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变》 第二章 自己的染厂 自明永乐年间就开埠建城的天津,自古号称九河下稍,乃五方杂处,南北要冲之地,更由于漕运兴盛,天津在几百年前,就是商贾云集屋瓦鳞次、店铺林立的北方重镇,南北物资往来的枢纽。 自鸦片战争中被英法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大清被迫在天津开埠通商后,虽然漕运逐渐衰落,可洋货云集,繁茂更盛从前,尤其是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把北洋通商大臣行辕设在天津并大力推行洋务,天津不仅渐渐成为北方除京城外最繁华的城市,就是在整个大清版图中,也是仅仅次于上海的国内第二大城市,这让天津人的洋味渐渐浓厚起来。天津不仅洋人很多,就是在租界外也能很随便地看到身穿西服拖着辫子的中国人。 现在时节已是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八点多,在暖洋洋明亮亮的日光照耀下,秦川一边有些新奇地观看着熙熙攘攘或穿着长袍马褂,或身着短衣小褂的各色人等,一边寻着早已打听好的路径,直奔他的染厂而去。 虽然秦川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走出租界,也第一次真正来到清末的天津卫,很想仔仔细细地感受一下这一时代的风情,可一心想着染厂的事情,秦川一路上并没敢停留。 染厂坐落在紧邻英租界东侧,背靠海河的一条街面上,这里原来是城边,都是荒地,只是随着近几年英租界里洋行和各国商人逐渐增多,租界里到处大兴土木,靠着租界边上的这片荒地才渐渐汇集了一些大小商家铺户,并逐渐繁华起来,渐渐地这里根据方位便被人们称作东街。 由于东街是最近几年才在荒地上发展起来的,这条街街道很宽,并排走两辆大车都绰绰有余,惟一的不足就是这街道还是尘土飞扬的土路。 秦川兑过来的染厂叫南洋染厂,染厂脱手后,那个南洋商人早已经走了。秦川一路寻来,只见东街上杂货铺、饭馆、裁缝铺、布铺、茶楼、大车店、修鞋铺、铁匠铺应有尽有,街上更是商贩云集,有贩卖蔬菜瓜果的、有担着挑子沿街叫卖针头线脑的,还有当街摆摊售卖陈旧器物的,甚至秦川还看到了捏面人的,整条街道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秦川询问了街上的商家,顺着街道一直向东,在最东面的街尾终于找到了已经属于他的南洋染厂。 这个南洋染厂占地面积很大,从契约中秦川已经得知,足足有3100坪。外观看,两米高青砖累就的院墙严严实实地把工厂遮挡住,宽阔的大门进出任何车辆都没有问题。 看到他自己的染厂就真真切切地耸立在眼前,秦川不由得一颗心激动的噗噗乱跳。 知道新东家今天要来,账房李先生早已领着重新招来的六十来个工人等在厂门口。 以现在工厂的规模,原本只要三十多人就足够,可秦川硬是要李先生多招了三十个外地来天津讨生活的十八岁以下的小伙子,这还不算,而且这些人工钱一律月薪十块鹰洋,说是要组织什么护厂队。 虽然李先生已经从秦川那里知道了这个东家有染布的绝招,不能轻易让人知道,可秦川这么大手大脚地糟蹋钱,李先生还是有些心痛。 只是秦川一再坚持,李先生也只好按照他的意思办了。 李先生名叫李明方,是个白净的中年人,在法租界洋行做过,南洋染厂成立时辞了洋行的工作来到这里,秦川接手染厂后,见李明方不仅精明干练,人也很本份,就答应让李明方继续留任,最近几个月,李明方经常去租界里和秦川商议染厂的事,两人早就熟了。 秦川一到厂门口,在李明方的带领下,六十几个年龄各异的工人齐齐向秦川鞠躬问好。 “东家好!” 这举动,让秦川这个前世从没当过领导的穿越者不由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制止。 李明方看出秦川的窘态,笑着打着圆场。 “东家,这些工人有大半在这里做过,染厂一停工,就都衣食无着,剩下的都是山东、河南、陕西逃荒过来的,也都急着给自己和家人找碗饭吃,东家雇佣他们,自然是大家的衣食父母,大家对东家表示敬意,这也是应该的。” 秦川想想也是,出来做工的,都是要养家糊口。他在租界这段时间,虽然从没走出来,可外面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两年年景不是很好,豫西、陕西、山东好多地方都遭了灾,天津卫涌来好多灾民。出来逃难的,多是拖家带口没什么财产,小买卖都做不得,只能靠力气吃饭。 只不过,现在天津卫就是不缺人,现在就是要想在海河边上扛麻包,那都得排着队等着,他雇了他们在染厂做工,实在是救了他们和他们的家人。 秦川吸了口气定定神:“好,好!大家也好。” 又没话找话地问:“李先生,大家对工钱还都满意吗?” 一提到工钱,李明方的脸上笑意更浓。 “满意、满意!” “以前的东家给的月薪是五到八块鹰洋不等,您给的是十到十五块,翻了一倍,大家伙都乐得不得了,都说一定要跟着东家好好干呢。” 见秦川还是多少有些不自然,李明方赶紧招呼。 “东家,快进厂里休息休息,然后我再领您巡视一下咱们的染厂。” “还有。” 李明方对着那些还有些拘束地排着队站的规规矩矩的工人们喊道:“你们大家也都别愣着,赶紧帮着把车子推进来,手脚都麻利点。” “不急。” 秦川嘴里说着,脚步并没有动。 第一章 楔子 光绪十八年四月的一天,天津英租界里迈着轻快脚步走出一个十**岁年纪相貌俊朗的青年,青年中等身高,一身米色西装,藏青色马甲,白色衬衫没打领带,脚上更是一双闪着亮光的白色皮鞋,将整个一个人衬托的更显英俊。 这青年虽然不显健壮,可一身肌肉却结结实实,尤其一双漆黑深邃的双眼,更显得精干利落。 唯一的不足,就是青年脑后拖着一根只有一尺来长拇指粗细稀疏的辫子,走起来那短短的辫子一晃一晃的,和青年这一身西式装束搭配在一起,显得有些滑稽,多少有些破相了。 青年身后跟着一条板凳般高矮肉乎乎的黑色小狗,那小狗毛色鲜亮,一双杏仁般的眼睛让人觉着很是温顺。只不过,不知怎地,在它那温顺的眼神中,总是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警觉。此刻,这小狗一刻也不得闲,正在青年身周前一下后一下不停地撒着欢乱跑。 只是,这小狗的一双敏锐的眼睛在前后跑动中,无时无刻不紧紧盯着青年在两个手中不时来回转圜的一个满是油渍的纸袋。 再后面,则是一长串的平板车,足有二十多辆,多数车子上都装着十来口标着洋文的大木箱,最前面放着两口皮箱的大车上面,还放着一个被红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牌匾一类的东西。 这青年名叫秦川,只是他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确切地说,这个名叫秦川的青年,是一个穿越者。 秦川本是二十一世纪中华人民共和国河北省人,化工大学轻化工程染整专业毕业后,先在一家纺织厂工作,可工作不到半年,由于环保及降低成本等需要,工厂要整体搬迁到新疆,不愿远离故土的秦川,只好辞去纺织厂的工作入伍当了兵,随后又考入军校。 由于秦川家乡武风盛行,自幼就习武并有一身好功夫的他,在军校快要毕业的时候,又在一次军区比武中被招入军区特种部队。 只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仅仅在一年后,秦川休假时和战友到北京香山游玩,他千不该万不该只是在野外迷糊了一小会,确切地说只是打了个盹,就不知怎滴,迷迷糊糊的他就穿越到了光绪十七年,也就是去年,1891年天津海河边的英国租界里。 在秦川搞清楚穿越的残酷事实,并着实悲伤苦闷了几天后,为了生活,仗着大学时学的是德语,又编造了一个南美华人的履历,在英租界德国瑞记洋行天津分行找了个文员工作。只是因为他没有辫子,此后他一直没敢走出租界半步。 要知道,这个时候没有辫子,在租界外面随便游荡那可是绝对不行的。 瑞记洋行是一家很早就在华做生意的德国洋行,早在1854年,德籍犹太人安诺德兄弟和同母异父的卡贝尔格就在上海合资创立了这家洋行,并先后在天津、汉口设立分公司,主要做军火、五金交电生意,另外还做一些德国巴斯夫化学公司化工产品,以及大清土特产的进出口贸易,由于这个时候天津只有英法两个租界,德国租界此时还没有出现,瑞记洋行在天津的分行就设在了英租界里。 秦川这个穿越者自然不会甘心做一辈子平平淡淡的小文员,在仔细思考了一番后,就用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制作出十几种印染行业需要的染整助剂,自行染好一块样布,拿给洋行德国经理小威廉。 这个时候,西方的化工行业还远没有后世水平那么高,不要说染整需要的助剂,就是整个印染行业的技术以及印染所需用的染料,也和一百多年后的后世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洋行经理小威廉看着秦川拿给他,颜色要远比市面上色布鲜亮得多的样布十分惊讶,在得知染制这样的色布是用了秦川自己制作的化学助剂缘故,小威廉更加惊叹不已。 最终,秦川找来租界里律师所的英籍律师赫德,写好委托书,连同几种助剂的配方及生产工艺文件,还有十几种只在半个多世纪后才陆续出现的活性化学染料的配方及生产工艺文件交给小威廉,由小威廉在欧美帮助秦川申请专利。 当然,小威廉做这些事情,那是要收取一些佣金的。 因为瑞记洋行代理德国最著名化工公司巴斯夫的产品,和巴斯夫颇有些渊源,小威廉也很清楚秦川的这些专利对于巴斯夫公司意味着什么。在给巴斯夫公司发了一封长长的电报后,小威廉很快就代表德国巴斯夫化学公司和秦川商谈购买专利事宜。最后,巴斯夫同意出资六万马克收购了秦川这几种助剂的专利权。双方合同规定,巴斯夫公司要用秦川专利制造的这些染整助剂,免费供给秦川十年自办染厂的用量。 而那十几种活性化学染料的专利,由巴斯夫公司出面帮助在欧洲和美国申请专利,专利的拥有权秦川保留十年,这十年里可授权巴斯夫公司在德国生产,巴斯夫公司为此在十年内每年需支付秦川十五万马克,外加秦川自己开设印染厂需要的这些活性染料的十年用量,十年后,上述专利自动归巴斯夫公司所有。 此外,巴斯夫公司还很有远见地和秦川签订了一份协议,日后秦川的任何发明专利权,只要想出卖,在价钱同等情况下,巴斯夫公司有优先购买权。 有了第一桶金后,剩下的就是尽快要有自己的染厂染制色布。 如果想要新建一个染厂,以秦川这点资本,只能建一个比小染坊大不了多少的印染工厂。如果要等到年底收取巴斯夫公司的专利费后再着手开设染厂,一是时间太晚,他耽误不起。二是,多了十五万马克,他开办染厂的资金恐怕也还是不够。 秦川可是清楚,现在已经是1892年四月了,再有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就要爆发甲午战争,他必须在战争开始前,尽其所能,尽可能快些积累起自己的实力,尽可能让自己的力量更强大一些,以便在那场让中华民族受尽耻辱磨难的战争中,尽自己所能多做一些事情,也好让中华民族少流淌些鲜血,多留存一些生机。 只是这区区六万马克,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就在秦川有些沮丧的时候,可巧租界外有个开张不久的染厂倒闭要转让,价钱是二十四万鹰洋。 自十八世纪初期,中国的生丝、茶叶、瓷器以及一些东方物产大量出口,中国的对外贸易就一直保持着顺差,而且还是很大的顺差,这样巨大的顺差换回了大量白银,而这些白银都是以银元的形式流入大清的,先有西班牙本洋,再有墨西哥鹰洋,后有法国法光银元,甚至还有被称为日本龙洋或龙番的日本银元。不过,在这些国外流入的银元中,流行最广,也最为大清子民所接受的,还是墨西哥鹰洋。 由于鹰洋大量流入,这个时候在大清沿海一带,银子只是用于大宗商品结算使用,一般都使用墨西哥鹰洋和铜钱。 现在这个时候,一两银子能兑换一点四个鹰洋,或者对换1100文铜钱。也就是说,一块鹰洋,大概能兑换成720文铜钱。 这个时候就大量流通这种产自墨西哥的鹰洋,最初着实让秦川吃了一惊。 秦川手里的这点马克换成银子要兑下这个染厂,那自然是远远不够的,可秦川并不甘心,得知对方工厂只开了半年,机器都是德国的,而且就是通过小威廉的洋行购进的设备,便让小威廉帮忙联系,最后商妥,由小威廉作保,秦川首付三万鹰洋,余下钱款半年内还清。 因为染厂是在租界外,秦川出去不方便,请律师赫德去看后,便在上个月,委托洋行买办叶紫其和买主到衙门办好了过户手续。 让秦川心急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头发。 虽然秦川穿越后就一直在蓄发,可这头发长的实在太慢,已经一年了他还只是长发披肩,想要梳个辫子根本就不成。没办法,秦川也只好耐着性子,在租界里做些准备工作。 再有一件让秦川有些忧心的事情,那就是秦川发现,穿越后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微妙变化,反应更敏捷不说,相貌也显得有些更加年轻,经过这一年左右的时间,原本二十六岁的他,相貌竟变得只有十**岁模样。 初期秦川还有些害怕,莫不是真要让他把年龄缩回去?可最近他慢慢感觉到,身体再没有什么别的变化,而且似乎也不是无休止地一直在向年轻转化,尤其是身高不仅没有变矮,相反还又长了两厘米,这才让他慢慢放下心来。 昨天秦川接到小威廉通知,他让小威廉请巴斯夫公司代劳,从德国订购的一些机器设备和按合同给他送来第一批活性染料,一个月后就会到达天津。那些染料虽然是免费的,可那些机器设备却是巴斯夫公司看在秦川转让专利的份上,才同意先代他在德国付款,货到天津后秦川再付款还给巴斯夫公司的。 那可是足足一万五千马克,真要是付了货款,那秦川手里剩下的钱可就只有不足两千马克了,换成银子也只有两千多两,若是换成鹰洋也只有三千多块,这点钱要维持这染厂的运转,那可是困难重重。 情急之下,秦川也秦川顾不得许多,急急剃了头,勉强梳成一个短短的辫子,和小威廉以及买办叶紫其匆匆告辞,第二天就带上巴斯夫公司半月前给他送过来,用他的专利制造的第一批十几种染整助剂,还有他在租界里自己采买的用于化学实验的试管烧杯等瓶瓶罐罐出了租界。 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离开租界了,这让秦川心情极爽,逗弄着前后围着他乱跑的的小黑狗也更加起劲,就是脚下这“二货”,把他昨晚买来还只是闻了闻香味,还一口没动的一只道口烧鸡给垫啵了,啃得那叫净,看这哪鸡架就想哭,害的饿了一宿的肚子。 为了解气,今天出租界前,愣是买了两只道口烧鸡,当着眼前这二货的面大嚼特嚼了一只,另一只就拎着。 此刻,看着小狗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就是一个字,爽! 心中高兴,两只手将纸袋转圜得更快,走起路来都好像是在飘。猛然间右腿裤腿被狠狠拉住,毫无准备的秦川一个趔趄扑下身,好在秦川身手敏捷,一只手只是在地上一撑借势一个旋身又站了起来,这才没闹个灰头土脸。只是手中的纸袋早已飞了出去,那只被他煎熬了一早晨的“二货”,看来是预谋得逞,不待纸袋落地早已“嗖”地窜出去在空中一口叼住,借势又“蹭蹭”几下跑到远处,嘴爪并用,几口就撕下一大块还滴着油的鸡腿,大吃大嚼起来。 秦川扑下去的瞬间,可是看到这“二货”的尖嘴正从他的裤腿上移开,裤腿上那两排细小的牙印还清晰可见呢。 第三章 就这么开张 秦川没理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李明方,指着车上红绸裹着的牌匾:“先把咱们染厂的牌子挂上,牌子一挂上,咱们这染厂今天也就算正式开张了。” 有些愕然的李明方,诧异地看着秦川。 “东家,这染厂开张可是大事,怎么也得择个吉日,请上几桌亲朋好友,再不济也要放上一挂鞭炮,热热闹闹地开张,到时候再更换牌匾也不迟啊!” 秦川摆摆手道:“老李,咱们干染厂,一是靠技术。二是靠大家齐心协力。至于其它的,我可没有那么多说道,咱们就抓紧时间赶紧把牌匾挂上,下午咱就开工。” 李明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可见秦川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 看着几个年轻工人把南洋染厂的牌子摘下,又把那块红绸裹着的黑底金字的震旦染整厂的牌子挂上,秦川才在李明方的引领下,带着他那条名叫黑豹的小狗走进工厂。 此刻,秦川内心中早已兴奋的不得了,只想着尽快亲眼看看他自己的工厂,看看这个已经不仅仅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更是承载着他飞腾于九霄之上的那一朵“青云”。 染厂是一个两进院落,进门就是一个宽敞的小广场,左右两侧是仓库,都是青石垒起,每座仓库都是高高大大严严实实的,只在每间仓库前面高处,门的两侧各开了一个通风的小窗。右侧的两座大仓库,主要存放坯布和染好的成品色布;左侧的五六间小些的库房,则是存放染整物料以及设备零配件及工具的仓库。 除了仓库,左右两侧靠里还各有一排镶着玻璃的青砖瓦房。 在李明方的介绍下,秦川得知,右侧那排红砖瓦房靠里两间有套间的,一个是账房,平素外间是两个管帐、管库伙计使用,李明方在里间办公。另一个带套间的是护厂队使用,相邻一个小些的单间是用来接待客商的会客厅;左侧的那排房屋中,稍大些是一个小食堂,另两间是工人午间休息的地方,还有两间暂时空着。 大门的正面,迎面就是一座青石砌筑的二层西式小洋楼。 一楼一进门,正对着是会客大厅,左右两侧都是客房,一架宽大结实的木质楼梯通向楼上。二楼除了起居间和三间卧房,还有一个小盥洗室和一个小浴室。 上下两层楼的地上都镶着地板,里面家具齐全,都擦拭的一尘不染。 秦川看得出,为了迎接他这个新东家,李明方领着工人们着实狠下了一番功夫。 由于秦川没有家业,每天都会住在厂里,他一个看相貌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起居照顾总得有个人,李明方早就征得秦川同意,雇了一个女佣,是一个干净利落三十多岁的承德人。 对于秦川找人愿意尽可能地找外地人,李明方多少有些不解,只是有些话他不好问。 小楼外面两侧,有砖墙把头进院子和二进隔开,左右两侧砖墙上各开了一道很宽的门,这是进出布匹染料,以及工人们出入的地方,里面则是一座高大的砖瓦结构厂房,这就是染厂的生产车间了。 让秦川感到奇怪的是,二进院子很大,却只有一座厂房,和一座带着高高烟筒的锅炉房,和锅炉房紧邻的是一间浴室,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建筑,后面差不多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上绿茵茵的长满杂草,显得空荡荡的。 看出秦川的心思,一旁的李明方苦笑着解释起来。 “前任东家的父亲是南洋富商,那个东家在德国留学学的就是印染,南洋那里不仅本地有很多织厂染厂,西洋货物也在市场上大行其道,印染这一行在那里竞争很激烈,而国内贩卖洋布利润丰厚,那个东家就起了心思回国内发展。” “见咱们天津卫现在只有一家日本人开的东亚染厂和两家咱们汉人开的规模都不是很大的纺织厂,色布销路又极好,他就把染厂设在咱们天津卫了。” “原本那个东家是很想大干一番的,不仅花重金从德国买来四套新式机器,这洋楼和院落也修建的极讲究,这后面的空地,那是准备日后扩大生产时预留的厂房用地。”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这工厂才开了没几天,就。。。。。。谁知道那些天杀的日本人怎么就亏得起?” 说到这,李明方无奈地摇摇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第四章 楚家父子 李明方后面没说出口的,秦川却很清楚地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南洋染厂没开起来时,天津卫机器印染厂家只有这东亚染厂一家,染制的色布质量要远比那些国内小染坊好得多,洋色布和土色布价钱相差很大,即使这样,东亚染厂的色布仍供不应求,在年关前或者换季的时候,价钱往往还要上调一些,日本人可谓赚的盆满盂盈。 可南洋染厂开起来后,染的色布质量不仅不比日本人开的东亚染厂的差,价钱也只是跟着日本人,虽然如此,可一个月后日本人还是和他打起了价格战。 这个时候,国内多是自家用老式织机纺织的土布,西方进来的机器织就的细布称为洋布,国内民族资本开办的织厂很少,只在上海附近,以及广州、青岛、汉口、天津等通商大埠才有为数不多的几家,偌大一个天津,也只有一家叫新华的织布厂算是有些规模。另一家福祥织布厂的规模就小得多了。所以,机器织就的坯布价值不菲,每匹能卖二十块鹰洋。 染好的色布,根据不同染料染成的颜色不同,价钱也有些差别,不过一般都在二十七到三十块之间,色布的成本基本在二十三块到二十四块左右。 而东亚染厂不仅出售色布,也做坯布的批发生意,因为本地的两家织厂规模不是很大,对东亚的坯布不构成什么威胁,他们在价格上还有些默契,不仅相安无事,有时东亚的坯布从国内运的不及时,甚至还从新华织厂暂时购进一些应急。 至于原本最初大行其道的英法美商人贩售的坯布,早就被日本人的坯布挤出了中国市场,现在不要说在天津卫,就是上海广州也几乎见不到西洋的坯布,大清坯布市场,基本都被日本人所垄断。 本地包括新华织厂在内的两家织厂的坯布,虽然批发出来和日本人一样也是二十块一匹,可成本大概在十七八块以上,要比日本人经过政府补贴的成本高一些。 开始时,这个南洋商人还没在意,心想大不了少赚一些也就是了。哪知道,这个东亚染厂竟然一路把色布的价格降到了十七块,东亚染厂卖出的色布甚至比本地的坯布价格还便宜。近藤的价格战大获成功,各地商人趋之若鹜,纷纷涌到东亚染厂订货,东亚染厂的色布都预定到了几个月后。 这样一来,不要说没人再买南洋染厂的色布,甚至被波及了的本地新华织厂等两家织厂也不敢再卖坯布给他。