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重生1990》 001【让那娘们等着】 1990年，南方，发达玩具厂宿舍--- 粤语歌曲：“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纵使啰嗦始终关注，不懂珍惜太内疚……” 宋志超耳边突然响起这样陌生又熟悉的歌声。 他睁开惺忪的双眼，一套破旧的画着八十年代金鱼图案的老式组合柜跃入眼帘，柜子有些脏，还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环顾四周，这是个仅有20平左右的房间，头顶上是一盏过了时的老式电灯泡。在床的左侧是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镜子，木梳，盒装磁带，磁带上面有香港“beyond”组合黄家驹等人，以及宝岛组合“小虎队”的成员吴奇隆，苏有朋，陈志朋等人的帅图…… 此刻，一台崭新的黑色塑料“燕舞”牌录音机正沙沙地播放着磁带，歌曲就是宋志超刚才听到的那首beyond的《真的爱你》---- “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教我坚毅望着前路，叮嘱我跌倒不应放弃；没法解释怎可报尽亲恩，爱意宽大是无限，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 这个牌子的录音机音质很不好，远远不如日产，或者港产品牌，但它的电视广告却很火爆，甚至于宋志超立马就清楚地记得当年有个叫“燕舞小子”的少年，抱着一台录音机，一边跳着一边歌唱，“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 录音机沙沙地响着，beyond歇斯底里地演唱着这首无比伤感却脍炙人口，各大ktv必点的感恩母爱的歌曲。宋志超则有些懵圈地继续打量四周，眼前仿佛时空倒流，最惹人注意的是挂在墙壁上的那幅挂历，上面竟然是香港“四大天王中”的刘德华---帅气地斜靠在一辆红色机车上，造型宛若他那部《天若有情》。 怎么会这样？这些东西……再看挂历上面显示的时间---恭贺新禧1990。 1990年？ 怎么可能！ 现在不应该是2018年吗？ 宋志超脑子有些混沌，乱糟糟的。 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仿佛时光一下子倒流了几十年。 难道这一切都是梦？ 自己还没有醒来？ 宋志超忍不住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疼！ 他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桌子上那面鹅蛋形的小圆镜，对着自己猛看。 陌生！ 十分陌生！ 镜子中，是一张略显稚嫩却十分帅气的脸庞，最多十八岁，也许是因为醉酒缘故，显得有些憔悴，眼圈也黑黑的。 “这，真的是我？”宋志超不可思议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可以肯定，自己一辈子都没见过这张脸 然后他的脑袋就一阵晕眩，一股陌生的记忆瞬间吞噬了他。 …… “宋志超”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准确地说他还没怎么适应现在这个“身份”。 姓名虽然一样，却不是同一个人。 他宋志超上辈子是个孤儿，是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金融枭雄；眼前这位却是个只有高中文化，前来南方打工的贫穷“打工仔”。 这是个淳朴的的少年，从北方来南方，和自己的小伙伴一起进了玩具厂打拼。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一起快乐工作。 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穷人的孩子，蓬头垢面在街上转，阔人的孩子，妖形妖势，娇声娇气的在家里转，长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会转，同他们的父亲一样，或者还不如。 淳朴的宋志超就觉得自己连父亲都不如。 就在昨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女朋友背叛了自己，竟然和自己工厂的生产部经理好上了。 这还不算，那个经理还利用手中的职权，把原本可以升职成为车间主管的他，直接给除名了。 爱情，事业，彻底惨败！ 淳朴的少年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于是就疯狂的喝酒，最后就出现了眼前的一幕。 重生后的“宋志超”禁不住苦笑，他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他就是宋志超，宋志超就是他。 很快，宋志超就想到了眼前的情况，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1990年--- 这是个改革开放，朝气勃发；万马奔腾，百舸争流的大时代！ 无数的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前仆后继地投入到这奔腾的时代浪潮之中。 下海，股潮； 国企改革，煤炭黄金十年； it大发展，互联网时代，娱乐全球化…… 最后大浪淘沙，又涌出了多少英雄和枭雄！ 英雄是悲情的，枭雄是偏执的。 但--- 这是个不靠学历就可以成功的时代！ 这是个不靠后台就可以胜利的时代！ 在这里，我们不需要有钱的爸爸，不需要做什么官二代，我们只需要抓住一个机会，跟上时代跳动的脉搏，就能开创属于我们的新世纪。 现在岁月还我十八岁，那个单纯淳朴的宋志超去了，我却来了。 …… “超哥，你醒了，你没什么事儿吧？”突然，一个模样憨厚的胖子拎着一个保温瓶，从外面进来，一看见宋志超就满脸急切地询问道。 宋志超稍微想了想，就认出了此人。 这是“自己”的表弟，名字很有乡土气息，叫“朱富贵”，跟自己一起来南方打工有一年，今年十七岁，人高马大力气壮，可就是脑袋不好使，在这里呆了很久还不会说粤语，很多时候听不懂这边人的话，总被人欺负。宋志超平时喜欢护着他，两人感情也十分深厚。 “我没事儿，只是头还有点晕。” “怕是昨晚你喝太多了酒，俺娘说酒喝多了不好，昨晚俺劝你，可你就是不听。” 朱富贵搔搔头，忙把手中铁皮保温瓶放下，又从桌上拿起一把白色的搪瓷茶缸，然后对宋志超说：“超哥，你转过头去，不许看。” “你干什么？” “先转过头。” 宋志超就听他的，把头转了过去。 然后宋志超就通过桌子上摆放的圆镜子，看见朱富贵撅着屁股，鬼鬼祟祟地从他睡的床铺底下摸出一个铁盒子，然后打开铁盒子，从里面摸出一袋菊花牌的“麦乳精”。 麦乳精用木夹子夹着开口，打开，朱富贵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麦乳精往搪瓷茶缸里面倒了一些；看了看，又咬了咬牙，抖了抖开口，多倒出一些。有一些细末撒在了缸口，他就用手指抿了，塞进嘴巴里使劲儿吮吸。 做完这一切，朱富贵忙又把一袋子的麦乳精放进铁盒，塞进床底下，小心翼翼，模样跟做贼似的。 “咕嘟嘟！”热茶冲泡起麦乳精，一股子香味从屋子里升腾起来。 “好了，我知道你头疼，我给你喝我的麦乳精---喝了你的头就不疼了。”朱富贵把热气腾腾的茶水递给宋志超。 宋志超心中一热，就说：“这是你的宝贝，我怎么能喝？” 朱富贵就胖脸一红说：“只要你不偷着喝，问我要，我会给你喝的。俺妈让俺存钱，俺舍不得花，俺只买了这麦乳精，原本是想回家的时候捎给俺妈，让她尝尝看的，不是俺不舍得，不让你喝……” 胖子越解释越乱，宋志超却清楚地知道，作为他的表哥，原本的宋志超淳朴是淳朴，却很舍得花钱赶时髦。尤其和自己的青梅竹马田晓丽确定关系之后，宋志超就更是花钱如流水，打工一年多，不仅没存着钱，还欠了一屁股债。 不说别的，就说刚才那台放歌用的崭新“燕舞”录音机，就是宋志超半个月前才买的。 这个牌子的录音机一经问世就受到国内爱好者追捧，帝都市民更是大雪天熬夜排队购买，因此价格达到了280元。要知道，这时候bj市普通职工的工资才80元到150元。像宋志超他们在南粤这边打工，日熬夜熬不断加班加点干活，一个月的工资顶多也就六七十块钱，买这样的奢侈品，还是宋志超厚着脸皮向工友们借的钱。 至于工友们为什么会借钱给宋志超，原因很简单，小道消息说宋志超是“发达玩具厂”下一任车间主管的最佳人选。本着拍马屁的传统，这些工友才会主动借钱给宋志超，希望他当上主管以后，对自己多关照一点。 可又有谁知道，宋志超现在不仅马子被人挖走了，连主管的官位也被撬了。 就在宋志超喝着麦乳精，感觉浑身舒服一些的时候，就听宿舍楼下有女人嗓音清脆地喊道：“宋志超，我有话要对你说。” 宋志超在床上，没动。 朱富贵就凑过去朝下外看了看，然后扭头对宋志超嘟嘟囔囔地说：“那个，小表嫂好像找你有事儿。” 小表嫂？ 岂不是被挖了墙脚的那个田晓丽？ 她这时候找自己做什么？ 宋志超放下茶缸，“让那娘们等着！” 002【确认过眼神，你不是对的人】 宋志超基本上没怎么打扮，随便穿了一件衣服，挤拉着一双拖鞋，直接出了宿舍的门，去找刚才在楼下叫自己的“田晓丽”。 这让朱富贵有些诧异，要知道之前的宋志超可是很喜欢臭美的，只要一听见田晓丽找他，就会捯饬半天，不是往脸上抹雪花膏，就是把木梳沾了水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露出头皮。 玩具厂宿舍楼底下--- 宋志超见到了田晓丽。 这是个长相还可以的女孩子，穿着崭新的碎花裙子，下面是一双高跟凉鞋。她的眼睛乌黑明亮，脑后扎着两条小辫子，标准的八九十年代女孩子造型。 在等待宋志超的时候，田晓丽正皱着眉头，用手指搓着花裙子，用脚尖轻轻地踢着脚下的石子。石子在地上滚来滚去，跟她的心一样，也滚来滚去。 直到宋志超出现。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田晓丽抬起头，看宋志超一眼，忍住没把心里的话马上说出，却看着宋志超憔悴的脸，关心道：“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宋志超没有否认。 田晓丽刚要开口说话，旁边路过的一个年轻工友看见他们，就笑嘻嘻地揶揄：“你们小两口干啥呢？这位大白天的，天还没黑，你们就这么热乎了！” 其它工友也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在工厂没日没夜的打工，听不懂粤语，融不入当地人的生活，自己把青春基本上全都浪费在了这里，除了一丁点微薄的薪水，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与他们这些没有女朋友习惯了左手右手慢动作的失败者比起来，只有那些谈了恋爱的，有了女朋友的打工仔，才是这里真正的“王者”。 “你们想亲热还是去屋里头吧！在这里杵着，让我们这些光棍看了好难受！” “难受也得忍着，谁让我们的搞呢！大不了下班集体去录像厅看夜市！” “对，半夜让老板换片，问搞乜嘢，就说想解解馋！哈哈哈！” 听到这些夹杂着粤语白话的疯言疯语，田晓丽脸都红了。 宋志超则无所谓地和那帮人插科打诨，还说看录像的时候一定喊上自己。 又有人开始恭维宋志超，说他快要当主管了，以后要多多关照自己。 宋志超就笑着说，这是没谱儿的事儿，等确定了再说。 田晓丽却是知道宋志超早被赵金宝耍花招给刷下去了，这个主管他是当不上了。 见宋志超这样，田晓丽又有些替他心疼。毕竟两人处过对象，她田晓丽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只是不管从经济条件还是从身份地位来看，宋志超都差赵金宝十万八千里。 宋志超跟自己一样是从农村出来的，高中文化程度虽然在村里很了不起，那时候自己也很崇拜他，但到了这里就什么都不是。 没错，现在有文聘很值钱，很多打工仔都是小学毕业，初中毕业，有的甚至不识字，你高中文化是可以竞争主管，但也要有后台才行，上头不给你机会，你就算是大学生，也要重新打拼。 何况宋志超家里太穷，只是这几十万打工仔中的一员，一个月拼死干才赚六七十块钱，哪像人家赵金宝，后台硬，身份是厂长的小舅子，又是这里的生产部经理，一个月工资最少一百三，又懂得哄自己开心，光昨天买这条裙子都花了差不多三十块---那可是自己半个月的工资啊。 不管横比竖比，田晓丽都觉得宋志超比不过人家赵金宝，所以自己和宋志超的男女朋友关系必须赶快断掉，自己不能再被宋志超拖累。 “那个，这里太吵……不如我们去前面那个小操场吧。”田晓丽心中盘算着，咬着嘴唇，对宋志超说道。 “不用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是不是跟那个人有关？”宋志超问道。 “你昨天……都看到了？”田晓丽低下头，声音犹如蚊蝇。 “嗯，看到了。我去商场的时候，刚好看见你和他在一起。”宋志超也没隐瞒，反正眼前这个女孩又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田晓丽的呼吸有些急促。 “这裙子是他给你买的吧，看样子挺贵，十块，还是二十块？我可买不起。”宋志超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田晓丽脸颊发红，用手抓着裙子，鼓足勇气，抬起头，“我和他……” “我知道他在追你，你对他也有好感。要不然你也不会单独和他见面。何况，我们虽然青梅竹马，不过感情的事情不可以勉强，你有选择的自由。”宋志超快刀斩乱麻，觉得别扭，想要赶快了解这段感情。 田晓丽没想到宋志超会这样说，眼神闪现一丝惊异，似乎有些想不到宋志超会这么轻易放手，隐约竟然还有些不舒服。 “你说的也对……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你，平时你对我那么好。”田晓丽镇定心神，把心中的话组织好说了出来。 宋志超是什么人，忽然笑道：“这些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我，也不会故意穿这身衣服出来刺激我。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田晓丽被宋志超看穿了心思，眼神有些慌张，忙说：“是我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赵金宝他想要请你吃饭，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宋志超知道，赵金宝就是撬自己墙角那家伙，也是玩具厂的生产部经理，更是厂长的小舅子。 田晓丽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宋志超，原以为宋志超会当场拒绝，没想到他却说：“好啊，什么时候，吃什么，在哪儿吃？顺便我会对他说，祝你们幸福。” 田晓丽脑筋有些拐不过来弯，她瞪大眼看着宋志超，似乎想要把他看穿，看透，最后说：“就在我们工厂附近的那家李记大排档，今晚八点。” 宋志超点点头，“嗯，我记住了。可以带人吗？” 田晓丽怔了一下。 “我总不能自己出去吃独食，把我表弟一个人丢屋里头……既然赵金宝连这么贵的裙子都舍得给你买，多个人吃饭应该没问题吧。” 田晓丽觉得宋志超这样说是在嫉妒，可看他表情却又有些不像，反倒像是丢掉了什么包袱，很开心的样子。于是，她心中那种不舒服感就更强烈了。 “嗯，没关系，你可以带他一起来。” “那就多谢了。”宋志超说完转身就要走。 却突然被身后田晓丽叫住。 犹豫了一下，田晓丽还是瞪大眼，问了出来，“你这样做是真心的吗？” 宋志超回头看她一眼，潇洒道：“当然是真的。” “为什么？” 宋志超就看着她的眼睛，嘴角一翘：“确认过眼神，你不是对的人。” 003【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宋志超并不认为田晓丽是什么坏人；相反，宋志超觉得她在这样的时刻，做出这样的决定，以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说，做的很对。 与前世那些“宁可坐在宝马里哭”的拜金女孩相比，田晓丽至少简单纯粹很多。她只是需要有一个月薪上百的男朋友，需要一个可以照顾自己，养活自己，能够让自己留在南粤，最后娶自己的男人。 宋志超除了最后一条，其它的都满足不了。 这个年代在南粤的打工仔，外来妹多如牛毛。为了走出大山，跳出农村，远离贫穷，他们只身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为了生存，放低姿态，抛弃理想，把自己变成机器，变成最最最，最廉价的劳动力。 在这里，人分三种，外来人，本地人，还有前来投资的香港人和台湾人。 阶层也分三种。 打工者，雇佣者，以及投资者。 作为打工妹，有多少漂亮的姑娘用她们本身的资本，改变了命运。 嫁给工厂的管理层，不管他们有多老多丑；给香港佬和台湾佬做情妇，不管他们有几个老婆，自己是小三或者小四，小五。 她们的这种选择不仅没让其它人指责和耻笑；相反，她们衣着光鲜，吃得好住得好，进出高档场所，成了更多女孩子羡慕和嫉妒的对象。 宋志超觉得田晓丽有这种资本，她也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因此那句“祝福”是发自真心的。 此刻，看着田晓丽远远离去的背影，宋志超心中忍不住想起了海子的诗句---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的幸福；我也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作为南方最大城市的一个县城，潘禺县是改革开放之后整个羊城的经济排头兵，不大的地方几乎承载了整个羊城百分之十的经济增长。而这些增长的经济又大多来源于港台同胞在这里的投资。 一声改革开放，无数电子厂，塑料厂，服装厂，玩具厂……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在这里涌现。 随着工厂的发达，与其配套的饮食业也跟着火了起来，不过这些饮食业做的基本上都是工厂打工仔和打工妹的生意，他们钱少少，于是老板们就赚少少，开了很多家的大排档，夜市摊，砂锅摊，烧烤摊，彼此相邻，犹如战场上一个挨着一个的帐篷。 这个年代，城管和主抓环境卫生的还没那么严格，于是你可以看见这些摊点从天还没开始变黑，就开始热气腾腾地冒起炊烟。 伴随着这些烟火，是那种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好吃的牛杂喽！” “劲爆的鱼丸啦！” “爆肥仔米！” “爽滑凉粉！” “糯米麦粥绿豆沙！” 各种各样的美味足以让无数刚从工厂下班饥肠辘辘的打工仔们吞着口水，咽着唾沫。 …… 八点左右，宋志超带着自己表弟朱富贵赶到了“李记大排档”。 宋志超今晚赴宴穿的衣服很简单，一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衫，一条浅黑色的西裤，上衣扎在西裤里面，显得干净利落。 事实上宋志超很喜欢这个年代。 在这个年代的大多数地方，真正的爱情不是因为你有房有车，而是因为那天阳光很好，你穿了一件她爱的白衬衫。 相比之下，朱富贵的打扮很有前世“尼古拉斯赵四”风格，上面是一件红色的八一背心，下面是一条绿色军裤，脚下是一双绿色的老式解放鞋。 朱富贵觉得自己这样穿很精神，跟着表哥宋志超出来吃饭，不能丢了他面子，所以他才穿的这么好。平时打工的时候，他穿的破破烂烂，跟乞丐差不多。 宋志超和朱富贵到达大排档的时候，赵金宝和田晓丽早已到了。 让宋志超意外的是，除了他们两人，赵金宝还邀请了工厂的另外三名工友，两男一女，杨威，孙平还有冯翠翠。 宋志超认识他们仨，还跟他们借过钱，尤其借杨威的最多，差不多借了一百块。杨威也乐意借钱给宋志超，本质上来说，杨威是个喜欢投机取巧的小人，只要对自己有利，他什么事儿都愿意干。 看见宋志超出现，杨威三人表情有些尴尬。他们可是很清楚地知道田晓丽是宋志超的女朋友，但她现在却坐在赵金宝身边，而赵金宝这次邀请他们来，很显然是为了做“见证”---见证他是怎么正大光明地把宋志超的女朋友抢到手。 玩具厂虽小，但喜欢嚼舌头根子的人却很多。 赵金宝之所以摆出这场“鸿门宴”，目的就是要让宋志超当面认怂，放弃田晓丽。让所有人知道他赵金宝是个有风度有胸怀的人，是光明正大追求到田晓丽的，不是挖人墙角的小人。 “你们来的挺早。”宋志超拉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面对赵金宝这个撬走自己马子的情敌，神情淡定，举止从容。 朱富贵不知道该坐不该坐，还站着。 宋志超就踢踢旁边椅子，“杵着干嘛？” 朱富贵这才憨笑着，犹犹豫豫坐下。 不等赵金宝摆出请客吃饭的高姿态，招呼大家点菜，宋志超已经先声夺人道：“肚子饿了，可不可以先点些吃的。” 赵金宝满肚子的场面话憋了回去，吐出俩字：“可以。” 于是宋志超就拿了菜单招呼老板，非常麻利地点了八个凉热小菜，七碗杂碎面，然后又询问大家喝什么，女的说健力宝，男的说啤酒。 宋志超就点了两罐“健力宝”，然后又要了一打“珠江”啤酒。 看着宋志超点菜，要酒，动作熟练，一气呵成，这场面给人一种怪异感觉，好像今天请客做东的人是他，而不是旁边那个身穿双排扣灰色西服，头发梳成中分，打扮得直楞楞的赵金宝。 赵金宝扭动了一下屁股，甚至感觉坐在椅子上有些拘谨。很奇怪的感觉，本来是自己要给这小子下马威的，可是自己反倒变成了“客人”。 宋志超对自己的反客为主没感到丝毫的奇怪，上一世他就是这种人，喜欢抓住主动权，不管是谈生意，还是交朋友，他的强横都是出了名的。 凉菜和热菜还没上来，李记大排档的老板已经开始做杂碎面了。他的动作很快，将煮好的淡黄色粗面盛在碗里，浇上一勺汤汁牛腩，又切些煮好的猪皮和卤肠，最后是两颗咖喱鱼蛋和几颗青菜，前后没有三分钟，一碗香气扑鼻的杂碎面就被端到了宋志超面前的桌子上。 事实上像这种夜市大排档，做吃的时候会赶工一块做，正好旁边有人先点了面，于是老板就把宋志超他们的七碗面一块做了出来。 “杂碎面”在南方，乃至整个香港都很出名，不过让它真正出名的却是未来星爷的那部电影《食神》，一句“失败中的失败”成了“杂碎面”的反面教材。 不过眼前的这几碗面却做的很好，牛腩够鲜，猪皮够劲，猪血够补，萝卜够脆，三毛钱一碗，绝对吃的够味。 宋志超昨天喝了酒，伤了胃，一天都没怎么吃饭，面对眼前香气喷喷的杂碎面，忍不住食欲大动，也不等赵金宝这个真正主人招呼，说了句：“真有点饿，我就不客气了”，拿起筷子就大口地吃了起来，吃的样子看起来很香，很美味。 朱富贵一直都是“大脑听肚子指挥”，何况自己表哥宋志超已经开吃起来，他也就憨憨一笑，也拿起筷子狂吃，吃得稀里哗啦，汤汁四溅。 杨威，孙平和冯翠翠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赵金宝，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一起动筷子。说实话，他们今晚坐在这里真的很不舒服，太别扭了；可越别扭，就越感觉肚子饿的慌。 赵金宝差不多已经满肚子火气了。 今晚自己请客是真的开吃吗？ 不！ 是为了谈判！ 是为了宣誓主权！ 宣告自己是田晓丽男朋友！ 可是看看现在这场面，那个打工仔宋志超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啪地一声，赵金宝愤怒而起，今晚他被压制的太厉害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他。 赵金宝的这个举动把正在上菜的服务员吓了一跳，也把坐在他旁边的田晓丽吓了一跳。 杨威三人大气不敢喘，就别提拿筷子吃面了。 朱富贵也吓了一跳，嘴上咬着面，傻乎乎地看着发飙的赵金宝。 唯有宋志超，依旧用筷子挑着面，美滋滋地吃着，仿佛根本没看见赵金宝发火。 “蒲你老母！”赵金宝气呼呼地把自己光滑油亮的中分往后使劲儿抹了一把。 “宋志超，我今晚请你来是有事要谈，唔是来食饭---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我顶你个肺！”怒火一发，赵金宝直接把家乡话说了出来。 周围人全都噤若寒蝉，赵金宝可是工厂生产部的经理，又是厂长的小舅子，得罪了他分分钟卷铺盖滚蛋。 田晓丽总算还有些良心，使劲儿地冲宋志超挤眼睛，劝他赶快低头认错，到时候自己再说两句好话，把场面圆回来。 宋志超这才像是发现出了什么事儿，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伸手扯过一片纸巾擦了擦嘴，丢在脚下，然后看向赵金宝，慢条斯理地用粤语问道：“你在和边个说话？” 004【爆头技术哪家强】 赵金宝早已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再看宋志超这副超然淡定模样，就更加气恼，说道：“当然是你这个扑街！除了你还有边个？告诉你知，丽丽我是追定了，她以后唔会再跟你好！” 宋志超没有恼怒，而是看向田晓丽，语气平静地问：“你说呢？” 田晓丽愣住了一下，不是因为犹豫，而是这个宋志超突然让她感觉有些陌生，包括他的反应，他的眼神，还有语气、笑容…… 田晓丽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把身子朝赵金宝那边挪了挪，小小的举动却已经说明一切。 宋志超笑了笑，“很好，那我就祝福你们了。” 看着依旧很淡定的宋志超，赵金宝不知为何越发的恼火。 “祝福我们？你有那么好心？扑街，你是不是在装蒜，表面装作无所谓，很淡定，内心却在骂我们？”赵金宝讥笑道，“还有，告诉你知，你想要做咩主管，做梦去吧！你要么在厂里继续做打工仔，要么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对于宋志超来说，他早已知道这些内幕，因此并没有反应很大；但对于杨威，孙平和冯翠翠三人来说，却是核弹般劲爆。 宋志超做不成主管了！ 他被刷下来了！ 那么我们借出去的钱--- 面对赵金宝一而再，再而三的紧逼，宋志超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挑了挑眉毛，对他说道：“赵金宝，我认为你做错了一件事儿，你本该让我安安静静地吃完这碗面，承你这份人情；然后你抢我女朋友，夺我主管这些糟事儿，都可以一笔勾销；只要田晓丽跟你在一起能够幸福，你会真心对待她，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但是你的做法让我太失望了……” 宋志超说完，又看向田晓丽。 “你不后悔吗？我知道你嫌我穷，嫌弃我没本事，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人。可是为了你真正的幸福，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也许看错了人。一男人没肚量，没忍耐力，是不会有出息的。也许他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个高度，能够给你的，也只有这桌廉价的饭菜，这身廉价的衣服，以及他这廉价的脾气。” “你说乜嘢？你说谁廉价了？”赵金宝大吼，气得浑身发抖。自己竟然被一个打工仔给蔑视了，竟然说自己一辈子没出息。 可是没等赵金宝出手，已经有人抢着出头了。 “宋志超，你怎么敢这样侮辱赵经理？”杨威怒气冲冲，抢先指着宋志超的鼻子骂道。“你一个打工仔，怎么敢用这样的口气和赵经理说话？” 对于杨威来说，这是个机会。 宋志超被刷下去了，自己就有机会当上主管，只要巴结好赵金宝这个靠山。 所以杨威不遗余力地朝着宋志超吼吼，“还没开始喝酒呢，我看你已经醉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大佬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算老几？” 就在杨威伸着脖子，扯着嗓子质问宋志超算老几的时候，宋志超抄起饭桌上的啤酒瓶，猛抓杨威伸长的脖子，朝着他的脑门，啪一下就爆了上去。 酒瓶爆裂，酒水洒了出来，破碎的玻璃渣划破了杨威的额头，鲜血混着啤酒沫一起流了下来。 满肚子火气的赵金宝完全被宋志超这惊人的举动吓傻了。他在录像厅看过很多香港电影，什么《英雄本色》，《英雄好汉》……里面就有这种爆头的画面，看的时候只觉很爽，可是真正的置身于此才知道这是多么的可怕。 他会不会也给我脑袋上来一下？ 赵金宝嘴角抽搐，有些害怕。 杨威也被宋志超这一啤酒瓶给爆傻了，直到脑袋上的疼痛感传过来，才知道自己被打了。 其他人，尤其田晓丽和冯翠翠两个女孩更是瞪大眼，捂着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气势凌人一只手还拿着半截啤酒瓶的宋志超。平时这个胆小鬼，温里温吞的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凶残？ 宋志超根本就不给杨威大喊大叫的机会，把脚踩在椅子上，用手狠狠采过杨威的衣领，居高临下盯着他惊恐的眼睛，凑到耳边问道：“你现在知道我是老几了吧！” 杨威小鸡啄米般点头。 “你可以报警，不过我借你的一百元钱，估计是还不了了；你也可以说声谢谢，因为我帮了你大忙，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 杨威眼神闪烁，浑身发抖，不过他怕的不是宋志超突如其来的凶狠，而是他能看透自己的心思。 是啊，脑袋上挨了一下，这次准能巴结上赵金宝，说起来自己还真要谢谢宋志超这么给力的一击。 宋志超松开杨威。 杨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还在发呆，一副魂不守舍样子。 宋志超却像没事儿人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么疯狂的举动把周围人都吓坏了。 他丢掉手里的半截啤酒瓶子，抽出一截纸巾擦了擦手，然后笑眯眯地对赵金宝，田晓丽等人说，“其实爆头是个技术活，你们别看电影上演那么多，看起来很容易，实际上做起来却很难。要掌握好力度，计算好脑袋的硬度，最重要的是双方要密切地配合好，这样才能在爆头的时候一发必中，一气呵成……要不然，稍有差池就会把对方爆死，或者爆成脑震荡。哎，你们怎么不坐呀，酒菜都上来了，咱们不吃可就便宜老板了。” 宋志超侃侃而谈，仿佛刚才只是他和杨威配合默契地一出戏，现在在给这出戏做技术总结。 咳嗽一声，赵金宝坐下了。 这是个疯子，自己没必要和他较真。 田晓丽也坐下了。 眼神迷离，她已经彻底看不懂宋志超了。 孙平和冯翠翠也坐下了。 作为陪衬，他们有些手足无措。 朱富贵也坐下了。 反正表哥宋志超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他关心的是桌子上的饭菜，刚才一碗杂碎面他根本就没吃饱。 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这时，不远处传来歌声，却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背着一把比她还要高的破吉他在旁边的饭桌上卖唱。 在南方这种地方，夜市生意火爆，也吸引了很多卖唱的人。这些人大多只会简单地弹奏一两首歌，嗓音也不好，唱的也不好，与其说卖唱，还不如说是在乞讨。 打工仔都是没钱的人。 没钱的人，大多数都是善良的人。 因为只有穷人，才知道穷人的苦。 像很多在夜市上卖玫瑰花的小女孩一样，这个吉他女孩寻找的对象也是那些男女同坐的饭桌。 男人不管有钱没钱，在女人面前总是很大方的，会买花，会点歌。 当她一首歌唱完，宋志超叫住了她。 吉他女孩很高兴，挎着吉他过来，问宋志超要点什么歌。 宋志超很大方地让朱富贵塞给女孩一块钱。 朱富贵有些不情愿，一块钱可以买好多东西，八个鸡蛋，七尺布，五斤面……可是想起宋志超刚才爆头的画面，他就乖乖听话了。 女孩很是高兴，别人打赏一般都是一角，两角。 她问宋志超要听什么歌。 宋志超却说，“我不听歌，我想借你的吉他唱一首歌。” 回过头，掌控全局的宋志超冲着冷清饭桌，以及饭桌上坐着的众人，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我打搅了大家的雅兴，就唱一首歌当做赔罪，也算是给这场酒宴来个结尾。” 说着话，宋志超站起身，伸出左手食指，霸气地朝桌子上众人指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用手帕捂着头，脑袋还在流血的杨威身上，笑道：“对不住啊，刚才打了你。” 杨威哼了一鼻子，不吭声。 宋志超又看了一眼田晓丽，用指头指着赵金宝，对他说：“好好对她，她跟我一起来这里打工，吃了不少苦。” 赵金宝感觉自己被威胁，却说不出话。 田晓丽则咬着嘴唇，看着宋志超。 宋志超不再说话，抱起吉他，随意地挑了挑琴弦，这才清清嗓子开始唱道---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 牵牵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万个门口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一开始没人有心情听宋志超唱歌，大家全都心不在焉，脑子里翻滚着各自的计较。 周围人声噪吵，也没人会真的去听歌。对于这些打工仔来说，下班，喝酒，与朋友打屁，聊天，这就是青春，这就是人生。 打工仔不需要春天， 但需要爱情。 所以他们渐渐被宋志超的歌声打动了。 原本猜拳的人，扭过了头。 原本聊天的人，停止了交流。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宋志超，注视着他。 他的嗓音慵懒之中带着一股颓废，还有那么一点沧桑感，尤其是歌词中的故事，很是打动人。 歌好，词儿好，意境更好。 仿佛，这首歌就是为他们而作。 没错，此刻宋志超演唱的就是那首前世脍炙人口陈奕迅的《十年》。 作为一名“过来人”，前世的时候宋志超就很喜欢唱歌，很喜欢在ktv疯，很喜欢抢着麦不丢。 他觉得唱歌可以忘记一切，忘记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忘记创业中的垂死挣扎，忘记失败，挫折与辉煌--- 如同现在，他忘情的唱，却不知道自己的歌已经点燃无数人心中的泪水--- 漂泊在外，孤单，孤独；能有一个人互相守护，依偎取暖，那种充实与安全感不是金钱能代替的了的；当这份感情失去的时候，也不会像是丢失了一件东西或损失了一些钱那样让人觉得可惜，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空虚。 田晓丽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与宋志超交往这么久，却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弹吉他，还会唱这么好的歌。这次她真的看不透他了。 不过她不后悔。 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如果再选一次的话，她还是会选赵金宝，而不是宋志超。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和宋志超的“爱情故事”，彻底结束。 宋志超手拨琴弦，深情地唱着。 他知道，自己崭新的“人生故事”，才刚刚开始…… 005【大喉咙】 “宋志超，还钱！” “宋志超，你把借我们的钱还回来！” “宋志超，你出来！” 宿舍门外面，一帮工友声色俱厉地大喊大叫，气势浩大，只差破门闯入。 老实巴交的朱富贵不断地劝阻，“消消气，消消火，超哥很快就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可是在杨威，孙平和冯翠翠的怂恿下，这帮借钱给宋志超的工友，已经丧失了理性，他们认为宋志超当不上主管，就没办法还自己的钱。 