不想离开是吗?” “是。” 她想离开了,早就想了,只是不愿意告诉他。 这个人,见过不少自己狼狈的样子,而且他的眼睛很厉害。在他面前,乔初总是觉得自己无处遁形。什么都瞒不过他的。 莫清钰是真的觉得她是个死脑筋,简直不可理喻。 “怎么?还是对安抱有期待吗?如果是这样,你也不必自欺欺人了。” 哪里还有什么自欺欺人?她之所以还没有离开,是有一部分原因是黎安。可是要说到期待,早就没有了。她只是还没有想好,离开了这里,还能去哪里。 “怎么,陛下是要连人心都要管吗?” 莫清钰看着眼前倔强的小丫头,被气笑了:“你这丫头,当真尖牙利嘴的。好好,朕说不过你。你……” 话未说完,却见乔初身子晃了晃。立刻上前一步扶住她:“你怎么了?” 乔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忽然间就有些头晕,眼前一片模糊:“我没事……”声音渐渐低下来。 莫清钰好笑的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小丫头,虽然说这丫头总没有给他好脸色,但是平心而论,也只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孩子,人倒是不坏。她是斗不过苏静忆的。 下药的事,黎安是当局者迷,但是不代表,谁都是可以被蒙骗的。莫清钰记忆里唯一一次见过苏静忆的感觉是很清晰的。 这么说吧,一个心境清明的人不会长着一双算计的眼睛。 苏静忆可以隐藏很多,但是眼睛却不能。 这个小丫头待在将军府,说得难听一些,不过是——自掘坟墓。 莫清钰伸手横抱起她,大步跨出了昏暗的屋子。 黎安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大夫为她诊治过了,诊治的结果让在座的几个人都羞愤不已。莫清钰更是觉得好笑。 这丫头,居然是饥饿加上体力不支才晕倒的。 第十一章斩草除根,苏静忆的狠 苏静忆一巴掌打在身边的丫头的脸上,还是觉得不解气,干脆直接拿了鞭子来抽在小丫头的身上:“该死的东西。一个小丫头居然也敢爬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该死的东西,我打死你。” 苏静忆实在气狠了,她倒是没有想到仅仅几天,安就能把那丫头弄回原来的位置。不过就是饿了她几顿,怎么就能晕过去?苏静忆敢保证,这死丫头绝对是故意的。当真是城府深得很。 越想越是气愤,手下的力气也更大了些,跪在地上的小丫鬟一边小声的哭着一边喊饶命,却始终不敢躲开苏静忆的鞭子。 跟了这么个主子她真的是很倒霉,难伺候不说,一旦心情不好了她们就都是出气筒。 小桃端着燕窝粥进来看见的就是苏静忆拿着鞭子打人的场景。赶忙放下盘子,阻止了苏静忆:“夫人莫生气,万一伤到小公子就不好了。” 苏静忆一看是小桃,心里也消了很多火,扔了鞭子冷哼了一声:“滚出去。”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连忙磕头:“是,是,谢夫人,怒奴婢这就滚,这就滚。” 小桃见人走出去了,才柔柔的劝着自己的主子:“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天大的事也别跟丫头置气,况且您现在还怀有身孕,万事要小心。为了将军,您就忍一忍吧啊。” 苏静忆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一想起乔初这根刺,她就堵得心里难受,不除不快。 小桃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想法,可是无论如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果再贸贸然做什么的话,将军又不是傻子,早晚会发现的。 而现在这样,至少将军的心都在夫人这里。乔初这个人是挺有些本事,可惜脑子不够用,早晚是会赶她出去的。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苏静忆不仅仅是要赶她出去,她想要的是,斩草除根。 …………………… 夜很深。长安城百里之外的树林里,隐隐传来打斗声,冷兵器的撞击声。 身着黑衣的男子身上已经挂了彩,伤口众多。可对方的人却还是在增多。急速的后退,黑衣人眼里闪动着诡异的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正准备逃跑,却见一道白绫拂过面颊,携来杀气阵阵,黑衣人惊讶之余,只见面前向着自己砍来的的人已经倒在地上,睁大了双眼,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身后,微微眯眼。 是个女人。 确切地说,是个很危险的女人。 一身亮丽的红衣,散着的披在肩上的头发,还有深厚的内力。 而此时所谓的凶手正坐在树杈之间,晃悠着两条腿,笑嘻嘻的看着树下的人:“真是没用,不过老娘今儿心情好,饶你们一命,快滚吧。” 倒在地上的人捂着肚子,嘴上却不饶人:“哪、哪里来的臭婆娘连我们毒医谷的事情也敢插手?” 树上的女子笑了笑:“呵呵,真是好玩,都成这样了,你还敢大言不惭?毒医谷又是什么东西?老娘一只手灭口你信不信?”说着白绫一扫:“来,先让你玩玩。”地上的人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卷到空中,上下摇摆着。树上的女子倒是轻松得很,似乎是玩的不亦乐乎。 “哦对了,记得回去跟你们的谷主说一声,就说我和相公过几天会去取药,让他备好茶水和点心,可别怠慢了。否则……” 红衣女子正学着自己相公的样子威胁外人,全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人。而她身后来的红衣男子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离开就只是连一刻钟都不到,她居然就能自己跑到这么远并且还在这里甩着人玩?! 果然不能放她自己出来,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个爱玩的性子,他跟在后面是提心吊胆但是又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于是,这么些年了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居然是给自己的娘子收拾烂摊子。 还好自家儿子在性格上没有遗传到她,不然他得头痛死。 不过……说到儿子,男子的脸上表情比无奈还要多了一些无奈,自家儿子那性格到底是随了谁啊?! 罢了,先不想那个臭小子,娘子要紧。 缓缓搂住面前的女子,语气戏谑:“轻暖觉得好玩?” 女子一听,直接收回了白绫,回头对上男人的脸,瞬间变脸,语气很是委屈:“相公你回来了啊,真是太好了,我刚想去找你就被这群家伙缠住了,他们还想要把我杀了呢。幸好你来了啊……不然,不然的话……” 树下的一干人等听了简直风中凌乱,你敢不敢更扭曲事实一点啊?!我们缠住你?还想要杀了你?!我们缠得住、杀得了你吗?!到底有没有天理了?你说谎话就不会有一点脸红吗?!被甩在地上的人直接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男子双臂收紧,轻啄了一下女子的脸颊,笑道:“又装可怜?回去再收拾你。” 一个呼吸之间,两人已经不见身影。 黑衣人也迅速跃进了树林。只是……他思索半天,也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厉害的两个人物。 这个黑衣人,就是前几日消失在苏静忆视线里的徐远。 他本想到毒医谷去偷回制毒秘籍,可是秘籍没偷到,反弄了自己一身伤。 他没有想到毒医谷竟然如此戒备森严,他还什么都没干就被发现了。 毒医谷虽然不是什么大门派,但是江湖上也很少有人敢招惹,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毒。 毒医谷里就算是最没有用的扫地奴仆都会使毒,杀人于无形。徐远该庆幸了,若不是毒医谷谷主外出,他是绝对没有命走出毒医谷的。 苏静忆看着面前散发阴冷气息的人不悦的皱了皱眉,看向小桃:“这就是你找来的人?” 小桃恭敬地回答:“是的小姐。” 虽然她也不喜欢此人周围散发的阴冷和黑暗的气息,但是毕竟有求于人。 此时站在屋子正中间的人看不清面貌,全身都用黑色的棉布裹着,只是露着一双眼睛。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看着面前的主仆二人,哑着嗓子开了口:“夫人若是不信,在下便告辞了。”说罢转身欲走。 苏静忆急忙阻拦:“先生且慢。”看着他停下脚步,小心的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莫念。” 苏静忆点点头:“据说先生在黄岐之术上很有研究,不知先生能否帮一个小忙,至于报酬,先生可以随意提。”苏静忆不傻,这个叫莫念的,单是一身骇人的气息就足以证明一切。他并不是江湖上混吃骗喝的江湖术士,而是真的有几分本事。既然如此…… 莫念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了得到一个女子不惜一切代价,弃了地位权势,毁了一身正道功夫练了邪功,可是到最后却还是没有得到那女子,无论是身还是心。最后虽然是都释怀了,可是他也无法回到从前。 前尘往事啊…… 苏静忆他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于爱而不得的感觉,他是深有体会。大概正是因为同病相怜,他才决定来帮帮她。 “你要我怎么做?” “不需要太多,只要先生陪我们演一场戏。” 乔初浇完院子里的花,捶了捶腰,看着一院子盛开的鲜花,心情好了几分。抬头便看见莫清钰跨进了院子,嘴唇一抿,刚刚的好心情也没有了。 真是个烦人精。 乔初就不明白了,身为百照国的皇帝,他怎么能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来她这破院,而且还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莫清钰很有风度的解释:“劳逸结合。” 乔初想直接招呼拳头。只可惜,有贼心没贼胆。乔初就是再看不顺眼他,也还没大胆到弄个弑君之罪。 胡乱行了个礼,没有一点正规的样子。 莫清钰倒也不恼,他是觉得偶尔看到这个小刺猬无奈发飙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莫清钰不说话,乔初也懒得开口,就这么僵持着。 问题是就这么个样子也不像回事啊,莫清钰开了口:“你天天待在这小院里就不闷得慌吗?有没有兴趣出去走走?” “没有。”兴趣缺缺的语气。 乔初一直觉得莫清钰想要把她弄出去远离黎安,可是事实上莫清钰这次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莫清钰碰了钉子,决定拿出自己的威严。 “咳,你——” “参见陛下。” 乔初和莫清钰同时回头看向大门。苏静忆来这里干什么? 乔初倒是比之前聪明了些,主动上前行礼:“夫人。” 苏静忆温柔笑开,扶了她一下:“阿初怎么还与我讲这些虚礼?”又转头朝向莫清钰:“不知陛下来此有何要事?” 第十二章欢快的生活 莫清钰没有回答,因为他看到了苏静忆身后的人。一个全身散发鬼魅般阴冷气息的人。而这样的人,通常都不会是好人。 莫念也在打量着莫清钰,心底暗讽:年少轻浮,功夫一般,心狠手辣。这个皇帝也不怎么样嘛,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身上的一身正气和眼底的算计了。 而他身后的人……莫念有些被晃了眼,是很纯粹的女孩子,眼神清澈明亮,很有灵气,只可惜那股淡淡的伤感硬生生毁了这股灵气。 他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了,她真的是,太像她了…… 他有些舍不得下手…… 莫念眯了眼,这小丫头还中毒了? 眼神飞快的掠过苏静忆,这女子…… 罢了,不如就…… 莫念出手很快,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宽大的袖口里飞快的钻出了什么东西然后钻进了乔初的衣服里。 苏静忆款款走了两步到乔初面前:“阿初,明日我想去寺庙里祈福,顺便为孩子求个好名字,你能陪我去吗?” 祈福?乔初想了想。是有这么一个习俗,在大户人家里,一般会在新生命降临之前,去寺庙里求个签,希望日后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大富大贵。 “她不去。” “??” 莫清钰一开口,包括莫念整个院子的人都朝着他看过去。 乔初也很不满意:“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莫清钰恨得牙痒,这姑娘简直就是只猪,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算了,懒得理你,到时候出什么事情可别哭! 乔初一看他的表情瞬间冷冻,心里也疑惑,他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自己不听他的吗?可是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这样随便什么都管吧。 可是乔初事实上也还是有些担心苏静忆会做出什么事情。犹豫着没有回答。 苏静忆尴尬的笑了一下,摆摆手道:“算了,阿初若是不愿去我就不勉强了。” “夫人误会了,只是乔初明日确实有事,所以……” “没事的,既然这样,有小桃陪我去就好了。” 苏静忆来的快,去得也快。在得到乔初的答案之后也没有勉强,或许真的只是要乔初作陪而已。 乔初已经不敢再赌。 她和黎安之间,已经没剩下多少东西了,就算最后要离开,她也不想什么都不剩。 乔初转身看着莫清钰:“谢谢了。” 莫清钰挑眉,看起来她也没有那么笨。 “谢我什么?” 乔初失笑,他还计较上了。 “谢谢你替我找借口,让我免于虎口。” “那你一开始怎么还不愿意?” 乔初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走进了屋子:“陛下请回吧,乔初累了。”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还没有那么笨,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莫清钰站在院子里良久,最后也只能转身化作一声叹息。 漆黑的深夜里,乔初不安的做着噩梦,嘴里呻吟着什么却并不分明。 凄厉的闪电划破夜空,豆大的雨滴滴落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冷风袭来吹进窗户,室内尚未熄灭的蜡烛一闪一闪的。 乔初忽然睁开眼睛,下床拿过软剑奔了出去。 泠然居的门忽然被打开,黑夜里,剑光一闪,朝着床上的人影刺来。浅睡的黎安醒来眼中布满寒光,跳着朝持剑的人攻击,可是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却惊了一下:“阿初?!你在做什么?” 乔初置若罔闻,手下的动作却不停歇。她灵巧的避开黎安的攻击,向着苏静忆刺去。苏静忆此刻已经苏醒,看着乔初刺来的剑不停地颤抖,只是眼里并无惧色。 “安,救我,救我。啊!” 黎安一下砍在乔初的后颈上,乔初的剑还没有刺下,人已经晕了过去。 他快步走到苏静忆的身边,搂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轻声安慰:“没事的,没事。静忆不要害怕,我在这里的。” 苏静忆后半夜没有睡着,黎安怕她受了惊吓,夜里一直搂着她,第二日清晨就派人请了大夫过来。 “怎么样,大夫,静忆还好吧?” 老大夫行了一礼:“将军莫担心,夫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待小人为夫人开些药调理一下就会没事的,只是夫人有些动了胎气,莫再使夫人受刺激了。” 黎安一一记下:“好的,多谢大夫了。” “不敢不敢,将军请留步,小人先行告退。” 黎安走到苏静忆面前:“你还好吗?” 苏静忆狠狠的摔了枕头,眼里闪着泪珠:“不好,当然不好!上次是下毒,这次是刺杀,还有呢?下次会是什么?黎安,我到底做什么了乔初非要置我于死地?难道就因为我是你的妻子我就活该要受这些吗?” 苏静忆现在实在是像个疯子,只是她这个样子在黎安看来却只有心疼。 她记忆里的苏静忆一直都是很好性子的,虽然会生气,偶尔有些冷淡,但是却很懂事。 到底该受了多大的委屈她才会这样不顾形象的哭泣? 而且刚才大夫也说她不能受刺激。 黎安抱住她:“静忆,不要这样,冷静一点。” 苏静忆抽泣着挣扎:“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黎安,你要庇护她到什么时候?我才是你的妻子,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可是在你心里我们母子两个到底算是什么?非要等到一尸两命你才会后悔吗?!” 黎安脑子轰的一声,一尸两命? 不,不会的。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你想要怎么做?” 苏静忆在他怀里抬起头:“把她交给我好不好?” “你?” “你连这点要求都不愿意答应我吗?” 说着情绪又一次激动起来。黎安连忙抱着哄她:“好了,不要激动,别伤了孩子,我答应你,答应你就是。” 乔初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可是浑浑噩噩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梦。眨了眨睫毛,慢慢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中。 微微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很酸痛。 过了好一会,乔初才抚着额头,那么,就是说昨夜并不是在做梦了。她真的做过什么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她做了什么? 乔初环视着四周,虽然光线并不多,却足以她看清面前的一切,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将军府的地牢。 看来这次是闯大祸了…… 这个地牢乔初总共就来了两回,但是每一次来都是押着别人过来,而这一次却是自己被关进来。将军府的地牢犯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将军府里用来惩罚下人的。乔初此刻就是被关在这里,纵使天大本事她也没法逃走。 可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乔初细细地想起昨天的事,却惊觉自己的某一段记忆就像是被人剜去了一样的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她颓然的坐在地上不知道该做什么。 莫念在事情办完之后就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苏静忆也没有找他,他没有要报酬,再好不过。 将军府离着皇宫有很长一段路程,但是即便如此,莫清钰还是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你是说,乔初夜里持剑伤人,差点杀了苏静忆?”莫清钰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禀报的人,满脸的不相信。 下首跪着的人更加弯了身子,感觉自己压力颇大:“回陛下,据将军府来报,确实是这样。”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又说:“陛下,这件事情是不是不太对……”话未说完已经被莫清钰赶了出去:“你且先退下,朕再想想。” “是。” 莫清钰脸色凝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子,那个傻瓜会在夜里持剑杀人?如此明目张胆而且还在她最在乎的人面前? 不!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肯定是遗漏了什么……可是,莫清钰想了半天也丝毫没有头绪,干脆换了衣服朝着将军府赶去。 “陛下您这是?” 莫清钰看着吏部尚书,笑着开口:“爱卿有何要事?” 吏部尚书也是有眼色的,一看陛下这就是有事情要办,当下行了个礼:“微臣只是有些小事请示陛下,还是陛下的事要紧。” “既如此,爱卿就自己拿主意罢,朕相信爱卿的能力。” “微臣谢陛下,恭送陛下。” 耽误了这一点时间或许在平时无关紧要,只是在某些时刻却决定了与某些人的错过。 昏暗的牢房里,乔初迫使自己抬头看着上方满脸怒容的男子,眼里平静无波。 乔初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他正怒视着自己,脸上再找不到半分笑容和亲近,他半蹲在自己面前,深色的瞳孔里是自己的狼狈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乔初想不起来当初为何要心动。 第十三章黎安,我们两清了 乔初此刻的确狼狈之极,苏静忆来过一趟,被她折磨了一番,乔初身上早已有了伤痕,所幸乔初早些时候也不是没有吃过苦,但也只是死撑着罢了,说一点都不疼那是骗人的。 黎安居高临下的问她:“告诉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乔初沉默,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许沉默也是个好法子。 黎安见她不为所动,脸上多了几分阴鸷,他揪住乔初的衣领,语气里多了狂躁:“说!告诉我,为什么要刺杀静忆?” 乔初心下一惊,刺杀苏静忆?怎么……可能? 黎安的右手掐住她的脖子,手上的力气加大,手慢慢地收紧。他双目赤红,理智早已被丢到别处:“说啊,你说啊!” 乔初安静的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 杀了我吧,黎安。 若是如此,你解脱,我也解脱。 黎安却突然松了手,他像是用干了力气,翻了个身靠在墙上,气喘吁吁,耳边是乔初痛苦的咳嗽声。 “你走吧。” 良久,乔初听见他这样说。 她转过头去看他,他却撇过了眼。 “乔初,如果当初,你能一直安安分分的,我们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该知道我和你之间是没有可能的。哪怕逢场作戏也没有可能。你又何必纠缠?” 他放低了声音,很是好听的声音,却在乔初的心湖投下了巨型炮弹,他这是要赶她走了…… 刚进将军府的时候,她还小,不懂事,很调皮,有一次不小心摔了个珍藏多年的古董花瓶,害怕被将军惩罚,寻了个法子半夜翻墙出去。 那时候她还武艺未精,还不能像武林高手一样一跃就翻过那样那的高墙,只能爬上最近的一棵树,然后使了最大力气跳过去。 哪知道,还没有跳过去,人已经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往地上掉。 她吓得闭上了眼,然后,落在温暖的怀抱里。 抬眼,是黎安。 他的脸色极难看,活像是她欠了他三百两银子。 “怎么?闯了祸就想走?” 她垂眸不语。 心底想,这次肯定要挨打了。 黎安无奈的看着她,语气里全是不满意:“你自己说说,这墙有多高?莫说你爬不上去,就是爬上去,又怎么下去,做事情老是这样不计后果,嗯?” 她越发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像是停留在那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我错了……” 黎安脸色稍霁:“下次别这样了,若是摔了怎么办?” 他的语声里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忧。她为这个发现高兴不已。 第二日,她被罚蹲了两个时辰的马步。 日落斜阳只是,她早已腿软。 他黑着脸抱她回房。她老实的趴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淡淡的皂荚味道。 她的目光忽然悠远起来。 当年,他在长安城门下,牵起她的手对她说:“从此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当年,他的目光里一派亲和温然,巨大盛开的花树下,他在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耐心教她持剑。 当年,她一见钟情,目光所到之处俱是一个叫做黎安的人。 当年,烽火狼烟,她连夜赶路抵达军营,只因心疼他受了一点点伤。 ……当年。 不见当年好风景,梨花落地满尘埃。 乔初开始叙叙的开始说自己这两年的生活和心理:“将军还记得吗?两年前在城门,你救了我,带我回将军府,教我武功,我为你办事。”温淡的嗓音里没有太多情绪,曾经有的。只是时光漫长,早已一次次绝望里消亡殆尽。 “后来我经常帮你做的事就是搜集证据,或者杀人,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很难过,我的手上沾上了别人的血液,我很害怕,可是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就心甘情愿。苏静忆的出现,是我从未想过的意外,然后,我,你,我们,都被打乱。我怕被你厌恶,一次次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但是为什么非要逼我呢?将军,您说我是最得力的下属,那么,可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句话?乔初自认从未叫将军失望过,只是除了苏静忆的存在。” 所以说,黎将军,你就是我的业障。 乔初站起来,取下墙上的匕首,“将军,既然如此,今日我们不如来个了断,我这一身功夫都是您教的,我为你做了不少的事情,纵然有时会犯错,也算功过相抵了吧。今日,乔初就将这一身武艺都还给将军,自此以后永不相欠!”黎安静静地听着,有些陷入自己的沉思里,直到听见划破血肉的声音。 定睛一看,乔初已经将匕首放在手腕上,鲜血不断地往外流,黎安大惊。她……她居然断了自己的手筋! 那么,从此以后,她不要说握剑杀人,就是连重活,都不能做了。 果然啊,把他教给她的,都是还给了他。 她好狠!连对自己都可以这么狠! 黎安大惊失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他很难受。 “将军,这就抵了惩罚吧。”乔初声音很空灵,这是黎安从来没有听过的。 演尽了悲欢离合的戏你也没有相和,烛火未明落了满地清冷。 黎将军,自此以后,乔初再也不会为你而停,不会伴你如衣。 黎安眼里闪着莫名的神色,乔初左手捂住右手手腕,跌跌撞撞走出牢门,直奔将军府外而去。 第十四章密谈,谋杀 将军府里已是深夜,黎安坐在书桌旁隐隐有些不安。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乔初,她一个姑娘家,又受了伤,除了长安城,还能去哪里? 苏静忆端着莲子粥推门而进。 “安。” 黎安抬头看着苏静忆,苏静忆的肚子日渐大起来,自从下毒的事情以后,苏静忆的吃的喝的就都由黎安确认才可以。 看见苏静忆挺着肚子来给他送粥,心里一阵柔软,连忙起身扶着她,半责备半宠溺的语气:“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苏静忆柔柔笑开:“见你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就给你送了莲子粥过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也没事,就是朝堂上的事,你不必担心。”明明话到嘴边,黎安却突然改了个方向,说是朝堂的事。到底是什么原因居然让自己不想说出乔初呢? 苏静忆也没再多问,笑着把莲子粥放在桌上,“既然如此,你就更该早些休息,不然以后累坏了身体又怎能为陛下分忧呢?” 黎安拉她坐到自己腿上:“好,听你的,你也来吃,吃完就去休息,如何?” “好。” ……………… 苏静忆坐在桌子旁边,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一脸媚笑,却掩饰不了眼里的阴狠之色。 果然还是乔初吗? 乔初啊乔初,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呢?明明都走了为什么还是要牵动他的心呢? 真是,记不住教训的小丫头啊…… 一股黑影破窗而入,带动一片风声,却动作极快,没有被人发觉。 黑影坐在椅子上拿起茶饮了一口,昏暗的烛火照映下,分明是一张男人的脸,只不过这张端正的脸上却有一条疤痕。 “找我来有什么事?”很年轻的嗓音。 苏静忆冷笑了一声:“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想好了?你可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当然知道,不需要你提醒。”苏静忆口气里多了一抹愤恨。 这个男人当真以为自己脱离了苏家就能为所欲为了么?若不是她当年帮他逃出苏家,他怎能有今天?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他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黑影冷笑了一下,不安好意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可怕。 这女人还真当自己厉害了么?还是时间一久,就真的忘记自己是谁了?她是帮了自己一次没有错,可是自己的这张脸,也是毁在她手上。 愚蠢又可怕的女人。 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帮她,从此以后,她就是死了他也不会管。 “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苏静忆手指点着桌子,静静地开口。 “谁?” “乔初。” 黑影有些惊讶:“她?你该知道她的武功并不比我差。要我去杀她,还是想让我们两败俱伤?” “徐远!”苏静忆怒吼了一声,可是随即却觉得肚子有些疼。她不能生气,她现在还有孩子,而这是她的筹码。 抒了口气,对着徐远说道:“你放心,那丫头自己断了手筋,离开了将军府,现在一定不是你的对手。这也算是天助我也。你尽管放心去,出了事我会负责。” “好。”徐远应着,“这是最后一次。”说完跳出窗户。 苏静忆手指紧紧抓着杯子。 “该死的东西!” “砰!”杯子摔在窗户上。 乔初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四周都是村子了,脱离了繁华的街道和勾心斗角,剩下的就只是宁静和安详。远处的袅袅炊烟,偶尔的狗叫声,小孩子的嬉闹声。 好一幅温暖的农家画卷。 乔初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天,累了就找个破庙休息,渴了饿了就就地找些东西吃,沿途也乞讨过,也有人施舍过。风吹过,雨淋过。 戒空大师曾经说自己尘缘未了,这就是自己的红尘因缘吗? 而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手腕的伤她没有再去管,一切都是注定的,阿初啊阿初,你还是回到了最初。最初的狼狈。最初的不安。 只是你要记得,别再遇到第二个黎安了…… 那么,一切就这样吧。随缘吧。 “咳咳。”乔初干咳了几声,扶在了一座茅草屋前,顺着窗户飘出了饭菜的香味。而乔初,已经好久不曾闻到这样代表温馨的味道了。全身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走,顺着墙蹲下来,捂住嘴,竭力的忍耐眼泪却还是落了下来。 “娘亲,爹爹……”轻轻的呢喃,却没有人回应。 “爹爹,明日要吃糖葫芦。”漂亮的小姑娘拉着中年男子的手撒娇。 