虽说青岛和上海都有本地坯布,可加上运费,到了天津就接近二十三四块了,真要是用上外埠的坯布那也是眼看着赔钱。 在坚持了一个月,赔了几万块鹰洋后,那个南洋商人找到东亚染厂的老板近藤谈判,回来后就变得心灰意冷,张罗着出卖染厂不干了。 虽然南洋商人开出的价格极低,天津的商人也很有一些人对染厂感兴趣,可通过这场价格战,哪里还有人敢接手他的染厂,倒是东亚染厂的近藤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出高价收购,可那个南洋商人也是犯了犟脾气,就是不卖给近藤,宁愿把价值几十万的染厂赔钱出兑也不答应,这也才让秦川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至于李明方不明白,东亚染厂的日本人怎么就亏得起?这个原因秦川可是清楚的。 日本政府不仅是这个时候,甚至早在明治维新之初,因为国土狭小贫瘠,就大力扶持本土工业,每年都会拿出大笔费用,特别是能生产出口产品的企业,更会以类似后世出口退税的方法返还给本土企业大笔金钱,极力支持本土工业发展,鼓励他们为政府换回大把白花花银子这样的硬通货,其它国家的洋布,就是这么被日商挤出市场的。 秦川虽然不知道东亚染厂从日本国内运到天津的坯布成本的准确数字,可一定在十七块鹰洋以下,也就是说,即使在这样的价格,东亚染厂的近藤依然在赚钱。不要说一个月,就是再有半年,只要他愿意,东亚染厂也坚持的下去。 秦川估计,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近藤坚持不肯让步的情况下,那个南洋商人才忍恨知难而退。 而且,近藤的目的就是搞垮南洋染厂,一家独大。这不是,南洋染厂一停工,近藤不仅马上又把色布的价格涨了回去,而且还比原先高了一块,现在不只是大半个直隶,还有山西、蒙古草原、关外,以及陕西的部分地区的大布商都来天津东亚进货,东亚的色布现在是供不应求,许多客商都是先交了定金就等在天津。 据瑞记洋行买办叶紫其说,近藤已经从英国定制了新机器,只等着机器一到就还要扩大生产呢。 秦川并没有先去车间,而是首先去看了锅炉和那个小浴室。 锅炉房里有两座两吨锅炉,也是德国产,印染过程中使用的加温蒸汽就是靠它提供。 秦川之所以先来看锅炉,是因为有过前世经历的他很担心这个时代的人安全意识淡薄,在设计理念上忽视安全。万一这两个“炸弹”要是爆炸了,那可不仅仅是影响生产那么简单的,那是要付出人命代价的。 秦川看过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这两座锅炉虽然和后世的产品相比还显得有些粗糙,可安全阀等安全装置都有,整个系统跟后世几乎没有区别。 那个小浴室其实是左右各两个套间,左面的稍大些,供男工人使用,右面的给女工使用,都是安装了大水箱设置的淋浴头,没有浴池,这也是按照秦川的要求刚刚建好的。 车间很大很宽敞,地上都铺着青石板,两条都是这个时候没有的双轧机的染整设备生产线并排安置在厂房里。这个时候的轧机都是单机,厂房里原来也是有四个轧机线。这是秦川还在租界里时就画好了图纸,由小威廉介绍来的一个德国工程师帮助改进的。对于秦川把四台轧机合在一起变成两套的用意,小威廉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几次询问,秦川都含糊其辞没有告诉他。 轧机另一侧还有很大的空地,足够再安置两套设备。 几个工人正在仔细地擦拭机器。见到秦川进来,几个工人都停下手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 李明方抢前一步,指着秦川面前的一个三十五六岁的憨厚汉子,给秦川介绍。 “东家,他叫楚大柱,汉口人,是我的表兄,原在汉阳铁厂做工,对机器还有电气都很在行,南洋染厂当时没有懂机器的技工,我就写信把他叫过来,这些机器德国人安装时他就一直跟着,德国人都夸奖他呢,现在咱们染厂里负责这些机器的维修。 李明方介绍时,楚大柱只是憨厚地笑了笑,没作声。 这年头,在中国人里找一个懂这些洋机器的人可不好找,秦川想要说些鼓励夸赞的话,可没等他开口,李明方又指着楚大柱身后的三个年轻人介绍起来。 “这两个一个叫吴铭仁,一个叫郭安,做工之余,都在跟着我表兄学些手艺。最后,李明方指着第三个十七八岁面相清秀的小伙子。 “这是我表兄的大儿子,叫楚云涛,读过书,刚来天津时在法租界紫竹林法国人开的启昌洋行做事,这孩子脾气有些犟,受不得洋人气,这次你让我招人,他也跟过来了。” 听说是楚大柱的儿子,秦川不由吃了一惊。 怎么看这楚大柱也就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怎么会有楚云涛这么大的儿子!莫非这楚大柱十六七岁就结婚生子了? 虽然秦川知道古人结婚早,可十六七岁就。。。。。。这也实在是太早了啊! 见秦川盯着楚云涛发愣,李明方忙道:“东家,法国人开的这启昌洋行,主要做进口染料、烧碱、、漂白粉和油漆生意。这小子在汉口时就在德国洋行里做事,这小子聪明,几年内居然不仅能说些德国话,甚至还能看懂洋文,不知怎地弄到了一本洋人的叫什么化学的书,就迷上了洋人的那个什么化学,几乎到了痴迷程度。这回来天津,在法国洋行做事,在洋行没事时就偷着看书,让法国人给骂了,一气之下就再也不肯给洋人干了。” “我看他识字,人也聪明,咱们购买一些工厂用料也用得着。” “我这表兄现在父子三人都在咱们染厂,还合计着干上几年攒下些钱,回乡买上几亩田地呢。。。。。” 第五章 名字很熟 李明方怕秦川误会他在工厂里随意安插自己亲戚,忙不迭解释起来。 秦川可没有想太多,他只是在想,这个楚云涛竟然对化学很痴迷,这让秦川不由又惊又喜。 秦川绝对拥有这个时代最先进最丰富的化学知识,他也正准备利用他的这个优势获取财富,为他心底的宏大计划提供巨大的物资基础。只不过,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他自己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如果能有一个帮手,那可再好不过了。 心中狂喜的秦川,甚至连李明方后面说了什么,他都没听到。 秦川心中兴奋不已,可脸上神色如常,试探着用德语询问楚云涛。 “你在汉口第一次读到的化学书,是什么名字?” 秦川突然用德语询问,让楚云涛吃了一惊,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张着嘴楞在那里。 李明方虽然不懂德语,可他久在洋行做事,见多识广,听得出秦川说的是德语,忙催促楚云涛。 “云涛,东家可是出过洋的,有大学问的人,问你话呢。” 反应过来的楚云涛,微微红着脸低声用德语回答。 “回东家话,我读的是拉瓦锡的《化学论》,我对他的试验分析方法很感兴趣。” 拉瓦锡,全名叫安托万-洛朗.拉瓦锡,是十八世纪法国贵族,著名化学家,近代化学奠基人之一,后人称拉瓦锡为近代化学之父。拉瓦锡与化学,就好似牛顿之于物理学。正是由于拉瓦锡发现了质量守恒定律、定比定律、倍比定律和化合量定律,才为化学进一步科学发展奠定了基础。秦川这个秦川这个化工大学毕业生,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近代化学的老祖宗。 人才!人才啊! 不对,不仅仅是人才,这个楚云涛简直就是个学化工的奇材! 如果不是老天眷顾,阴错阳差地让他秦川穿越,又让这个楚云涛遇上他秦川,那这么一个这个时代大清罕有的人才,可真的就要是跟着楚大柱回乡务农了,这样的一个奇才也就一定会就此湮灭在荆楚大地上那广柔的黄土之中,而不会在后世留下半点踪迹了。 很是在心中感慨了一番的秦川,强抑住心中的激动,目光灼灼地看着楚云涛。 “虽然拉瓦锡的《化学论》,堪称是最早最系统科学的一本了不起的化学著作,可就现在化学科学的发展情况来说,在我看来,那本《化学论》,也只不过是化学学科中的启蒙读物罢了。我对你所说的化学很有些研究,就比如咱们印染需要的这些进口的染料,我都可以制造出来,甚至外国人没有的一些化工产品我也都会制造,只是如今受资金和制造设备的限制,我暂时还无法如愿,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的染厂做好了,我有了资金,用不了多久,我所说的一切就都会变成现实。” “如果你愿意继续学习化学,我很乐意教你。除了这染厂,我还想着开几家和这化学有关的工厂,等你学有所成,也好帮我多做些事情,不知你。。。。。。” “愿意!愿意!” 不等秦川话音落下,楚云涛早已兴奋的脸色绯红,一连声的答应。 见到儿子得到东家赏识,楚大柱也激动得脸色红润,嘴唇都有些哆嗦,劈手一掌打在楚云涛后颈喝道。 “东家愿意教你,那就是你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混帐东西,还不快些跪下给东家磕头拜师。” 惊醒过来的楚云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就在石板上磕了三个响头。 秦川很高兴看到这个自己可以寄托无数希望的化工奇才给自己下跪拜师,古人对师长一向尊重忠诚有加,楚云涛拜自己为师,不仅从此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可以相信的亲信,就是他的父亲楚大柱,也必会真心替自己做事。 只是这三个头磕得用力,倒让秦川不好意思,急忙一把拉起楚云涛。 “好。我看这样,你就不要每天回家了,就和我住在前面小楼里,白天你就帮着李先生照看工厂,晚上我教你学习化学,还做那些你感兴趣的化学试验。” 秦川的安排,让楚大柱和楚云涛高兴的连连点头。 看到楚云涛拜上东家为师,楚大柱身后的吴铭仁和郭安早已羡慕不已,秦川都看在眼里,冲两人点点头。 “你们两个都还年轻,跟着楚师傅好好学习技术,日后有你们大显身手的机会。” 秦川的鼓励,让吴铭仁和郭安两人很高兴,两个年轻人使劲地点头。 自己的外甥得到新东家的赏识,这让李明方也很高兴,忽然看到厂房外走进一个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拎着一个拖布的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看样子是准备清洗已经很干净的车间内的地面,急忙抬手招呼过来。 这半大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可个子却很高,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七,身材匀称结实,虽然提着的大木桶里装满水,可走起路来还是步履沉稳,秦川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子身上有功夫。 不等那孩子放下水桶,李明方指着孩子对秦川道:“东家,这是我表兄的二儿子,名叫楚云飞。” 楚云飞,这个名字倒是好熟悉,秦川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这孩子也读过几年书,识字,只是他性子急,不是读书的料,倒是喜欢舞枪弄棒的,练就了一副好身板,别看他年纪不大,动起手来一般棒小伙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为这没少惹事。” “天津卫地面邪,我怕他没事干,跟街上那些混混学坏了,这次东家要招护厂队,我也把他带来了。” 楚云飞虽然面容还带着稚嫩,可剑眉虎目,目光坚毅,看着就让秦川喜欢。 楚大柱呵斥道:“混帐东西,还不给东家行礼,然后抓紧把地拖干净,下午可要开工了。 楚云飞放下水桶就要给行礼,秦川心里一动,摆摆手道:“不要这样,以后我们成天见面哪里用得着动不动就行礼。云飞,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有什么事也好给我传个话跑个腿。。。。。。” 第六章 鼓动 按照秦川的吩咐,全体工人包括招来的护厂队的人,今天中午都在工厂吃午饭。 食堂里八张大圆桌早已摆开,虽然说是小食堂,可里面的面积并不小,再放十几张这样的大圆桌也能放的下,仅从这一点上来说,秦川就能感觉的出,原先那个南洋商人的富有和大气。 由于事情张罗的仓促,也没有什么精细炒菜,就是每桌一盆热腾腾香喷喷的炖得稀烂的牛肉和一大盆装得满满的馒头,再加几碗酱菜,六十多人围桌做好。看着那香气袭人的大盆牛肉,那些护厂队的年轻小伙子,早就肚子咕咕叫,不住的咽口水了。只是秦川没发话,他们谁都不敢动筷,只是兴奋地互相低声嘀咕,都说这回真是找到了一个好东家。 秦川这一桌,除了李明方和楚家父子三人外,还有刚指派的护厂队队长,一个膀阔腰圆黑黑的高个青年,是陕西人,十九岁,名叫石峰,会使双手刀。其余几人,都是有染整经验的老师傅。 秦川刚才看过石峰的大刀,一般的单刀多在三斤以内,石峰的刀却有四斤半,这个石峰使了几下,看的秦川直点头。 秦川前世对双手刀法就十分擅长,只不过秦川的刀是刀型细长,刀身近乎直线,按他师傅讲,他们的刀法传自唐代,刀型近乎横刀样式,所以称为唐刀。唐刀招式狠辣凶猛,都是战场搏命的杀手,绝无半点花式。 由于秦川自己就是使刀行家,在特种部队所学的近身肉搏技术更是都是一招制敌的杀手招式,自然看得出石峰刀法凶狠凌厉之处。在秦川看来,石峰的刀法,和后世流传的西北军的《破风刀》刀法十分相似,是战场搏杀的有力杀器。秦川甚至很怀疑石峰的刀法就是日后西北军《破风刀》刀法的前身。再加上石峰虽然年纪不大,可他却有着和他年纪极不相符的一股沉稳劲,所以,秦川就亲点石峰任他的护厂队队长。 李明方见大家都坐好了,站起身招呼。 “大家都静一静,听咱们东家给大家讲话。” 秦川见随着李明方的话音,众人都静了下来,这才起身缓缓扫视众人一圈,才慢悠悠地,用极为诚恳,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地语气开口说道。 “我也没有过多的话要说,今天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伙,在我的染厂做工就要守我的规矩,那些规矩李先生早已同你们讲了,我就不多说了。” “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尤其是以前就在这个染厂做工的,恐怕多会想,这个染厂能存活多久?是不是还会像以前那个南洋染厂一样,干不了几天就又让日本人给干黄了?” 秦川突然提高调门,语气坚定地大声道:“我今天请大家吃饭,就是想要告诉大家,请你们都把心放在肚子里,咱们的染厂有日本人没有的先进技术,染出的色布质量要远远好于日本人的。有这样的技术在手,只要你们认真做事,我们大家同心协力,咱们的染厂就不仅不会再停工,而且还会越做越强。不仅是咱们的染厂要越来越强大,我还要再开一些不输与任何洋人的新工厂。只要我们的工厂开的风生水起,红红火火,那就不仅仅是我这个东家发财,你们也都会跟着涨工钱,只要卖力做,做的好,我秦川今天就在这里给你们下个保证,我会给你们涨工钱涨得让你们拿着都手发抖。” 害怕震旦染厂再被日本人挤黄了停工,正是绝大多数工人,尤其是那些在南洋染厂做过的工人们所担心。虽然李明方已经向他们透露过,新东家有日本人没有的印染绝活,可他们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现在亲耳听到秦川所说,一颗心这才彻底安稳下来。 这些工人现在出来做工,对工作的要求不外乎两条,一是工作稳定,二就是工钱最好高些。听秦川说以后工厂做得好,在现在给他们的在天津卫原本就高的稍微有些离谱的工钱上,还要再涨,甚至会让他们拿钱拿到手发抖。这些工人们不由嗡地一声,兴奋地低声互相热烈议论起来。 秦川正说的工人们高兴,却突然收住话。 “大家忙了半天,一定都饿了,现在马上吃饭,下午咱们就把机器开起来,生产我们自己的震旦牌色布。” 不等秦川坐下,李明方带头鼓起掌来。 鼓掌这种表达赞同欢迎的方式,对于屋子里的大多数人来说都不熟悉,甚至是很陌生,只有楚云涛最先跟着李明方鼓掌。只不过,众人见李明方和楚云涛看着秦川使劲地拍着巴掌,慢慢多少明白了些意思,也都开始跟着拍起手来。 秦川摆摆手:“抓紧吃饭,吃饱了好抓紧开工。” 一边说着,秦川一边抓起一个馒头坐下,又拿起筷子,伸筷就夹起一块还冒着热气,肥腻腻的牛肉放进嘴里,大口吃了起来。 下午,按照秦川的要求,在厂房里两个大染池子里兑好染液后,其它人员都退出车间,只留下李明方和楚家父子三人,在秦川的指导下,楚云涛用几个大号量杯,分别从秦川由租界带来的巴斯夫送来的那些装着染整助剂的铁皮同里,倒出容量不等的溶液,小心翼翼地加入两个染池里,仔细搅拌后,秦川才示意李明方喊工人进来。 吃饱喝足了的这些工人,拿着不说比以前,就是比现在东亚染厂的工人还要高出一倍的薪水,在经过秦川一番并不算慷慨激昂,但却很能让他们安下心来的讲话教导后,早就憋着劲等着开机染布,一回到车间内,就迅速走到自己的位置等候开机。 第七章 先进工艺 后世的印染行业流程分预处理亦称练漂、染色、整理三个步骤,在毛纺织物印染过程中,又往往把预处理的练漂归入整理,所以在后世,印染被称为染整。不过,在清末这个时候,不仅是大清,即便是西方发达国家,所有的印染厂还都是以染色为主,整理只是印染过程中的一个极为次要的环节,所以在清末还没有染整这个词。秦川在厂门口的牌子上刻意写上染整厂,就是想要人们能有效地区分他的工厂和别的印染厂的不同。 此时的印染流程有原布准备、退浆、练煮、漂白、染色几个步骤,比之后世的染整流程,缺少了烧毛、丝光和后整理。 练漂的目的是去除天然纤维里含有的杂质,以及在纺织原布过程中加入的各种浆料、油剂、污物,使织物洁白柔软,具有良好的渗透性。上述这些杂质的存在,会严重影响到色布的质量。虽然印染的主要流程这个时候也都有了,可在每一个流程中的具体做法和目的还是和后世相差很多。 比如说,原布准备,此时基本就是检查准备染色的坯布是否有疵点、破损两个指标,而后世,仅检查疵点就有纺疵、织疵两项,除此之外,主要的检查项目还有原布的长度、幅度、重量、经纬纱线密度、强力等等。 再比如退浆,纺织厂为了顺利织布,往往在经纱上上浆以提高强力和耐磨性。 坯布上的浆料不仅会影响织物的吸水性,更会严重影响色布的质量,并且还会多消耗染料,所以侵染前要先去除坯布上的浆料,这个过程就叫退浆。这个时候只有碱、酸两种退浆法,而后世,还有生物酶和氧化剂两种退浆法。 再有练煮和漂白,后世基本上很少单独使用某一流程,而是往往把退浆、练煮、漂白三道工序合在一起,即节约时间提高效率,又能减少酸和氧化剂对织物的损伤。而此时,则还是三道工序分界清晰。当然,三道工序合而为一,那是需要对各种化工原料有精确配比和保持在一定条件下的。而这,是难不住秦川这个染整专业的毕业生的。 染色这道工艺看似简单,其实比起其它步骤更加艰难。 染色一般使用一台轧机就够了,但如果考虑到不同染料在不同温度下的稳定性,对于蒸汽的控制、轧机的压力调整,就是一个十分精细的活。 秦川还在租界里时,就把原来的四套轧机改成两套,是秦川把图纸交给李明方,由李明方找人改的。经过秦川改进的两套染整线,每套有两部轧机,那是秦川要用前车染色后车进行固色,也就是提高色布的色牢度。这个时候的染料主要有士林类和硫化类两种,天然染料一个是颜色不全,而且价格也是最贵的。 不仅如此,这些染料都有一些不可克服的问题。后世基本上都使用活性染料,秦川授权巴斯夫的十几种染料,就是活性染料。 在固色上,秦川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后世在双车扎染固色后,还要经过高温培烘进行进一步固色,温度要控制在195-210度。这高温培烘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定型。 再有,就是这个时候也还没有出现的丝光处理。 所谓丝光,通过坯布经纬方向都受到张力的情况下,通过浓碱液处理,使纤维纵向扭转力消失,这样会使色布对光的反射更有规律,因而光泽大增。 而在其中的各个环节,如果有各种染整助剂相配合,更会使颜色更艳、色牢度也会更好。在这些秦川掌握的林林总总的助剂中,秦川手上现在有的,主要是匀染剂、退浆剂、柔软剂、固色剂、荧光增白剂等十几种染整助剂。 至于其余的后整理,比如定型、预缩、抓毛、压延、拉绒、磨绒等等,秦川在现有条件下根本就做不到。 秦川原本在设备改造完成后,让李明方带着改造后的图纸和几个染厂的老师傅去过租界,秦川当面向他们反复讲解了新机器各个环节使用时的注意事项。由于虽说是有过设备改造,可基本上差不多就是四套变两套,而且由于并不是简单地合二为一,甚至还少了一些,对于这些老染工来说,接受起来倒也不难。 不过,尽管如此,秦川还是领着李明方和那几个老染工以及楚云涛,再次从染线前端开始,一步一步又仔细讲解了一番。最后,秦川询问楚云涛是否听懂。 楚云涛虽然不是染工,可年纪轻脑子又灵,复述一遍居然分毫不差,这更让秦川好不高兴。 在李明方一声开机的喊声过后,楚大柱和吴铭仁两人乐呵呵地合上电闸,两条差不多还都是新的机器产线轰轰地转动起来。 秦川的两条新染线,虽然比以前的四条减少了一半,可由于他把退浆、练漂、漂白三道工序合而为一,效率大为提高,和之前四条相比,产量并不逊色。 秦川这次因为资金原因,只购进了一千匹坯布,他的这两条染整设备一天可以洗染二百匹,一千匹足够他五天的用量。知道离染好第一批布还有一段时间,秦川也不在车间里耗着,叮嘱楚云涛在车间里盯着各道工序的操作是否是按他的要求在做后,就带着楚云飞来到前院护厂队的两个大套间里。 李明方按照秦川的要求招来的护厂队,算上石峰和楚云飞一共三十二人,个个都有些武艺的,基本上都是十七八岁的棒小伙。秦川要石峰划出十二人,每六人一班分作两班,轮换值班,负责夜里工厂的安全,重点是保护好几个仓库里的东西和车间里的机器设备。 楚云飞平素就跟着秦川,石峰带领剩下的十八人每天早上五点必须到厂,训练一个半时辰后开始上工,工作就是看护厂门不让人随意出入,再就是维护进出工厂提货的秩序,以及帮助后面的车间工人们做些搬运布匹的工作。 