也不知道是谁，推搡了朱富贵一把。 胖大的朱富贵竟然被推得差点一屁股蹲在地上。他嘴巴本来就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那么多没用！让宋志超出来，让他给我们一个交代！”脑袋上还绑着绷带，模样活像《黑猫警长》中“一只耳”的杨威大声地怂恿道。 对于这些借钱给宋志超的工友们来说，他们都是最底层的打工仔，平时赚个钱很难，现在借钱出去却收不回，这是最大的失败。 朱富贵挡在前面，还想替宋志超辩解，可是那些人根本就不听他说什么，不断的推搡，演变成拳打脚踢，朱富贵就算再怎么强壮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就在这时---- 咣当一声，一把锋利的西瓜刀砍在了大门上。 所有人被吓住了，看着颤抖的刀柄发呆。 宋志超咬着一片西瓜，走了出来，吐出一粒西瓜子，用懒洋洋的眼神扫了众人一眼，然后说：“钱，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们！给我三天时间，我欠你们的五百块钱会如数奉还。但是，你们谁要是现在就要的话，那么我能给你们的只有这把刀。”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傻愣愣地看着宋志超。 在这个年代，五百块钱不是小数目，相当于未来的五万块钱。但是所有人也都明白，宋志超他是真的没钱，逼急了狗急跳墙，说不定真的会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杨威一看见宋志超，条件反射地就躲进了人群中，作为这次事件的怂恿者，他所关心的只是自己借给宋志超的那一百块钱。 孙平和冯翠翠还算胆大，他们看着宋志超，最后撂下一句话，“三天后，我们来拿自己的钱！” 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帮人蜂拥而至，也一哄而散。 很快，围堵在宋志超宿舍门口的人就走光光了。 朱富贵有些傻乎乎地看着离去的人群，回头对宋志超说：“超哥，接下来怎么办？” 实际上朱富贵有很多话都没对宋志超说。 现在厂里已经下发通知把宋志超开除了，并且要求宋志超尽快搬离宿舍。 除此之外，作为宋志超的表弟，朱富贵也没能幸免，从原先的生产车间被调到了最辛苦的库房，成为了一名卖苦力的搬运工。堆积成山的玩具，等待他去搬运。 不用说，这些都是赵金宝在暗地里捣鬼，但是作为打工仔的宋志超和朱富贵根本就没能力反抗。 对此，宋志超似乎早有计较，他一点都紧张，把手里的半片西瓜交给朱富贵，笑着问：“你有钱没有？” 朱富贵迟疑了一下说：“有一百。” 说完，他就放下西瓜，从铺盖底下摸出一个纸包，拆啊拆，拆到最后里面包着一百块钱。 宋志超宋志超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放在地上的一只鞋，说：“那里面呢？” 朱富贵就拿起鞋，抽出鞋垫子，又摸出一百，苦逼地对宋志超说：“没有了。”眼睛却瞄向自己挂着的花裤头。 “那里面呢？”宋志超指了指他的花裤头。 “那里面……”朱富贵苦着脸，只好取下裤头，把里面缝着的一百块拿了出来，说：“我只剩下这最后一百了，真的没有了。” “不老实。”宋志超敲了他脑门一下。 “这三百块是我存了大半年的钱，是要回老家盖房子用的。”朱富贵苦着脸说，“不过你要是用来还债，我就先借给你。” 宋志超看一眼一脸苦相的朱富贵，接过钱，感激道：“相信我，阿贵，这些钱我很快就会还给你。另外我向你保证，倘若有朝一日我发达了，我就送一栋大大的别墅给你！” 朱富贵憨笑，“我等着。” 他虽然傻，却很清楚，在他看来，那是做梦。 …… 拿了朱富贵的三百块救命钱，宋志超没有直接去工厂找人还钱，而是把自己那台燕舞牌录音机打包，快速离开宿舍，去找潘禺县城最有名的“大喉咙”。 “大喉咙”是一个人的绰号。 凡是在潘禺打工的就没有人不认识他。 “大喉咙”是做“典当”生意的。这种生意在新zg建立后被严厉打击，被誉为“封建思想，剥削主义”的毒瘤，开典当的几乎全都绝迹。 但是随着改革开放，还有人民群众生活的需要，尤其打工仔兑换现金的需要，这门生意就又暗地里开花，兴隆起来。 在一家买卖烟酒杂货的小卖部，宋志超花了十元钱买了一盒彩蝶香烟。这种香烟的市场价是七块钱，这里却多出三元。多出的三元当然是有额外服务，那就是告诉宋志超“大喉咙”做生意所在的位置。 宋志超取了香烟，按照老板所说的地点，拐外抹角地走了几个巷子，最后在一片狗吠中，找到了大喉咙做生意的窝点。 拉开卷闸门，大喉咙看了一眼提着挎包的宋志超，然后丢给那三只叫的最狂的野狗一块骨头，三只狗开始拼命地抢夺骨头，爪牙并用，毫不留情。 “进来吧！”大喉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对宋志超说道。 宋志超跟着他一块进了屋。 做生意的地方不大，可笑的是墙壁上还写着标语“坚持改革开放，以经济发展为中心”。 既然做这门生意，可见大喉咙已经深深领悟了这句话的含义。 三排铝合金货架，上面摆满了这个年代各种各样的“新潮玩意”。电饭煲，压力锅，随身听，录像机，卡拉ok，以及bb机，大哥大电话等等，可以说这个时代最时髦最先进最拉风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一台14寸的小型电视机正在播放着香港电视剧《蜀山奇侠》，主演是香港明星关礼杰，郭富城和李婉华。再看旁边沙沙作响，原来播放的是电视剧的录像带。 “大喉咙”是个差不多三十来岁的男子，打扮有些邋里邋遢，嘴角留着一撇胡子，时不时地用手抿两下，搞得自己跟“陆小凤”似的。 “有什么货要出手咩？”大喉咙瞥了宋志超一眼，操着粤语说了一句，就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抖着腿儿，端起电视旁的绿豆沙吃了起来，眼睛不离电视，电视内，变成血魔的“石生”正在对战“轩辕法王”。 宋志超也不废话，直接把自己带来的挎包打开，把自己那台崭新的“燕舞”牌收音机取了出来，摆放在显眼的柜台上。 “你看看这玩意，能值多钱？” 大喉咙这才按了一下录像带的“暂停键”，端着绿豆沙一边吃，一边打量宋志超带来的录音机。 用手摸摸录音机的按键，打开磁带盒反复看了看，说：“嗯哈，还蛮新的啦。” “你能出多钱？”宋志超直截了当，不愿意和对方多费口舌。 大喉咙就笑了，放下手中的绿豆沙，说：“别那么心急啦。你这录音机有没有购物发票？” 宋志超啪地一下，就把发票亮了出来，拍在桌子上，“二百八买的，还唔到一个月。” 大喉咙有些意外，“搞咩嘢？有发票还拿来卖？” “我缺钱。”宋志超说。 大喉咙就笑了，“我知，不缺钱你也不会来揾我啦！” 随即道：“一百块卖不卖？” 宋志超不回答，把录音机重新打包就要走。 大喉咙急了，“好啦好啦，不跟你讲笑---一百五，你的货我收低！” 宋志超继续打包。 大喉咙就又说：“火气那么大，搞咩？来食口绿豆沙降降火先！” 大喉咙端着绿豆沙，拦住了打包要走的宋志超。 宋志超放下挎包，对大喉咙说：“钱我让你赚，但你开价也不能太离谱。一百五咩，你有多少我收多少。” “说你脾气大啦，大佬。做生意没你这种急性子的。”大喉咙笑眯眯地说，“我知你急着等钱用，江湖救急啦，一百八，这录音机我拿下。” 宋志超笑了，突然改用粤语说：“最低两百，唔得谈！” 大喉咙没想到这小子粤语也说得这么溜，咬牙切齿，“你吃定我咩？这种货，得收的。” 宋志超夺过大喉咙手中的绿豆沙，一口吞尽，随手把空碗丢还给大喉咙，说道：“是得收---但也得卖！” 006【定个小目标】 一台崭新的有发票的燕舞牌录音机，在大喉咙这里最少能卖二百五十块。 大喉咙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宋志超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所以当“燕舞”牌录音机摆在大喉咙的货架上以后，宋志超手里就又多出两百块钱。 加上借胖子朱富贵的三百块，现在宋志超手中足足有五百块钱。 这个年代，五百块可不是个小数目，对于很多南方家庭来说，一年的总收入也不过才一千两百块到一千五百块之间，因此五百块等于很多人大半年的收入。 五百块钱能做很多事情。 可以买两架“飞鸽”自行车。 可以买一台“熊猫”黑白电视机。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可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时髦东西。 对于宋志超来说，五百块钱刚好可以拿来还账。他借款五百，还款当然也是五百。幸好，没人问他要利息。 不过宋志超没有拿钱回去，作为一个过来人，一个曾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金融枭雄，地产大亨，宋志超深切地知道“现金流”的重要性。更明白“鸡生蛋，蛋生鸡”的经济学理论。 还了钱，就没了钱。 没了钱，还怎么赚钱？ 最快赚钱的方法就拿钱生钱，要不然前世也不会有那么多大佬朝银行贷款。 花别人的钱，赚自己的钱，这才是做生意的最高境界。 宋志超揣了钱并没有立即离开大喉咙这个地下“典当铺”，而是围着杂乱不堪却又琳琅满目的大货架四处查看。 大喉咙见他不走，就知道有戏，搞不好还能做生意把钱捞回来，就热烈推销自己典押的一些东西。 “这台录像机很不错的啦，可以睇港剧，睇发哥电影，如果你钟意带色的，我还可以送你一部曹查理的好片子！” “大佬，有眼光，这架飞鸽单车是我刚收咩，骑出去泡马子准行！” “这个电饭煲也很赞的，做米饭快爆闪电，还能煲靓汤……” “怎么，也不喜欢。那你钟意边个？只要你钟意，我就便宜卖你！”大喉咙服务态度热情，跟在宋志超屁股后热情介绍。 宋志超看上了一套花里胡哨的红色西服，以及配套的尖头皮鞋，手表，夹包。 翻看西服的衣领看看，竟还是“金利来”的品牌货。记得不错，这个牌子今年才刚创立，在内地的广告力度做的很大，因此现在很多人都认识这个牌子。 “这套行头多钱？”宋志超指了指问道。 “这个……”大喉咙眼珠子乱转。 宋志超却没等他开口说：“说多了，我扭头就走，不会给你卖货的机会。” “边个会多说……两百块卖给你！”大喉咙倒也干脆，一门心思要把自己刚才掏出去的钱弄回来。 “西装六十，手表二十，夹包十块，对了，还有那双皮鞋，也算十块，总共给你一百；你赞成，我就付钱，不赞成，我就走人。” 大喉咙苦着脸，“大佬，没有这么砍价的啦！我已经多讲，你却砍这么多；我是大喉咙，不是大窟窿。” 看着苦瓜模样的大喉咙，宋志超笑了笑，“衣服是需要合适尺寸的，你这套很难卖出去，现在不卖，越等越不值钱，一百块，你考虑下先……” 大喉咙眼珠子又开始乱转。 说实话，这套衣服是大喉咙从一个欠他钱的扑街仔身上扒下来的。那个家伙好的不学，却学港台电影，打扮得花里胡哨想要做“少爷仔”，弄得这套西服也花里胡哨，在这种打工仔多多的地方根本就卖不出去。 “大佬，不是我不肯，是真个赔钱呀！像这样的一身行头，配置下来最少也要五六百块；你睇睇先，都是名牌来着，金利来西服；梅花牌手表；连这鞋子和皮包都是鳄鱼牌子的啦……我有钱也就算了，可是我也穷啊，收货需要钱，进货更需要钱，钱货，我就唔得生意做！” 面对大喉咙的“哭穷”，宋志超道：“金利来，新牌子咩，几个人知？还有这块手表，一看就是水货。这双皮鞋，别人穿过的，唔知有香港脚？还有这钱包，又有几个人识得鳄鱼皮？” “不是的啦，大佬，你这样说就太埋汰我了。”大喉咙绿了脸，“五六百的东西被你说的一文不值，搞咩？” 宋志超却不愿再和他啰嗦，竖起一根手指，“一百块，我只出这么多。”说完，转身就要走。 大喉咙没想到宋志超这么决绝，“别走先，你只要加一点点，我们就成交！” “一百块！”宋志超懒得再多费口舌。 “成交！”大喉咙痛道，“算你狠！” …… 进来的时候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西裤，出来的时候满身名牌，括弧，二手的！ 红色的金利来西服，脚底下的鳄鱼皮鞋，胳膊夹着老板钱包，手腕上戴着梅花牌手表；另外，宋志超还顺了大喉咙一副黑色墨镜，这让大喉咙再次心疼的不得了，不过还好，墨镜不是牌子货，不怎么值钱，要不然大喉咙能哭死。 焕然一新的宋志超这才找到一点前世做大老板的感觉---之前的穿着打扮实在太寒酸了。 对于大喉咙来说，这套红色的西装太过艳丽，卖不出去；他自己穿体型又不合适，自己有点胖，穿上衣服绷的跟粽子似得，宋志超穿上却刚刚好。 最让大喉咙气恼的是，宋志超这个明明是打工仔的家伙，穿了这衣服竟然穿出一股子香港巨星的气质来，与其一比，什么发哥，华仔通通不在话下。 红色的西服在这个年代看起来有些太过时髦，太过艳丽，但对于宋志超来说，驾驭这样的衣服却轻而易举。 走出小巷的时候，看见大变身的宋志超，连那三条正在啃骨头的野狗也不敢冲他乱叫，只是瞪着狗眼傻愣愣地看着他。 狗眼看人低，这话是真理。 夹着手包，戴上墨镜，宋志超自我感觉像美国电影《墨西哥往事》中的阿尔.帕西诺。 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刺目。 “有了这身行头，就可以开始第二步了。”宋志超默默地说。 向前世某位大佬学习，宋志超先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三天先挣一万块。 “万元户”在这个年代还是很时髦的，对于别人来说难于登天的事情，宋志超却想试试看。 “三天一万”，如果让朱富贵知道自己这个大表哥有这样的“小目标”，一定会吓死。 如果知道大表哥拿了五百块没去还账，而是买了一套花里胡哨的西服，并且此刻还打算去美发厅“做头”的话，朱富贵一定会后悔死。 …………………………………………………… （新书，希望大家给予推荐和支持，谢谢大家！！！多谢完美的轨迹，读者happy等书友！） 007【来个最贵的】 香港首富李嘉诚先生曾经说过，“游手好闲，会让人心智生锈”。 所以，在潘禺这个地方，为了避免让人“心智生锈”，就开设了很多家专门收留“游手好闲”人士的，桌球室，游戏厅，录像厅，还有溜冰场。 又有人说，一个地方繁不繁荣，要看它的娱乐业开不开放。 那么无疑，这个年代的潘禺是繁荣的，娱乐业是开放的，单单那些夜幕下让你流连忘返，目不暇接的美发小屋，以及小屋内热情如火的姑娘，就可以见证这个地区惊人的开放程度。 不过宋志超却知道，这些美发厅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他需要去的是会真正做头发的技术店。 因此，稍微观察了一下，宋志超就直接去了县城街边那家看起来最上档次的“红玫瑰美发厅”。 一进屋子，就听到悦耳的歌声，仔细一听，却是千百惠演唱的《走过咖啡屋》： “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 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你我初次相识在这里 揭开了相悦的序幕……” 再朝里一看，哇，坐了不少人，差不多四五个，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一个个打扮的特别时髦，其中有两人正躺在躺床上洗头，另一个正在被修剪发型。 与很多美发厅一样，这家店内的墙壁上也张贴了很多港台明星的美发海报，最显眼的就是香港“四大天王”。 可以说在九十年代初，港台风带动了男孩子们的爱美风潮，“四大天王发型”俯拾皆是，加上时下流行的摇滚风潮，让长发成为了男孩们成年后最想尝试的形象。 女孩的发型当然也是仿照各种当红明星设计的。理发的价格当然也不便宜。一块，两块，那都是小儿科，有时候给你来个冷烫，波浪烫什么的，差不多能花费你半个月工资，可即使这样，依旧有很多爱美女孩趋之若鹜，为了能向心目中的偶像靠齐，那也算是拼了。 总地来说，在这个年头时尚美发厅是当下最红火的一个行当之一。 见有客人进来，一个留着时髦卷花儿头，画着浓浓黑眼圈的女孩，嘴里吹着泡泡糖迎了上来，问：“是要洗头，还是要剪头？” 宋志超看都没看她一眼，扫一眼屋里，“你们老板呢？” 黑眼圈女孩一怔，似乎不明白宋志超是做什么的，干嘛要找老板，不过看宋志超一身名牌，器宇不凡，也不敢怠慢，就说：“老板在里屋。” 宋志超点点头，“让他出来帮我做头。”说完，就直接找了一个座椅，淡然从容地坐下，再从兜里摸出彩蝶香烟，点燃，吸了起来。 黑眼圈女孩呆了一呆，也没敢多问，就去里屋喊老板去了。 很快，这家店的老板就出来了，是个浓妆艳抹看起来很风骚的女人。岁数也就二十七八，穿着当下很时髦的蝙蝠衫，健美裤；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嘴唇很红，尤其那俩塑料大耳环，更显得很是扎眼。 “靓仔，你找我做头？”女老板是本地人，说的是粤语。 “听说你技术好，就来捧场咯！”宋志超笑眯眯地说，然后把手里把玩的烟盒打开，让过去，“食烟咩，来一根？” 女老板也没推让，就伸手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来，然后说：“借个火。”弯腰，低头，凑近宋志超。 宋志超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弯腰时里面那条雪白深沟，鼻子里闻到她身上喷洒的香水味道。嗯，这种香水应该是“贝姿华”的“巴黎之夜”，又叫“夜巴黎”，在这个年代价格可不低，看起来女老板还挺有品味。 烟头对着烟头，点着，女老板这才直起腰，用指头夹着香烟，叼在嘴里，眯着眼，很有些魅惑地说：“大家都叫我霞姐，靓仔怎么称呼？” “你叫我阿超就行了。” “原来是超仔，咯咯咯。”霞姐笑得很浪，浑身直抖，尤其胸前抖得更是厉害，旁边正在做头发的两个男的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请霞姐帮忙做头，得不得？”宋志超再次问道。 “得---！让我做头不是不行，不过价格嘛，就要稍微贵一些些！”霞姐夹着香烟，朝宋志超吐了一口袅袅的烟气。 “有多贵？” “最便宜也要三元。” “最贵呢？” “那就要十元咯。” 宋志超也不废话，从拿着的手包中摸出十块，“来个最贵的！” …… 最贵的做头当然不会在店里面，堂而皇之的做。 宋志超被霞姐邀请到里间。 那是个很有氛围的小屋子，录音机轻轻地播放着邓丽君的歌曲《甜蜜蜜》---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屋子的色彩基调是粉色，代表温馨和暧昧。简单的桌椅，桌子上有茶杯，可以提供茶水和咖啡，咖啡是那种冲泡的，很多人在澡堂子里就能喝到。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很是舒服的按摩床。 此刻，宋志超就躺在床上，霞姐手法很熟练地上床，帮他按摩，踩背。这些都是包含在十元的费用里面的，对于宋志超来说，不做白不做。 不过当霞姐有所逾越行为的时候，宋志超就很麻利地抓住了霞姐那想要作妖的手，把脸扭过去对她说：“这个就不用了……待会儿我有事情要问你。” 霞姐就吃吃地笑，说：“我早就知你不是正经来做头的啦！” 宋志超就说：“我真的很正经---要不，你先给我来个‘莫西干’！” 霞姐一叉腰，一挺胸，笑了，“老娘十三岁出道，二十八岁开店，纵横美容美发十几年，做过的头比你踢过的球还多，什么头没见过，什么发型没听过，可就是没听过莫西干！” 什么叫莫西干？其实就是两边的头发被剃得很短，然后头顶的头发蓬松凌乱的发型。这样的发型能够彰显个性与时尚，一向是男生扮靓的一大利器。 前世，很多中外明星都对莫西干男生发型情有独钟，短而碎的男生发型，能够将脸型完全显露出来，让自己更有清爽的魅力，同时毫无疑问的是能够让自己变得更有自信。 当霞姐按照宋志超的要求，对着镜子，用剪发工具给他剪出了一个中间发稍长，一起向后梳理过去，鬓角两边剃短，露出冷峻脸庞的发型时，霞姐对着宋志超足足愣了三秒钟。 这是自己剪出来的发型吗？ “丢你老母，帅爆了！”霞姐忍不住爆粗口。 “我知自己靓仔，不用霞姐你赞美，现在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宋志超弯着身子，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对着镜子用手摸了摸头。他很满意这个发型，现在要做正经事儿了。 霞姐这才想起来，宋志超来这里似乎另有目的。 “你问吧。只要我知，我就告诉你。毕竟要对待起你的十块钱。”霞姐很有职业道德。 “我想找份工，需要找边个？” “找工？这里到处都有---找同乡介绍，找中介介绍，都好易的啦。” “不一样，我要求的薪水高。” “有多高咩？一百，两百，还是三百？”霞姐奇道。 “一万。”宋志超说。 霞姐脸色一愣。 “三天一万。”宋志超吐了一口烟，补充道。 霞姐不是愣，是傻了。 “去死！这样讲笑，有意思咩？”要不是看宋志超穿着打扮不像一般人，霞姐差点就拿脚踹他了。 见过喜欢吹水，车大炮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三天一万块，有的话，边个轮到你？ 008【守望相助】 见霞姐不相信自己的话，宋志超也没做过多解释，只是拿出十块钱，塞进霞姐的胸口处，说：“告我知，这就是你的。” 这个年代的十元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这个年代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才几十块钱。 霞姐没想到宋志超出手会这么大方，顿时一张脸笑得跟花一样，把钱往自己胸口塞了塞，道：“你不仅靓仔，还很会做人咩。我告你知，想要三天赚一万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去找mark哥就行了。” “mark？” “是啊，他是潘禺‘凯撒歌舞厅’的大老板，听说手腕通天，很多人都找他讨生活，很多人一个月甚至能赚足上百。”霞姐笑着说。对于三天赚一万，她还是不信，准确说，信了才见鬼。 “那怎么样才能找到他？去歌舞厅咩？”宋志超也不解释。 “当然不是啦。他最钟意看录像，连mark这个洋名都是看录像取的……你去和平街那家雷霆录像厅找他，一定能找到。” “多谢！手艺不错，有时间还来做头。”宋志超伸手挑起搭在衣架上的西服，叼着烟，穿戴起来。 看着他帅气的模样，霞姐忍不住春心荡漾，轻咬嘴唇说道：“下次来，我唔要你钱。” 宋志超穿好衣服回过身，把抽了一半的烟塞到霞姐嘴里，说道：“你唔要我钱，我可就不敢来了。” 霞姐竟然羞涩起来，“那就收一半。” 宋志超笑笑，没再说话。 …… 雷霆录像厅在和平街；而和平街距离宋志超现在所在位置有七八里远。 宋志超穿着一身名牌，当然不会为了省掉几块钱步行过去。看看四周，大热天的路边停着许多蹬三轮车的三轮车师傅，他们负责载客，也负责搬运货物。 一般来说，三轮车师傅蹬车载客一公里收取3角或者5角钱；有时候活儿不多，一两角钱也愿意干。这些人中除了男人外，甚至还有很多女人，技术含量不高，有力气就行，只要弄一辆三轮，就可以立马开张。 不过宋志超目光扫了一圈，却又落向了不远处的一辆黄色面包车上，一个胖司机正开着车门，把一条腿搭在外面抽烟。 这就是1990年的出租车，又称之为“面的”。 实际上在潘禺，除了“大发”牌子的面的外，还有“夏利”牌子的轿的；但是夏利拉活一直都争不过大发，黄“面的“的价格，从一开始每公里7角钱到1元钱，又到现在的每公里1元3角钱，可以说价格低廉，又满足了很多人打的的虚荣欲望。 宋志超怕太阳晒，所以他略过那些三轮车，直接朝那辆黄面的招了招手。 正在抽烟的胖司机眼睛很尖，多年的司机生涯练就了他的眼观六路，所以在宋志超朝他招手的第一时间，就把还没抽完的香烟用手指掐灭，装进烟盒，然后关门，打火，开车过来。 宋志超报了要去的地点，戴上墨镜，上了面的。 …… 司机师傅是在这一片跑溜了的，轻车熟路，几乎没怎么拐弯就把宋志超拉到了“雷霆录像厅”门口。 这个年代录像厅和游戏厅是最赚钱的偏门生意。不过做这样的行当必须要有后台才行，要不然你根本就开不成。 尤其录像厅，在港片泛滥的年代从街头开到街尾，从大城市开到小县城。录像厅的档次也逐步地提升，从一般骚哄哄发着霉臭味儿的小黑屋，到中高档飘着香水味儿的情侣卡座，再到后来的镭射小隔间，可以说录像厅的演变史，就是华夏电影文化的进化史。 “雷霆录像厅”就是那种中高档的录像厅，不仅门面装修的富丽堂皇，搞得跟电影院似的，内部更是设有最新潮的情侣卡座，可以提供咖啡茶等一系列的高档服务。 耳朵边传来“哼哼哈嘿”武打片震耳欲聋的特效声，抬头看了看这家录像厅那一闪一闪的硕大霓虹招牌，宋志超迈腿朝里面走了进去。 把门的是个一脸精明的中年男子，名字叫陈建军，大家都喜欢称呼他作“大军”或者“军哥”。他是这里的老板，也是这里的服务员。 开录像厅收的都是现金，除了自己人，外人根本就信不过。陈建军也一样，凡事喜欢亲力亲为，卖票，跑腿，给人送瓜子饮料咖啡茶，都是他一个人来做。 能开这样高逼格的录像厅，背景一定不简单。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陈建军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家里却有亲戚在本地工商局上班，而且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再加上陈建军本身很会做人，属于人精一枚，这录像厅的生意就越发的红火。 陈建军一看见宋志超，就忙上前招呼，询问是不是要看录像。 宋志超摘下墨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取了一瓶健力宝，拉开后大灌几口，等喝舒服了，这才笑眯眯说道：“听大哥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中原那边的。” “哦，这么巧，我也是。”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立马，感情就拉近了不少。 “既然是老乡，那么看片给你打半价，别人一块，你五角。”陈建军倒也干脆。 宋志超笑了，“我不看录像，我找人。” “找人？”陈建军一愣，不过这种事儿在录像厅也常见。很多时候有小伙拐了人家女儿钻到这里来亲热，做父母的都会找过来，说要打断对方的狗腿。还有女朋友被人撬了，也会找过来，搞不好腰间还别着一把刀。 陈建军左右打量宋志超，穿着很时髦的红西服，戴着手表，拿着长钱包，模样俊朗，风度翩翩，怎么看都像港片中的“太子爷”，这种人还会被人撬马子，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想要找凯撒歌舞厅的大老板mark哥。”宋志超放下健力宝，摸出一根烟递给陈建军道。 陈建军一怔，接过烟犹豫道：“你找他有什么事情？” 宋志超掏出火柴，划了一根，帮助陈建军把香烟点燃，说道：“找他介份工。” 陈建军明白了，只要是潘禺这地方的人，没有人不知道mark哥能量广大，手腕通天，能帮人揾到很高薪水的工作。 “可是……”陈建军上下打量了宋志超一眼，“你不会是在逗我玩吧，你怎么看都不是那种找不到工作的人。” 宋志超夹着烟，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笑道：“情势所逼，刚刚失业，还很缺钱。” 陈建军抽口烟，“那你以前做什么的？” 宋志超就露出一个笑脸说：“大佬，给点隐私好不好。” 陈建军也笑了，“好，给你隐私---不过你懂什么，会什么，总该让我知道吧。” “文武双全---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干，就是缺少一个机会。” “不是开玩笑？” “我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卖相，像在开玩笑吗？”宋志超夹着香烟，弹了弹烟灰。 陈建军点点头，“的确，你的卖相很不错，至于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不久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要说，你是我见到过的最臭屁的人！” “多谢军哥夸奖，这个年代，不臭屁不疯魔，不疯魔就不能活！” “你还说漏了一点……” “什么？” “没有钱，你连臭屁的机会都没有！” “明白！军哥要多钱？” “三百！我给你安排，一准让你见到mark哥！” “成交！”宋志超打开钱包毫不犹豫地取出三百块，递给陈建军。“这是我全部身家，你拿去用！” 三百块在这样的年代是多少钱，足够买一台黑白电视机，让农村人家吃饱肚子一年。宋志超却毫不犹豫拿了出来交给陈建军。这种胆色连陈建军都有些诧异，毕竟两人才第一次见面，交谈也不过才寥寥几句。 看着那三百块钱，陈建军没有立即收，眯着眼，盯着宋志超：“你就这么信任我？” “不是信任你，我是在赌，赌你不会骗我。” “为什么？” “因为我喊了你一声军哥，因为你是我的老乡！” 陈建军一把接过宋志超手中的钱，说道：“冲你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进去看录像先---等我消息！” 没人知道陈建军此刻在想些什么。 但在这个充满功利的南方，“老乡”两个字，除了是同乡，是一个地方的人，还有一层意思，叫做“守望相助”！ 009【酷拽拉风】 作为外地人在潘禺这个地方打拼，只有陈建军一个人知道有多苦有多累。这里的人欺生，你没本事就站不稳脚跟。有人说陈建军能够在这里开这么洋气的录像厅，靠的是他那个在工商局上班的亲戚，但实际上他的成功大部分靠的是他自己。 一头赛马就算有再好的骑师，本身跑不快，还是赢不了比赛。而陈建军就是那种喜欢暗地里卯足劲，跑得很快的良种赛马。 他成功了，虽然只是小小的成功，却也很不容易。回过头，他更是帮助过不少的老乡，只要你遇见了他，说一句“我是中原来的”，陈建军就会很大度地帮助你。 当然，这种帮助并不是无私的，虽然是老乡，你也需要表达一下心情，把你介绍到了电子厂，玩具厂，服装城，鞋子厂，你呢，就多少给个三块，五块钱，或者买盒烟，买瓶酒什么的。 但是在陈建军帮助过的这么多人中，没有一个像宋志超这么有胆色的，第一次见面就把全部身家一股脑托付给陈建军。这让陈建军对宋志超刮目相看。 陈建军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很爱看《三国演义》，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剧，所以他很敬重里面的那些枭雄人物，曹操，刘备，还有孙权……觉得这种人都是干大事情的，有气魄，胆子够大。而现在，他觉得宋志超就是那种能干大事情的人，这是一种直觉。 陈建军叫来人帮自己看着录像厅，从来没有这么卖力地去做一件事情。以往帮助老乡找工作什么的，他基本上不怎么动，只是捎个话，传个口信儿，哪像现在这么下力气。 宋志超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陈建军骗自己，拿了钱，不办事儿，最后再把自己轰走。他很是悠闲地钻进录像厅看录像。 不得不说，录像厅内部设施真的很不错，至少没有像其它录像厅那样乌烟瘴气。很少有人抽烟，坐着看录像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穿着打扮时髦的情侣，空气中除了少许烟草味之外，还弥漫着一股子茉莉花味道。宋志超猜测，可能是那种宾馆通用的空气清新剂，由此可见，陈建军对自家这录像厅，很是舍得投资。 找个位子坐下，宋志超看看自己佩戴的那块带夜光的梅花牌手表，时间还早，才下午三点钟。 此刻，录像厅内正放着香港武打片《赌圣》，星爷饰演的男主角“左颂星”，大战香港赌王“洪爷”。这也是这出戏最后的高|潮部分，逆转的剧情，配上劲爆的配乐，很容易调动观众的荷尔蒙。 这部戏宋志超前世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再看，已经没什么兴趣。 不过宋志超前世在香港做生意的时候，那些香港大佬为了巴结他，说过很多关于香港大明星的一些八卦消息。 比如说周星池，年轻的时候也是疯疯癫癫，不像后来那么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当年他还没走红，在电视台做主持人，下了班去香港一家酒吧消遣。谁料想，酒过三巡之后，周星池开始发酒疯，并且打砸酒吧的桌椅。然而该酒吧正是香港社团和胜和前坐馆“保明”看场，结果周星池被暴打一顿。 再以后，周星池靠着这部《赌圣》走红，在拍摄这部戏的续集《赌圣2之sh滩赌圣》时，和胜和的保明正在与向铧强合作拍电影，也是该片的负责人，因此周星池特意邀请保明出演一个荷官角色，其中有句台词是：“对不起，周先生，还没轮到你。”两人这么一合作，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从此之后，凡是星爷拍戏，只要是保明的场子，就可以得到很多的特殊关照。 宋志超心神飘忽，等他回过神来，录像早已换了片子，却是另外一部香港电影。就这样靠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录像，宋志超的心神禁不住有些困乏。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左右，夜色降临，录像厅的生意开始好起来，尤其一些混社会的青年，还有一些下了班的打工仔也都涌入了录像厅，原本显得空荡的大厅内，很快就坐满了人。 宋志超再次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钟，依旧没有陈建军的消息。 陈建军整个人消失般，门口卖票的换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她是陈建军的老婆，名字叫阿萍，主要负责夜市售票。 宋志超一向都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对于陈建军，他依旧很信任。 时间很快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到了晚上十点半。 这时候达到观影高峰，那些看录像的打工仔们开始习惯性地嚷嚷：“老板，换片！” 这是开录像厅的“行话”，观众们想要看带色的录像，看腻了华仔发哥，想要看曹查理徐锦江。 放到平时，很会做生意的陈建军就会出来换个片子安抚大家的情绪，这次他却没出现。他那个卖票的五大三粗的老婆倒是出来了，说片子是老公放的，自己找不到，不知塞哪儿了。 观众们就闹开了，吹口哨，拍椅子，吵着嚷着要退票。 就在这时，陈建军回来了。 不过回来陈建军并没有直接去换片，而是把这事儿交给了自己的老婆去做，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陈建军找到宋志超，直接把他拉到外面一个安静地方，神色很凝重地说：“阿超，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办妥了，十一点去附近‘深海鱼港’酒楼吃‘碗仔翅’。我已经用你的钱订了餐位，点了酒水，总共花费二百三。诺，还剩七十块钱。” 陈建军说完，就要把剩下的七十块钱退还给宋志超，宋志超却摆了摆手说：“军哥，我送出去的钱是从不收回的。再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点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陈建军也没客气，就收了钱，笑着说道：“我没看错人，你出手大方，这个忙没白帮！” 接下来，陈建军就又给宋志超透露了一点关于这个mark哥的消息。原来这个mark并不是地地道道的羊城人，很多年以前也是外来打工的，并且是蜀中山城那旮旯来的。只是这人机运好，攀上了一个香港来的投资商，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歌舞厅的大老板。为了掩盖住自己身上那股子穷酸味，mark可是下了大工夫，努力学习粤语，充作香港人派头，连名字也从土不啦叽的“张铁柱”，改成了洋味十足的mark哥。 