男子亲昵地揪了揪她的鼻子,笑答:“好好好,明日爹爹买糖葫芦给你吃。今日,先回家吃饭,娘亲做了好多你爱吃的饭。” “好啊,娘亲最好了!“小姑娘笑起来很好看。” 中年男子板下脸,佯装生气:“那爹爹就不好了吗?” 小姑娘笑嘻嘻的回答:“不是啊,爹爹也最好了,爹爹背着阿初回家嘛,阿初走不动了……” 男子失笑,弯下腰:“小懒猪,上来吧。” 小姑娘有些笨拙地爬上男子的背,唱着不成调的歌,一边笑着喊“回家喽。” 第十五章乔初被救 夜南许抱着乔初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伸手解开了她的衣服,倒不是说夜南许是什么小人,而是因为,乔初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淤青,有鞭伤,还有不少刮伤。而他,需要给她治疗伤口。他是大夫,在他的眼里,病人都是一样的,没有男女之分。 夜南许的目光忽然定在她的右手手腕上,上面缠了厚厚的几层布,却并没有涂药,也没有包扎的特别好,只是乱七八糟地缠起来止住血。 夜南许的脸色有些黑。 这样子处理伤口的方式,明显就是不要自己这只手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夜南许一层层解开布,向来淡漠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波澜。手筋断了,血液虽已经凝固,却还是有些粘在布条上,伤口结痂却还是看起来触目惊心。夜南许抬眸看了看桌上的纱布,微微用力,带着血肉的布条从乔初手腕上撕下来。 凤凌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公——” 夜南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凤凌收住了口,郁闷了。 公子您老人家到底要干吗,喊我来又不让我说话。虽然听凤肖和忘忧说了这个小乞丐的事,但亲眼看见的话还是会惊讶。他的眼力不差,看得出来,床上的人是个姑娘。 她的手…… 凤凌心里一抽,当时一定很痛。就像忘忧当时一样。 没错,忘忧,他的妻子,也是一年前从山谷那里掉落下来的,所幸山谷里的土都很软,而且落叶很厚,悬崖也没有多高,所以她虽然掉下来却并没有多少损伤。只是,忘忧当时身中剧毒,多亏了公子她才能够活下来。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公子他…… 耸耸肩,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公子自有自己的打算。他想管也管不着。 夜南许为她涂了药,动作特意放轻,乔初却还是手指微动,似乎是很疼,疼到即使昏睡还是会颤抖。 涂了药,重新包扎。才开始清理身上的伤口。 凤凌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公子似乎是很小心地在为她治疗。神色莫名,公子从来都不会外泄自己的情绪,所以很多时候,即便是他们这些跟了他很多年的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他们不知道,并不会代表着什么。 夜南许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凤凌。”夜南许叫了他一声。 “公子。”夜南许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对着凤凌吩咐,“去帮我采一种草药。” “公子,是什么草药?” “还颜草。” 嗯? 凤凌看看乔初,犹豫了一下出声问道:“公子是因为她吗?” 夜南许点头。 “凤凌明白了。凤凌一定采回还颜草。” 还颜草,顾名思义,就是能够愈合伤疤,恢复原来皮肤的一种药草,这种药草很好用,也就注定了不好采摘。因为它们大多都是生长在悬崖边上,而且,这种药草的叶子可以治伤,根却能使人中毒。所以就算是很多人都想要,却并不一定有遇见它的机遇。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这里是忘忧谷。 忘忧谷别的没有,就是草药最是不缺。所以还颜草也很常见,唯一要说有危险性的,那么就是它的根了。凤凌以前曾经为了忘忧采过一次还颜草,所以,这也没有什么难度。 还有,凤凌虽然平时和凤肖一样嘻嘻哈哈没大没小不拘礼数,但是关键时刻却从不含糊,心思细腻。这就是夜南许让他来的原因。 乔初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片云彩上,前方,是娘亲和爹爹的笑容。她们在对着自己挥手。这时候她穿着的不是早已破烂的灰色衣服,而是女孩子穿的罗裙,白色的,带着粉色花边的罗裙。她抬起脚,提着裙角朝着二老的方向跑过去:“娘亲,爹爹!”“阿初,来娘亲这里。” 乔初跑到娘亲的跟前,中年美妇摸着她的头发:“阿初长这么大了啊,真好,这样娘亲也能放心了。” “跟着我,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你怎么还是学不乖呢?”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有什么话说?” “乔初,若是静忆和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你就拿命来偿!” “大概你死了,大家都会好过。” 场景转换,是小时候看见过的戏台子,台上是一花旦,看不见是怎样的脸,在唱一支陌生的戏。 她抹了脸,长袖遮住额角,唱着郎情妾意的调子。不明亮的戏台上只有她一个人,忽然,光线亮起来,台上的女子忽然拂开了袖子,脸上涂抹的脂粉油彩全都消失,露出了一张素白的脸,那张脸,赫然就是乔初! …… 场景一次次的转换,所有的人都在逼她,乔初在梦里不断地往后退,再后退…… 夜南许皱眉看着躺在床上的乔初,手掌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之上,嘴边一声轻喃:“疼吗?” 身后是悬崖,乔初一脚踩空。 长长的眼睫动了一下,乔初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陌生的白色。 “醒了。”好听的声音响起。 乔初很是疲惫地看了看站在床边的夜南许。 这个人,长得真好看。 “……神仙吗?”略带沙哑的声音,她一定睡了好久。 夜南许正要说什么,却见乔初的眼睫晃了晃,又闭上了眼睛。 夜南许失笑,他算是哪门子的神仙。 第十六章忘忧,后世无忧 窗外的阳光很好,暖人心窝。 乔初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是身体糟蹋坏了,一直很虚弱。夜南许也每天让她喝药。 “阿初,你怎么在这里啊,身体都没好乱跑什么啊?”忘忧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乔初一大跳。回头,果然是一身红衣的忘忧。 忘忧,忘忧,这个名字起的真是很好,淡忘前尘,后世无忧。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不是忘忧的真实姓名,她曾经说,既然她已经身在忘忧谷了,那么以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说,是公子救了她,是凤凌教她武功,是凤肖给了她欢笑。所以,这里才是她的家。 乔初有些恍惚,曾经,有一个人为她做了这一切,却都不是出自真心实意。 乔初记得自己小时看戏,戏里有一个老妇人临死前是这样对自己的女儿说的,她说:“若是将来有一个人对你付出,那么不要轻易相信他,但是若有一个人愿意为你付出,那么,他就是真心待你好的人。 乔初此时此刻才明白,黎安从来不曾为自己付出,那些所谓的关心和感动,不过是自己为他做事而应得的回报,不是为了她付出,而是为了别的对她付出。说的通俗一些,就是交易。 互惠互利的交易。 就算是什么都不曾失去过,还是会觉得难过,更何况,除了命,乔初把什么都掉在那里了。 “我只是看着天气很好,所以出来坐坐,不想总是待在屋子里。”乔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我刚才找小白,可是它都不理我,只顾着啃肉吃,这个吃货,就知道吃的家伙。” 乔初已经知道,小白,就是夜南许养的那只白老虎。 有些二的……动物之王。 忘忧郁闷了,公子说不能亏待客人啊,但是,为什么她都这么拼命扯话题了这姑娘还是不搭理她呢?好失败…… “阿初,你喜欢这里吗?” “嗯,很喜欢。” 是真的很喜欢,这里的人都对她很好,都很照顾她。 忘忧嘻嘻笑了一下:“那你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会吗? 乔初也不知道,她想过,等到伤好了就要回江南,虽然说自己的家业是毁了,但是原来的房子还在,虽然有些旧,长时间没有人居住,但是,她会努力去改变的。 “忘忧,忘忧谷是属于祈云国的吧?”之所以会这么问,完全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忘忧谷这个地方。 忘忧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乔初有些不好意思:“我哪里说错了吗?” 忘忧长叹:“阿初啊,这是常识,常识啊,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忘忧谷吗?这么神奇又伟大的地方你难道就听不见江湖传闻吗?” 乔初迷茫的看着她。 忘忧看着她这副憨实的样子,哭笑不得:“算我怕你了,忘忧谷是不属于任何一国的,而且,外人想要进来也是不可能的,除非是被谷里的人领进来的。在忘忧谷的周围,全都是护山阵法的,外人若是硬闯,会死无全尸的……” 所以啊,忘忧才会对自家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啊,简直不是人啊不是人。 心里面噼里啪啦一顿吐槽,脸上却是正色起来:“阿初。” 阿初被她的表情吓住了:“什么?” “到时间了,你该回去喝药了。” “……” 夜南许喂完了小白,太阳已经挂在头顶正上方。小白懒洋洋的趴在地上,叫了一声。夜南许轻笑:“你倒是自在。”顿了顿又说:“以后要和她好好相处,明白了吗?” 他轻轻顺着小白的毛,低声嘱咐。声音温淡低沉,似乎对着小白有莫大的纵容。从远处看,一人一虎相处的画面说不出的和谐。 凤凌蹲在地上满目愁容地看着雪茸花,怎么还不开花啊,明明别的花期都要过了,它却还不开花。 凤凌惆怅了。 站在远处的忘忧也很惆怅。凤凌这白痴已经蹲了一上午了,犟脾气又上来了,也就是说,她的相公已经一上午没有理她了…… 深吸了口气,忘忧觉得,劝他这种事根本就行不通,还是找公子来解决吧。 一会儿功夫,夜南许牵着乔初的手往前走,乔初不安的动了动手,夜南许的手法很好,既不会扯到她的伤口,又让她没得逃脱。 “凤凌说,雪茸花一直没有开花,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你最近也觉得闷了吧,不如一起去看看。” “公子。”凤凌一看见夜南许,立刻摆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又垮下脸:“公子,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喏,还是不开花……”说着,手指指向雪茸花的方向。 夜南许向着那一片雪茸花走过去。雪茸花并非草药,只是一种观赏花,是祈云国少年皇帝凤容送的,往年一直开的很好只是今年却迟迟没有开花。 乔初也朝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差不多到膝盖的植株,却只有绿色的叶子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却没有完全盛开的花。 夜南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凤凌在一边急了:“公子,到底怎么回事啊?您有办法吗?” 夜南许摇头,他只会治人,不会治花。 乔初看了看他,询问着:“我可以看看吗?” 凤凌点头:“可以可以,阿初你快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阿初点点头,蹲下来仔细的看了看。 第十七章护极了他 夜南许摇头:“她没事。” 偏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人,又对着凤肖说:“长途跋涉,去休息一会。” 待凤肖走远,乔初站起来,见夜南许一直瞧着她,有些局促:“那个,我不是故意弄你的草药的,只是……”似乎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最终还是低着头:“对不起。” 夜南许抬起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汗珠:“谷里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我很喜欢这里。” “那,为什么想走?”忘忧说她想走。 夜南许倒是没有别的意思,而乔初就不这么认为了,他是觉得自己,嫌弃这里吗? 这怎么可能? 这里,也是她待过的,最温暖的地方。看,她的伤都好了,脸色也红润了,甚至还比原来胖了一些。忘忧谷里四季如春,气候很好,再加上草药多,又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她很高兴了,真的很高兴了。 只是,她不过就是来养伤的,还没有办法报答人家,怎么好意思一直待下去? 她能做的,也只是在这里为他侍弄花草。至少,证明她还能做些什么。 总不至于丧失武功就一无是处…… 她没有说话,夜南许也就不再问。拉着她的手欲往回走。乔初看着自己和他交叠的手,他的袖子上沾了一些土,白色的衣服有些脏了。挣扎了一下:“我手上很脏。” 他不是有洁癖的吗? 夜南许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不脏。” 乔初愣愣的跟着他往前走,心里似有一股暖流。 其实,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好人。 这话是没有说出来的,就算说出来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好人吗?他夜南许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好人。而他身边的人也对他没有这样的评价。 “小姐,您醒了?”沈若瑶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婢女站在床边,微敛了下神情,起身道:“神医可曾来过?” 婢女幽蓝弯腰:“是的小姐,神医来过一次,见小姐还在睡,便走了。二王爷说待小姐醒了,神医再来为小姐诊治。” 沈若瑶点点头:“这样,我知道了。幽蓝,你扶我到院子里透透气吧。” ………… 沈若瑶主仆二人刚到院子里,就见一只白虎朝着两人跑来。 虽然说小白的表情很二是没有错,但是这种很二的表情绝对不是一个身体虚弱又饱受惊吓的人能看出来的…… “啊!”沈若瑶尖叫一声,蹲坐在地上,看起来吓得不轻。 幽蓝也是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失了魂似的。 “小白,别伤人!”一道轻灵的声音响起来。往前跑的小白听话的停下来,又跑回去,亲昵地蹭着乔初。 乔初笑的温柔,摸着小白的皮毛:“小白你又不乖了,不是说好了不乱跑的吗?” 幽蓝回过神,扶起沈若瑶,见是个小姑娘,当即大喊起来:“喂,你怎么回事?怎么放这畜生出来咬人?要是伤到了我家小姐,你赔得起吗?” 乔初抿唇不好意思的笑:“不好意思啊,是我的错,不该……” “当然是你不好,哪里来的野丫头啊,居然也能待在忘忧谷里?” 乔初生气了。她不是野丫头。 可是她却不想吵,毕竟这里不是别人的地方,冒冒失失只会给……会给他带来麻烦吧…… “沈小姐,阿初是公子的客人,似乎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凤肖及时出现为乔初解了围。乔初不好意思地朝凤肖笑笑。她又是闯祸了。 凤肖也松了一口气,现在还是客人,可是以后,可就指不定是什么了。他还没见过公子对谁这么好的。 “二王爷。”沈若瑶幽幽地开口,“二王爷,我们也是客人,难道乔姑娘做错了我们还说不得吗?” 沈若瑶是身子不太好,有些难治的旧疾,但是到底是贵族出身,气势这种东西还是有的。这话虽然是轻飘飘的说出来的,但是却不免有一丝质问在里面。凤肖皱眉,就算是公主也没有敢这么跟他说话的,更何况,她不过是相府的嫡女,他倒是想要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 “沈小姐的意思是,忘忧谷招待不周?既然如此,沈小姐又何必委屈?” 这话的意思就是,既然你这么委屈,就走吧。 沈若瑶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几分,她怎么忘了,这里不是她相府,容不得她乱来,而且,她的身体,还需要神医来治。敛了敛神,对着凤肖行礼:“二王爷恕罪,若瑶只是被这白虎吓到了,有些口不择言。” 凤肖撇嘴,不再理她,只是对着身后的阿初说:“阿初,你先回去吧,休息一下,别太累了。” 乔初点点头,领着小白往药园的方向走去。 第十八章夜南许,字子诺 幽蓝暗暗推了推沈若瑶,她才回过神,对着夜南许一笑:“想必这位就是神医了。若瑶身体不好,这几日在谷中叨扰了。”一番话也是说的很识大体。夜南许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神医,不知若瑶的病可有治?” “有。” 听到肯定的答案,沈若瑶微微松了口气。 乔初站在竹林里随便扯了一片叶子,吹了些不成调的曲子,隐隐像是什么童谣,轻快的调子。 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一种心烦的感觉。 他……已经去了好久了。 一身红衣的忘忧跑过来:“阿初,你怎么在这里啊?我都找不到你。” “忘忧,有什么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啊,不过就是凤凌被派出去找草药,凤肖又在公子那里,我都找不到人玩了。” “小白呢?” 忘忧隐隐有磨牙的趋势。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愿意跟那个只会吃的家伙玩吗?! “它……在睡觉呢。”忘忧随便诌了个理由,“阿初,跟我来,带你去个地方。” “可是我还……”话未说完,身体已经被忘忧带起来向着远处跃去。 忘忧谷的落日一直很美,浅色的云霞,红色的夕阳,不像是中午那样的强烈的光,而是有些凉意却不失热烈的光线,深深浅浅地投射在红樱绿湖之上,整个忘忧谷便添了一份神秘的味道。 忘忧带着阿初做到一座山头上,指着远处对着阿初说:“阿初你看,前面那里就是浮琉山,山下有清湖,我们两个当初都是从那里掉下来的。那里是忘忧谷的入口。只不过,公子在那里设了阵法,一般人都是进不来的。”顿了顿又说:“世人都传,忘忧谷有多么美丽,人间仙境,其实他们看到的不过就只是一角,整个忘忧谷最美的地方是我们住的那里。”忘忧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却被她很好的掩饰过去。 乔初眨眨眼。 最美么? 整个谷里,最美的风景其实,是他吧。 “阿初,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吗?我们都可以对你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你,为什么一直想走呢?” 乔初摇头:“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很好,只是,不属于我的,我再也不会想要了。” 是的,不是她的,她不会再要了,以后也不会了。只希望,以后的生活,平淡一些。她可以回江南老家,找个老实人嫁了,安安稳稳地过一生。现在想想,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等老了以后,她的身边能有一个人陪。这一生没有大风大浪,也不会轰轰烈烈,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细水长流。 她不想孤单,只是,也要不起太多更好的东西。 忘忧没有再说话,只是心里有了些思量,听凤肖说…… 阿初啊,有些事情,你是没办法左右的。 比如,感情。 红唇轻扬,咯咯的笑起来。乔初看着她,不明所以,不过忘忧也是美女啊…… 只是这只美女比较没有形象。 日落山头,黑幕降临。 夜南许走到乔初面前,为她披了件外套:“怎么不睡?” “睡不着。出来吹吹风。夜公子你怎么也不睡?” 夜南许皱眉,夜公子? “阿初,整个谷里的人都叫你阿初是吧?” “……嗯。”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我也叫你阿初,你怎么还与我这么生疏?”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夜南许这个人,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就算不择手段也会做到。反正他又没有什么好人的高帽子,不需要顾忌什么。就好比现在,她对乔初对自己的称呼很不满,他要给她纠正过来。 “阿初,我姓夜,名南许,字子诺。 “子诺?”乔初不知道他的字,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叫。 夜南许发现,她叫他子诺的时候,声音很好听。在这山谷的黑夜里,像是空灵的音符平地响起。 他低低地笑起来。“嗯,以后就这么叫,不要太生疏了,好不好?” “好……”乔初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真的没有跟他生疏的意思。 夜南许抬起手,把她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 宽大的袖袍举起来,不经意间露出白色的布条。 “你的手怎么了?”乔初眼尖的发现了手间的纱布。 “没事,弄药的时候被扎了一下。” 被扎了一下?当她傻吗?被扎了一下还需要包扎成这样吗? 不跟他啰嗦,直接把手抓过来,伸手解开了纱布。 一条很深的刀口。 责怪,“怎么弄的?” “真的没事。”语气里有些无奈。 是真的没事,要救沈若瑶,需要他的血做药引,而他是男人,不差这点血,也不在乎这点疼。 只是…… 她低下头为他担心的样子让他心里一震,他甚至忽然孩子气地觉得,这伤口也算是值得了。 第十九章美服,伤心 乔初都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穿一回女孩子的衣服了,差不多三年了吧,自从认识黎安,她就没怎么好好打扮过,出门,或是不出门,通通的都只是简单利落的短衫。 伸手拿起一件水绿色衣服,看了看,然后穿起来。 提着裙角走到铜镜面前,转了个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呵呵地笑起来。 夜南许和忘忧站在门外,隐隐听见阿初的笑声。 “公子?”忘忧不太懂,只是一件衣服而已,阿初怎么会这么高兴的? 夜南许摇了摇头,不与解答。 乔初刚一跨出房门,就见小白抽着风朝自己扑过来,亲昵地蹭着自己……的衣服。转了一圈,乔初微笑的对着小白说道:“小白你看,你是不是也觉得漂亮?” 小白流口水。 “好吧,我知道了,我也觉得很漂亮。走吧,去吃肉肉。” 一人一虎走远,忘忧摸着下巴从角落里出来,似乎……有些明白了,看阿初这么高兴,也不枉费自己连夜把这些衣服弄到她的房间里。 沈若瑶喝完药,觉得自己最近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大概快要好了吧。只是只有第一天药里面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她懒得去思量到底为什么,但是却在想另一件事。 夜南许进屋便看见正在思考的沈若瑶。坦白讲,沈若瑶绝对是一等一的美女,只可惜,夜南许暗自摇了摇头,只可惜,心术不正。 “沈姑娘如何了?” 沈若瑶一见是夜南许,连忙施了个礼:“原来是神医,若瑶身体好了很多,多谢神医的照顾。” 夜南许点头:“沈姑娘的病已无大碍,若是没有什么事,也该回去了。”沈若瑶脸色一白,笑意收敛,她倒是想不到,这个夜南许做事说话居然如此直来直往。 沈若瑶斟酌道:“神医救了若瑶一命,若瑶愿意待在忘忧谷做个下人报答神医。” 夜南许看了她一眼,眼里平静无波,沈若瑶却吓了一跳:“沈姑娘不必客气,况且忘忧谷从来不收留外人。” 此时此刻,夜南许完全是故意忽略了忘忧和乔初这两个例外。 沈若瑶抿唇:“既然如此,若瑶也就不便打扰了,明日若瑶便会回云城,神医看这样如何?” 夜南许点了点头,向着屋外走去,最后却还是留了一句话:“沈姑娘,要知道,自负并不好。” 沈若瑶站在身后,捏紧了手指。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转眼间已是十余日,凤凌和凤肖回到谷中也已经两天了。 忘忧跟在凤凌后面:“凤凌你凭什么不让我出谷去啊,你给我个理由。” 凤凌叹气:“我是为你好,你若是出去了,万一遇到以前认识的人你该怎么办?” 忘忧不服:“凤凌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好歹我也是一代巨商,要论阴谋诡计谁能比得上我?而且现在又有了武功,外面的人即便认识我又能怎样?那点小花招还不够我看的。” 凤凌还是坚决摇头:“那也不可以,时机不到。” “可是我也不会回百照国,我只是在祈云国还不行吗?” 凤凌呵了一声:“你现在到哪里都一样。我跟你说吧,现在两国已经有贸易往来了,即使在祈云国,也是有很多商人的,你不能去。而且现在,百照国也有一桩喜事。” 忘忧睁大眼,一脸好奇的样子:“什么喜事啊?” “你知道百照国的那个常胜将军黎安吗?” 忘忧撇嘴:“知道啊,怎么了?”黎安早在几年前就出名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嗯,就是他,据说他最近得了个大胖小子,嘿嘿,莫清钰心情一好,又是各种赏赐,将军府里的人也都是喜气洋洋的啊……” 说着,又凑近了忘忧,一脸痞子相:“娘子啊,我们什么时候也添个大胖小子来玩玩啊——啊” 忘忧脸一红,直接一拳揍过去:“什、什么大胖小子啊,你想的美!” 说着施展轻功逃开了去,凤凌一愣,随即厚脸皮的追上去:“娘子你别害羞嘛……” 竹林深处,乔初愣愣的站着,显然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 他有孩子了?他有孩子了…… 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尘埃落定了? 手中的竹叶飘落,乔初捂着心口的位置,这里的感觉,很奇怪。 明明该痛的,可是除了痛,居然,她会觉得有一股放松的意味。 坐下来,倚着身后的竹子,闭上眼睛。 黎安的脸由清晰变得渐渐模糊,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居然是另一张脸…… 不! 乔初睁开眼,怎么会是…… “你怎么来了?”乔初看着面前的凤肖。 凤肖没有回答,只是走了几步然后坐下来靠在她身边。 “在想什么?” 乔初吸了一下鼻子:“很多。我也不知道应该想什么。”乔初知道,凤肖去过将军府,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也比她看得透。 “你都知道了对不对?” “嗯。” “感觉呢?” 第二十章阿初,我们来日方长 夜南许好笑地拉过了她的手,走到药园外的桌子边:“来,坐下说。” 乔初的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谢谢。” 夜南许抿唇:“你这么着急的跑过来,就为了说这一句谢谢?” 当然不是! 凤肖说的话她有考虑过,她也明白很多,只是觉得,有些突兀。 “……是啊。” 夜南许暗自叹了口气。算了,既然她不说,那么他也不会逼她。 他不急,有些话,她早晚要说出口的。 阿初,我们,来日方长。 “阿初,想出谷吗?到外面玩几天。” “……我可以吗?” “可以。我明天要出去,大概会在外面待几天。” 乔初一听,想也没想:“那我和你一起。” 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歧义:“我的意思是……” 夜南许打断她:“好了,我知道。阿初,你回去吧,早些休息。明天你和我一起出去。” 乔初抿唇笑笑:“好。” ……夜南许在凤家兄弟的眼里就是一个神出鬼没的存在,这么些年这个认知从未改变过。所以,当太阳升起却迟迟不见自家公子的时候,凤凌和凤肖也是很淡定。 反正早就习惯了。 而另一边,找了乔初一早上的忘忧直接炸毛了:“我说的是,阿初不见了。她怎么会不见的?我明明昨天还看见她的。她还跟我说话的。现在呢?你们怎么不说话啊,快去找啊!” 凤凌直接把人拉进怀里:“你别慌。阿初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这么大的人了无缘无故消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虽然不太敢相信。” 忘忧后知后觉:“你是说,她和公子?” 凤凌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孺子可教。” 此时,乔初和夜南许已经走出了忘忧谷,正朝着百照国南部的方向走去。 “子诺,你出来是要去哪里啊?”乔初很好奇这件事。夜南许已经带着她走了一早上,可是却没有告诉她目的地在哪里。 “百照国江南吴城。” 乔初脸色一白,不自觉的停下脚步。扯了一下嘴角,故作镇定地又问了一句:“去那里做什么?” 夜南许停下脚步看着她。乔初勉强笑了笑。 “你在害怕。”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夜南许很确定,她在害怕。可是这次,他是真的要去一趟吴城。那里有一株很珍贵的草药,只有一个人能给他。 “阿初,不用担心的,我们就只是去乡下,不去城里的。” 乔初定了定神:“好。” 夜南许牵着她的手腕往前走,乔初的手心里有一些凉凉的温度,但是却很舒服。夜南许见她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手上加重了力气:“阿初,有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好像说这种话有些夸大,但是阿初,我既然能带你出来,就会安全的带你回去,嗯。” 乔初虽然不知道夜南许为什么敢这么说,毕竟未来的事情谁都不会预料到。但是,很奇怪的,他就是会给她安定的力量。她就是会觉得安心。 回握着他:“我相信你。” 夜南许感觉到手上的力量,轻笑。 她的右手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然而他却觉得自己的手心里有一股显而易见的力量。 她在全然的信任他。 夜南许果然没有骗她,他们一路走来,全都是无人经过的小路。路边有几棵树,偶尔可以遮挡阳光。乔初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周围,路两旁都是田地,里面种着庄稼。 偶尔也会有人经过,手里提着篮子或者是扛着锄头。 见到这样两个陌生的又看起来很富家公子小姐的人来到这里,都会转回头来看他们一眼,但是都很友好,大都是朴素老实的人。 乔初被这些友好的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 “子诺。”乔初揪了揪他的衣服。 夜南许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累了?” 乔初摇摇头:“不累。” 只是对前方的路害怕。他故意走走停停是否也在为她考虑?他不知道自己以前的事,若是知道了,大约也会觉得不耻。即便自己没有做过,可是谁会相信?那样“狠毒”的自己,谁都不会喜欢,谁都不会同情。 