护厂队中午还要有半个时辰的识字时间,秦川已经安排李明方请个先生。工人下班后,还要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继续训练。 护厂队手里的家伙,枪现在是不能用的,暂时只能是人手一根齐眉短棍,秦川用纸画了一个唐刀图形,交给石峰要他找李明方支些钱,去街上的铁匠铺打制四十把,另外还要找人制作十把同样样式的竹刀供训练使用。 对于这个护厂队,秦川是有很多想法的,他是要把他们按后世的军队一样进行训练的,甚至给他们的工钱,都是比照现在淮军的军饷还要高很多。 为了激起这些小伙子们的热情,秦川又拿出早已画好的后世北洋军的军服图样给众人看,这一招很管用,立刻让这些护厂队的年轻人兴致大涨。 甚至兴奋的护厂队员们,看到那漂亮威风的大沿帽和新颖的制式服装,顿时都把对新东家的畏惧抛到脑后,争抢着看那制服图样,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烈议论起来。 看着眼热的楚云飞有些不甘心地问秦川:“东家,我跟着你,是不是也能有这样的制服?” 秦川明白楚云飞的心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虽然你跟在我身边,可还是这护厂队的一员,这制服少不了你的。” 得到秦川的肯定,还是孩子心性的楚云飞兴奋的一下蹦了起来。 看着这支他寄予无数希望的护厂队的年轻人,秦川也兴奋的有些不能自治,趁着兴头,拉着这些年轻人拿上锹镐来到后院厂房后的荒地上,开始清除杂草平整场地,开辟他的训练场。 这些年轻人都是练武的人,身体素质极好,又在兴头上,平整场地干的兴高采烈,后院这片荒地原本就很平整,一个来小时就清理出一大片,秦川估计得有300多坪。 秦川领着这帮年轻人正干的热火朝天,楚云涛满脸兴奋地跑过来。 “老师,你快去车间看看,咱们的第一批色布已经染好了,那颜色真的比市面上的色布鲜亮多了,大家都兴奋的不得了。” 染布的效果虽然早在秦川意料之中,可听楚云涛一说,心中还是非常高兴,吩咐石峰几句,带着楚家兄弟直奔车间。 车间里,机器已经停了下来,工人们正把一匹匹染好的色布码到几辆底盘很低的平板车上。李明方和楚大柱,以及几个老染工围在一辆码得高高的色布小车周围,人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用手翻看着色布不住啧啧赞叹。 见秦川进来,李明方和楚大柱以及那几个老染工立刻围了过来。 李明方神色激动地对秦川道:“东家,几月前你刚兑过染厂时,虽然你给我看过你染的样布,可我还是对你有些不放心,怕上了机器再染质量就达不到样布的水准,咱们的染厂再被日本人搞垮了。今天看了这色布,现在我可不拍了,就咱们这色布一上市,那还不疯抢啊!只要咱们再上几套机器,不把小日本的东亚染厂干黄了就算便宜他。” 年纪最大姓李的老染工,激动的手都有些发抖,指着板车上的色布说起来。 “东家,李先生说得没错,我染了一辈子的布,从来没见过颜色这么鲜亮的色布,小染坊里染出的色布,染色都有些暗,东亚染厂的色布稍好一些,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和咱这色布一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咱们的色布一上市,就是比东亚染厂的色布高出三五块钱,也保证一样畅销。。。。。。” 秦川的第一批色布,只染了藏青、深蓝和蓝灰三种颜色,秦川上前仔细检看三种色布,果然染整质量都非常好。 众人的情绪也感染了秦川,他回身对乐呵呵姓李的老染工道:“李师傅,咱们色布的好处你们只说对了一半,咱们的色布不仅颜色鲜亮,色牢度也要比别人的好得多,咱们的色布做成的衣服,就是你穿坏了也几乎不会掉色。” 又对李明方道:“老李,我准备给护厂队每人做两套制服,样式我已经交代给石峰,我看这样,护厂队的制服就用咱们这蓝灰色,另外再给咱们每个工人用这种深蓝色色布每人做两套制服,一会我给你图样,以后咱们震旦染厂的工人上工时都要穿着用咱们的色布做的制服。” 用这么好的色布做上工穿的衣服,这让在场的工人都很惊讶。 楚大柱憨笑着道:“东家,这么好的色布做上工穿的衣服,那不糟蹋了!大家伙恐怕平时都舍不得穿,只怕都会过年才穿呢。” “不行。” 秦川态度坚决地说道:“这工装必须要穿,而且不仅上工时穿,上下班也要穿,要让天津卫的人都知道,这样好的色布就是我们震旦染厂染的,你们穿着咱们厂染的色布,那就是在给咱们染厂在做广告。” 几人虽然头一次听说广告这个新鲜词,可还是能听明白秦川的意思,就是想通过他们给震旦染厂竖牌子。 秦川伸出双手拍拍楚大柱和李师傅两人的肩膀:“告诉大家,不要心痛这两套衣服,只要咱们把这染厂干好了,我不仅要给大家涨工钱,到了年底,还要给你们的家人每人都做几套新衣服外加年终分红。” 秦川的话,不仅楚大柱和几个老染工兴奋激动,就是附近听到秦川话的其它工人,也都人人互相兴奋地交换着眼神。 “老李。” 秦川收起笑容,看着夕阳从厂房后窗照射进来的明亮影子,对李明方道:“制服的事情要抓紧安排。” “还有,这是我们染厂的第一批色布,现在只染好一百匹,你看看能不能留下一些人加班,多耽搁大家几个时辰,再染一百匹。这样,明天我们就好把我们震旦牌的色布送到天津卫的大小布铺去推销,也好早一天打响我们震旦染厂的名号。” 听秦川说要加班再染出一百匹色布,不待李明方吩咐,几个老染工和楚大柱就连忙答应。 李师傅对秦川道:“东家,李先生,不用把所有的人都留下加班,一会我点人留下,其他人帮着先把这些色布入库,再取出一百匹坯布,别人就可以正常下班了。我们再抓些紧,保证亥时前把这一百匹色布都染好。” 秦川点点头:“也好,李师傅你们先张罗,老李,你去告述咱们小食堂的师傅,再去买些肉,今晚加班的人晚饭还要在厂子里吃。” 李明方痛快地答应一声,转身忙着安排去了。 第八章 不是军训的军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川就在染厂前院小洋楼二楼,在他卧室里那张雕花的宽大木床上掀开被子坐起身,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他那只全自动、全钢、防水、防震、夜视、带日历和指南针的瑞士天梭手表,微微的荧光让他清晰地看见,现在时间是早上四点半。 这只手表,是他穿越时随身带着的,现在只有这块手表和一把瑞士军刀,还能让秦川清晰地感觉到他和另一个世界曾经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 因为除了这块手表和瑞士军刀之外,剩下所有其余的东西,军官证、还有人民币,凡是他说不清的“可疑”物品,都被他偷偷销毁了。就是这块手表,他也从不敢轻易示人。 虽然瑞士天梭公司早在1853年,就在瑞士汝拉山区力洛克小镇开始制作手表,现在在天津也不乏有人佩戴,秦川就知道,小威廉就有一块天梭表。可牌子虽然一样,若论制作精美,那和他的手表可就没得比了,这样精良的工艺,在现在这个时候,是绝对做不到的。以至于,在租界里,他就从没敢带过这块表。 秦川下床拉开电灯,一盏球型的白炽灯泡在屋顶瞬间亮了起来,宽大的房间里顿时笼罩在带着黄色光晕的光亮中。 这盏白炽灯的灯光在秦川看来很不好,不要说发光效率很低,光质也有些过于暗黄,不仅不能和后世的led比,就是和前世小时候见过的那种椭圆形的白炽灯泡相比,光源强渡和光质也都要差许多。 秦川清楚,这是灯丝材质不好、灯泡内部也没有充填惰性气体的缘故。这应该还是爱迪生公司的早期产品,灯丝还是直直的末端连接在一起的两根碳丝,不要说不是乌丝,灯丝的结构也不是和空气接触面小得多的双螺旋式。 虽然秦川是学化工的,可这白炽灯的原理他是清楚的,在初中物理里他就知晓了,他很有把握生产制造出比这更好的灯泡,只不过现在生产这样的灯泡,在国内恐怕不会有什么市场。不要说在内地,就是在这洋味十足的天津卫,除了租界里安这洋玩意的多些,租界外安装电灯的人家寥寥无几。而且即使是在这天津卫,这电灯也还只有不足十年的历史。 不过,秦川倒是打定主意,包括这白炽灯在内还有其它许多他知道的技术含量相对简单、不会使某项技术产生质的飞跃的革命性东西,即便在国内暂时还无法生产,并且一时也不能普及推广的,他都绝不会让这些东西失去为他增添财富的机会,他要陆续把这些略加改进就能产生效益的普通技术申请专利,让他们不断为他创造源源不竭的财源。 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秦川麻利地穿好衣服。今天他没有穿那套西装,而是穿了一身类似后世练功穿的那种宽大的灰色细布短衫和裤子。 秦川叠好被褥,又习惯性地将被褥叠的有棱有角。忙完这一切,仅仅用时不到五分钟。这还是秦川有意放纵自己,在前世特种部队时的内务用时,那可是要比现在快多了。 秦川略微伸展一下手脚,这才轻轻推开厚实的木门走出卧室,正要随手带上门,一个黑影嗖地从起居室里茶几前的暗影里扑了过来。 这是他的那只小狗,黑豹。 黑豹扑过来,围着秦川的脚边就是一阵亲热地乱转,有些发尖的嘴巴在秦川的腿上蹭个不停。秦川昨天在工厂里忙了一天,十点多把染好的色布送进仓库,又送走工人后,直到看着值班的四个护厂队员锁好大门,才放心地领着楚云涛、楚云飞兄弟回到他的小洋楼。 虽然昨晚很疲劳,可秦川还是用一小时的时间给楚云涛上了第一堂化学课。 秦川很看好楚云涛,虽然现在他很需要楚云涛尽快熟悉掌握他先进的染整技术,帮助他处理染厂的事情,可这第一堂课他还是决定从化学的基础讲起。至于那些染整技术,只能通过他在现场向楚云涛慢慢传授了。 所以,不仅白天冷落了黑豹一天,都是由给秦川打扫房间的吴嫂负责照料黑豹,晚上因为上课,就更没有时间“关怀”它了。 可不要小看了秦川的这只小狗,这可是一只血统纯正的苏格兰边境牧羊犬。这种牧羊犬善于运动,有着极强的警觉性,耐力和奔跑能力都很强,这些还不是它最大的优点,它最大的优点是聪明。据说这种牧羊犬成年后的智商,相当于一个六至八岁的小孩。虽然现在它长得肉嘟嘟的,长大后,身高会在半米以上,体型会非常健壮、紧凑有力。 这是小威廉爱犬的孩子,被秦川费了好多口舌才讨来。不过,小威廉已经答应秦川,再给他从英国搜寻几只纯种牧羊犬。 秦川蹲下身,伸手轻轻拍了拍黑豹毛茸茸的后背,又抱着它柔圆肉乎乎的脖子亲热了一会,怕把睡在隔壁的楚云涛惊醒,不敢多呆,这才推开不依不舍的黑豹,走进盥洗间匆匆洗漱后垫着脚轻轻下楼。 楼下正厅里,睡在一楼的楚云飞一心想着训练的事,早就起来穿戴好等在那里。秦川心想,这小子倒很像一个军人的样子。 虽然秦川心里很喜爱楚云飞,可秦川还是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就出了小洋楼,楚云飞不用吩咐,就紧跟在秦川的身后来到院子里。 染厂大门一侧的小门早已打开,石峰和几个先到的队员就是从那里进来的,现在都在门房里等候。见秦川出来,石峰马上领着人都出了门房。秦川吩咐石峰带人都等在门口,等人都到齐了,留下两个值班的看门,把其余人一起带到后院训练场,吩咐完,秦川就带着楚云飞先去了后院等候。 秦川来到后院已经基本平整好的训练场一端,面向前院,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便静静地叉开双腿,双手备在后面站好。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的楚云飞,见秦川就这么默默站着,吓得也没敢出声。 直到五点十分,石峰才急急忙忙地领着刚刚到齐的护厂队来到训练场。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按照秦川的要求,二十几个队员按高矮顺序排成两排站定,楚云飞也很自觉地排进队伍里。 秦川冷冷的目光从二十多个年轻人脸上逐一缓缓扫过,半晌才语气平淡地说道。 “你们都知道,各地的团练是防患匪盗滋扰地方的,团练就是相当于军队的,现在的淮军当初也是从团练发展起来的。我们的护厂队,主要职责就是维护咱们染厂的安全,防范有人偷盗破坏染厂的物资设备,从这一点上说,护厂队就相当于是地方上的团练,也就相当于是军队。我给你们的工钱,也是比照了淮军军饷,甚至还要比军饷高许多,目的就是如此。既然是军队,那就要有军队的规矩,军队点卯迟误,那是要打军棍甚至杀头的。” 说到这里,秦川突然拔高了声音:“我虽然没有权利杀你们的头,可有权利开除你们。从今天开始,凡是还想在护厂队干的,就都要遵守我的规矩。”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第一,所有人必须服从我的所有要求;第二,任何人不能做损害染厂包括我的利益的事情。” “做不到这两条的,我会随时淘汰开除。你们都听清了吗?” 被秦川一阵突如其来的训斥,许多人心里都很紧张,秦川突然喝问,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只有石峰和楚云飞答应的快。 “听清了。” “所有人都回答我的问话,大声点。” “听清了。” 这一次二十多人都回过味来,齐声高喊。 按照秦川的训练计划,首先就要训练队列。 衡量一支队伍是否是合格的军队,首先就要看队列。不要小看队列的训练,它是一支军队纪律的体现和保证。 在秦川的计划里,是要把这只护厂队建成一个小军校,这些人就是日后他自己部队的种子,要不是因为一个护厂队公然持有枪械太扎眼,他甚至想要现在就给他们配上步枪。现在他只能先训练他们队列,逐渐养成良好的纪律,让后再训练他们用冷兵器搏杀。至于枪械,那还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只不过,队列的训练让秦川很恼火,很简单的口令练了半个时辰,这些人才总算在秦川的反复示范下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同时,这些身体素质好得很的小伙子们,也被秦川的口令折腾的各个满头大汗。 虽然秦川很气恼,可看看时候不早,秦川只好结束训练,带着护厂队回到前院。 第九章 有些忐忑 李明方早已经来了,而且还带着五辆胶皮轱辘大车,正和几个先到的工人张罗着把昨天染好的色布装车。 这是昨晚秦川和李明方商量好的,今天李明方带人要把染好的色布拉出去,到天津城内和租界里的各个布铺去推销,而且秦川规定,大一些的布铺,最多卖给他们每种颜色十匹,小一些的,三种颜色合在一起也只能最多卖给他们十匹,想多要也不成。他们震旦牌色布的零售价,只允许比东亚染厂高二至三块,否则以后再不会买给对方色布。 秦川让石峰带着护厂队帮忙,他自己简单洗漱一下,就领着楚家兄弟和四个夜班的护厂队去吃早饭。秦川决定,除了晚饭,一般情况下,他都在食堂里吃。 按照秦川的要求,楚云飞匆匆吃了几口,就领着几个护厂队的人急匆匆跟着李明方带着五辆大车走了。 指导完楚云涛在装满染料的染池中按量小心翼翼地添加好各种染整助剂,工人们进入厂房开始开机作业后,秦川就把监督洗染生产的工作交给楚云涛。 秦川巡视了一遍各个岗位的工作情况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拿出早已画好的,要在两条生产线上添加烧毛和培烘定型环节需要的几件在租界中就做好的单体设备的图纸。秦川的图纸,只能说是简单的功能说明图。喊来楚大柱和他的两个徒弟,就在车间里开始指导楚大柱,如何把这些后续添加的染整设备,安装到各自应有的位置上,顺利整合到现有的生产线里。 烧毛,就是在扎染前,先烧去坯布上的绒毛,使布面更光洁,同时也会防止因为绒毛的存在而产生染色不匀。原理很简单,就是将坯布平幅快速通过高温火焰,或者炽热的金属表面,这时布面上的绒毛会迅速升温燃烧,而布身由于比较紧密,升温较慢,在未到着火点前,即已离开火焰或炽热金属表面,从而达到即烧去绒毛,又不损伤坯布的目的。 多出这个烧毛过程,秦川的色布丝光度会更好。 布料印染在后整理过程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过程,就是高温定型。这个过程不仅仅是把色布烘干就行了,这个过程对温度和湿度要求很高,湿度尤为重要,要跟据不同质地的织物和不同经纬密度控制温度,好在秦川现在还只印染棉织物,温度控制在70度左右就可以了。至于温度的控制比较好解决,温度要控制在150度到210度之间即可,主要就是要在某一个温度区间保持稳定,否则色布会有明显缩水。 秦川虽然在染整技术上绝对堪称世界一流,也在后世的工厂里工作过,对染整的各个环节都了如指掌,可在机械方面他就是门外汉了。他只能拉着楚大柱师徒,把哪件设备加在那道工序后面,前后工序如何保持平稳衔接,按照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把安装后的使用标准,在四台轧机周围对着图纸连解释再比划好一阵,才给师徒三人讲清楚。 让秦川高兴的是,李明方果然所言不虚,楚大柱的机械、电气水平果然不错,秦川每讲完某个单体设备的安装位置及功用,楚大柱琢磨一阵就基本能拿出改造的大致方案,吴铭仁和郭安这两个徒弟也不差,两人都识些字,秦川和楚大柱每讲完,两人都拿着几张草纸迅速记下,又按照楚大柱的要求,两人扯着尺子忙着测量所需管线、电线的长度,忙乎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把一张记满改造所需的各种材料的清单交给秦川。 秦川看看表,已经接近十一点,估摸着李明方那边应该传回消息了,没在车间多停留,和楚云涛、李师傅交代了一下车间的事情,留下围着轧机转悠琢磨着设备安装事情的楚大柱师徒,匆匆回到前院。 虽然秦川对于他的震旦牌色布很有信心,可他还是很想早些知道,市面上对他的色布的反应。 让秦川有些失望的是,直到他吃完中午饭,李明方等人也没有回来。 因为给护厂队请来的先生还要明天才能到,中午护厂队没有什么事情的那些年轻人,在石峰的带领下又到了后院训练场。他们心里都清楚,早上的训练让秦川很不高兴,一到训练场,都三一群两一伙地自觉训练起队列来。 从二楼的窗户里看到这一切的秦川,虽然很高兴,可心里有事的他并没有去训练场。甚至连车间也没心思去,只是把下午需要做的事情,跟楚云涛仔细交代一番后,又用德文把关键的事情及注意事项逐一写在纸上交给楚云涛。盯住楚云涛,收工后,要把这张纸带回来,把内容记在心里,要当着他的面销毁。 秦川的德语很有功底,不仅是听说读,就是写起来也非常流利,这要得益于穿越前他所在的军校和德国一所步兵学校要校际交流军校生,秦川就是选拔出来的交流生,他有化工学院的德语基础,又在军校强化多半年,要不是穿越了,半年后他就要去德国了。 秦川的谨慎小心,楚云涛很理解。 这两天秦川所表露出的学识,以及秦川那些让李师傅等人都闻所未闻惊诧不已的印染技艺,早已深深让楚云涛折服。秦川交给他的,都是世人所不掌握,而只有秦川才清楚的印染绝活,再小心一万分都是应该的。秦川能把这一切都放心传授教给他楚云涛,更显出对他的信任。 楚云涛在心里默默想起楚大柱昨晚收工后叮嘱自己的那些要自己对这个老师感恩的话语,不禁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这一生,绝对不会辜负老师的这份信任,他要尽其所能来回馈对他楚云涛的这天大恩赐。 看着楚云涛出门上工,秦川心不在焉地草草抚慰了一直在他裤腿上又蹭又拱和他撒欢的黑豹,泡上一壶李明方买来的,要八百个铜钱武夷山铁观音,看着杯子里那茶球在滚水冲泡下迅速舒张开来,默默想起了心事。 自己这个震旦染厂的两套印染设备,按照昨天的运行情况看,最大产能每天要在二百匹以上,每月以三十天计算,那就是月产色布六千匹,色布价格以平均三十一块鹰洋一匹,扣除坯布成本和染料、电、煤、硫酸、烧碱、人工成本以及交税,合到一起差不多要三块鹰洋,也就是说每匹色布他会净赚八块。如果自下月开始巴,斯夫开始供应用他的专利制成的活性染料,那他的成本还会每匹降低两块,也就是说,自下月开始,他每卖出一匹色布,就会赚十块鹰洋。 如果按照每匹赚十块鹰洋,六千匹就要赚六万块。如果再找些工人,开始实行两班倒作业,刨除维护机器设备的时间,每月达到生产一万匹色布应该没有问题,那样每月就要净赚十万,兑染厂欠下的钱,两个多月就能还清。 只是即便这样,一年也就能赚个一百多万,这钱虽然是一笔很大数目,可跟他要做的事情相比需要的资金,缺口还是太大。看来,还得利用赚来的钱,再开设几家工厂,要让他的钱运转起来,要用钱来赚钱。 现在他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完全要等他现有的一千匹坯布染成色布卖出收回钱款后,他才有钱再购买下一批坯布,这个月因为染料要考虑成本,每匹净利润是八块,一千匹也就是八千,卖出后他手里的钱就又多了八千,足够多购买五百匹坯布。如果没出什么问题,最多再经过六天后,那他的资金就变成四万六千,那他就可以一次购买两千匹以上的坯布,卖出后他的资金就变成七万多,到了月底,他的资金即便交付购买德国的设备欠款,从下个月开始,他的资金就开始充裕了。 只不过,这一切最最主要最关键的,还是要看今明两天反馈回来的销售情况。虽然秦川可以百分之二百滴认为,他的震旦牌色布质量要远好于日本人的东亚牌色布,可在没得到市场确认前,秦川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第十章 一炮打响 秦川正胡思乱想着,就见一直把圆敦敦的小脑袋夹在两条前腿中间,静静趴在他脚边享受着温馨时光的黑豹,倏地抬起头来,两支尖尖的小耳朵也突然竖了起来,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射出警惕的目光看向楼门方向。 黑豹的举动让秦川也是一惊,凝神静听了片刻,除了楼外隐约的人声及后院传来的微微的轧机转动声,再没听到什么其它的声音。不过,秦川可清楚知道他脚边这只纯种边境牧羊犬的厉害,黑豹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秦川正想起身去窗口查看,却见黑豹又把它的小脑袋趴了下来,舒服地闭上眼睛。 