最后陈建军叮嘱宋志超，“这个mark哥什么都好，却最恨别人笑话他土。千万记住了，跟他往时髦方面聊，越时髦越好！” 宋志超笑了，让一根烟过去，自己也叼了一根在嘴里，“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说起这当下最时髦的玩意，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陈建军原想开口反驳，不过看了一眼宋志超那酷拽拉风又独一无二的“莫西干”发型，还有这一身足可以做“少爷仔”红色西服，咽口唾沫，什么也没说。 010【来自北方的狼】 潘禺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有十几万从北方来的打工仔，操着各种各样的口音，鲁东，豫南，蜀中，还有湘楚，黔州等地，但在这里最发达的餐饮业不是北方的川菜，鲁菜或者豫菜，而是南方的粤菜，尤其是从香港那边舶来的海鲜，最是出名，也最是洋气。 “深海渔港”海鲜酒楼就是从香港那边舶来的一家连锁餐饮店。 这家店最先开在香港湾仔最繁华的商业区铜锣湾一带，后来这家店的老板查先生就在香港的十八区都开了连锁店，生意一直都很好。不过香港寸土寸金，做餐饮赚的钱大多都支付了高昂的商铺租金，随着内地改革开放，大力支持海外投资，查先生考虑以后就果断地把香港很多连锁店关掉，开始在内地沿海一带投资开店，这家潘禺的海鲜酒楼，就是其中之一。 在潘禺，很多人都很懂得享受，尤其那些港商最喜欢在这种时髦的酒楼用餐。 张铁柱，哦不， mark哥，他既然要把自己全盘香港化，那么吃饭的地方也就要向香港人看齐，因此这家酒楼就是他吃饭的必选之地。 作为请客一方，宋志超和陈建军提前到了酒楼，放眼看去，酒楼外形装修成一艘浩瀚大船模样，停车场也设计成了码头造型。 大门口，两个身大红穿旗袍的女孩在门口做迎宾。两个女孩都很漂亮。这个年代，女人的化妆技术还没有那么鬼斧神工，一般女孩打扮的都是很清纯，顶多在脸上擦点胭脂，在嘴上抹点口红。 这种清纯含蓄的美，让宋志超感觉很舒服，所以当其中一名女孩从当引领人员，把他们带到包间，斟茶倒水，热情服务以后，宋志超很是大方地打赏对方五元钱，并且道了声谢谢。 女孩有些发愣，一直以来她服务的客人都是些香港人，那些香港人别看挺有礼貌，挺有素质，但骨子里却很瞧不起她们这些内地人，就算有人打赏也不过才一两块钱，越有钱，就越抠索，哪像宋志超这么出手大方。 宋志超见她发呆，知道她不敢收钱，就看了一下她的铭牌，然后指着包间里面摆放的卡拉ok设备说：“小倩是吗，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帮我把这调好，我想唱唱歌。” 原来这家酒楼包间设计的很时尚，尤其这个叫“富贵厅”的包间，更是添加了很时髦的卡拉ok设备，可以让客人在吃饭的时候享受唱歌的乐趣。当然，预定这样的包间也要额外花费很多的钱。 在小倩忙着捯饬卡拉ok的时候，宋志超已经解开领带，把穿了快一天的大红西服脱了下来。另外一名负责点菜的女服务员早见识了宋志超刚才的出手大方，主动上前帮他把衣服挂起来。宋志超朝她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气定神闲地坐下，女服务员又用毛巾夹给他递上温热的毛巾，宋志超接过擦了擦手，还回去，然后笑着对陈建军说：“军哥，卡拉ok好了，要不要来一首？” 陈建军摇摇头，“你别逗我了，我唱歌可不行，跟杀猪一样。” “那叫底气十足---靓女，给我这位大哥点一首齐秦的《狼》。” 宋志超可不是胡乱在给陈建军点歌，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尤其像陈建军这个岁数，十个有九个都喜欢听齐秦的歌，并且大多数男的都喜欢这首《狼》，即使不会唱，也能扯着嗓子喊。没人什么丢人的，狼呗，可不就是狼嚎。 这个年代的卡拉ok用来伴唱的是老式录音带，每次点歌都要把带子倒放到需要点歌的部分，很是繁琐。不过小倩的动作挺麻利，很快就找到了齐秦的《狼》。 陈建军被宋志超怂恿不过，就拿了麦克风有些扭捏地跟着音乐唱起来。 还别说，他嘴上说自己唱歌不好，一开口还是蛮有那种狂野的味道。 旁边两个小妹妹都开始给他鼓掌了。 男人都容易被女人激励。 陈建军也一样。 有这么两个小妹妹给自己鼓掌打气，他的精神头就来了；何况他们等的人还没到，干坐着也不是一回事儿。何况既然掏钱订了这个高档包间，那就不玩白不玩。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 陈建军越唱越起劲，都快忘记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了。 宋志超面带微笑，用手指敲打桌面，给他打着拍子，好像听的很入神；可是当他端起茶杯饮茶的时候，眼神却露出一丝心不在焉。 就在包间里面正热闹的时候，包间门被人敲了敲推开，一名服务员引着两个人进来。 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三十来岁，手里拿着大哥大电话，穿着香港那边很流行的灰黑色风衣，就是《英雄本色》里面小马哥穿的那种，发型也是梳成大背头，打着明亮的摩斯，就差戴着墨镜，叼着牙签，要不然还真以为小马哥偷渡到了潘禺。 那个女的长得不错，打扮得花枝招展，造型和“红玫瑰美发厅”老板娘霞姐有的一拼，也是黑眼圈，大红嘴唇，波浪卷发，外带塑料大耳环，只是没穿蝙蝠衫，而是穿了一件低胸短裙，显得更性感，更妩媚。 那男的一进门，就操着一口粤语说：“对唔住，我们来晚了！” 宋志超不用陈建军招呼已经起身，主动给那个男的让座，嘴上说道：“ mark哥，我叫宋志超，请多多指教！” mark和宋志超握了握手，把大哥大很威地放在桌子上，然后脱下风衣，交给身边的妖艳女子，盯着宋志超看了看，模样古怪，半天才开口说道：“我很钟意你的发型，在哪里做的？” 宋志超就招呼他坐下，说道：“今天刚做。mark哥要是钟意，我介绍你认识。” mark就哈哈大笑，指着宋志超说：“醒目仔，一点就透。等会儿把地址留下，改天我也去做一个。”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背头，“我还以为这个发型够酷，比不过你的！” “mark哥爱说笑，像你这样的人物，穿什么衣服，留什么发型都够威。” “哈哈哈，会说话，我越发钟意你。”mark摸摸兜想要找烟，烟却放在了风衣里。 没等妖艳女子过去取烟，宋志超已经把自己的彩蝶香烟拿出来，递给mark哥。 mark哥看了看，却没抽，反手接过妖艳女子递来的香烟，夹在手里对宋志超说：“唔好意思，食惯了港仔烟。” 宋志超笑了笑，反而划了一根火柴帮他把烟点燃，“港仔烟中的健牌，万宝路，还有三五都不错。” “识货！所以说香港生产的东西就是好。”mark感觉找到了知己。 宋志超笑笑，没再说话。香港根本就不产烟的，基本上都是进口。 陈建军招呼服务员上菜，又吩咐一些特殊的菜品有什么样的要求，基本上都是mark的口味和喜好，作为中间人他算是做足了自己的本分。宋志超和mark谈话的时候，他闭嘴不言。等冷场下来的时候，就急忙开口暖场。 这边，mark介绍旁边的妖艳女人给宋志超两人认识，说女的名字叫“anna”，中文发音是“安娜”，是自己的女朋友。 事实上，陈建军早悄悄告诉宋志超，这女的其实就是潘禺县城一个很有名的交际花，中文名叫“徐招娣”，在跟了mark以后才改的名字。 宋志超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有时候说服一个女人，要比说服一个男人容易的多。 宋志超留意到，那个妖艳女子坐在旁边一直都很安静，只是眼神却不经意地看向帮他们服务女服务员的耳环。 那种耳环一看就是自己动手做的，市场上没得卖，也不知道用什么材料编成，看起来五颜六色很是漂亮。 有了计较，宋志超侧身，用手指勾了勾后面，唤来女服务员，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女服务员随即出去。 011【拍马也是一种艺术】 很快，那女服务员就赶了回来，交给宋志超一样东西。宋志超点点头，表示满意。 回过头，宋志超并没有直接把东西拿出来，而是举起红酒杯，示意要和安娜小姐喝一杯。 mark哥也很爽快，让安娜陪饮一杯。 喝完酒，宋志超这才拿出刚才的东西，却是一个首饰盒，递给安娜说：“安娜小姐，不成敬意，送你一份小礼物。” 安娜笑着把礼物接过，当着mark哥的面儿把首饰盒打开，一看，却是一对很漂亮的自制耳环，和刚才女服务员那对差不多。 没等安娜开口询问，宋志超朝后打了一下响指，女服务员走过来，动手把自己那对耳环也摘了下来，放在宋志超手里。 “这耳环是她自家编成的，并不是名贵，却很特别，最重要的是这天底下只有这么两对。哦不对……”宋志超说着，把手中那对耳环放在餐碟上，划了一根火柴点燃，嘴角一翘，看向安娜小姐：“现在，全天下只有这么一对了，恭喜你。” 宋志超这手做的很漂亮，连mark都不得不啧啧称赞，毕竟能够拿捏女人心到这种地步，很不简单。 安娜就更别提多高兴了，有时候女人关注的并不是心爱饰品的价格，而是独一无二。 饮了红酒，吃了碗仔翅，席间的气氛越来越融洽。mark哥似乎心情很好，就指了指那部卡拉ok，让服务员播放了一首很劲爆的舞曲《路灯下的小姑娘》。八九十年代的很多流行歌曲大多改编自欧美音乐，这首歌曲也不例外，改编自英文版的《路易兄弟》。 mark哥当然不知道这些，他伴随着舞曲摇头晃脑地说这首歌是自己歌舞厅每晚必播歌曲。只要一开始播放这首歌，整个歌舞厅就会嗨起来。 说完这些，mark哥就又说：“所以说香港人就是赞啊，能发明出卡拉ok这种高级玩意，让我的生意火爆的不得了！” 宋志超点了一根烟，也没去解释卡拉ok不是香港人发明的，是rb人发明的，却说：“mark哥知不知有一种和卡拉ok差不多的玩意叫ktv。” “ktv，那又是乜嘢？”mark好奇了。 “跟卡拉ok 差不多……一群人待在一个修装豪华的大包厢里面，四周都是高档音响，眼前是个电影般的大荧幕，有摇滚灯，提供酒水服务，还有公主伴唱。唱歌也不用录像带，而是用电脑点歌，只需要按几下按键，就可以挑选自己喜欢唱的歌曲……”宋志超夹着烟，喝着酒水，慢悠悠地说。 “不用录像带？歌曲录在哪里？” “当然是电脑咯。” “电脑？”mark哥有些想不明白，可又不能说自己没见识，“我知，就是把录像带塞进电脑嘛，小儿科啦！我都见到过的！” 宋志超鼓掌，“好见地。mark哥果然什么都懂，这一招我都没想到。” mark笑了，“那是当然，你能想到的话，我还混什么？告诉你知，我有事儿没事儿都常去香港玩的，乜嘢没见过，乜嘢没玩过……” 说着，指着卡拉ok上面播放的mv，“你看看，这就是香港港姐选举，我也亲眼参加过的……那个就是上一届的港姐陈法蓉啦。格老子，我认得她的，还一起饮过酒！” mark哥一激动，粤语和川普一起说了出来。 陈建军忙在一旁竖起大拇指，“厉害！我也只是在电视上看看这些香港大美女，不像mark哥你，还跟她们喝过酒。” mark哥就得意地笑了。 宋志超就给他倒了一杯酒，“香港的港姐选举的确不错，不过和国外的创造101比起来还是弱了一点。” “创造101是咩？”mark哥的好奇心再被勾起。 “也是选美，和港姐选举差不多，不过主要看美女们的才艺，比如唱歌跳舞，玩杂技什么的。” “唱歌跳舞有什么好看咩？我的歌舞厅每晚都有。” “那不一样，”宋志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表示先干为敬。“这些美女一共有101位，岁数都不大，十六七岁。她们通过任务、训练、考核，在明星导师的训练下成长，循环人气投票、暂时淘汰的流程，最终通过观众投票选出11位女美女，组成女子偶像团体出道。” mark双眼放光，彻底被吸引了，“101个小美女？干嘛不弄成108个？” 宋志超莞尔，“她们是选美，不是选好汉。” “明星导师又是什么鬼？” “就是像四大天王，梅艳芳那样的人物，做她们的师傅，教她们唱歌跳舞，让她们成才，可以正式出道。” mark恍然大悟，“这些导师真会玩，以后我也请他们来搞搞震，把我的歌舞厅哄起来---他们几时有空，要多钱？” “嗯，有空我会帮你联系。” “那你记着哦，一定请他们，花多少钱我都愿意！”mark哥拍拍胸口，做出一副财大气粗模样。 旁边，安娜也听得入神，忽然问宋志超，“她们的观众投票又是怎么做的？不是裁判给分吗？港姐都是裁判评分的。” mark哥也好奇道：“是啊，观众们什么投票？写信咩？” “当然不是了。”宋志超把烟头碾灭在烟缸内，“观众们通过这玩意投票。”指了指mark哥摆在旁边的大哥大电话。 mark看看大哥大，再看看宋志超，“爱讲笑！你知大哥大打电话要多少钱吗？一分钟一块钱，有谁会傻乎乎用这个投票，写信啦，才几分钱！” 宋志超就笑了，“说的也是。那些外国人太笨了，有的甚至还用苹果投票。” “哈哈哈，还真是笨！苹果还用来吃的啦，还投票，我投他个大西瓜！”mark哥难得幽默一下。 陈建军和安娜也笑了，连服务员也跟着笑了。 mark哥的心情就更加好了，指着宋志超说：“你这个人很有意思，也很洋气，都快撵上我了。我很钟意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说的国外玩玩，让我也开开眼界……” 宋志超这才悠悠地说：“多谢mark哥好意，不过现在我连工作都没有，又哪里有闲钱去外国玩。” mark哈哈一笑，“这还不简单。我的歌舞厅还缺个经理，你嘴巴这么会说，一定搞掂啦！”又道：“不要以为我不知，这次大军介绍你，就是让我安排工作的啦，我清楚的很。” 宋志超也笑了，“那就再次感谢mark哥了”，话锋一转，“却不知这个职位的薪水是多少？” “底薪一百，干的好一个月拿上千也是可能的！”mark觉得这个“上千足以震撼对方。毕竟在这个年代，发达地区普通人的薪水才一百多，一次拿到一千块，是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宋志超听完后却没太大反应，没有mark想象中的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反而用小手指掏掏耳朵，说：“那有没有再高一点的？” mark哥一愣，“你想要多高？” “三天一万，有没有？” “我草！”mark一激动，差点把自己的大哥大碰到地上。 012【一重境界，一重天】 等到mark哥冷静下来，知道宋志超不是在说笑，整个人微微有些发懵。 “阿超，我知你是个人才。别的不说先，就说你这口才，你这为人处世，很少有人强过你。但你要求的三天一万，边个能承受得了？” 陈建军见气氛不对，怕mark生气，就急忙打圆场说道：“mark哥说的是，现在这年头，能一个月赚一两百已经很不错了，三天要赚到一万块，这不是开玩笑嘛！”说完还使劲儿给宋志超使眼色，意思很明显，让他要求不要太高，不，是别太夸张了。 宋志超却装作没看见，笑着对mark说：“我听人说在潘禺没有mark哥你办不到的事儿，看起来这句话有些言过其实了。” mark哥的脸色有些难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狠狠地吸起来。 这时，安娜附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 说完后，安娜看向宋志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宋志超知道自己之前那件小礼物没白送。 mark哥脸色阴晴不定，忽然，他狠狠地把才抽了一半的香烟碾灭，然后川普夹杂粤语对宋志超说道：“格老子，这是你逼我的。告诉你知，我手头还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人去办，如果你能办成的话，我就奖你一万块！” 宋志超笑了，“说来听听。” 谈到正事儿，mark 哥也懒得再用粤语了，直接用川普说：“估计大军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底细，没错，我也不是本地人，更不是什么香港人；我是从蜀中来这里打工的，运气好，攀上了一个姓傅的香港大老板，我现在打理的那家凯撒歌舞厅就是他花钱投资的。” mark 哥彻底放开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 “这家店虽然是别人投资，却是我一手经营出来的，里面有老子的血汗。在潘禺，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凯撒歌舞厅的大老板是谁？没人说姓傅，只会说姓张，就是我张铁柱！” “可事实上呢，我每个月都要给上面交钱，每个月都要给上面汇报工作，店子再大，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我只是人家的打工仔！所以，我不甘心---” 宋志超没打断mark的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陈建军则挥挥手，示意服务员先出去，毕竟有些话她们不能听。 安娜知道底细，也最是了解mark现在的心情，就抚摸他的背部，安慰他。 “现在，又快到月底了，恰好又是这家店租金到期，所以我就想与上面谈一谈，花一百万把这家店盘下来，成为我张铁柱真正的公司。”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可是那个颠婆，疯女人就是不搭理我，根本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试过很多办法，最后都没成功---曰他先人板板，现在我发誓，只要你能搞定这个女的，让她签约，把凯撒歌舞厅卖给我，我就奖励你一万块，怎么样，敢不敢做？” 宋志超没有立马开口答应，而是用指头夹着火柴盒在手中转悠，“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什么背景？” mark暗赞一声，真能沉得住气，“那女的是香港来的，姓傅，叫傅轻盈。” 想了想，mark就又说：“既然你对这工作有意思，那我就跟你说清楚。这傅家在港澳一带很了不起，听说是个大家族，并且父辈还做过澳门的赌王。” 听了这话，宋志超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前世华仔主演的那部戏《赌城新哥传奇》，虽然里面的故事许多都是胡编乱造的，但里面的几个大家族却是确有其人，例如，何家，霍家，还有其中的傅家。 “人家都说大家族出来的小姐都是一些大家闺秀，可这傅轻盈却是个疯婆子，是个颠女人。每次从香港来这里，名义上是视察歌舞厅生意，可每次都把歌舞厅搞得鸡飞狗跳。不是拿瓶子打客人，就是拿钱砸艺人，喝醉了酒又使劲儿发酒疯，打砸桌椅，推倒酒水柜……每次搞到最后都是我来给她擦屁股。” mark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这么久的委屈，一个大老爷们眼圈都红了。 “她这不是在做生意啊，分明是在砸场子。”mark感叹了一下继续说到，“为了搞定这个疯女人，我也派人查过她的底细，她虽然是傅家的千金小姐，三年前却嫁给了香港另外一个名门望族的子弟。听说那男的很风流，经常在外面拈花惹草，也不知道找了多少女人，根本就不搭理她。女人啊，就是这熊样。一旦被男人抛弃就成了精，啥也不顾了，就瞎跑出来玩，自己的店也砸，玩的够嘢，却害苦了老子！” 说到这里，mark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双目灼灼地盯着宋志超道：“今晚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现在给我个准信儿，能不能搞掂？” 宋志超将自己信手把玩的火柴盒放在桌子上，目光丝毫不躲闪地看着mark：“有难度……” “那就是做不了了！” “我还没说完---”宋志超嘴唇翘了翘，“有难度才会有挑战，而我恰恰是那种最喜欢挑战的人！” mark笑了，“我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不错，做男人嘛，就要向高难度挑战。要不然三天怎么赚到一万？来，为了你这勇气，我敬你一杯！” mark主动倒了一杯酒敬给宋志超，旁边陈建军也站起来陪酒。 三人对杯，一饮而尽。 坐下后，宋志超这才说：“虽然我愿意挑战这个高难度的任务，不过还需要mark哥你的配合才行。” “你放心！格老子，只要你需要的我都提供给你，谁要是不配合，谁就是龟孙！” “呵呵，那到时候就有劳mark哥了。”宋志超笑眯眯地说道。 陈建军算是看出来了，别看宋志超才十七八岁，这个后生却城府很深。 今晚这场宴席从头到尾他都掌握着主动权，搞到最后，与其说是他在求mark给个工作，不如说是mark哥在求他帮忙。 三天赚一万，可能吗？ 换成别人的话，陈建军估计早就笑了；可是对于宋志超，他却笑不出来。 …… 接下来大家又聊了几句，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然后宴席就解散了。 宋志超和陈建军把mark哥和他女朋友送到酒店门口，挥手作别后，看着他们开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缓缓离开。 这年头，有一辆桑塔纳的私家车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少宋志超就看出来，陈建军盯着车屁股一脸的羡慕。 “军哥什么时候也买辆车耍耍？” “那玩意烧钱，买不起。” “不是买不起，是不舍得吧。”宋志超冲他露出一个笑脸，“有时候拼命赚钱，更要舍得花钱，花钱越多，才能赚的越多。” 这是什么逻辑？陈建军不懂。 宋志超接过那名女服务员递过来的西服外套，从钱包内取出三十块，递给女服务员道：“辛苦你了！” 女服务员高兴至极，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陈建军咋舌，“你出手可真够大方的，怪不得要三天赚一万了，像你这样，有多少钱都不够花。” 宋志超笑了笑，“军哥在心疼我？我刚说了，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再说，我还买了她两对耳环。” “那也用不了三十。你可知道，我那录像厅卖半天票才能赚够三十块钱。” “军哥谦虚了，你的录像厅一天至少上百块。” “就你知道。还要交税的，给人保护费的，落到口袋也就几十块。” 宋志超点点头，“那军哥有没有兴趣和那个mark一起经营舞厅？” “什么？”陈建军一愣，眼睛瞪得贼大。 不用他说什么，宋志超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年头，开录像厅虽然赚钱，可哪比得过开舞厅。开录像厅赚的是一百两百的小钱，开舞厅赚的却是上千上万的大钱。 “我需要做什么？”陈建军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话音都有些颤抖。 “很简单，快速把你的录像厅卖掉，然后凑足十万块！”宋志超用手指勾着西服，搭在肩膀上，“记住，一定要快。” 陈建军犹豫了。 让他立马做出决定卖掉赖以生存的录像厅，他真的有些做不到。 宋志超没再多说什么，对于他来说，提醒陈建军这么一句，只是为了还他一个人情。至于陈建军能否做到，就看他自己了。 勤俭持家，足以小富即安。 破釜沉舟，方可大富大贵。 一重境界，一重天。 可惜，很多人都不懂。 013【男人唔易做】 离开“深海鱼港”大酒楼以后，宋志超并没有回玩具厂宿舍。虽然知道自己承诺了三天之后会还钱，那些讨债的不至于还堵在那里，但宋志超对那里的居住环境很不满意，连洗个澡都不能。因此宋志超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叫“平安”的小旅馆”。 平安旅馆不算大，前台张贴着这个年代的标语口号，“顾客是上帝，让他们宾至如归”。 在前台值夜班的是一个长毛小子，贼头贼脑的，正在台灯底下埋头看《故事会》，听见有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宋志超，立马笑嘻嘻地询问是不是要住店。 宋志超点点头，问单人间多少钱。 长毛就说：“有高级的有不高级的。高级的有水有电视，还能洗澡，一晚五块钱；不高级的只有一张床，一晚三块。” 宋志超说：“来个高级的。” 长毛就嘻嘻一笑，“我一看你的穿着打扮就知是体面人，当然要住高级的啦；低级的那些都是给穷打工仔住的，像大佬您这样的住了可就埋汰了。” 宋志超也不跟他废话，掏出身份证，交了房钱，然后塞给长毛半盒香烟，说：“晚上我想睡个好觉，不希望半夜有人来敲门。” 长毛也是人精，抽出一根闻了闻彩蝶香烟的味道，就夹在耳朵上，说：“安心啦！我会交代的，你就睡个安稳觉！” 宋志超上了楼，找到自己的房间502，推开门，一股子旅馆特有的潮霉味道扑面而来。 宋志超皱了皱眉眉头，然后用手摸了摸墙壁，找到电灯的灯绳，用手把灯拉亮，这才看清楚整个房间的布局。 大约有十来个平方，各种东西挤得满满的，电视柜，黑白熊猫电视，电视上的收视天线断了一截在屁股后竖着，活像猴子尾巴。 一张单人床，用手按了按，挺软，掀开床垫一看，竟然还是席梦思的。这倒是出乎宋志超意外。 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热水瓶，提了提，有热水。靠着床铺左边，是个小厕所，有淋浴，没雨蓬头，墙壁也是粗糙的毛坯，连瓷砖都没贴，地面却贴了瓷砖，明显是做了隔水层，地方小的只能站一个人。 宋志超忙乎了一天也管不了太多，脱下衣服，就进了厕所冲洗起来。 差不多十分钟后，他才裹着浴巾从里面出来，但觉浑身油腻一扫而空，舒服的不得了。伸手想要去找遥控器打开电视，找半天没发现，才发觉这种电视是没遥控器的，需要手动打开。 按了电视按键，黑白电视亮起来，图案很不清晰，却还能勉强看下去。 宋志超一边拿着毛巾擦着湿乎乎的头发，一边用手旋转调台，差不多已经快十二点了，很多台都没了信号，不过幸运的是搜到了一个粤语台，一看播放的竟然是香港都市剧《我本善良》。 记得不错，这部戏是今年香港那边才播的，没想到在这里也能收到。 宋志超摸出一根香烟，点燃，整个人斜靠在床上看着这部新电视剧。 外面时不时传来敲门声，那些妹子们应该出动了，轮流给那些孤单男人敲门送“温暖”。 宋志超可以很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干啥呢？” “大哥，玩不玩？” “玩啥？” “你想玩咩就玩咩？” “要钱不？” “当然要。” “多少？” “五块。” “太贵了，五块能买很多猪肉！” “猪肉哪能跟我比咩！” “是不能比，你没猪肉香。” “你闻都闻，乜知我不香？” “管你香不香，反正俺不玩！俺明天还要进货！”啪地一声关门。 “孤寒佬！”女的狠狠用脚踢门。 可以说，只要是有男人入住的房间，几乎都受到了“敲门送温暖”的待遇。 宋志超例外。 半盒彩蝶烟就能搞定一切，让宋志超觉得很舒心。 …… 宋志超很舒心的时候，陈建军却一点都不舒心。 因为之前宋志超的那句话，让陈建军整个人魂不守舍。 陈建军离开酒店之后，也没往别处去，直接去了自家的录像厅。 很很多开录像厅的一样，差不多到了晚上十二点，就会把录像厅的大门锁了，让观众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里面看“夜场”，找来一些精彩的录像带，让观众们好好享受一下。 陈建军的女人早已经回家带孩子去了，留在这里看门的是陈建军的丈母娘。 老太太听见敲门声，就摇着蒲扇从铺在地上的凉席上爬起来，然后使劲儿把卷闸门打开，一看是女婿，就问这么晚你咋来了。 陈建军埋头不语，最后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对老太太说：“妈，我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儿啊，不能明天说？”老太太也不是本地人，跟着女婿一起来南方打拼，之前也受了不少罪。 陈建军就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健力宝递给丈母娘让她喝。老太太摆摆手，说：“这东西是卖钱的，我喝了管什么用。”说着就又把健力宝放回了冰柜。 见老太太连一罐饮料都舍不得喝，陈建军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见旁边还有一把蒲扇，就拿在手里使劲儿地扇。 老太太也是过来人，一看他神情不对，就猜他心里准有事儿，于是老太太就倒了一杯水，递给陈建军说：“有啥事儿，你就说吧，别闷在心里头，闷坏了可咋办。” 见老太太发问，陈建国就狠狠心，一咬牙，说道：“妈，其实我有一件事儿想和你商量一下。” “啥事儿，你说。”老太太显得很开明。 于是陈建军就壮着胆子把宋志超交代的话说了一遍，说要把录像厅卖掉，去投资开歌舞厅，说那样能赚大钱。 话才刚说完，老太太就大力扇动蒲扇劝道：“大军，你就安安心吧！咱这录像厅生意也挺好的，你还去捯饬那些做啥？这万一要是弄砸了，鸡飞蛋打可咋办？我呢，顶多再活一两年，到时候就不用你养了，可是你还有老婆孩子，她们可咋办？跟着你一块儿喝西北风？” 陈建军没有言语，只是用手转动着茶杯。 “这人啊，要知足。别总是心别天高，想挣大钱。这钱这钱太多，一辈子都挣不完的。有这样好的录像厅你就好好守着，现在卖掉不就便宜别人了吗？” 陈建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觉得热，烫嘴。 “我知道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可是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劝你啊，就守着这个摊子老老实实干下去，千万别给我整那些幺蛾子，要不然到时候就算俺闺女不说你，我也会戳你的脊梁骨！” 老太太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陈建军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挠了挠头，把茶杯放下说：“妈，你也别当真，我说着玩的。”说着起身，“我今晚先回去睡，这里你帮忙守着---好几天没回去了，看看儿子。” 老太太就笑了，说：“你去吧！反正我老了，觉也少，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趁我还能动，就再多帮衬你们几年。” 陈建军有些心酸，不再多说什么，出了门，把卷闸门拉下，叮嘱老太太把门锁好，这才转身离开。 014【冇得搞】 陈建军沿着熟悉的小路回到了家。 见自家的灯还亮着，老婆还没睡觉。 敲门进了屋，就看见五大三粗的老婆阿萍正在洗脚，孩子小宝正在床上睡觉，一台“春兰牌”摇头扇呼呼地吹着。 “怎么这么晚没还没睡？”陈建军一只手扶墙，把鞋子脱下，换了拖鞋问道。 妻子阿萍的脚在洗脚盆里搓了搓，说：“刚赶了点活儿。” 陈建军瞥了一眼墙角那堆塑胶花，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这些活儿你不用做，我开录像厅就能养活你。” 阿萍就嘿嘿一笑，说：“多挣一点是一点呀。等儿子长大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陈建军一阵感动，虽然自家老婆长得五大三粗，可是在他眼里却比什么女人都漂亮。 陈建军弯下腰，伸手捞起老婆泡在水里的脚，说：“我给你洗脚。” “别，脏---”阿萍不让，要把脚缩回去。 陈建军就抓着她的脚不让她动弹，“脏啥呀，你能帮我洗脚，我就不能帮你洗一次？” 阿萍就不再乱动，任凭丈夫抓着自己的脚搓揉。 “阿萍，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陈建军还是有些不死心，一边用手搓着妻子粗糙的脚底，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有啥话，你就说吧。”阿萍也看出来丈夫今晚有心事。 陈建军用手把妻子的脚冲洗了一遍，从洗脚盆中抬出来，拿了毛巾擦拭，“我认识一朋友，他建议我做一件事情……” 接下来，陈建军毫无隐瞒地把宋志超让他卖掉录像厅投资歌舞厅的事情说了。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难得的机会。你想啊，那个mark想要盘下那个歌舞厅，手头需要一百万。我猜他没那么多钱，到时候一定会借钱，咱们趁机入股，只要做了歌舞厅的大股东，以后就有数不完的分红！” “一开始我还没想明白，是那个叫宋志超的年轻人提醒了我，这可是个发大财的机会，稍纵即逝。老婆，我想拼一下，你看怎么样？”陈建军说完，抬头看一眼妻子。 阿萍见他望来，就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陈建军就陪着笑脸：“毕竟这是大事情，你也是一家之主，也给点建议嘛。” 阿萍就用手摸了摸陈建军的头发，“我的建议啊很简单，就是最好别乱折腾。” 一听这话，陈建军火热的心就凉了半截。 “你看，现在咱的日子还过得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录像厅的生意也很红火，一天赚个大几十已经不错了。我知道你心气高，想挣大钱，可那钱是好挣的吗？那都是有本事的人才赚的钱。尤其那歌舞厅，还指不定能不能盘下来，万一那个叫宋志超的没办成事儿，咱们却把录像厅给卖了，拿了钱往哪儿投？坐吃山空很快就会没钱，到时候连哭都没得哭。” “所以呀，你听我的，咱还是踏踏实实过好咱的小日子，别整那么多没用的。”阿萍最后拍了拍陈建军的肩膀，安慰他道。 陈建军的心里头一阵苦涩。 明明是个天大的机会，却没人支持他。虽然丈母娘和妻子没对自己大吵大闹，却都软刀子割肉，让自己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眼看快四十岁了，还一事无成。 难道说，真的要守着这录像厅过一辈子？ 男人逮到机会不拼一下，还是男人吗！ 陈建军觉得浑身热血翻涌，却憋在胸腔，让他难受的要死。 家庭，有时候是温暖的港湾，有时候更是抹杀理想的枷锁。 啪地一声，陈建军再也忍不住了，把擦脚的毛巾丢进了洗脚盆里，溅起水花来。 妻子阿萍吓了一跳，等弄明白这是丈夫在发火，就也气了：“一回来给我洗脚，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不让你胡乱折腾，你还不肯听。要是真的按照你说的，把咱家录像厅卖了，东凑西凑凑够十万块，到时候咱们全家睡大街呀！你给我省点心吧！” 见妻子发火，陈建军也想发火，可就在这时--- “爸爸，我要尿尿。”儿子小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床上，用小拳头揉着眼睛，迷糊糊地看着他们。 妻子阿萍瞪了他一眼。 陈建军就憋着火气，挤拉了拖鞋走过去抱儿子去厕所撒尿。 抱着儿子，让儿子对准马桶，陈建军心里头还是气呼呼的。 小宝就在他怀里说：“爸爸，你和妈妈吵架了？” “没有。” “爸，今天我看了《圣斗士星矢》。” “嗯。” “爸，星矢和紫龙他们可厉害了，连十二宫的黄金圣斗士都能打得过。” “是吗。” “爸，你能不能打过黄金圣斗士？”小宝扭过头，认真地看着陈建军。 陈建军一脸苦笑，“我连你妈都打不过，还能谁打得过谁？” 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可我真的不甘心啊！” 卟滋一声，小宝的尿飙到了他裤子上。 陈建军一脸沮丧，他突然想到一句gd话，“得搞啦！” 这次真的得搞了。 …… 宋志超心宽宽，一觉睡到大天亮。 开门洗漱的时候，见隔壁大哥顶着一个熊猫眼正在拿着中华牙膏“哗哗哗”刷牙。 大哥昨晚还是没能坚守住底线，在第三个女孩上门送温暖的时候，确认了眼神，她是对的人，所以大哥就花了五块钱折腾了一夜。 宋志超买了牙刷，却忘了牙膏，就向正在刷牙的隔壁大哥借了一点点。 见宋志超年纪轻，隔壁大哥就语重心长地教导：“兄弟呀，听大哥的话，这个地方不能常住；这不是旅馆，这是《西游记》里的盘丝洞啊！” 