即便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夜南许不知道她的事情这一点没错。要是想知道,他绝对就能够知道,只是在他的心里,她不说,必然是不愿让别人知晓,那么他就愿意给她充分的尊重。他不逼她。他们还有好长的时间可以浪费。 第二十一章身中迷魂蛊 “你这是什么表情?有你这样对待长辈的吗?再说了,我还好心帮那丫头解毒了呢?你怎么不谢谢我?” “解毒?” ‘是啊,你不知道,将军府里那女人简直比我还要恶毒,明明是一副坏人样偏偏要装得好人。” 夜南许坐在椅子上,没有出声,只是表情不变,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念真的是怨念了,这小子的脾气又臭又硬,真的是应该有个人来好好治一治。 正闲着无聊准备做些什么的莫念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就听见臭小子的声音淡淡。 “不可以再有下一次。” “知道了知道了,我跟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夜南许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乔初在将军府里生活的那段日子,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乔初醒来之时人已经在陌生的地方。眨了眨眼睛,回神之时被眼前的房间吓了一跳。她掀了被子走到地上,也顾不得穿鞋,只是想着要寻找那个人。 “子诺,子诺,你在哪里?子诺?” 夜南许端着一盆水走进了房间,见她赤脚站在地上,蹙眉:“怎么就这样下来了?” 一边说着,已经再次把乔初抱到了床上。 “我以为你走了。” “怎么会呢?我不是说过吗?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回去的。” “嗯。”乔初笑开来。 夜南许想起莫念说的话,想要知道她在将军府里的事。虽然这种事情并不该问,只是,他也是头一回,觉得喉咙里像是卡住了一根刺,弄得他很不好受。 “你……” “嗯?” “没什么。” 他笑了笑,还是先不要急,现在的他,实在是没有立场问什么,说什么。 倒是乔初,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子诺,那个……人,他是什么人?” 夜南许问她:“你想知道?” “嗯……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害怕他……” 夜南许似乎是笑了一下:“也没什么,他是我的干爹……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说也无妨。他是我爹年轻时候的生死之交,后来,因为我娘,他弃了一身正道功夫练起了邪功,只是我娘还是最后嫁给了我爹,而他也差一点走火入魔。后来我娘生下了我,他们之间才释怀。现在他是我干爹,只是也很少会和我们在一起,因为他身上的邪功,和人待久了多少会有危险。他叫莫念,没有恶意的,他的气息,只是因为他的功夫。” 夜南许长话短说,一边拿过毛巾递给她:“先擦擦脸,我们待会就启程回去。” 乔初啊了一声:“今天就要走吗?” 夜南许顺手把她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自然得仿佛已做过千万遍。 乔初看着他。 从来没有期待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这样对待自己,不是出于对权势利益的争夺,不是有利可图,只是在单纯的对她好。 她不知道自己承不承受得起。 “你若想留下来,我们也不急。” 乔初见他这样说,脑海里自己挣扎了一下,才缩着脖子问他:“我能不能,回家看看?”夜南许莞尔:“当然可以。来,先下去吃饭,然后我陪你去。” “好。” 乔初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眼前的屋子时的感觉。 因为许久没有人住,房子已经落满了灰尘,布满了蜘蛛网。墙上也是有一些斑驳的痕迹,墙角长了青苔,高角屋檐断掉了几片瓦。曾经风光的江南一代富商府邸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小心的推门进去,仿佛能看到当年丫头奴仆们来来回回忙碌的场景,绿树红花,三两交好的小丫头在闲暇时候与她捉迷藏。 仿佛能看到爹爹与娘亲在长风亭读书品茶的场景,然后是自己迈着笨拙的步子朝他们而去。 乔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老了,明明是那样年代久远的场景,却在她的脑海里愈加清晰,怎么也忘不掉。 “阿初怎么这样笨?教了你好多遍还是记不住。” 伏在书桌上的小丫头抬起头气哼哼的回道:“那是因为爹爹教的不好,夫子说了,阿初是很聪明的,先生教一遍阿初就懂了。” “难道阿初觉得爹爹还不如你的教书先生?” 桌子上的小丫头放下手中的毛笔,漂亮的大眼睛骨碌转了一下,然后去搂住男子的脖子:“夫子当然比不上爹爹了,爹爹比夫子英俊,夫子现在还没有娶到娘子呢。” “你这小丫头,读书不用功,倒先学会拍马屁了。”男子哈哈一笑,顺手抱起了小丫头。 …… 乔初蹲在长风亭外,垂下头捂住自己的脸,小声的压抑的哭起来。 要过多少年,这些记忆才能消失? 要等多少年,才能欢喜如初? 衰草连横向晚晴,半城柳色半城笛。 枉将绿蜡作红玉,满座衣冠无相忆。 时光,来复去。 夜南许站在远处,一路跟着她走过来,他几乎能够想像,这样大的房子当年该是何等的风光,只是可惜,繁华最后还是变成了过眼云烟,只留下了衰败和荒凉, 第二十二章哭诉 凤凌凤肖正盘坐在草地上下棋,忘忧坐在凤凌身后,人气局势如何,一眼分明。 在湖边小憩的小白是第一个发现夜南许和乔初的。于是很是欢快的朝着两人跑过去,吼叫了一声以示欢喜。夜南许摸了摸它的头,然后小白就撒着欢在地上打滚。乔初呵呵的笑起来。 夜南许牵着她的手回到她的房间,轻声道:“你先睡一会,睡醒了再想别的事情好不好?” “嗯。” 见她答应,夜南许便把她抱在床上。她的体质本来就不是很好,这次又跟着他走了这么久的路,的确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你耍赖,你悔棋!” 凤肖朝着忘忧嚷嚷着,原本凤凌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忘忧占了去,而现在,忘忧已经不是第一次悔棋了。 “嚷什么?你让我一下能怎样啊?”忘忧吼回去,然后可怜巴巴的望着站自己便宜的凤凌。 凤凌看了凤肖一眼。 凤肖缩了缩脖子,很没有气势的妥协。 大哥你真的是将见色忘义实施的彻底啊。 眼神一亮,乔初看见了凤凌忘忧身后走来的人。 “公子你回来了?” 夜南许嗯了一声,随即看着他们。 “忘忧又悔棋了?” “???” 三个人面面相觑,公子今天这是—— 这是他们的公子本人吗?居然也会调侃人了? 忘忧尴尬的笑了一声。 凤肖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子您今天,很高兴?” 夜南许反问:“不可以?” 凤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使劲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公子您就是想把天戳个窟窿都是没有问题。 夜南许自己也发现,心情真的是很好。 低低吩咐了一些事情然后离开。 凤肖几人面露惊恐,说惊恐也许有些夸张,但是问题就在于,公子对他们说的事情本身就夸张至极啊啊啊!!! 乔初一大早就被忘忧扯了起来然后被按在桌子旁边坐下,然后就开始念叨:“阿初啊,这些都是必要的程序,虽然可能会有些累,但是还是要走完。哎呀你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着急啊,我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阿初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忘忧的话她也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由着忘忧给她梳洗打扮。直到眼前一片鲜亮的大红色落入眼底。 乔初被吓了一跳。 “忘忧?” 忘忧这才是正眼看了她一眼:“阿初,你不要告诉我你又要反悔了。” 乔初连连摇头,她没有要后悔什么,只是,现下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 “那就好。好了好了,快跟我来。”忘忧松了一口气,将红色的盖头盖在乔初的头上,然后拉着她往外走。 远远地看见夜南许向着他们走过来,忘忧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会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嫁女儿的自豪感…… 夜南许不容分说的抱起了乔初带着她往清湖旁边走。对于夜南许来说,成不成亲也就那么回事,但是他不希望让她受一点委屈,哪怕是一点点都不可以。 乔初终于是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在他抱起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这世界上,能够给她这样的安全感的人就只有一个夜南许罢了。 只是她真的想不到他会这样的用心,真的会娶她。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 她搂住他的脖子,一瞬间胀满了幸福感。 夜南许把乔初放下来,握住她的手:“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拜天拜地,结为夫妻好不好?” 乔初点点头,红盖头之下,笑靥如花。 夜南许知道她的父母早已不在,而他的父母……大概也赶不过来,那么就不需要拜高堂,以后只要给二老敬个茶水就好。 到时候,阿初已经是他的了。就算是二老不满意也只能接受。 况且他早已离开那里,那么那些重担就都与他无关。至少几年之内还与他无关。 他想的是很好,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乔初看得到他的用心。她不在乎那些东西,但是她很庆幸有一个人能这样在乎她。在乎她的一切。 就在两人拜了天地之后,乔初的腰间忽然多了一道白绫,乔初一声惊呼,转眼间已经被扯出十几步之远。 夜南许脸色阴沉,黑着脸追了过去。 竹林深处,乔初的盖头早已掉在路上,她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她虽然不认识他们,又被他们弄到这里,但是她却一点都不怕,因为这是在忘忧谷的竹林里,夜南许会来找她的。 还有就是,她感觉不到面前的人有恶意。 站在乔初对面的女子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乔初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姑娘人还是不错,有些胆量,眼神清澈。 不肖子终于开窍了。 这样想着,尽量摆出慈祥的样子,上前几步握住乔初的小手,摸了几下,小手软乎乎的,哎呀,真是越看越满意了…… 乔初一个寒颤,使劲把手往外抽,可是右手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而陌生女子在察觉她的动作时手上的力气也加大了。乔初皱起眉头,腕间传来一阵疼痛。 夜南许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的阿初皱着眉,而她对面的人正使劲的握住她的右手。心下一惊,顺手摘了一片竹叶就朝那女子扔过去。 破风的竹叶凌厉的擦过那女子的手背,女子急忙的松了手。 靠!好险!差一点就被伤到了! 夜南许此刻已经站在乔初的对面,仔细的拿起她的手,轻声问她:“疼不疼?” 乔初摇摇头:“不疼。” “胡说。”他揉着她的手腕,专注又仔细。只怕,会弄疼她。 他是大夫,疼不疼他还不知道吗? 真的是……太能逞强的一个人。 夜南许转过身面对着那女子,无奈的说:“娘,阿初的手受过伤。” 而此时,那女子正在一男子的怀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邢川,你儿子欺负我。” 男子一边哄她,一边对着夜南许教育道:“子诺,怎么能这样?万一伤到你娘那该怎么办?”夜邢川其实也是很无奈,明明知道自家妻子只是小题大做,但是宠老婆的他还是坚定地牺牲了儿子。 白轻暖也是看了一眼儿子,然后又看看乔初,乔初朝着她羞涩的笑了笑。 白轻暖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笑起来很是好看,像是初冬的朝阳暖人心窝。 于是自己也心虚了,小心的问了一声:“你的手——” 乔初笑了笑,把手背到身后:“没事的。” 白轻暖松了口气。要是真出什么事情的话估计她那不肖子更是不会理她了。 笑了笑,离开夜邢川的怀抱走向乔初:“阿初是吧?我是这不肖子的娘亲,你们成亲,我和他爹爹自然是不能缺席的对不读对?” “嗯。”乔初点头,是这样没错。 夜南许已经知道他的娘要说什么了。 果然…… “所以啊刚才那就都不算数,你和子诺就重新拜堂一次好不好?” 夜南许无奈:“好了娘,阿初单纯,你别欺负她。” 白轻暖摊摊手:“你看,这还没成亲呢,就先向着媳妇忘了娘了。” 其实这小子从来没把她这个娘放在心上过。 白轻暖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家相公那是一身浩然正气为人谦和礼让,自己当年也是心地善良单纯无邪,怎么就……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白暖倾斟酌了一下,这么个怪胎? 话少的可怜,又没有什么表情,害得自己当年一度以为自己的孩子身体不健康,可是呢?自家孩子真的可谓一肚子坏水。 后生可“畏”啊。 最终还是两个人重新拜堂,而这样折腾下来,夜南许明显感觉到乔初体力不支。 偌大的新房里,夜南许为乔初拆了多余的首饰,一边说:“忘忧说这些都是必要的程序,所以委屈你了。” “我明白的。”乔初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成亲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一件事,可是她感动的是这个男人一直都在为她着想。 只是,这是真的吗?她真的就这么成亲了?和这个她一辈子也比不上的男人? 夜南许轻笑,似乎已经洞悉她的想法:“不要怀疑,阿初,今天我们已经拜了堂,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乔初尴尬的红了脸,好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来。”乔初伸过手接住酒杯,然后喝了下去。 酒的味道并不太浓烈,但是对于从来没有碰过酒的乔初来说,还是有一股很怪的味道。夜南许莞尔,她这个样子并不多见。 乔初捏紧了自己的手指,他们是夫妻了。 那么,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 可…… 夜南许从里间出来,看见的就是她坐在床上手足无措的样子。 敛眉轻笑,她在紧张? 夜南许坐到旁边,轻轻搂住她:“阿初,害怕吗?” “嗯。” 闷闷的声音,乔初脸色羞红,不敢看他。 第二十三章洞房 夜南许叹了口气,他不该逼她的。他也舍不得逼她。 “很晚了,睡吧,你放心,在你完全信任我之前,我不会碰你的。” 她忽然之间就觉得释然了。是啊,她难道还不明白吗?他做的已经够多了,而她……况且这种事不是夫妻之间本来就该做的吗? 她早就信任他的,只是突然间的惶惑不安让她怯了胆,留了步。 好半晌,她轻轻地摇头。 “没关系的,我知道,那是我们应该做的……”乔初的声音越来越小,若非夜南许离她这样近,怕是也不知道她在念叨些什么。 “阿初,你考虑好了?若是——” 多年以后,乔初也还是想不明白自己那晚怎的就如此大胆,居然直接把夜某人给扑到了 没错,乔初是直接扑在夜南许的身上,夜南许哪里料得到他怀里的小女人会做出这番动作?一个不注意便被扑倒在床上,乔初轻轻地而又小心翼翼的亲吻着他的唇角。 “只要是你,我就不害怕。”她迷迷糊糊的说。 她的唇上还涂了妆,她也不会亲吻,不会深入,只是轻轻地贴在他的唇角,眼里,是虔诚。 他就像是突然被感化,从来不知道,亲吻也可以这样虔诚。毫无侵犯之意。 只是为了亲吻而亲吻。 向来平静的夜南许眸子里多了些东西,他搂住乔初的腰,声音低沉喑哑:“阿初,现在就算是你后悔,我也不能停下来了……” 深夜寂静,隐约有花香的味道传进房间,散了一室幽香。 ………… 夜南许看着睡过去的乔初,轻轻起身,拿了湿毛巾擦掉她脸上的妆,嘴角扬起一抹温然的笑意。 他的阿初,怎样都很好看。所以不需要那些涂在脸上的东西。 扯了扯被子,翻了个身,搂住旁边的人,缓缓地睡过去,不理朝夕。 乔初一夜无梦。 原来有个人在她旁边,居然会是这样好的感觉,她不用担心什么,不用害怕什么,只要好好地睡觉就可以。 醒来时天已大亮。 乔初眨了眨眼睛,意识慢慢回笼。 昨夜…… 居然是她主动的!!! 乔初被这个认知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跟散了架一样浑身酸痛。 听到开门声,急急忙忙的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见是夜南许才放松下来。 她似乎,对夜南许越来越依赖了,只要有他的地方,她就可以完全卸下心防。 夜南许面色不变,但是在乔初看不到的地方,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很明显。 “醒了?” “嗯……”咬了咬下唇,乔初脸色憋得通红,极是犹豫:“那个,昨夜……我……” 脸上更烫了,剩下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是低下头,也不敢看他。 夜南许不会去触到她的尴尬,只是走到床沿坐下来,隔着被子搂住她:“昨夜睡得好吗?” “还、还好。” 乔初忽然想起,新媳妇好像是应该给公婆敬茶的,可是她居然一觉睡到这么晚。 这下可怎么办?乔初把目光投向夜南许:“那个,敬茶的时间过了吗?” 夜南许递了一套衣服过去:“不用着急,我们家不讲究那么多,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乔初拿着衣服,虽然说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了,但是乔初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这样在他面前穿衣服。 “你……能不能转过身去?” “好。” 夜南许笑着答应,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只是夜南许自己却心里笑道,哪里都看过了,转不转过去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的小妻子太害羞了些。 “好了。”听见乔初的声音,夜南许才转过身来,牵起她的手走到梳妆镜面前。 “来,坐下。” 乔初听话的坐下来,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夜南许站在她的身前在她眉间轻轻画了几笔,“我不会绾发,但是我知道夫妻之间总该做些夫妻之间的事。” “好看吗?” 乔初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过去,他只是为自己画眉,很简单的事情,但是看得出来他很用心。阿初都不曾也不敢想象,有生之年,会有这样一个清润淡雅的男子,就像现在这样,站在她的面前,浅浅微笑,为她画眉。 乔初眉眼弯弯,看起来更加的漂亮:“好看。” 夜南许拍了拍她的手:“走吧,出去给爹娘敬茶。” 夜邢川和白轻暖早已经在座位上等着,看到两个人携手而来,心里都笑开了花。 因为一直想不到,夜南许有一天会这样的喜欢一个人。 他们都以为,他永远也不会有爱情这个东西的。 “爹,喝茶。” 夜邢川接过茶杯,真的觉得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 虽然说并不是什么大家世族的女子,但是眼神清澈,待人也有礼貌,又是自己儿子喜欢的。 “娘,喝茶。” “好,好,好。” 白轻暖一连说了几个好,觉得心里这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剩下的,就是盼望着孙子了。 ……………… 因为之前一直忙着成亲的事,所以夜南许和乔初都难拿出时间。而一旦事情告一段落,夜南许就忽然想起乔初的伤。 第二十四章舍不得,离开 事实上,最后夜南许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把人放到床上,然后给她灌了药,再然后,给她盖了被子,再再然后,自己也躺下来隔着被子抱住她,说了一声“睡吧”。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夜南许也就不去计较娘到底和阿初说了些什么的问题了,只要是她在自己身边,那就没有什么问题可以称之为问题。 可能是祈云国此次真的出了大问题,凤凌和凤肖两个人居然都没有解决,不得已,只能传了书信回来,让夜南许去一趟。 乔初看到信时就知道他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阿初。”夜南许见乔初一顿饭都没有吃下多少,只能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将她抱到腿上:“阿初,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最多一个月,我就会回来。”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舍不得你。” 夜南许在心底笑开,原来,阿初也是会舍不得他的吗?总归不是自己自作多情,这种被人牵挂的感觉实在是美妙的很。 “那我该做些什么?” 乔初不知道他走需要带些什么,故有此一问。 夜南许听懂了,却故意误解她的意思:“你只要好好待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就好。” 乔初洗了澡,却发现原本在床上的夜南许不见了。 乔初想了想,大抵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吧,在谷里总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于是安心了一些,径自先上了床躺下。 烛火微微闪了一下,夜南许推开门带进了一阵风。看到蜷缩在床上的人,夜南许的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这种一回到房间就看见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的感觉很好,只是在遇到她之前从来没有体会到的感觉。乔初睡得并不沉,听见开门的声音,转了个身揉揉眼睛,声音里还着一些迷糊:“你回来了?” 夜南许脱了鞋子,和衣静静躺在她身边,手指抬起来落在她的脸颊上,她的脸有些微胖,但是看起来很舒服,也很可爱。嘴角挂着不太明显的笑意。 “在做什么美梦?”夜南许低呢。 手指拨开她脸上的几许头发,微微侧身亲了亲她的额角才算罢休。 “睡吧,阿初。” 乔初梦见自己在一大片花园之间,她躺在那里,鼻尖是满满的香气,她高兴地笑起来,满地打滚玩的不亦乐乎。 当朝阳透过窗户时,乔初身边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不由得心里有些失落。 忘忧端着脸盆走进屋子,看见乔初笑着打了招呼:“阿初你起来了?快来洗洗脸。” 乔初下了床拿起毛巾:“忘忧,子诺他……走了吗?” 忘忧脸色有几分凝重:“是啊,今天一大早就走了。凤凌他们也不知道如何了,你还记得当时来谷里看病的那个蓝若瑶吗?” 乔初点头:“记得。怎么了,和她有关吗?” 忘忧重重叹了口气:“公子这次真的是救了个白眼狼。她的父亲是祈云国的相爷,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居然拿到了左将军的兵符,准备推翻凤容,建立他的蓝氏天下。凤凌和凤肖虽然有些能力,但是毕竟兵符在蓝家,总归……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乔初也是听说过那个少年天子凤容,据说药园的雪茸花就是他送来的。 “那么,很危险吗?”忘忧一看乔初的脸色比她还差,就知道她一定是担心公子了。于是哈哈笑了两声,反过来安慰她:“你放心吧阿初,虽然有些棘手,但是公子也很厉害的,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做到的。别担心。” 乔初看着她问道:“你知道祈云国在哪里吗?” 忘忧脸色一正:“阿初你别打小算盘了,我知道祈云国在哪里,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的。而你,也不要想着出去。不要说你出不了谷里的护山阵法,就是出去了,你如今没有武功防身,也太危险了。” 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忘忧又放柔了腔调:“阿初,你真的不用担心的,我都没有出去找凤凌呢,你要相信公子,况且,万一你出去遇到什么危险,我怎么向公子交代?” 乔初觉得忘忧说的有道理,他都那样向自己保证了,肯定就会按时回来的。而她,只需要在这里等待就好。 夜南许赶了几天路,到了祈云国的时候才发现云城现在的局势很是紧张。 凤凌和凤肖是一起赶到城门迎接他的。 “到底怎么回事?”夜南许沉着声音问道。 凤凌抢先一步道:“公子您也看见了,现在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都需要严格检查的,就是因为找不到蓝家的藏身之地。” 夜南许看着他:“那么就是说,兵符拿回来了?”凤肖面露难色:“兵符是拿回来了,只不过有些机密让蓝相爷给知道了,眼下云城一片混乱,我们担心的是……” 凤凌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只是他如果投靠百照国把那些机密透露出去,那么我们恐怕是要吃亏的。” 祈云国的将士安排以及平时的部署,兵将的驻扎地等等的信息都是十分秘密的,现在被蓝相爷知道了大半,要重新部署已经来不及。凤凌和凤肖也只能分两路走,一面重新部署兵镇排局,一面寻找蓝相爷的藏身之地。 其实当时本来可以抓住蓝相爷永绝后患的,只是没想到……蓝若瑶这个第一才女的称呼真的不是白来的,她居然敢用兵符来威胁他们,更奇怪的是,这个蓝若瑶竟然有一身诡异的功夫。虽然没有内力,却动作敏捷轻快,出手便是一击致命。 “他们是怎么逃走的?” “当晚,蓝若瑶拿着兵符威胁我们,我们不得以才放他们回了相府,然后派重兵把守,可是在相府里搜了一大顿,也没有找到人,本来我们以为是相府里有什么地下密道,但是我和大哥亲自去看过,并没有什么密道。” 夜南许进了皇宫,漫不经心道:“是吗?” 凤家的两兄弟哥跟在他身边有好多年了,对他这样的表情猜不出十分,也能猜出个九分。 凤凌当下裂开了嘴:“公子您有办法了?” 夜南许不答反问:“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明明看见人进去了,却找不到?” 难道不是逃了? 凤凌先是反应过来:“难道是易容?” “可是府里的人我们都检查过,没有易容的痕迹啊。” 夜南许摇头:“你们猜错了,不是他们易容成别人,而是别人易容成他们。” 也就是说…… “公子的意思是……原来到宫中去闹腾的并不是蓝相爷,而是本来就是府里的下人易容的?” “然后等到回到府里再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这样,不但是我们找不到,而且,若是反兵失败了,他们也有时间逃走。” 夜南许没有说话,但是就等于是默认了。 凤肖又想起另一件事:“可是公子,蓝若瑶就没有想过,万一成功了呢?难道也是让别人享受这胜利果实吗?” 凤凌一把敲在他头上,恨铁不成钢:“你笨啊,这就说明他们是没有走远的,一定还在云城里,只要还在这里,那就不怕找不到他们。” “凤凌。” “公子。” 夜南许跨着步子向御书房走去,“不用找了,他们在皇宫里。” “???” 凤凌一拍大腿,对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等到过一阵风声过了,出个皇宫在蓝家人眼里也不是难事。 两人急急忙忙的派人在皇宫里搜查。 与此同时,皇宫里最阴暗的地方,一道黑影窜了出来,迅速的消失在皇宫之外。 忘忧手里拿着肉干,喂饱了小白之后,又拿起一边的胡萝卜递到小白嘴边,逗着它玩。 “来来来,小白看这里,有好吃的哦,好吃的胡萝卜~~~~” 小白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扭开了头。 这个白痴女人当它傻吗?它才不会吃这些东西的,一点味道都没有。忘忧挑眉:“呦,看来你也没有那么二嘛……” 乔初坐在药园外的桌子旁边,桌上是一本医书,她现在已经很喜欢看医书了,虽然还不能给人治病,但是认识些药草还是没有问题的。 身后想起脚步声,乔初笑着回头:“忘忧……” 后颈一疼,乔初已经失去了知觉。 地上是一本翻开的医书。 忘忧端着茶水来到药园,却发现乔初不见了.。而地上是一本医书,阿初是从来不会自己走了把书留下的,更是不会把书就这样扔在地上。 手里一松,一阵惶恐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扔下了盘子,满谷里的找她。 第二十五章乔初失踪 忘忧此刻根本无法冷静,她不知道乔初到底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该怎样找到她,若是……若是公子知道了……她不敢想象。 忘忧一路赶到山谷的边界,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什么。这是…… 护山阵法是公子亲手设下的,外人根本就无法闯进来,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能够闯进护山阵法掳走了阿初? 又是为什么要掳走阿初? 忘忧越想越慌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急急忙忙的写了书信寄出去。 而山谷的护山阵法之外,是一堆身穿黑衣的尸体。 护山阵法本就厉害,那闯入者可能也就只是知道了一点点破阵办法,所以才会牺牲这么多人。 乔初被扔到床上绑了起来,昏暗的烛光使她无法看清自己在那里,微微动了动,颈间还是有些疼痛。一个披散着头发疯疯癫癫的女人忽然间出现在她的头顶上方。乔初看着她,莫名的,并不觉得害怕。 那女人笑起来,笑声里也是一片疯癫。忽然又嘴里念叨着什么东西。乔初皱眉,这到底是哪里?她又是谁? “乔姑娘。” 略有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乔初侧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桌子旁边的曼妙身影,虽然看不分明,却也,足够她了解一些东西了。 “蓝姑娘?” 蓝若瑶嗤嗤的笑起来,倒是没有否认:“乔姑娘别来无恙啊。” “这是,哪里?” 蓝若瑶挽着自己的指甲,眼里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嗜血光芒:“乔姑娘你认为呢?” 乔初无从猜起。看着周围好像是很大,只是有些冷清。蓝若瑶站起身来一把把那疯癫的女人扯到一边,尖利的指甲指着她:“看见了吗?这就是先皇的贵妃林锦然,怎么,这样你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她知道了,先帝的贵妃,又是这个样子……大约是在冷宫了。之前听说蓝家造反,看来是失败了,不然也不会躲到这里来。 