秦川知道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伸手轻柔地拍了拍黑豹肉乎乎的后背,又放心地靠在椅子上,正想接着想他的心事,楼下的门却被人从外面“咣当”一声推开,紧接着下面传来李明方的责备声。 “你个混小子,就不能轻些,这两天咱们东家很累,万一要是他睡着了让你惊醒,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吴嫂,东家是否在楼上?” 随着吴嫂的答复声,楼梯一阵轻轻的响动,秦川听得出是两个人的脚步,只是两人都把脚步放得很轻。 秦川看看表,时间已经是两点半,犹豫了片刻,还是站起身迎向楼梯口。 随着楼梯一阵轻微响动,满头大汗却一脸喜色的李明方和紧跟在他身后、手中拎着一个鼓鼓的小布袋、额头上也是汗津津的、咧着嘴直笑全没有刚刚被训斥过模样的楚云飞两人,从楼梯转弯处轻手轻脚地转出来,见到脸上神色淡然中隐隐露出一丝紧张的秦川等在楼梯口,李明方紧走几步,几乎就是小跑着上了楼。 “东家,事情都办完了,我们回来了。” 李明方抹了一把汗水,气还没喘匀就乐呵呵地想向秦川汇报情况。 见到李明方和楚云飞的那一刻,秦川已经明白,李明方去天津卫城内外布铺推销自己色布的事情,一定进展得很顺利,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这才终于平复下来。 既然如此,秦川表情愈发显得淡然。 秦川摆摆手道:“老李,不急。来,你和云飞先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说不迟。” 一边说着,秦川一边走到茶几前,取了两个杯子放在茶几上,又亲自给两个杯子倒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然后才坐到茶几后的沙发上。 李明方一屁股坐到秦川右手侧的沙发上,端起茶杯抿了两口,清了清嗓子就放下。 楚云飞没坐,而是把手中拎着的布袋哗啦一声放到茶几上,听声音,就知道袋子里装满了鹰洋。 楚云飞就站在茶几前,伸手抓起满满一杯温热的茶水,“咚咚”两口,就将满满一杯茶水灌下肚去。 只不过,楚云飞喝完茶,并没坐下,而是退到一旁规规矩矩站好。 秦川出于自己的考虑,昨晚就要求楚云飞和楚云涛不要老是东家、老师的称呼他,因为楚云涛只有十八岁,楚云飞刚到十七,秦川自报年纪十九岁,按照年纪,秦川要他们改口称大哥。虽然楚云涛坚持老师称呼,可楚云飞已经改了口,以楚云飞的性子,他是很喜欢秦川这个东家的,叫声大哥也没觉得如何,他倒认为更显亲热。 只不过昨晚私下被楚云涛叮嘱一番后,虽然私下还是称呼秦川为大哥,可在有人时,在秦川面前倒是更加规矩了。 李明方只是匀了匀气,就抑制不住兴奋,急着向秦川述说他去上门推销色布的情况。 “东家,咱们的色布质量那真是没的说,我们拉着几大车色布一上街,在阳光下咱们那色布颜色更加鲜亮的不得了,在街上就有不少人询问咱们的色布是哪里来的?又要送到哪里去?价钱几何?甚至有几个性急的,就跟着咱们直接去了布铺抢着购买。” “布铺的掌柜的更都是识货的人,英租界里的茂祥布铺张掌柜,见了咱们的色布眼睛就发亮,问了价格,拉着我的衣袖生怕我要跑是的不放手,开口就要二百匹,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咱这一炮打响了,就说什么也没卖给他那么多。” “原本按你的吩咐,向他那样的规模的布铺,咱本应卖给他多些,可我多了个心思,想要多跑几家,让咱们的震旦牌色布快些让全天津卫的人都知道,所以只卖给他十匹。我告诉他,想要多进些咱们的色布,那就得等明天早些来厂里直接交钱提货。” 李明方的做法,秦川很是赞同,这可是后世总结出来的经商心理学里很重要也很有效的经验方法。 李明方不知秦川想这些,继续兴奋地说着。 “其它那些布铺掌柜的,各个跟张掌柜的一样,不过我最多卖他们十匹,小些的就只卖给他们六匹。这样一路转下来,时间就久了,中午也没歇,路上我自己掏腰包,花了几十个铜板给车夫和云飞他们几个护厂队的人买了煎饼果子,就一路走着吃了,这不才刚刚回到厂里。” 说的兴奋的李明方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停住口,伸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银票递给秦川。 “东家,这次一共收回货款6200块。” 又指着茶几上的小布袋:“这200块的零头我拿回来了,剩下的6000拿着不方便,我在银号里换成了银票。只这一天,咱们就赚了2200块呀。” 秦川只是看了一眼李明方手中的银票,并没有接。 “老李,银票和这些鹰洋你都收着,记好帐目就行,后天把咱们收回来的钱抓紧都去买进坯布,咱们现在可是等米下锅呢。” 犹自兴奋不已的李明方点头道:“东家,你就放心吧,咱们的色布抢手,款子回来的快,保准误不了事。” 李明方一边向怀里揣着银票,一边又说起来。 “东家,我看咱们今晚再让工人们加半宿班,如果能有三百匹色布,咱们明天不仅能再多赚些,也好应对那些布铺掌柜的,要不然明天咱们的门非得让那些布铺掌柜的挤破不可。” 李明方这话,让秦川再也抑制不住高兴,忍不住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老李,我看这样,原本咱俩商定的,你每月工钱是二十五块鹰洋,现在咱们改一改,从这个月开始,你的工钱就翻一倍,长到五十了。如果咱们厂子做得好,还有新厂要你管着,到那时不要说五十,就是五百你都赚得,保管你几年下来,在这天津卫也置得起体面的房产,甚至不比那些洋行里的买办差。” 秦川一开口就把李明方的工钱翻了一倍,而且后边的话更加诱人,这让李明方高兴的脸色涨红,一颗心激动的都快蹦出嗓子眼。 虽然高兴得很,不过李明方嘴上却说:“不要再加钱了,东家给的原本就很多了,要再加钱,那都赶上县衙里的师爷了。” “老李。” 秦川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看着李明方转换了话题。 “昨天刚刚加过班,再要加班加点,工人们会很疲乏。再说,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 “不如这样,你马上安排着再找些人,把新老工人们调配一下,分成两个班,白天晚上都不停工,咱们也循着大清官员们的例,每个洋人的礼拜天,两个班的工人都停工休息一天,在这一天集中维护保养检修设备,每周还要再抽出几个半天修理检查设备。” 明朝中后期,官员们的休假是除了节假日,每月固定休息三天,一年差不多有五十多天。到了清代,清朝基本上照搬了明朝的休假制度,到了清末,官员们更加轻松些,不算节假日,官员们每周日都要休息一天。不过,这只是官员们才有的待遇,寻常百姓不论做什么的,都没有这个福分。 “另外你记着,招的工人最好是外地逃难来天津的,咱们招这样的人,不仅解了他们急处,让他们有口饭吃。这样不要说他们自己,就是他们的家属也都会感激咱们,做起事来也会更加尽心尽力。” 李明方倒是清楚秦川如此的用意,就是怕工人过于疲劳。 可是不要说整个天津卫给人做工讨生活的平通百姓没有这个先例,就是放眼整个大清,也没有一个东家如此办理。何况,按照现在震旦牌色布的销售态势,每停工一天,那都是放着大笔的钱不捡啊,想着就让李明方心痛。 李明方一边犹豫着,一边心里想着如何劝说秦川。 秦川明白李明方的心思,摆摆手:“老李,你就不要多想了,就按我说的做。现在就赶紧去招人,另外,咱们工人的制服也要尽快办好。” 秦川一提制服的事,李明方的心就又是一哆嗦。现在六十多人就是一百二十多套,如果再找一批人,那就是差不多一百人,算上护厂队的人,那就是二百来套新衣服,那可是要不少布匹的,这可又是一大笔钱啊! 第十一章 灾民归心 一 四月的天津正是好季节,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处处焕发着温暖和生机。 第二天一大早,在暖洋洋的阳光照耀下,结束了晨训的护厂队排着已经有了些整齐模样的队伍,在石峰磕磕绊绊腼腆的口令指挥下,从后院出来,在护厂队的房间前才停下解散。 在石峰的安排下,八个护厂队员有两个去厂门口替换下夜班的队员,两个回到后院巡视;两个队员来到前院通往后院的两个大门前站定,主要是阻止外来人员进到后院生产训练区;剩下的两个,则分别来到两侧的仓库前来回走动巡视。 其余的队员在石峰的安排下,有的进屋休息,等着替换在院子里值守的同伴,有的就在院子里等着一会开库帮着工人们搬运坯布、染料和其他染整需用的物品。 跟在后面的秦川,见石峰安排妥当,这才喊上楚云飞、楚云涛和值夜下岗的护厂队员,走进小食堂,洗脸吃饭。 这个小食堂,平素并不负责供给工人午饭,只是负责夜里留在工厂里值守人员的早饭,以及秦川、楚家兄弟的早午饭,工人们也都不会在这里吃,基本上都是从家里自带些饭食,中午就在染厂后面的锅炉房外,专为工人们蒸饭或者热饭用的气锅里做好。 这种热饭蒸饭的汽锅,在秦川穿越前,因为节能原因,国内早都已经禁止淘汰了,这样的汽锅,秦川小时候在县城的工厂里可是见过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只有染厂东家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会在这食堂里里吃饭。现在基本上只有秦川、楚家兄弟和几个护厂队值班的队员在这里吃饭,而且是不收取任何费用的,再有一个,就是给秦川收拾小洋楼卫生的佣人吴嫂。 如果再增加工人,后面的汽锅恐怕就不敷使用,看来汽锅还是要再改造一下。 至于这个小食堂,秦川也在考虑是否免费供应工人午饭,至少也要在周日免费供应检修维护机器的工人们吃饭。 不过,秦川每次在这里吃饭,虽然只有他们几个人,坐在一桌都宽宽绰绰,可秦川依然只跟楚家兄弟单独坐在一桌。 这倒不是秦川嫌弃其它人,而是秦川有意为之的。 秦川有他的考虑,按他现在给人感观的的年纪,要想迅速在工人中和这些护厂队员的心里树立起绝对权威,那就必须要和他们保持适当距离。 早饭端上来,主食是白米粥和馒头,再加上两碟腌制的小菜。 北方的大米因为只有一季,米香味很重,吃到嘴里香甜无比,秦川每次只要闻到,都感觉心里很舒服。 透过玻璃窗,秦川看到李明方和一些工人陆陆续续从大门上一扇门板上开的小门走进工厂,秦川看看表还差二十分钟才到开工时间。 这个时候可不像后世那样,有八小时工作制的法定工作时间,现在上工都是早上七点开工,甚至还有六点的,中午只休息半个时辰,下午收工一般都要在晚上七点。就是后世一向标榜人权的西方,这个时候也是如此。秦川虽然是穿越人士,可他现在也不想做的太过另类。 一进工厂,李明方和随后进来的李师傅简单说了几句话,李师傅就开始招呼工人们分头开始准备起来,等着李明方一打开库房就开始向外搬运坯布,准备开工。 楚云涛见状,急忙胡乱吃了几口,和秦川打个招呼,就匆忙跑了出去,喊来几个护厂队员,守在存放助剂的那间库房外,他自己拿出钥匙打开库门,独自一人进去又从里面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秦川前世在部队中养成的习惯,吃饭时间很有规律,一般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他吃完早饭带着楚云飞走出小食堂时,正好是七点。此时后院已经准时响起了机器转动的轰轰声。 安排完早上上工的事情的李明方,此刻正和石峰带着十几个护厂队的人站在大门前,看着两个护厂队员费力地将去了门栓的两扇沉重的木门缓缓拉开。 原本要回楼里冲个淋浴,再把身上汗津津的短衫换掉,然后去车间转转的秦川,却猛然被大门外的景象吓了一跳,不由停住脚步。 只见大门外不知何时黑压压地站着一大群人,足有二、三百人之多,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多是衣衫不整甚至有些褴褛的短衣打扮的普通百姓,从衣着看就知道都是来天津卫讨生活的外地人。 在这大群人的后面,还有三十几个衣着光鲜,穿绸裹緞的商人模样的人,这些人被挡在人群后面,个个都是探头探脑伸着脖子向厂里看。在更后面的街道边,还停着几十辆黄包车和大车,二三十个短衣小帽伙计模样的人和一群车夫站在街边也在向这边观瞧,来往的路人也有许多停住脚步,询问着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门一开,堵在门外的人群就一阵骚动,都争抢着要涌进工厂,看来李明方早有准备,几个护厂队的年轻人不等人群涌进来,早已在大门口排成人墙,奋力拦阻才堪堪挡住人群。 看情景李明方也有些发急,大声吆喝着:“大家不要挤,不要挤,别挤到孩子。” 这么多人一大早就堵在厂门口,这是要做什么? 是饿着肚子讨口吃的? 讨吃的也没有这么多人一同来的啊? 莫非是染厂里的那个工人招惹了什么麻烦?让人寻上门来讨公道? 一想到这,秦川心里就不由咯噔一下。 真要是厂子里的工人惹了什么麻烦,那还真得他这个东家出面。 “老李,出了什么事情?” 秦川一面喊着李明方,一面紧走几步向大门方向走去,楚云飞早已绷起脸,挽挽袖子紧紧跟了上去。 李明方回头见秦川过来,忙迎上几步,有些尴尬地向秦川解释。 “东家,是这么回事,按照你的意思,昨天傍晚我去白河渡口那里招人,因为去的晚了,没见到几个等着找活做工的外地人,就找了个熟人,让他帮着找三十个外地工人,今早到工厂来。可没想到,听到消息,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一大早就都堵在厂门口,早上上工的时候我已经见到他们了,他们都是陕西凤翔一带的,遭了灾出来逃难,都是老乡,得到消息,互相一传就都来了。” 李明方说完,不由苦笑着摊开手。 知道这些人是来找工作做的,这让秦川放下心来。不过他还有些不解,用下颚点点人群后那些商人模样的人。 “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李明方见秦川问后面的人,又来了兴致,笑着低声道:“东家,那些人除了两三个我不认识,其他的人都是咱们天津卫大大小小的布铺掌柜,估计都是来进货的。” 秦川点点头:“这些人都堵在门口也不是办法,让他们都进来说话吧。” 秦川看着人群中老老少少神色焦急忧虑的难民:“咱们现在要不了这么多人,不过这些人都是拖家带口的,这样,工人还按我们需要的人数招,护厂队再多招些人,要保证今天来的这些人中每一户至少留下一人,一家有这么一个人做工,全家就有点依靠,马上就有了活路。” 原本招工人,都是要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尤其今年来天津讨生活的灾民多,随便一招就是一大把,可秦川首先想到的是这些灾民的生活,这让李明方在心里对秦川不由肃然起敬。 秦川看着骚动的人群后面又道:“还有,老李,你让人把那些布铺掌柜的都请到会客室去,等处理完这些工人的事情,你再去答对他们。” 李明方喊来账房里平常负责进货采买的小三子,一个二十多岁长得瘦小精明的青年,让他负责把那些布铺的掌柜请进屋去,又让石峰招呼他的护厂队的人,把人都放进来,按户分开。 看着这些灾民在前院小广场上一家家聚到一起,李明方提高声音。 “乡亲们,在我身后站着的,就是这里的东家,我们东家姓秦,大名一个川字。” 李明方回头看了看秦川,接着对灾民们说道:“原本我们东家只想找三十个工人,可东家体恤你们拖家带口的逃难讨生活不易,虽然我们暂时用不了太多的人,可东家还是想要尽可能多地在你们这些人中招些人,东家已经说了,不管身体强弱,每家至少招一个人,这样你们每一家在这天津卫的生活,也就算有了着落。” 李明方话音一落,已经静下来的人群顿时又骚动起来,站在人群前面的一家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一袭破旧青色长衫、五十岁左右私塾先生模样的老者,他身后站着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个十七八岁身材高挑的小伙子,看眉眼和老者有些相像,多半是老者的孙儿。那老者神情尤为激动,转过身用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的声音喊道。 “乡亲们,咱们凤翔遭灾,我们这些乡亲迫不得已逃难来到这天津卫,一路上咱们穿州过府无数,甚至还到过京畿之地天子脚下,你们说说,咱们何时遇到过这样的好人?这样的好人简直就是活菩萨,就是我们这些凤翔人的大恩人。” 老者转过身时双目已经发红,面对秦川。 “恩人,我徐子川代表这些乡亲们谢谢你,请受老朽一礼。” 说完,许子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者这一跪,老者一家也紧跟着跪下,后面的二三百多老老少少也都呼啦啦跪下一片。 前几天工人们給秦川鞠躬行礼秦川都受不了,何况这一个老者带头给他下跪。慌得秦川几步跑过去,伸手将老者强搀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大家都快些起来,我有话说。” 灾民们都起身后,秦川后退几步,站到小食堂的台阶上高声道:“我姓秦。你们知道吗?秦姓这个姓氏据说有几个起源,最早的上古已有之,可是现在不管是中原还是直隶一带的秦姓,多半都是出自关中,我秦川虽然早年随父母出洋,可据家父讲,我祖上就是从关中迁到直隶的,几百年前我的先祖就和你们的祖辈一同生活在关中那片沃土上,从这一点说,我和你们也是乡亲手足。” “父老乡亲们,既然我们是乡亲手足,感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凡是留在工厂里的,都要认真做事。另外,虽然暂时我还不能给你们剩下的人都安排一份工作,可近期我还准备要开新的工厂,那时候需要人手,我会首先安排我们染厂工人的家属,那时候我秦川欢迎你们都来我的工厂做事。” 秦川的话让灾民们又是一阵不小的骚动,秦川赶紧示意李明方赶快挑选工人,他可不想一会再有人给他下跪感谢。 徐子川的儿子名叫徐熙芳,孙子叫徐桐,李明方首先把这两人挑选出来。趁着李明方选人时,秦川让楚云飞领着徐桐去小食堂里搬来两把椅子,拉着徐子川坐下,和徐子川一家攀谈起来。 徐子川是个老童生,屡试不第早就死了晋身的心思,家境本就不好,没有田地,只好在家乡做了私塾先生,勉强糊口。徐熙芳和他父亲一样,在科举上毫无建树,也是个童生。徐桐在祖父和父亲的教导下,也读了些书,只是徐桐对科考毫无兴趣。凤翔产酒,烧酒作坊很多,徐熙芳、徐桐父子都在酒坊里帮工。 徐熙芳虽然只有三十五六岁年纪,可沉稳中透着一股精明劲,秦川注意看了他的双手,虽然也略有些粗糙,可明显不是整天靠力气吃饭的样子,以他识文断字的身份,想来即便给人帮工,也是帮着东家打理些事情的。 徐桐面向清秀显得有些文静,可那两道不卑不亢的眼神,却让秦川明显感觉得到,这个小伙子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性情。 真心感激秦川的徐子川很健谈,又向秦川介绍起其余那些灾民的情况,从徐子川的介绍中,秦川知道,其余的这些灾民,多数都是没有田地给人帮工的。 从徐子川的谈话的语气中,以及那些灾民看向他的感激的目光里,秦川都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浓浓的真挚感激心情,有这样一群对自己有着真诚归属感的人在身边,绝对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不行,绝对不能把这些人轻易放走,秦川在心里想着。 秦川开始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是不是要抓紧时间先把制造精盐的工厂开起来,这样就会把这些人都留在身边。 正在心里琢磨事的秦川,突然被一阵抽泣声惊醒,有些惊愕的秦川急忙抬头查看,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情。 第十二章 灾民归心 二 秦川抬头看去,李明方已经挑完了人,挑出来的多数都是身强力壮年轻人,人数足有八十多人。 只是在这剩下的人群中,一个身上挎着一个陈旧的包裹、衣衫破旧的年轻女子正双手掩面,瘦削的双肩一抖一抖的,发出阵阵抑制不住的哭泣声。女子身边还站着两个七八岁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的男孩子,两个孩子衣着虽然也是很破旧,可却洗的干干静静,此时这两个男孩见到女子哭泣,正一左一右紧紧拉着女子的衣角,双眼泪光盈盈,紧咬着嘴唇并不作声。 附近的灾民们个个面色不忍,有的低头默不作声,有的频频摇头叹气不已,显然灾民们都很同情女子。 秦川以为是李明方或者是随着他挑人的护卫队的人中哪个个欺负了女子,不由心中大怒,厉声道。 “李明方,怎么回事?” 秦川自从认识李明方后,开始时称呼李明方为李先生,后来熟了,转而称老李,可是从未直呼其名。秦川厉声喝问,李明方清楚这是秦川发怒,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额头上历时见了细汗,脸色都有些变了,急忙小跑着来到秦川面前解释。 “东家,是这样,咱们这次招人不需要女工,他家里又再没其他人,只领着两个孩子,就算咱们勉强招了她,可两个孩子又没人照看,所以。。。。。。” 李明方一解释,秦川也明白了,并不是有人欺负女子,而是女子见没被雇佣,生活还要没有着落这才悲忧而泣。 一旁的徐子川深深叹了口气道:“这女子和我是同村,夫家姓秦去年得了急病没了,只剩下孤儿寡母,娘家又没了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偏这秦氏性子又烈,怕两个孩子受苦,又坚决不肯改嫁。。。。。。” 徐子川的述说让秦川心里不由一阵阵发酸,对李明方歉意地笑了笑。 “去把他们带过来吧。” 