宋志超笑笑没有说话，等刷完了牙，他含口水在嘴里，呼噜噜，朝着太阳射来的光线一喷，喷出一道彩虹。 水雾消散。 大哥看傻眼了，心说，这娃儿会玩。 宋志超穿好衣服，带好东西，离开了旅馆；不过在离开旅馆之前，宋志超找到前台，花了一角钱，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是打给mark哥的，mark哥好像还在床上，旁边传来他女朋友安娜懒洋洋的声音，在问：“是谁呀，这么早打电话。” 宋志超也和他啰嗦，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我现在就过去上班，你安排一下。” 那边mark哥似乎怔了一下，这才像是想起来昨晚的承诺，忙说：“你放心，我一切帮你安排好，你现在就过去，立马就是凯撒夜总会的总经理。” 宋志超说了句：“ok！”就挂断了电话，拿了钱包转身离开。 后面，前台长毛喊他道：“大佬，你打电话是一角分钱，您给了一块，找你九角钱呀！” 宋志超头也不回，“你留着吧！” 长毛抛了抛手里头的零钱，学着港片口吻嘟囔道：“我靠，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出手好大方咩！” 他哪里知道，此刻他眼中的“阔佬”宋志超全身上下只剩下几块钱。 五百块钱，他仅仅用了一天就快花光光，这种花钱的速度，估计能让他表弟朱富贵彻底跪了。 不过宋志超可不在乎这些，此时，他正信心十足地赶去“凯撒歌舞厅”，准备新官上任做他的“总经理”。 015【新官上任】 凯撒歌舞厅位于潘禺县城最为繁华的广场街。 这一带是潘禺的经济中心，开设有很多大型的购物商场，以及餐饮酒楼，甚至有整个羊城都很闻名的四星级酒店。 宋志超到达凯撒歌舞厅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经过昨晚的喧嚣和热闹，此时的歌舞厅变得很冷清，仿佛一个蹦了一夜迪斯科的美女，慵懒地坐卧在街道边。 整座歌舞厅的造型是仿造古罗马建筑，大型圆柱，仿古结构，大门前还有一个巨大的喷水池---凯撒大帝搭着斜胸衣衫，手中拄着权杖，威风凛凛地站在喷水池的站台上，他的四周，几眼喷泉哗啦啦地喷着水，看起来美不胜收。 须臾，歌舞厅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负责收购废品酒瓶的大叔和一个男子交谈后，开始开心地往外面搬运一大堆一大堆的废品。 做歌舞厅这一行，最多的废品就是酒瓶子，啤酒瓶，白酒瓶，洋酒瓶什么样的都有。这种瓶子都有人回收，特殊的瓶子例如茅台，五粮液，以及洋酒中的红方，黑方，轩尼诗等等，价格都比较高。 这些价格高的瓶子是专供给造假酒用的。改革开放了，淳朴的人们变得心眼多起来，假酒生意也就应运而生。不过与前世那种假酒泛滥的情势相比，这个年代的假酒生意还没那么那么猖獗，而且做假酒的坏家伙们也有点良心，顶多用劣质的自酿酒勾兑，不会纯用工业酒精，让人喝出病来。 除了收拾酒瓶子的大叔之外，舞厅外面还有一个帮忙看车子的。 这年头，自行车可是很金贵的，虽然不像以前那样金贵的把自行车挂在墙上当祖宗供着，却也是每家每户装点门面的必备交通工具。 人家来个舞厅玩，就必须提供免费看车，所以很多歌舞厅都会配备有专门的看车人。车子倘若扎在外面，看一辆就要收费五分到一角钱，时间一久，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 随便观察了两眼，宋志超也没急着进去，附近刚好一个早餐店，正在卖白粥，艇仔粥，皮蛋瘦肉粥，以及莲蓉包，豆沙包之类的。 宋志超就晃进去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然后让了一根烟，一边吃粥，一边和闲下来的老板交谈。 那老板是个话痨，听着收音机忙了一早上，难得坐下来抽根烟休息休息，找人唠唠嗑。 于是就围着水裙，夹着烟，翘着腿儿，吞云吐雾地开始和宋志超吹水，一开口就谈国际形势，政治动态，说巴拿马前国防军司令诺列加被押送美国，南非曼德拉结束27年牢狱出来了，又说咱国家和新加坡建交了，新加坡人都是华人，以后有钱了就去新加坡耍着玩。 宋志超就说你懂得真多。 店老板就美滋滋地龇着牙花，谦虚地说：“少少啦！可惜我是个卖饭的，当初读书少，要不然早进联合国了！” 宋志超就放下手里的小勺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冲店老板露出一个笑脸，“不知道你对前面那家歌舞厅了解多不多？” 店老板立马接嘴：“怎么不多？！都是面对面的街坊，他那舞厅里的客人还老在我这里食饭！” 见老板的烟快抽完，宋志超就又递一根过去，“那么我向你打听一些事儿……” 店老板笑眯眯地接过烟，“乜事儿？只要我知，就一定告诉你！” 宋志超，笑了。 …… 渐渐地，差不多到早上十点半的时候，歌舞厅的工作人员陆续来了。 凯撒歌舞厅没有早班，但有中午班，因为有时候一些需要谈生意的客人会在中午光顾歌舞厅，听听歌，喝喝咖啡，因此需要有人当值。 宋志超看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拉了拉衣襟，气定神闲地朝着歌舞厅走去。 还未到门口，宋志超鼻翼中就闻到一股子酒水混合香水，体味慢慢发酵的夜场味道。 舞厅门口，一个正在对着小圆镜子抹口红的女孩子看见他，还以为来了客人，忙把镜子揣起来，挺胸翘臀，摆出一副迎宾姿势，等到宋志超来到眼前，鞠躬道：“您好，欢迎光临凯撒歌舞厅！” 宋志超看了一眼她的工号牌，名字叫“王艳”。 见宋志超不答话，只是看着她，王艳被宋志超看得脸一红，主要是宋志超太帅了，发型又那么的独特，猜测该不会是香港来的吧。 以为宋志超听不懂普通话，王艳就又用粤语说了一遍，然后询问：“请问先生您有乜嘢需要……” 宋志超冲她露出一个笑脸，说：“我没什么需要，我是来这里上班的，对了，坤叔在吗？” 坤叔是这里的人事经理，也是跟着mark一起出来打天下的老人，深受mark信任。 王艳被宋志超的笑容弄得一怔，她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笑起来会这么好看。 等听清楚了宋志超的话，这才忙道：“你找坤叔啊，他在仓库盘点，您坐先，我去叫他。” “嗯，那好。麻烦你了。”宋志超很有礼貌地冲王艳点点头。 宋志超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打量四周。 和很多歌舞厅夜总会一样，整个舞厅内的场地很大，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圆形的酒水桌，正前面是一个装有镭射灯和摇滚灯的大舞台，舞台旁边还放置有架子鼓，电吉他，以及电子琴等。 歌舞厅的墙壁上包着欧美抽象画的壁纸，畸形的人在大声呐喊，舞动的长发，胳膊和手脚……看了半天，宋志超才看出来，这画的是几个人在跳“霹雳舞”。 事实上，这个年代的“霹雳舞”最是流行，回力鞋，灯笼裤，绑头带则是跳“霹雳舞”的基本标配。 倘若你去那些大型的歌舞厅，只要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响起，立马就会涌出来一大群跳霹雳舞的高手。其中最具有代表的就是“舞王”陶金…… …… 就在宋志超胡思乱想的时候，脚步声响起，却是那个叫王艳的女迎宾把坤叔喊了过来。 那是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子，长的很瘦，精神头却很足，一看见宋志超就迟疑道：“你是……” 宋志超就露出一个笑脸，“你好坤叔，我叫宋志超，想必张老板已经跟你说过……” 张老板就是“mark哥”张铁柱。 坤叔闻言立马脸上浮现笑容，“原来你就是阿超呀，老板刚刚打电话还提到你，说你今天要来这里上班！” 旁边王艳听说宋志超要在这里上班，就在一旁寻思，是不是要安排他做服务员，要么就是酒水推销员，这两样工作对长相要求都挺高的，那些有钱女人最喜欢帅哥。 可是没等王艳寻思完，就听坤叔对她说：“阿艳，给你介绍一下先---这位就是咱们歌舞厅新晋的总经理宋志超，宋经理！” “啊？”正在瞎琢磨的王艳立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比自己还年轻的少年仔竟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新来的总经理。 016【边个不服？】 给迎宾员王艳介绍完宋志超，坤叔回头又对宋志超说：“阿超，你来的正好，我们在那边正好开晨会，你和我过去，我把你介绍给你们！” 宋志超露出笑脸，“那就麻烦坤叔你了。” “不麻烦，以后都是自家人。老板吩咐的事情，我当然要办妥。”坤叔乐呵呵地准备带宋志超过去。想起什么，就又回头对王艳说：“阿艳，这里你顶着先。有客人的话就先招呼一下，我们开完会就过来。” 王艳点点头，自去大门口站着，负责迎宾。坤叔就负责带路，领着宋志超去晨会现场。 路上，坤叔对宋志超很热情，说这里的总经理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今天可算是有人来了。又问宋志超用不用换工装，这里有西服什么的。宋志超就说，“我穿这身就ok的。” 坤叔看看他大红的金利来西服，竖起大拇指：“有性格，这样的衣服还真够时髦的！” 晨会现场其实就在歌舞厅后面的酒水仓库，地方很大，此刻除了各种各样的酒水堆在四角外，还有八排人在正中间站着。 当头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留着郭富城发型，打着摩斯，很远就能闻到他身上古龙水味道的年轻人。 这人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四五岁样子，长得还算英俊，只是眼白多了点，显得为人有些阴鸷。 “你们这些扑街仔！吃公司的，拿公司的却不好好工作，搞咩？要不要我告诉老板把你们统统炒掉？！” “还有你，肥仔波，昨晚你怎么推销酒水的？啤酒多钱？洋酒又多钱？你食屎呀，连贵贱都分不出来！” “公司没义务养你们这帮废柴，想要留在这里就给我好好干，边个偷懒，被我逮到，就直接开除！” 阴鸷男子声色俱厉，把下面一帮员工骂的噤若寒蝉，没人敢吭声。 坤叔小声凑到宋志超耳边，对他说：“这个就是前厅主管刁佳华。” 听到这个名字，宋志超脑海里立马就浮现出早餐店老板给出的资料。 刁佳华绰号“图钉华”，意思是很扎手，喜欢扎人。他在凯撒歌舞厅很是嚣张跋扈，除了是傅轻盈的人之外，刁佳华还是地地道道的香港人。 要知道，这个年代香港人可是很了不起的，尤其在潘禺这种小地方，香港人就代表着高级人士，代表着投资人士，代表着身份特殊的上等人。 可以说，只要是香港人在这里都会把自己当成皇帝，本地人羡慕，外来妹围着，尤其是在女人方面，想上谁就上谁。 不说别的，就说刁佳华本人，来潘禺两三年，已经不知道玩过多少女人了，基本上这些女人都是主动送上门的，只要他一说自己是香港人，这些女人就全都眼睛冒星星，崇拜的不得了。对于刁佳华来说，这些女人就一个字：贱！ 实际上很少有人知道，他刁佳华其实在香港的时候只不过是个烂仔，一开始在街头讨生活，做一些代客泊车，收数什么的；后来进了一家酒楼，嘴皮子能说会道，最后做了那家酒楼的小领班。偶然一次被傅家大小姐看中了，觉得他挺回事儿，于是就把他带来潘禺，充作自己的线人打理凯撒歌舞厅。 傅轻盈不信任mark，对于她来说mark始终是外人，刁佳华则是香港人，和自己近了很多。 仗着自己是从香港那边来的香港人，又是傅大小姐的心腹，刁佳华在这里作威作福，颐指气使，女服务员没有不被他揩油占过便宜的，男服务员更是被他任意欺凌，打脸，踢腿，什么都有……可惜大家全都敢怒不敢言，就连上一任的总经理也是被刁佳华给气走的，原因是他只不过替员工说了一句公道话。 此刻，站在前面的刁佳华训斥完员工，扬了扬手中的点名册，最后耀武扬威地说：“你们都给我记牢，边个不听话，就边个滚蛋！对于我，你们这帮废柴只要学会两个字，那就是---服从！” 下面大多数员工都狠狠地咬着牙，没人敢吭声；只有少数一些刁佳华的簇拥者，则奸笑着捧场。 气氛有些冷峻。 刁佳华很喜欢这种氛围。 感觉自己就是社团的的扛把子，就是歌舞厅的大老板，是这里的老大，王者。丢他老母，谁敢不服？！ “咳咳不好意思，刁主管，给大家介绍一个人。” 突然，气氛被坤叔这个老东西打断了。 刁佳华冷冷地乜斜一眼坤叔，“介绍咩呀？”然后就又看了一眼站在坤叔身边的宋志超，戏谑道：“介绍他？搞咩的，来这里唱歌跳舞，还扮小丑？” “哈哈哈！”刁佳华的簇拥者大笑起来。 坤叔表情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这样做会让宋志超出丑。 刁佳华则一脸的得意，原来他早就收到风声，知道mark暗地里弄了一个总经理过来，想要压制自己，所以才故意给宋志超来一个下马威。 究其原因，很简单，刁佳华一直都觊觎总经理这个位子，原以为把原先的经理挤走，自己就能顺顺当当升职，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宋志超，刁佳华当然会把宋志超恨得牙痒痒。 面对刁佳华的冷嘲热讽，宋志超笑了，当着众人的面儿，他朝着刁佳华走去。 这时候人们才发觉，宋志超走路的姿势很特别，或者说很霸气。 他走的是那种很少见的一字路，两只脚很有节奏地踩在一条线上，步伐很富有节奏感：再加上宋志超那从容淡定的表情，以及眼神中露出的那股子自信，整个走路的姿势就一个字：拽！ 是的，很拽！ 特别拽！ 仿佛这一刻宋志超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种感觉让刁佳华很不舒服，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他更拽的人， 宋志超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到了队伍前面，走到了刁佳华面前，伸出手：“认识一下，我是新来的总经理宋志超。” 刁佳华嘴角挂着轻蔑不屑，把他的手打开，“边个认识你？你说是就是吗？” 宋志超依旧不气不恼，只是挑一下眉毛，用手指轻轻搓了几下自己的鼻梁，瞅着刁佳华手中的点名册说：“我能看一下点名册吗？” “边个给你看，你算老几？” 啪地一下！ 宋志超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刁佳华的脸上。 毫无预兆！ 刁佳华被宋志超突然的举动打懵了。 所有员工也被吓住了，全都傻呆呆地看着宋志超。 “我蒲你老……”刁佳华骂人的话还没说出来，啪地一声，宋志超反手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刁佳华嘴都被打出血了，这才想起反抗。 其实这也难怪刁佳华反应慢，主要是他在这里作威作福惯了，又仗着自己是“高人一等”的香港人，根本就瞧不起这些大陆仔。却没想到宋志超这个大陆仔竟然敢抽他，并且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刁佳华彻底变身烂仔，就要扑向宋志超跟他拼命。 宋志超冷静异常，这次没有甩巴掌，而是一脚踹在他的小肚子上。 刚准备发飙的刁佳华，直接捂着肚子软瘫在了地上。 疼，实在是太疼了！ 疼得他眼泪都挤出来了。 宋志超弯下腰，从容不迫地把掉在地上的点名册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宣布：“开始点名！---吴炳坤……” 旁边，看傻眼的坤叔忙举手说：“到---” 宋志超又念：“刁佳华……” 地上，某人倔着，不吭声。 宋志超念第二遍，“刁佳华……” 还是不吭声。 宋志超啪地一脚踢向对方脑袋。 刁佳华“嗷”地一声。 “原来会出声嘛，扑街！”宋志超鄙夷地用皮鞋蹭了蹭刁佳华的脸。 地上--- 刁佳华，突然觉得想哭。 宋志超回过头，抖了抖手里头的点名册，眼神扫视一周，盯着众人问道：“现在还有边个不服？” 017【关门，放狗！】 “徐婷婷，方大成，李想……沈芳……”宋志超拿着点名册，站在众人前面，气定神闲地点着员工的名字。 坤叔则把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刁佳华搀扶了起来。 每个员工都大气不敢喘，看着宋志超，不明白这个帅气的年轻人怎么会出手那么狠辣。 因为不明白才觉得神秘，因为神秘，才觉得更加害怕，所以每个人都很老实，被点到名字，回答的声音也比以前响亮很多。 刁佳华被搀扶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要坤叔搀扶自己去看医生，要去验伤，又说要报告傅大小姐，给自己报仇。 还没等让转身，宋志超忽然合上点名册，冲他说道：“让你走了吗？” “怎么？我为什么不能走？”刁佳华色厉内荏，实在是被宋志超打怕了。 宋志超朝他走近两步。 刁佳华就后退两步，神色慌张，“你想搞咩？” 宋志超朝他勾勾手指头。 刁佳华硬着头皮，拿眼瞪着宋志超，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宋志超拿起点名册“啪”地一下甩在刁佳华的脑袋上，“我话未说完，你走咩呀？” 刁佳华咬着牙关，眼睛中喷火，我忍。 “怎么？不服？不服就还手咯！不还手你还做什么大佬，难道说，你们香港仔都跟你一样废柴咩？”啪地又是一下。 刁佳华怒了，用一只手护着脑袋，指着宋志超，“我警告你哦，别再打我的头！” 宋志超笑笑，“好好好，我满足你---”啪地一下，这次没打头，又是打脸。 点名册的夹板很是犀利，刁佳华直接被抽出鼻血，模样凄惨。 当宋志超再次扬起点名册时，刁佳华彻底怕了，用手护着头，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见他认怂，宋志超才轻蔑地用小指头掏掏耳朵，吹了吹指尖，然后慢条斯理地对刁佳华说：“告诉你知，你被开除了！” …… “其他人解散。凡是管理层全部到我的办公室来！”宋志超在立威之后，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队伍散去，其他员工开始回到自己的岗位准备上班，作为歌舞厅的财务部主管和前厅领班等人，一股脑跟在宋志超的屁股后面，去了办公室。 经理办公室实际上就挨着酒水库房，与外面的简陋布置不同，眼前这个经理室很是漂亮，21英寸的“索尼”牌子的大彩电，装有奢侈的“日立”牌子的空调，墙角还立有“夏德利”牌子的饮水机，和“容声”牌子的大冰箱，一张巨大的牌匾上面镌刻着“大展宏图”，真皮沙发，高档办公桌，整个氛围很是气派。 原来这间经理办公室最早是mark哥自己用的，所以在装修方面就豪华了一点；再后来他雇佣了职业经理人，就把这个房间让了出来，一方面是拉拢人心，另一方面也是他不经常在舞厅，要出去应酬，这么好的地方闲着也是浪费。 走进办公室，宋志超顺手就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丢在了靠着墙边的分叉衣架上，然后用手扯扯领带，让自己变得休闲一点，这才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后，翘起腿，斜靠在老板椅上，表情严肃。 财务主管，四名舞厅领班跟在他屁股后进了屋，由于之前宋志超露的那一手，把这些人都唬住了，你想啊，连刁佳华那样的人物都被宋志超给抽了，他们这些小角色谁还敢乱动。 于是，五个人很是听话地站成一排，把手搭在肚子上，目光恭敬地等待着新上任的总经理训话。 宋志超没有说话，用手摸过烟盒，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没等他掏出火柴点火，那个脑袋有些发秃的财务主管已经快步上前，掏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帮宋志超把烟点着。 宋志超点着烟，用手指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表示感谢。 那财务主管骨头都有些酥了，用手把自己快要秃顶的稀松头发往后一抹，笑着对宋志超说：“宋经理，我是这里的财务主管王德发，你叫我阿发就好了。” 宋志超眯着眼看他一下，吐出一口烟雾，“王主管，正好有些事情要你去做。” “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我一定搞掂。”王主管是个人精，点头哈腰，表情充满了诚意。 宋志超点点头，“把这半年的财务报表全部拿过来，我要看一看。” “全部咩？””王主管一愣。 “是的，全部。”宋志超语气不容置疑，“酒水进货报表，销售报表，以及员工的工资表我统统都要看。” “这个……” “怎么，有些为难？”宋志超乜斜着他。 王主管心里一凛，“不为难，不为难!我现在就去办！马上去办！” 王主管几乎是用跑的速度出了门，擦了一把额头冷汗，去取报表去了。 等王主管出去以后，宋志超潇洒地转动了一下老板椅，目光灼灼，手里夹着香烟指向那四名领班，“刚才点名的时候都有点到，记得不错的话，你叫潘文斌，你叫江潮，还有你叫王小峰，你叫曾小红。” 宋志超一口气就把四人的名字全都说了出来。这让四个领班感到十分诧异，没想到宋志超的记忆力会这么好。要知道整个歌舞厅员工差不多六十名，而宋志超才第一次上班，第一次接触他们。 如果他们知道前世宋志超掌控偌大的地产王国和金融帝国，单单手下的管理层都达到三四百人，并且每个人的名字他都能倒背如流，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你们知我把你们叫到这里来是咩意思吗？”宋志超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四人。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摇了摇头。 宋志超就弹了弹烟灰，“很简单，不管你们以前做过什么，站边个队伍，我希望以后你们都能支持我。” 四人当中，王小峰和曾小红听完之后立马表态，“您放心，宋总，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另外两个人潘文斌和江潮两人则没吭声。 宋志超也不在意，夹着烟吸一口，看一眼潘文斌，然后漫不经心地问：“潘领班，昨晚那瓶芝华士好喝咩？” 潘文斌一个激灵，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说完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原来昨晚有个喝醉酒的客人剩下大半瓶的芝华士十二年，潘文斌就起了贪心，把那瓶酒给贪墨了，然后下班以后带着自己的马子和一帮小兄弟在附近的小饭店开了开洋荤。 事实上这种事情他长干，尤其他站队伍是跟着刁佳华的，有刁佳华罩着他，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不知道在歌舞厅贪墨了多少酒水。也正因为如此，刚才宋志超让他表态他才不吭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志超悠闲地吐了一个烟圈。 潘文斌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宋志超却仿佛没看见似的，又朝江潮吐了个烟圈：“江主管，听说你负责卖废弃的酒瓶？” 江潮的心就猛地一颤。 “是，是我负责。” “听说那个收废品的阿叔，是你的亲戚？” 江潮额头上的冷汗也刷地冒了出来。 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是，是又怎样？” “不怎样。”宋志超依旧不咸不淡，语气冷静，他站起来，轻轻地把烟头碾灭在办公桌的烟缸内，然后走向了潘江二人。 两人顿时觉得亚历山大，仿佛这一刻走过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能够噬人的猛兽。 他们冷汗涔涔，眼神惶恐。 走到潘文斌身边，宋志超有意无意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平静道：“你知道私藏客人酒水是违规的吗？” 然后又看向江潮：“你知道贪污公款是犯法的吗？” “我们啊！”潘文斌和江潮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宋志超笑了，像是在看最大的笑话，眼神轻蔑：“你们说，我信吗？” 两人不吭声了。 王小峰和曾小红两人也鄙夷地看着他俩，谁都知道，跟着刁佳华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你想怎么样？”潘文斌和江潮都有些软了。宋志超就像鬼神，洞察他们的一切。 宋志超嘴角一翘，“既然你们做惯了狗，那就帮我一个忙---” 潘江二人互看一眼，并没因为宋志超把他们比作狗而愤怒。 “你想做咩？”他们齐声问道。 宋志超在潘文斌的肩膀上大力一拍，笑了笑，仿佛正在驱使飞奔的猎犬，“当然是咬死刁佳华啦！” 他不喜欢春风吹又生，也不喜欢别人在背后惦记着他。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对待敌人一定要心狠手辣，斩草除根，连个冒泡的机会都不给！ 018【.高手过招】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在潘文斌和江潮两人看来，刁佳华只是沉不住气被宋志超打了，连瘦都算不上。作为刁佳华这反派一系的坚定簇拥者，他们大力拥护和支持刁佳华倒不是真的尊敬他爱戴他，相反是畏惧他，害怕他，最主要的是小辫子被刁佳华抓住。 这潘文斌和江潮两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知道万一刁佳华真的垮台了，他们也就玩完了。何况现在人家刁佳华还没垮台，只是被宋志超凌厉的下马威给压制住了。 对比两人后台，刁佳华的后台是香港人傅大小姐，宋志超的后台是mark哥，虽然说县官不如现管，但是mark哥却不是这家歌舞厅真正的老板，mark对傅大小姐是惟命是从的，只要傅大小姐一句话，这个新来的宋志超分分钟都会被踢爆。 自古以来能够做“奸佞”的都不是傻子，虽然潘文斌和江潮两人连奸佞的边都沾不上，但两人也都不傻，此刻面对宋志超的驱使，他们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就是---沉默。 眼看两人不吭声，宋志超早已有了预料，也不生气，只是步伐轻松地再次走回自己的座位，然后慢腾腾坐下，翘起腿，看着二人说道：“你们在想什么，我知道；不过做人有时候要懂得识时务。” “不是啊，宋经理，我们俩做错了事儿，这个我们承认。但是我们真的不知道刁主管做过咩呀，就算想帮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潘文斌脑瓜子转的最快，立马用话敷衍道。 江潮跟着说：“是啊，虽然平时大家都觉得我们和刁主管走的很近，但他为人是咩样，我们也实在不清楚。您刚才指出的错误我们都承认，我们也心甘情愿接受公司的处罚，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再为难我们了。” 宋志超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很清楚这两个家伙在想什么，不敢指认刁佳华，原因是对刁佳华还存在幻想，认为刁佳华随时随地都可能翻身。到时候他们要是背叛了对方，就会吃不完兜着走。 自古以来，小人的心思都很简单，就是利益至上，自私自利，只要能暂时安稳，就绝不会乖乖就范。 事实上宋志超也确信，刁佳华的确有翻身的机会。像今天这一幕，刁佳华只要压制住脾气，做到一个忍字，就不会给自己打压他的机会。 可惜刁佳华没有忍住，如果他是聪明人，此刻一定在反思自己的过错，到时候只要刁佳华稍微聪明一点，知道却找傅大小姐这个大靠山诉苦，那么就算mark哥有天大的面子也保不住自己，毕竟台面上傅家才是歌舞厅的幕后大老板，mark只是这拨香港人的“打工仔”。 想到这里，宋志超就皱了皱了眉头，恰好这时候，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宋志超道了句：“进来！” 随即，王德发王主管抱着一大堆报表走了进来。 那些报表高高叠起，都快超过他的头顶，目测不下三四千份。 “宋总，这些都是您要的报表---您要这半年的，不过我把这三年的一块儿给你抱了过来，这样更全面一些，呵呵……还有啊，这些报表我大致分了一下类，有进货的，销售的，还有库存的，对了，这些是人员的每个月工资表，还有税务缴纳情况记录，您看一看先……” 作为财务主管，王德发似乎很称职，一下把几千份报表一股脑都摆在了宋志超面前，然后憨态可掬地看着宋志超，等待他训话。 宋志超看着这张脸，却知道这老家伙不简单，论心眼比潘文斌和江潮这两个毛头小子可强多了。 根据宋志超搜集来的资料，在“凯撒歌舞厅”这王德发可是和刁佳华狼狈为奸的“大奸臣”。 这家伙表面对自己恭顺，实则一肚子坏水。让他把这半年的报表弄来，他却把这三年的报表一块扎成堆抱了过来，意图很明显，就是让宋志超大海捞针，别想找出半点他弄虚作假，和刁佳华一块贪墨公司钱财的证据。 看了看面前堆积如山的报表，又看了看王德发，潘文斌，江潮，还有王小平和曾小红五人。这么大的歌舞厅，五个管理层当中竟然有三个和刁佳华有勾结，怪不得连mark那么强势的人，也只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志超冲王德发露出一个笑脸，“辛苦你了，王主管，只让你抱来半年的，你却搞来三年的。有心啦！” “应该的，呵呵！”王德发笑得很是憨厚。 “那么，宋经理，这些报表我都搁在这里了，您慢慢看，有哪些地方唔晓得，就叫我。”王德发用手打理了一下自己的秃脑门，涎着脸，准备离开。 “不要急嘛！”宋志超却突然叫住他，仿佛弹琵琶般用手指在那些报表上弹了几下，“等我五分钟，我很快就看完。” “宋总真爱讲笑，这么多报表怎么可能……好吧，我就等您五分钟。”王德发的笑脸触及到宋志超冷淡的眼神，立马就改了口。 宋志超又回头看一眼其它四人，说道：“你们也稍等五分钟，有位子，你们坐下休息先。” “不用了，宋总，我们站着就行了。”潘文斌拍马道。 王小峰和曾小红却早已找位置坐下。 江潮见此，就拉了潘文斌一把；潘文斌老脸一红，也跟着大家找了位子坐下。 王德发没有坐下，而是装模作样地帮助宋志超整理桌子上那一大堆报表，心里头却充满不屑--- 搞乜嘢！ 打死他也不信，宋志超能够五分钟把这些三千多份报表全部看完。 019【大家都是演技派】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德发忽然觉得心绪不宁，因为他发现，宋志超根本就没有一本一本地去翻看那些财务报表，而是用一个比职业会计还要刁钻的角度去查看那些最容易做假账，最容易找到假账漏洞的进货和销售报表。 很快，宋志超就找到了一份，是歌舞厅去年进酒水的一份报表，宋志超随手拿起办公桌笔筒内的一支红笔，把一些数据划了划，然后又找出一份销售报表，同样的用红笔把销售数据划了划，然后用强悍的心算能力开始计算数据，很快，他就露出一个轻蔑的笑脸。 太低级了！ 这个年代财务上的“作假造假”太低级了。 如果打比喻的话，这种造假的技术和未来比起来简直就是幼儿园水平。 实际上这个年代的财务制度还没怎么完善，再加上记录账目基本上都是用算盘或者计算机计算以后，直接手写记录，很少有存进电脑里面的，所以在造假方面就显得很幼稚，只要计算能力强大，分分秒秒都可以把真实数据盘查清楚。 何况宋志超是什么人。 这些账目作假的技术都是他老人家玩剩下的！ 可以说，在财务账目玩花样方面，王德发这个这个“老狐狸”，还得尊称宋志超一声“祖师爷”。 王德发摆弄着手中的那些财务报表，表面上假装帮忙，暗地里却拿三角眼偷看宋志超拿笔划线的那些数据。 这一看，不得了！ 手一抖，就把报表掉在了地上，后背上冷汗更是嗖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为什么？因为宋志超划线的那些数据都是他做假账时填写的数字。 “怎么了，王主管，你的脸色很难看哦。”宋志超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头有些晕……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王德发拿出手帕擦了擦脸，又擦了擦后脖子，脸色苍白。 宋志超起身，似乎很关心他的样子，询问：“就这些吗，你没话对我说？” “，的说。” “哦，这样啊。”宋志超冲他露出一些和煦的笑脸。 其他人则看着他们俩人打哑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宋志超没再理会王德发，反而信步走到办公室的书架前。 和很多公司经理的办公室一样，这间办公室也摆放了很多装点门面的书籍，有《管理学》，《营销学三百问》，以及《英汉大词典》等等。 宋志超扫了一眼，却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转身回到王德发面前，啪啪，将两本书丢给他，笑道：“身子不好就多读点书---我看了，这两本最适合你！” 王德发朝那两本书一看，一本是会计学方面的，另一本竟然是关于经济犯罪的刑法！ 他抬头看向宋志超。 对方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瞬间，王德发的心理防线就被击垮了。 他知道，宋志超已经知道了一切。 并且在跟随刁佳华一起做假账，贪污公款的时候，王德发也查看过相关刑法，被抓住可是要坐牢的！ 扑通一声，王德发一屁股软瘫在了椅子上，然后道：“我说！我全都说！这一切都是刁佳华指示我干的！我是被逼的---” 紧接着，王德发就一股脑把刁佳华逼迫自己做假账和他一起同流合污，一起贪污公司公款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德发的突然“招供”，搞得潘文斌四人一愣一愣的。他们怎么想也不明白，宋志超只是看了几张表报，然后王德发就跟中了邪一样，把所有秘密都说了出来。 这一刻，他们甚至怀疑宋志超是不是会什么妖法。 …… 王德发是个聪明人，这一刻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狡辩都没有用，只好全力把责任和诱因推卸在了刁佳华这个冤大头身上；不管以前那些事情是真是假，是自己主动做的，还是刁佳华唆使自己做的，统统甩锅，把刁佳华当成最大的“背锅侠”，用自己的痛哭流涕来控诉他的罪恶。 看着王德发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影帝级演技，宋志超不得不感叹，人才呀，这种人放在以后，绝对是蛀虫中的蛀虫。 “不要哭了，你的委屈我都懂。”宋志超不失时机地从桌子上扯出一段纸巾，递给王德发安慰道。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驱除这匹害群之马，还公司日月之晴天。”宋志超轻轻地拍了怕王德发的肩膀。 王德发一听这话，就知道宋志超才是影帝，这是在主动和自己配戏呀，赶紧借坡下驴道：“宋总说的是，是我唐突了，主要是受了委屈，觉得对唔起公司。” “有心就好，有心就好！”宋志超觉得对方挺上道，跟自己的契合度很高嘛。“那么你有没有刁主管犯罪的证据呢？毕竟我们要实事求是，绝对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当然，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有，当然有！”王德发等的就是这句话，“我手头有刁主管做假账的记录，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对了，仲有他本人签字……” 王德发知道，这些话一说出来，就回不去了，自己除了直接和刁佳华反脸外，已经无路可退。 咬咬牙，心一狠。 一不做二不休，王德发直接回头，声色俱厉，呵斥刁佳华的两个小狗仔---潘文斌和江潮道：“搞嘢？都到这时候了你们还死撑？刁佳华刁主管是咩人，你们比我更清楚！