林锦然扯着自己的头发,嘻嘻地笑起来:“陛下是最爱我的,你们这些贱人都滚开,滚开,呵呵……”说着伸手就要打蓝若瑶。蓝若瑶手腕灵活移动,瞬间已经将她制服,踩在脚底下。林锦然使劲的挣扎着,眼泪鼻涕往外冒,一边哭一边喊骂:“贱人,你敢打我,你这贱人!我要让陛下杀了你!” “你的陛下早就死了,你这个疯子,你还想要你的陛下?真是痴人说梦。” 林锦然哭声更大:“你胡说!陛下好好的。你竟敢诅咒陛下,我、我要诅咒你死无全尸,你个贱人!” “贱人?” 蓝若瑶皱眉,脚下用力,林锦然白眼一翻昏倒在地上。 乔初不忍心看下去,转过了自己的头。蓝若瑶却居高临下站在床边,迫使她看着躺在地上的林锦然。 “你看,这就是曾经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啊,真是个痴情种子,先帝亲手将她关进这冷宫,她却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陛下。你说,她可不可怜?” 她确实很可怜。 痴想了一辈子,却落了个老死冷宫的下场。或许曾经做过错事,但是这样的情感,很难让人不动容。 “蓝若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蓝若瑶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她是怎么疯的吗?” 乔初摇头,这是皇宫里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 蓝若瑶微微一笑,告诉你也无妨:“这是先帝最爱的女子……不能这么说,应该说,这是先帝陛下用来当做最爱的女子。我姑姑,曾经是皇宫里的一位平平凡凡的妃子,可是因为被人设计与人通奸,先帝便不由分说将姑姑杀死浸了猪笼,当时我尚且年幼,被逼着看见姑姑死时的惨状,自此以后落下了病根。可是我姑姑不仅仅是我姑姑,还是我爹曾经爱过的人,我爹气极怒极,既然陛下让我爹失去了爱人,那么我爹也会回报陛下同样的东西,当时……”蓝若瑶似乎是陷进了回忆里,她慢慢地说道:“当时,云城里的上自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都知道先皇爱的人是林贵妃。于是我爹找了个机会,买通了她身边的人给她下毒。想要看看陛下心痛的样子,哪知道陛下竟然只是将她关进了冷宫就从此不闻不问……知道先帝和先皇后双双病逝的时候,我们才知道,林贵妃不过是个幌子,先帝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先皇后一个人。而凤家三兄弟皆为皇后一人所出。” 蓝若瑶哈哈的笑起来:“林贵妃到疯了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真是好得很,我爹也是聪明一世,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先帝玩弄于股掌之间,真的是……好得很呐。” 乔初没有感觉,这是蓝家的事情,与她无关,只是,蓝若瑶看起来有些奇怪。 “可是,凭什么上一辈的恩怨要让我来承担?”蓝若瑶面色凄惨:“凭什么要我来做这罪人?我本来,就只是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成功了,都是凤凌和凤肖。都是他们!害得我天天不得不跟这个疯子待在一起。” 蓝若瑶面目狰狞,她扯着乔初的衣服把她拖到了地上,乔初脊背一痛,却没有出声。 “我不好过,你们又怎么可以好过?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双眼睛,你不是很单纯吗?你不是善良吗?你这么讨他的喜欢也是因为这双眼吗?还是……这张脸?” 第二十六章疯狂的夜南许 夜南许神色不明:“我似乎告诉过你,太过自负并不好。” “那又如何?” “告诉我,她在哪里?”夜南许又问了一遍。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得了结果。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她不会有事,她不会。 蓝若瑶眼里一片阴狠:“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我要让你们比我还要痛苦,比我还要生不如死。” 凤容站在两个哥哥之间,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她这是疯了?” 凤凌点点头,她这副样子,确实是疯了。 “夜南许,你要找她是吗?哈哈,你找吧,你找啊,就是掘地三尺你也找不到她的。我告诉你哦,她现在已经是个傻子了,就跟林贵妃一样。呵呵,我还把她扔出去了,可能现在已经被狗吃了——”夜南许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他抽出身边侍卫的剑,抬起手利落的斩断了蓝若瑶的手臂。 凤家三兄弟一惊。公子是真的生气了,以前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不痛不痒的样子,出手伤人也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原来,公子生气会是这样子。 不眨眼睛的剁下一个女子的手臂。 蓝若瑶尖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夜南许拿着剑走近,剑尖指在她的小腿:“告诉我她在哪里,不然,相信我,你的四肢就都不要留下了。” 蓝若瑶嘴角一抹凄惨的笑:“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啊!” 在场的侍卫已经转过了头,纷纷不敢看这样的场景。 真的是……太残忍了。 蓝若瑶的双腿从中间断掉,血流如注。她苍白着脸,还是只有那一句话:“你永远也……别……别想知道……”夜南许扔了剑,不再问她,对着屋子里掌事的三个人道:“去找,立刻去找,无论如何给我找到她。”一屋子的侍卫还不等凤家人下命令,就先一个个跑了出去找人。夜南许也走了出去,满身都是阴鸷的气息。再不复谪仙模样。 凤家三兄弟看着直直插在蓝若瑶肚子上的剑,面面相觑,真的好可怕。公子的手段真是太可怕了。 蓝若瑶最后居然真的像林锦然说的那样,死无全尸。到死也没有闭上眼。 而蓝若瑶的死也就代表着祈云国内乱已除。 夜南许连夜赶回了另一个地方。他现在需要很多人,很多人的力量去找她。若是找不到她……若是找不到的话,他也就要堕地成魔了。 白轻暖看见夜南许的时候吓了一跳:“子诺,你怎么回来了?” 话刚说了一句,白轻暖就察觉到了不对。 不对。子诺的样子不太对,不,是气息不太对。该不会是…… 白轻暖急急扔下手中的东西,奔到夜南许面前:“子诺,你怎么了?阿初呢?同娘说句话,子诺?” 夜南许拉回了一丝理智,疲惫的摇摇头:“娘,我爹呢?” 夜邢川在听到下人禀报的时候就匆忙赶了过来,以他的认知来看,他这儿子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会回来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夜南许看见夜邢川的身影,也不罗嗦直接开口:“阿初……不见了。” 就是这样一句话,夜南许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才说出口。他觉得自己身上冷得厉害,全身都在发抖,他拼命地克制,却怎么都做不到。 他做不到! 白轻暖看着儿子一脸痛苦,也就知道他回来干什么了……子诺这孩子……当真是爱极了阿初吧。上神保佑,千万要保佑阿初平安活着。 夜邢川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立刻让族人去找。” 夜南许嗯了一声:“谢谢爹。” 白轻暖心疼儿子,便轻声走到夜南许面前:“子诺,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 “不用了娘,我不累。” 白轻暖看着他,有些担心。子诺现在身上的气息很不稳定,绝不是以前给人的感觉。 白轻暖忽然想起了大祭司十几年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个预言,心头一跳,难道阿初,就是那个命定的人?。 “夫人,小少爷身上有魔气,若是日后小少爷心魔吞噬理智,只怕少爷会做出残杀无辜之事,到时候会是天下的一场大浩劫啊……” “那,大祭司可有抑制这魔气的办法?” “我没有,但是有一个人有。” “谁?” “命定之人。” 第二十七章傻妞小诺 村子里的人都很敬佩王叔王婶,不仅仅是因为俩个人的辈分在村里是最高的,还因为多年前的一桩事。 那一年夏天,村子里的几个皮孩子到河边玩耍,不慎掉进了河里。那时候,王叔王婶的儿子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看见几个孩子在河里闹腾的厉害,想也没想就跳下去救人,最后孩子是救回来了几个,可是最后因为体力不支反而自己被阎王爷收了命去。几个被救上来的小孩子被家里人骂了一顿,但是也算是有惊无险,而王叔王婶这里就不一样了。两人本就老来得子,好不容易儿子这么大了却丢了性命。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二老却没有埋怨。总归,儿子也是平民英雄吧。 自此,二老在村子里的地位就上升了,村子里的人这些年也都很照顾他们,只是这样长长的人生,到头来还是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那到底是一件悲哀的事。 而小诺,这个凭空昏倒在他家地头的孩子,也许是老天爷送来的救赎也说不定。虽然有些痴傻,却并不惹祸。 王叔远远地就看见有一团粉红朝着自己奔过来,伸手慈爱的摸摸女孩的头发:“小诺饿不饿?” 被叫做小诺的人嘴巴撅了一下:“饿,饿了。” “王婶在身后慢慢走过来:”小诺乖乖等着啊,王婶这就给你做饭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被叫做小诺的人眼神涣散,嘴角挂着傻傻的笑,听见自己要有饭吃了,高兴的拍着手。 夕阳西下,而这座小村子里却寂静依旧。 忘忧谷竹林深处。夜南许一个人站在这里,就算他闭上眼睛全神贯注也再找不到她的一丝气息。 从前她一直很喜欢待在这里,她会在这里睡觉,会在这里用竹叶吹出轻快的调子,会在这里乱七八糟的想事情,会在这里呆呆的发愣,会在这里看那些难懂的医书。可如今……再也找不到哪怕一点有关她的影子。 若真的说留下了什么,那就只剩下用来折磨他的回忆了。 徐之后轻轻走进了竹林之中,有些话虽不忍,却还是要说。 夜南许连头都没有回,“找到了吗?” 徐之后跪下来:“回少主,还没有。” “是吗?”轻轻的声音,似乎是在疑问,又好像早已知晓。徐之后是隐族大祭司的唯一弟子,也就是下一任的大祭司,而夜南许又会是下一任的族长。徐之后一直对夜南许有一种莫名的敬畏,这种感觉很奇怪,不过他并不排斥。也许这就是隐族千百年来族长与大祭司之间说不清的关联。 “少主,您没事吧?” 夜南许摆手示意他没事,就不再理他。徐之后见自己呆在这里毫无意义也就退下去了。师傅说,眼下什么事都不如找到少主夫人来得重要。 夜南许只觉得自己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寂静的深夜里,他靠着竹子坐下,风过无痕,竹叶被渐渐蒙上了水汽,他手中握着一片竹叶,眼前一片模糊。 “子诺。” 朦胧中似乎是她在叫他,温软的声音,带着空灵的感觉。 他猛然的睁开了双眼,却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她不在了。 漆黑的夜幕之下,低低的声音响起:“对不起阿初……我弄丢你了……” 凤家三兄弟也一直很着急,于是整个云城一片阴云笼罩。 与此不同的是,百照国如今喜庆一片。 黎安黎将军的儿子黎夙的一周岁生日宴,莫清钰也是换下了龙袍,以一个朋友的 的身份来到将军府为黎家小子庆生。 黎安抱着黎夙道:“你这小子当真有福气,连你皇帝叔叔也纡尊降贵来看你,嗯?” 苏静忆一身绿色罗裙,笑着嗔怪黎安:“你就不要说自己的儿子了,陛下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来的?” 黎安牵过她的手吻了一下:“好了,是我面子大,好了吧?你先抱着夙儿过去,我待会就来。” “好。”苏静忆一边答应着,一边伸手抱过自己的儿子:“夙儿,陪娘亲一起好不好?” 黎夙窝在黎安的怀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呆。 苏静忆早就感觉这孩子不对劲,只是现在还小,她以为这是很正常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他似乎,比别的小孩子要乖巧的多,乖巧很多。不会对着爹娘撒娇,也不会苦恼,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觉得黎夙很懂事。 可苏静忆总是担心,这孩子这样,有些不太对。 “好,娘亲抱,来。”苏静忆转首朝着黎安和莫清钰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莫清钰眼角上挑:“怎么?就一小会都离不开?” 黎安笑着反问:“难道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莫清钰耸肩:“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今天来呢,有两件事情,一好一坏,先听哪个?” “好的。” “好的就是祈云国最近好像在找什么人,整个云城的气氛都紧张的很,凤家三兄弟的能力你我都是知道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会让他们如此乱了阵脚。” “坏的呢?” “坏的就是,我已经私下找过很多地方,但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这样。” 黎安摇摇头:“既如此,就先不找了吧。或许,她已经开始了新人生。” 莫清钰神色莫名:“你想她开始新的生活?一份完全没有你的存在的新生活?” 黎安没有回答,但是他知道,他知道在听见这句话时心里有一股无法忽视的空落感。 黎安他,还是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他把占有当做爱,只是因为一瞬间的惊艳。他把爱当做厌弃,只是因为那不够理由的身份之差。。 莫清钰重重叹了口气,安,愿你以后不会后悔。 王婶推开了房门,看见蜷缩成一团睡在床上的小家伙之后面色柔和起来。这样可爱的小家伙,一定是老天爷派来的。 “小诺,起床了,吃过早饭再睡好不好,小诺?” 小诺翻了个身,嘟哝了一句什么,王婶没有听清楚,却也不忍心再叫她了:“好好睡吧。我的小诺,我的乖孩子。” 王叔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看见王婶坐在院子里洗菜,遂问了一句:“小诺呢?” 王婶笑了笑:“还在睡呢。” 王叔笑了笑:“跟个小猪似的,这孩子真是无忧无虑,真是好啊……” 说着坐下来一起帮着王婶洗菜。 王婶哎哎了两下:“你歇着去吧,我来就行。” 王叔甩甩手上的水珠,“好吧,我去叫小诺起来,再睡下去就该头疼了。” 王叔刚一进屋,远处就有几个陌生人走到了王婶面前。王婶一边洗菜一边抬头:“几位这是?” 来人似乎很是腼腆,看起来也很老实:“大婶,我们就是路过这里,迷了路,又渴的不行,大婶能不能借我们兄弟几个喝碗水?” 王婶爽朗一笑:“这有什么不行?只要不嫌弃就行。几位快进来吧。” 小诺也是被王叔叫了起来,睡眼惺忪的走向桌子:“王婶,小诺饿了,有饭饭吗?” 王婶不好意思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几位见笑了,这是我家小诺,神智有些不清楚。” 几位一看都是大老粗,当下也没有嘲笑,只是客套地说:“哪里哪里,姑娘长得水灵很讨人喜欢。” 只是在脱离王婶的视线之后,几人就偷偷交换了眼色。 几个汉子喝了水,又道了几声谢,这才又匆匆忙忙赶路了。 百照国将军府。 苏静忆扔了手中的帕子,一脸的不敢置信:“太医你说什么?” 刘太医的身子弯的更低了:“夫人,您没有听错,小少爷是有些痴傻……” 话未说完,苏静忆已经一个杯子摔过来:“滚!立刻滚!夙儿怎么可能会这样?一定是你诊断错了,庸医,滚!” 刘太医心里不悦,他的医术虽然算不上最好的,可也是数一数二的,就这么被指着鼻子骂作庸医,自然不会高兴,只是这将军府里也不容他放肆,况且,将军身后还有皇上。 “老臣告退。”草草收拾了一下就直接走了。 苏静忆瘫坐在地上,怎么会…… 第二十八章俱为痴儿 她忽然想到当初徐远给她的药里面,虽然孩子没有事,可是有一段时间她总是会肚子痛,难道? 苏静忆一拍桌子,好你个徐远,竟敢反将我一把! 只是孩子……该怎么办? 夜南许碰倒了桌子上的茶杯:“你说什么?” 他的脸色很难看,总觉得,有一股郁气结在心口。 徐之后说:“戒空大师在谷外,说是知道夫人的下落。” 抬头间,人已经不见。 徐之后感叹了一下,最近他也能感觉出来,少主的魔气似乎压制不住了,只是他不让人靠近,就算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起身也朝着谷外的方向跃然而去。 谷外,果然是戒空大师。 几年前戒空大师见过夜南许,只是那时候他身上只有清冷的气质,嘴角总是噙着淡笑,却对谁都疏离,对谁都排斥。 没想到几年过去了,竟长成这般祸国殃民的模样,还为了一个女子这样伤神伤身。 “戒空大师。” 夜南许对他也有几分印象,知道这位大师在江湖上威望很高。 “施主有礼了。”戒空大师站在几步之外。 “大师,听说您知道阿初的下落,不知可否告知?” 戒空大师如实回答:“并不是很确定,只是有人说在一个小村子里见过一个长相清秀又有些痴傻的姑娘,而且,他们向村子里的人打听过,那姑娘是两个老人从外面捡回去的。所以……” 这话一听,夜南许就知道必然是他请江湖上的人帮了自己一把。只是不知道为何要帮自己。 “大师为何要帮我?” 戒空大师道:“我不是帮你,不过是为了天下苍生。” 夜南许皱眉不解。 戒空大师也不解释,只说:“施主的魔气只怕是压抑不住了,贸然前去找乔施主,只怕会伤了她。” 夜南许蓦地抬起头,就连身后赶来的徐之后也大吃一惊,他是怎么知道少主身上有魔气的?! “那……” 戒空大师说:“施主,一切都在你自己。” 夜南许深吸一口气,大概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或许吧,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压制住自己。 “多谢大师,日后若有用到南许的地方,南许定然不辞。” 戒空大师爽朗一笑:“这倒不必,老衲说过了,只是为了苍生。” 接着又说:“虽然还不确定,但是……祈云国玉和城榔榆村,施主可要去看看?” 去!当然要去,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不,哪怕是更加渺茫的希望他都要去确认到底是不是她。 没有迟疑,也没有过多的准备,只是草草收拾了一下,夜南许就准备出发。徐之后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忘忧和凤家的两个兄弟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坚决要跟着去。这样,本来就只有夜南许一个人一下子变成了好几个人的队伍。 “小诺,小诺?你在哪里?小诺——”王叔被王婶狠狠掐了一下:“都怪你,让你好好看着她,怎么让小诺乱跑?万一遇上什么坏人怎么办?”此时小诺正在河边玩水,她脱了鞋子把脚伸进水里,然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扑棱着水玩。顺手摘了一片青草叶子放在头上。低头,叶子就落在水里。 “啊?掉了……”小诺傻傻的笑起来,指着水里的青草叶子:“你真笨,怎么能自己掉进去啊,看我来救你。” 说完,自己一下子跳进了水里。可是这傻姑娘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压根不会游泳,只在水里扑腾了两下,还没有来得及呼救就陷进了水里。 幸运的是,年轻的村长恰好经过这里,这才把人给捞了上来。 “王叔王婶,你们家小诺掉进河里了,快去看看吧。” 一个年轻姑娘看见王婶两人正走过来就过去说了这个事。 王叔王婶一听,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急急忙忙的就往河边赶。 河边此时已经围了好多人,年轻的村长使劲的按压小诺的肚子,小诺吐出了几口水,然后又晕了过去。年轻的村长擦擦脸上的水珠,对着王叔道:“王叔,没事了。只要把水吐出来就安全了。” 王婶在一边抱着小诺,连连向着这位村长道谢:“谢谢村长,谢谢你了,多亏了你啊……” 年轻村长摆摆手:“王婶不用客气,这是我,身为村长该做的事,你们先把小诺带回家吧,好好休息一下,以后可千万不要让她到河边来玩了,太危险了。” 王叔连连说了几声好,背着小诺往家里走。周围看热闹的人却并没有散去。一个年轻人对着村长提了个建议:“村长,这条河这些年不知道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如此下去,恐怕对我们村子里也不好啊,干脆我们把这条河填了吧。” 第二十九章神仙哥哥 夜南许身体一僵,抱着她的手缓缓松开。 她的眼里一派纯澈,连一丝感情都没有,就像她刚在忘忧谷里醒来的时候一样,对他说:“神仙吗?” 他哪里是什么神仙?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一个弄丢了妻子的平常人。 …………………… 王婶上前一步抱着小诺,不对,是阿初:“你这登徒子,莫要这般欺负我们。”又轻声哄着阿初:“小诺乖,随王婶进屋,王婶做粥给你喝好不好?” “好啊。”阿初瑟缩了一下:“王婶,小诺冷,要穿厚袄袄了。” “好,多穿一些,别受凉了,那样的话王婶的姜汤就白做了,嗯?” 对话渐息。 凤凌和凤肖挡在夜南许面前:“公子,慢慢来。” 夜南许握紧了拳头,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再往前走。 王叔迈着步子走出了房门,看着一行人,摸了摸胡子:“几位不如和我谈谈?” 夜南许盯着他看了一会,点点头。 “来,喝杯茶。”王叔一边给几位客人倒茶,一边讲着一段故事:“小诺是我和老婆子捡回来的,这个事情村长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们了。那是一个多月以前,我和老婆子出去种菜,看到了她,当时是在早晨,很早。小诺是被人深夜里扔出来的。我和老婆子几年前失去了儿子,便以为小诺是老天爷给我们的补偿,我们把她带回家,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大伤口,但是醒来的时候有些痴傻。那也无妨。” 喝了口茶水,继续说着:“我和老婆子看她这样,以为是家里人嫌弃才连夜将人扔了出来。于是就当做女儿这样养着。我们虽然没有很多钱,但是对她的疼爱却没有半分作假。你们既然是她的家人,怎么会这么久才来找她?” 凤凌插了口:“王叔,阿初本来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是被恶人害成这样的,我们找了很久才知道她在这里。却还是已经过去了很久。” “这样。”王叔摸了一把胡子:“那么,容我老头子问一句,你们可会嫌弃她?可会对她好?若是不能给我老头子一个保障,小诺在这里也很快乐。几位,应该都是明白事理的人。” 夜南许安静的听着王叔讲这些话,每讲一句,心就痛上一分。 她受了很多苦,而现在,他要带她回家竟然都要这样的麻烦,大费周章却又不得其法。 握了一下已经凉透的茶盏,夜南许终于说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她比我的命还重要。” 王叔知道这是保证,胡子抖了两下笑开了:“既然如此,我老头子帮你们一把也无妨。以后,可别再把人弄丢了。” 忘忧起身:“谢谢王叔,谢谢您了。” 凤肖站起来,有些疑惑:“王叔,小诺……是你们给她起的名字吗?” 王叔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我们哪里起什么名字了,当时小诺一醒来就神志不清的,只是嘴里总是念叨着一个叫子诺的,我和老婆子还以为那就是她的名字呢,就这么叫下来了……” 几人神色复杂的看向夜南许。夜南许却已经扭开了头看着窗外。 就算是都忘了,也还是记得他。 阿初喝了粥就睡下了,额头有些烫。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静静睡下,像是安静的瓷娃娃。王婶已经被王叔支走。夜南许走进了屋子坐在床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很少说爱这个字,可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字,却来的如此沉重,让他几度喘不过气。 犹记得,在冷宫里,听到蓝若瑶的话那一刻,就是那个时候,那个地方,他心如死灰。也记得刚刚不久前,她的眼里一片陌生,全无从前的依赖与信任,清澈的眼睛不染尘埃,像从前一样浸满水泽善良无邪,说出的话却伤人心肺。 哥哥? 当真是好讽刺! 虽然她现在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他还是不能放手,不愿放手,就算是再傻,再不好,都是她,他爱若生命的女子。 怎么放手呢? 偏执为欲,成狂,无尽,后成疾。 乔初这个人,注定要是他的偏执。 夜南许俯下身,轻轻地、缓缓地把唇印在她的唇上。没有情欲,只有怜惜与心疼。微阖的双目里,有清泪流出,浸湿脸颊,而后掉落在乔初的脸上。沉睡中的乔初晃了晃眼睫,却并没有醒。 门外的王婶有些动容,她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看见男人为了一个女子流泪,那样的感情做不得假。更何况,小诺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也许回到她本来的家,她会更快乐,有更多的人疼她。 王婶吐了一口气:“老头子,我是不是错了?” 王叔也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很淡漠的人居然会有这样浓烈的感情。那个男人从到这里就只说了一句话:“她比我的命还重要。”却令他震惊。只做了这一个表露感情的动作,却让他动容。 “没事的,小诺就算走了,至少也给我们留下很多记忆不是吗?” 第三十章孩子气的阿初 乔初捂着嘴,没有目的地往前跑,她不喝,不喝那种看起来脏乎乎的东西。 好难受…… 她扶着一棵树呕吐起来,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夜南许站在不远处,手里紧握着玉箫。有时候他都不敢看乔初的样子,她对很多事情有了来自骨子里的排斥和厌恶,就算他费尽心机也不知道如何改变这种状况,会不会有一天,她连他也要厌恶? 他不敢拥抱她。 不敢。 可是就算是竭力克制,他还是迈着步子朝着那个瘦小的身影走过去,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乔初一把推开了他,尖叫着:“你走开!不要碰我!不要过来!”夜南许的手就那么放在半空中僵着。 “我要走,我要出去。”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前走。夜南许拦住她:“阿初,你哪里也不能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久了,乔初现在越来越像是林锦然那样,也许最终有一天,她真的会那样。 不懂世事,满口痴言。 “你走开。你是坏人,我讨厌你。”夜南许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的某些情绪,不过片刻,眼里已是一片坚定。 阿初,就算是讨厌我,也…… 夜南许抬手劈在乔初后颈上。然后接住瘫软的乔初,抱起她向着远处跃去。 “公子,您这是……” “不能就这样放下去,不然毒素完全侵蚀她,她就会像林锦然那样。” 忘忧愣了一下:“公子您是要?” 夜南许苦笑:“我本来不想逼她,可总不能就放任她如此,即便有什么后果,我都会承担。” 乔初昏昏沉沉的睡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滑进了喉咙里,然后是一阵疼痛。她想动却动弹不了,只能是生生忍着。 夜南许坐在床沿拿着毛巾为她擦汗,忍一忍,阿初,很快就会好的,熬过去就会好了…… 夜色还未落尽,离着天亮还早,乔初却已经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她变得好傻,而且她还对子诺很不好,对他发脾气。 想要揉揉额头,手指刚一动,就被人按住了。乔初眨眨眼,对上另一双漂亮的眼睛:“子诺?” “是我,感觉还好吗?”听见她软软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他就知道,她好了,他的阿初回来了。 “我……我怎么了?” “没事,你很好,只是睡了一觉。” 乔初却恍然间惊醒,推开了他:“我不是在做梦?我真的……傻了……对不对?我还对你发脾气了?我……” 夜南许往前抱着她,亲吻她的唇:“阿初,没事的,那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很好,我也很好,这就可以了……”他这样安慰她,可是乔初却冷静不下来。 她虽然记不清楚所有的事情,但是仅仅在她脑海中残留的的那些就已经足够让她崩溃。她哭,使劲的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在和谁说,只是在她心里,除了说这样没有所谓的话再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缓解她的不安和害怕。 夜南许心疼的摸着她的头发:“阿初,不要怕,我在这里,以后绝对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乖,别怕。” 蓦地,乔初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推开了夜南许,走到镜子面前,撕开了胸前的衣服,透过镜子,那两个字就那样刻在她的身上,脖颈下方。深深地,怎么也弄不掉。 这根本就是一辈子的耻辱! 乔初后退几步,几欲昏倒。那一夜,那一夜……都是真的。 蓝若瑶居高临下的,用刀子在她身上刻了“贱人”两个字。这样的自己,该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子诺又该怎样面对? “阿初。” “不要过来!”乔初喝住他,“不要过来,不要看见……”她瘫坐在地上,眼泪一串又一串地往下掉。她死命的揪着自己的衣服遮挡住丑陋的痕迹,浑身颤抖。 夜南许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只能在她几近崩溃的声音里往前,蹲下,伸手环住她的腰:“阿初,你怎么了?别这样……” 眼里一片苦痛。 阿初,你这是在折磨我。 乔初恨不得把胸前的肉都剜掉,蓝若瑶,她怎么能,怎么能…… “子诺,不要看,不要看,求求你……”乔初现在只能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本来她就配不上他,现在……也许离开这里就不会有那么多感觉了,害怕,自卑,软弱,无奈和伤痛。 她曾经期待过很多东西,关于未来,关于他。却一直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未来,如果是这样的她,她做不到。 这种羞耻的感觉就像是魔鬼,除了逃避,她做不到别的了。 夜南许,需要的是更好的女子,不是这样的她。 第三十一章得答,无法抑制的怒气 昏暗的烛光照映之下,夜南许的脸色铁青,似乎是忍着极大的怒气。 解开衣服,那两个字就进入了夜南许的视线,虽然屋子里并不是那么明亮,但是对于夜南许来说并没有什么障碍。 