秦川一发话,不等李明方转身,一旁徐熙芳的媳妇知道秦氏的事情有了转机,早就抢着跑了过去,伏在秦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秦氏顿时停了哭声,放下掩面双手,有些惊愕地看看徐熙芳的媳妇,又把惊异不定却又充满希翼的目光投向秦川。 秦川这才看清秦氏长相,虽然长得算不上如何漂亮,可却也称得上标致清秀,被泪水冲的一道道的脸上皮肤白皙,微微红肿的一双杏核眼透着倔强泼辣之气。 在徐熙芳媳妇的拉扯下,秦氏将信将疑地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已经站起身的秦川面前。 秦川看着秦氏轻声道:“我也姓秦,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如果不嫌弃,以后我就认下你这个嫂子了。” 秦川的话让秦氏惊愕万分,呆呆地一时间没明白秦川话里的意思。 秦川转过头对李明方道:“老李,把他们一家都留在场里,白天就在小食堂里帮着做事,另外还可以帮吴嫂整理楼里的卫生,一会你就领着他们去找吴嫂,在楼下给他们安置住处。两个孩子,也应该上学了。。。。。。” 秦川看了看灾民中那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接着说道:“我看这样,你先找个先生。” 秦川忽然想起了徐子川,眼前这就有一个私塾先生,哪里还用再找。 秦川转头问徐子川:“这私塾。。。。。。” 徐子川早明白了秦川的心思,自己做这个私塾先生,不仅可以给家里生活多些补贴,还可以交自己本乡本土的子弟读书,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徐子川喜滋滋地点头道:“老朽自当勉力而为。” “好。老李,我看这样,就在那件空着的房里办个私塾,不仅是这两个孩子,凡是咱们厂里的工人,只要愿意,家里的孩子都可以免费来学习,日后有出息的,我出钱,咱们还可以把他们都送到洋人开的杨学堂读书深造。” 因为秦氏的事情,灾民们都静静的不敢作声,都想知道秦川如何帮助秦氏,秦川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灾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听秦川还要不要钱供他们的孩子读书,许多人顿时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欢呼起来。 徐子川更是抑制不住,大声对着一众灾民喊道:“活菩萨、活菩萨,真是活菩萨。” 说到最后,竟然动情地举起双臂伸向空中高声呼喊:“乡亲们,这是老天眷顾我们这些凤翔人,让我们遇上这样一个活菩萨。乡亲们,你们也都跟老朽发个毒誓,日后只要咱们的大恩人需要,咱们这些凤翔人不管风里火里都去得,就是为他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徐子川话音未落,一众灾民早已纷纷大声附和着徐子川喊了起来,秦氏更是感激的泪流滚滚,噗通一声拉着两个孩子跪在秦川身前。 秦川不好上前搀扶,急忙让徐熙芳的媳妇去将秦氏搀扶起来,又让身后一双虎目中充满尊崇神色的楚云飞,带着秦氏和那一对双胞胎兄弟去楼里找吴嫂。 李明方张罗着把这次录用的工人的名字一一记下,叮嘱这次录用人员明日一早到工厂上工。 见一众灾民各个满脸喜色,看着他的目光里都是满满的爱戴尊崇之情,秦川又一狠心,干脆好事做到底,又让李明方每人先预支五块鹰洋的工钱,让这些人好安置家眷。 怕这些人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找不到房子,细心的李明方征得秦川同意后,又安排十几个能脱开身的本地工人和护厂队的人领着这些灾民出去,帮助他们就近寻找住处。 忙乱了好一阵,才终于送走了这些对秦川千恩万谢灾民。 心情极好的秦川并没有随着李明方去见那些来订货的布铺掌柜,而是去后面车间看了一圈,车间里的工人都知道了秦川安置这些灾民的事情,看秦川的眼神,都**辣。 秦川嘴上不说,可心里高兴得很,见楚大柱领着两个徒弟在车间里,拿着秦川画的草图还在合计着安装设备的事情,又喊过来楚云涛,把他准备安装的新设备的功能又跟楚云涛仔细讲解一番,最后才在楚云涛敬佩的目光中,施施然走出车间回到前院。 第十三章 借一步说话 秦川回到前院,只见李明方手下负责管库的伙计,正在和石峰等人清扫已经空空如野的成品仓库,这情景让秦川更加高兴,知道昨天染出来的那些色布,只这一会就被那些布铺掌柜的都提走了。 秦川的染厂要想发展,仅靠天津卫的这些布铺销售色布,那是肯定不够的,天津卫的人就是再洋气,他们也不会每月都做新衣服,染厂出产的色布要想保证有销路,不出现库存积压,说到底还得靠外地那些大布商。 对于那些大布商何时能来他的震旦染厂进货,秦川倒是不急。 不要说现在这种机器织造的坯布比土布细腻美观的多,他的印染技术又独树一帜,染制的色布又远比国内销售的任何土产、洋货都鲜亮,光是看法租界东亚染厂那些排着队等着进货的布商,就说明这色布现在是供不应求,市面上一出现他的震旦牌色布,那些布商很快就会知道,这天津卫又多出了一家色布质量远比日本人好的多的震旦染厂。那时候,那些布商不抢着跑来才怪呢。 秦川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赶快染制色布。 一想到这些,本想着要去找李明方商量开精盐厂的秦川,就不由心里一凉。 他现在手里本金有限,赚来的钱几乎一刻都不能闲,都要马上采购坯布、染料、硫酸、纯碱以及工厂需用的其它用品,即便这样,他也只能一次购买不足一周的用量,哪里还有闲钱办精盐厂。 有些沮丧的秦川,收回本准备迈向李明方账房的脚步,转身告诉跟在后面的楚云飞去问问李明方的销售情况,自己就准备回小楼里慢慢想则去。 只是还没等他迈步,身后就响起李明方的声音,回头看时,只见李明方神色复杂地正从账房那里匆匆过来。 这让秦川很诧异,明明仓库里的色布都被提走了,这李明方怎么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非出了什么事情? 秦川带着满肚子的疑问,等着李明方来到身前。 秦川疑惑地问道:“那些布铺掌柜的都提完货走了?” 一听秦川问这事,李明方脸上不由露出笑意,点点头乐呵呵道:“走了,都走了,咱们昨天染好的那二百匹色布一匹也不剩,都被他们提走了。” “这还不算,那些布铺掌柜的还嫌咱们给的货不够多呢,都说这一两天还要来咱们厂子里进货。依我看,咱们今天染好的色布,明天一早,就又会被人提走。” 一说起色布销售的事情,李明方就有些把持不住,满脸是都笑,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咱这一大早,差不多两千鹰洋又到手了,下次去进坯布,我一次就可以又多进五百匹了。看样子,明天还得抓紧让那些新工人熟悉咱们染厂的工作,早些安排他们倒班作业,如果一天染四百匹,那咱们一个月就能赚十多万,刨去人工原料、机器折旧,怎么着也能净赚八万多。” 知道不是销售出了问题,秦川这才放下心。 “只是。。。。。。” 李明方突然想起来找秦川的原因,马上收起笑容。 “东家,还有两个人即没提货,也没走,非要见你和你当面说。” “非要见我?” 秦川也有些不解,想了想忽然问李明方。 “他们可是东亚染厂的人?” 李明方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他们不是日本人。” 李明方理了理思路道:“东家,这事怪我没说清楚,这两人一个是太原人,是山西最大的布商李云栋。李家不仅在太原、晋城、张家口、西安开有布庄,还专做口外漠南、漠北、蒙古的生意,据说在库伦还有布庄,每年都要多次贩布去北边。先前南洋染厂时,我见过他一面。另一个,是自称是京城福隆绸缎庄的掌柜,姓金。” “他们为什么要见我?” 李明方摇摇头表示不知,秦川又一想,心中暗道:“管他什么布商还是掌柜的,老子是卖布的,他们是买布的,他们来染厂,那就跑不出一个布字。倒是那个李云栋值得一见,正想着那些大布商,这就有一个送上门来了,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山西布商李云栋,是一个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的北方汉子,虽然也是穿绸裹缎,可古铜色的脸上目光炯炯,再配上一脸络腮胡须和额头上刀刻般的皱纹,处处都显出久经风霜的豪爽气质,一看就知道,这李云栋是个豪爽仗义大气的人。 那金姓掌柜,长着一张细皮嫩肉胖胖的圆脸,一对细眼弯弯的,脸上好似总是挂着笑容。 秦川在李明方的账房里见过李云栋和那个姓金的绸缎庄掌柜,双方简单寒暄后落座。 李云栋和金掌柜见秦川如此年轻,两人都有些诧异。 不过,诧异的神情在李云栋脸上只是一闪即过,斜了了一眼金姓绸缎庄掌柜的一眼,李云栋带着一口山西口音抢先开口。 “秦掌柜,蒙的来历想必李先生已经向你讲了,你的震旦牌色布蒙已经看过了,质量那是没的说,这是蒙见过的最好的色布。蒙想每隔三月一次,每次在你这订购五千匹色布,这是我这次要的色布清单。” 李云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秦川。 五千匹! 这可是一个大主顾! 听了李云栋的话,秦川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秦川接过李云栋递过来的单子看时,见是一张订货单,上面开具着各种颜色的布匹和每种颜色的数量。除了常见的黑、灰、蓝、青几种常见颜色,红、紫、橙黄、绿、深蓝这些颜色要的数量也不少。想来这些不常用的小路货,是李云栋跑口外用的,蒙古人穿着可是要比这个时候的满人、汉人都鲜艳一些。 李云栋一直在查看秦川的表情,见秦川并没有因为他报出的订货数量有什么明显变化,伸手又从怀了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蒙知道秦掌柜生意兴隆,色布供不应求,蒙这次订购的色布价钱,可以每种颜色都多加一块,如果秦掌柜同意,这就是蒙的定金。” 秦川一边伸手去接李云栋递过来的银票,一边想着。 这样大宗的订货,一般都要有些商榷,厂商要适当给布商一些优惠,可这李云栋竟然主动加价,想来走南闯北的李云栋心里有底,更何况在口外蒙古人那里贩卖这些质量上乘的色布,恐怕赚的要多些。 及到看清李云栋递过来的银票数额,秦川脸上也不由微微变色。 李云栋递过来的银票,是号称汇通天下的山西大德亨钱庄开出的,秦川知道,这大德亨钱庄是山西钱庄中实力最大的一家,在天津就有分号,信誉极佳。这还倒算不得什么,关键是银票上的数额很吸引秦川的眼球。 李云栋给他的银票,竟然是一张五万两银子的大额银票,换成鹰洋那就是七万块。 一般说,订货的订金最多也就出两成,可这七万块鹰洋已经超过五千匹色布价值的四成了。 秦川心道:“看起来,这李云栋不仅是财大气粗,奶奶的,这还是要用银子砸死老子啊!他这架势,就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秦川抬手把订单和银票递给李明方,借机吸了口气,稳稳神。 李明方见到那订金银票,也是吃了一惊,微微愣怔一下,脸上已是挂满笑意。 李云栋见状,知道他的事已经成了,点点头道:“秦掌柜,你看这货,我何时能提走?” 秦川略一思索道:“李掌柜,我们一天现在只能染二百匹,不过你不要着急,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两班倒加班染布,你这五千匹我估摸着怎么也要十三天后。” 李明方听秦川说十三天,心里不由一哆嗦。不要说他已经答应了提货走了的这些天津卫的布铺掌柜的,要把最近两天的成品交给他们。就是不给那些布铺掌柜的,以每天四百匹的进度,这十三天要染出五千匹,那也仅仅是刚刚够数,可边上还有一个姓金的,李明方不用问也能猜得到这金掌柜来做什么,那也一定是来订购色布的。看这姓金的样子,要的色布肯定也不会少,否则刚才就抢着要提色布了,哪里还会如此悠闲地非要见上秦川一面。这两个人都在,好歹也要问明白了,然后再给李云栋答复啊! 李明方连挤鼻子再递眼色给秦川,可秦川好似没看到一般,就是不改口。李明方想要开口制止,可想想又不妥,只能在心里暗暗埋怨秦川。 李云栋略一核计,点头道:“好,蒙就十三天后来取货。” 李云栋说完,斜了一眼一旁的金掌柜,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他只等着李明方给他开具定金的回持,然后就走人。 李云栋递过银票时,票面是翻转过来的,金掌柜虽然看不清票面数额,可他也是一个精明人,见到秦川和李明方的样子,已经猜到了一些。心中不由有些发急。 金掌柜站起身,冲秦川一拱手,笑着道:“秦掌柜,有些事情想和你私下说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十四章 这条线得搭上 金掌柜的要求,让秦川很诧异,不由疑惑地问金掌柜。 “金掌柜,你莫非不是来进货的?” “如果是要色布,那就得再等等,小厂产量有限,这色布除了要先满足天津卫的布铺需求,还有。。。。。。” 秦川见李云栋靠在椅子上看也不看金掌柜,只是摆弄着手指上一个绿莹莹的碧玉扳指,收住话没有再说下去。 金掌柜好似总是在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苦涩,再次拱手。 “秦掌柜,还请移驾,容金某说两句话。” 见金掌柜如此,秦川只好和李云栋告了个罪,起身随金掌柜开门出去。 在会客厅外,金掌柜回头看看没人跟出来,轻咳一声,脸上重又堆上笑意,压低声音。 “秦掌柜,您的色布品相绝对上乘,我昨晚第一眼看到这震旦牌色布就喜欢上了,能染出这么好的色布的人,一定很了不起。这不,一大早我就跑来了,还真让我说着了,今日见到秦掌柜好一副菩萨心肠,令金某感佩不已,回到京城,我一定好好给您分说分说,保不得哪位贵人听到您的事,秦掌柜您就不仅是财源广进买卖兴隆,说不准您还能官运亨通。。。。。。” 金掌柜一顿高帽,让秦川心里倒是很高兴,只不过他还想着李云栋的事情,心里焦急,打断金掌柜的话。 “金掌柜,咱们有话就明说,你是来进色布的?” “对,对。” 金掌柜眨巴着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秦川连连点头。 秦川为难地摊开双手:“金掌柜,你如果是来进色布的,我很谢谢你照顾我的买卖。只是你也看到了,昨天一天染好的色布,今天一早就都卖空了,再怎么说,我的染厂在天津卫,总要先满足天津卫布铺的需求;再有,方才里面那个李云栋已经交了定金,他要的数额很大,给他的货没有十几天那是肯定下不来,这么里外一合计,你如果要货,那怎么也得等半个月之后了。你看,你的货是不是押后些,再等等。” 金掌柜一听秦川这话,不由有些急了。 再等等!不要说很快还会有布商闻风而来,法租界里那可是有很多等在日本人的东亚染厂外排着队想要提货的外地布商,要是再碰上几个向这李云栋一般,财大气粗甘愿多拿出银子的大布商,那自己要的货就不知又要排到哪个猴年马月了。再说,这样鲜亮的色布,如果在京城里别家布铺里先出现,那可就便宜了别人。 金掌柜见秦川有要回屋的样子,急的忙伸手拉住秦川的衣袖。 “秦掌柜,您这色布在京城不仅能很畅销,也一定能卖上好价钱。我们福隆绸缎庄不仅只在京城里卖,附近州县的许多布商也会到我那里进货,您的色布如此品相,就是宫里恐怕都会喜欢。” “我这次要的虽然没有那个老西要的多,可数目也不小,要一千匹。您这一千匹色布,在我那里估计一个来月也就卖光了,一年下来,我怎么也得从您这里购进七八千匹,您看能不能先给我?” 京城里人多,又是各省官员常来常往的地方,震旦牌色布如果在京城里卖出名声,大江南北很快就都会知道震旦这个名头,那可是免费的广告,如果宫里也用了,那广告的威力就更大了,几乎就相当于后世的天价黄金广告了。 秦川很有些动心,可是转过来一想,还是不行。李云栋已经先交了定金不说,他又是山西商人,山西商人最讲信誉,自己刚刚答应李云栋取货时间,这马上又改了,出尔反尔恐怕不妥,要是在李云栋这样的大客户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想到这,秦川很是坚决地摇摇头。 “不行,如果金掌柜还想要我们的色布,那就只能等半月后。” 金掌柜也急了,脱口道:“秦掌柜,我这绸缎庄可不是我的,那可是醇亲王开的,我也是在给王爷办事。” 醇亲王! 金掌柜一句醇亲王,让秦川不由一机灵,原本清朝的历史他可知道的不多,这还是到了租界里,为了以后的大计,他千方百计恶补了很多。 老醇亲王奕环,是道光第七子,恭亲王奕?的弟弟,他的大福晋更是慈禧的亲妹妹。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最吸引人眼球的,那就是这个老醇亲王还是当今大清皇帝光绪的生父。咸丰死后,正是在奕环、奕?的大力帮助下,慈禧才有能力发动辛酋政变,宰了以肃顺为首的顾命八大臣。奕环极得慈禧看重,是清朝十二个世袭罔替********之一,还因为光绪的缘故,背地里人称太上军机大臣。 只不过,这老兄寿路短,两年前就已经亡故,现在的醇亲王是他的五子、也就是光绪的弟弟年纪仅有十三岁的载沣。虽然现在这个醇亲王年幼,可秦川也不敢小看,要知道,他就是大清最后一个皇帝溥仪的父亲,日后权倾一时的摄政王。 只是秦川很是诧异,他甚至很怀疑这个什么金掌柜是不是在招摇撞骗。 醇亲王虽然年纪还小,可毕竟也是一个大清堂堂亲王,不要说还有王爷俸禄,就是他老子老醇亲王深得慈禧信任,怎会没有人巴结,这些年的积蓄恐怕也不会少,怎么还会缺钱?甚至不怕丢了醇王府的名头,自己开绸缎庄? 秦川带着满肚子的疑问,目光狐疑地看着金掌柜。 金掌柜知道自己说走了嘴,心里很有些懊悔,不过事已至此,也无法收回,只好咬牙说道。 “实话对您说了,我原本是醇王府管事的,奉老福晋敕命,明里辞了王府的差事,暗里用醇王府出的钱在京城开了这福隆绸缎庄,悄悄给王府里添些进项。” 见秦川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金掌柜斟酌着词句又道。 “是这样,自从老王爷斃了,因为小王爷年幼,宫里也没给他什么差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前来小王爷那里报效。小王爷的俸禄虽然不少,府里也多有些积蓄,可毕竟王府家大业大,到处都需要花销,老福晋又顾忌宫里太后和当今皇上的颜面,处处都要讲些排场,这银子自也就花的多些,就是积蓄再多,只有出项没进项,那也挺不了多久啊。” “更何况,老王爷一向清廉,积蓄不多。老王爷过世前,给小王爷兄弟几个留有遗言,您听了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老王爷的遗言是: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若问此理是如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 “秦掌柜,老王爷清廉,从这话儿,您就能清楚了。” 秦川还真没想到,这个在后世和大名鼎鼎的恭亲王奕?相比,毫无名气可言的老醇亲王竟然有如此见地,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老醇亲王这几句话,倒是和曹雪芹《红楼梦》里的《好了歌》很有一拼。 见秦川一副吃惊地样子,金掌柜知道秦川是信了他的话,心中稍宽。可随即又有些担忧。醇王府开绸缎庄这事,那可是决不能随便示人的机密事情,这要万一泄露出去,自己可就担了大干系。 刚才也是因为没办法,才在秦川面前吐露了底细,金掌柜很是担心,又叮嘱秦川。 “秦掌柜,老福晋怕折了宫里太后和当今皇上的名头,这绸缎庄的事就是府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色布的事不管成与不成,这件事都还请秦掌柜代为守密,否则不仅是砸了我的饭碗,于秦掌柜也多有不妥。” 金掌柜后面这句略带威胁的话,秦川并没有在意,他还在想,堂堂醇王府会缺钱,这还真有些出乎秦川的意料。 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小醇亲王虽然身份高贵,可现在毕竟年纪还小,没有什么权势,京里那些想走门路往上爬的人,都是些势利小人,哪里会有人去他那里走动。这个醇亲王老福晋是慈禧的亲妹妹,可在后世几乎都没人把她和慈禧扯上丁点,想来这个老福晋是个要强的人,并没有借着自己的身份,从慈禧那里捞什么好处,手中拮据也就在所难免。 这么一只潜力无穷的潜力股现在就放在眼前,不抓住那就是傻子,日后自己恐怕还要借助这个摄政王乘风而起呢。 这条线一定得搭上,秦川不由暗暗打定主意。 第十五章 我有办法 现在问题的关键只剩下一个,那就是金掌柜所说是不是含有水分?要想确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和这个年轻的醇亲王或者老福晋见上一面。只不过,这个小王爷年纪虽小,可毕竟是身份尊贵,怎肯轻易就见着自己这个平头百姓。更何况,这里面的事情,这个小王爷还不愿让人知晓。 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来这金掌柜既然要长期在自己这里购进色布,就不敢骗自己。 秦川脸上满是感慨之色,拱拱手道:“金掌柜不说,秦某还真想不到,这堂堂醇王府竟然也有难处。今天既然金掌柜如此说,秦某自然愿意相助。” 金掌柜一听秦川这话,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 秦川故作犹豫了一会,眼见金掌柜脸色愈发焦急,才好似下了决断。 “金掌柜,秦某做生意最是讲究一个信字,屋子里的李掌柜已经下了定钱,我也不好反悔。这样,色布还是要先紧着李掌柜的。” 