到时候他把责任推到你们头上，可别管我事先没提醒你们！”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现在有王德发这个人证和物证，刁佳华算是彻底完蛋，想要翻身都不可能，自己再抱他大腿，只有死翘翘的份儿。 “我说，我全都说！”潘文斌首先大叫，“刁佳华这个衰人，玩大龙凤，把店里的酒水转移到他马子店里，虚报假账，贪污多多！” “我说，我也说！刁佳华这个扑街，擅自截留员工收取的小费，每次客人打赏他都拿大头，只留给我们一点点！”江潮也跟着反水。 王小峰和曾小红也开口，大着胆子把平日里刁佳华作威作福的丑事说了出来，什么罚钱员工，调戏女店员，殴打男员工，以及宴请朋友报公司账目等等，可以说丑事多多。 面对五个人对刁佳华恶行的控诉，尤其看着王德发，潘文斌还有江潮三人血红着眼睛，唾沫星子横飞，仿佛刁佳华和自己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宋志超低头拢着火柴点了一支香烟，抬起头从嘴里吐出口烟雾：“搞掂。” 020【大龙凤】 歌声悠扬--- “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 你难道不明白为了爱 只有那有情人眼泪最珍贵 一颗颗眼泪都是爱都是爱……” 一座弧形欧式柜台上，摆放着一部顶漂亮的日式松下卡机，正播放着林忆莲的情歌《情人的眼泪》。 四周的墙壁上张贴着“纯情玉女”周慧敏，以及香港女明星张曼玉，钟楚红等人的玉照；当然，也少不了谭咏麟，温兆伦，以及刘德华，郭富城等帅哥的帅照。 几十个咖啡卡座，周围装饰着黑白斑点的波浪帷布，形成一个很有氛围的休闲环境。 没错，这是一家很高档的咖啡屋，名字叫“爱丽丝咖啡屋”。 这家咖啡屋是刁佳华出钱，给自己马子开的。他的马子名字叫“阿美”，和他一样，来自香港。 在香港的时候，阿美住的地方和刁佳华住的地方很近，都在石硖尾，那地方是香港出了名的贫民窟，难民区，住在那里的什么人都有，偷渡来的越南人，菲律宾人，甚至还有马来人，泰国人。 刁佳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里的人被香港其它地方的人看不起，被称为“屋邨仔”，一辈子只能住公屋。 刁佳华少年时候就很喜欢阿美，觉得她是整个石硖尾最漂亮的女人。可惜，那时候的阿美比他大三岁，却早已懂得了香港是个金钱社会，有钱什么都有，钱什么都，所以阿美对刁佳华不屑一顾，很年轻的时候，就出去混了。 一开始阿美在茶餐厅做虾饺妹，帮忙卖虾饺，可是很快，她就嫌太累，辞去工作；又去大富豪夜总会做了小姐。这份工作很适合她，有吃有喝，还能玩，最重要的是赚的多。 可是阿美赚得多花的也多，尤其在香港这样的购物天堂，女人们都喜欢攀比，什么名牌包包，手表，衣服什么的，没钱打扮就糗死了。 阿美是做夜总会这一行的，当然攀比的更厉害。一开始还好，挣了钱就花，要么就用信用卡刷卡；可是渐渐地，钱越来越不够花，甚至连每个月的信用卡帐都还不了，这时候阿美只能办理更多的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最终欠了银行一大笔钱。 被银行催债，阿美只能跑路。可就在跑路的时遇，阿美到了曾经一起住屋邨的朋友，通过朋友知道了刁佳华现在的状况。 据说现在的刁佳华已经不再是以前没用的泊车仔，去了大陆潘禺，成了一家大歌舞厅的主管，不久前还带钱回家，大摆宴席，别提多威风了。 听了这些，阿美就多了心思，直接跑到潘禺，假装在舞厅消费的时候和刁佳华“偶遇”，然后施展她在大富豪夜总会学来的沟男技巧，不断地撩拨刁佳华。 刁佳华本来就对阿美余情未了，幻想着两人能够发生点什么。何况他在潘禺混了这么久，身边女人虽没缺过，却都是本地人，在刁佳华眼里就是可以随便上的“土著妹”，浑身上下没半点时髦味道，哪能和风情万种的阿美相比。 不用说，随着阿美的“半推半就”，很快刁佳华就上钩了，两人打得火热。然后阿美就又拿出在夜总会钓凯子的招式，在床上一嗲二浪三黏缠，不断地对着刁佳华吹枕头风，让刁佳华给自己开个店。 刁佳华算是彻底被阿美迷住了，在她三番五次地纠缠下，最后没忍住，就拿出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又借了一笔钱，凑足十来万，然后给阿美开了这家“爱丽丝咖啡馆”。 开了咖啡馆不久，刁佳华就后悔了。 原来，阿美在开店的时候说的好听，说自己会好好干，好好看店，把这当成自己的命根子去经营，让刁佳华唔担心。 等真的开了以后，阿美好吃懒做的性格就暴露了出来，吃不了苦，连泡咖啡都不乐意，就更别提刷碗扫地什么的。 无奈，刁佳华只好硬着头皮花钱雇人，至于阿美，就完全变成了老板娘，只负责收银，闲的时候不是涂指甲油，就是去商场happy购物，当然，购物的钱全部拿柜台里面的营业款。 一来二去，这家爱丽丝咖啡厅虽然生意不错，但是营业额却一直都是负数。 刁佳华看在眼里，却有苦难言。 …… 此刻，刚过中午，咖啡厅的客人少了起来，只有一个女服务员在忙着照顾客人。 收银台处，鼻青脸肿的刁佳华坐在椅子上，斜靠在阿美的身上，阿美拿着一枚剥了壳的熟鸡蛋，正在他淤青的脸上滚动。 刁佳华一只手摸着阿美修长白腻的大腿，嘴里骂骂咧咧：“我蒲他阿母！这件事儿还没完，我是不会放过那个扑街的！哎呦，你轻点，我的脸很疼。” 阿美撇了撇嘴：“搞嘢，人家是经理，你是主管，你怎么对付他？” “你以为我痴线？当然不是我出手。今晚傅大小姐会从香港来这里视察工作，到时我就控告他，说他不把傅大小姐放在眼里……你知道的，傅大小姐是癫的嘛，香港人当然向着香港人啦！我帮她做事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要是不罩着我，她自己也唔面子。” 顿了顿，刁佳华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森，“那个扑街害我成这样，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到时候，等他被踢出舞厅，我就找人废了他的腿---敢把我打成猪头，我就让他成瘸佬！” 阿美被刁佳华阴森的模样吓了一跳，跟在刁佳华身边这么久，她从来没看过刁佳华这么恨一个人。由此可见那个叫宋志超的，把刁佳华给修理的有多惨。 阿美滚动着鸡蛋，从刁佳华的脸颊到鼻梁，鼻梁被宋志超的点名册给刮伤了，还留有伤疤，此时贴着ok绷，热鸡蛋滚上去，疼得刁佳华龇牙咧嘴。 “那个人背后有mark罩着，你唔要做的太过火。万一狗急跳墙，那个衰仔找到证据把我们的事情抖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阿美担心的是刁佳华玩的“大龙凤”，把歌舞厅的酒水拿到咖啡屋来卖，虚报假账，坑舞厅钱这件事儿，主要是坑钱太多，不担心才怪。 “安心啦，他刚来一天，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我们把舞厅的酒水拿到这里卖，赚了钱是我们的，卖不出去就还给舞厅咯！”刁佳华安慰性地在阿美的大腿上拍了一下。“无凭无据，他怎么咬我？搞唔好，我反咬他一口，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你这一招‘大龙凤’玩的漂亮，可也不是没有漏洞，万一那个做财务的出卖了你，那我们可就惨了。” 这句话反倒提醒了刁佳华，立马从阿美身上站起来，“你说的对啊，那帮反骨仔都靠唔住的，有钱就是爷。现在看我失势，搞唔好就会反水，我可得防着他们点！” 想到这里，刁佳华就拿起收银台前的座机电话，准备打电话过去，先探探路，给王德发，潘文斌，还有江潮等人吃一颗定心丸，告诉他们，唔要担心，自己很快就会回去，今晚就要把宋志超这个衰人踢爆。 可是还没等刁佳华把电话拨通，就见咖啡厅外面走进来两名穿警装的大陆公安，两人一进到咖啡厅里面，就目光巡视一圈，开口问道：“边个是刁佳华？” 021【老猫烧须】 状况不明，对方又是公安同志，刁佳华当然不会傻了吧唧自报家门说自己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刁佳华”。 可是此时两名公安同志已经把整个咖啡厅看了一个遍，然后就看见了他。 两人耳语了一番，最后两名公安同志径直走到刁佳华面前，打量了一下他，再次确认以后，方才开口问道：“您好，请问是凯撒歌舞厅的刁佳华同志吗？” “是我，我就是刁佳华……你们是……”刁佳华心中顿觉不妙。 “你好，我们是潘禺派出所的，我姓郭，他姓周，是派出所的民警。有人报警说你涉嫌贪污公司公款，并且私自售卖公司酒水，所以现在请你过去一趟协助调查。”当头那个黑脸公安很有礼貌地说道。 刁佳华脸一怔，“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咩？是谁报的警？我没做过那样的事啊！仲有，你们是派出所的，应该管不了那些事情吧？” 实际上刁佳华还不太清楚此时内地的一些制度，香港警察那边的经济犯罪和刑事犯罪是分开管理的；内地这边的法制建设还不完善，因此很多时候派出所把一切大包大揽。未来到了九六年前后，随着经济犯罪的增多，这才专门开设了针对经济犯罪的警察部门。 姓郭的黑脸民警可不愿意和刁佳华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出示了警察证件，然后说了一句：“你有什么话可以留到派出所再说，现在请和我们走一趟！” 刁佳华眼看要被强制带走，他大声喊道：“你们唔可以这样，我是香港人，不是本地人！我要请律师，我要为自己辩护！” “你会有机会的，现在走吧！”两个民警铁面无私，准确地说，要不是早知道刁佳华是香港人，也不会对他这么客气，早动手拉人了。 眼见情况对自己不利，刁佳华忙改变策略，又是让烟，又是请郭周两名民警先坐下喝杯咖啡，被拒绝以后，就说请给自己几分钟，自己有几句话要对女朋友交代。 紧接着，刁佳华就把阿美拉到一边，匆忙了写了纸条，告诉阿美说，纸条上面写有傅大小姐的私人电话，让阿美无论如何也要打电话向傅大小姐求救。又说，这咖啡厅眼看是保不住了，让阿美直接把咖啡厅献给傅大小姐，以便请求她能原谅自己，出手帮助自己。 可以说刁佳华已经把自己的退路想清楚了，现在只能破财消灾。既然连警察都出面了，就说明自己玩的大龙凤已经彻底露馅，王德发那个老狐狸十有八九已经把自己给卖了。现在能救自己的人只有傅大小姐本人，只要她一句话，告诉大家这家咖啡厅也是她开的，自己只是在帮她照看，那么这些狗屁事儿就都不成立。虽然丢掉了咖啡厅，却能获得自由，刁佳华算计的很清楚，还是很值得的。 阿美也被眼前的一切弄懵了。 刚才还说不会出事情，立马警察就来了。 现在刁佳华更是要自己暗地里打电话给傅大小姐，并且把这间咖啡厅送给傅大小姐做礼物，以便求得她的帮助。没想到刁佳华自诩精似鬼，最后却老猫烧须，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一时之间，阿美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嗡嗡嗡的，乱糟糟。 “阿美，现在我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办！”刁佳华把写有傅轻盈电话号码的纸条塞进她手里，狠狠地握了握手，“等我出来，我和你东山再起，信我！”刁佳华说完这些，这才转身和那两名公安一块离去。 看着刁佳华和公安离开，阿美这才呼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差点瘫在地上。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警察，又突然把刁佳华带走？这一连串变故的也太巧了吧！ 阿美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看情景，一定是那个叫宋志超的家伙在后面搞鬼。 说来可笑，刚才刁佳华还和自己一起算计着该怎么报复那个衰仔，没想到人家已经主动出击，先把刁佳华给拿下了。 想到这里，阿美心中就一阵发寒。虽然她没有和宋志超见过面，却能感受到宋志超那阴狠毒辣的手段。 …… 好不容易稳定住心神，阿美马上就想到了现在自己的状况。 拿眼看看四周，这可是自己一手打造的咖啡厅呀，这桌椅板凳是自己挑选的，这咖啡餐具是自己购买的，还有这餐厅设计，墙面装饰……现在都没了，一切都没了。 阿美闭着眼睛，心中实在是有些不甘，自己大老远从香港跑到这里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钱么，现在倒好，将要变得一无所有。 就在这时--- “老板，那边来了位客人，说找你有事儿要谈。”女服务员看见老板的朋友被公安抓走，原本有些怕怕，不过客人有要求，她只能壮着胆子过来告诉女老板。 “边个鬼？告他知我们不进酒水，也唔买东西，赶他走！”阿美正在心情不好，非常不耐烦地说道。 女服务员正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那个客人走了过来，是个手里提着公事包，模样很精瘦的中年人。 中年人很有礼貌地走到阿美面前，露出一个笑脸道：“请问是不是阿美小姐？” “我就是，你是边个？” “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吴，叫吴炳坤，人家都叫坤叔。”中年男子说着，就取出了一张名片，递给阿美。 这个年代，名片可是很稀罕的东西，有名片的人物，一般就都不是小人物。不想未来那样，名片烂大街，连做不锈钢的，收废品的都有名片。 阿美接过一看，却见上面写着“凯撒歌舞厅，人事部经理，吴炳坤。” “你是凯撒歌舞厅的人？”阿美瞪大了眼。 吴炳坤---坤叔点了点头，然后面带戚容地对阿美说：“刚才的事情我也看见了，为此，我感到深深的遗憾；不过有几句话，我想要当面和阿美小姐您说一说。” 阿美怔了一下，“你有乜事要说？” 坤叔看了一眼四周，“能不能坐下来谈一谈？我真的有话同你讲。” “那好吧，小妹，来杯咖啡。”阿美邀请吴炳坤坐到了咖啡厅一个僻静的角落，猜测，这么个时机，这么个人，对方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022【月桂西装店】 爱丽丝咖啡厅内--- 一杯浓香的咖啡上来，吴炳坤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端起咖啡，用汤匙轻轻搅拌了一下，笑着对阿美说道：“这间咖啡厅的生意蛮不错的嘛。” “嗯，还行。” 吴炳坤就笑呵呵地喝了一口咖啡，吧嗒吧嗒嘴：“嗯，真香。” 看着吴炳坤很享受的样子，阿美抱着臂膀，盯着他：“你说找我有事儿，就是评论我的咖啡好不好喝，客人多不多咩？” “当然唔是啦。”吴炳坤放下咖啡，看着阿美露出一个笑脸：“你和刁佳华的关系我很清楚，这次他犯的事儿很难脱身。告诉你知，派出所那边我也有人，像他这样的，最轻也会被遣返回香港。当然，这样的结局对于他来讲也不坏，可是对于你来说，就不一定了……仲有，这间咖啡厅虽然是刁佳华出钱帮你开的，但却是你一个人经营的，你忍心把它拱手送人咩？” 吴炳坤的这一番话软硬都有，直接戳到阿美的心里面去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可是……他毕竟是我男仔，我要帮他。”阿美深吸一口气说道。 “其实除了这样做，你还可以有其它选择。”吴炳坤笑了笑，精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精明，随即他打开自己放在地上的公事包，取出一份文件来。 “阿美小姐，这是我草拟的咖啡厅转让合同，你看看先。如果你觉得满意，我们凯撒歌舞厅愿意花费三万元收购你这间店铺---你看如何？”吴炳坤笑眯眯地把合同递到了阿美面前。 阿美抱着臂膀，看也不看那份合同一眼，冷笑：“爱讲笑。这家咖啡厅开起来的时候可是花了阿华和我十来万块钱，现在三万转让，你有搞错？” 吴炳坤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笑道：“准确地说这家店铺是刁佳华一个人出资开起来的，阿美小姐好像没有投资多少钱……请原谅我这么坦白。你唯一做对的一点就是，让刁佳华把这家店的法人代表写成你的名字，只要你肯签字，就可以把这家店铺转让出去。现在，你考虑一下，是为了救你男朋友，把这家店铺无偿献出去，一分钱都得不到；还是三万块转让给我们，拿了钱离开这里回去香港，毕竟三万块兑换成港币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阿美的脸色变了变，抱着的臂膀松开，低头看了看那份合约。 吴炳坤在旁边煽风道：“有胜于！机会是你的，你自己选择！” 听完这话，阿美咬了咬牙，最终拿起了那份合约。 吴炳坤笑了，递一支笔过去。 阿美犹豫了一下，最终拿起了笔，在合同上面签了字。 …… 须臾， 办完手续后--- 吴炳坤取过合同仔细看了看，欣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公文包直接取出三万块放在桌子上，笑着对阿美说：“阿美小姐，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这些钱，是你的啦！” 阿美伸手拿过那些钱，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就在吴炳坤将要离开的时候，阿美忽然盯着他说了一句话：“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吴炳坤将文件装入包内，抬头看着她，“什么问题？” “刁佳华刚被抓走，你就来到这里，唔有这么巧吧？” 吴炳坤拍了拍装好的合同，精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也是被人派来的。” “点解？谁还能派遣你？” “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他派遣来。”吴炳坤脑海里想起宋志超那张最多十八岁稚嫩的脸，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听这个年轻人的话。 阿美不再问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等吴炳坤带着合同离开以后，阿美看了看那三万块钱，又从自己的口袋摸出那张刁佳华交给自己的“救命”字条，想一想，最后揉成团，丢进了脚下的垃圾篓内。 此刻，咖啡厅内正响着港台歌手王杰的那首《一场游戏一场梦》--- “不要谈什么分离 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梦而已 不要说愿不愿意 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 …… 凯撒歌舞厅，总经理办公室内--- 宋志超脱掉西服，只穿衬衣，张开双臂，姿态非常悠闲地站着；下面，一个十七八岁，皮肤微黑的小姑娘单腿屈膝，正拿着皮尺模样认真地给他的腰围量尺寸。 没错，作为新晋总经理，宋志超打电话叫来了专门定做西装的师傅，来给自己做一套合适的西装。 本来宋志超是不想这么麻烦的，但是一天到晚总是穿那套红色的“二手货”西服，还是让他有些感觉别扭。 前世的时候，宋志超私人衣柜内的衣服足以开一场声势浩大的名牌服装展览，这一世却只能穿廉价的二手货，这让他内心多少有些不平衡。 黑皮肤女孩是西装师傅的徒弟，名字很好听，叫“宝霞”；姓什么，宋志超也没问，因为这个女孩是个哑巴，不过这个哑巴姑娘和别人不一样，她虽然哑，却不聋，能听得懂别人说什么，只是不会讲话。 哑巴姑娘其实长得蛮漂亮的，皮肤虽然有点黑，眼睛却很大，尤其干活很认真，从她拿着皮尺帮宋志超量尺寸就能看得出来。 哑巴姑娘宝霞的师傅姓罗，在潘禺县城开了一家私人订制的西装店，名字叫“月桂西装店”。 罗师傅的祖上也是做西服的，他老爹当然也姓罗，绰号叫做“罗三炮。因为此人平生喜欢三样东西，“食烟炮”，“车大炮”，还有“打水炮”。 罗三炮做西装的手艺不错，解放前在sh开店，还给那个时代的三大亨做过衣服，杜大亨还夸过罗三炮的手艺是“巧夺天工”。 可惜，罗三炮没把自己的手艺全部传给自己儿子，就因为食烟炮过量一命呜呼。作为他的仔，罗师傅又舍不得丢弃家业，就从sh漂泊到了这南粤来，历尽艰险，终于站稳脚跟，开了这么一家西装店。 原本这家西装店的生意很好的，逢年过节就会有很多人蹬破门槛来订做衣服；可是随着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很多国内和海外的百货商店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再加上各种品牌西装疯狂涌入，直接就把罗师傅的生意给抢走了一大半。 现在订做西装的人少了，踏破门槛变成了门可罗雀，为了讨生活，搞活生意，“月桂西装店”就不得不主动跑腿去外面接一些私活儿。 这次宋志超传信儿说要订做一套一百五十元的高级西服，在罗师傅看来这可是一门大生意，搞不好这个月就靠这笔生意过活了，毕竟一百五十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于是就委派自己的女徒弟宝霞姑娘过来给宋志超量尺寸。 023【狗瘦主人羞】 “宋先生，您的尺寸我已经量好了，你仲有什么要求？”哑巴姑娘宝霞红着脸颊，用手语比划着询问宋志超。她大大的眼睛瞥向别处，简直不敢看宋志超明亮的眼睛。 这一次宝霞听师傅的命令来这里帮忙量尺寸做西装，没想到对方这么年轻，看他岁数还不二十岁，竟然就做了这么大歌舞厅的总经理，真是让人吃惊；但更加让宝霞吃惊的是，对方竟然能看得懂“手语”，甚至不用找翻译，就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宋志超有些慵懒地收回刚才伸张着的双臂，冲小姑娘露出一个笑脸：“要求是有的，具体内容我都已经写了下来，你可以看看。” 宋志超说完，指了指办公桌上面的一张纸。 宝霞用手语确认了一下，然后疑惑地走过去，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只见上面寥寥几笔画着一件西服的式样，下面还缀着一些文字说明。 宝霞莞尔，难道说这个宋先生还懂得服装设计？出于好奇，宝霞就仔细看去。 一开始的时候宝霞还看的漫不经心，毕竟她入这一行这么久，耳濡目染知道服装设计是多么的深奥，一般人根本就不懂，最多的是不懂装懂，搞出很多可笑的要求来。 比如说上一次，一个酒店老板就要求师傅在他的西服上绣一幅手帕，说看香港电视上那些大亨老板什么的，都喜欢在胸口插这么一个玩意，看起来挺拽的。不过酒店老板嫌折叠着麻烦，就让师傅直接绣一个三角形出来，那样就省事很多。 提出这个不伦不类的建议后，那个酒店老板还自以为聪明绝伦，说自己这设计要是成功了，保准震惊世人，搞不好拿个诺贝尔奖也说不定。 正因为经历过这么多可笑的事情，宝霞才对宋志超的服装设计看得漫不经心。 可是渐渐地，她的脸色变了，拿着那图稿，越看她就越心惊，无它，主要是宋志超的这个设计稿子竟然另辟蹊跷，设计出了一个和当下服装大相径庭的西服款式。 要知道，现在市面上流行的西服大多数都是从香港那边传来的后叉口，双排扣，小襟口样式，这种西服看起来很是宽大，穿在人身上有一种臃肿的感觉，当然，在当下世人看来则是大气和气派。 宋志超设计的这款西装却是借鉴了前世韩流服饰的特点，就是为男士体型量身打造，腰肢收缩，肩膀紧身，单排扣的休闲款西服。这种西服最大的特点就是穿上后让人的体型显得格外“欣长”，行走间显得更加潇洒和帅气。 虽然在月桂西装店还未出师，但宝霞鉴别服装设计的能力却是极强的，何况图稿下面还有宋志超那傻瓜都能看明白的详细说明，就算宝霞再笨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宋先生，这是您……设计的？”宝霞忍着惊异，壮着胆子用手语问宋志超道。 “是的，怎么了？” “太棒了！我从来没看见过这么精彩的设计。”宝霞压抑住吃惊，打着手语，由衷地赞美道。 宋志超倒没觉得有什么，对着宝霞打个响指，指了她一下：“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这套西服你们能做出来吗？” “当然可以。我师父的手艺可是顶犀利的。”一提到自己的神父，宝霞就满脸的骄傲。 宋志超笑了笑，信步走到衣架旁，取下自己的红西服抖开穿上，嘴上说道：“那就麻烦你师父咯---最好今晚就可以做好。”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八点可以搞掂咩？” “这么急？”宝霞怔了一下，扳着指头数了数，才六个小时。 “怎么，有困难？”宋志超穿着西服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后面，抬头瞟了宝霞一眼。 宝霞忙摇头，然后打着手语：“！只要有了图稿，可以很快完成！” “那就好，有劳了！”说完，宋志超从笔筒里取出一支圆珠笔，刷刷刷，在一张票据上写了几下，然后递给宝霞道：“拿了这条子你去财务部领钱。” “还没做好，怎么可以……先领钱？”宝霞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做西服要购买材料的，何况我催的急，这些钱就先垫付了---唔多心！”宋志超冲宝霞笑了笑，抖了抖手里的票据。 宝霞这才上前，表情扭捏地接过票据，一看上面的数字，竟然全款一百五十块，另外还多出十元钱。 “怎么多出十元？”宝霞不解，用手语问道。 “当然是跑腿费啦。” 宝霞忙摇头，手语回答：“这个我不能收。每次上门帮客人量尺寸都是不收钱的！” 宋志超微微一笑：“那你知不知，每次我递出去的钱也从不收回？” …… 当宝霞最终心怀感激地拿了票据离开宋志超办公室的时候，差点和推门进来的吴炳坤撞在一起。 宝霞连忙道歉，吴炳坤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太高兴了，以至于刚才忘了敲门。 看着宝霞姑娘关门离开，吴炳坤忍不住问宋志超道：“她是做咩的，面生的很？” 宋志超指了指座位让他坐下，“是来给我量尺寸做西服的。”补充一句，“用公司的钱，一百六十块。你介唔介意？” 吴炳坤笑了。 “我唔介意，张老板也绝对唔介意---如果知道的话，他一定还嫌你花的太少，应该买一套名牌西服才对！” 如果在此之前，吴炳坤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现在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宋志超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从烟盒摸出一根烟，隔着办公桌抛给吴炳坤，自己也点了一支，“听你这么说，应该是事情办成了。” 吴炳坤原本还想表现的镇定一点，冷静一点，可是被宋志超这么一挑逗，就再也忍不住了，说道：“按照你的吩咐，简直太顺利了。原本十来万的咖啡厅，我只花了三万块就搞掂啦！” 宋志超看着一脸兴奋的吴炳坤，吐了一个烟圈，没有说话。 吴炳坤继续道：“这件事我已经派人通知张老板了，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阿超，你刚来还不到一天，就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哦！” 可以说，这一刻吴炳坤算是彻底肯定了宋志超的能力，不管是开除刁佳华，策反王德发，还是三万块盘下咖啡厅，仅仅半天不到，宋志超就做出了一连串的成就，这不禁让坤叔感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宋志超却笑了笑，没说什么。 除了mark哥之外，没人知道，他在这里干不长，顶多也就一两天。 用手指敲了一下桌子，宋志超突然说：“坤叔，你跟了张老板很久了吧？” 吴炳坤笑道：“是很久，差不多三年。” “你想一直这样？” “什么？”吴炳坤一愣。 “给张老板打工啊。” 吴炳坤笑笑，“不打工，还能搞咩？” 宋志超没有直接回答，眯着眼睛，“现在张老板一定很缺钱---要盘下这么大的歌舞厅。” 吴炳坤心不由得一动，“阿超，哦不，超仔，你告我知，这次搞掂转让有几成把握？” “一半对一半吧。”宋志超气定神闲地说。 吴炳坤咽了口唾沫，“如果我提出入股，你猜张老板会不会答应？” 宋志超露出一个笑脸，“那就要看他有多缺钱了。” 吴炳坤没听明白。 宋志超补充一句，“有钱，就有事业；钱，就事业。你一样，他也一样。” 吴炳坤明白了，咬牙道：“超仔，我现在手里差不多有六万，把房子卖了，还能凑出四万；反正我一个人，无妻无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拼了！”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多人都会失去理性，变得跟赌徒一样。按照凯撒歌舞厅现在的盈利状况，日进斗金，入股十万块，顶多一年就能回本，以后那些可都是赚的；可以说，此时的十万是一笔巨款，而投资十万，也绝对是一场豪赌。 原本宋志超是看好陈建军的，所以之前提醒他，给了他这个机会，也算是自己报答了他一个人情；可是现在看来，陈建辉还是缺乏做大事的魄力。 这个时代，只要你没魄力，就会被机会淘汰，机会不会等待你的脚步，只会推着时代前进！ 顿了顿，吴炳坤似乎觉得有点不吐不快，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俗话说的好，狗瘦主人羞。我跟mark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以前他就应承过我，倘若有一天发达了，他食肉，我喝汤，现在我想，他这承诺也该兑现了。” 宋志超没说话，把双脚放在办公桌上面，吸一口香烟徐徐吐出：“漂亮！” 024【舍不得老婆，套不住港商】 春兰茶馆是拍于县城最有名的一个休闲茶楼。 除了这里的茶水特别有味道之外，茶楼还配备有很豪华的麻将室，为顾客提供无微不至的各项服务。 这是一间豪华的大包间，旁边，一座雕刻着八仙过海的茶台摆放在包间中间，一个身穿旗袍的妙龄女子正在躬身煮着茶水，在一旁的麻将桌上，mark哥和三个男子正在打着麻将。 那三人当中，留着光头模样很硬气的男子名字叫“金九”，跟mark是多年的好朋友，脾气火爆，讲义气。出身有点特殊，因为打架斗殴，聚众闹事，进过几次局子，是潘禺县城道上有名的难缠人物。 另外一个长相猥琐，有一双狗眼，瞄着手中麻将牌，还时不时对着斟茶小妞揩油的家伙名字叫程发达，是发达玩具厂的厂长，也是宋志超以前的老板，手里头有几个小钱，也算是潘禺县有名的人物。 不过他的出名却不是因为他能干，而是因为他老婆能干。话说程发达还没发达的时候，恰好一个港商来潘禺经商，看中了程发达的老婆“姣婆花”，程发达狗眼一转，认为这是个机会，不仅没阻止老婆和这个港商来往，还主动让自己老婆勾搭这个港商，典型的“舍不得老婆，套不住港商”。 最后，那个港商见他这么识趣，就借钱给他开了玩具厂。如今程发达的生意越做越大，除了玩具厂还做了其它小买卖，也算是富得流油人物。只不过他的“黑历史”人人都知道，于是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神仙狗”，意思是说他做公狗都做的跟神仙一样飘飘欲仙，也没谁了。 再说挨着程发达身边坐着的那位，岁数顶多二十七八，长得星目有神，面如冠玉；穿着打扮也很时髦，一身香港那边才有的牌子货，留着华仔的三七分发型，气质不凡，一看就不是潘禺本地人。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这个年轻人姓查，名字叫“查永孝”，是香港“深海鱼港”餐饮连锁集团的少东家。 查家在香港属于老牌名门望族，和傅家，林家，以及郑家并称并称为香江“四大名门”。其中查家先祖是从江浙一带迁徙到香港的，底蕴十足，祖上读书人还曾经出过好几个“进士”。如今香港的武侠大师金庸，还有拍电影的查传谊都属于查氏家族一系，只是分支不同而已。 本来作为查氏餐饮集团的太子爷，查永孝在英国学习经济管理，只是脾气怪异，一次喝醉酒殴打了当地的鬼佬被遣返回香港。 回到香港以后，他老豆查先生为了让他避风头躲避媒体，就安排他来到潘禺这个地方管理旗下的分公司，也就是上次mark哥和宋志超消费的那家深海鱼港连锁酒楼。 这次打麻将，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友谊赛，或者说赌钱玩，而是mark好不容易布置的局，想要向查少查永孝开口借钱。 mark虽然现在在潘禺混的也算是有头有脸人物，可是手头的钱最多也只有七十来万，死党金九借给他十万，现在距离一百万还差二十万；mark把整个潘禺有能耐的人寻思个遍，能够出手阔绰，一下子借给自己二十万的，除了银行就是眼前这位查少。 银行暂时是没得谈的，为了凑足七十万，除了那辆充面子的桑塔纳之外，mark哥已经把能抵押的房产全都抵押出去了。没有抵押，哪里来的贷款？毕竟银行也不是吃白饭的，更不是开善堂的。 眼前就只有这么一条路，万一宋志超搞定了傅大小姐那个疯女人，只要能拿出一百万就可以把凯撒歌舞厅变成自己的，自己经营多年的心血就可以真正的属于自己，这样巨大的诱惑，让mark哥想一想都快醉了。 此时，有求于人的mark哥，脾气火爆的金九，善于拍马溜须的程发达，还有姿态高人一等，表情高傲的查少爷，四人凑成牌场，气氛却很诡谲。 “的吃啦，一万!”程发达搓着胸口死皮，随手弹出一张废牌。 他敞着怀，露着自己脖子上的大粗金链子，手上更是戴着三四个金灿灿的老板戒，还有翡翠扳指，不过他打出一万的时候炫耀的可不是那几枚戒指，而是自己手腕上新买的那块劳力士金表。 在这个年代，劳力士金表就是标准“土豪”的标配，跟香港电影上演的那样，有钱人---准确说暴发户就都戴劳力士。 金九最看不过程发达这种炫耀，就讽刺道：“哎呦，发达哥又换表了！这次是什么牌子的，欧米伽，卡西欧，浪琴，还是随便在街头买的地摊货？” 程发达就瞪着狗眼，一撇嘴，“你胡说咩？我怎么会买地摊货？那些廉价货配得起我吗？这是劳力士！正宗的劳力士金表！不久前我跟查少去香港玩，查少介绍我买的！挑，眼界！”说完话，程发达还对着自己的金表哈口气，用袖口擦了擦，一副宝贝不得了模样。 “发达，你我是朋友，我才劝你，以后少跑去香港耍，你把姣婆花一个人留在家里可不安全啊，万一回来再多两顶绿帽子，你可就赚大了！” “金九，你说咩？说这些话是几个意思？今天要不是mark请我来这里玩牌，我才不来呢！”程发达怒拍桌子，表情愤怒。他能够容忍别人暗地里讥笑自己老乌龟，绿帽男，却不能容忍在牌场上，尤其在查少面前落了面子。 金九虽然是自己的死党，但mark也不愿意让他拆了自己好不同意才搭起来的台子，忙打圆场道：“大家不要讲笑了！这次查少手气好好，估计我们三个又要输了。” 查永孝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手搓着手中的一张麻将牌，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出去。 程发达就拍马道：“查少就是运气好，不用管什么牌，您尽管打出来，准赢的啦！” 查永孝眉毛挑一下，他实在有些看不起程发达的为人，猥琐还没骨气，不过听这家伙说话却很舒服。 “七筒。”查永孝把手里的牌丢到了桌面上。 mark看看自己的牌，刚好可以碰掉，他却没有打。反倒送了一张查少要的牌上去。 金九的牌更糟糕，想吃糊也吃不了。 程发达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是查少要的他就都不要，只要是查少不要的他就都吃掉。 很快，查少自摸八万，糊了。 三人推倒牌，算好番数，准备重来。 这时查少却突然说了一句：“意思。”说完，有些意兴阑珊地从烟盒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挨着他坐的程发达忙掏出金灿灿的打火机帮他点燃。 查少吐出一口烟，乜斜眼看着mark，“说吧，你找我到底有咩事？” mark也不隐瞒了，就说：“查少，我想同你借钱。” “借多少？” “二十万。” 查少笑了，起身弯腰盯着mark，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我同你很熟吗？