这就是……理由? 蓝若瑶,当真是好手段,倒是不知道她这样的攻于心计,以乔初这样的人,大概心思是最好猜的,身上被刻了这样屈辱的东西,她是万没有脸再留下来,那只会是两个人的痛。与其那样,倒不如离开。 蓝若瑶的确是这么想。只是她猜对了乔初的心,却猜不透夜南许的心。 夜南许那样的人,怎么会在乎这些?况且……夜南许叹了口气,只是几道疤痕,只要一株还颜草就能抹掉的。再者他又不是那样肤浅的人……可是她的傻姑娘居然差点往自己身上动刀子?真的是……太傻的人。 蓝若瑶真的该庆幸她已经死了,不然的话,夜南许绝对会让她生不如死。 只是夜南许似乎忘记了,他当时,砍掉了蓝若瑶的手臂,又斩断了她的双腿,那已经很残忍了。 他忍住要发泄出来的怒气,为乔初系好了衣服。如果不是他一早便知道她要离开一直跟在她身后,如果不是他看到她疯了一样地举起刀子,如果不是他执意要解开她的心结…… 阿初,难道你就要一辈子都这样离开?当真就不要我了? 夜南许和衣躺在她的身侧,心疼地搂住她,“好好睡吧,阿初。我在这里。” ………… “别害怕,我会给你一个难忘的夜晚。” 尖利的刀子划开胸口,血珠蹦出来跳跃在女人的指尖。乔初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只能任由那女人为所欲为。她的脸被划花,血色一片。似乎身体里有另一个她,就这样看着自己遭受一切,却无法阻止。 “不要碰我。”她说,却没有人听。 乔初的耳边似乎有那样熟悉的声音:“阿初……阿初……又做恶梦了吗?快醒醒……” 乔初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片,意识也不是很清醒。:“子诺?” “是我。不要害怕,我在这里的。” “你别走,我害怕。” “好,我不走,你好好睡。” “嗯……你不要走……” 夜南许为她盖好被子,握住了她的手。 “客官,客官您醒了吗?”乔初是被店小二的声音打扰到才睁开眼的,昨夜似乎又做恶梦了,只是……乔初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只是,若只是做梦,这温度又怎么会那么真实? 乔初自嘲地摇摇头,拍拍自己的脸:“阿初你真的是太想他了。” “客官?您起了吗?” 乔初穿了衣服才对着门外喊:“进来吧。” 店小二拿着一盆水脸上很是友好的笑容:“客官昨夜睡得可好?” 乔初点点头,不禁问了一句:“小二,昨晚有人来过我的房间吗?” 小二一厅立马收了笑意:“客官您丢失什么东西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那就好那就好。”小二再次笑起来:“姑娘,今日可是老城主的寿辰,您可以去城主府里好好吃一顿了。” “好,谢谢小二了。” 乔初微微一笑,心道:果然啊,昊天城人人都很好客的啊……乔初身上的银子不多,要到吴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她不知道自己带的银子够不够,既然能免费吃一顿,也不错。 梳洗梳洗,就准备去城主府看看。 城主府。 昊天城的老城主在城主的位置上待了很多年,真个昊天城的发展可以说大部分是他的功劳,可是一旦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老城主就毫不留恋的退了位,把城主的位子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城主,冷晨轩。 冷家的这个儿子相对于老城主来说,也是有过之无不及。 从外界的传闻来看,其貌卓然,其性温然,文武双全又治城有方。乃是昊天城最受大家爱戴的人,也因此成了最受瞩目的人。 不过嘛……凡是传言,总还是有那么几分不真实的。 就好比——其性温然这一点。 是,看起来是温和有道,谦让知礼,只可惜了,表面现象而已。 实则是只狡猾又贪心的狐狸。 第三十二章老城主选媳妇儿 “阿苏。” 阿苏一听这声音,腿一哆嗦,带着讨好的笑朝着老城主的位置移过去:“老城主,您叫我?” “废话,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阿苏吗?” 阿苏揉揉被打的头,嘟哝道:“那也没准啊……” 老城主懒得与他斗些嘴上功夫,吩咐着:“你去把那位姑娘请上来。我与她谈谈。” “哦……” 乔初吃的差不多了,虽然说好吃的饭不少,可是她的肚子就只有那么大,实在是吃不下了。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陌生人,这是刚才一直盯着自己的人。 “有事吗?”阿苏再次星星眼,声音也很好听啊,和城主真是绝配。 “姑娘,我们老城主请您过去一趟。” “我?”乔初不明白了。 “是的,姑娘不要介意,我们老城主人很好的,只是看小姐一个人来的,想与您说说话。” “哦……”是这样啊。乔初看着上位对着自己笑的老人,点点头。 “好吧。” 老城主一看到乔初就笑的嘴巴咧开,合都合不上。脸上的表情愈发慈善和蔼起来。 要小心些哦,万一吓跑了自己的儿媳妇就不好了…… “姑娘来,坐到我身边来。” 老城主指了指旁边的地方,示意乔初坐下。 “敢问姑娘贵姓?” “不敢,我姓乔。” “哦,乔姑娘。”老城主摸了一把胡子:“乔姑娘可曾许人家了?若是没有,你看我家小子怎么样,他可是个大好青年的,又会疼人,还是城主,你看,怎么着你也不会吃亏的……” 阿苏在一边捂脸叹息,真的是太丢人了太丢人了……没见过老城主这么往外推销儿子的,弄得城主就跟滞销货一样啊啊啊! 乔初被弄得很是尴尬,又或许是被老城主一番推销的语气给吓到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那个,老城主,我已经嫁人了。” 老城主期待的眼神瞬间灭火。 原来嫁人了啊……他就说,这样好的姑娘哪里有单身的道理。都是自家小子不争气啊。 “这样啊……”老城主很是可惜的样子:“是老夫唐突了。” “无妨,既然没什么事,乔初就先告辞了。祝老城主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老城主呵呵一笑:“好好,多谢丫头了。阿苏,送乔姑娘出去。” “等等。” 乔初回过头,入眼的是一片水蓝色。 来人正是冷晨轩。乔初想起市井间的传言:其貌卓然,其性温然,文武双全又治城有方。不过落在乔初眼里,乔初总觉得他很像只狐狸。 不得不说,乔初的感觉真的是很准。夜南许也曾经这样对莫念说过。 “来者是客,爹你怎么能赶乔姑娘走呢?” 老城主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这逆子哪里看到他赶人了?明明是人家姑娘自己说要走的好不好? 只片刻,眼里亮起来,这逆子难道开窍了? 冷晨轩看着乔初道:“姑娘不必客气,尽管待在这里,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就跟下人们说一声。” “不是的,我是有事情,真的要走了。今日,多谢款待。” 冷晨轩一笑:“既然如此,晨轩就不强留了,姑娘请便。” 老城主拍着自家儿子的肩膀:“你小子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冷晨轩仍旧是一副很温文尔雅的样子,不过说出的话却很有商榷性。冷狐狸摸着下巴道:“大灰狼,不是都爱吃兔子吗?” “你……你……人家姑娘可都嫁人了啊我告诉你。” “哦?”冷晨轩声线上挑:“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难道你还要强抢吗?! 老城主第一次觉得对自家儿子是恨铁不成钢。 没点出息!! 冷晨轩提点着老城主:“爹您是真的觉得她成亲了?” “那可是她自己说的——难道她没有?” “她可不是本地人,若是嫁了丈夫,却一个人出远门,爹您说这是为什么?” 阿苏在一边顿悟了,提高了声音抢答:“要么就是夫妻关系不和,要么就是已经被休离。” 冷晨轩笑的迷人,也不吝啬夸奖:“不错,朽木尚可雕。” 第三十三章哭泣 贱人。 这两个字就像是魔咒一样想起在乔初耳畔,然后便久久散不去。乔初捂住了耳朵,可是楼下的争吵声却越来越大。 “你才是贱人,看我不收拾你!” “你敢打我试试,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乔初头疼的厉害,一个不注意便撞在了桌子上,茶盏俱碎。 乔初捂着头,不知道为什么头会这么痛,以前从来没有的…… 乔初捂着头大喊了一声:“不要说了!”然后就像是疯了一般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阿初!”夜南许心下一惊,急忙伸手接住了乔初,乔初面色惨白,神志不清的轻声呢喃:“我不是贱人,我不是……” 夜南许把脸贴在她的脸颊,她的脸冰凉:“你不是,你当然不是。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阿初,谁也比不过你。” 他这样安慰她,可是为什么,他的眼角却流出了咸咸的东西。 她没了理智,他也快要没了理智,上天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的姑娘?她的姑娘,真的是,把什么苦都吃遍了。 而他不确定,一向坚强的她还有多少生存的毅力和斗志。 阿沁和阿萝彻底呆住了,他们想不到,那样强大的少主居然在哭。而他们的夫人却好像失去了生机,就那样躺在他的怀里。 阿萝反应很快的对着夜南许说到:“少主,要不要先给夫人喝药?” 夜南许嗯了一声,抱着乔初往房间里走。 他已经不知道,喝药对她还有没有用。她心里的阴影驱之不散,喝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 夜南许把乔初放在床上,伸手探上了她的脉搏。没一会,夜南许脸色大变,怎么会……怎么偏偏就是这个时候…… 她……居然都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夜南许现在很难取舍,她现在这样,身子弱,精神又时好时坏,恐怕是保不住这个孩子的,可是……除了这个小希望,夜南许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她振作。 但是有一点,夜南许知道,只要能让他的阿初好起来,他什么都可以做,任何人、任何事他都可以利用,哪怕是亲生骨肉。 乔初睡得并不安稳,他伸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轻声道:“阿初,我知道你听得到,你看,这里有了一个小生命,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能保护好他,坚强一点,好不好?” 他说得对,乔初确实听得到,可是她现在就像是在大海中沉浮,只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耳边似乎有一声叹息响起。 手被紧紧握住。 乔初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床上,不禁又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可是她知道,那不是梦,只是,她怎么会还躺在床上? “阿初,你醒了吗?看看我,我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畔,乔初机械地转过头。 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脸。 她深深爱着的人,她刻在脑海里的脸。 慌乱迭起。 “你、你……你怎么会……”乔初扯着被子一个劲的往后退,直到退到墙角。 “别,不要看我……”夜南许手一伸,直接把人捞进怀里,叹息道:“不要看你?不看你我该看谁?”乔初挣扎,他却越发使力:“阿初,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害怕,也知道你会自卑,可是这些都不应该是你离开的理由。阿初,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拜堂成过亲的,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乔初无言,想要辩解些什么,却是不能。 “阿初,不止你害怕,我也会怕。我寂寞了二十年,连你最后也要离我而去吗?” 是的,他也怕。 他早早就下了决心,要她的十丈红尘,要许她一世繁华,要与她痴缠一生。 他夜南许二十年来从未害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如今,只一件。 她的离弃。 世人的痴狂,总是毫无缘由的。 乔初猛地摇头:“不是的,我没有想,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不起……” 夜南许摸了摸她的秀发:“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你只要,别再离开我就好了,能做到吗?” 乔初窝在他的怀里,半天,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夜南许低头吻在她额角。 “这样就好。”乔初想,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不会彷徨,不会那么无助。只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乔初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夜南许轻笑:“那不重要,相信我,会好的。” 他知道任何女子恐怕都无法接受身上被刻了字,即便他不在乎,却还是要顾及到她的喜忧。 “好。”她当然相信。只要是他说的,她都信。 乔初终于露出长久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子诺,陪我睡一会,我好累。” “好。”他莞尔。她现在的状态,是会困很多。况且,虽然她睡觉的时间不少,可是一直都睡不安稳。 真是苦了她,也苦了他。 “睡吧,我在这里。” 乔初揪住他的衣角,手心里传来真实的触感,这才安心睡过去。 夜南许并没有睡,只是偏头看着她,她把头埋得很低,嘴边却是淡淡的笑意,她睡觉其实很老实,就只蜷缩在一个地方,一觉到天明。拨开她额前的乱发,,起身放下床幔,室内一片安宁。 阿沁和阿萝在门外你挤我我挤你。 “你去。”阿萝伸着脖子把汤药给了阿沁,阿沁端着碗:“凭什么我去啊?你去你去。” 开玩笑,现在进去不是找死吗?万一少主和少夫人正在干什么……咳咳,他们岂不是就罪过了。 不得不说,他们的想象力真的是很丰富的。 第三十四章甜蜜蜜 原来乔初的计划是要到吴城去的,可是因为夜南许的出现,这个想法也就顺其自然的丢掉了。 开玩笑,夜南许怎么可能会让她大老远地跑到吴城去?没有立马押回忘忧谷已经是太好了。也因着夜南许的出现,乔初决定在这里留下几日,待到花灯节之后再回忘忧谷。 乔初对着夜南许说了这个事情之后,夜南许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他说:“你高兴就好。” 乔初在他的怀里笑起来,夜南许只是撩着她的发,亲吻。 额头,脸颊,唇角。 一一下来。 嘴角盛开的纹路美得仿若谪仙。 阿沁站在门外,小声的嘟哝了一句:“饱暖思淫欲啊——啊!”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一股大力朝着阿沁闪过去。 阿沁堪堪避过去,手心里堆了汗珠。 抹了抹鼻子,悻悻的走开了,这么小的声音也能听见。少主真的是太可怕了…… 阿萝捧着一堆衣服朝楼上走来,看见碰了一鼻子灰下楼的阿沁,幸灾乐祸道:“又听墙角了?被少主赶出来了吧?” 阿沁闭着嘴巴,瞧瞧这姑娘家的,一点没个正形。懒得与她吵嘴,阿沁只能闷闷的下了楼喝两杯。 阿萝推开门捧着衣服走到两人面前:“少主,这是少夫人的衣服。” 夜南许示意她放在床上。伸手抱着乔初做到床沿。 “这是我的?”乔初惊讶。 “嗯。” 乔初一直很疑惑,在他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是无处遁形,她什么都不用说,转身之间,他已完全猜度,为她妥妥安顿收拾好。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好比现在,乔初平时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会穿,可是事实上,她最喜白衣,纤尘不染,映的人心纯白。 床上散开的衣服大都以白色为主,或裙摆,或袖口,缀着三三两两丝线绣成的花,美而不俗,雅而不艳。 他懂她的所有。 乔初忍不住想,她是有多么好的运气才遇到他呢? “喜欢吗?” 乔初没有回答喜不喜欢,只是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口,耳边就是他的心跳声。夜南许握住她的手,素白的指尖微凉,却暖了乔初的心。 “换上我看看。” “好。” 花灯节在全城人的期待下顺利来临,这一日,本就繁华的街头更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做最多生意的,就是花灯。 城中的一块空地上,支起了架子,小孩子们扎堆聚在一起,提着花灯,齐声念着不清楚的歌谣。 夜南许牵着乔初的手沿着街道一路走过去,浮光掠影之下,两人的衣角缠在一起,眸子里是旁人插不进去的柔情。 昊天城的节日甚少,除了这花灯节,也就只有些小的日子,各家各户闭起门来吃顿饭就当过了节,花灯节却是不同。城中单身男女大地最喜花灯节,不是因为节日之盛大,而是因为一桩习俗。 在花灯节这天,长长的主街道这里会放很多红绳,跨过这繁华街头,男女分站街道两边,各牵起一根绳,然后向着街道中心走,男女同握一根绳的,便是有缘分,若是彼此满意了,男方就可以到女方家里提亲。 当然若是不满意彼此,也可就此作罢。没有强制力的阻碍。 只是很神奇的,多年来能够牵住同一根红绳的人都会顺理成章地成亲,于是,花灯节的这一习俗也就成了大家信奉的东西。 乔初听着一位大婶的介绍,眼睛亮起来。 “真的有这么神奇?” 大婶睨了她一眼:“小姑娘要是不信大可以去试试,保证为你找个好夫君。” 乔初摇摇头,婉拒。 最好的夫君,她早就已经找到了。 大婶又看着夜南许:“这位是你的夫君?” 乔初点头:“是啊。” 大婶看着面前恍如谪仙的男子,调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不如就去试试,若是牵了一根红绳,日后定然和和美美,若是没有,也不必当真,全当一场游戏。” 乔初抬头看着夜南许。 夜南许敛眉轻笑,在斑驳的日光下落在乔初的瞳孔里,成了美好的剪影。 “想去?”他伸手揽住她的肩。 “有点。”对他,她一向诚实。“可是,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听你的。” “去吧。相信我。” 一句话,五个字。像是在起誓。 夜南许看着乔初走远。抿唇。 这种随机的东西哪里说得准,而他之所以要她相信,唯一笃定的,凭靠的,不过就是一颗不离不弃的心,即便没有牵住同一根红绳…… 夜南许笑,又如何? 他夜南许到手的东西,万没有放走的道理。况且,他们可是有夫妻之实的。 长长的街道两端,已经站好了不少男男女女,乔初素手牵起一根红线,一边收紧,一边往前走。长长的街头人影攒动,一眼看不到路的尽头。但是乔初能感觉得到,他就在另一头,含笑看她,一如从前的温和。腿,一步一步,往前迈。手,步步收紧,手中的红绳越来越短。 “阿初。”熟悉的声音。 手中的红绳刚好扯到中间,顺着乔初手中剩下的绳子半截望过去,一只素白的手握住了另一端。 她抬头,笑意温然。 她说:“我就知道会是你。” 他说:“我说过,不会放下你一个人。” 第三十五章阿初最为有力的保护 冷晨轩心惊,好深厚的内功!耳畔响起男子略显清冷的声音:“这天下,还没有人敢威胁我。” 尤其还是拿她来威胁他,他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人,我不会救,而你,最好是不要做自不量力的事。你付不起代价。” “神医可否告诉我为什么不救?”冷晨轩表情慌乱,强自镇定的问他。 夜南许居高临下,反问:“我为什么要救她?” 默。冷晨轩终于知道,即便是有了心动了情也只对那一人,可是这是他唯一的希望,就算是不择手段他也不能放弃。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跃出窗户,转眼间消失在漆黑的天幕。 夜南许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眼里裂开细碎的冰。 回过头看着床上安睡的人,敛去眼中的情绪,躺下,抱着她,一气呵成。 黑夜里,乔初的气息微乱,嘴里呢喃着什么,只一会,乔初便坐起身,粗重的喘息声,她大口的呼吸着,手指紧紧揪住胸前的衣服,后背早已经湿透,脑子一片混乱。 肩上搭了一只手。 乔初眸中不安,在寂寂的深夜里,她尖叫起来:“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阿初,是我,别怕。”被强制搂在怀里,鼻尖的气息熟悉。 乔初停止了挣扎,清亮的眼睛里氤氲了水泽。 “又做恶梦了?”他放柔声音,轻问。 “嗯。” 那一夜的场景,蓝若瑶手中的刀子,那碗致人痴傻的汤药,还有死不瞑目的林锦然,都染了血色闯进她的梦里,一夜一夜的纠缠她。 终是,难自持.。 他心疼,却无能为力,这是她的心魔,他无法驱除,只能这样陪着她,不知道他的陪伴是否能让她多些心安,少几许害怕和无助。 他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再睡一会,我抱着你睡。” 乔初听话的闭上了眼,却一直没有睡着。夜南许翻身搂过她的腰:“睡不着?” “……嗯。” “阿初。”他唤她:“阿初,这是你的心魔,我帮不了你,可是你要克服它。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乔初伸手放在小腹上,那里有生命跳动的气息。 他不跟她讲她的情绪波动会影响到孩子,也不告诉她她很难保住这个孩子。 他只是说:“阿初,我知道你是坚强的。” 声音里,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乔初的眼睛恢复了些许光亮:“我,想要做一个好母亲。我想保护好他。” 夜南许点头:“我知道,你会是的。” “子诺。” “嗯?” “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夜南许失笑,不多见的,竟调侃了一句:“当初离开忘忧谷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她噤了声。他搂她更紧,一夜无话 后半夜里乔初不知道自己怎么竟也就在他怀里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晨光初照,夜南许早已不在床上。 …………………… “少夫人,您起了吗?” 乔初应了一声,转首间,就看见一个清秀的姑娘端着水盆进来。 “你叫阿萝是吗?” “是的,少夫人。”阿萝尽量减小了声音,少主可是把少夫人当宝贝的,再说少夫人身体不好,她不能吓着夫人……嗯,就是这样…… 乔初笑了一声,觉得她很可爱。 “少夫人,您先擦擦脸吧,少主他一会就回来。” “好,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阿萝连连摆手,少夫人的谢谢,她可受不起啊…… “少夫人,今日我们就要走了。” “嗯。” 阿萝问道:“少夫人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收拾的东西?乔初想了想,摇头。子诺应该是都收拾好了。 阿沁端着药碗走进了房间:“阿萝你快出去,就知道在这里碍事。” 阿萝脸一红,气极:“你才碍事呢!死小子。”逞了嘴上功夫,阿萝也就退出了房间。 阿沁端着药碗走近乔初:“少夫人,您的药。” 阿萝看着药碗:“子诺让你端来的?” 阿萝还未走到楼下,忽然觉得不对,阿沁那厮是和少主一起出去的,若是阿沁回来了,少主怎么可能不回来? 夫人有危险! 阿萝急急返回二楼,推开门,已经人去楼空。 该死的,上当了! 冷晨轩接过乔初放到床上,责怪道:“我让你把人带回来,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跪在地上的人道:“城主,这女子聪明得很,属下,被她发现了,不得已才……”此刻已经不再是阿沁的脸,而是另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第三十六章她永远是美好的 大雨下了一夜,乔初醒来时已经在马车上了。身后,早已看不到昊天城的踪影。 她揉了揉额头,这一夜,睡得很好,没有做恶梦。 “睡好了?” 乔初点头笑起来,“睡好了。” 关于昊天城的一切她没有问,她知道,答应她的他一定会做。那个生病的人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只是,乔初心疼的想,子诺肯定没有睡好。大概忙了一夜,他们才会离开城主府已经都这么远了。 “你睡一会吧。”她道。 他不语,只是抱着她,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以后不可以让我担心。” 马车一路向前,在日光下,悠悠的驶向另一个地方。 忘忧谷。 忘忧一把抱住乔初,神色凄凄艾艾:“阿初你想死我了。你怎么能不声不响就离我们而去。嗯?你这没良心的。以后别这样了。” 忘忧仍是一身红衣,她软下声音,似撒娇:“以后别这样了,无论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乔初低头:“对不起,忘忧,我以后不会了。” 忘忧就差一口亲上去了:“真乖——” 忘忧噤了声,只因,夜南许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抱住乔初的手缓缓松开。脸上是讨好的笑。 这厮惯会装。 凤凌和凤肖也是一脸的喜意。 这样就好了吧,应该是以后都会平安喜乐了吧。 这是所有人希望的。 夜南许抱起乔初,对着阿沁阿萝吩咐:“待会把药送过来。” 又回头对着忘忧:“阿初有身孕了。” 也不多说,忘忧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啊……忘忧神魂天外。须臾,“有身孕?!” 忘忧的脸笑的跟朵花似的,有身孕好,有身孕好啊。她急急忙忙奔向了厨房,先做十全大补汤,然后是阿初爱吃的甜点。然后是…… 乒乒乓乓,厨房里一片凌乱。 “公子,您要还颜草干什么?难道阿初身上又受伤了?” “嗯。”淡淡的单音字,再无下文。 凤凌也不会自讨没趣,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阿初。” 乔初笑望他:“怎么了?” 他不说话,伸手解她的衣服。 乔初不解:“子诺?” 说话间,夜南许已经挑开了她胸前的衣服,她条件反射一般的捂住胸口,一手牵住他手腕。 “不要看……”终归是痛。 夜南许轻声,似安慰,又似诱惑:“阿初,我们是夫妻。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他目光灼灼,她无处遁形。 恐慌,排山倒海般袭来,卷着伤痛,撕扯她的肉皮。 她的手缓缓松开他的手腕,眸子里满是颓然和凄哀。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指尖落在她的皮肤上,微凉。清凉的感觉一会儿就从胸前传至身体遍处。她错开头,闭上眼,眼角似有清泪滑下,隐落于发间。 身子轻微颤抖。指尖冰凉,死死握住锦被。 夜南许俯身,青丝落在她脸颊。他吻掉她的泪,吻她的唇,唇齿交缠。 “阿初,睁开眼睛,看着我。” 乔初睁开了眼,却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夜南许轻声叹息,“阿初,不要乱想,无论是什么样子的你,都是我爱的你,不要逃避,看着我。” 她眼里氤氲着水泽,视线颤抖望进他的眼里。 她在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握住她的手,第一次,这个男人掌心的温度高过她的。她的手指轻颤,眼眸清亮。 她眨着眼睛,却眨出了眼泪。他们的唇贴在一起,却也只是贴在一起。 没有情欲,只是怜惜。 乔初想,她吃了这么多的苦,一定都是把自己的好运气用来遇见他了。这个男人真的是上天送回来的最好的礼物。 身上的温度慢慢回笼,她沉沉睡去。 她为他盖上被子,守在床前。 窗外,是一片秀丽风景,江山如画,尽落进他的眼里。 她是他的整个天下。 ………… 小白估计是好久不曾见到乔初了,于是,当乔初走到清湖旁边的时候一只巨大的白色身影一下子朝她扑来。夜南许在乔初身侧,语气淡淡:“小白。” 若是平时也就由着他们胡闹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乔初身体弱,又怀了孩子,小白这一扑,估计会扑出什么事来。 某老虎瞬间蔫了,小爪子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乖乖趴在乔初脚边,蹭着她的新衣服。 乔初柔柔的笑起来,摸摸它的头:“小白长大了啊……” 小白继续蹭她的新衣服。 第三十七章大计 他给过冷晨轩机会,是他自己选择错了。 战事持续了好几天,双方势均力敌,直到这日夜里,祈云国驻扎军营里来了一个人。 褐色的兜帽下,是一张凤凌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脸。只不过,这张脸似是失去了往日神采,伸手摘下帽子,将脸露在昏暗的烛火之下。 凤凌好奇:“你是什么人?” “冷晨轩。” 凤凌笑意更盛:“你就是昊天城的城主?” “是我。”冷晨轩嘴角温然的笑意早已经不见,只剩下疲惫和怠倦。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助你。” 凤凌摆摆手:“我不需要你助我,打败一个黎安绰绰有余,爷如今跟他迂回不过是闲得无聊……不过,你且说说,昊天城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晨轩面上闪过了一丝沉痛,手指紧握成拳,闭了闭眼,像是历经了人世风霜,他缓缓地说:“是我的错……” 凤凌拍拍就近的椅子,道:“来,坐下,一一与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冷晨轩坐过去,开始讲着昊天城大火的内幕,也算是讲着自己的生平事。 “六年前,我认识了一个人,名为梓汀,确切地说,是我救的她。当时是冬季,大雪下了几天,昊天城那时候各家各户都是鲜少出门,所以她大概受冻受饿了很久。管家扫雪的时候在城主府门外看见了她。她已经冻得半死,一副乞丐模样。然后我把她收进城主府,将她救活。自此日日为伴。后来的日子里,我与她日久生情,她的身份我没有问,但是我并不介意。”他的目光沉痛,回忆里是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城主,你就不介意我的身份吗?” 她嘴角轻笑,手指缠绕着发梢,半开玩笑,问他:“你就不介意我的身份吗?” 他调侃:“什么身份?小乞儿?给我做个通房也不差。” 他吻上她的唇,迷糊的说:“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要你。” “后来她生病了,病的毫无头绪,我请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我只能等。直到花灯节前几天,我等来了一个人。” 至此,凤凌已经弄明白了个大概:“是忘忧谷神医夜南许?” “是他。我请他救了梓汀。” 凤凌一口茶喷出来,开始爆粗口:“你放屁,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救人?” 冷晨轩苦笑,“他当然不会,我说了很久,很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冷晨轩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他拿一根筷子穿透了我这里。然后我掳走了他的妻子。” 凤凌差点再喷出来,狂声骂道:“原来是你这个东西害得我家阿初那么虚弱!!” 