这震旦牌色布眼见着就比日本人开的东亚染厂的好,甚至就是比现在市面上已经不多见的西洋色布的质量也要好,这震旦牌色布早上市一天,那就能多赚一天的钱,就是价钱再稍高些,也会被人抢着买空,这不管多等几天都是钱啊! 金掌柜急的腮帮子上的肉都有些哆嗦,想要再劝秦川,可一想秦川说的也是在理,更何况虽然现在的醇王府虽然名头响亮,可确实也是没什么权势能打动得了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可又奇货可居的小老板的心。 见金掌柜张着嘴似乎要说话,秦川一摆手,语气决然道:“金掌柜,这样,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再抓抓紧,你要的色布就跟李掌柜一块来取,你看如何?” 金掌柜见秦川态度坚决,知道再如何也难以更改秦川的决定,脸上不由露出悻悻之色。 秦川轻叹口气,有些歉然地对金掌柜说道。 “金掌柜,不要说金掌柜忠心为主令人可佩,就是老醇亲王和老福晋的清廉节操,秦某也深怀感佩。” 金掌柜本以为秦川又改了主意,不由脸上又露出喜色,哪知道秦川话锋一转。 “现在秦某买卖刚刚开张不久,手头也紧,还需尽快铺开局面,有些事情秦某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回去给老福晋和小王爷代秦某传个话,就说我秦川虽是一介布衣,却对老王爷和老福晋深感敬佩,就是对小王爷这样的龙子龙孙也极为仰慕,等过些时日,秦某生意打开局面,秦某不仅保证满足福隆绸缎庄每月色布用量,还会每匹少收两块鹰洋,权当秦某孝敬老福晋和小王爷。另外,每年年底和老福晋、小王爷寿诞,秦某也还会有所报效。” 秦川的话,让金掌柜心里一会充满希翼,一会又担忧不已,不过最后金掌柜总算明白了秦川话里的意思,那就是秦川不是很相信他,是要见着真佛才肯烧香的。 这可让金掌柜有些为难,这事是要背着人的,老福晋又有交待,让老福晋知道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秦川,恐怕会多有怪罪,自己吃不了就得兜着走。 可是秦川说得也在理,就凭他一个初次相识绸缎庄掌柜的一句话,秦川要是完全相信那才怪呢。 可按他自己测算,这个震旦牌色布真要在他的福隆绸缎庄销售,在京城里肯定会火爆,再加上京城周边地区各县来京里进货的商人批发,每月一千匹色布都不一定够。即便就算是一千匹,一年就是一万两千匹,三四万可就到手了。如果秦川肯降两块,一年又会多收两万四千块。再有,要真如秦川所说,他能再有些报效,一年下来,王府里可就少说多收了五六万,这可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就这一块,都差不多赶上他的多半个绸缎庄的一年收入了。 有这么一大笔银子送去,老福晋就是怪罪,也要有所担待,说不定老福晋和小王爷还会由此对自己另眼相看呢。 金掌柜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会,才一狠心对秦川说道。 “秦掌柜高义,您的意思我一定代为转达。这一次就按秦掌柜所说,我十三天后来取货,这定金我也先交了。” 送走李云栋和金掌柜,李明方没回账房,而是跟着秦川直接上了秦川的二楼。不等秦川坐下,李明方就再也把持不住,喜笑颜开地对着秦川说起来。 “东家,这下可好了,现在咱们手里资金充裕,我一次就可以进足坯布,再不用等米下锅了,我一会就去新华织厂抓紧把坯布弄回来,然后得赶紧组织工人,加些班,这两天先把天津卫这些布铺掌柜的答对了,然后再赶紧抢李云栋和金掌柜的那六千匹。” 一提到那六千匹色布,李明方又有些发愁,不由埋怨起来。 “我说东家,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我已经答应天津卫那些布铺掌柜的,要把最近两天的量给他们,可你又答应李云栋和金掌柜,要他们十三天后来取六千匹染好的色布,这时间咱们可是有些来不及啊!这可怎么是好?” 见李明方急的直搓手,秦川笑着摆摆手。 “老李,不要急,我有办法。” 秦川随手从茶几上放着的一盒上面绘有图案,写的都是英文的香烟盒中抽出一支,又从一个巴掌大小的陶瓷扁盒里取出一根火柴,顺手在陶瓷盒上一擦,拿火柴哧地一声亮出一小团火焰。 秦川点燃香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这个时候,香烟不仅没有传到素以洋气自诩的天津卫,就是在整个大清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东东,只是在来往的洋人中间有少许吸这香烟的。当然,烟草倒是很早就传到了中国,明朝时就有很多人吸。 秦川的香烟,是从小威廉那里买来的,只不过,秦川这些天着实太忙,根本就没吸过几支,今天他心情高兴,这才点起一支。 秦川吸的这种香烟,名叫品海,美国大美烟公司的产品,一块鹰洋一打。 至于那火柴,倒是国货,就是天津自来火公司生产的。 天津这个自来火公司创办人,据说是汇丰银行买办吴调卿,前天津武备学堂监督、现任山西按察使杨宗濂,和现在天津卫小站驻军盛军已经亡故的统领周盛波三人合股创立的。 只是秦川手中这火柴跟后世的安全火柴那可没法比,使用的还是以磷为发火物,不仅有毒,还极易自燃,非常不安全。倒是这自来火公司很能想办法,烧制了这陶瓷盒盛装火柴,就算火柴在盒里自燃,也造不成多大麻烦。 秦川吸了一口香烟,对刚刚落座脸上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神情的李明方说道。 “时间是有些紧了,可咱们也不是做不到。” 听秦川话里的意思,是真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染出这些色布,李明方不由有些惊讶。 “东家的意思是,咱们能染出来?” 秦川点点头:“能。” “老李,明天那些新工人就来上工了,你早上抓紧时间把咱们的老工人和新工人都分别一分为二,混成两个班。” 李明方一听秦川这话,不由急着道:“我说东家,你是不是有些糊涂了,这些咱们都说过了啊?再说就是按照你说的这么做了,每个班也就二百匹色布,一天四百匹,可这时间还是不够啊。” 被李明方打断话,秦川也不着恼,知道李明方这是真的着急了,笑着接着说起来。 “不要急,老李你听我把话说完。是这样,咱们现在虽然准备分成两个班作业,可按照以往做法,每个班下工前,都要清理好机器和车间里的卫生,忙好这一切才能下工,是不是这样。” 李明方点点头,还是有些不知所以。 “如果咱们每个班在下工前并不做这些,相关的这些活计都由暂时闲下来的的工人或者咱们的护厂队来做,工人们不管离下工时间还有多少,都要接着染下一槽坯布,直到接班的工人们到了,才分批替换下要下工的人。” “也就是说,在这十几天里,只要机器不出问题,咱们就昼夜一刻不停地干,闲人不闲机器,中午吃饭也要在车间里吃,饭食都由咱们厂子里出钱。另外还可以给工人们再多加些钱。。。。。。” 没等秦川把话说完,已经明白了秦川意思的李明方,早已满脸是笑“嗖”第崩了起来。 “对。东家,就按你说的做,这么算下来,我估摸着不仅李云栋和金掌柜那六千匹不成问题,兴许咱们还能再多染出千八百匹。。” “东家,我这就去进坯布。” 李明方说完,兴奋地转身就要下楼,却被秦川连忙喊住。 “老李,坯布的事不急,仓库里不是还有吗,明天再进坯布也不迟,我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第十六章 让钱转起来 秦川说有事要和他商量,李明方自然不好再走,不过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要赶紧把坯布买回来这件事。 李明方有些不甘心的慢慢坐下,问秦川。 “东家,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制服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还有护厂队打制的刀具?” “制服的事情,我已经跟街上裁缝铺子里的师傅说了,明天他就领人来咱们厂子里给工人们量尺寸。” “护厂队要的那些刀,铁匠铺子也正在打制,师傅说了,按照你的要求,那些刀打起来会很费工夫,差不多要月底才行。” 秦川是怕李明方这几天忙昏了头,忘记了他安排的这两件要紧事,见李明方忙中有序,事情都安排的很好,放下心来。 见李明方一副如坐针毡急着要走的架势,秦川只好苦笑着直接切入正题。 “老李,我找你是要和你商量咱们再开一家新厂。” 李明方误会了秦川的意思,笑着道:“东家,咱们的生意现在这样好,是应该早些琢磨着扩大生产。不过,咱们不需要再建新厂,现在车间厂房里就有地方,再按照东家改装的这机器样式添置两套也放得下。另外,如果东家还感觉染厂的规模不够,咱们还可以在后院再建一间大些的车间,再多添置几套机器就行了。” 秦川摆摆手,态度坚决地说道:“老李,咱们染厂现在这个产量就可以了,不能再扩产了。” 秦川的话,让李明方不由一脸愕然。 “东家,现在咱们的色布那可是供不应求,用不了多久,外地的那些大布商要不蜂拥而来才怪,咱们不扩充产能,那不是放着钱不捡吗?” 秦川轻轻叹了口气道:“老李,咱们的色布卖得好,供不应求,那是靠的咱们的色布质量上乘。” 李明方嘴上没说什么,可脸上的表情多少显露出来。 这不是废话吗?色布质量不好谁还会抢着来买? 秦川明白李明方的心思,斟酌着词句道:“咱们的色布为什么好?靠的是什么?” 秦川的话,让李明方更加奇怪。 “东家,这还用说吗?那不还是因为东家你有染布的绝活,咱们会的,别人他不会。” “哼。” 秦川轻哼了一声,看着李明方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咱们有这染布的绝活不假,可是这绝活现在多半还是仗着我的专利生产的这些染整助剂的帮助,因为现在咱们。。。。。。大清还做不出来。” 秦川对于总是大清大清地叫,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些染整助剂的专利,我已经卖给了德国巴斯夫公司,巴斯夫除了每年支付我专利费,还要在一定时间内免费供应给我开的染厂使用。只是人家既然花了钱,就得准许人家卖。。。。。。” 秦川这话吓了李明方一跳,什么专利他倒不懂,可秦川想出的东西卖给了德国人,德国人又已经开始生产这些东西了,这些李明方可是听明白了。 李明方脸上不由有些变色,急着道:“东家,照你这么说,那日本人不是也会很快买到咱们这宝贝!那咱们这染厂。。。。。。” 看着李明方一副忧心匆匆的样子,秦川忙道:“这你到不要着急,我和巴斯夫有约定,五年之内它不但不能卖给日本人,就是南洋也不许卖。” 见李明方轻舒一口长气,秦川又接着说起来。 “也就是说,这些染整助剂,对于我们有五年保护期,五年后别的染厂也都会有。如果我们一味扩大染厂规模,就算在这几年把东亚染厂挤出咱们大清市场,到时候还会有人再开设染厂,那时大家染的色布质量都接近,这色布的利润很快就会降下来。” “而且,老李。” “不知你算过没有,到天津卫来进货的,基本上就是直隶、山西和陕西的部分地区,再有就是东北和口外蒙古,这当中许多地方特别是农村地区,普通百姓多半还是要用自产的土布,能用咱们这细布染成的色布做衣服的家庭,不是财主也是城里的人,市场毕竟也要有个限度。” “以我们现在每月染色布一万多匹,全年就是十二万匹,最多也就是十五六万匹的样子,足够几百万人每人一年做一套衣物。再加上东亚的色布,这北方市场的六七成份额就让咱们两家给占了,再多就要饱和,市场一饱和价钱就要下来。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我感觉就正好,不仅能保证咱们的色布销售火爆,价钱也会居高不下。” 听着秦川这一讲,李明方也明白过来,不由有些感慨。 “东家,原本我只以为你能把咱们染厂开好,是因为有你自己染布的绝活,今天东家你可是让我大开眼界了,这染厂要办的好,仅有独门绝活还不行,还要有韬略,就像打仗一样。东家如此,不仅进退有据,钱咱们还不会少赚,高明!实在是高明!” “东家要是早生几百年,说不准就是哪朝哪代一个了不得的将军呢。” 李明方的话不仅又勾起了秦川的心思,秦川心道:“不用哪朝哪代,就是再本朝本代,老子就要做一个力挽狂澜的大将军。” 这些话秦川自然不敢吐露,至少是现在不能,秦川笑笑接着又道:“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咱们的供货量不足,这就让东亚染厂的色布也能卖得出去,虽然价钱要比我们的低很多。” “可这样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东亚染厂不仅能活的下去,而且也还能赚钱,这样东亚染厂那个近藤就不会和我们拼命。可咱们如果大幅扩大产量,那就是把近藤往绝路上逼。只要咱们扩大产能,那就需要更多的坯布,到时候咱们天津的本土织布跟不上,咱们就得进日本的,他要不卖给咱们,或者提高价格,咱们产量再大,也赚不到什么钱,那时咱们可就授人以柄了。” “如果近藤再阴险一些,先看着天津卫的这两个咱们本土织厂,为了满足咱们需求增添设备生产大量坯布,那时如果近藤把坯布价格也将下来,先把他们搞垮了,咱们没有坯布来源,那可就真惨了。不仅咱们别干了,还要再搭上那两家织厂。” 一提到近藤,李明方不由又有些担忧。 “东家,如果近藤再像上次那样大幅降价,咱们也还是会有麻烦啊。” 秦川点点头道:“你担心的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就算是近藤再给咱们来这一手,咱们也不怕。上次南洋染厂输给近藤,那是因为两家的色布质量差不多,那些布商自然要买价钱便宜的。可现在咱们的色布就是比东亚的高一等,他就是降价,他的产量也依然不足,还会有人来买咱们的色布,这样咱们也仍然不会亏钱。” “因为那个时候,巴斯夫用我的专利生产的活性染料也该送到了,不要说咱们省了染料的钱,成本会更低,而且色布的质量还会更好,我估计咱们的色布成本差不多也就二十上下,那时咱们就是跟着把咱们的震旦牌色布降到二十一二,也还会有人来买咱们的布,咱们只不过少赚一些罢了。他如果一边扩大产能,一边降价和咱们打价格战,那他染的色布越多,他亏的也越多,那时可就是咱们亏得起,他日本人也亏不起了。” 听秦川一番讲述,李明方终于放下心来,只是李明方多少还有些遗憾。 “东家,照你的意思,咱们这五年内,每年赚个一百五六十万是没有问题的,可五年后东亚要是也从德国人那里买了咱这些宝贝,那时咱们可就不好办了。” 李明方的话,不由又勾起了秦川的豪气,秦川狠狠吸了口手中已经快烧到头的香烟,沉声说道。 “老李,这你放心,就算五年后东亚也有这些助剂咱也不怕,实话对你说,我的绝活还多得去呢,不要说日本人,就是洋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现在老子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染布的祖宗,要不是现在咱们大清没有洋人的机械制造技术,他们搞的那些化工产品我也都能做,甚至他们根本没听说的,咱们也能做的出来。我向你保证,咱们的色布质量,会一直压着日本人一头。” 李明方现在可是对秦川佩服的五体投地,被秦川掷地有声地一说,李明方也被秦川感染的气势满满,一仰头。 “东家,我信得着你,到时候咱们就拿出些洋人也没有的东西来,就一直压着他们。” 第十七章 陶朱再世 信心十足的李明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东家,我这就去新华厂进坯布。” 秦川急忙欠身伸手拉住急着要走的李明方:“不急,我还有话要说。” 看着李明方坐好,秦川又拿出一支香烟点燃。 秦川有个习惯,只要一思虑起复杂的事情,就忍不住要吸烟。 “老李,虽然咱们这染厂开工没几天,可你也看到了,每月十多万的进项是跑不了的,咱们虽然不扩大产能,可也不能让这么大一笔钱白白躺在钱庄里闲着,那点利息我秦川根本看不上眼,咱们的钱是要转起来的,只有让赚来的钱运转起来,而且还要越转越快,咱们赚的钱才会越来越多。” 秦川深吸一口香烟,略一思索又道。 “我是这么想,要想让咱们手里的钱转起来,那就要开设新厂,专门生产别人没有而只有咱们有的东西,只有那样的东西才会最赚钱。” 只有自己有而别人没有的东西,那不赚钱才叫怪呢。 秦川的话,立刻让李明方又兴奋起来。 “东家,你又有什么好法子了?快说说。” 秦川没有说话,而是伸手从茶几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皮盒子。秦川揭开盖子,把盒子递给李明方。 “老李,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李明方接过铁盒看时,只见盒子里有多半下洁白似雪的小颗粒,不禁有些疑惑。 “东家,这不是糖吗?” “你尝尝看。” 秦川也不说破,只是笑着看着李明方。 秦川的神情,让李明方心里有些打鼓。这不是糖,还能是什么东西? 李明方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指从盒子里捏出一小捏,慢慢放进嘴里品尝,那细细白白的小颗粒一入口顿时融化,一股咸咸的味道立时融了满口,李明方连忙站起身,几步跑进二楼不远处的盥洗间又吐又漱口后,才又一脸疑惑地急忙跑了回来。 “东家,这东西怎么好像是盐?” “对,就是盐。”秦川肯定地点头。 “是盐?” 李明方伸手再次拿起拿铁盒,有些不相信地嘀咕着。 “东家,你这盐,怎么会这么白?这样白的盐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叫精制盐,咱们现在吃的粒盐,杂质非常多,晒盐的时候,盐池里的土也免不得混杂进去,所以我们平时吃的粒盐色黄味涩,那是因为里面含有很多土,以至于洋人们都嘲笑咱们大清子民是吃土民族。现在洋人有规定,那就是供人食用的盐,含盐量必须达到九成以上,含盐量低于八成五的食盐,甚至都不允许喂牲口。” “这些,你知道吗?” 秦川一脸忧色地对李明方道:“现在咱们大清市场上的粒盐,含盐量没有超过八成的,咱们长芦地区的盐场还好些,这里海水盐浓度高,其它的许多地方产的盐,有许多都打不到七成,人吃了难以满足身体需要。” “咱们这精制盐,顾名思义就是去除了其中的杂质,更加纯净的盐,我估摸着,含盐量不会低于九成五。” 李明方放下盒子对秦川说道:“这精盐,我倒是知道。东家,现在洋行也有卖精盐的,租界里的洋人都吃那种盐。还有,咱们南方产盐区也有一种细盐,比咱们的粒盐要洁净一些,他们是通过薄晒、搅动等手段制得的。只不过,这种细盐和洋人的精盐都没有这样白净。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含盐量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对。” 秦川点头道:“他们吃的那种精盐,就是没有咱们的白净,确切地说是没有咱们的洁净。而且,最主要的,咱们的含盐量还要比他们的高很多。” “老李,你说说,如果咱们能大量生产这么白的精盐,而价钱又比平常那种粒盐高不太多,你说能不能赚钱?” “能啊。”李明方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李明方听秦川说他的盐竟然比洋人还要好,兴致又渐渐高了起来,见秦川询问是否能赚钱,便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东家,人要吃饭,就必须得吃盐,我入洋行前,在保定县衙里管过文案,对这盐价很了解。”“ “大清立国二百多年来,这盐价一直就在上涨。以保定为例,康熙三十年,一斤盐只要十文,嘉庆九年就涨到了46文,现在更是涨到60文,而且看着这盐价,我感觉着还远没到尽头。据我所知,尽管这盐价一个劲地涨,可盐场的灶户的钱却一直就是不涨,就拿长芦盐场来说,他们向灶户收盐,每斤还是1文钱,而官府每600斤大引,才向盐商收取四两二分的盐课,也就是不到六块鹰洋,卖出去就是三十多鹰洋。就是这样,还有大量劣质盐充斥市场,盐商们运到岸,还要打些折扣,或是八两算一斤,或是九两算一斤,又或者掺砂带水,这些盐商各个赚的都不少。” 李明方的话还真吓了秦川一跳,他还真没想到一块鹰洋竟然还买不到二十斤盐。 秦川略一思索,计算着说:“你看这样,咱们为了防止黑心盐商缺斤短两加上掺杂使假祸害老百姓,我准备每半斤装上蜡纸小袋封好。就算咱们的精盐一斤只赚三十文,由于不缺斤少两,老百姓也不亏着。北方这些省份,加上蒙古,总有一亿多人口吧,往少了说,每人一年三斤盐,那就要有三亿多斤,还有蒙古那几千万头牲口也要适量用盐,加起来差不多就要有四亿斤,这就是一千二百多万两银子,换成鹰洋,那就是一千六百多万,那咱们可就发大财了。” 正说的兴致盎然的秦川,猛然发现李明方表情先是激动得脸色涨红,继而很快又变的沮丧不已,不由停住话,疑惑地问李明方。 “老李,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李明方重重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地看了看装着精盐的小铁盒,语气满是无奈道。 “东家,按说你这精盐绝对是好东西,可是卖不出去,你怎么能赚钱。” “卖不出去?” 李明方的话,让秦川很是费解。 见秦川不明白,李明方叹口气开始给秦川解释起来。 中国自汉武帝时实行盐业专卖,清代也不例外。清代盐政,先承明法,后几经两江总督陶澍和四川总督丁宝祯上书改革,形成窝商、引商、厂商等盐业经销制度。厂商就是在盐厂收取灶户制好的食盐,再贩卖给引商。 引商又分盐引和岸引,盐引是要从窝商那里购买,有了盐引才可以从厂商那里购买食盐,然后在再盐运使衙门领取岸引,也就是官府准许的行销地区。许多引商因为不具备贩运条件或其它原因,多数都还要把岸引再出手卖给运商,由运商运到相关地区贩卖。所谓窝商,就是缴纳了巨额银钱,经官府准许有资格贩盐的大盐商。 