借二十万，你也敢说出口！” “就是，你和查少是咩关系？竟然敢狮子大开口借二十万，你以为自己是边个，香港港督，还是英国首相？！”程发达趁势讽刺mark道。 金九一拍桌子，“程发达，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就给我闭嘴！再嚼舌头，看我不撕烂你嘴巴！” “你又是边个呀，我怕你咬我咩！”程发达也站了起来，敞怀挺胸，瞪着狗眼，一副要和金九干架模样。 气氛顿时僵硬到了极点。 025【蜂蜜混合吞雀牌】 眼看金九和程发达像斗鸡一样要斗起来，mark急忙阻止住金九，免得他真和程发达干起架，然后看向查少，笑眯眯道：“查少，帮我一次，我会记住你的好！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查永孝笑了，“手伸过来。” mark忙把手伸了过去。 查永孝拿着香烟，很是轻蔑地在mark手中弹了弹烟灰。 “查少，您这是乜个意思？” “乜个意思？意思是说，你不配！”查永孝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用烟头指着mark道：“你只不过是个街头烂仔，想让我借你二十万，凭乜嘢？” 被查永孝如此羞辱，任凭mark经历多多，也禁不住有些脸红，但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只能忍着。 mark能忍，作为他死党金九却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查少，就算你不肯借，也不能这样羞辱人！” 查永孝用眼睛乜斜着站出来的金九，不屑道：“我羞辱了他又怎样？不要以为我不知，他只不过是傅家大小姐傅轻盈身边的一条狗！你让我对一条狗说乜嘢，学狗叫吗？！” “哈哈哈！”旁边程发达笑了起来。 查永孝却脸色忽地又一变，“知道吗？从一开始我就很不钟意和你们玩在一起。我是乜身份，你们又是乜身份？要不是因为无聊，我连理都懒得理你们。” “说得好！查少您身份不同，他们是不能跟您比，他们只是条狗而已！”程发达挤眉弄眼，谄媚道。 “仲有你，连狗都不如！”查永孝突然指着程发达的鼻子道。 程发达一张脸忽白忽青，不过马上嬉皮笑脸道：“您说的对，我连狗都不如！不过查少你叫我做咩，我就做咩！汪汪汪！” 查少笑了，“是吗？我让你做咩，你就做咩？”说着，查永孝伸手抓起几张麻将牌，递给程发达道：“一张一万，你食多少，我给多少---唔收利息！” 原以为这话说出来，会让程发达很尴尬，没想到程发达哈哈一笑，竟一把接过查永孝递过来的麻将，然后对身边的女服务员说：“去，给我弄杯蜂蜜水来，我要让查少看得开心！” …… 混合着蜂蜜水，程发达已经很艰难地吞下了九张麻将牌，当他把最后一张幺鸡也吞进肚子里后，知道要见好就收。他拍拍肚子，打了一个嗝，道一声：“味道好极了！”然后笑着对查永孝说：“查少，十张牌，十万块！多谢咯！” 查永孝看着他，点点头：“有意思。明天去我的酒楼取钱。” “多谢查少！多谢查少！”程发达笑得脸蛋跟菊花似的。 “靠，原来这个癞皮狗也有求查少。”mark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自己做的局竟然成全了程发达。 不过这个程发达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吞下十张麻将牌，这种厚脸皮本事可是很多人都学不来的，至少mark相信，自己就做不到。 …… 茶也喝了，牌也打了。 查永孝不愿意再在这种地方停留，在他看来，潘禺这种小地方一点都不好玩；还是香港好，有的吃有的玩，比这种穷地方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等着吧，等到风声过去，我查永孝就会回去；香江的公子圈，又怎能少得了我呢？”抬头看看头顶炙热的阳光，查永孝开始怀念起香江美丽的维多利亚海港，还有那瑰丽浪漫的沙滩晚霞。 程发达和mark，金九一起恭送查少离开。 回过头，程发达笑嘻嘻地对mark说道：“对唔住了，mark仔！借你的牌局帮了我一个大忙---当然，要是刚才你也吞二十张麻将，我想也是能借足二十万的，不过可惜，机会了！” 金九骂道：“你这癞皮狗，帮人擦鞋还不够咩？难道查少是你祖宗，让你食屎，你就食屎！” 程发达脸上依旧笑嘻嘻的，眼神却多了一丝凌厉，“金老九，你是mark的朋友，我才一直让着你。记住，嘴巴是用食饭的，不是放屁的！”说完这话，程发达就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后面，金九怒怼：“赶快回家食巴豆！拉不出那些麻将，撑死你！” 程发达毫不在意，摸摸屁股沟，回头冲着金九竖了一下中指。 “这个贱人！”金九想追过去，却被mark拉住。 “你我都小看了这家伙。”mark看着程发达离去的背影蹙着眉头说道，“舍得把老婆送人，还敢生吞十粒雀牌，这个程发达不是一般的无赖！” “是又怎样？我分分钟打死他！”金九挥舞拳头。 “你以为拍港片咩，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这里是潘禺，不是香港！”mark摇了摇头，“现在让我头疼的是钱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金九摸着光头，“大不了我把自己的房产也抵押出去，至少还能凑够十几万！” mark叹口气，金九帮他已经够多，他哪里还好意思开口让他抵押房产。 …… 就在mark头疼的时候，他的大哥打电话响了。 谁会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mark接通电话，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金九在一旁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mark没有回答，而是对着电话很仔细地说了几句话，这才把电话挂断。 金九看着他。 mark问了一句：“阿九，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宋志超？” 金九点点头，“有听你讲。” “他送了我一个大礼。” 然后mark就把宋志超搞掂刁佳华，把刁佳华的咖啡厅低价收购过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金九虽然是个粗人，却也明白，价值十来万的咖啡厅，只花了三万，这中间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现在这家咖啡厅名义上属于凯撒歌舞厅的，但我完全可以把它抵押出去，然后托关系翻倍贷款，贷款个十几万还是可以的！”mark心思活跃起来，“至于还差的那点钱就容易办了。哈哈哈，这个宋志超可真是我的福星，我现在都怀疑他是不是上天安排下来帮助我的！” 见mark心情变好，金九也替他高兴。 “现在就看这个阿超能不能说服傅大小姐把歌舞厅转让给我了---之前，我还对他没多少信心，可是现在，我都有些看不透他了，阿九，这是个人才呀！”mark兴奋不已，忍不住对宋志超大赞。 金九从来没见到过mark这样毫不遮掩地夸赞一个人，禁不住好奇，这个叫宋志超的家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026【一朝天子一朝臣】 下午六点左右，凯撒歌舞内---- 幽暗的灯光下，歌舞厅的大厅内冷冷清清，宋志超气定神闲地翘腿端坐在酒水卡座上，手里夹着一根烟，烟头在幽暗中忽明忽灭。 旁边，与歌舞厅签约的“彩虹艺术团”团长周大富，正笑容可掬地伺候在他身旁，等待聆听宋志超对团队今晚表演节目的审核。 说起审核来，周大富就有些不爽，但不爽又不能表现出来。 一直以来，他带着的队伍唱歌跳舞在歌舞厅走穴表演节目，都是不需要审核的。尤其他周大富和前任前厅主管刁佳华关系很好，经常一块喝酒吃饭，去欢场沟女。每次在表演节目前，只要向刁佳华报个节目名单就行了，哪像现在，竟然还要当场演练，等待这位宋经理说出意见。 不过周大富也是聪明人，一听说刁佳华被眼前这位宋总踢走，就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要赶快抱紧这位宋总的大腿。 只是让周大富感到诧异的是，这位宋总的岁数看起来也太年轻了一些，表面看起来也斯斯文文，没有半点杀气，刁佳华竟然败在这样一个后生仔手里，也太不可思议了。 突然--- “你说你叫周大富？”宋志超终于开口了， “是啊，我是叫周大富。” “那你知不知香港也有个周大福？” “我知，同人不同命咩!只错一个字，人家是珠宝连锁店的大老板，是珠宝大亨，我却是跑江湖卖艺的。”周大富笑嘻嘻地说。 虽然他是跑江湖的，但香港那个“周大福”实在太有名了，所以周大富就经常借着人家的名字沾点小光，每次介绍自己就会说“我不是香港周大福，我是潘禺周大富”，没想到这次自己还没开口，对方反倒先提出来了。 见周大富这样说，宋志超也懒得跟他解释香港那个“周大福”不是人，而是一个珠宝品牌。他把目光从周大富笑嘻嘻的脸上移开，再次投注到前面的舞台上。 幽暗的舞台上，滚灯着的霓虹灯闪烁出彩色的光芒，一位身穿暴露表演服的女歌手，正拿着麦克风节奏欢快地演唱着当下流行的新加坡电视剧《人在旅途》主题曲--- “从来不怨命运之错 不怕旅途多坎坷 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 错了我也不悔过 人生本来苦恼已多 再多一次又如何 若没有分别痛苦时刻 你就不会珍惜我……” 一边演唱着歌曲，女歌手还一边摆胯扭臀，尽可能地通过舞姿来展现自己的妩媚和性感。只是可惜，昨晚她和小伙伴们嗨的太欢，又是抽烟又是喝酒，搞得现在浑身酥软乏力，以至于此时在舞台上状况不太好，唱歌的时候好几个地方跑调，跳舞的时候也没跟上节拍。 不过看了一眼台下那个年轻的总经理，女歌手也不在意，心说，这么年轻懂什么，毛还没长齐呢，就算老娘全都唱跑调，估计他也听不出来。 舞台下--- “宋总，这个阿媚可是我们艺术团的台柱子，以前还参加过省里的歌唱比赛，要不是比赛的时候吃坏了肚子，没赶上上场，现在什么唱《黄土高坡》的杭天琪，唱《渴望》的毛阿敏，就都不是她的对手---我可以保证，她的唱功绝对是一流！”周大富厚着脸皮，冲舞台上的阿媚竖起大拇指。 幽暗中，宋志超冲周大富露出一个笑脸，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舞台上的歌手：“原来你们艺术团的台柱子就是这种货色？” 周大富脸色一变，“此话怎讲？” “她唱了十句歌词，有八句都在跑调；跳舞的时候又不在节奏上，糊弄边个？” 周大富脸一红，刚想开口辩解，舞台上女歌手阿媚又大跑调地唱起来--- “千山万水脚下过 一缕情丝挣不脱 纵然此时候情如火 心里话儿向谁说 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 只要你也想念我……” 这次周大富连解释都不好意思解释了，只能陪着笑脸，对宋志超点头哈腰道：“这个臭丫头，一定是昨晚喝多了，还没有打起精神。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会教训她的，保证在正式表演时把状况调整过来。”然后瞪向舞台，看着阿媚，“哼，太不像话了！昨晚也不知道和谁玩那么癫，我一定会狠狠教训你的！”周大富搓着手，露出一副严厉模样。 宋志超吐口烟，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听闻，昨晚和她一起聚会的人就是你。” 周大富猛地一怔，胖脸都僵住了，忙挤出笑脸：“怎么可能？我要是在的话，就劝她不要玩那么癫啦！歌手的身体健康和精神状态好紧要，这些我懂！”暗地里，后脊梁骨冒冷汗，不明白宋志超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宋志超笑了笑，没有说话，反手从酒水卡座上抽出一张白色的餐巾纸，递给周大富道：“擦擦吧！” “哦，多谢！”周大富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和后脑勺，“其实唔热的，有心啦，呵呵。” “没有让你擦那里，”宋志超谐趣地指了指周大富的下巴，“让你擦下巴。” “哦？”周大富一愣，忙拿了餐巾纸擦了擦自己下巴，然后，他的脸就刷地红了，只见餐巾纸上沾染着口红印。不用说，一定是阿媚那死丫头昨晚疯的时候留下来的“证据”。 周大富整个人都软了，他万没想到第一次见这个宋总，就被对方剥光了衣服，连丝毫的隐私都没藏住。这一刻，他又哪敢再小瞧对方年轻，对方简直比千年老妖还难对付。 “唔好意思，宋总，是我唐突了。其实呢，我们也只是跑江湖卖艺，讨生活。您大人有大量，要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就直接指出来，我们一定改过。要是您觉得我们对你唔够尊重，改日我一定携带大礼登门拜访，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一回。” 周大富彻底服软，恳求宋志超高抬贵手。 宋志超却不置可否，只是手指捏着烟头转着圈儿，轻轻掐灭，对周大富说道：“看节目先---下一个是乜嘢？” 027【搞搞震啦】 下一个节目是男女双人“霹雳舞”。 按照彩虹艺术团团长周大富所说，这个节目可是当下最最火爆的舞蹈表演，不说别的，单单表演这个节目的男舞蹈演员在整个圈内可是号称“霹雳小王子”，几乎会做所有的高难度动作，以前还跟“霹雳舞”舞王陶金一起上过电视节目；还有那个女舞蹈演员，也很厉害，身材和舞技都是一流的，每次跳舞都能让一大波男观众流哈喇子。 见宋志超不吭声，周大富就又问宋志超知不知道谁是“陶金”，当下的“迪斯科舞王”，去年还在央视春晚上表演过，牛的不得了。 舞台上，被周大富称作为“霹雳小王子”的舞蹈演员是个体型精壮的小伙子，很有激情那种。穿着一身白色的舞蹈服，就是跳霹雳舞那种宽大的服装，裤子很像是灯笼裤，裤裆很大很大，能塞个猪仔进去，脚下穿着白色的“回力鞋”，头上绑着一条红色的绷带，绷带上绣着三个字---“霹雳舞”。 周大富让“霹雳小王子”露一手给宋志超宋经理看看，那小伙子就打开录音机，播放一首很劲爆的霹雳舞歌曲，却是很久以前那部美国电影《霹雳舞》中的插曲。 伴随着快节奏的霹雳舞音乐，小伙子不断地在舞台上做着“太空步”滑行，霹雳舞过电，还有擦玻璃，拉绳子，抽钢丝，扮机器人等动作。 眼看霹雳小王子露了一手，周大富就又给那个女舞蹈演员使个眼色，女舞蹈演员就也从旁边上场。从她的穿着来讲，就和男的不一样，男的是专门跳舞的服装，她的服装只有两个字形容，那就是性感！ ---夸张蓬松的卷发，浓妆艳抹的脸蛋，黑色酷感蝙蝠衫散发着迷人的魅力，红色紧腿裤妖娆妩媚。 女舞蹈演员一出场就耸胸提胯，抖臀甩波，果然是火辣四射。 宋志超不再抽烟，手中摆弄着歌舞厅配备的火柴盒，目光盯着舞台上的舞蹈看，目光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大富跑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遇到过像宋志超这样看不透的人，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叽里呱啦说一大堆，对方却一声不吭。 宋志超越是不吭声，胖发福就越发觉得对方高深莫测，感觉自己口干舌燥，都快被玩死了。 突然--- “周团长，你知不知今晚边个会来？”宋志超扭过头盯着周大富说道。 周大富这才发现宋志超的眼睛格外的明亮，尤其在这种幽暗的环境中，两个眼眸犹如黑夜中的星辰，闪烁着寒冷的光芒。 咽口唾沫，“有听说，好像是香港那个傅大小姐，她今晚要来这里看演出。” 宋志超笑了笑，“她每个月都要来的，不是吗？” 周大富咳嗽一声，“那倒是……她每次都来很晚，呆很久才走。” “那她钟意你们的表演咩？” “这个……”周大富脸色难看，记忆中自己不知道被那个颠婆骂了多少回，每次演节目给她看，她都不钟意，不是骂太烂，就是说自己的艺术团是废柴团。 总之，那个女人就是个恶魔，还有好几次直接拿酒泼自己，把自己羞辱的抬不起头。此时一想起那个傅大小姐恐怖的咆哮，喜怒无常的举动，周大富就吓得出一身冷汗。 宋志超拿指头敲了一下桌子，“既然这样，你有没有想过改进？” “改进？”周大富回过神来，猛地一愣。 “把这些舞蹈什么的改一改。”宋志超指了指舞台上的表演。“至少改得能让傅大小姐觉得不错，能看得下去。” “有想过的，不过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做的---霹雳舞已经很赞，的改啦！”周大富苦着脸说。 “是的改，还是你懒得改？”宋志超拿眼乜斜着他。 不等周大富回答--- “他们学东西快不快？”宋志超指了指舞台上的演员问道。 “什么？”周大富怔了一下，马上道：“他们顶醒目的，学东西很快！” “那就好。别跳了，叫他们去我的办公室。”宋志超说完，就站了起来。 “去你办公室？请问，搞乜嘢？” 宋志超回头看胖子一眼，“当然是要搞搞震啦！”说完指了指舞台，又指了指周大富，说了句：“霹雳舞咩？太low！” 霹雳舞太low？ 半天周大富才搞明白“太low”是什么意思。 他接受不了啊，霹雳舞还不时髦，什么时髦？现在街头巷尾都是在跳霹雳舞的，连国外都很流行。 转念又想--- 难道说，这世上还有比霹雳舞更时髦的东西？ …… 宋志超把那一男一女两个跳舞的关在自己的办公室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伴随着很有节奏的舞曲，只听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负责给宋志超送茶水的女员工王艳进去了一回儿，出来后就被王小峰，曾小红等人围住，问她老总在里面干什么。 王艳就一本正经地说：“爬树。”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太懂。 不过更让大家不懂的是宋志超竟然又把刚调往采购部的肥仔波召唤进了屋子里，也不知道给他安排了什么工作。 肥仔波出来后一脸的迷糊。 众人问他，“宋总让你做乜嘢？” 肥仔波回答说：“我也不清楚，只是画了一个东西，让我去搞。” “乜东西？” “诺，就是这个啦！” 众人看去，只见图纸上画着一根棍棍。 众人再次你看我，我看你，感觉智力不够用。 这时候被宋志超收服，反水刁佳华的潘文斌瞅一眼图纸，抬头疑惑地说：“难道是……一柱擎天？” “乜一柱擎天？别乱讲！”他的同伴江潮也很疑惑。 “叫你们不读书---《西游记》看过咩？里面孙悟空耍的金箍棒就是一柱擎天咯！” “你是说……宋总让他们舞金箍棒？” 一群人会意了。 有这可能，《西游记》电视剧很红的，每到暑假必播，尤其孙悟空舞金箍棒的镜头很是犀利。很多明星都在电视节目上表演过。 “李小龙耍双节棍，我们这边就舞金箍棒咯！” “这个创意可真……”肥仔波等人没敢把后面的“烂”字说出来，毕竟宋志超不久前的杀伐果断还历历在目，“就是不知……有没有人看！” 028【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晚上八点钟，月桂服装店非常准时地把宋志超订做的那套“韩版”西服送了过来。 实际上，在宝霞姑娘量完尺寸拿了宋志超给的设计图稿回去之后，罗师傅就立马开工，开始按照宋志超的设计样式剪裁起来。 和宝霞姑娘一样，罗师傅初次见到样稿，对宋志超的这套西服设计也是惊诧不已。可以说，他做了这么久的西服，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设计，以至于他本人也很急切地想要快些把西服做出来，看看成品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百五十块钱的西服，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便宜货，罗师傅为人也很实诚，用的布料都是做西服最好的，绝对没有偷工减料；他的缝制手艺也是家传，在剪裁缝制方面，绝对没什么问题。 但是，罗师傅平时帮人做西服都是约定两天三天甚至一周时间，在这样的时间内，他可以很轻松地安排工作；如今他却必须要在六个小时准时完工，缝制一套西服出来，这对于罗师傅来说是个莫大的挑战。 对于很多老手艺人来说，慢工出细活，做衣服越慢越好，这样才能保证西服的每一块尺寸，每一个缝口，甚至每一颗扣子，都做到尽善尽美。传统手艺的经营，靠的就是自身手艺过硬，绝对不能为了赶时间而敷衍了事。 这次罗师傅没有遵守自己“慢工出细活”的原则，为了赶工把自己浑身的劲儿都使了出来，不过他年级大了，难免体力有所不支，幸好徒弟宝霞在他身边，一些特别费力气的活儿，比如说蹬缝纫机，挑线，走针，熨烫等等，全都交给宝霞来做。 罗师傅无儿无女，就宝霞这么一个女徒弟。当初罗师傅收留宝霞这个没人要的哑女做徒弟时，也没打算传她真手艺，毕竟这是他们家传的，传男不传女。现在自己老了，也不能白白看着自家手艺失传，所以罗师傅打算从这一刻开始，把自己浑身的技艺全都传授给宝霞。 罗师傅虽然没开口说出这些，但宝霞却明显感受到了师傅的意图；要知道，放在以前，师傅只会让自己做一些杂活儿，什么洒水扫地，整理衣物，绝不会让自己碰这些东西，现在却开始教自己缝制衣服的技巧了。 哑女宝霞心中充满了激动，这一天她不知道等了多久，有时候连做梦都梦见师傅教自己手艺。 可以说，宋志超订做的这套西服，实际上是宝霞姑娘的第一件作品。所以她用尽了心思，也付出了最饱满的热情。 期间，为了把西装做得完美无瑕，哑巴姑娘宝霞的手被尖针扎了不知道多少次，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她更是不遗余力地把每个针眼，每根细线都做到天衣无缝。 对于宝霞的这种认真态度，罗师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暗自点头。 一直等到西装完工，罗师傅才撤手，让宝霞把衣服做最后一遍的熨烫，自己则浑身乏力地躺在了摇椅上，用手端起自己的鹤嘴茶壶，咬着壶嘴饮茶，晃动着摇椅对宝霞说：“你去吧，把衣服送过去，别让客人等急了。” 宝霞就点了点头，准备折叠熨烫好的西服，罗师傅却说：“慢着，你还有一样东西没做。” 宝霞一怔，用手语询问道：“做咩？”。 罗师傅就指了指衣服内的领口处，“以前领口都是都是要绣我的名字，这件衣服出力最多是你，就绣你名字吧！” 宝霞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拿着西服手都在发抖，模样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师傅所说的话。 看着宝霞姑娘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一脸的惊诧，罗师傅就笑道：“你没听清我的话咩？这件衣服绣你的名字。” 宝霞“阿伊阿伊”，指指衣服，再指指自己。 罗师傅点了点头，“是啊，不用我再说一遍吧。” 宝霞这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她哇一下就哭了。 看着流泪的宝霞，罗师傅摇了摇头，“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真是搞不懂。” 宝霞却越哭越大声，无父无母，被人遗弃的她，终于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了。 “我会做衣服。我以后要做多多的衣服。”宝霞哭着，心里头对自己说。 罗师傅则躺在了摇椅上，饮着茶，闭着眼，一只手打着节拍，轻声唱道：“凉风有信，秋月无边，睇我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今日天隔一方难见面，是以孤舟沉寂晚景凉天。你睇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独倚蓬窗思悄然……” 这首粤语唱曲却是南音的《客途秋恨》，很多大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听，也喜欢唱，那种韶华易逝，苍老孤寂，却又老无所依的意境，又有几人知？ …… 大镜子前面--- 宋志超见到自己订做的韩版西服之后，感觉很满意，穿在身上试了试，只见镜子中人潇洒帅气，尤其在西装样式的衬托下，体型显得格外欣长。 前世的时候，宋志超很多衣服都是让意大利工匠订做的，偶尔也会让内地的老手艺人帮忙做做衣服或者鞋子。 但是随着国内老手艺人逐渐的消失，那种祖传手艺逐渐没落，宋志超就再没遇到合适自己心意的工匠，基本上都交给了国外匠人去做。 有时候宋志超难免心生感慨，华夏几千年的传统手艺，为什么就保护不住？相反，国外的传统手艺，为什么却能保持千年百年？ 宋志超试穿衣服的时候，哑巴姑娘宝霞就站在一旁，表情很紧张地看着。她的手指不断地卷着自己的衣角，直到宋志超整理好西服，从镜子前转身，她这才壮着胆子用手语询问：“这衣服是我做的，如果哪里感觉不合意，我会重新给您做，唔收钱的。” 宋志超看懂了她的手语，对她笑道：“我很满意，有心了。” 宝霞就笑了，黝黑的脸颊上洋溢着激动，用手比划道：“你满意就好，我会跟师傅说的。谢谢您，宋先生，您是个好人！” “手伸出来。”宋志超说。 宝霞楞了一下，不过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宋志超看了一眼，那是一只怎样的手，粗糙，厚实，丝毫没有女孩子纤手的光滑和细嫩，反倒布满了针眼还有茧子。 宋志超握住了这只手。 被人握住手，宝霞一开始是惊异，然后是不好意思，再想起自己手太难看，就想要从宋志超的手中抽出。 宋志超却把她的手抓的的紧紧的，接着把十元钱塞到了她的手心中，说：“老规矩，跑腿费。” 宝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拿着钱，胡乱比划着，意思是：“这钱我不能要！真的不能要！” 宋志超却冲她露出一个笑脸，说道：“你忘了，我说过的，我送出去的钱绝不收回。” 宝霞就挠着头，还在比划。 宋志超眼神露出一丝鼓励，“收着吧。未来，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匠师，到时候很多人会排着队让你帮忙做衣服。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我可是你的第一位客人。”说完，冲着宝霞眨了一下眼。 那一刻，宝霞记住了他叫宋志超，更记住了他鼓励的眼神。 是的！ 我要做最好的裁缝！ 我做出最好的衣服！ 029【包装的艺术】 晚上八点钟的凯撒歌舞厅，是客人登门最多的时候。 只见白天冷冷清清的停车场，此刻早已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车辆，其中又以自行车居多，除了大牌子的飞鸽，永久，凤凰自行车外，还有一些高档的“山地车”。 这个年代的“山地车”可是一种时髦车，一辆车差不多要四五百块，价格是一般自行车的两倍。横把，撅着屁股骑车，早已成了很多小青年最时髦的追求。因此，当骑着山地车的男青年，载着女朋友过来舞厅玩耍的时，周围就会投来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不过与这些山地车比起来，更加拉风的却是摩托车。什么“雅马哈”，“五羊”，“光阳”，甚至一些杂牌子的“钱江”，“宗申”和“建设”都可以引爆舞厅外面的回头率，秒杀那些引以为傲的山地车。 再看歌舞厅里面，更是人声鼎沸，原本寥寥数人的场地，早已涌入了各式各样的客人。 作为歌舞厅的大老板mark哥还没出现，今晚傅大小姐要来视察，他和坤叔等人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要清理好收入账目，然后还要安排好傅大小姐的饮食住宿，当然，最主要的是如何给傅大小姐接风洗尘。 面子上的事儿，mark一向都做的很周到，何况对方所谓的视察，每次来都是给他找麻烦。为了减少麻烦，mark唯有把面子上的事儿做足，让傅大小姐连一丝的借口都找不到。 mark对于凯撒歌舞厅虎视眈眈，想要吞下肚里，原因很简单，第一，这是他的心血，是他张铁柱一手传建起来的。从无到有，从冷清到热闹，都是他张铁柱费尽心思打造出来的娱乐帝国。在这个舞厅，他才是真正的凯撒，没人能代替。 第二，这一行很赚钱。要知道歌舞厅在这个年代可是超暴利的行业，门票收入，酒水收入，以及其他的灰色收入，算起来一夜营业额甚至能够达到惊人的上万元。 不说别的，在凯撒歌舞厅，连每一张酒水卡座都是要收费的。根据距离舞台远近收费金额不等，收取不同的费用。 比如现在，三元钱的普通卡座早已预定完毕，只剩下前面距离舞台最近的十元钱的十个卡座还没有预订出去。 歌舞厅的服务人员对眼前的一切早已司空见惯，因此他们大多数人都围着那些三块钱的卡座服务，前排则显得冷冷清清。 现在，作为服务员，他们要做的就是做好本职工作，为顾客提供良好的酒水服务。对了，还要提防新来的总经理查岗。以前那些经理，主管，总爱这样，时不时地跳出来查查岗，发现问题就骂一顿，要么就直接罚款扣工资。那个刁佳华就更厉害，扣走的钱全落他自己的袋，一晚下来，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多。 宋志超可没有盯着员工罚款的癖好。对于他来说，一个领导要靠这来监控员工的工作情况，根本就是无能的表现。 在晃眼的摇滚灯中，宋志超斜靠在大厅一角，手中把玩着火柴盒，当新提拔的主管王小峰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宋志超朝他招了招手。 王小峰看见手势，立马放下手头工作，朝宋志超走去。 从领班到主管，对于王小峰来说，宋志超就是自己的伯乐，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原本以为在刁佳华的打压下，自己再无出头之日，没想到刁佳华一垮台，宋志超就把自己提升成了主管，主抓舞厅的前厅服务。这也让王小峰对宋志超感激涕零。 “宋总，你找我有咩事？”王小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第一天做主管，他表现的十分积极，做了很多工作。 宋志超指了指那十张空荡荡的卡座，“你觉得这些卡座和那些有咩不一样？” 王小峰看了看那些三块钱的酒水卡座，基本上已经坐满了人，最前面十块钱的卡座，却无人问津。 “没什么不一样啊。”王小峰不解道，“桌椅板凳都是一样的，也都擦拭的很干净。只是前面的价位贵了点，唔人愿意坐。” “唔人坐咩？”宋志超又看了一眼那十张卡座，最后吩咐王小峰道：“你安排人把十张卡座合起来，两张变成一张，搞成五张；然后上面摆放满水果，点心，就说这些水果点心是特意从国外运来的；仲有，点上蜡烛，就说是法国来的高级蜡烛---烛光晚餐见过咩，一定要像那一样浪漫！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一张卡座卖足一百块，一分钱都唔能少！” 王小峰都听傻了，“十张卡座合起来变成五张？还一张卖一百？十块钱都的坐，一百块，让鬼坐咩？！” 不过宋志超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何况还是自己的大恩人，王小峰虽然一肚子的不明白，还是照着宋志超的吩咐去做了。 叫来几个服务生，很快就把一切搞掂，又从厨房搞来一些苹果香蕉雪梨，最后按照宋志超吩咐，又去外面采购了很洋气的粗大蜡烛，把那五张卡座装饰的美不胜收。 果然，蜡烛一点，整个歌舞厅的人都被这独特的卡座吸引住了，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按照宋志超的吩咐，王小峰通知下去，说今晚歌舞厅搞主题活动，活动的内容就是---凯撒“浪漫之夜”。 前面五张卡座是专门为情侣准备的，赠送rb空运来的新鲜水果，还有法国进口的情侣蜡烛，可以拥有较大的私人空间，近距离观看节目表演；最后还强调，仅仅五张，费用一百，预定完就没了。 通知完毕之后，王小峰就在担心，担心宋总这一招没用，哪有傻瓜会花费一百块，坐在这样的位子上，除非脑子有问题。 舞厅内的其他人，例如潘文斌，江潮，曾小红等人也觉得这样做是白费功夫，没有傻瓜会花费一个多月的工资，来坐个卡座。 在这个年代“一百元”是个什么概念？ 工厂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七八十。 一块钱8个鸡蛋，一百块就是800个鸡蛋。 一百块等于21斤猪肉，330斤大米，等于很多农村人大半年的开支。 这样的卡座，边个会坐？！ 030【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时间很快过去了七八分钟，和很多人猜测的一样，那五张卡座依旧无人问津。 “我都有说啦，这些卡座一百块是没人坐的！”王小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很是崇拜的宋总这次算是栽了跟头。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咩，这么贵，给边个坐呀？” 曾小红则说：“你们低声啦，不要让宋总听见。” 众人忍不住偷偷看向宋志超，却见宋志超依旧气定神闲，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 把手中把玩的火柴盒塞进兜内，宋志超走向舞台边，然后拍了拍正在撅着屁股，埋头忙着调试音响的周大富。 “搞咩，我正忙着呢！”周大富一回头看见是宋志超，忙道：“唔好意思，原来是宋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宋志超就冲他露出一个笑脸。不知为何，每次看见宋志超冲自己发笑，周大富就感觉脊梁骨发寒。 “你看见那五张卡座了吗？”宋志超指了指自己让人布置的卡座。 “看见了，听说是宋总您布置的，很赞啊！” “是吗？那你要不要预定一个先？” “什么？” “帮助傅大小姐预定一张这样的卡座呀。”宋志超说，“信我，这些卡座很快就会被预定完，到时候偌大的歌舞厅就没了座位，傅大小姐来了坐哪里？讲真，你是朋友我才说，你想要和歌舞厅搞好关系，就一定要先和傅大小姐搞好关系，只有这样，你和你的团队才能在凯撒歌舞厅长长久久。” 周大富脑瓜子转动，自己一向是拍刁佳华的马屁，从没有机会接触傅大小姐，这次要是能靠这一招接触对方，也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多谢宋总提醒！我这就去预定一个先！”周大富也顾不得埋头摆弄音响了，唤来那个唱歌的歌手阿媚，对她耳语了几句。 须臾--- 歌手阿媚拿了话筒，疾步走上舞台，然后灯光大开，照射在她的身上。 当台下众人望向她的时候，阿媚用她那清脆的嗓音大声宣布，“凯撒歌舞厅总经理携全体员工，祝贺周大富先生预定百元卡座一张！” 啪啪啪，早已准备好的艺术团的团员们开始热烈鼓掌。 灯光移动，照在了台下周大富身上，顿时，成了众人焦点。 这个胖子跟明星一样站在原地，摆出一副“受宠若惊”模样，脸上神情从“诧异”，到“惊喜”，再到“不好意思”，表情变化十足，最后对着大家拱手作揖，“客气！客气！” 看着周大富自导自演这一幕，宋志超不禁莞尔，不愧是跑江湖的，舞台秀玩的很溜，连自己这个“宋总”也成了他的捧哏。 须臾，安静下来。 “对唔住啊，宋总，没和你打招呼，我就借你的名头出了点风头，你介唔介意？” “唔介意！”宋志超看着笑容可掬的死胖子，“你很会玩咩，等会儿傅大小姐来了，只要一坐你的位子，人人都知她承了你人情。” “呵呵，还是宋总提醒的好！我要承你的人情先！” “彼此彼此！” 两人互相笑着，心照不宣。 …… 有了周大富这个死胖子开启“预定百元卡座”这一幕，很快，就有人见样学样，一个暴发户造型的男子也预定了一张百元卡座。 同样的，他也受到了打灯光，掌声起，祝贺词，这一气呵成的贵宾级待遇。搞得暴发户在灯光下频频挥手，简直把自己当成了伟人。 这一下不仅王小峰呆住了，其它人也呆住了。 