冷晨轩平白受了一顿骂,不禁疑惑:“敢问您和神医他们……”是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啊!”凤凌白眼翻过去:“接着说。” “最后是乔姑娘开口让神医救了梓汀。”冷晨轩神色里只剩下创痛:“他想是早就知道了,救她之前,神医还问我,是否真的要救,哪怕日后招来横祸。我说要救,哪怕日后招来横祸。没想到,居然真的……招来横祸。” 凤凌哼哼:“两次,你救了同一个白眼狼,就是为了让她屠你的城,灭你亲生老父亲?” “我不知道! 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冷晨轩。冷晨轩大吼出声:“我以为就算出了什么事情有我来承担,就算是丢了性命我也不会在乎,可是,凭什么偏偏是无辜的人?!全城的男女老少,还有我爹。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我……” 凤凌截住他的话:“你如果知道,你也还是会救她。因为你不相信你爱的人会这样心狠手辣,你以为你可以改变她,改变这一切。冷晨轩,你还是太天真,地位权利,这些东西,谁会不喜欢?皇家的人,哪一个不是满手血腥?” 他拂袖而去,冷晨轩痛苦地捂住脸:“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隔日两国再次交战于清风山头,只是这一次,祈云国多了一位军师。 凤凌对冷晨轩说:“我给你一个机会,去了断你们之间的恩怨,你要不要?” 冷晨轩问他:“你要我做什么?” 凤凌扭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本王只是看不惯自己的人受人欺负。我祈云国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黎安看着冷晨轩:“这就是你们的军师?” 凤凌转首:“怎么,你有意见?” 那头忽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怎么,既然是军师,怎么还要蒙头盖脸的,难道是羞于见人?” 这声音是百照国唯一一位小公主莫梓汀的声音。莫梓汀这个人,从小好武力,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在百照国皇宫却一直很招人喜欢。因其直爽的性子和那身男儿都羡慕的好功夫。 “梓汀。”一道声音缓缓响起,那所谓的军师摘下了宽大的兜帽,缓缓露出了整张脸。 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脸色瞬间惨白。手指下的缰绳握的死紧,身子微微颤抖。 “晨、晨轩?怎么、怎会是你……” 冷晨轩自嘲地笑了一下:“怎么不能是我?梓汀,你也以为,我死在那场大火里了,是不是?” 第三十八章冷莫番外 那一年大雪的记忆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总是记不得那年的雪有多寒冷,那年的人是否美得倾国倾城。 他猜度,是不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可是哪里有乱花?有的只是一个衣不蔽体的小乞儿。凄凄惨惨的晕倒在城主府门外,脸上脏的要命,又穿的破破烂烂,就是让他瞧上几眼他都是不屑。 可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恻隐之心,居然就把人那样留在了城主府。 不过是吃饭多了一双筷子。 他没想过再见会是怎样的场景,可是上天总有他的安排。 次日见了未施粉黛的她。 呵,竟然真的乱花迷了眼了!她站在花朵早已衰败的花园里,伸手接住飘落的雪,放在唇边细细吻着,像是对待情人。 他撑着油纸伞静静站在她身后,脚,却是一步也挪不动。 她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眼。 “城主?”不似一般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但是并不难听。 他好像在她的声音里听到了金戈铁马的声音,红颜乱世,樯橹灰飞烟灭。 他竟在她的两个字的嗓音里听到了这样的沧桑。 微微怔愣。 “城主?”她又叫了一声,回神,她的手在自己眼前摆了摆。 “你在想什么?” 她何时到了他的伞下?他竟不知。 面带绯红,声音里没有了沧桑,他觉得刚才,只是一桩梦境。 “身体好些了?”他问,像是问那些经久不变的家长里短。 “嗯。多谢城主救命之恩。小女子日后——” 他不知是哪里出错了,竟回她:“不如以身相许报答?” 有一瞬间的静默。 两个人。 他叹了口气。 果然是红颜,乱了他的浮世浮城。 “戏里不都是这样唱的吗?”顿了顿又问:“觉得我是在……强抢民女吗?” 她笑,嘴角似乎开了花朵,让他觉得花园里还是炎炎盛夏,百花争艳。 她嘴角轻笑,手指缠绕着发梢,半开玩笑,问他:“你就不介意我的身份吗?” 他调侃:“什么身份?小乞儿?给我做个通房也不差。” 他吻上她的唇,迷糊的说:“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要你。” 戏里唱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俗套,他此刻想,也没有那么荒唐。 大雪落了一地,他与她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都是一幅画,一场梦。 终究要了无痕。 神医救醒她时,他看见她嘴边的裂痕,一闪而过。 “为什么要救我?”她问。 他回答的理所当然:“再找个妻子总归不是容易的事。”然后抱着她,亲吻她脸颊。 这是最后一次拥抱,最后一次亲吻再见已经是物是人非,她那时候,像个真正的女将军,鲜衣怒马,身上背着一杆红缨枪,腰间佩剑。迎着凛冽的寒风。 他想,这不是他的妻子。 这是他的妻子吗? 他从不知道,战场的风沙那样大,总让人想流泪。可他是男子汉,流泪,又怎么可以? 她说得对,他能躲过去。可是躲过去又能如何?没见到他之前,总觉得要杀了她才好,杀了她,才能解气。可是见了她,那些决心那些恨意滔天早就化为一汤泡影了。他想要过去抱抱她,问她一句:“你过得好不好?” 他是感觉不到疼的,只是有一种生命的气息渐渐流逝掉的感觉。连喘息都很困难。 她抱了他,然后哭。 她都不知道,他最舍不得看见她哭的。 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他静听。 隐于世外吗?他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他是城主,做什么都要先考虑到自己的百姓的。 哪里能独善其身。 而临终前,她这样说,他就免不得幻想一番。她卸下厚厚的盔甲战袍,也不穿绣了金线的繁复宫裙,只是粗麻布衣,在菜园里种菜,在河边洗衣服,夜晚在他怀里一起看月亮数星星……那样可真好。 可真好…… 他想着,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对她说。他一直想说的。 她的泪是不是滴进了他的眼里?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很模糊,为什么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渐渐远去了,远去了…… 梓汀,来世,我们不要,再遇见。 第三十九章黎安出征,大战 百照国青音城。 黎安作为一国将军,本来就该是带兵出战。此刻,驻扎于青音城外三十里处。 左副将指着桌上的地图对黎安道:“此处,此处,此处,这三处皆是祈云国易攻难守的城镇,眼下凤城和录遥城皆有重兵把守,而这里,秦城虽然疏于守卫,却位处云城以北,若要拿下这座城,非要先攻下云城。” 右副将看着一声不吭的黎安,左副将的消息若没有误,那么秦城他们是肯定不能攻击的,越过云城根本不可能,只会自损军力。那么剩下的凤城和录遥城该如何取舍。 黎安手指扣着桌子:“说说这两处的地势。” 左将军道:“凤城四面环山,只要攻进去了,祈云国几十万大军定然逃不出去。录遥城嘛……”左将军斟酌着用词,“录遥城则是环水,只不过,录遥城驻守的军士大都善水。除了这一点,还有一件事。” “说来听听。” “录遥城镇守的人是……凤凌。” 黎安剑眉轻蹙:“是他?” 凤家这三个兄弟哪个都不好惹,不怕正面交锋,只怕暗箭难防。凤家这几个,没个光明正大的。黎安着实有些头痛。他只知道,凤家长子二子并不在朝中,而是隐于山水多年,而今这两个人都返回朝廷,势必要一番苦战. “凤城多少兵力?” “少说有二十万。” 黎安皱眉,这不像是凤家人的作风。光明正大的离谱。凤城的兵力少了,他们自然能一举攻下,进而占领凤城,守住关口。可一旦兵力多了,他们就不敢贸然行动,只是,要说凤城藏着兵力准备伏击他们还会相信,若是直接光明正大的摆上二十万大军明晃晃的宣称:“瞧,这就是我们的实力。” 鬼才会信。 “左副将,录遥城镇守多少人?” 左副将面露难色:“不、不足五万。” “呵。”黎安冷笑,“想给我来个空城计,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右将军上前一步:“将军,会不会是陷阱?” “陷阱?凤凌他放了二十万大军在凤城,只留了不足五万的兵力在录遥城,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是要我领着几十万大军去录遥城会会他。你说兵力不足五万,只怕——”黎安锐利的眸里射出冰碴:“埋在暗处的兵力不知有几何!” 黎安指了指地图某处:“凤城,十日之内我必攻下!” 夜里一道惊雷响起,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凤城军队驻扎处忽然响起一道叫喊:“敌军入侵了,敌军入侵了!” 接着便是刀光剑影的厮杀。 祈云史书上记载:“容帝五年,祈云与百照国连夜开战,彼时大雨,我军二十万军士奋力拼杀,大败百照于凤城。百照国,退。” 野史中记载:“本在录遥城的凌王凭空降于凤城,一招反空城计制敌。后,敌军退,我方大胜。” 事实是这样的。 黎安说得对,空城计那不是凤凌使的。用凤凌的话说,那种手段,他会,黎安也会,要出奇制胜,就要给他一个空城计的错觉,让他以为真正的大军守在录遥城。可是,凤凌那是什么人?专门阴人惯了的。凤城四面环山,这山路树林众多,杂草丛生,埋伏几十万将士是不成问题的。他黎安要攻,就让他有来无回。 这一次,黎安损失了近十万大军。 一战,仅仅一战。 大雨还在下着,漆黑的天幕中不见星光明月,火把燃起来又被熄灭,雨水落下来打在士兵的身上,浸透着冷气蚀人。光亮的铠甲在一道道惊雷中亮的晃眼,黎安冷眼看着对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凤凌,夜里阴森的凉气让他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凌王爷,我真是低估你了。” 凤凌温和一笑,嘴角的弧度像狐狸:“过奖过奖。成王败寇一向是真理,只要能赢管那么多做什么?况且本王一向是阴谋诡计层出不穷,难道黎将军是第一天知道?” 黎安噙着笑,冷光森然:“凌王是想要活捉本将军?” “有何不可?” “凌王未免过于自信。” 凤凌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听说将军家中有娇妻幼儿,容凤凌提醒一句:将军可要看好了,时局大乱之时,最容易出乱子了。” 黎安瞳孔紧缩:“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善意提醒。” 凤凌打了个呵欠:“本王乏了,剩下的,相信我祈云将士必不会让我失望。” 转身骑马消失在茫茫黑夜。 身后,是冷兵器交缠的声音。 忘忧谷内,乔初缩着身子在锦被之下,脸上落了一层冷汗,口里呢喃不清。耳边似有熟悉的安慰声:“阿初……阿初……醒一醒。” 缓缓睁开眼,梦里无尽的黑夜化作室内微弱的烛光。夜南许伸手抱她,拂去她的汗:“可是又做噩梦了?” “我没事。”她这样说,远处的微弱烛火落尽黑瞳,映照了一室安然无恙。 再是噩梦,也不过就是一场梦。梦里梦外,终究是不一样。 他叹息,这样一个只爱逞能的女子,让他心肝脾肺都疼得厉害,没有哪一天不是担惊受怕的。 只是,甘之如饴。 “再睡会,不能累着宝宝。” “好。”她声音渐低,落入睡梦。 他抱她躺下,盖上锦被,听着窗外雨声滴答,眼光里一片温柔水色。 次日,一场雨过后,天色放晴,太阳闪出云层,照的一片光芒大地。凤城地界,遍地尸骨,血染江山。 百照国国都长安城。八百里加急文书送至皇帝莫清钰手里,莫清钰看过,拍案大怒:“好你个凤凌,好你个凤家兄弟,果然不能小看!来人!” 成公公弓着身子向前:“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将军府,宣将军夫人进来见我。” “是。” 莫清钰抚着额头,这下该怎么交代?安受伤了。 凤城之战,在史书上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仅是因为大捷,还有就是将敌国大将黎安将军伤了个半死。 祈云国这边,自然是皆大欢喜。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讲着最新消息,胡子吹得飘起来:“据说,这黎安将军啊,也是十分厉害,以一当十,硬生生地从我四十万大军手中脱逃,只不过……” 酒楼里凡是来吃酒寻乐的自然竖着耳朵听,说书先生故意吊着胃口,就都忍不住了:“不过什么呀?” “对啊,快说啊。” 说书老头摸了一把胡子:“不过,这次,不死也要残废了。据说被捅了好几刀子,要是平常人,早就死了,他也是个命硬的,天不收他。” 战后几日,因大将军身受重伤,遂,百照国退,归还昊天城。战事,暂止于此。 苏静忆收到了圣旨就急急忙忙往皇宫里赶去。听到黎安受伤的事情之后一个站不稳,险些坐在地上,亏了身后的宫女扶了一把。 颤声问道:“那么安呢?他现在在哪里?” 莫清钰安抚她:“你且先别急,安正在路上,虽然伤的不轻,但是并无性命之忧。” 如此,苏静忆才微微安下了心。又想到另一事:“陛下,听说公主她前些日子回来了,臣妇因家中事务一直未曾拜访,不知公主现在……” 说起这个小家伙,莫清钰就头疼,天天守着个死人的骨灰,连他这个亲哥哥也是不理。 “她……你不要见了,她不会见任何人的。就连朕,她都不愿意见。” 苏静忆若有所思:“公主是至情至性。” 莫清钰冷哼:“至情至性?”说着又摇摇头:“都是我的错,若是当年……是我逼得她如此……” 苏静忆不语。大殿内一片寂然。 当日莫梓汀抱着冷晨轩的骨灰回到长安城时,已经失去了公主该有的一切,荣华,风采,高贵。哪里还有这些东西? 彼时,她踏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手里是瓷白玉的骨灰盒。她一步一步走到迎接她的皇兄面前,抬头,迎着风。 她听见他的叹息声隐约传来:“汀儿,莫要太伤心了,人之生死,是命里注定的。”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是她杀了最爱的人。她的耳边似乎想起了千里之外佛寺里的禅音,超度世俗的苦。 她问莫清钰:“皇兄,不是说,人定胜天吗?” 他摇头,傻姑娘,那是不可能的。 “皇兄,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了吗?” 上前两步,自言自语的有些痴狂:“他怎么这么傻?”在百照国的皇帝面前,这位唯一的公主脱下铠甲,挽起长发,宣称:“本公主终身不嫁。” 在朝臣面前,她双脚踏过了铠甲,将一生鲜衣怒马的抱负埋葬。 冷冷的风里,一件铠甲惹了尘埃。 莫梓汀没有回头,只是谁都不知道,她低声的轻喃:“我也不后悔,爱你……”声音微弱,散在长安城秋日的冷风里。 第四十章不后悔,我爱你 当日,那男子在她怀中,喃喃碎语:“梓汀……我后悔……救你,却……从不后悔……爱、爱……” 凤肖嘴里叼着一根草,躺在软软的草坪之上,痞痞的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凤凌搂着忘忧嗤笑:“难得你说句人话。” “怎么叫难得啊?”凤肖怒。 忘忧趴在凤凌身上,难得的感叹了几声:“你说,世人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半晌,凤肖吐了口中的草,慢悠悠的说:“还能要什么?不过就是求仁得仁罢了。” 凤凌赞同,只可惜,世人大都贪欲迷心,死不悔改。若非如此…… 亲了亲忘忧,凤凌一脸笃定:“你信不信,不出几日,定会有人来咱们这忘忧谷寻医。” 忘忧来了兴趣:“谁?” 凤肖再怒:“还有谁?百照国黎安。” “是他?”忘忧不解:“难道都养了一个月的伤他还没好吗?” 撇嘴,好没用…… 凤凌刮刮她鼻子:“他没那么没用。他来,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他妻儿。 忘忧终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一把将凤凌扑到草地上:“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凤凌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无奈笑笑:“也没什么,我就是看着那女人天天顶着你的脸心里不爽。” “你给她下毒了?” 凤凌承认的坦然:“当然,还是至毒。” 忘忧摸摸鼻子:“不用了……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苏静忆了,苏静忆早就跌落悬崖死了……我是忘忧。” 凤凌抚着她的黑发:“那不行,我的女人,是她能动的吗?动了,就要拿命来偿。” 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忘忧,虽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可是在我这里,我仍旧无法心安。那个女人是个祸害,她顶了你的位置,夺了你的家财甚至你的命,代替你嫁进了将军府——虽然说那个黎安肯定是不如我好,问题是若是她知道你还活着怎么会罢休?我们要先发制人。况且,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心疼。” 忘忧不说话,只是趴在他身上,低头亲吻。 她很幸运了。凤凌这厮虽然偶尔自恋点,有时候瞎抽风,但是,从不肯委屈她。 这就够了。 徐远捂住受伤的右手,一直后退。右手脱力,他现在连剑都拿不住。好一个苏静忆,居然花重金请杀手门的人来杀他,徐远看看周围,今晚要活着逃开,恐怕是不易。 弃了剑,转身跑进了一片树林。 深夜里的树林没有人影,只有远处兽类的嚎叫,徐远放轻自己的脚步,把手上的伤口封起来,不然血液的味道会引来野兽。 “谁?”徐远忽然回头,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手里拿着一把素笛的男人。在漆黑的夜空下看不见表情。 徐远心里发憷,他现在受了重伤,若是这个人是个练家子,他少不了又要折腾一番。“你是什么人?”他又问了一遍。 那人不回答,只是将手中素笛放在嘴边,很快的,林子里就响起了缓缓地笛声。 徐远明显的感受到了不安分的气息,远处,像是有马踏枯叶的声音,越来越近,又像是…… 徐远瞳孔紧缩,是——兽潮! 这个人,竟能用一把笛子统御万兽。 脚像是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徐远的脸上还未现出惊慌,已经被兽潮吞没。 那黑暗中的人放下素笛,嘴边漾起一抹微笑:“隐族,也是你这种废物能进的?” ………… 时光匆匆而过。 冬季,在一场不大不小的雪花里开始。 外界已经刮起凛冽寒风,白雪铺地,城里城外的松枝上都缀了雪。而忘忧谷却依旧温暖如春。 乔初安静的坐在桌子旁,手边是一本医术,脚下趴着小白。窗外的阳光暖暖的,乔初眼皮有些睁不开。撑着下巴几欲睡着。 夜南许推开门走进来,她的脸色比以前要好很多,身体也健康多了。至少,夜里也不会总是做恶梦了。夜南许知道,曾经挥之不去的阴霾在她的心里已经消掉了大半。清若镜湖的眸子里如春风过境一般漾起暖色。 事实上,乔初好的这么快真的都是白轻暖的功劳。果然,有经验的人就是不一样的。夜南许忽然间觉得,他的娘,也没有那么……总之,他对她的看法改观了不少。 现在只要他们的孩子不要折腾阿初就好了。 “累了吗?” “有些困。”乔初无奈的看看自己身上,有些撒娇的语气:“子诺,我好像胖了很多……” 夜南许轻笑,抱着她放到床上:“没关系。” 乔初吸了吸鼻子:“那就是说,我真的胖了……” 果然孕妇的情绪很多变的。 第四十一章黎安求见神医 忘忧谷外。 凤凌凤肖手里抱着剑:“我说了很多遍了,他不会见你的,你走吧。” 黎安惊讶,不仅是因为这忘忧谷外的阵法,他损了不少人也没有闯进去,反而把谷里的人惊动了,令他更惊讶的是,这谷里的人竟然是凤家的两个兄弟。 凤家两兄弟多年前隐于山水在两国之间早已经不是秘密,只是想不到他们隐居的地方居然是忘忧谷,而且还做了忘忧谷谷主的下属。 黎安不禁想见见这个神医谷主,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让凤家的两个兄弟如此。 凤肖也不讲究风度客套了,直接赶人:“我再说一遍,公子不会见你的。” 撇撇嘴,凤肖真是有些佩服这个男人的运气了,居然和他们忘忧谷所有的女人都有过各种牵扯。 虽然,整个谷里就只有两个女人。 黎安凉凉的丢了一句:“凤家的两位王爷居然都甘愿窝在忘忧谷里,真让我意想不到。” 凤凌一笑:“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手里摘了一片叶子,眨眼间就化作渣落在风里。 “将军,当日在凤城,我似乎提醒过你,要看好自己的妻儿。” 黎安脸色大变:“是你下的毒?!” “哪里哪里?”凤凌撒谎倒是顺溜的很:“我想是那种人吗?” 凤肖在一边点头。 “只不过,无论如何,公子是不会救她的。真是奇怪了,我家公子多年前似乎就让大家明白过了,他看不顺眼的人是不会救的。” 就是说,你家那位我们看着不顺眼,所以你走吧。 “你!” 凤肖再不言,只是挥了挥手。闪身越过丛丛树林,消失在了林子深处。 凤凌冷嗤:“你若要待着,就随你。反正最后的结果,左右是个损兵折将。” 黎安不得不妥协:“要怎样你才能救人?” 凤肖摇头:“非也,我是救不了的,得靠公子才行。不过,这个给你。”顺手抛过一粒药丸。 “黎安将军,我可好心提醒你,这个东西,虽然能压制毒性,却也有副作用,是药三分毒,你该明白。”话落已经跃于林间。 笑笑,黎安收好药丸,副作用吗? 总比死了要好。 凤凌回了谷内,直接奔着忘忧而去,然后又是搂又是抱的:“娘子,我为你报仇了,那家伙果然不顺眼。” 忘忧推开他:“你又干什么了?” “就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忘忧蹲在河边就着凉凉的水洗洗手,把水珠甩到草地上:“嗯,值得褒奖。” 凤凌眼睛一亮。褒奖?褒奖好啊! 忘忧又道:“我今日做了十全大补汤,你先来尝尝,味道好了就给阿初送过去。” 凤凌脸立即垮了:“这就是你给的褒奖?” 凤凌这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委屈得很。他都喝了几个月的十全大补汤了,他又没有怀孕啊!!自从白轻暖教了她如何做十全大补汤以后,忘忧是天天洗手做羹汤,而实验小白鼠,自然是凤凌。 乔初睡了几个时辰,是被痛醒的,肚子疼得很,不知道怎么了。 “子诺,子诺。”夜南许推开门听见她略带痛楚的声音,手脚立即慌了,奔至床前:“阿初,怎么了?肚子疼吗?” “疼。” 乔初疼的抽搐,手指连握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一张好看的小脸上布满了细细的冷汗。 夜南许探上她的脉搏,脸色阴沉的可怕。 早产。 这些日子孩子一直很听话,乔初吃的东西也一直没有问题,怎么也想不到会早产。 如果没有处理好的话,可能会…… 他的手猛然的握起来。不可以。 端着汤药进来的白轻暖看见乔初痛苦的样子也是一惊:“阿初怎么了?” 夜南许启唇,声音里似带了恐慌,又好似有些莫名的毅然决然:“早产。” 白轻暖手一松,汤药撒了一地。 她急急推开夜南许:“你出去,这里交给我。去把忘忧叫来。” “娘,我——” 白轻暖往外推他:“相信娘,娘也是大夫。快去把忘忧叫来,准备些热水和剪刀。快些。” 夜南许这才走出了房门。急急去找忘忧。乔初现在的意识不清,却也听到了“早产”两个字。她想抓住自己的肚子,可是却没有力气。 白轻暖撕开她的衣服,轻声安慰她:“阿初,你相信娘吗?” 她点点头,只是无意识得叫着夜南许的名字。 ……站在屋子外面的几个男人全都提着一颗心,夜南许僵直着身体,手心里全是汗,手指却冷得不像话。 都已经一个时辰了,到底怎么样了?屋子里只能传出一阵阵隐忍的叫声。 夜南许很心疼,阿初平时很坚强的,就算是伤了也不会叫出来,只会笑的很好看对他说:“我没事。” 到底有多痛?他不知道,只是,他无比庆幸,还好隐族一脉一生只能有一子。 她不会再痛一次。 第四十二章一面温馨一面惊 她抬头看着他:“起名字了吗?” 夜南许嗯了一声:“夜潇然,字且意,好不好?” 乔初点头:“好。” 肆意潇然,快意人生。自然是好名字。 就这样,夜家宝宝的名字定下来了,然后夜南许和乔初就开始了艰难的养宝宝生活。 养孩子这种事,费力的是娘,费力又费心的,是爹。 很多年以后,那时候宝宝已经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像爹爹一样算计人了,然后,某只小娃娃就总是缠着娘亲。 “娘亲,娘亲,你抱抱然儿嘛,就抱一会会,就一会会。” 夜南许沉着脸把人扔出去。然,很快的,小娃娃又会趴在窗台上:“娘——” 没有下文了。因为被再次扔了出去。 隐族族长这一脉之所以被选为族长,就是因为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很多。千百年来,族长一支的后代身上具备的异能往往不止一个。 二十年前出了一个夜南许,一双眸子会蛊惑人心,损人心魂。一身轻功又是出神入化。一身医术又天下无双。 而夜家潇然小宝宝,继承了他爹的轻功,能够慑人心魄,又多了一项预知能力。因着这项预知能力,下一任大祭司似乎可以提前退休了…… 好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眼下,乔初正抱着宝宝,满心欢喜。 夜南许也欢喜。母子平安。 百照国长安城,将军府。 苏静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前几日中毒,安为她寻了药来,这几日也没有什么不对劲。 倒不是说这人傻吧,怎么还盼着自己有什么不对劲。而是当日,黎安就告诉她:“这药有副作用,吃不吃,看你。” 他的语气淡然,似乎退却了曾经的激情与爱意,又或许只是累了。 她吃,当然吃。一点小小的副作用又算什么? 总好过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浑身都在痛,连骨头都痛得厉害。 可是,都好几日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 苏静忆正纳闷着,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脸痒的厉害。跳到铜镜前,揭了面具,才发现一张脸已经不像样子。 两边脸颊上全都像是裂开了一样爬满了疤痕。整张脸已经不再是年轻时候的模样,远远看过去就像是暮年的老人。 “啊!”一声尖利的喊叫划破了将军府的夜幕。 皇宫中,黎安正在与莫清钰议事。门外忽然来报:“陛下。” 莫清钰眼色一凛:“什么事?” 门外人道:“将军府来人了,说是将军夫人出事了。” 黎安心头一跳,连忙站起身:“阿钰,今日就先这样吧,我……” 莫清钰揉揉额头:“她的事要紧,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改日再说。” 黎安点了下头,也未来得及行礼就急急退了出去。 将军府里,苏静忆捂住自己的脸,朝着一屋子的奴婢大喊大叫:“谁让你们进来的?滚,都给我滚!滚出去!”一众下人都猫着腰退出了屋子。。 黎安走进房间,已是一片狼藉,地上是摔碎的茶盏,茶水遍地。不禁头痛,而苏静忆还在发狂:“都滚出去。别进来!” 黎安往里屋走,一边试探的问:“静忆,是我。你怎么了?” 苏静忆一听是黎安的声音,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奔到他的怀里:“安,救救我,救救我,我的脸毁了。我的脸毁了……” 黎安捧着她的脸:“乖,让我看看,怎么了?” “不!不不不!苏静忆后退了几步,仍是捂着脸:”你不要看,好丑,不要看。“ “安,你要救我,不然我……我以后怎么见人?” “是那粒药,都是那颗药害得。安,你要帮我。” 黎安沁了冷光,苏静忆的脸被捂住,看不见表情,可是她的语气里竟硬生生多了几份狰狞。 鬼使神差般的,黎安就开了口:“静忆,你瞒了我多少事?” 话一出口,自己先下了一跳。他是怎么了?不是最爱苏静忆吗?从前,总是殷殷切切满口都是爱,一言一语里都是纵容宠溺,舍不得骂一句舍不得说一句。 如今想来,竟会觉得从前的话像是满口谎言。 连脚步错乱,眼神闪烁。他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他怎么会这么觉得?!夫妻之间,怎能这般怀疑生出嫌隙? 苏静忆也是愣住了。到底,他都知道了些什么? 苏静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这一生,生于官宦世家,一朝失足,被卖到了苏家做丫头,跟在苏静忆的身后。随她学习经商之道。而后,弄死了苏静忆,从此日日套着一张皮过日子。瞧瞧,那是别人的脸,她却要顶着一辈子,只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几句浮华不实的爱情。从见他的第一眼就注定了,她是要一头扎进去,即便他是满口胡言逢场作戏她也愿意。她弄死了乔初,又生了儿子,本以为该是后顾无忧,却又平白被人下了毒。 这算是报应吗?可惜,做都做了。 第四十三章苏静忆,李云澜 苏静忆侧身躺在床上,在黑夜里静听风声,看着眼前的墙壁。已经好多天,黎安与她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他们之间,就像是为了激情在一起,七激情过了,柴米油盐的日子总是担也担不起来。 忽的,桌上的灯烛芯子闪了一下,一道纤细的人影闯进了她的房间。 “李云澜。” 平地而起的一声叫喊把她吓了一跳,她做起身,在看的并不分明的夜光里看到了朦胧的人影。 李云澜,这个名字有多少年没有人叫过了?顶着别人的脸这么多年,她都险些忘记了,自己居然是李云澜,而非苏静忆。 时间过去有多久了呢?久得再也记不起。 虽然只是一个朦胧的影子,可是几乎是一眼,她就有一个感觉面前的人是苏静忆。 “你是谁?”她问。 拨开重重纱幔,素手挑开流苏,一张漂亮的脸蛋落进了视线,豁然就是苏静忆平时的脸:“你说呢?云儿,你说我是谁?” 她大惊,果然是她,她没有死。 手指指着她:“苏静忆,果然是你?你没死?” 忘忧一把打开她的手指,冷嘲热讽的语气:“怎么,顶着我的脸就真的以为是我了?云儿,你胆子很大呢,现在直接喊名字了,以前,都喊我小姐的。” 她轻声笑起来,声音脆如银铃,在空荡的屋子里越发清晰的落进她的耳朵里。 “你、你想怎样?这里可是将军府!” 忘忧仍旧笑的不痛不痒:“怎么?以为将军府我就怕了?我若害怕,你的毒,又是怎么来的呢?” 苏静忆,哦,不对,是李云澜几乎要跳起来,她指着忘忧:“是你!是你给我下的毒!你,你怎么敢?!” 忘忧呵呵笑:“不敢?我为什么要不敢?你不是喜欢我的脸吗?你看,我就帮你了,你既然喜欢,就天天带着吧。” “你信不信,只要我喊一声,侍卫就会进来捉拿你。” “信,我当然信。也好让黎将军看看,到底他的妻子长什么模样,呵呵呵。” 微弱的烛光里,李云澜面目狰狞,“你到底想怎样? 忘忧拍拍手:“不想怎么样,只是我向来恩怨分明,来向你讨债罢了。相信我,你的毒,我说解不了,就谁也解不了。” “你这毒妇!” 忘忧好像听到笑话一般,拱拱手道:“过奖过奖,小女子委实不如你手段三分。”重重纱幔放下,空气里传来淡淡的声音:“李云澜,这只是个开始。” 李云澜缩在被子里摸着自己的脸,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年过半百的老妪,怎能不恨?! 这日里,风和云淡,天朗气清,百照国将军府里来了一桩大热闹。 