秦川要想制盐,也就是做个自己干的厂商倒是不难,只要到天津城里鼓楼附近的长芦盐运使衙门办个文书缴足盐课就行,可要卖出去就非得过了窝商引商这一关。要知道,那些岸引可是有巨大利益的,在他们的区域,他们甚至可以自行提价卖盐。不要说这些大盐商多年来形成的巨大利益集团,能否愿意让秦川这个外人插足,就算大盐商里有人同意,也还有个问题,那就是每个盐商有权开具的岸引,也就是行销地区都有局限性,一般都是数县规模,销量有限。 尤其是经过二百多年,现在大清版图里的各县岸引都被全国十一个产盐区的大盐商们瓜分,秦川现在就是想缴巨额银子,官府也没得地方给他行销。当然,也有少数偏远地区没有运商愿去,现在官府对于这些地区实行票商制,也就是那些没人愿去的地方,只要有人愿意贩盐去,到衙门开具票据交上盐课就行,可这些地方销量有限不说,运输费用也很高。 经李明方一解释,秦川也不由有些头痛,古代实行盐铁专卖,这他是知道的,早在学历史时就知晓,可他万万没想到,到了这年月,这规矩竟然还在。 虽然这鬼盐法很让秦川头痛,可这么一个大财源,他怎肯轻易放弃,秦川试探着问李明方。 “老李,照你这么说,咱们直接收购场商的盐也是不行的?” 李明方肯定地点头道:“不行。” “可如果场商收了盐,由咱们代替他卖给那些盐商是否可行?” 李明方核计了一下道:“这倒是个办法,你没有收盐,只是替他转手卖给盐商。” 秦川点点头继续说道:“如果咱们让利给某一个大盐商,由他帮助咱们联络引商、岸商到咱们这里买盐,然后再运到他们的区域贩卖是否可以?当然,这也要给他们甜头,比如他们按价每从咱们这里买走一斤盐,咱们返还给他五文,也就是说,他们只要指定运商从咱们这里买盐,他坐地就会又多赚许多。。。。。。” 秦川越说思路越清晰,不知不觉间,把后世促销的种种手段都搬了出来,直听得李明方目瞪口呆方才意犹未尽地罢休。 李明方呆呆地看着秦川半晌,才喃喃自语:“奇才,奇才,东家简直就是陶朱公再世!” “我李明方今天是彻底服了东家你了,有东家这些奇思妙想,恐怕那些盐商们也要和这些布商一样,抢着来买咱们的精盐......” 第十八章 没钱就是难 想出了初步对策,秦川马上又和李明方商议起办盐厂的具体步骤。 盐厂不同于染厂,人不可能每天都做新衣服,可人每天都要吃盐,盐关乎百姓的生活大计,需求数量大,单位成本低,自然需要薄利多销,要多销就要产量大,因此盐厂的起步就要尽可能地大些。这一点,秦川和李明方有共识。 可要把盐厂办的大些,那就需要更多地银子,而现在秦川恰恰最缺的也是这个银子,虽然染厂效益极好,可手中的这点钱还要先满足染厂周转。 秦川叹口气,伸出手去,将烟蒂在茶几上的磁盘里掐灭,顺手又取出一支。 一边点着烟,秦川一边心想:“没钱就是难啊!” “老李,咱们还是先把地皮买下来,厂址就选在染厂的东边,咱们染厂以东都是空地,又背靠海河,运输也方便。地皮要尽可能地大些,等日后咱们的钱多些好方便再扩大盐厂规模。” 见一提到钱,秦川就有些为难,李明方倒是笑了起来。 见李明方对于缺钱不以为然的样子,秦川不由有些奇怪。 李明方看出秦川的心思,收起笑容正色道:“东家,如果说咱们开工前缺钱,这事不好办,可现在缺钱,那可就容易的很了。” “为什么?” 李明方的话让秦川很是不解,伸出去取火柴的手也僵在半途。 “是这样,东家。你想,开工时谁都不清楚咱们的染厂能不能做得好,甚至咱们那时就是把染厂押出去,都没有人敢借钱给咱们,可现在不同啊,咱们的色布现在在天津卫可是一炮打响,用不了多久,那些大布商都会蜂拥而至来抢着要咱们的货,人多货少,自然供货的期限就要往后排,咱们就多收些定金,一律三成,这样咱们办盐厂的资金也就充裕了。” 秦川听明白了李明方的意思,那就是用先收布商的预付定金做办盐场的资本。这倒是一个办法,总可解决十万二十万的,可资金缺口还是大。不过,李明方的话也还是提醒了秦川。“ 奶奶的,老子怎么把借钱生财这办法给忘了,老子为什么不借款? “老李,你说咱们现在把染厂抵押出去,能否有人借钱给咱们?” “能。”李明方肯定地点头。 “虽然东家你兑这个染厂没花多少,可这染厂资产我清楚,总值个四十来万,再加上咱们现在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借给咱们钱,银行和钱庄都不会有太多顾虑。用染厂抵押,借二十万应该没有问题。” “不过。。。。。。” 见李明方迟疑着没说话,秦川追问。 “老李,有什么话你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李明方看着秦川:“东家,恕我直言,咱这染厂办的不易,现在行情又这么好,用染厂做抵押我总觉得有风险,万一到时有个马高镫短不能及时还上钱。。。。。。” 李明方舔了舔嘴唇道:“其实我觉得咱们应该找人入股,咱们和对方合股建厂这样比较稳妥。” “不行,绝对不能找人入股。”秦川坚决地摇了摇头。 笑话,这么好的生意老子怎么会找人入股? 如果有谁同意我溢价个百八十万的,那倒是还可考虑一下,老子这盐厂可是个会下金蛋的金鸡。现在这个时候,天津卫这些富豪们,恐怕还都没有溢价这个概念,真要溢价发股根本不会有人肯干。 虽然秦川很理解李明方为染厂着想的心思,可这并不代表秦川必须照顾他的感受。 李明方心有不甘地思谋着如何劝说秦川,斟酌着语句,语气诚恳地对秦川说。 “东家,咱们染厂有今天这个局面,实是来之不易,我觉得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把染厂抵押出去。。。。。。咱们应该。。。。。。” 见李明方还有些犹豫,秦川不满地道:“老李,有什么话就直说,难道我还会怪罪你不成。” “好了,老李,你还是说说天津卫这些大盐商,包括那些富豪的情况,咱们看看谁最有可能和咱们借钱给咱们,哪个又能帮我们,咱们认可出高息。” 秦川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和李明方纠缠下去,催促李明方说下一个话题。 李明方知道秦川已经打定主意,不好再劝,只得起身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开始给秦川介绍起来。 “要说富豪,咱天津卫最有名的还属津门八大家。” “你说的,可是韩、高、刘、石、穆、黄、杨、益照临这八大家?” 秦川一边点燃第三支品海,脸上一边挂着一副这我知道的神态。 李明方终于找到显示对秦川武断不听劝告表示不满的机会,毫不掩饰嘲笑的意味,不由撇了撇嘴。 “东家,你说的这都是老黄历了,那是津门老八大家,这些家在天津卫发家的早,许多都是从康熙年间就崛起,再晚点的也是咸丰初年。” “咸丰年间天成号韩家就靠海运起家;益德裕高家是靠盐务起家;杨柳青石家起家的最早,早在明代就以漕运发家;靠贩运粮食起家的是土城刘家;靠茶叶和粮食起家的是正兴德穆家,是在同治年间发家;振德黄家和长源杨家是同治初年靠盐务起家;老八大家中声势最赫的是益照临张家,是盐务和钱庄起家,张家自同治年就包了河南安阳、汤阴、林、淇四县的岸引,又租了房山、良县的岸引,年销盐23642引和一千四百多万斤。” “八大家之中,发家主要依赖盐务发家的是高、黄、杨、张四家。石、刘两家不仅是大商家,同时还是天津卫最大的地主,尤其是杨柳青石家,家主号称石万千。其他家族发家后也多半广置田产,比如穆家、杨家、张家。这八大家除了购置田产,后来又根据自己的家底和喜好,广泛投资各个行业,他们投资比较集中的,多是为所他们喜好行业,有当铺、粮食贩运、钱庄银号、绸布庄、杂货等。” “天成号韩家虽然靠海运起家,养着数十艘海船,可也还贩运粮食,开当铺。长源杨家除了包了四个县的盐引,还在天津卫、京城开了二三十座当铺。这八大家,在咸丰、同治年间财势最为显荣,其后便有的开始败落,比如益德裕高家。其他的,多半也大不如前。” “现在天津卫又有了新八大家,不过说是八大家,其实是九家,市井的顺口溜是:天津卫,有富家,估衣街上好繁华;财势大,数卞家,东韩西穆也数他;振德黄,益德王,益照临家长源杨;高台阶,华家门,冰窖胡同李善人。” “新增的四家,卞家是靠进口洋布起家,益德王家是开钱庄起家,李家是盐务,华家是靠盐务和油坊茶庄起家。。。。。。” 听着李明方的介绍,秦川渐渐对所谓天津卫新八大家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在这八大家中,由于种种原因,秦川最看重的还是益德王家、冰窖胡同李家、卞家和长源杨家。 益德王家创业人王益斋,从代为盐商收购苇席、麻袋起家,最后开设了益德号钱庄,足见其头脑精明经营有方。而且,在秦川前世的记忆中,关于南开中学和南开大学的创立,都和王益斋的儿子王奎章、孙子王益孙有关。 秦川之所以看重李家,倒不仅仅是因为李家财大气粗乐善好施,而是因为李家二代的四个儿子都是官身,长子李士铭户部员外郎,次子和三子都是国史馆编修,最小的儿子也是候选道。 至于卞家,则是卞家家主卞荫昌本人在工部、法部、户部都任过职,交游广阔,在天津卫商界极有威望,日后和他多打交道,办起事情容易些 最主要的,还是卞家开设了隆顺榕药庄,那里可是大名鼎鼎的藿香正气水的老家,尤其是隆顺榕日后还有几个第一,第一个中药片剂、第一个中药酊剂、第一个中药静脉注射剂、第一个中药颗粒剂都是在隆顺榕产生的。 天后宫北街长源杨家,祖籍陕西长安府,最初经营银楼,后来经营盐务,除了有天津卫最大的盐店杨成源盐店,还在咸丰年间就包了直隶武安、涉县、邯郸、磁县的盐引。家主杨春农虽为经营有方的富商,却不仅好藏书读书,偏生对于做官还生性淡薄,有功名,被选为吏部郎中,可他却不肯赴任,自称盟鸥园主人,只要不做生意,基本上就是在他那座名叫还读书斋里读书写字。 原本生性淡薄的人就不适合做商人,更不可能是个合格商人,可偏偏这个杨春农就把杨家这么大的一个产业搞的红红火火。而最主要的,还是这个杨春农的儿子杨少农,现在就是天津芦纲公所的纲总。据李明方所说,这个杨少农还和塘沽盐业大使燕凤声有莫逆之交。 盐业大使是个八品官,就是塘沽盐场的总管。 所谓芦纲公所,就是长芦盐商的行业协会,纲总就是会长,通常担任纲总的都是大盐商,经公举呈报长芦盐运使加以委任。 如果长源杨家能和他合作,那开办盐厂可就会省了很多麻烦。 至于和其它几家的合作,那还得再等等。 秦川心想,和他们合作的事情,还是等这盐厂走上正轨再说吧。 第十九章 把这茬忘了 李明方见秦川听得入神,一时讲得兴起,又开始向秦川讲述天津八大家之外的一些富豪的奇闻轶事。 “要说天津新进发家的富豪,还得数那些洋行买办。要说买办,就得首推汇丰银行首席买办吴调卿,其次是英商太古洋行买办郑翼之,德国泰来洋行王铭槐和怡和洋行兼德国高林洋行买办梁炎卿,这四人号称天津卫四大买办。” “吴调卿祖籍安徽,先在苏州一家笔店做学徒,后到上海给外轮当跑舱、干杂活,然后给汇丰银行赶马车,再后来学会了洋泾浜英语,逐步接触洋务,光绪六年到了天津卫,开始做汇丰银行天津分行首席买办。” “这个吴调卿和其他买办不同,就是他十分热衷洋务,当然是为了他自己赚钱。他不仅创办了天津的第一家自来火厂,还作为合办人,创建了英租界的煤气公司,投资了天津电灯公司和自来水公司,甚至他还是上海和香港的几家英国公司的股东。” “因为吴调卿人精明,又和驻跸咱们天津卫的李合肥是同乡,还在上海时和李合肥两人就打过交道,现在两人相交极厚,深得李合肥信任,李合肥甚至让吴调卿参与修筑和管理现在还没完工的津榆铁路,每当筑路款项不足时,都是由吴调卿从汇丰洋行借贷。” 所谓津榆铁路,就是在大清第一条铁路唐胥铁路的基础上进行扩展,向西至津沽铁路上的林西镇,向北至山海关,山海关又称榆关。 “吴调卿不仅家资巨万,因为和李合肥的关系,汇丰银行也要借助他承接北洋的生意,所以他在天津卫买办中声誉能力俱为翘楚。” 李明方口中的李合肥就是李鸿章,因为李鸿章是安徽合肥人,人称李合肥。 秦川还记得有一首对仗极为工整的对联,上联是:宰相合肥天下瘦;下联是:司农常熟天下荒。 这副对联上联说的就是李鸿章,因为李鸿章不仅是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还有一个头衔是文华殿大学士,这个大学士在前朝就是宰相。下联说的是同治、光绪两代帝师翁同龢,翁同龢是常熟人,任过户部尚书。自秦朝开始设大司农官职,主要负责全国赋税经济,名称各朝虽有时不同,可司职基本保持没变。在清代,基本就是户部尚书这一职务。 按照李明方的介绍,秦川也知道了郑翼之、梁炎卿、王铭槐和其他一些在天津卫混的很好的买办的根底。 梁炎卿很有生意头脑,也很会做事做人,可就是行事低调,视财如命。尽管很有钱,可不仅不赌、不奢、不近烟酒,甚至自己从没有备过车马。除此之外,这个梁炎卿做自己的生意也很有特点,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力不到不为财”,他认为自己耳目所及才能做,超出范围,委托旁人都不行。 也就是说,他自己照顾不到的生意一概不碰。他除了借助汇丰和高林洋行的生意赚钱,再就是只买股票和地产。而且他还最相信英国人的公司。比如,他持有的股票主要是英资企业的,如大沽驳船公司、租界里的利顺德饭店、做地产的英资先农公司等。 在秦川看来,虽然这个梁炎卿很精明,在四大买办之中也大有后来居上之势,可这个梁炎卿和太古洋行的郑翼之,他还暂时还都借助不上。 倒是那个在德商泰来洋行的王铭槐,有机会要结交一下。这倒不仅是因为王铭槐和吴调卿一样,都和李鸿章关系较好,最吸引秦川的,还是王铭槐所在的泰来洋行专营机器进口和军火买卖。 还有英国新泰兴洋行的宁星普,此人卖过开水、贩过私盐,后来去了太古洋行,为郑翼之所赏识。曾有一笔洋行英国人也讨不回来的伦敦商人的“死债”,是一笔150英镑的货款,宁星普毛遂自荐去英国讨回,回来后洋行经理当众分给他一半。据说,当时这个宁星普在伦敦讨债时,竟然还惊动了维多利亚女王,那笔货款还是在女王亲自过问下讨回,可见这个宁星普极有胆识。 关于宁星普还有一个传说,据说宁星普幼年时,曾有一次要过河,船夫因为宁星普没钱不肯渡他,宁星普只好自己游了过去,并在河岸上当众发誓,日后一定要给没钱过河的穷人修一座桥,在他发迹后,他也果然兑现了当初诺言。 兴高采烈讲的口干舌燥的李明方,抓起茶杯一仰头,把剩下的半杯已经凉了的茶水一口喝干,接着又说了起来。 “咱天津卫这地方,自古就是九河下梢,商贾云集人杰地灵的宝地,不要说咱们大清有多少人在这里发家崛起,就是洋人在咱们天津卫发大财的也大有人在。比如英国人高林、德国的施礼德。。。。。。” “高林原先是一个小船主,来天津后先是在大沽做领航员,后来靠在大清收购皮毛进行加工运往国外大发其财,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开起了现在租界里著名的高林洋行。尤其是,自从光绪十六年,依据谢尔曼法案,美国国内开始大量收购白银,导致咱大清银价大涨,现在就是在天津卫,一块鹰洋已经能对以金本位为后盾的英镑五先令了,这几年高林的资产就是翻着番地增长。” 德国人施礼德则是一个流浪汉,初来天津时身无分文,没饭吃、没住处。可他靠依靠捡来的一包德国产缝衣针,起步发家,现在在租界里开了一家皮货行。 听着眉飞色舞的李明方讲述,让秦川也不由暗暗称奇,想不到这些在本国一文不名的洋人们,来到这天津卫竟然一个个都仿佛如有神助,一个个都头脑开窍混的风生水起。看起来,这天津卫还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啊! “东家。” 李明方讲的有些累了,将背靠在沙发上,感叹道:“咱们大清就是没有洋人的那些报纸,要是大清也有那样的报纸,把这些洋人的事一登上,各省那些头脑精明的人还不都得跑到咱天津卫来。” “报纸!” 李明方这句话,听得秦川不由一激灵。 秦川心道:“奶奶的,我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现在天津卫可还没有国人办的报纸,只是在租界里有两份英文报纸《北方邮报》和《中国时报》。其中《北方邮报》是来天津传教的西方传教士办的,《中国时报》被天津人称为《益文西报》,是由现任天津海关税务司帮办德国人徳璀琳创办的,如果自己也有了报纸,不仅做个广告方便,日后只要自己需要,也能更好把握舆论导向。” “好!” 秦川突如其来一嗓子,把正在感叹不已的李明方吓了一跳,秦川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忙笑着说。 “老李,咱们也办个报纸。不仅开盐厂,把报纸也办起来。” “对了。” 秦川把手里的香烟很吸两口对李明方道:“除了盐厂和报纸,咱们干脆同时再办个香烟公司。” 盐厂的事情还没有照落,秦川又突发奇想要办报纸还有什么香烟公司,这不由让李明方目瞪口呆。 秦川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让李明方安下心来。 最后两人商定,既然要办就办个大的,实在不行就把染厂先抵押出去。不过,借钱不会去外国银行,以免被人坑了,两人思来想去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要找个有信誉的本土银号或者个人借钱,至于银号,最好就是大德亨。 去大德亨贷款,以及去天津城里鼓楼长芦盐运使衙门办文书缴课税的事就由李明方去办,寻找大盐商做合作伙伴的事情,也要由李明方先去天津城里找几个大盐商摸摸底,最后再由秦川出面详谈。另外,秦川叮嘱李明方想办法找人打听汉口一个叫艾小梅的人。 同时又让李明方放出风去,就说要寻找有能力的外国人做合作伙伴,有意向的可以先把简历投递到利华染厂,不接受面谈。 至于秦川,这十几天只好窝在染厂,不管怎么说,也得先把李云栋和金掌柜的那批色布在约定的时间里赶出来。 第二十章 想的简单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是四月底,这个时候天津卫的气候最为宜人,天津虽地处海边,可气候还是属于内陆性气候,春季雨水少,终日阳光明媚,气温只在二十度上下。 天津城建城虽不算早,可也有几百年历史,青石砖城高大宽厚,城门箭楼巍峨高耸,尽显北方名城气势。 由于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衙门驻跸天津,而且这天津卫又是京畿门户,河海要冲之地,官员履任、内外贸易交通多经于此,来往商贾官员极多,贸易非常兴隆。 尽管直隶总督和北洋通商大臣行辕设在北门外,可城里相关大小衙门还是多了许多,城里衙门林立,店铺节毗,官商人等络绎不绝,虽然还只是早上九点多,可城里城外各色行人以是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南门里一座被一株株满簇挂着密实实鲜嫩新绿柳叶杨柳团团围住的高门巨宅门里,秦川、李明方在一个三十多岁,身穿酱色缎面团花马褂,面皮白净的中年人陪同下,一边亲热地交谈,一边出了大门站在石阶上停住脚步。 秦川今天,脚上还是他那双擦得铮亮的白色皮鞋,身穿一套深蓝西装,里面衬着雪白的衬衫和黑色缎面马甲,只是没有打领带,脸上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就是头上的那根辫子还是稀疏短小,不过色泽到是黑亮了许多。 秦川向中年人拱拱手,笑着道:“少农兄留步,小弟就此告辞,生意上的事日后还请少农兄多多照应。” 那个被称为少农兄的白净中年人满脸笑意地忙回礼道:“鸣鸿老弟客气,既然咱们同在天津卫做生意,相互关照那是自然,方才相商之事,为兄定当鼎力相助,不敢有丝毫迟误。倒是鸣鸿老弟年少有为,竟能想出这样高明的办法,实令为兄敬佩至极,我们杨家日后还要多多仰仗鸣鸿老弟照拂,日后再有好的生意,鸣鸿老弟万万不要忘了我们杨家。” 用鸣鸿二字为自己的字,这是秦川自己所为。这个时代有些身份或者读书人都要有字,秦川思前想后了几天,这才取了这二字为自己的字。 “少农兄谬赞,小弟也是一时奇想,和少农兄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算不得什么。至于生意上的事,少农兄尽可宽心,只要这件事成了,小弟怎敢忘了少农兄。” 两人说完,不由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看得出来,今天秦川和这个被秦川称为少农兄的人都很高兴,从两人称兄道弟的情形来看,方才两人一定是相谈甚欢。 秦川和同样很高兴的李明方没有叫车,和主人告辞后,喊上等在门外的楚云飞就徒步沿着街道向北门走去。 秦川整整在染厂里呆了十三天,今天是他从租界出来后第一次走出他的震旦染厂。 这十三天里,秦川忙的昏天黑地,根本只不上李明方,因为李明方也忙的要命。 李明方既要满足染厂坯布和其它物资需求,又要忙着拜会秦川圈定筹建新厂需要联系接洽的人,为了卷烟厂的事情,还要联系如何收购烟叶,几乎是忙的脚打后脑勺。 秦川只能和楚云涛换着班盯在车间里,只要机器不停,他们就歇不下来。 秦川不仅要盯在车间染布,护厂队的训练他也没有停,每天还要陪着现在已经扩大到一百多人的护厂队训练。另外,秦川一直在想着如何扩大护厂队,而且,日后他还要找机会把这护厂队从业余准军事部队,慢慢的变成一支接近于专业化的军事组织。要这样,他的护厂队就需要有营房,而营房健在他的染厂后院就最好。 秦川丈量过他的染厂后院,宽度有八十八米,也不知原先那个南洋商人是怎么想的,竟然选了一个这么吉利的数字。按秦川的设想,他要把后院院墙扒掉,就以院墙为基线,建一座四层楼高的营房,地下还要有一层,要能够足够装下一千五百人。 为了省些钱,秦川并没有找人挖地基,而是每天领着这一百多护厂队的小伙子们,自己动手开始沿着院墙外地下这一层。 这还不算,一有时间,秦川还要忙着画盐厂、卷烟厂的设计草图。 要建成秦川心目中设想的盐厂,关键就是要有能达到他设想的目的的设备,而且他设计出来的设备,还必须是这个时代的技术能力所能做得到的。 精盐的制法基本有五种,分别是粉碎洗涤法、锅熬法、真空罐蒸发法、电析法和闪蒸法。这几种虽然工艺原理不同,可大致的步骤都差不多,基本上都要经过粉碎漂洗、澄清、加入氢氧化钠、氯化钡、碳酸钠去除食盐中的硫酸钠、氯化镁、氯化钙,然后再加入盐酸,去除多余的碳酸钠、氢氧化钠,然后高温蒸馏,再经脱水、干燥、粉碎、筛分等过程。 