不过让他们更加惊讶的是，随后另外的三张卡座几乎是被抢光的。 按照原先十张卡座，最多也不过赚一百。 现在，五张，五百块，轻松赚到。 这一下王小峰等人彻底愣住了。 他们不明白，十元的卡座无人问，一百块的怎么抢着坐？ 事实上，这些基本上都是营销心理学起作用的结果。 首先，宋志超把十张卡座，合成五张，又搞来水果蜡烛装饰，把场地和样式变得和其它卡座不一样，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心理暗示； 其次，这个年代哪有人懂得搞什么“主题”晚会，因此一听到“浪漫之夜”就觉得这很时髦，很洋气，有一种想要参加尝试的欲望； 最后，预定费竟然要一百，那就说明这更不是普通卡座，是高逼格的东东，物以稀为贵，当然要抢着坐了。 另外，能够来这里玩耍的人，事实上都不缺钱，缺的是一个面子。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歌舞厅实际上就是个销金窟，是个彰显身份，卖弄地位，炫耀财富的地方。各种大款，暴发户最爱来的地方就是这种地方，越不平等就越好，越能拿钱砸人越好。 尤其那些带了女人过来的，就等着一个砸钱炫耀面子的机会，现在宋志超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他们怎么能不抓住？毕竟才五个名额，不抢才怪。 至于王小峰一帮人之所以不明白，是因为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 他们永远不懂有钱人的世界，以及有钱人的心理。 …… 不远处，mark，坤叔和王德发三人站在一起，把刚才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从宋志超设立百元卡座，到一口气把所有卡座卖光，他们全都看在眼里。 作为宋志超的“手下败将”，王德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自从被宋志超抓住小辫子，遭受威胁，狠咬刁佳华开始，王德发这个“污点证人”就不得不选择和宋志超站在一起。 王德发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没事儿，还能待在凯撒歌舞厅，继续做自己的财务主管，原因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现在mark就在利用他的价值，在舞厅内对着刁佳华的同党，宣誓主权。 谁都知道，自己和刁佳华是一伙儿的，而刁佳华又是傅轻盈傅大小姐的人，那么现在自己跟在mark屁股后面，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自己已经反水，成了他mark的人。 王德发心中一阵苦涩，今晚傅大小姐就要来舞厅视察，自己怎样应付她的霹雳雷霆？那可是个疯女人啊，搞不好，自己会死的比刁佳华还惨！ 坤叔心中也很是感慨，他觉得自己还是看走眼了，原以为宋志超只是懂得玩弄权术，没想到还懂得这么厉害的营销之术。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作为人事主管，坤叔还是很有识人之能的，此刻在他眼里，宋志超的个人能力再次被提升一个高度。 mark脸上露出一丝惊异，不过很快这丝惊异就消失了。 在潘禺很多人都认为mark哥只是走了狗屎运，几年前只是攀上了前来祭祖的香港大富翁傅云亨，然后就一飞冲天，成了这家规模庞大歌舞厅的话事人。 可是又有谁知道，他mark只是在伺候傅云亨上洗手间的时候，听傅云亨说了一句“潘禺歌舞厅消遣”，立马就抓住机会，建议傅云亨在此地投资歌舞厅，专门捞那些香港阔佬，还有本地暴发户的钞票。 当时傅云亨只是微微看了mark一眼，然后轻飘飘地说了句，“好咩，你负责！” 于是，在这个年代，投资高达八十万的凯撒歌舞厅就这样诞生了。mark也直接从一个外地来的小人物，摇身一变，成了掌管歌舞厅的当地大佬。 所以mark一直相信，海上无鱼虾为大，有时候小虾米只要抓住了机会，也会虾跃龙门，成就一番不世功业。 在mark眼里，宋志超就是那只想要跃龙门的小虾米，问题是，今晚他是否能够跃过傅轻盈这个颠婆的龙门？ 最终，是被自己刮目相看，还是被打回原形？ mark，很期待！ 031【傅大小姐】 “阿超，没打搅你吧！第一天在这里工作，有咩感想？” 找到一个机会，mark哥就笑眯眯地带着坤叔和王德发一起走到了宋志超身边。 宋志超看见是他，就道：“感想就是……一天不见，mark哥你好像靓仔了很多。” mark笑了，“我就知你会说话。不过再靓仔也靓不过你！发型就唔说了，你这西服看起来也很别致……在哪里买的，给我个地址，我也去买一套！” 宋志超就看了一眼mark身边的吴炳坤说道：“这个问坤叔就ok啦，他比我清楚。” 吴炳坤就对mark轻声说了几句，mark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然后又问宋志超：“这款式是你自己设计的？”忍不住多看宋志超西服两眼，再比较自己的身上所穿的双排扣西服，和宋志超的修身比起来显得格外臃肿。 “随便设计着玩。”宋志超一句话带过去，“对了，mark哥，我改了卡座你唔介意吧？” “当然唔介意！你帮我赚多多，我高兴还来不及！”mark说着把一只手搭在宋志超肩膀上，盯着宋志超的眼睛说：“我没看错，阿超，你是个人才。” “多谢mark哥夸奖。” “不是我夸你，是你有这种实力。”mark笑了笑，“就是不知今晚你能否应付得了傅大小姐。” 宋志超也笑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哈哈哈，我就钟意你这点，敢于尝试！”mark的手轻轻地在宋志超肩膀上拍了拍，“你有说过的，让我怎么配合？” 宋志超嘴角一翘：“简单，你要做的就是---” “砰”地一下，宋志超扬起拳头，狠狠地打在了mark哥的脸上。 mark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得蹲在地上，嘴角溅血。 坤叔和王德发全都傻了眼，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宋志超敢这么胆大包天突然对mark哥动手。 “你在做什么？” “你疯了！” 两人回过神来，就要对宋志超动手。 这时候，只见宋志超活动了一下手腕，对他们说道：“真的唔好意思！原来mark哥不懂金钟罩，铁布衫，传言是假的嘛！你们也别闲着了，快些扶mark哥去医院---mark哥受伤去了医院，就不能再在这里接待傅大小姐了，这里很多人都有看到不是吗……” 坤叔和王德发愣住了。 被搀扶起来的mark哥却早已明白了宋志超的意图，想要大笑，脸上却抽搐地疼。 “这一拳犀利，我喜欢！大家都有看到，我受了伤，当然要去医院验伤先！你们还愣着做咩，当然是和我一起去医院啦！至于这里，就交给阿超全权负责！” 吴炳坤和王德发也明白了。 今晚mark哥和他们都不适合出现在歌舞厅。 毕竟从名义上来说，mark哥还是傅家的打工仔。倘若当面和傅大小姐摊牌，想要盘下歌舞厅，就等于和傅家翻脸，到时候难免不好看。 至于坤叔和王德发就更不能出现了，他们的地位还不如mark哥，到时候万一傅大小姐发飙，首先遭殃的就是他们。 相比之下，没了mark哥等人，宋志超就可以真正独揽大权，以第三者的身份和傅大小姐博弈，至于他如何搞掂傅大小姐，这就是宋志超自己的事儿了。 在众多客人和服务员有目共睹的“见证”下，受了伤的mark哥在坤叔和王德发的搀扶下，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歌舞厅，出外就医了。 歌舞厅再次回复了热闹，至于众人看宋志超的眼神就变得很奇怪了。毕竟他刚才真的打了mark哥，并且把mark哥打得嘴里吐血。 王小峰，曾小红，潘文斌，江潮等人不必说了，以他们的大脑根本就想不明白宋总为什么敢ko大老板，难道说真的是在开玩笑？ 艺术团团长周大富更是心中咋舌，连自己的老板都敢打，这个宋志超不是痴线，就是疯子。 宋志超根本就不介意别人当成疯子看待，此时他表情悠闲地划燃一根火柴，用手拢着点燃烟，看了一眼热闹的歌舞厅，轻轻地吐出一口烟。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 晚上九点钟，罗湖海关附近---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迤逦昏黄的路灯，直奔潘禺县城。 在这个年代，内地最常见的轿车就是桑塔纳，那句广告词“拥有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更是脍炙人口。 实际上，在随后的几十年，桑塔纳更是成为国内街道上最风靡的车型，巅峰时在国内汽车市场的占有率超过60%，并且取得累计将近400万的产销量。 可以说，在人均月收入不足200元的九十年代初，一辆20万的桑塔纳丝毫不比未来的保时捷差。 但就是这样的“豪车”，此时在驾驶司机眼里却是很垃圾的车型。 作为香港傅家大小姐的四人保镖兼司机，体型彪悍，面容冷酷的陈彪，对这种车型毫无好感。开惯了最常见的宝马，奔驰，宾利，对于这种低配的桑塔纳，陈彪总觉得像是躺在床上粗糙的乡下女人，提不起半点策马扬鞭的兴致。不管是操纵室的简陋，还是档杆的手感，亦或者是汽车动力的疲软，没有一点是让他满意的。 陈彪开着车，皱着眉头；坐在副驾驶座上留着中分头，戴着近视镜的“师爷苏”也是皱着眉头，不过他皱眉头是因为坐在后面的主子---傅大小姐傅轻盈。 不久前，师爷苏已经打电话给了那个mark，意思是让mark准备好，等会儿好隆重迎接傅大小姐。可是电话打了三四遍，竟然都没打通。后来师爷苏气恼不过就又用另外一部电话打了一遍，这次打通了，但是还没等师爷苏报上名号，对方就又突然挂机。 这在以前可是很难想象的事儿。 要知道，傅大小姐可是傅家指定掌管潘禺所有公司业务的主事人。以前那个mark仔，只要听说是傅大小姐的电话，就立马巴结的不得了，傅大小姐稍有不乐意，他就会屁滚尿流地跑过来，但是现在…… “这个mark仔胆子变大了嘛！”师爷苏心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然后再看一眼傅大小姐的脸色，心中那颗吊着的心就又悬了起来。 车的后排座位上，一身女性职业套装的傅轻盈，脸色显得很凝重，准确说很冰冷。 从长相上来讲，她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柳眉凤眸，琼鼻樱口，典型的瓜子脸，面如傅粉，肤若凝脂，大家族的熏陶，让她身上自然流露出一股贵族典雅的气质。只是此刻，她凤眸含煞，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是给人一种目光凌厉的威势。 “电话还没打通吗？” “---”师爷苏扶了扶自己的近视镜，忙回头回答道。 “刁佳华呢，他的电话打了吗？” “打了，也人接！”师爷苏感觉暴风雨即将来临，有些胆怯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中分头。 傅轻盈慢慢闭上了眼，粉拳攒紧，深呼吸--- 师爷苏能够感受到她的气场在慢慢变大，眼看就快要爆炸。 连带正在开车的陈彪也感受到了，他也屏住了呼吸，等待那一刻石破天惊的降临。 就在这时---- 嘟嘟嘟，嘟嘟嘟！ 师爷苏身边的大哥大电话响了。 师爷苏看了一眼电话号码，猛地回头对傅轻盈说：“大小姐，是mark仔打来的。” 傅轻盈睁开了凤眸。 师爷苏忙接通电话，“搞乜嘢，mark仔？你知不知今天是咩日子？我给你打几通电话，你为咩关机？” 一开口，师爷苏就严厉指责mark，语气不善。 那边这才有人开口说话，“唔好意思，我不是mark，我是吴炳坤，歌舞厅的人事部经理。” “mark受伤住院了，让我打电话告诉你们，他不能去迎接傅大小姐，实在是对唔住，让我务必传达他的歉意……” 师爷苏脸上一片红一片绿，“什么叫对唔住？现在大小姐就在车里，有什么话让他直接对大小姐讲，不要躲躲藏藏！” 那边吴炳坤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师爷苏还想发火，那边却说医生来了，不方便继续通话，就又讲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直接把电话挂断。 师爷苏傻愣愣地拿着大哥大，这些大陆人什么时候胆子都变大了，敢接二连三地挂自己电话。 “咳咳，大小姐，mark仔那边说有事儿不能来接你……您看，我们是找个地方休息先，还是直接去舞厅？” 傅轻盈樱唇轻启，态度决绝：“去舞厅！” 032【香江传说】 黑色的桑塔纳轿车，行驶在坎坷不平的马路上。 在这个年代，华夏还没有摇身一变成为世界瞩目的“基建狂魔”，基础设施建设还很不完善，尤其像潘禺这种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基建设施方面还很还很欠缺。不说别的，单单那夜晚行驶在道路两旁的路灯就时有时无。 从繁华到寂静，从寂静再到繁华，小小的一个县城却彰显着改革开放以后那无与伦比的活力。 深沉的夜，无数的工厂还在灯火通明，远远地，甚至能够听到机器嗡鸣的声音，置身于此，仿佛处于十八世纪六十年代的工业革命时代---高耸的烟囱，飘向黑暗夜空的烟雾，还有那些下了夜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打工仔，操着各种各样口音的人潮，让黑夜变得比白天还要热闹。 傅轻盈让陈彪关闭了桑塔纳的车窗玻璃，顿时，外面的噪吵与车内隔绝。 耳朵清净了，傅轻盈的心里却依旧絮乱。 作为香江豪门的大小姐，本来她的脾气是很好的，出身名门世家，接受良好教育，虽不至于是温婉淑女，却也不是那种脾气暴躁的可以让人畏惧的女人。 但是，这一切都在傅轻盈与林家大少爷林嘉豪联姻以后结束了。 傅轻盈还很清楚地记得，当初豪门对豪门，世家对世家，香江两大名门傅家和林家结成秦晋之好时，整个香江是多么的轰动。 为此，销量名列前茅的《明报》竟然连续三天刊登她傅轻盈和林嘉豪的“爱情故事”。 去英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结识于那诗情画意的“康桥”，林嘉豪吟咏着那首脍炙人口的情诗，诉说着对傅轻盈的钟情。 回到香港以后，两人再次相遇在诗情画意的维多利亚港湾，一起踩着细软的沙滩，欣赏着美丽的晚霞。 浪漫，就是他们爱情故事的全部。 手捧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在铜锣湾最大的广场公开示爱。 单膝跪地，一句：“你嫁给我好吗？” 甜醉了多少痴情少女的心。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段爱情虽不是才子佳人，却是郎才女貌，整个过程浪漫的不得了。 但又有多少人知道，这段所谓的“香江爱情故事”其实都是早已设定好的桥段，就像拍电影一样，走一走过程，撒一路狗粮，目的只是要告诉所有人，傅林两家就快要成亲家了，强强连手下，两大家族的股票也该升升了。 私底下，傅轻盈之所以会嫁给林嘉豪，只因为这是典型的“家族联姻”，为了家族，她没有权利去选择爱情，何况，她傅轻盈也一直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所谓的“爱情”。 没有阶级之分，没有身份地位和财富的阻拦，那样纯粹的爱情只存在于《巴黎圣母院》那样的浪漫小说中。对于傅轻盈来说，真正的现实是雨果所写的那部《红与黑》，阶层的差别是一道永远越不过去的鸿沟，只有门当户对的“爱情”才能长长久久。 所以傅轻盈接受了林家，接受了传说中的“青年才俊”林嘉豪，她认为，即使两人没有感情基础，没有所谓的爱情，也是可以在婚后培养的。毕竟傅林两家的联姻大于一切。 但是，很快结婚后的现实就击毁了一切。 外界传言林嘉豪婚后风流成性，喜欢在外面拈花惹草，数次都被狗仔记者拍摄到他左拥右抱和一些明星模特寻欢作乐。因此，傅轻盈和林嘉豪的感情陷入危机，曾经的郎才女貌变成了貌合神离。 但两人真正“决裂”的原因只有傅轻盈一个人知道，甚至于她守着这个“秘密”都觉得恶心。 此刻，一想到那个令人超级倒胃口的“秘密”，傅轻盈的眉头就忍不住轻轻皱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恶气。 “大小姐，用不用把车窗打开？”司机陈彪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傅轻盈的表情，还以为车内气息流通不畅，让她觉得胸口烦闷，所以就开口询问道。 “唔用。”傅轻盈说。 她再次闭上了眼。 陈彪不敢打扰她，不再说话。 师爷苏跟随傅轻盈这么久，几乎可以说从她出嫁开始就一直呆在她身边，一看她此刻的表情，就知道大小姐在想些什么。 对此，师爷苏只能摇了摇头，心中忍不住一声叹息。 ……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大小姐，到了！”师爷苏招呼坐在后面的傅轻盈道。 傅轻盈睁开了眼睛，夜色中，凯撒歌舞厅宛若黑夜中的一颗明珠，璀璨明亮。 陈彪下车，走到车门前给傅轻盈打开车门。 这时师爷苏早已从车上下来，不过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他看到舞厅外面几乎没有任何的接待准备。 这放到以前，可是不可思议的。 以前，傅大小姐一来视察，mark仔就会搞出无比隆重的欢迎仪式，横幅是必须要有的，烟花礼炮，甚至还有奏乐的乐队；当然，更少不了舞厅高层人员的夹道欢迎，那场面，那状况，连师爷苏他这个跟班都觉得好威！好过瘾！可是眼前…… “扑街！搞乜嘢！”师爷苏忍不住爆粗口。 只见歌厅大门口灯光明亮，偶尔有人出入，但却没有一个人是出来欢迎他们的，就更别提欢呼的队伍，隆重的烟花礼炮加锣鼓了。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作为傅家的司机兼保镖，陈彪也感觉很愤怒。 以前他跟着大小姐来的时候，也是受到了超贵宾级的待遇，好吃好喝伺候着，拍马擦鞋的一大群，那帮乡下土包子只会一口一个“彪哥”地喊叫，没人敢落他面子。可是现在--- 习惯了被人捧着，现在被人晾着，那种巨大的反差让他很不适应。 傅轻盈对此则显得很冷淡，从她得知mark生病住院开始，就知道今晚有蹊跷；再看现在这个阵容，更不用说，一定有古怪。 就在傅轻盈思忖着的时候，舞厅门口走出了一个人。 师爷苏看得清楚，却是以前刁佳华那扑街的小跟班潘文斌。 看见潘文斌出来，师爷苏和陈彪还以为是刁佳华给他打了招呼，让他出来看看傅大小姐来了没有。 可是没等师爷苏冲那潘文斌挥手打招呼通知这个扑街我们来了，就看见潘文斌伸了一个懒腰，然后靠在舞厅门口不远的墙角，摸出一根烟，鬼祟地看了两眼周围，就开始懒散地抽了起来。 原来这家伙是出来偷懒过烟瘾的。 师爷苏见此，肺都快气炸了。 陈彪就说：“我去把这扑街抓来，问清到底发生了咩事！” 可是还没等陈彪走过去，就见舞厅内又走出一人，使劲儿冲潘文斌招手。 师爷苏他们也认得此人，却是刁佳华的另外一个跟班江潮。 这两人可以说是刁文斌身边的哼哈二将，以前接待傅大小姐时候没少拍师爷苏和陈彪两人的马屁。 033【巡查】 “阿斌，你还在这里偷懒，里面都快忙飞了！快点啊！”大门口，江潮冲潘文斌喊道。 潘文斌靠在墙角才刚抽两口烟，还没过瘾呢，见江潮喊叫，就懒散地说：“你顶着先，我透口气。” 江潮就走过去，“你透咩气？我都快忙的断气了！” 潘文斌就把嘴里的烟塞到江潮嘴里：“来，抽一口缓缓气---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也要懂得偷懒才行，慢慢来，死不了人的！” 江潮就狠狠地抽口烟，深呼一口气吐出来，“真的要搞死人啦，没想到今晚会这么忙！” “生意好嘛！我要是那香港癫婆一定偷笑了，什么都唔用做，还能赚这么多钱！”潘文斌一脸羡慕地说。 “你是说傅大小姐？” “除了她，还有边个？不过这个癫婆每个月底都会来这里搞搞视察，弄得像皇帝出巡一样，今天怎么不见动静？”潘文斌话还没落，就见旁边的江潮浑身在发抖。 “你抖咩呀？很冷吗，还是得了羊癫疯？”潘文斌好奇地扭过头去，就听啪地一声，一个嘴巴子打在他的脸上，把潘文斌嘴里叼着的烟都抽飞了。 “谁打我？”潘文斌捂着脸，刚要发火却看清楚了，眼前站着三个人，傅大小姐，师爷苏和陈彪。 此时，陈彪正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不用说，刚才甩他耳光的人就是他。 潘文斌也开始发抖了。 “您好，傅，傅大小姐。”他的嘴皮子都有些哆嗦。 傅轻盈看着他，“mark呢？” “他受伤，去了医院。” 啪地一下，陈彪又赏他一耳光，“说清楚点！怎么受伤，怎么去了医院？” 潘文斌捂着脸都快哭了，“新来的总经理不知搞咩，打了他，他受了伤，就去了医院咯！” “新来的经理？”傅轻盈皱了皱眉头。 陈彪察言观色，跟在傅轻盈身边这么久，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立马就明白在想些什么，所以陈彪啪地一下，又给潘文斌一巴掌，“开什么玩笑？新来的经理敢打mark？”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连mark哥都打了的……大家都有看到！” 啪地一巴掌，陈彪毫不留情：“那刁佳华呢，他在哪里，怎么不出来迎接傅小姐？” 潘文斌真的哭了，被打哭了，他不明白这个陈彪怎么老打自己，不打江潮。 “刁主管出了事情，唔在这里！”潘文斌说完忙双手捂脸，“唔要再打我了！” 啪地一下，这次陈彪挺好，没打他，改打江潮了，“你说，刁佳华出了什么事情？” 江潮恨不得踢潘文斌两脚，忍着疼道：“他被派出所抓了！” 傅轻盈一怔。 陈彪察言观色，刚想扬手再赏赐江潮两巴掌，江潮已经主动交代：“我说，我全说！事情是这样子的……” 须臾--- 听完江潮的讲述之后，傅轻盈依旧面不改色，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师爷苏和陈彪有些沉不住气，尤其那陈彪更是咬牙切齿，“这个宋志超是边个鬼，竟然还动大小姐的人！” 师爷苏则看向傅轻盈说道：“看起来今晚这是个局，mark唔出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小姐，我们要小心些。” 傅轻盈冷冷哼了一声，“一只跳梁小丑而已，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师爷苏和陈彪都不吭声。 傅轻盈柳眉一挑，对陈彪说：“现在，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 作为歌舞厅的迎宾员，王艳今晚都快忙飞了。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每逢月底，歌舞厅的生意就会格外好，客人就会格外多，但是像今晚这样火爆的场面还是少见。 口干舌燥的她已经不知道偷偷喝了多少水，可嗓子眼还在冒烟。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 “先生，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边请，我带你进去先！” 一连串的服务程序下来，王艳的双腿也有些发酸了，就在她依靠在门前大花瓶上，低着头想要揉揉腿时，脚步声响起。 “先生您好，请问几位？”王艳职业性地猛抬头，笑脸相迎。 然后，王艳就愣住了。 看着被打成猪头的潘文斌，还有江潮，再看看戴着近视镜留着中分头，背着手模样很威的师爷苏，最后，目光落在了面若冰霜的傅轻盈身上，王艳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生涩地吐出三个字：“傅小姐！” …… 不管什么年代，有些人的出现都会自带光环。 尤其在九十年代初，香港人和内地人的区别就在于，穿着打扮的不同，以及行为举止和气质的不同。 譬如说香港男人喜欢在身上喷洒古龙水，喜欢留着最时髦的发型，穿很拽的衣服。 而香港女人和内地女人的区别就更大了，首先就是在化妆方面。 内地女人的妆容大多数来源于当下的时髦杂志《美容美发》和《大众电影》，再不济就来自美发厅的明星海报，亦或者街头巷尾叫卖的那些明星盒带上面的贴画。 很多内地女人以为，只要画了和香港电视剧女主角一样的黑眼影，戴了跟她们一样的塑料大耳环，穿了跟她们一样的蝙蝠衫，健美裤，就也是时髦女人了，但事实必非如此。 打扮一样的香港女人和内地站在一块儿，甚至不用她们开口，你一眼就能看出谁来自香港，谁出身内地，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外露的气质。 傅轻盈绝对是那种气质外露最强烈的女人，这种气质被内敛久了，就变成了一个女人独特的气场。 所以，当傅轻盈安排完陈彪去办事情，自己则带着师爷苏进入舞厅那一刻，无数人都感受到了那突然降临的庞大气场。 男顾客们纷纷扭头。 女顾客们纷纷侧目。 这一刻的傅轻盈，脚步轻盈，玉颈修长，高傲的像一只雪白的天鹅。 她行走着，就是像是一幅移动着的美人图。 当她穿过那些注视她的人群，走向舞台前缘的时候，早已得到消息的艺术团团长周大富立马喜迎出来，“欢迎傅大小姐，我帮你订了最好的座位！” 周大富的出现立马打破了原本十分美好的画面，仿佛美丽的天鹅身边突然多出了一只癞蛤蟆。 傅轻盈看着笑容可掬的周大富，细长的眼角稍微向上挑了挑。 完全明白小姐心意的师爷苏就问周大富道：“你是边个？” 周大富笑呵呵的胖脸一愣，自己好歹也在歌舞厅混了这么久，原来人家根本就不认识自己。 太尴尬了。 不过跑江湖的就是脸皮厚。 “我是周大富啊，不是香港那个周大福，是彩虹艺术团的团长周大富！傅小姐，我们见过面的，上次我还跟你握过手，你还赞我节目做得好！” 傅轻盈没开口，师爷苏反倒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反倒记得了……好像我们大小姐不是赞你，是骂你吧！你们的节目乱七八糟，搞得跟马戏团似的，最后还玩喷火，差点把幕布烧着了，边个会赞你？” 周大富老脸一红，“对于我来说，骂我就是在鼓励我称赞我，让我们彩虹艺术团再接再厉，多多创出优秀节目！” 师爷苏摇了摇头：“你这个肥佬，脸皮可真够厚的。”然后看向傅轻盈，“小姐，你看我们是不是……” “坐在这里就可以了。”傅轻盈说。 一看傅轻盈开口了，周大富立马高兴得合不拢嘴，急忙给傅轻盈搬椅子，还用袖子擦了擦，招呼对方坐下。 “傅小姐，您来的正好，今天我们为您准备了特别节目！” “乜节目，该不会是又要喷火吧？”师爷苏也坐下，揶揄道。 “唔是喷火！是舞蹈，精彩的舞蹈表演！”周大富搓着手喜庆地说。“说起来这个舞蹈还是新来的宋总编排的，说一定能引爆全场。” “宋总，宋志超咩？”这已经不是今晚傅轻盈第一次听到宋志超的名字。 “就是他。” “引爆全场？” “是啊，他是这样说的。”周大富心里头打着小算盘，万一傅大小姐看了节目觉得不爽，就把所有责任推给宋志超，至于自己，就是无辜的啦！ 傅轻盈笑了，轻蔑，不屑！ “那我倒要看看，这是乜舞蹈！”目光凌厉。 034【针锋相对】 作为九十年代的歌舞厅，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每晚到了一定时间的“劲歌热舞”。 比如晚上十点左右，基本上这段时间都是歌舞厅签约艺人的舞台秀。 作为潘禺小有名气的“彩虹歌舞团”，周大富带领的团队实际上还是很有实力的。 原本今晚艺术团为大家准备的劲歌金曲是一系列的新加坡和台湾专辑。其中包括之前阿媚排练的《人在旅途》，《天涯同名鸟》和《摩登俏冤家》，以及台湾电视剧《昨夜星辰》，《含羞草》和《一剪梅》等剧集的插曲，主题曲。 原因很简单，这里是潘禺，距离香港太近，很多人已经听腻了香港那边的歌曲，就像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要吃粗茶淡饭，所以周大富准备给大家换换口味，让歌手多唱一些新加坡和台湾电视剧的金曲。 不得不说，周大富这个肥佬还是很有商业头脑的，至少懂得调剂观众们的口味。 舞台上，女歌手阿媚正在深情款款地演唱着《一剪梅》---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总有云开日出时候 万丈阳光照亮你我……” 舞台下，一些坐在前面观看演出的暴发户和大款，用手粗犷在桌子上打着拍子，看着舞台上身穿亮片长裙，打扮妖媚的阿媚，高声喝彩。 还有的一些大款，直接招手唤来旁边的服务员，低于几句，让送上价值五块钱，十块钱，三十块钱，以及五十块钱的大花篮，以表达自己对歌手的捧场和欣赏。 “送花篮”一直以来都是歌舞厅赚钱的一个很大途径。 按照规定利润是舞厅和艺术团五五分账，也就是说五十块的花篮，舞厅只能分到25块，另外25块则给艺术团，至于艺术团分给歌手多少，那就是看他们自己怎么决定了。 阿媚是艺术团的台柱子，唱歌当然很有一手，现场和观众互动就更不用提了，很快，她的脚边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篮，数一数不下五六十个，并且大多数都是五十块钱的大花篮，如此以来，舞厅等于赚到近千元。 舞台上，一个一口气送了三个五十块大花篮的暴发户，非常嚣张地登台，说自己是阿媚的超级粉丝，要和阿媚一起合唱这首《一剪梅》。 暴发户喝的有点醉醺醺，拿着话筒，一只咸猪手搭在阿媚的肩膀上，吐着满嘴酒气和阿媚唱《一剪梅》，节奏跑调，猪嚎一般高唱---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长留心间……” 台下，一帮和暴发户差不多素质的观众就拍着桌子大吼大叫，搞得现场跟杀猪似的。 一些人更是大声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 美人当前，台上暴发户内心早已想入非非，再说自己花了差不多一百五，如果连亲都没亲，岂不是亏大了？ 此时，暴发户就借着机会，打着酒嗝，乜斜醉眼，装作很绅士地询问女歌手阿媚，“怎么办，阿媚小姐，要不要先答应观众们的要求？我是无所谓的啦，只要大家开心就好！”眼睛色眯眯地盯着阿媚，舔了一下自己肥厚的嘴唇，龌龊的举止早已出卖了他想要揩油的内心。 阿媚这种场面见多了，就伸出葱指，先是在自己嘴唇上印一下，然后再在暴发户的嘴唇上印了一下，咯咯娇笑：“已经亲了，大家钟不钟意啊！” 现场猪嚎声再次响起，噼里啪啦，狂拍着桌子--- “唔得算！再来一个！” “作弊咩！我们要嘴对嘴！” …… 周边疯狂的景象，看得台下傅轻盈直皱眉头。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新晋主管王小峰，早从吧台调拨出傅大小姐专用的红酒，以及红酒杯，急急忙忙地带着曾小红等一干领班跑了过来。 这些红酒都是从法国那边运到香港，再从香港专门运过来的，潘禺没得卖；至于这红酒杯则是直接从意大利那边订做的，整个香港，只有傅氏家族的人才有的用。 每次傅轻盈来这里视察，都是老板mark和主管刁佳华轮着伺候，但这次mark去了医院，刁佳华被抓，宋志超宋经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还没出现，作为新被提拔上任的舞厅主管，王小峰只好硬着头皮顶上。 潘文斌，江潮，曾小红三个领班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作为主管的王小峰深吸一口气，双手捧着那瓶听说价格可以买十几头牛的昂贵红酒，小心翼翼地凑到傅轻盈面前，露出最灿烂的笑脸说道：“傅小姐，这是您一直饮用的红酒，我帮你倒一杯如何？” 傅轻盈看他一眼没说话。 王小峰就捧着红酒准备往红酒杯里面斟酒，这时，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了，抬头一看，却是师爷苏。 师爷苏一脸冷笑，用很轻蔑的语气说道：“记得唔错，你只是一个小小的领班。” 王小峰脸色有些涨红：“那个，我现在是这里的主管。” “主管？哈哈哈，没有经过大小姐同意，没名没分，边个让你当了主管？竟然还敢给大小姐倒酒，你有乜资格？”师爷苏一脸的讽刺。 王小峰感觉脸皮火辣辣的滚烫，尤其周围还有这么多同事在场，那种被侮辱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要知道，他被提拔才刚一天，就遇到这样打脸的事儿，年纪轻的他怎么能承受得住。 师爷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家舞厅是姓傅不是姓张，mark安排的人，他们分分钟都可以踢爆。 就在这时--- “这位朋友，火气那么大作咩？年轻人不懂事，不懂得尊卑，唔如让我来给傅小姐倒一杯酒赔罪，如何？”说话间，一只手搭在了师爷苏的手上，另一只手则握住了红酒瓶。 师爷苏抬头一瞧，却是个笑眯眯的年轻人，模样很俊朗，岁数顶多有十七八岁，可眼神却深邃，没有半点稚气样子，相反，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稳。 “你又是边个？你又有乜资格？”师爷苏厉声质问，感觉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很用力，竟然挣脱不了。 “我是宋志超，是这家舞厅的经理---你说，我有资格？”宋志超语气轻松地说着，一只手压着师爷苏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则拿起红酒瓶，气定神闲地开始斟倒红酒。 师爷苏脸都涨成猪肝色，却依旧撼不动宋志超的那只手，他憋着气，使着劲儿，模样像吹了气的蛤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志超优雅地倒酒。 散发着浓郁芬芳的红酒，顺着红酒杯的杯壁慢慢地流淌到杯子里，很快，倒了四分之一。 松开师爷苏的手，师爷苏搓着手腕大喘气，手腕都快肿了。 宋志超右手食指和中指岔开，姿态优雅地托起红酒杯，轻轻递送到傅轻盈的面前，说道：“傅小姐，这杯是道歉酒，希望你能满意。”语气不卑不亢，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和不羁。 傅轻盈看向他，他也看向傅轻盈--- 顿时，两人四目相对。 035【孰强孰弱】 傅轻盈看了一眼宋志超，只见对方穿着一袭款式别致的西装，体型显得格外修长，牙齿又齐又白笑起来很是性感，额头宽厚，发质浓密柔顺，留着很是古怪却很帅气的发型，硬朗中又有几分儒雅，眼神闪烁，显得深邃而神秘。 宋志超也看着对方，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论身材和样貌，不管放在哪个年代，都是极品美人。就是她的神情太酷寒了，冷若冰霜的，冲散了那种女性天生的柔媚，却多了几分让男人征服的高贵欲望，准确地说，她就是那种典型的“冰山美人”。 通常来说，只要是男人，一看见傅轻盈这般倾国倾城的美色，大多会色与魂授，迈不动脚步。尤其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内地男人，更是见不得这种超凡脱俗的香江美女，感觉比电视上那些大明星还要漂亮，单单对方一个眼神瞟来，都会自惭形秽，感觉对方就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子，自己就是地上堆着的烂泥和狗屎，从外形和内心自卑的不得了。 即使像mark那样不俗的男人，在傅轻盈强大气场的碾压下，偶尔也会显露出手足无措自惭形秽神情，所以傅轻盈相信，眼前这个叫宋志超的大陆仔，也一定不敢与自己眼神对视，即使对视了，也会很快躲闪过去，败下阵来。 可是--- 她错了。 宋志超笑眯眯地盯着她，眼神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相反，还有一丝玩味。这种玩味的含义很明显，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并且给这件艺术品打分，及格或不及格。 宋志超姿态优雅地端着红酒杯，递给傅轻盈，眼神扫过她的脸蛋，她的锁骨，她的胸脯，再到她的小蛮腰……是那么的肆无忌惮，那么的嚣张狂妄。 