将军府里,黎安指着面前的女子,手指颤得不像话:“你……你怎么会……” 忘忧笑嘻嘻的问道:“怎么会和你妻子长得一样对不对?” 凤凌将人搂进怀里,人模人样的对着黎安欠了一礼道:“内人失了礼数,将军莫怪。” 内人,没错。 “凤凌你在搞什么鬼?”质问。 忘忧提前一步捂住凤凌的嘴:“我来,我的仇,我自己报好不好?” 凤凌看着她,没有说话。默许了。 “将军啊,您真是糊涂了,莫非这么多年,您连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黎安将军脸色煞白。 半晌对着厅外的丫头喊道:“把夫人请来。” 忘忧笑呵呵的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客人的自觉:“好戏开锣了!” 苏静忆在见到来请她的小丫头时就忽的感到一阵心慌,有种不好的预感,蒙上面纱问道:“将军可说了是什么事?” 小丫头眉眼乖顺:“奴婢不知。” “你退下吧,我这就去。” “是,夫人。” 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苏静忆就匆匆赶到了正厅。 只是当看到椅子上静静坐着的一抹鲜红时,脸色难看了起来,连声音都变了腔调,指着忘忧:“你怎么在这里?” 黎安皱眉:“你们认识?” 李云澜后退一步:“不,我不认识她。” 黎安面沉如水,声音都是冷厉几分:“不认识?静忆,你可是把我当傻子?” “我,我,我……”该怎么解释呢?还有的解释吗? 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大概是,报应来了。 “是,我们认识。你都知道了?” 连皱眉,没有说话。 忘忧和凤凌更是局外人一般不置言语。李云澜快要被这沉闷的气氛逼疯了,有些疯狂的喊:“是,我是骗了你,我不是苏静忆。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的心里只有你,这又有什么错?” 忘忧笑了笑,语气里尽是嘲讽:“瞧瞧,杀人无恶不作居然还有理了?真是怪了,这世道怎的如此?” 黎安哪里知道什么?但是她这一句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到底是谁?” 李云澜有些痴狂:“我是谁?我早就忘了我是谁。我在你身边四年之久,一心一意扮演着你爱的人的角色,你觉得我是谁?”她呵呵笑起来,头发在风里乱了眼:“我是谁?我只是想做你的妻子,而已……” 黎安脸色一阵红一阵绿:“你骗我!”一口血在喉间翻涌,他狠狠压制下去:“四年,我居然,被你骗了四年之久!你怎么敢?!” 不敢吗?不敢也已经做了。若不是真正的苏静忆没有死,这个骗局,许是一辈子。 她有时候想,若是能骗你一辈子,得你一生疼爱纵宠,也是好的。 可惜,不能。 黎安大步迈过去,大手一抓,面纱落在地上,一张苍老的脸露出,饶是亲手下毒的凤凌都吓了一跳。 忘忧倒是之前半夜里见过,不过那时候她可以捂着,没怎么看清,没想到…… 忘忧笑嘻嘻的捧着凤凌的脸亲了一口。 黎安也惊得后退了几步:“你……” 苏静忆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脸,声音似乎是从远处飘过来,多了一份不确定的空灵感:“很丑是吗……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丑呢……” 如今的光景,该怪谁呢?该怨谁呢? 谁也不怪,谁也不怨,不过就是应了老一辈曾经说过的话:自作孽不可活。 “黎将军你想想自己的反应吧,这么多年来,你爱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这张脸?” 轰!这句话像是在他心里劈下了惊雷。他幡然醒悟。 爱的是什么呢? 忘忧继续伤口上撒盐:“黎将军,你的爱真廉价。” 他想明白了。爱的,不过就是那张脸,那是雪地里的一瞬间的惊艳。 他的爱啊,何止廉价,还肤浅得很。 忘忧继续道:“也真是枉费有人曾经对你死心塌地。” 站起身:“黎将军,今天,我是无论如何要杀她的,你阻止不了我。” “不,不要。安,救我,救救我,我不能死。我们,我们还有孩子,夙儿不能没有娘……” 李云澜扯住黎安的衣服:“救我。”满脸的乞求,只是再也唤不回他的怜惜和心疼了。 而黎安如今只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脑海中全是忘忧之前的话。 上前一步:“你知道阿初在哪里。” 不是疑问,是肯定。 忘忧笑笑:“是的,我确实知道。” “她在哪里?”她不知道,他找了她很久。当年的事情,他也能猜出个大概了,可能,都是面前的这个人耍的鬼。 忘忧一脚踢开李云澜:“姑娘我真是鄙视我自己,当年,怎么就败在你这么个东西的手上。” 李云澜哭声愈发大起来,黎安却置若罔闻:“她在哪里?” “在哪里?”忘忧手指缠着发梢,一袭红衣映的脸色越发娇媚动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阿初如今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你,早已经晚了。” 黎安的脸褪尽了血色,一瞬间,竟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耳边早已听不到任何声音。 忘忧走到李云澜面前:“爱一个人没有错,只可惜,你的爱,是用别人的痛苦换来的。这样的爱情,真脏。” 李云澜手撑在地上,摩挲着地面往后退:“不,别杀我……小姐,小姐我错了,我——” 声音戛然而止,李云澜瞳孔睁大,身体僵直地往后倒下,断了气息。 额间,是一只绣花针。 忘忧拍拍手:“将军,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告辞。” 说完牵着凤凌的手走出了将军府。黎安瘫坐在椅子上。 错了……都错了啊…… 地上,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空气里没有血腥的味道,但是偏偏就让人觉得冷得浑身血液凝固。 他摆摆手吩咐下人:“好生葬了吧。” 她虽然骗了他,可是到底夫妻四年,难以下手。 第四十四章温馨忘忧谷 长安城落雪了。 这一场大雪来的很不及时。因为彼时,胡人进攻,大将军黎安带着几万精兵被困荒山,因着这场大雪迷了路。 荒山此地,多年来就是地势险要,行军打仗多避开这里,只是这次例外。兵贵神速。黎安本是向着要从荒山绕过去,若是平日,像他这样,早早寻好了地势做了周密计划要走出荒山杀胡人个措手不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是,这场大雪却覆了路,迷了人的向。 荒山,虽名字并不好听,外人一听大抵觉得是荒山野岭之类。实则不然。荒山的得名乃是因为人荒,而非山荒。 山上是有很多树林子,百年老树木,枝枝桠桠的盘桓错生着,杂草满地,很容易让人迷了方向,此时天黑,大雪。 原本好好的计划因为天不时而泡了汤。胡人占据北地,守着一片草原,与百照国之间只隔了一座荒山,频频来犯,倒没有什么野心,只是像来捣乱的山贼。只是这次,莫清钰是发狠了要收拾手收拾,免得总是这般不讨人喜。 黎安等人在荒山里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出路,只得下令暂时驻扎一夜,第二日再寻道路。 此时忘忧谷也是染了些凉意,刚刚下过一场寒雨,温度降了一些。山谷里却美得出奇。空气里带了甜甜的味道,沁入鼻尖,花草之间都携了泥土的气息,水滴落在青草叶上,汇成珍珠。滴滴答答的雨点声音从屋檐落下来,像是凭空跃起的音符。山谷焕然一新。 清湖旁边,小白如今已经变成大白了,只是大家叫习惯了也就疏于改变,依旧小白小白的喊着。 小白依旧趴在清湖旁边,只是这次并没有睡觉,而是用尾巴圈起一团小棉被,近了看过去,那小棉被里居然是个小婴儿。 没错,夜家小妖精对于祸害人这种事一向锲而不舍。 祸害了人不说,连兽也祸害。 小妖精缩在被子里,咧开小嘴哈哈的笑着,声音稚嫩,好听极了。小白伸舌头舔了一下小妖精,终于不再是二的表情了,而是像是守卫自己的东西那样。 好吧,小妖精也和小白玩的不亦乐乎。 远处走来一位女子,白色的裙,裙底绣着水色花纹,外面披了件白袍。青丝未挽,散散的披在身后,款款而来,在尚未散去的雨雾里生生变成了一幅画。 女子走近,面带温柔的笑抱起了小妖精,刮着他的鼻子:“你这小家伙,可玩够了?” 小妖精看见自己的娘亲,也不惦记小白了,躲在娘亲的怀里笑起来。 乔初抱着小妖精蹲下,摸了摸小白的头:“小白,辛苦你了。” 小白吼吼了两声,其实,它还是很喜欢和小妖精在一起的。 夜南许远远地站着,看着两人一虎,在清湖旁边立成了和谐的风景。 心里砰然而动。远远地唤着女子的名字。 “阿初。” 乔初回头看着夜南许,眼角眉梢里落了笑,这笑,又落在了深色瞳孔里,眸子里染了暖色,比雨后的阳光还要暖人心窝。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回头,他就在。 乔初也在远处看着他,她想,这个男子可以如画。就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就仿若是弃了红尘之人,美得惊心动魄。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阿初,过来。” 乔初抱着小妖精走过去。他伸手将人揽入怀里,将宽大的外袍裹在她的身上:“冷吗?” “不冷。”乔初抬头看着他,手指点了点小妖精白皙的脸蛋:“你看,然儿现在越来越像你了。” 他未言,只是嘴边溢出暖暖的笑容。 乔初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此时尘埃落定,竟有一世长安的感觉。 小妖精蹬着小腿,想要让爹爹抱抱。 乔初把小妖精塞到夜南许的怀里:“你抱抱他。” 夜南许一手抱着他,一手伸出手指在他的小脸上逗弄着:“笑一笑。” 小妖精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没过一会,就把小妖精放到乔初的手上。 他还是觉得,小妖精可以让阿初抱,而他只要抱阿初就好了…… “出谷几天好不好?”夜南许抚着她的发丝。他们很长时间没有出去过了,而这次,现在小妖精也已经出世了,送到隐族待几天就可以。而他,要带着他的妻子到外面透透气。 “好啊。” 她也确实想出去了。一是听说外面下雪了,她想出去看看。二是现在凤凌凤肖他们都回到了祈云国,她想去看看他们。 然后,小妖精终于被送到了隐族,然,这只是个开始,后来以及后来的后来,小妖精多次被送到隐族。 原因,自然是某个心长偏了的爹爹。 百照国野史中记载,荒山一战,胡人气数已尽,割地赔款成为百照国附属之国,从此年年缴税纳贡。 而此次领军作战的黎将军黎安,再一次在市井之间传为佳话。 第四十五章梨将军,你可安好 隔日里撕了皇榜,立刻就有人带着夜南许和乔初走进了皇宫。 一路上,夜南许都牵着她的手,两人进了大殿,一眼便望见了高坐之上的莫清钰。 莫清钰显然被吓了一跳,眼神有片刻怔愣。 面前的乔初,早已不是当年在将军府后院任人欺负的小丫头了,她变得漂亮,温柔,嘴边的漾出的浅笑能温暖三月的春寒料峭。 而她的身边,是传闻中医术超群,神乎其神的忘忧谷谷主夜南许。他们十指交缠,眼睛里只有彼此的影子。 她过得很好,而他,似乎是错过了什么。 半晌,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好久不见了。” 乔初笑:“是啊,陛下近来可好?” 莫清钰怔愣,他倒是忘了,这丫头胆子一向很大,浑身都是刺的。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乔初捂着嘴呵呵笑开,嘴边的梨涡更是显得小脸娇俏:“我很好。”说完,看着身边的夜南许,夜南许亦望她。 “现在,我很好。” 莫清钰不知道是该感叹还是惋惜,当初若是黎安珍惜了她,今日也不会如此,苏静忆的事只怕给他打击不小。这些……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其实,他也是罪人。 “敢问神医,安的毒能解吗?” 夜南许点头。 莫清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神医随我来,安,恐怕是不能拖了……” “嗯。” 乔初已经说不出再一次走到将军府里是什么感觉了,很多年前,她在这里住过,那时候,日日穿着中性的短衫,黑白灰的颜色。手里总是提着剑,少言寡语。心心念念的都是一个人。 如今,乔初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罗裙,怎么看也是一件女子的衣服。 他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 弹指时光,居然就到了今日。也终于有一个人,让她笑靥如花,能让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走至泠然居门外,乔初对着两人道:“我先进去看看吧。” 有些话,总是该说清楚的。 踮起脚尖轻吻了一下夜南许:“等我。” 他点头,没有犹豫半分。 “我等你。” 推开门,旧年时光就扑面而来。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像现在这样。 那时候,一切都很好,很好。如今想来,竟只剩下感叹。 素手揭开略有些透明的床幔,他看见了黎安。 她找不到除了感叹之外的情绪。细细想来,乔初破天荒的,竟觉得年少时候的自己有些荒诞。 彼时的黎安已经与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将军样子相去甚远,仿佛一瞬间,他就可以苍老的不成样子。 “黎将军。”开口,连自己也是惊讶了。她对他的称呼,如此的,淡漠疏离。 “你来了。”他似乎是早就知道她会来,努力地扯出了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她站在床沿,静静地看着他:“黎将军,以前的事,就忘了吧。阿初年少时候不懂事,为你带来了很多不便。我很抱歉。” 他的声音很轻很浅,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哪里错了呢……” 乔初仍旧站着,她的呼吸很浅,他的呼吸沉重,连说句话都很困难。可是,他还是说,说很多。说以前,最后他说:“阿初,是我的错。” 不该负了韶华,负了你。 “黎将军,他能医好你。” 他的脸色惨白:“医好了,又能如何?” 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凄凉:“我在这长安城待了这么多年,一生戎马,为陛下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可是到头来却落了个妻离子散,孤独终老的下场。有时候,就连我自己也都不得不相信这就是报应。” 他往前伸了伸手,竭尽力气想要抓住她,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他的眼睛早已看不清楚她的样貌,他只是记得,曾经的她狼狈过也风光过,但他曾在梦里见过一回,那时候的她美得不像样子。 一笑倾城,恍若隔世花影。 他痴痴地笑起来:“你本来……该是我的……” 眼前一片模糊,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风烛残年的老人。 双手轻轻的垂下,他睡了。 乔初为他掖了被角,吹熄灯烛,缓步走了出去。 一个人把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一点一滴的积聚下来,汇聚成满腔的爱意。然后不识愁滋味,轻浮狂妄的想要把这份爱情强加给那个人,却忘记了别人到底要不要,屑不屑。 历经人世风霜之后,就算茫茫人海中再次遇见那个人,也只能一笑而过,再拿不出彼年彼时的激情与热烈,再无法对那一个人付出全心全意。 再也不能够。 夜南许站在房门外的假山下,见她远远地走过来。扬起了嘴角,他看着她,眉眼里全是轻快的笑意。她听见他叫她的名字:“阿初。” 她笑着跑过去:“等很久了吗?” 他抚着她的发:“没有。我知道你会出来的,很快。” 乔初抬头看他:“我知道的,谢谢你等我。” “嗯。” 第四十六章路人而已 黎安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 夜南许走了几步,脚下一顿,道:“黎将军,人,都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的。” 黎安来时满满的决心一分不剩。夜南许真的是攻于心计的好手。 他抱着她,向着月光的方向走过去。黎安忽的转身:“你胡说!她不会恨我的!” 夜南许笑:“没错,你与她,早已是路人。” 黑夜里,一道影子跌落在月光里。失神地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人影。心头一阵寒凉。 在她的棋盘上,他早已出局。 没错,他是魔怔了才会有此一出。就算…… 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 乔初揉了揉眼睛:“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夜南许轻轻刮她的鼻子:“你睡着没多久就回来了,还累吗?” “不累了。只是我们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好啊?” 夜南许笑:“不会。”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眉目疏朗,谪颜惑人。 他这个人都是如此,不厌喜恶,不惹尘埃,身上总有一股出尘的气质,总叫她有些恍惚。 可是这是她的相公啊。 她低低的笑起来。眉梢,眼角,唇畔,全都开了花似的,比那夜里一现的昙花还要迷人。 夜南许总叫她这幅模样看的出了神。他伸手撩开她身上的被子,钻进了被窝,细细吻着她的唇。 “阿初。” 乔初抬起头,看见的是黎安。他的脸还是就是模样,只是,她已经不在意了。 “黎将军?身体全好了吗?” “嗯。”黎安轻应下,对着她笑了笑,“我来找他。” “找子诺?”乔初有些疑惑:“你的身体不是好了吗?” 黎安点点头,“不是我,是……夙儿,他的身体……是在母体里就中了毒的,太医也没有办法。”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对自己不齿,明明他们之间都已经这样了,他曾经那样误解她。 乔初犹豫了一下,对他说:“那毒药真的不是我做的。”其实时光久远,说这些真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是她不愿意自己最总是背着恶人的名声。 “我信你。” 在过去了这么久以后,乔初终于在他嘴里听到了我信你这句话。 曾经,她殷殷切切,痴痴倒到的问他:“你信不信我?” 就是为了他一句我信你。可那时候他总是吝啬于给她这样的回答,若不然…… 罢了,都已经过去了。 她现在,有深爱的人,和深爱的人的孩子,她很好,以后都会好。 “好,你等一下,我去叫他。” 转身,就要走。 “阿初。” “嗯?” 黎安现在终于能瞧见她的面容了。 她很漂亮,也许是因为在忘忧谷呆待的久了,他觉得,她的漂亮是不染世俗尘埃的美。 “你恨我吗?关于以前?” 乔初朝着他微微一笑:“不恨。已经过去了。” 他们现在,只是比陌生人要熟悉一点的陌生人。 在人生这条长长的路上,只是彼此擦肩而过的路人。 她的身影渐渐远去。 他站在原地,她的身影恍若隔世花影。 他再也触摸不到。 第二日,两人便早早离开了,没有同谁道别。 马车一路驶向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马车里,乔初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抬头看着夜南许。 “这好像……不是回忘忧谷的路吧?” 夜南许伸手搂过她,让她靠近自己,回答道:“嗯,我们去隐族。” 乔初眨眨眼睛,有些迷惑。 去隐族? 她听说过那个地方,夜南许是从小在那里长大的,而且现在小妖精还在那里。只是,外界关于隐族的传言似乎都趋近于神秘莫测,又强大无比,这一点她倒是相信,看看夜南许就可以了。 乔初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夜南许做不到的事情。 至于隐族,她明白到的,了解到的,也就仅止于传言和忘忧谷里的几个人。她曾经接触过的,像是阿萝,阿沁,还有徐之后,还有爹和娘。 夜南许爱极了她这个样子,轻轻笑了笑:“嗯……带你去看看,还有认识一下隐族的人,以后对你有好处。” “嗯。” 她微笑,打了个呵欠。 第四十七章路人而已 阿萝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样子,很活泼开朗,有些爱耍赖,总是喜欢黄色或是偏于黄色的衣服。 乔初握着她的手:“阿沁呢?我记得你们总是在一起的,怎么没有看见他?” 阿萝的双颊染了不太明朗的绯色,咳嗽了一声,有些欲盖弥彰:“我哪会知道她在哪里啊,说不定,又——” “又什么?”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正是阿沁。阿沁伸手搂在她肩膀上:“你这女人,又在说我的坏话!” 阿萝拍掉他的手:“我哪有!” 阿沁也不与她辩论,对着乔初恭敬地叫了一声夫人。 乔初点头应下,看着两人的样子,似乎……比当时在昊天城的欢喜还要好一点,可是,又好像更差了一些。 确切地说,是阿沁对阿萝更好了一些,阿萝对阿沁更坏了一些。她有些搞不懂,可是转眼间阿萝已经被阿沁搂着走远了,似乎还能听到阿萝的抗议声:“你干嘛?放开我,我还要跟少夫人说话呢——” 夜南许走过来牵着她的手:“没事的,他们两个人一直就是这样相处的,前些日子刚订婚,也许隐族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乔初大喜:“那我们可以留在这里看看吗?” 夜南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点了一下头。 乔初高兴的搂住他的脖子:“子诺,我最喜欢你了!” 果然的,没有几日,阿沁和阿萝就举行了婚礼,隐族人少,所以每当有这种大喜事的时候大家总是要来凑凑热闹的,沾沾喜气也好。 乔初发现,他们的婚礼其实很复杂,比当时在忘忧谷的时候要复杂得多,而新娘,更是要很辛苦。 她抬头望着身侧的男人。 他真的为自己做了很多。 恍惚的功夫,新娘已经被送入洞房,一群女子和小孩子都哄闹着跟新娘走出去。 阿沁留在外面敬酒。 乔初身体不好,夜南许是不肯让她喝酒的,可是又怕她会觉得闷,干脆对她说:“阿初,若是觉得闷,就到外面走走,隐族里很安全的。” 乔初点点头,离开了座位。 一路走过去,全都是隐族的族人,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乔初心里动容。 这样好的地方,这样淳朴的人心,大概时间也只有一个隐族了…… 忽然,乔初的眼睛落在了湖边的一个女子身上。 那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面色温柔,唇边是一个浅浅的微笑。乔初呆呆的看着她。 那女子若有所绝,回过头来朝她笑笑,很是友好。 乔初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慢慢踱步过去:“额……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我只是路过……” 她声音渐低,这真不是个好借口。乔初垂下头。 那女子扑哧的笑出了声音。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她听见了。 那女子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林悠雨。” 然后指指自己。 乔初道:“你叫林悠雨是吗?” 女子点点头。 “我叫乔初。大家都叫我阿初。” 乔初的视线转向林悠雨怀中的小婴儿身上:“是女儿吗?” 林悠雨点点头。 乔初伸手碰了她的小脸一下:“好可爱……” 林悠雨伸手过去,示意她抱抱孩子,乔初有些拘谨:“我可以抱她吗?” 林悠雨点头。 乔初小心翼翼的伸手抱过了小婴儿,怀里的小女婴正在睡觉。虽然还很小,但是看得出来很漂亮。 她有些爱不释手。 苏谨予从远处走来,乔初背对着他没有看见,倒是林悠雨看见了,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其实一早便知道乔初是少夫人了,这隐族里的人她见过的都是记得住的,而乔初确是生面孔,更加上她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上一次少主回来隐族闹得沸沸扬扬。她早就知道有这位少夫人的存在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少夫人居然与她想的出入这么大。 眼前的少夫人,明明就是带了孩子气的,但是却不失一位母亲的温柔,而且,她总会在她的眼里看见很多情感,比如坚韧,比如欢喜,比如隐忧,比如单纯。 她想,若非如此矛盾又特殊的女子,是进不了夜南许的眼睛里的。 可是这样的女子,也只有夜南许能给得了幸福吧。 乔初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 是一个长相颇为端正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把素笛,对着乔初叫了一声“少夫人”。眸子里落了温柔的星色,对着林悠雨道:“怎么跑到这里来?天这么冷。” 明明是责怪的话,却硬生生被他说成了担忧的语气。 林悠雨嘴巴一扁,伸手接过乔初手里的孩子,对着她友好一笑:“我的女儿,暖暖。” 她伸手在乔初的手上写着,乔初只觉得手心里痒痒的。而面前的女子脸颊上落下疑一缕散发,映的人面绯红。 她想,这真是个漂亮的女子,说道:“我知道了,是暖暖对吗?” 林悠雨点头。 苏谨予对着乔初点点头,算是说再见的方式。 搂着林悠雨慢慢远去,乔初还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件披风落在肩膀,她回头对来人微微一笑。 “子诺。” 夜南许伸手系好了披风:“走吧,回去。” “嗯。” 他伸手牵着她的,在落了雪的地面上悠悠然走过,在这万物凋零的冬季里,在荒芜的小院子里,两个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只剩一朵夕阳,落在白雪之上,泛了暖暖的光。 ………… 忘忧谷里仍旧温暖如春。只是,谷里的人却有些手忙脚乱。 事情是这样的。 某日里,乔姑娘正在洗手作羹汤。而这个事情,她已经做了很久了。因为她忽然觉得,忘忧做饭那么好吃,而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况且,忘忧现在有了宝宝,不能做饭了,凤凌天天守着她不让她乱动,像是进树林抓兔子这种事更是坚决杜绝,比看犯人还要紧。做饭这种事就只好暂时交给乔初了。乔初跃跃欲试,于是专门向忘忧讨教了做饭的法子。然后就开始了洗手作羹汤的活计。 夜南许在一边心惊肉跳。 主要不是为了乔姑娘,而是为了厨房。一个月前,乔姑娘出于运气做了一碗还不错的莲子羹,于是兴冲冲的跑去端给自家相公。夜南许想,既然是阿初做的,就算是难喝,他也得喝下去。于是喝了一口。 然后就惊讶了。对话如下。 乔姑娘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夜南许小心翼翼的问道:“好喝吗?” 夜南许放下饭碗,问她:“阿初,你真的是第一次做这个吗?” “是啊。”秀气的眉头一皱:“难道不好喝?” 夜南许把人报到腿上:“你试试看。” 话落,吻上了小妻子的唇。 嘴里还有甜甜的味道。她笑了笑:“很好喝对不对?” 夜南许顺着:“嗯,很好喝。” 真的很不错。 于是夜南许就看见自己的小妻子嘴角弯弯:“娘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以后你要吃东西,我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夜南许点头,心里也很高兴。 然后,乔大姑娘就开始祸乱厨房了。虽然没有什么大事故,可是厨房总是逃不了一团乱。而且乔大姑娘也少不了要磕磕绊绊,摔破了皮,砸碎了碗,撒了面,灰头土脸的样子也不在少数。夜南许真是又生气又心疼,可是对她又是舍不得骂一句打一下。只能默默地给她擦着药轻声劝着她远离厨房,珍爱生命。 乔初哪里会听? 夜南许就只好在她做饭的时候在在旁边看着,到时候还能少些损失。他忘忧谷虽然不穷,可是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吧。 继续说某日,乔姑娘在切菜,忽然凤肖就闯进来,手里提着一只兔子,死了。 估计是凤肖从林子里抓的。如此也好,他们今晚也能多添个菜。可问题就在这里,乔大姑娘盯着兔子看,也不知道看了哪里?面色一白,直直的就倒下去。夜南许心里一惊,这下是真的为了乔姑娘心惊肉跳了。抱着人就回了房间。 细细诊了脉,夜南许脸色再次阴沉沉的。而眼里,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半晌一叹:“真的是……该拿你怎么办?” 五日后,白轻暖和夜邢川急急忙忙的赶来,劈头盖脸对着夜南许就是一顿大吼:“你这逆子,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看老娘怎么收拾你!”然后揉着肩膀:“累死老娘这把老骨头了。” 只看外表,其实真的是看不出来“老”骨头的。 夜南许只要一句话,白轻暖的火气就偃旗息鼓了。他说:“为什么阿初会怀孕?” 二老直接感觉被雷劈了。夜邢川机械的问他:“你……你说什么?” 白轻暖掐了他一下:“相公,疼吗?” 夜邢川点头,“疼。” 白轻暖道:“那就是说我们不是做梦?我们又要添一个小公主了?” 第四十八章隐族 实话说,夜邢川和白轻暖也有些疑惑,按照道理来讲,他们隐族一脉一生只能有一子的,乔初的这次怀孕实在是……太意外了。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夜南许想起夜家小妖精出生的时候差点搭进了阿初的命他就一阵害怕。打心眼里就排斥生孩子这回事。 可是有都有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黑着脸将两个长辈从隐族找来请教,只是没想到他们也不知道。 白轻暖到底是夜南许的娘亲,似乎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子诺,你放心吧,阿初不会有事的,第一胎会有危险的,但是第二胎不会那样的。” 夜南许一脸怀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是……”白轻暖脸色并不好看,说道:“这个孩子是逆天而行来的,只怕日后身子会很差,你们要费很多心思了。” 夜南许摇摇头:“这倒是无妨。” 忘忧谷这么多药材,身体不好多休养一些就好。只要别折腾阿初就好。 当时乔初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很惊讶,惊讶之余又有些疑惑:“不是说隐族的人一生……” 他截断她的话:“没关系的,阿初,也许这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 虽然他也不确定,却总舍不得叫她担惊受怕。 白轻暖倒是没什么担心的,毕竟这里有这么多会医术的人,总是能护着的。倒是有一件事她需要问问:“这样的话,岂不是忘忧和阿初都不能下厨了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是这样没错,这种时候哪里还敢让她们下厨,连动都要经过批准的。 白轻暖叹了口气:“算了,我留在这里吧,你们这群男人都笨手笨脚的,把两个孩子伤着了怎么办。” 又回头对夜邢川道:“相公,若是有事你就先回隐族吧,这里我留下就行。” 夜邢川搂着她:“没什么大事,大祭司他们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我留下来以防万一。” 不得不说,夜南许真的是连借口都不会找,什么以防万一?这么些高手在这里,能有什么事?“好吧,这样也行。”白轻暖倒是没有什么,有相公作陪最好不过。 于是顺理成章的,白轻暖就变成了大家伙儿的厨娘以及两个孕妇的营养师。 即便如此,一站被蛇咬的夜南许还是一颗心提的高高的,生怕乔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只是,这一次真的没有让他失望,小家伙痛痛快快的从娘胎里出来,而乔初,也自然就没有受什么罪。 夜南许抱着睡着的小女儿,不止一次的想,果然还是女儿体贴啊。 白轻暖也很欢喜,抱着小宝贝上看下看,仔仔细细的打量,然后舒了一口气,还好两个孩子都像夜南许多一些,那样的话就将来一定也会像他那样优秀。 “子诺,给宝宝起个名字吧。” “嗯,早就娶好了,爹为她取的,叫夜瑾溪。” 至此,夜家小美女正式在隐族族谱上报到。 随着小美女慢慢长大,夜家人也终于开始忙起来了,原因,果然是应了当初白轻暖说的,身体很差,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即便如此,也还是经常生病,就连夜南许也不知道该怎么彻底医好她。乔初心疼,只能变着法子做药膳,这样小家伙也能吃的多一些。 窗外,有暖暖的风吹过,阳光也很暖照射在整个山谷里。两个小身影在草地上躺着晒太阳,身下,铺了厚厚的棉被。 没有错,正是夜家的小妖精和小美女。小妖精已经八岁了,小美女也已经五岁了。小妖精那是不必说,一张小脸精致的让人嫉妒。小美女呢,咳,就暂且这么叫吧,小美女也很漂亮,只是看起来有些瘦弱,小脸虽然漂亮却有一份苍白。此时,两个娃娃正在晒太阳。 小妖精突然转过了身,拿起旁边的一件小被子盖在小美女的身上。小美女眨眨眼睛,漂亮的大眼睛里像是浸了水泽,映的人影透亮。 “哥哥?” 小妖精此时一副哄孩子的样子,真是做足了哥哥范:“小溪乖,这样不会生病。” 小美女再眨眨眼睛:“可是哥哥,这样的话,小溪好热。” 小妖精继续哄,连哄带骗:“小溪要乖乖的,要是不盖被子的话,会有妖怪来吃你的。盖了被子,妖怪就看不见你了。” “可是那样他们就能看见哥哥了。”小美女的声音很好听,有些稚嫩,又有一些茫然。 “没事的,哥哥不怕。小溪乖,要不要睡觉?” 小美女摇摇头:“哥哥,我刚刚睡醒。” 小妖精哦了一声,隔着被子抱住自己的小妹妹,心疼得很。 小溪一直身体不好他也觉得糟心,实在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平时当宝贝的照顾着,轻了重了一分都不行。 可是上一刻还说不想睡的小美女这一刻就在小妖精的怀里晃了晃眼睫,然后嘟哝了一句:“哥哥睡觉觉。”自己就先睡了。 小妖精失笑,更加紧的搂住小美女。远远看过去,两道小身影抱在一起,温馨暖人。 …………………… 两年后,冬,晨。 长安城的雪下了又停,春花几度开谢,秋风来了又去。 此时长长的长安街道热闹至极,虽然说是冬天,可是百姓们还是挤满了长长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此时一家规模不大的客栈里,一片温馨。 昨日大雪落了一夜,第二日清晨,雪早已停。满地都被白雪覆盖。屋子里的香炉燃尽了。室内有些冷清。床上的人微微缩了一下身子,靠着身边的人汲取些温度。 夜南许轻笑,天气太冷了,而且他们也出来有几天了,可能要赶紧回忘忧谷了。伸手掖了掖被子,却将睡梦中的人惊醒。 “醒了?“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子诺,冷。” 他拍拍她的背:“起来吧,外面很漂亮。” “雪停了吗?” “嗯。出去看看,明日我们就回谷,这里冷,你身体不好。” 她应着,起身开始穿衣服。 推开了门,果然是很漂亮,虽有些清冷,但是无碍。乔初刚要跑出去,忽然一只手搭上了肩膀。然后是一件披风落在身上。夜南许无奈:“怎么还是那般粗心?冻着了怎么办?”修长白皙的手指系好了披风,才牵起她的手。要不要去街上走走? “好啊。”她眉眼弯弯。有他陪着,哪里都好。 长长的长安街头寂静无声,少有人过。大概因为是早晨,又是刚下过大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安街头上,两个人影携手往前走着,纯白的雪地里,落了两人深深浅浅的脚印。 乔初忽然放开夜南许的手,笑着往前跑了几步,隔着长长地距离,她回头笑望他。 笑的倾人倾国。 他嘴角微扬,看着她只是无声的纵容。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他就站在那里,身后是簌簌飘落的白雪。落在他的肩头,生生美成了蛊惑人的风景。他的衣角被风吹起来,眉目疏朗,笑意惑人。这个她曾经不止一次感叹可堪入画的男子就站在大雪纷扬的长安街头,看着她,眸子里全是专注,全是欢喜。 她听见他的声音传过来,低沉好听。他说:“阿初,过来。” ——end 第四十九章黎安小番外 他们的相遇,是在长安城门下。 他伸了援手给她,得了她两年的痴心错付。 她离开的日子里,他总想,这桩买卖他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瞧瞧,时至今日,他都得承认,当初,那是一笔买卖。 当然是赚了。她那样的人,不轻易交付感情的。 那日里,长安街头的日头晃眼得很。搞得人很容易动感情。不然,他怎么会牵着一个小乞儿脏乎乎的手走出一世长安来的感觉呢?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依他对她不多的了解来看:固执,死脑筋,有些自卑,有时候又自以为是。 这么些缺点的人,在那两年里,因着她笑起来明媚的小脸,他有很多个日日夜夜想要抱一抱她。 于是他这么做了。是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 然后,就把她丢了。先是丢了心,再是丢了身。 他去找,使劲的找,派了很多人去找。明里暗里,三路两国。就差一个忘忧谷。 没想到她真的在忘忧谷。 彼时,她已经是别人的妻,笑意恬然,俏脸娇媚,比夏花还要动人三分。 只是遗憾,那已经不是为他而笑了。 物是人非世事苍凉,他想,也不过如此。 于是,他不禁反省,到底哪里做错了呢?阿钰对他说:“哪里都没有对过。” 他笑得荒凉。 以前的日子就像是做梦。有一句话阿钰说对了:“他把占有当做爱。” 因着他总记得见苏静忆的第一幕,美得不似凡人。他被迷了眼,哪里还管那么多。 最后呢?报应来了。她安睡在另一个人怀里,有些倦懒,像只可爱的猫儿。 那个人看她的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他嫉妒。却无奈。 现在位置换了,就是他一个人的戏台子,他一个人唱戏,换了戏服,涂了胭脂化了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唱的到底是红脸还是白脸……也无所谓了,总之也没有观众,左右就是月光星子的嘲笑。 独角戏又能唱多久? 荒山一战,本以为是他人生最后一战,死在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 君前一诺,谈笑樯橹破。也很好。 他没死,被人抬着回了长安城,彼时已经,妻离子散。 他真的觉得是报应。 真的。 不是报应,怎会如此? 他中毒了,老的很快,一天当十年的过。不知道还有几天可活。 这不要紧,人嘛,左右也逃不过一死。死啊,他才不怕呢。 他恼怒的是,他没死。她来看过他一次,神情淡漠,往日情分早就没了。 他手里握着的那点,也不过就是时光送他的一本无字书。毫无意义。 真是残忍,居然是夜南许救了他。 夜南许这个人,真的是很厉害,哪哪都很厉害,能治好你的身,也能伤了你的心。 他真的是,若非情敌,他怕是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这个人最善于攻人心,有时候却又直接的气死人。 那日救了他,夜南许慢慢的放下衣袖,看着面色好转的他,平静道:“你别打她的主意,我能治好你,就能让你死的不知不觉。”走了两步又回头,:“不信你就试试。” 他在这个人的声音里听出了孩子气。 真他妈见鬼。 他略有好转的脸又变回了惨白。 好一个夜南许。 他认输了。听说她又怀孕了,不久之后又会生出一个小妖孽,和夜潇然那样的。 就这样吧,他想,我不能给你一世长安,至少,也不会打扰你的一世长安。 第五十章夜家小妖精小番外 夜家小妖精五岁的时候被送到了隐族。原因,很简单。 小妖精抢了某人的娘子。 乔初无奈:“他只是个孩子,依赖娘亲很正常的。” 哪知夜南许辩驳:“我就从来不依赖我娘亲。” 于是乔姑娘想到了婆婆给她讲过的自家相公并不快乐的童年,以及二十年的寂寞孤单,心立马软了:“那好吧……那就让他去住几天吧……” 于是,夜家小妖精使劲的扑棱着腿也还是被送走了。 嗯,小妖精道行还不够。 就这样,小妖精开始了在隐族的生活。于是…… 第一日,“奶奶,奶奶,然儿要听故事,上次讲的故事还没有完呢。”小妖精扑到白轻暖怀里使劲撒娇,白轻暖看着小妖精的脸,心都要化成水了,把小妖精往腿上一放,亲了一口:“好,今天我们接着讲,昨天说到……” 夜邢川黑脸。 第二日,“阿萝姐姐,阿萝姐姐,厨长伯伯刚刚做了桃花酥,然儿拿来跟姐姐一起吃好不好?”阿萝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忍不住亲了三口,然后拿起桃花酥喂他:“然儿真乖,姐姐喂你好不好?” “好,姐姐你也吃。”其乐融融。 然后,阿沁脸也黑了。 第三日,大祭司慕景泽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怒吼:“夜潇然你这个死孩子!” 事情是这样的。夜家小子善预知,前几日心头跳得厉害,,于是窥测了一下天机,哦,是大祭司在打他的主意,这怎么能行?于是,夜家小妖精撺掇了能御万兽的苏家小姑娘暖暖,送了几条小蚯蚓到大祭司的房间里。 大祭司脸也黑了,咬牙切齿:“明明是蛇!什么蚯蚓?!”夜家小妖精撇嘴,他还小,不认识哪是蚯蚓哪是蛇。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隐族里唯一没有遭殃的人呢,就是助纣为虐的苏家暖暖小姑娘。 夜家小妖精甚喜:“暖暖,你以后嫁给我好不好?你看,和我在一起,谁都不敢欺负你。” 苏家暖暖姑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笑起来漂亮的像个小精灵:“好啊,那潇然哥哥娶我吧。” 于是,苏家暖暖就这么被夜家小子拐走了,至于追妻路嘛,长路漫漫,佛曰,不可说。 但是至此,夜家小妖精在隐族过的愉快极了。 于是半夜领着苏家暖暖姑娘进林子里抓萤火虫,以讨姑娘欢心。 这孩子,心思灵活着呢,不然,哪能祸害武林? 林子里的草长得比两个小孩子还要高,两个小孩子扑棱着草,然后是飞起半空的一片萤绿。两个小孩子抬起头,哇偶,这简直比漫天星光还要美呢。 于是,两个小孩子多了一个秘密基地。 接下来呢,说一下苏家暖暖姑娘的来历。 隐族虽然人口不多,但也算是个像模像样的世外之族,少不了也要有些品位等级。只是呢,不似外界那般死板,所以,即便是阿萝阿沁这等百姓头衔的,也管小妖精叫然儿。慕景泽那厮都敢叫小妖精死孩子。 族长之下有两个大家族,一则,林家,一则,苏家。 两家睦邻友好的事那是几百年的传统了,于是这个暂且不说,就说说苏家。 苏家的历代,无论男女,都身负统御万兽的能力,一把素笛,能吹响的,只有苏家人。苏家姑娘呢,是这一代的传人,人长得漂亮,很漂亮,用后来大家的话来说就是:配夜家潇然正好,两只小妖精在一起,省的祸害别人。然后呢,就是有些傻,很单纯,不会算计人。这一点呢,又和小妖精相配。因为普天之下没有小妖精算计不到的人。除了自家爹娘和他放在心尖尖上的苏家暖暖。苏家暖暖本名,苏沐暖。最后呢,一把素笛吹得可劲响亮,小小年纪隐隐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所以,隐族虽然人少,也只是“人”少罢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委实不少。 后来的后来,某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里,苏家沐暖小姐就被夜家小妖精吃了…… 第五十一章夜家小妖精的恋爱史之一 夜家小妖精十六岁的时候被踢出了谷,夜南许对此的解释是,外出历练。 其实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夜家小妖精自己的问题了,夜家小妖精是这么想的,要是出了谷,他就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和暖暖单独在一起了 二话不说,第一步就是先回隐族跟苏家的大家长要了暖暖,然后拉着暖暖姑娘软乎乎的小手开始祸害武林去了。 后来的后来,那时候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后,江湖上听到夜潇然名字的人都谈之色变。 “夜潇然?就是那个一夜间灭了整个天机楼的人?” “夜潇然?不就是那个长得比女人还美的男人吗?” “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逍遥门的门主,杀人不眨眼呢。”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抵如此。 夜潇然对此表示很无奈,他哪里有那么坏?传言总是不可信的。 然后小妖精抱着怀里的暖暖姑娘亲了又亲,啃了又啃。末了,还很无耻的问一句:“暖暖你说,我是那么坏的人吗?” 暖暖姑娘这么些年一直被夜家的小妖精保护的好好的,不要说受欺负了,磕着下碰着下那都是没有的事。就是偶尔会被小妖精吃点豆腐,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啦。于是很护短的回答:“不会,潇然哥哥是最好最好的好人!” 苏家暖暖姑娘已经二八年华,正是最美的时候,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就是有点……夜潇然斟酌不出什么词来,最后这样评价:呆。这番样子配在一张漂亮的小脸上,那是赤条条的勾引人犯罪。 夜潇然一个没忍住,又啃了几口。 其实,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 夜家小妖精领着苏家暖暖姑娘外出历练,一路上是顺利极了。两人同行同吃同住。咳,同住的意思是住在同一间客栈里,仅此而已。 这天夜里,苏家暖暖正浅睡着,忽然有窗户翻动的声音,暖暖姑娘凝神细听,然后是几个小毛贼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你说就是这个姑娘手里有亮晶晶的金子?”一男子的声音。 “是啊,是啊。老大,好多呢。都在她的身上。”小跟班的声音。 “在、在哪里?” “砰”打头的声音。 “老、老大,我看见那姑娘从袖子里拿出来的要不咱们先把那姑娘——” “砰”又被打了一下。 “我告诉过你们多少遍了?做我们这行一定要有职业操守!怎么还是记不住?!我们是盗贼,又不是淫贼!记住了没有?!” “记、记住了……可是老大……” 愈发不耐烦的声音:“还有什么事?” “老大,你刚才打的我我头好晕……” “咚!”庞然大物倒地的声音。 暖暖姑娘坐起身,借着月光往地上看过去,没有说话。 那小贼也感觉到了暖暖姑娘的视线,于是机械地回头看着床上。 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良久,暖暖姑娘忽然下床穿了鞋。盗贼这才反应过来,蹲在墙角放狠话:“你、你你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 暖暖姑娘道他:“第一次做盗贼吧?” “是、是啊。” “怪不得这么不熟练……”暖暖姑娘摸着下巴。忽然灵光一闪:“这样吧,不然我教你怎么做盗贼好不好?” “哎???” 盗贼呆了。 暖暖姑娘却已经找了个地方而盘膝坐下来,然后开始传授经验:“盗贼之法,首先在于一个盗。贼者,偷偷摸摸也。能不能被人发现不重要,主要的是你能不能把东西偷到手……” ………… 于是,一个夜晚就这样在暖暖姑娘的教授过程中结束了。 晨光亮起,暖暖姑娘打了个呵欠:“懂了吗?” 盗贼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状:“明白了明白了,姑娘真是厉害啊,小的佩服佩服,姑娘您放心,我陈达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我这就按着您教的法子去试试。” 然后,拖着一边的小跟班走出了房间。 不过一会功夫,夜潇然就进了暖暖姑娘的房间,上了床隔着被子抱着暖暖姑娘,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轻声叹:“真是小呆瓜。这下累了吧……” 暖暖姑娘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但是似乎没有看清楚,只是叫了一句“潇然哥哥”就沉沉睡下了。夜潇然搂着她,觉得心里被填的满满的。 第五十二章夜家小妖精恋爱史之二 暖暖姑娘这一觉睡到了当日下午,醒来之时夜潇然刚刚好推门而进:“暖暖睡好了?” 暖暖姑娘点了点头,忽然眼睛一亮,看见了桌子上的饭菜,也没有回答夜潇然的话,就赤脚跑到桌子跟前,甜甜一笑:“谢谢潇然哥哥。” 她饿极了。 只是还没有到桌子旁边,只觉得天旋地转,回神,已经落在夜潇然怀里:“暖暖你怎么总是不听话?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赤脚,这里不是隐族,冬天很冷的。” 这话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终究是关心。暖暖姑娘听出来了,心情大好。决定要主动一会。于是—— 暖暖姑娘当下就趴在夜妖精的脖子上亲了一下。 夜妖精一愣。 “暖暖?” “嗯?” “我看着你还是先别吃饭了,先让我吃吧。” 然后,苏家暖暖姑娘被扔到床上啃了好几口,当然,不该做的也没有做。然后,夜妖精搂着暖暖:“乖,睡吧。” 暖暖被这么一折腾,也饿过了,但是也睡不着,于是瞅着天花板眨眼睛。 夜妖精翻身:“睡不着?” “嗯。” “……好吧,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啊,去哪里?” 去哪里啊……暖暖姑娘想了一下,忽然想到昨夜的盗贼,于是提议道:“我们去做盗贼吧。” 夜潇然脸一黑:“为什么要做盗贼?” 暖暖福至心灵道:“好处很多的,你看,我们能不用花钱就有好多东西,而且还能活动活动筋骨,增强锻炼。” 夜潇然一听,有理有理,于是牵着暖暖的手从窗户跃了出去。 这人,有门不走非要糟蹋这窗户。 月黑风高之时,打家劫舍什么的最好了。 漆黑的夜幕里,两道身影穿越在屋顶之上,直奔落海城最高的房屋大院。 早已黑下来的天机楼突然亮起了光,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的响起:“小贼,哪里跑?” 一身着白色道袍的老道士手提拂尘朝着两个人追来。 “大胆贼人,竟敢盗我天机楼镇楼之宝,纳命来!” 夜潇然一手握着一棵拳头大的夜明珠,一手拉着暖暖往一个方向跃过去。 夜妖精的轻功还算是不错了,只不过那老道也不差,追了个气喘吁吁终于将两人截下:“好小子,轻功倒是不错。”声音里淬了冰碴子。 夜潇然手里把玩着夜明珠:“过奖过奖,您也不错。可累了?” 老道本就气喘吁吁,这么一句挑衅的话出来,一道血气上涌,老道劈手就是朝两人过去。夜潇然把暖暖姑娘往后一推,直直迎上老道。 一边继续挑衅:“我有一个预感,今晚你这天机楼气数已尽。” 不要不相信,夜妖精的异能之一就是预知。 老道一怒,掌风凌厉的劈过去。夜妖精高高跃起躲过,却突然瞳孔一缩—— 暖暖! 他这是虚招,真正的目标是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暖暖。 “暖暖!” 苏家暖暖姑娘虽然一手素笛能御万兽,但是如今事发突然,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身体就飞了出去。 夜潇然脚下一顿,停在她面前,把人搂起来:“暖暖……暖暖……你应我一句……暖暖……” 暖暖姑娘嘴边往外沁血,可能是内伤极重。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反应。 夜潇然把暖暖姑娘轻轻放在地上,回身看着老道,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凌厉。冷光森然,配在那张精致的脸上竟让年过半百的老道呼吸一窒,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 夜潇然一步一步走向他:“我都舍不得动她一下,你怎么敢?!” 随即身形上前移动,老道还没有看清什么,眼睛忽然瞪大,手里的拂尘落了地,死不瞑目。 第五十三章夜家小妖精恋爱史之三 夜妖精抱着暖暖连夜赶回了忘忧谷。 此时乔初正在遥远摆弄花草,夜南许蹲在她的身边,偶尔说几句话。很是快活安逸。 夜妖精疾步走过来,面色比平时要苍白得多。 “爹,暖暖受伤了,你快去看看她。” 乔初和夜南许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眨眼间,已经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一件雅致的竹屋里,苏家暖暖小脸上失去了神采,静静地躺在床上。 夜南许诊治过后,轻轻松了口气。 回头拍拍一边焦急的夜妖精:“他没事的,然儿。你放心吧。” “嗯。” “不过,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干什么去了?暖暖怎么会伤成这样?” 乔初一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夜潇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娘亲,是我的疏忽,没有保护好暖暖。” 夜潇然坐在床沿,温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脸上一片愧疚和心疼:“对不起暖暖。” 是我让你受伤了……夜潇然知道自己的爹娘也是经历很多最后才能有这样的生活的,他不希望那样,他希望她和暖暖自始至终都要快快乐乐的,谁也不能分开他们。 这样想了想,夜潇然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 这也就代表着,一代妖孽横空出世,要祸乱红尘了…… 夜南许说没事就没事,暖暖姑娘喝了药,睡了一觉,第二日便醒了。夜潇然面露喜色:“暖暖,你醒了?” “潇然哥哥?” “先别说话,来,先把药喝了。” 暖暖姑娘喝了一口药:“好苦。” 夜潇然哄她:“乖,良药苦口,再喝一点,喝了就会好了。” 一碗药见了底,暖暖姑娘的嘴巴里就被塞进了东西,然后味道晕开,化解了苦味,有甜甜的味道。暖暖姑娘瞬间被满足了,对着夜妖精呆呆地笑起来。 夜潇然看见她笑了,心里也消了不少。但是,天机楼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不然暖暖的伤就白受了。 冰冷从眼里一闪而过,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嘴角扬起微笑把他的暖暖姑娘楼进怀里,“暖暖,你吓死我了……” 没几日,江湖上传出了一则令人惊讶的消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收集组织天机楼被人一夜间灭了口,一个人不剩。而那人竟然还在走之前留了一张纸条在墙上。 ——夜潇然。 从此以后,夜潇然这个名字以迅猛的速度传于大街小巷,人人自危,就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家也被灭口了。 而此时,罪魁祸首正搂着刚刚回复没几天的暖暖姑娘大大咧咧的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落海城位于祈云国国界,虽然地理位置并不怎么好,但是人口众多,而且因为是经商要道,来往的商人很多,也便于隐藏身份。 苏家暖暖姑娘站在一个摊子面前,眼睛死死的看着摊主手里的小糖人。 这样灼热的视线,摊主缩了缩脖子,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夜潇然一看她这表情就把她的思想踩了个八九分。 随即牵着暖暖姑娘的手:“喜欢?” 暖暖姑娘点头,再点头。 摊主心里放心了一些,看来不是抢劫的。 “姑娘想要?” “嗯……这个能吃吗?” “……” “甜吗?” “……” 摊贩支支吾吾了半天,脸色变了好几遍,才笑眯眯的对着小姑娘答非所问:“小姑娘想要的话,我可以捏出一个像你的糖人。” “像我?” “嗯,是啊。” 暖暖姑娘是第一时间记着夜家妖精,指了指夜妖精,问小摊贩:“那么他呢?” “也能。” 夜潇然问她:“想要?” “想。可以吗?”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别好她额前的乱发:“当然可以。” 暖暖姑娘又乐了,回头对着摊贩说道:“那么麻烦大叔捏一个他,再捏一个我吧。” 摊贩一听,连连答应了好几声。 这两位一看就是有身份的,而且还长相不俗,恐怕是那个大家族的公子小姐。 一边想着,手下一边动起来。 第五十四章夜家小妖精恋爱史之四 没一会功夫,俩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就交到了暖暖姑娘的手里,暖暖把其中一个交到夜家妖精手里:“潇然哥哥,这个给你。” 夜潇然眉梢一挑:“为什么把你给我?” 暖暖姑娘手里捏着像夜潇然的小人一边答疑解惑:“这样的话,就代表我是潇然哥哥的,然后潇然哥哥是我的。” 小姑娘理直气壮。夜家妖精吞了吞口水,想要扑到小呆瓜。 但是没有。 他在后面付了钱,抬首间,暖暖姑娘已经手里拿着糖人跑到了前面几步远的距离。然后回头对着他招手。 人声喧闹的落海城主街道上,他的暖暖姑娘站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回头笑望他,对着他招手:“潇然哥哥,快过来。” 那样一个女子,像是这尘世里的精灵,他的深色瞳眸里全是娇俏的身影。轻笑出声,疾步走过去。 只差一点就要牵住暖暖姑娘的手,忽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夜潇然沉了脸,很是厌烦别人挡住了自己和小呆瓜亲热的机会。当下声音也就冷了几分:“有什么事?” 来人是位姑娘,一袭浅绿色广袖罗裙,腰间佩戴了个剔透的白色玉佩,暖暖姑娘不认得那是什么材质,但是她敢保证,绝对能买个好价钱。头上斜斜插了根簪子,整个人清秀脱俗,又不失雅致。 只是,本来皮相很不错的姑娘一站在也加妖精面前,就黯然失色了。 暖暖姑娘再叹:“潇然哥哥真的是好漂亮……” “公子留步。”姑娘羞涩开口,面色绯红,只是语声里多少有些尴尬。大概是夜家妖精一开始那句语气甚差的话所导致。 夜家妖精愈发不耐烦:“没什么事就滚开。” 暖暖姑娘后退一步来到夜家妖精身侧,伸手握住她的—— “潇然哥哥,我们走吧。这个人想要对你不轨。不要理会她。” 苏家暖暖为数不多的的优点之一:从不撒谎。 夜家妖精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若不是此处然多他肯定会直接扑到亲亲她的小脸。 怎么能这么可爱! 那挡路的姑娘眼里噙着泪:“你——你——”支吾了半天到底因为大家闺秀的身份没有骂出什么话,一跺脚跑开了。 暖暖姑娘还在身后夸奖了两句:“知难而退,是个懂事的。” 一街看热闹的人纷纷憋出内伤。 第五十五章夜家小妖精恋爱史之五 逍遥门的崛起纯粹是个意外,夜家小妖精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最后能空手套了只白狼。 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 某日里刚下过一场大雪,夜家小妖精拉着自己的小媳妇到附近的树林子里玩雪。 夜家小妖精长得妖精,心肝也妖精,绝对比他那个爹要懂浪漫的多。 也比他的爹要会讨女孩子的喜欢。 这不,苏家暖暖小姑娘一来就被感动了。抱着夜家妖精就是一顿亲。 夜妖精双手搂住她,“只能玩一会,天太冷。” “好,”眼睛笑弯弯,“潇然哥哥最好了。” 然后,苏家暖暖小姑娘蹲在地上,团了个雪球,朝着树上扔过去。 然后,树枝摇摇晃晃,落下一堆雪。而这雪,正好落在站在树下的夜潇然身上。 暖暖姑娘笑起来。 夜潇然淡定的拍掉肩头的雪,然后蹲下,团了个雪球。一边很小声地说:“你敢扔我……” 苏家小呆瓜没有听清,于是走过去:“潇然哥哥你刚才说什么——啊!” 夜潇然看着身上落了雪的暖暖,没忍住笑了出来。 被偷袭的暖暖姑娘哪里肯罢休? 于是再扔回去。 两个人就这样一来一往,不知不觉就往林子身处移动。 “咦?潇然哥哥,快来,这里有个人!” 夜潇然施展轻功过去,果然,雪地里躺着一个人。 夜潇然细细打量了一下,不认识。 雪地里的这个人,受了重伤,躺在这雪地里又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脸色已经发紫,身下的血液都已经与白雪凝固成一团。只是手里却死死握住什么东西。 唔……夜南许稍作思索,便从那人手里把东西抢了过来。 随手把玩着,觉得也还像是那么回事,貌似挺值钱。 于是把这玩意挂在暖暖腰间。不过是一块刻了字的玉佩。 “这是什么?” 夜潇然不明不白的回答了一句:“值钱的。” 正中下怀。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夜家小妖精就把自己的小媳妇的喜好习性摸了个遍。比如说:暖暖姑娘最爱吃甜的东西,而且怎么吃牙齿都不会坏。夜潇然曾经一度以为这也是她的异能。 再比如说,暖暖姑娘很喜欢钱这个东西。但是她的那种喜欢又让人生不出厌恶来……唔,总之夜潇然欢喜的很。 再比如说,暖暖姑娘平时总是一副傻傻呆呆的模样,但是心直口快以至于经常拉仇恨。 ……这也没关系,他不介意每次都为她收拾烂摊子。 再再比如说,苏家小姑娘最最喜欢的人,是他夜潇然。……此乃家之大幸,国之大幸。 苏家暖暖果然笑了,白白的牙齿,朝着夜家妖精。 至于雪地里的人,如果知道自己手里能号令万众的令牌只是被当做了个值钱的玩意,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得活过来…… …………出了林子,少不了要在街道上逛一圈,这一逛,逛出麻烦来了。 苏家暖暖握紧手中素笛,小脸不悦的看着面前的人:“你有事?” 顿了顿,回头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再次开口:“还是打他的主意?” 来人一愣。夜潇然笑的很妖孽。 来人回过神来,紧紧盯着苏家暖暖姑娘腰间的玉佩。开口道:“这玉佩……你是怎么得到的?” 这么一问,立即让两个人心里有了警惕。 夜南许当然是要护着自己的小媳妇了,于是上前一步挡住暖暖:“是我给她的,有什么问题?” 夜家的人本就是隐族族长一脉,气势这种东西气势也是……与生俱来的吧…… 那人愣了一会,随即单膝跪下行了个礼:“参见门主。属下来迟,请门主责罚!” “???”两个人对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夜潇然轻挑眉毛:“说说,怎么回事?” 那人一愣,随即说道:“前门主前几日出门寻您,只是在百照国境内失去了消息,我们发动了很多人去找,只是不确定门主是不是还在百照国,只能在两国里都安插了人手找您。” 夜潇然点点头,大概也明白了,原来自己代替了个死鬼的位置。 那人额头已经冒冷汗了,果然跟传闻里的一样,这位少门主一点也不好相处啊。 咬咬牙,又道:“属下早就听说门主对您信赖有佳,又有能力。您放心,就算是门主的义子,我们逍遥门兄弟也为您马首是瞻。” 义子?逍遥门? 原来如此。夜潇然点点头,大概是老门主去找少门主传位,少门主接了这信物却又半路被人截杀,逃到树林里才免于一死,不过最后……还是冻死了。既然这样,就没有关系了,看这些人之前都没有见过那个什么少门主的,倒也省事。 如此说来,弄个门主当当玩几日也可以。 于是当下开口:“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谢少门主。” “嗯。”夜潇然忽然想到暖暖还在身后呢,于是拉过小媳妇对着这个属下道:“这是少门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