傅轻盈眼角挑了挑，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目光开始变得凌厉，她一把夺过宋志超递给自己的酒杯，不由分说，哗啦一下，直接泼向对方。 宋志超在她眼角挑动时，已经有了警觉，所以在傅轻盈扬起酒杯，泼出红酒的一刹那，他只是很随意地挪动脚步，往左侧躲了躲，然后那红酒就哗啦一下，泼到了他后面一个倒霉蛋的脸上。 胖子周大富不知道这闹得是哪一出，自己屁颠屁颠地来给傅大小姐报信儿，说精彩的舞蹈节目就要开始了，没想到还没到面前，就被泼了一脸红酒。 此时，周大富像木偶一样愣在原地，红色的酒液顺着他胖乎乎的脸上往下淌，模样别提多狼狈了。 “周团长，你还愣着做咩？还不赶快谢谢傅大小姐，这酒可是八二年的红酒，一杯酒顶你几个月的薪水！”宋志超招呼傻愣愣的周大富道。 周大福也是老江湖，一听这话，立马醒悟，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伸出舌头还舔了舔嘴角，绽放向日葵般灿烂的笑脸，说道：“真是好酒！周大富感谢傅大小姐赐酒，得喝，别浪费啊！”说完还故意舔了舔手指头。 此时宋志超已经明白对方为何会发火了。没办法，前世的时候宋志超经常光顾那些高级会|所，国内外各种各样环肥燕瘦的极品美女，甚至女明星像拍卖品一样排成几排，任他挑选，一来二去，他看女人的眼光就有点肆无忌惮，毫无遮拦……像傅轻盈这种出身高贵，骨子里高傲的女人，又岂能忍受得了他这种眼神。 明白这些，宋志超就把自己的眼神收敛一点，冲周大富露出一个笑脸道：“周团长，不知道你跑过来有咩事？” 周大富就忙说：“我来告诉傅大小姐，下面的舞蹈节目要开始了，请她留心观看。” “有心了，我代替傅小姐谢谢你。”宋志超完全不把自己当成外人，然后转身对傅轻盈说：“节目还开始，不如一遍饮酒，一边欣赏歌舞。”言毕，竟然若无其事地再次拿起红酒倒了一杯，托起来，递给傅轻盈。 旁边，师爷苏把一切看得清楚，心中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年轻人内心之强大，都被大小姐泼酒水了，还这么嘚瑟。 傅轻盈琼鼻微微哼了一下，表情冷漠，一副生人勿近模样。 泼酒水这种事儿，依照她的身份是不会做第二遍的，不过她也不会轻易地去接宋志超递过来的红酒---对于这个表面恭敬，实则桀骜不驯的年轻人，她打心眼里厌恶。 宋志超见她不接，就微微一笑，毫不介意她的反应，直接把酒杯放到了她前面，然后对周大富颐指气使道：“让舞蹈开始吧！” 周大富就点头哈腰忙去了。 宋志超回过头，从怀里摸出烟盒，在手上随意磕了磕，磕出一根烟来--- 师爷苏还以为他要让烟给自己，正考虑接不接受，没想到宋志超竟然对他说：“有火咩？借个火！” 师爷苏哪里见过这种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宋志超就又盯着他，笑眯眯地问了一遍：“有火咩？” 旁边，领班曾小红摸着兜里的火柴，刚想主动站出来，却被主管王小峰偷偷拉住，给她使了一个眼神。 师爷苏满肚子的火气，想要拒绝，可是开了口却变成了：“嗯，有---” 师爷苏真想扇自己的脸，太不争气了，怎么可以这样回答。 可是这时他已经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并且啪地一声，熟练地打着了火--- 宋志超凑过去，就着火机把自己的香烟点着，然后用手拍了拍师爷苏的手背，道了一句：“有心啦！”表示感谢。 师爷苏模样傻乎乎的，根本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做这些，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受自己控制。 他看看宋志超，再看看傅大小姐，心中充满自责和委屈。 “大小姐，我……”师爷苏想要开口解释，傅轻盈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声音如黄鹂轻啼，语气却冰冷无情：“收声，有什么话以后再说，现在看表演。” 师爷苏就闭嘴了，忍住满肚子的怒气，瞪了宋志超一眼，气呼呼坐下。 宋志超心中发笑，下人就是下人，永远不懂得拒绝，帮忙点烟也是习惯性熟练。 宋志超假装没看见师爷苏那“哀怨”的眼神，随手从身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用舒服的姿势斜着身子，翘着腿，热心地对两人说：“这个节目顶好，香港得看！”说完，吐了一口烟，“有的看就看，有的食就食，放心宽宽，这里是潘禺，唔是香港！” 一语双关，意味悠长。 036【土豪也疯狂】 劲歌热舞，一向都是凯撒歌舞厅最受欢迎的狂欢节目，现在劲歌已经结束，热舞即将开始。 当舞台上的摇滚灯开始闪烁，众人头顶的射灯开始明灭，以及节奏劲爆的“野人王”士高舞曲开始响起，所有人都知道，今晚最刺激，最火爆的舞蹈表演就要开始了。 “野人王”的士高相比于之前流行的“荷东”，“猛士”的士高，无论是旋律还是节奏都快上许多。如果说前两种是慢节奏的摇摆，那么野人王的士高就是快节奏的疯狂。 果然，在野人的士高响起瞬间，整个舞厅就像是被泼了汽油立马点燃一般，顿时炸裂！ “嚎叫吧！” “疯狂吧！” “这是不眠之夜！” “这是凯撒之城！” “我就是这里的王！我要嚎叫！我要疯狂！哇呜哇呜！” 在疯狂的呐喊声中，舞台周边蓬地一声，爆燃起一串串的烟花。 烟花满天，绚丽多彩。 即使坐在酒水卡座，不动声色的傅轻盈，也禁不住被眼前美不胜收的烟花所吸引，目光闪烁出一丝惊异。 要知道，以前舞厅的各种表演可是没有这种爆烟花场景的，只有少数香港巨星开演唱会，才会搞出这样绚丽的场面。没想到今晚歌舞厅会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 她忍不住侧脸看了一下宋志超。 只见对方夹着香烟，斜靠在卡座上，模样悠闲，对眼前一切淡定自若。 不用说，能够想出这样的鬼点子，非他莫属。 师爷苏也惊异地看着看着绚丽舞台，张大嘴巴，模样说不出的吃惊。 再看那些观众们，也被眼前爆射的烟花给震撼住了，当他们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首先要做的是---呐喊！ 呐喊和尖叫！ 混合劲爆舞曲，瞬时演变成刺激荷尔蒙的毒药！ 人们开始疯狂了，就在疯狂中，舞台上灯光打亮，一个身穿超短裙的妖艳女郎，不知何时手勾一根明亮的钢管跳动起来。 她姿态妖娆，动作大胆，充满野性，修长的双腿夹着钢管，不断地做着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而在她旁边，是一个同样身材健硕的男子，也围着一根钢管，做着同样的动作。 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强大的视觉冲击。 不用说，这就是宋志超指点两人创造出来的-震古烁今--“钢管舞”。 这种舞蹈，在前世的时候，一开始就惊艳无数人，被人非议，认为是低级的，充满低级趣味的舞蹈。直到后来，才慢慢被很多人接受，成为都市女性甚至男性追捧的健身舞蹈。 前世，这种舞蹈就那么惊艳，现在宋志超把它提前展现给世人，那种震撼力绝对比投放十颗原子弹还要强烈。 现场，所有观众已经彻底被这种超级刺激的舞蹈给震撼住了，他们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在上涌，整个人像是塞满了炸药，随时都会爆炸…… 他们痴痴地，呆呆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种前所未有的怪异舞蹈，早忘了该死的霹雳舞，摇摆舞，三步四步慢五步…… 也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声，发呆的人们这才醒悟过来，全部嚎叫起来。 鬼哭狼嚎！ 群魔乱舞！ 舞厅的疯狂，彻底被点燃。 那些大款暴发户们更是忘乎所以地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钞票肆无忌惮地扔向舞台，抛向空中，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排解他们内心深处那炙热的热情！ 于是，漫天钞票飞舞。 一切，都疯了。 …… 作为彩虹艺术团的团长，周大富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是像现在这样，男女艺人只不过在上面抱着钢管跳了一支舞，就引得观众们漫天撒钞票---顶你个肺，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壮观了。 周大富整个人盯着那漫天飞舞的钞票，整个人还处于懵逼状态，直到一张十元的钞票从天抖擞着飘落到他头顶，再从他的头顶滑过他的脸颊，鼻子落下的时候，周大富一把就把它抓在了手里。 真实！ 崭新！ 把钞票拿在鼻尖闻了闻，那是再也熟悉不过纸币的气息，周大富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他开始疯了一样窜动肥胖的身体，伸手去抓那飞舞的钞票，一张，两张，三四张！ 幸福啊，这种感觉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会有过！ 可眼前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情况。 再看周围，舞厅和艺术团的其它人也都在狂捡，于是周大富就大声喊：“要上交的！一定要上交！你听清楚咩？” 可惜，没人回答他，大家都沉浸在抓飞舞钞票的美梦中，没人愿意醒来。 …… 作为这场“钞票雨”的始作俑者，宋志超也有些小诧异。 虽然宋志超知道自己把这种后世惊艳全球的“钢管舞”提前设计出来，会震惊全场，但是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强烈；更没想到这个年代的人们是这么的激情四射，有钱人是这么的慷慨大方。撒钞票的这些人们比起后世那些一毛不拔的有钱人，更配享有“土豪”这个称号。 只是宋志超怀疑，当这些土豪等会儿清醒过来时，会不会哭起来，因为看这钞票雨久久不息的情景，至少也快上万了！ …… “好哇！实在太壮观了！”坐在傅轻盈旁边的师爷苏早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表情激动，鼓掌叫好。 这也难怪，虽然是香港人，跟在傅大小姐身边也算是见过世面，但是眼前的钢管舞实在太刺激了，再加上漫天的“钞票雨”，以及周围环境和气氛的烘托，师爷苏不由自主地就“忘乎所以”了。 “好看吗？” “确实好看！香港都得看！”师爷苏乐呵呵地随口答道，然后他扭头就看见了宋志超在笑眯眯地看着他，刚才那句话是宋志超问的。 再看旁边的大小姐傅轻盈，早已粉面含煞，怒其不争地盯着他。 师爷苏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忙说：“大小姐，你不要误会，我是说这舞蹈……” 宋志超却不给他机会，“看起来这舞蹈还过得去，那么我这次接待也算成功咯。傅小姐，你以为呢？”宋志超笑眯眯地看向了傅轻盈。 傅轻盈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 “你搞这么多花样做咩？就是为了接待我吗？” “呵呵，傅小姐明鉴，其实我是有事情要与你讲……”说完，宋志超起身，做出一个礼让的姿势，“所以可否移动大驾，去个安静的地方？” 傅轻盈轻蔑地看了宋志超一眼，“你有咩事情与我讲？可惜，我不钟意你选的地方，要讲的话就去我安排的地方。怎么样，你敢唔敢去？”眼神充满了挑衅。 宋志超笑了：“傅大小姐邀请，我怎敢不赏光---边个地方？” 037【收购】 九十年代初的潘禺县城，只有一家四星级大酒店，并且这家大酒店配备有最高档的别墅区，每一栋别墅区都配套有小型的健身室和游泳池。 其中傅轻盈最喜欢的是位于别墅区东侧的那栋西洋样式的白色小别墅，原因是那座别墅的游泳池正好建在一排天然的垂柳之间，往往她最爱抬头望着垂柳，在碧蓝的泳池中游弋。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远处一片孤寂，白色的小别墅却灯火通明；泳池旁，那几排垂柳在夜风的吹拂下姿态婆娑，碧蓝的池水在灯光映衬下变成了墨绿色，显得格外平静和深邃。 宋志超在泳池旁的遮掩伞下不知等了多久，那个傅轻盈一来到别墅就撂下他去洗澡，换衣服，只是让师爷苏在一旁陪伴他。 留着中分头，戴着近视镜的师爷苏就坐在一边，看着一本从香港那边带来的“马经”，抖着腿儿，偶尔还哼两声小曲，自得其乐，对于坐在他身边的宋志超基本上无视。 师爷苏之所以敢这样“待客”，原因是他很清楚大小姐的心意，所以才会对宋志超不冷不热，无茶无水，也不询问有什么需要，完全一副爱理不理模样。 反过来，被当成透明人的宋志超却依旧淡定自若，坐在遮阳伞下夹着香烟，听着风声，欣赏池水，垂柳，星空……他认真的模样，反倒让偷看他的师爷苏有些诧异：“搞什么鬼，这些景色有什么好看的？” “老苏，听说傅大小姐和她丈夫是在英国剑桥认识的，过程很浪漫，犹若徐志摩的那首诗，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顿了一下，宋志超指着泳池旁边的垂柳说：“老苏，你不觉得这一幕和这首诗很契合咩？” 师爷苏正在看“马经”，突然听到宋志超吟诗，然后就听见他自来熟地称呼自己“老苏”，又开口询问自己，于是就下意识地说道：“嗯哈，还真是---怪不得大小姐喜欢这栋别墅咯！”话音脱口，就见傅轻盈在别墅门口，正一脸黑线地盯着他。 师爷苏吓得一哆嗦，忙把“马经”抬起来遮住自己的脸，心中对宋志超怒骂：“扑街！又在阴我！” 原来宋志超是看见傅轻盈出来，才故意对师爷苏这样说的，师爷苏这个不经大脑的家伙又上当了。 “傅小姐，你总算出来了！”宋志超浑然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来，将手头夹着的香烟踩灭在地上，很有绅士风度地迎接傅轻盈。 傅轻盈走了过来，身上带着一股沐浴后洗发香波的芳香，除此之外，还有隐约兰蔻香水的芬芳气息，这让宋志超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露出一丝享受模样。 要知道，作为过来人，宋志超对女人的品味可不低，除了长相气质之外，宋志超最看重女人身上那股子味道。 对于女人来说，有一些极品女人比如传说中乾隆大帝的爱妃香妃，浑身有体香，可以让男人魂不守舍，除此之外，很多女人就不得不借助香水，胭脂一类的物品来增添自己的风韵。 可是香水也分高低贵贱，好的香水可遇而不可求，比如著名的香奈儿，兰蔻，爱马仕等等，廉价的香水烂大街，你只要穿梭潘禺小街小巷，那些庸脂俗粉用的就都是这样的大路货。 对于宋志超来说，那种廉价的大路货的香水味道，对他的鼻子是一种亵渎，而傅轻盈身上这种气息，则是一种享受。 此时，宋志超的模样被傅轻盈看在眼里，心中再生厌恶。 可以说，宋志超那种毫无遮拦肆无忌惮的“不敬畏”，让平时习惯了受众人追捧的傅轻盈，从内到外都感觉很不适应。 “大小姐，您出来了，刚才我……”师爷苏不能再装作没看见了，也急忙起身，把马经藏在背后，开始解释道。 “你唔用说，进屋去吧。”傅轻盈对他命令道、 “进屋？可是我……” 傅轻盈瞪他一眼。 师爷苏就软了，“那好，我进屋先---您有乜事只管叫我，我就在里面，你记着哦。”说完，就可怜巴巴地又看了傅轻盈一脸，像被遗弃的小狗般，一步一回头，走进了别墅内。 外面，顿时只剩下宋志超和傅轻盈两个人。 这时，傅轻盈开口了，眼睛盯着宋志超道：“好了，现在我想和你谈谈。” …… “不得不说，今晚歌舞厅的舞蹈节目，是我看到最精彩的节目。”傅轻盈姿态优雅地坐在遮阳伞底下，对宋志超慢悠悠地说道，“你很用心，也配得上总经理这个职位，所以现在我认可了你……” 宋志超看着傅轻盈，笑眯眯地没有说话。 傅轻盈不得不加一句：“你知我这话是乜意思？” “我知，傅小姐的意思是，希望能把我当成自己人，对不对？” 傅轻盈笑了：“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可是不好意思。”宋志超说，“我这个经理是mark给的，不是傅小姐你。” 这就有些伤人了，傅轻盈的脸立马黑了起来。 宋志超却继续说到：“讲真，今晚我之所以搞这么隆重，弄这么盛大，原因有三。第一，当然是欢迎傅大小姐您来歌舞厅视察；第二，想要告诉傅大小姐你，这家店mark哥一直做的很好，未来会更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帮傅大小姐您---践行！” 宋志超特意把“践行”两字说的很重，也很突兀，傅轻盈立马就听出了其中意味。 “践行？乜意思？” “意思就是说，mark哥想要把这家歌舞厅盘下来，还望大小姐您能成全他！”说完，宋志超就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件合同，姿态非常郑重地呈递给傅轻盈。 傅轻盈接过了合同书，翻开看了看。 合同书的内容很直接很了当：作为凯撒歌舞厅管理者的mark（张铁柱先生），愿意出价一百万人民币，向傅轻盈小姐收购凯撒舞厅，倘若傅小姐愿意的话，具体细节内容，双方可以洽谈商议。 傅轻盈看完收购合同，笑了。 她用两根葱指夹着合同，丢垃圾般丢还给宋志超，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唔好意思，我不愿意！”随即，合同书轻飘飘掉落在了地上。 038【利剑】 见傅轻盈把合同丢到地上，宋志超不气也不恼，他只是附身把它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抬头看向傅轻盈道：“傅小姐，我觉得这个建议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唔用考虑！”傅轻盈态度决绝，“我根本找不到要卖掉它的理由。” 宋志超就站了起来，“理由其实很简单。”走到傅轻盈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第一，傅小姐其实并不喜欢这家歌舞厅，要不然也不会时常捣乱，破坏歌舞厅的生意，虽然我不知原因是什么，但傅小姐对这家歌舞厅一定没什么感情； 第二，傅家只是投资了这家舞厅，从未管过，一直以来都是mark在打理，他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现在他只是不愿意再做打工仔而已，傅家倘若真的知人善任，就应该成全他； 第三，如今的歌舞厅已经帮助傅家赚了不少钱，我大致算了下，少说也有两三百万，傅家家大业大，应该不在乎这点小事业，何况一百万的收购价也很是合理，算上舞厅这么多年来的折旧费，绰绰有余。 总之，傅家卖了舞厅，赢得名声；mark得了舞厅，随了心愿。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傅轻盈脸上稍微露出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宋志超能把此事分析的如此精细。 “不可否认，我看轻了你。你的口才很好，思维也很敏捷，但我还是没理由卖掉歌舞厅。即使我不喜欢它，也没想过卖掉，所以你说这么多都没用！” 傅轻盈很讨厌这种被人居高临下逼视的感觉，所以在说话的同时，她站了起来。高挑的身材，再加上高跟鞋的衬托，让她差不多和宋志超一般高，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 看着气势咄咄逼人的傅轻盈，宋志超最终还是退让了一步，冲傅轻盈露出一个笑脸，忽然问道：“你知道刁佳华吗？” 傅轻盈：“他是我的人。” “我知。可是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宋志超笑着说，“他在派出所，也就是香港所说的警署。” 傅轻盈依旧很平静，冷冷地看着宋志超。 宋志超：“你知他为什么被抓？因为他贪污公司公款，挪用公司酒水。” 傅轻盈还是很冷静，凤眸死死地盯着宋志超，像在看一个小丑演戏。 宋志超摸摸自己的脸，“看你表情，应该都知道了。” 傅轻盈轻蔑地笑了，“我是知道，所以在看你这个小丑表演。” 宋志超点点头，“那你知不知刁佳华除了这些还做了咩事情？” 傅轻盈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宋志超笑了，把自己的公文包拿起来，打开，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份报纸来，递给傅轻盈道：“你看看这个先。” 傅轻盈忍住好奇，轻蔑地接过那份报纸，不明白宋志超在搞什么鬼，低头仔细那份报纸，竟然是一份两天前过期了的《南粤日报》。 “看乜嘢，我可不懂简体字。” “不懂没关系，你一看就知。” 傅轻盈鼻子冷哼一下，再次翻看那张大报纸，这次她看出一些东西来。 在这份很正规的大报纸的正面，清晰地写着一篇文章的大标题---“深化征管改革，推进以法治税！” 原来这是一篇发表在1990年《涉外税务》杂志第五期的文章，被《南粤日报》引用后刊登出来。 要知道，南粤可是整个华夏“涉外税务”的前沿阵地，作为改革开放的桥头堡，一直为国家提供了储存内力所需的巨额税收。 而这篇文章的刊登，也预示着对税务改革，以法治税的正式启动。要知道，以前为了吸引外资，为了搞活经济，对于很多涉外公司企业的“偷税漏税”问题，地方政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能因小失大，地方经济发展才是重点。 可是现在，这篇文章的转载和刊登，已经表明了南粤当地政府要把“以法治税”纳入正规，充分展现政府的权威，为构建真正康健发展的投资环境，保驾护航。 在外人来看，这或许只是当地政府摆摆姿态，做做噱头，只有作为“过来人”的宋志超清楚地知道，这次当地政府是要动真格的了。 不，准确地说，整个华夏都在动真格。 对待一切“偷税漏税”零容忍！ 不说别的，前世内地某个大牌女明星后来就因为虚假申报等手段偷税漏税万元，被捕入狱，为期422天。 在此期间，她的家产被查封，公司关闭，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几平方米的监室里，她和4名狱友关在一起，挤在水泥板上睡觉，蓬头垢面，不允许梳妆。 这里没人叫她名字，只给她取了一个代号：129。 一年之后，当她一干朋友将她取保候审时，人们才发现她的头发一夜全白了。 现在，这就是宋志超手中的一把利剑，可以刺穿人心的利剑。 作为凯撒歌舞厅的老板，傅轻盈当然知道歌舞厅的财务状况，更清楚税务方面的“秘密”。 所以，她目光变得阴沉了。 宋志超则在一旁煽风点火：“刁佳华只是个小角色，这种事情当然轮不到他来背黑锅；mark呢，虽然是舞厅的负责人，可惜，不是法人代表，也是可以不负责任的！傅小姐，在你看来边个该负责？” 傅轻盈的脸色不仅仅是阴沉了，而是结了霜，冰冷的霜。 宋志超似乎根本就没看到她表情变化，继续说道：“舞厅开了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们这边的法制虽然还在建设中，很多方面不够健全，但是现在针对偷税漏税却是打击很严厉的，罚款什么的都是小事，搞不好还要蹲大牢。傅小姐，你觉得是卖掉歌舞厅，甩手这个烫芋头好呢，还是继续做舞厅的法人代表，宁死不屈？” 傅轻盈冷哼一声，“刁佳华咩？我早派人去派出所保他出来，即使出不来，我也可以让他承担一切，从头到尾让他闭嘴。你用这威胁我，是不是太弱智了？” 一听这话，宋志超忽然笑了，笑得很诡谲，笑得让人很不舒服。 039【踢你入水】 “你笑什么？”傅轻盈实在是受不了宋志超这种“奸诈”的笑容。 “没笑什么……”宋志超收敛笑容，做出一本正经模样，继而又惊讶道，“对了，问一下先，傅小姐你派去的人是不是叫陈彪？” 不等傅轻盈回答--- “噢，应该是他，你的司机兼保镖。”宋志超点点头，做出恍然大悟模样，“不过你忘了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潘禺，唔是香港！”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香港的大马路都是很平坦的，潘禺的路况却很差。陈彪开着车一不小心就会半路抛锚，就算半路不抛锚，也可能汽车没了油，车胎没了气，亦或者撞到了猪啊，牛啊，羊啊，被人追着屁股索赔……这里是县城，是你们香港人认为的乡下，有猪牛羊很合理的嘛！” 傅轻盈又不是傻子，当然听懂宋志超在说些什么。 感情这个坏蛋早料到自己会派遣陈彪赶去派出所保释刁佳华，所以早在半路上安排了各种陷阱，想必现在陈彪已经中招，怪不得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你很卑鄙！”傅轻盈对着宋志超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不是我卑鄙，是我很有诚意地想与你沟通好做交易。”宋志超再次回复一本正经模样，语气笃定地说，“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你是歌舞厅的大老板，你没事，就是大家没事！你觉得呢？” 看着宋志超那一本正经的“与人为善”嘴脸，傅轻盈恨不得踢他两脚，“你收声！就算那刁佳华咬上我又怎样？我可以回去香港请大律师过来，你知道的，香港的律师有多厉害！” “我知，我当然知道！”宋志超说，“我还知道香港除了律师厉害，报社也很犀利的嘛！” “你这是乜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我刚好写了一封信，要寄去香港《明报》，希望他们能够刊登出来。” 说话间，就见宋志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打开递给傅轻盈，还冲傅轻盈眨了一下眼说道：“虽然这是我的私人秘密，不过对于傅大小姐你却是公开的，你可以看看先！” 傅轻盈抵挡不过宋志超那肆无忌惮的眨眼睛，自己是谁，这家伙只不过是个大陆低级打工仔，竟然敢对自己眨眼睛，挑衅？还是调戏？ 傅轻盈心中气恼不过，恶狠狠一把夺过那封信，只见那信上面写着几行大字作为大标题---“揭发材料，傅家女涉嫌在内地偷税漏税！” 再看下面内容，具体讲了这么多年凯撒歌舞厅的经营状况，以及财务不明的情况，其中还详细例举了在傅家女的唆使下，某某华暗地里违背税务法，多次做出“偷税漏税”等不法行为。描写之清晰，宛若亲眼所见。 不得不说，这人文笔真好。 声情并茂，措辞清晰，就算是专业的报社记者，估计也写不出这么“动人”的故事来。毕竟像这样的故事，除了要有高超的写作技巧外，还要有强大的想象力。比如说在信中宋志超将傅家女勾画的格外“动人”，让人恨不得拿鞭子抽她，作为一名香港同胞，祖国让你过来发展事业，让你赚钱，你不仅不知恩图报，还偷税漏税，你作死呀！ 愤怒了！ 满腔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 傅轻盈二话不说，撕拉撕拉，恶狠狠地将这封信撕得粉碎，随手撒向空中。 原本的“揭发材料”瞬间变成了纸片，飞舞在空中。 宋志超丝毫不觉得惊讶，他只是很淡然地抬头看了看漫天飞舞的碎纸，然后态度很是诚恳地回头对傅轻盈说：“哦，对唔住，傅大小姐！那份是复印件，我这里还有原件。傅大小姐，你还要不要再撕撕看？”说话间，竟然真的变魔术般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傅轻盈。 看着宋志超手中重新变出来的那封信，傅轻盈气得咬牙切齿，一双凤眸简直能喷出火来，“你真以为，凭借这么一封信，就能让我出丑咩？” “我当然不确定啦，所以我写了很多封！”宋志超说完，用嘴巴咬着手里的信，竟然又从怀里掏出一沓子的书信，在傅轻盈面前扬了扬，瓮声瓮气地问道：“傅小姐，你看看先，这些够了咩？” 看着一大沓子的信封，傅轻盈已经气得不能行，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你知，我们傅家在香港和《明报》关系都很要好么？” 宋志超诚恳地点点头，然后拿着手头的信封如数家珍道：“我知，所以这封是给《明报》的，这封是给《星岛日报》的，还有这几封是给《文汇报》，《大公报》和《东方日报》的……怎么样，我想总有一家会钟意这篇投稿，毕竟香港人很爱八卦嘛，尤其喜欢八卦像你这样的名门望族……” 傅轻盈气得闭上了眼，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缓下来，睁开眼，盯着宋志超：“你是唔是在开玩笑？” “哦对不起，我从不讲笑。”宋志超摇头，“我在讲真。” 傅轻盈笑了，突然说：“说了这么多，你口渴不渴？” 宋志超就清清嗓子，“嗯哈，有一点点。” “那么要不要我请你饮水？” “有劳。” 然后就见傅轻盈弯腰捞起裙子一角。 宋志超问：“你在做乜嘢？” “踢你入水！”说话间，就见傅轻盈抬起脚，一下朝站在泳池边宋志超的屁股踹去。 噗通一声！ 宋志超毫无防备，直接跌入泳池，激起浪花一片。 “搞什么？这就是你说的请客饮水？”宋志超在水中划动手臂，开口问道。 泳池中的他，衣衫尽湿，模样狼狈不堪。 傅轻盈则站在岸上咯咯地笑，今晚就这一刻她最舒爽，嗯，总算扳回一局。 “大陆仔，好好饮水咩，不够再添！我傅大小姐管饱咯！”傅轻盈拍了拍手，插着腰，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去。 宋志超在水里面喊道：“癫婆，合同你签唔签？” 傅轻盈不答话，背着手，竟然很粗暴地朝他竖了一下中指。 这丫头，还名门闺秀？ “我顶你个肺！”宋志超趴在池边，捋把湿漉漉的头发，吐口水箭。 040【夜战八方】 凌晨三点，番禺县城的一条坎坷马路上。 一群乡人明火执仗围着陈彪不依不饶。 陈彪瞧不起的那辆桑塔纳轿车就靠在路边，前面挡风玻璃碎裂，地面不远处躺着一头牛犊。 牛犊颇有“碰瓷”的职业精神，躺在地上四条腿朝上使劲儿抽搐着，嘴里吐着白沫，骨碌着一双牛眼，时不时地哞哞叫两声，声音凄惨悲凉，人见人怜。 “你撞了我们的牛，就别想走！” “不管你是边个，不赔钱就得商量！” “要么拿钱来，要么跪下给俺的牛磕头认错！” 一大群乡民群雄激愤，挥舞着手中的扁担和铁锨，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彪，只要陈彪敢稍有举动，他们就会蜂拥而上，把他往死里打。 “我跟你们说了，我是香港人！我不会赖账的啦，这头牛我会赔钱的啦！”陈彪口干舌燥努力辩解着。 对于他来说，让他跪下给一头畜生磕头道歉，这简直是侮辱他的人格！ 虽然他陈彪只是傅家的一个下人，平时帮傅大小姐开开车，打打杂，可是在香港很多豪门来说，他的身份等同于私人保镖，这可是一份高级别的职业，不是谁说能干就能干的。现在，如此高身份的他，竟然被一帮大陆乡巴佬给包围住，搞得狼狈不堪，简直丢尽了香港保镖界的脸。 回过头来，陈彪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自己正开着车，这偏僻的地方怎么就突然冒出一头牛，偏又巧不巧那头牛跳芭蕾般冲着自己车头就跳了过来，自己虽然眼疾手快，却还是把它“嗖”一下撞飞出去。更巧的是，这帮乡巴佬竟然像梁山好汉般从两边窜了出来，手里头拿着铁锨，扁担，一副要和自己干架姿势。 更不巧的是，陈彪突然发现自己身上没钱，对方索赔200元钱，自己竟然拿不出来！ 陈彪真的要仰天狂啸了。 什么叫衰？ 这就是！ 自己的运气简直衰到爆！ 要知道平时他根本就不在乎两三百这点小钱，在香港陪同大小姐去任何地方，单单是打赏都是上百块的砸出去，可是现在，自己竟然会被这两百块钱为难死！ 村民们见他拿不出钱，就不依不饶，眼看要对他扁担伺候，陈彪就说自己可以打电话，自己有“大哥大”电话。大哥大知道吗？香港电影里面演的那种大老板才有的大电话。 果然，这一招很有效，“大哥大”电话的威力吓住了那些叫嚣的村民，毕竟一部大哥大一两万块钱，对于这些山野村夫来说，那可是一笔做梦都想不到的大数目。 陈彪总算从人群中挣脱出来，打开车门去找自己的大哥大电话。 大哥打电话拿出来，一帮村民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陈彪打电话，指指点点--- “这就是那会说话的砖头咩？” “听说这玩意老值钱咯！” “电视上有看，这种电话都是那些大佬才有的宝贝！” “别废话，让他打电话拿钱来！” 在众目睽睽下，陈彪做出一副镇定从容模样，然后按动大哥大上面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师爷苏---这种丢人的事儿他可不敢打电话给傅大小姐。 “喂！喂！喂！” 陈彪拿着大哥打电话干嚎了差不多四五分钟，却没有人接听，原因是……没信号！ 陈彪傻了眼，他耳朵贴着大哥大，看一眼四周，一大帮平时被他瞧不起的乡下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等他打电话要钱。 陈彪咕咚咽了口唾沫，查了查对方人数，一共七个人，手中有四把铁锨，三条扁担，依照自己的武力值……嗯哈，还是不占优势。估计最终的结局是，他们被自己ko，自己也会变成猪头。 作为一个优秀的香港人，被一帮乡下大老爷们打成猪头，陈彪觉得这是一种耻辱，所以他是不会去尝试的。 陈彪咳嗽一声，看一眼众人，放下大哥大：“这里信号唔好，不如找个地势高的地方，我再打电话试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被撞牛犊主人，一个小黑个子男人站出来说道：“搞乜，你是不是想逃跑？快把钱拿出来，我的牛不能被你白撞！” “我说了，我不差你那两百钱！” “那就拿出来！” “问题是，我身上现在唔钱嘛！” “唔钱就别想走！” “你们这些大陆仔讲唔讲理？” “怎么，你这香港佬敢瞧不起我们？”牛主人怒了。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他瞧不起我们大陆人！” “撞了牛还这么蛮横！” “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看看他这个香港佬比咱们多了几根毛！” “对，扒他衣服！” 众人齐声吆喝，就要动手去扒陈彪衣服。 陈彪怒了，指着众人鼻子：“做乜嘢？你们这些扑街！” “还敢骂我们，动手！” “边个敢动手？试试看！”陈彪神色一凛，虎目圆瞪，握拳扬腿，摆出一副搏击姿势。 众人被吓唬住了，你看我，我看你。 毕竟陈彪的体格在哪儿摆着，再加上他冷酷的面容，搏击的造型，还真有点港台电影里面金牌打手的味道。 眼看吓唬住了这帮乡巴佬，陈彪冷哼一下，正要开口--- 这时--- 牛主人一扁担抽过来：“丢你老母！为俺的牛报仇！” 陈彪伸出胳膊抵挡！ 砰地一声，胳膊生疼。 扁担被震飞出去。 陈彪后退一步，提胯摆拳做出“夜战八方”姿势，怒吼：“边个还要试一试？” 大家没想到他这么厉害，敢硬挨一扁担。 可是有人不信邪，又一扁担抽来。 陈彪再次用胳膊硬扛。 扁担震了震，被反震出去。 “还有边个？”陈彪抖了抖生疼的手臂，气如猛虎。 大家有些畏缩了，谁见过这么猛的人。 陈彪心中冷哼，大陆乡巴佬就是乡巴佬，三两招就被吓唬住了，他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 牛主人再次抡起扁担，招呼同伴：“怕个鸟！一起抽他！” “对，一起抽！” 三把扁担同时抡了起来。 陈彪错愕，大骂一声：“扑街！” 眼看三根扁担砸来，他做出了一个很英明的决定，转身就跑。 “追啊！” “打死他！” “看他还逞能咩！” 众人挥舞着扁担，铁锨围着那辆桑塔纳轿车狂追陈彪。 陈彪一边狼狈躲避众人，一边愤恨地寻思，这都是谁惹出来的？ 对了，是那个衰仔宋志超！ 就是他！ 要不是他，大小姐也不会叫我深夜去派出所保释刁佳华。 要不是他，自己就不会撞死一头牛，被这帮乡下人追着打。 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这个扑街，这个衰仔！ 我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