尽管他已经把制精盐的工艺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可还是因为受制于这个时代的设备制造水平,绞尽了脑汁。比如一个反应釜,就让秦川费了很多脑细泡,这在后世,根本就不需要如此麻烦,如果不是特殊需要,现成的设备都可以买到。还有,秦川毕竟不是搞工艺的,他只是熟悉了解制作原理,相关的工艺流程又是一个让他万分费心费力的工作。 即便是这样,秦川设计了一半,就发现他还是把办厂的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 盐厂并不是只要安上他设计的设备就成了,除了原料,还需要有动力能源。电的问题好解决,租界里就有发电厂,现在染厂的电就是租界里的发电厂供的。问题是,他的精盐厂制精盐是需要高温蒸馏的,这个高温不能过高,需要能够准确控制温度,要实现准确控制蒸馏温度,在现有条件下,只能是蒸汽。一般情况下,即使不用加压,过热蒸汽也能达到540度。 而如果用蒸汽加热蒸馏,那就需要用煤炭,而且还要煤质好,这就还需要联系煤源。 还有就是,在设计精盐厂的时候,秦川又突发奇想,既然办了盐厂,为什么不同时再办个制皂厂。用食盐制烧碱,不仅可以大大降低制皂的成本,增加财源,还可以借此隐藏他制精盐去除杂质所需要的化工原料。 秦川很清楚,他的精盐制法并不是什么复杂高深的原理和工艺水准,用不了多久欧美就会掌握,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把这个时间拖后,只要有两三年时间,他的精盐就可以在国内市场上占有足够份额,那时就不怕欧美来抢生意了。 而且,秦川在制皂厂的问题上也有想法,他不仅要生产普通肥皂,还要生产增白皂和高端的香皂。问题的关键是,在国内现有情况下,他的肥皂必须价钱足够低,这样普通百姓才买得起。而要降低肥皂的成本,关键就是降低制碱成本,现在的烧碱制法还是电解食盐法,隔膜电解槽法应该还没有出现,不过在秦川的记忆中,这个隔膜电解槽法也应该很快就出现了。他要抓紧时间,否则就会痛失一个巨大的财源。 其实,秦川掌握的制碱方法还有,水银电解槽法、使用金属阳极的隔膜电解槽法,以及更为先进的离子交换膜法。 只是,现在秦川制碱只是为了降低它的肥皂成本,完全不需要把他最先进的技术拿出来。 有了这些想法,秦川更加废寝忘食,连熬了几个通宵,把制碱、制皂设备,以及会经常用到的制盐酸设备也一同设计完成,关于隔膜电解槽制碱法的专利文件也一并做好,这些还得去找小威廉帮忙。 按照秦川的设想,他要把这个隔膜电解槽制碱法的专利申请下来,然后就按照他这个专利技术让国外的厂商给他制作三套,待这三套设备运回来后,他在自己动手,再把这个电解槽里的石墨电极和槽体进行改动,改成金属阳极离子膜制碱法。这样一来,他的制碱技术不仅更加先进,碱液也会更纯净,成本还会更低。 盐厂和卷烟厂的成本问题,他也要心里先有个数,这一系列等等问题,都需要秦川一个人冥思苦想,这让秦川这些日子饱受煎熬不已。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十三天里,秦川不仅如期染出了李云栋、金掌柜和给天津卫布铺掌柜们要的色布,他的盐厂和制皂厂、卷烟厂的设计工作也完成了,新厂相关的原料、燃料的来源,在李明方的奔走下也基本上都有了眉目。 这期间,还有一个好消息让秦川十分振奋。 李明方在去大德亨天津分号商量贷款时,正好遇到了李云栋,李云栋常年奔走于口内外,来往银钱都是由大德亨办理,是大德亨老主顾,他又是山西人,和大德亨天津分号掌柜的金立三很熟。得知秦川要办盐厂,精明的李云栋立刻嗅到了机会,不仅给秦川担保从大德亨天津分号贷到20万,又自己跑到染厂找到秦川,就是想要在盐厂入股。 在秦川婉拒入股不成后,又死缠烂打第非要借给秦川钱,而且不要任何担保和利息。秦川很清楚李云栋的心思,估计李云栋恐怕要打他这盐的主意,本不想在李云栋这里拿钱,可架不住李云栋软磨硬泡,最后秦川无奈,又从李云栋那里拿了10万。有了这三十万,已经足够秦川购买盐厂和烟厂的机器设备。这些设备从国外运到天津最快也要三个月,有了这三个月,秦川的染厂的利润又会有三四十万,那已经足够他周转,就是办报也是错错有余。 原本秦川已经不需要再借钱,可李明方按照他的意思已经联系了汇丰银行买办吴调卿,吴调卿在租界里可是手眼通天,和李鸿章的关系又极好,秦川也不想出尔反尔得罪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让李明方预定了两人见面的时间,因为吴调卿上午有事情要办,就把见面时间定在今日中午,就在租界里的利顺德饭店。 而秦川刚才见面的,正是天津卫大盐商、长芦盐纲公所总办杨少农,也就是八大家中的长源杨。 杨家的家主杨春农,早已把家族产业都交给了这个颇为精明能干的儿子打理,喜欢收藏珍本古籍的杨春农,除了不断往来于天津卫和北京城满世界寻找他的古籍珍本,再就是把自己关在他的还读书斋里闭门观赏研读,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管。 李明方前几天来见杨少农的时候,已经按照秦川的要求,把给各方的好处简单告诉了杨少农,杨少农也已经答应下来,今天秦川来,就是和杨少农见个面,把事情两人当面确定下来。 秦川的意思是,由杨少农负责和盐场盐业大使燕凤声联系,让秦川的盐厂在他那里挂个名头,也就是说在长芦盐运使公署的账册上,秦川的盐厂就属于长芦盐场的滩主炤户了,税赋就按滩主炤户一样交付给燕凤声,然后由燕凤声负责把收上来的粒盐供应给秦川的盐厂。粒盐就按照盐商买盐的价格给付,每斤一文文,运输费要用由秦川负责。除此之外,燕凤声每给秦川运来一斤粒盐,秦川就多给严风声个人一文。这些钱都是一次一清,如果一年他能送五十万斤,他就能私自多得差不多四千多块鹰洋,多送多得。 凡是每个到秦川盐厂购盐的岸商,都可以在付给秦川设定的盐价后,秦川再每斤返还给他们十文,如果某个岸商一年购买二十万斤,他就多得两千多块,而且他售盐的价格秦川不管。 至于居中联络的杨少农,自然也少不了好处,除了他自家正常出租盐引,秦川每年额外给他三万块鹰洋,条件是杨少农要自长芦盐运使以下各关节罩着秦川的盐厂。 秦川如此安排,不论盐场还是岸商,不仅没有任何损失,还都多得了钱财,就是长芦盐运使衙门也多收了税赋自然都无话可说。 在杨少农看来,原本已经可以安心的秦川,竟然又给他送来巨额钱财,要自己替他各处打点,单凭这一份谨慎,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更不要说面前这秦川,还只是一个不足二十的毛头小子,仅凭秦川出手这份大气劲,杨少农就暗暗佩服。 杨少农是精明人,如何不知道这件事只有这许多好处而没有什么风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己为了这几万银子上下奔走也是应该的。当下两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办妥了杨少农,按理秦川就应该直接去瑞记洋行找小威廉,商量订购设备的事情,可这吴调卿不见一面还不行,而且时间还早,秦川也很无奈。 正好,他自从来到这天津卫,除了租界里,其它地方还从来去过,正好借这个机会逛逛。 当下,就让李明方领着他,在天津城里四处悠闲地闲逛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津门风情 天津城修建的中规中矩,方方正正只开了四座城门。 天津城始于隋炀帝开挖大运河时期,最初只是在金刚桥三岔河口设有墟市,史称三会海口,是天津城最早的发源地。唐朝时,天津成为南方粮绸北运的水路码头。金代在直沽设直沽寨,后又设海津镇,成为北方漕粮转运枢纽。明代建文二年,明成祖朱棣率兵经直沽渡河南下夺取侄儿皇位,永乐二年在天津设卫,翌年又设天津左卫,四年增设右卫。清顺治九年,三卫合一。 直到雍正三年才改卫为州,九年晋为天津府,辖六县一州,六县是静海、青县、南皮、盐山、庆云、沧州六县,一州指的就是天津。 从明朝永乐年间算起,天津建城已有近五百年。 数百年来,天津城作为南北交通要冲,许多建筑都有极高价值,东门内,有五百多年历史的文庙,庙前相距不足五十米,建有两座高大的牌坊,一个上面写着德佩天地,一个上面写着道观古今。这八个大字书写的方正端庄,也不知出于哪位古人之手。 东门外就是水阁大街,水阁大街上还有一座修建也有五百余年的天后宫。 由于海运漕粮繁多,每年总有许多船只颠覆沉没,而天津是漕运终点,又是转入内河装卸漕粮的码头,所以元泰定三年,皇帝下令在三岔河码头附近建天妃宫,后改称天后宫,供来往船户奉祀海神天后。自那时起,天后宫就香火极盛,来往船户都要到此祀祷,远近百姓也常来祈福。 南门外大街向南一直延伸至海光寺,清代最早的现代工业天津机器局就设在海光寺。 天津机器局是同治六年由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创设,以生产弹药军火为主,后期李鸿章就任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后,又从江南机器制造局调沈保靖来天津总理局务,天津机器制造局规模迅速扩大,淮军的弹药武器多由这里生产。天津机器制造局的经费常年由天津、烟台两海关拨付四成洋税,每年差不多有三十万两。后来每年又从户部西北边防饷内拨给一万,再从海军衙门拨付洋药厘金作为补助。 天津机器制造局分东西两局,在海光寺的是西局,主要制造军用器具、炮弹还有造船。 东局还要在东面更远些的贾家沽,那里以制造火药、枪炮、子弹和水雷为主。另外,东局里还设有北洋水师学堂、北洋水雷学堂、北洋电报学堂。东局那里还设有一个造币厂,铸造光绪制钱,而且这时市面上流通的半圆、两角、一角的大清制造银币,也是这里铸造的。因为东局离得远了些,秦川没有过去探询。 还有一件事让秦川很惊讶,那就是据李明方说,这个天津机器制造局竟然在光绪十四年,也就是1888年就造出了水底机船。根据李明方的述说,秦川认定那就是潜水艇。 据秦川前世记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潜艇,在1863年才刚刚在法国出现,1879年英国人才制造出第一艘热机驱动潜水艇。现在这个时候,西方各国在潜艇建造方面,也都在探索过程中,难道这个北洋机器局真有能人?竟然在潜水艇这一项上不输于西方? 对这一点,秦川很是有些怀疑。 西门的北边,建有两座明清时期的清真寺,占地都有两千多坪,两座清真寺附近多是回族居住区,其中北大寺还有李鸿章所撰楹联:上联是:“鸢飞鱼跃皆送妙。”下联是:“骏矩鸿规设法严。” 李鸿章的字体,体型方正流畅,笔锋犀利又不失圆润,秦川倒是驻足观赏了很久。都说见字能识人,秦川倒也想借着李鸿章这副对联上的字体,看看李鸿章如何?只是他的毛笔字功底实在是太烂,看不出什么品位,只是觉得李鸿章的字端正大气,结构严谨,再就是识得李鸿章撰写楹联的字体是行书,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什么东西。 天津城北门外就是河北大关,据说当年燕王朱棣就是在此渡河,乃为天子之津,天津之名也就是由此得来。 从天津去北京都要出北门过河,经西沽、丁字沽沿运河北上,所以北门外这条大街名为京师大道。海河上有三座浮桥,北大关的浮桥俗称北浮桥。还有两座浮桥,一个是西沽浮桥,一个连接天津城和海河东岸盐关厅的叫盐关浮桥,盐关浮桥也叫东浮桥或者孟公桥。 官银号设在天津城东北,这里除了官银号,还有大大小小许多银号钱铺,当铺也有五六家。 城西北主要是各类庙宇所在地,这里不仅有放生院、土地庙、火神庙、文昌宫、吕祖堂,甚至还有三义庙、太阳宫。 天津八大家中的益德王家就在针市街上。这条街上人流攘动,不仅是上庙进香拜佛的多,染料铺、当铺、布铺、裁缝铺、鞋帽店、杂货铺也多,卖小吃糕点的商铺也几乎一个挨着一个地多,一进街口,远远就是一阵浓浓的各样香气吹送来此起彼伏商家招揽客人的叫卖声。 转了这么久,楚云飞一直百无聊赖地优哉游哉地跟在两人后面不出声,对于李明方给秦川讲的那些什么典故趣闻,楚云飞可没什么兴趣,他很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厂里帮着车间里的工人运送布料清理设备了。 可是一到了这针市街上,楚云飞就来了精神,一双眼左瞧右看都快忙不过来了。 秦川没注意到身后的楚云飞的变化,因为街口边,一个挂着聚德号黑漆牌匾的包子铺引起了秦川的注意。 天津城已经转了多半圈了,饭馆、包子铺见过不少,给秦川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天津城里包子铺不是一般的多,几乎那条街上都有,什么德发成包子铺、保发成包子铺、义和成包子铺、天利成包子铺、福记成包子铺、恩裕德包子铺、恩源德羊肉包子铺,还有一个叫林风月堂的大门脸饭馆也挂着包子铺的幌子,可挂着牌匾的包子铺,秦川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出秦川的心思,李明方笑着解释道:“这聚德号包子铺的主人名叫高贵友,他乳名叫狗子,他做的包子刚出笼屉时热气腾腾,看上去如同薄雾之中含苞秋菊,咬上一口油水水的又香而不腻,在天津卫最是红火。” “这聚德号包子铺现在大家伙都不这么叫,因为高贵友小名叫狗子,他的生意又红火,忙起来客人叫他他都听不见,客人跟他开玩笑说他狗不理人,慢慢后来大家伙就叫顺了口,这聚德号到没有几人叫,都叫这聚德号为狗不理了。” “可没想到,这一来二去,不知怎么这狗不理包子的名号就传到了京城,北京城的太后老佛爷还特意着人把他叫到北京城,在紫禁城外做了几屉包子让太监送进去,太后老佛爷吃了都说好呢。因为有太后这一茬,现在这天津卫的包子铺,只有他一家是挂匾的。” 狗不理包子秦川不仅听说过,也吃过,当然不是在天津吃得正宗狗不理包子。秦川问了一下价钱,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告诉秦川,一屉有六个包子,十个铜板一屉。 秦川回身想要走的时候,才发现楚云飞一双眼睛紧盯着一屉刚刚打开还冒着热气的小包子,秦川心里不由暗笑。 “到底还是个乡下来的半大孩子。” “老李,你告诉掌柜的,让他晚上给咱们送十屉包子到染厂,晚上让云飞、云涛、吴嫂、秦嫂,还有云飞那两个小徒弟都尝一尝这狗不理包子是啥滋味。” 秦氏那两个孩子这些天来和楚云飞混的很熟,两个孩子每天除了上午在染厂学堂里跟着徐子川读书识字,再就是缠着楚云飞和石峰两人教他们习武,管他们俩一个叫大师傅、一个叫小师傅。 “对了,老李,一会咱们看到这天津卫出名的小吃,你就都买上一些,都让他们傍晚给咱送到染厂里。” 李明方掏钱时,也看到楚云飞的样子,笑着摇头,又多给了伙计两个铜板,跟伙计交代好后,三人才又往街里走。 秦川在熙攘嘈杂的人流里边瞧边和李明方聊着,突然跟在两人身后的楚云飞“咦”了一声,一副很是惊讶的感觉。回头看时,只见楚云飞一脸兴奋地瞪大眼睛,紧紧盯着一间包子铺的窗子里。 秦川顺着楚云飞的目光看去,只见包子铺的厨房里,一个身材壮硕的胖大汉子,站在一个堆满肉馅的宽大案板前,双手各持一把磨得雪亮的剔骨砍刀,如擂鼓一般,双手飞快地上下挥动剔骨刀,正在乒乒乓乓不停手地在剁着那一大案板的肉馅。 李明方指着那剁肉的壮汉道:“东家,这倒也是咱们天津卫的一绝,这个包子铺叫三合成包子铺,他是这里的掌柜的叫何继汉,会一手双手刀剁肉馅的绝活,一天能剁几百斤肉。 李明方拉了楚云飞一把:“别看了,东家还有事,咱们转完了你就回染厂。” 楚云飞虽然还有些恋恋不舍,可一想到秦川中午和人有约定,不敢再停留,只得艰难地收回目光,跟着两人继续逛街。 一路上,什么十八街麻花、杨村糕干,玉米面摊成的锅巴,还有在特制卤汁里煮过的大福来锅巴,还有什么罗汉肚、糊皮正香崩豆、果仁张铺子里的琥玻花生、奶香瓜子、五香松仁,以及武清豆腐丝、蓟县糖炒栗子、驴打滚、大鼻子烧鸡、至美斋烧饼夹酱牛肉、什锦果脯等等二十多种名特小吃。有了狗不理包子的事,秦川就多了个心思,差不多每样都买了一些,反正也不用他们提着回去。 秦川唯一没有让李明方买的,则是油炸蚂蚱。 油炸蚂蚱,就是把蚂蚱去翅和腿,放进滚油中烹炸,直到色泽金黄捞出放到一个放好酱油、醋,还有姜丝、葱丝和香菜末的瓦盆里拌好。 这个油炸蚂蚱的小店生意火爆,以至于门外街上都放着几张桌子,十几个食客就当街围桌而坐咯吱咯吱地大吃大嚼。秦川可真没想到,天津卫这个开北方“洋气”之先的前卫地方,这里的人们竟然愿意吃蝗虫? 这让秦川看了不免有些反胃,看看楚云飞也有同感,秦川这一次主动拉着李明方赶紧过去。 李明方知道许多外地人不敢吃这油炸蚂蚱,只是笑了笑没作声,走了不远,李明方拉着秦川来到一家铺面不大,就当街就窗开着铺面的一家小店前。 李明方知道秦川今天高兴,而且自己这个能干的东家,怎么说也毕竟只是一个大孩子,在染厂没日没夜憋了这么久,他也愿意让秦川心情畅快畅快,一回到染厂,又有数不清的事情等着他呢。 “东家,你看,这就是天津卫有名的耳朵眼炸糕。” 秦川看时,那所谓耳朵眼炸糕,其实并不小,个头足有小孩子拳头大小,不知怎么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柜台后面的伙计也赔笑介绍:“客官,我们这耳朵眼炸糕,外皮金黄,酥脆不艮,陷芯香甜不腻,口感非常好,不信你买些回去尝尝,保管你下次还来光顾我们这小店。” 没等秦川问这看似卖相就很好的炸糕,为什么起了这么一个和这炸糕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身后的楚云飞“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舅舅,就这么大个的炸糕还叫耳朵眼炸糕?人耳朵眼哪有这么大的,我看这炸糕,应该叫驴耳朵眼炸糕。” 楚云飞一句话,不仅把秦川和李明方逗的哈哈大笑了起来,柜台后面年轻伙计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李明方强忍住笑,挥手打了楚云飞一巴掌。 “你个混小子,说话讲些口德。我告诉你,叫耳朵眼炸糕,倒不是因为它的个头,那是因为这炸糕铺刘掌柜最初开这炸糕铺,是在北门外窄小的耳朵眼胡同口,被大家伙戏称耳朵眼炸糕,时间一长,大家就叫顺口了。” 笑归笑,这耳朵眼炸糕还是要买,李明方又掏钱付账,还是晚上送到染厂。 眼看走到街口,一阵“呜、呜”的声音引起了楚云飞的注意,呜呜声一停,人群那面又传来阵阵叫好声。。。。。。 第二十二章 泥人张 眼看走到街口,一阵“呜、呜”的声音引起了楚云飞的注意,呜呜声一停,人群那面又传来阵阵叫好声。 越过人头可以看到,声音是从一根长杆挑着两块带红穗的菱形木板组成的幌子下的席棚里传来的。 秦川示意楚云飞过去,自己也跟着挤进人群。 挤过去才看清,这是一座当街搭起的芦席棚子,里面放着十来张小桌,已经坐满了客人,席棚外一个铁制冒着明亮炭火的火炉上,座着一个大大的龙嘴紫铜大茶壶,重量足足有四五十斤,壶把就是龙身,制作的极为精美,整条龙龙须、龙鳞、龙爪清晰可辩。铜壶壶身上下两道铜饰花纹更是古色古香。“呜呜”的声音是从壶盖旁的一个小气笛中发出来的。此刻那小气笛随着白色的水汽快速冲出,那小笛还在不住地响个不停。 此刻,不仅是席棚里的茶客,席棚外的路人也围观了不少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给棚里的茶客冲茶汤。 所谓茶汤,秦川看了一眼就清楚了,就是碗里盛好的应该是高粱米面、糜子面用油炒过的,里面还有红糖、白糖、青红丝、芝麻、核桃仁、葡萄干、京糕条、松子仁等调料。 这么大一个铜壶,算上壶把差不多有半人来高,要提着壶把把壶拎起来,首先身体高度就不够,如果一手提着壶把,一手托着壶底倒是没什么问题。可现在不要说这铜壶这么烧着,里面的水汽几乎就和一个小锅炉差不多,那里面的蒸汽可不会仅仅是一百度多些,这里面的蒸汽肯定也是过热蒸汽,秦川根据那炉子里炭火的颜色可以大致估计出,壶里的蒸汽温度要在一百五十度到二百度之间,这么高的温度,人怎么上的去手?他又如何倒水冲这茶汤? 就在秦川疑惑着的时候,只见那卖茶汤的汉子一手端着茶碗,另一只手握住壶把一用力,铜壶顿时倾斜,龙头饰成的壶嘴上,龙嘴边两根细细的龙须前端还插着的两个红绒球,随着壶身倾斜,那两个红绒球顿时颤动起来,煞是好看。 随着那铜壶壶身倾斜,一股滚烫的热水直冲碗内,刹那间水满茶汤熟。显然,这汉子不仅臂力甚强,冲这茶汤也是有十年以上经验,否则绝不可能如此纯熟。这滚烫的热水稍有不慎洒到手上,那可不是烫出几个泡那样简单,恐怕顿时就会皮开肉绽。 那中年汉子的表演,顿时搏来阵阵叫好声。秦川看了这汉子的娴熟技艺也大感振奋,还想多看一会,可忽然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楚云飞不见了踪影,急忙拉了李明方挤出人群四下寻找。 刚一挤出人群,李明方就用手指着十几米外的一个围着许多人的铺面。 “东家,不用急,那混小子在那呢。” 围在这个铺面前面的,多是孩子和年轻妇女,楚云飞在这些人中,虽然还略微弯着腰在检看什么,可他还是比那些孩子和妇女高出很多。秦川再向铺子里的架子上看,只见架子上摆满了一尺半高造型各异的彩色泥人,秦川能认得的,有诸葛亮、张飞、关云长,其他的男男女女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楚。 秦川再抬头看铺子正中的牌匾,只见上面黑漆金字写着,“泥人张”三个楷书大字。 泥人张,这个名字秦川前世可是听说,甚至他还看过泥人张的电视剧,对于剧中泥人张不管何人、相貌又是如何否复杂多变,只要他坐于对面,就可一蹴而就,将以你容貌捏制的泥人捏的惟妙惟肖。现在能看到真人,秦川如何不想见一见,看看这个开创了泥塑艺术先河的泥人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秦川凑过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案后,案上铺着纸笔,此刻正在手握一大块胶泥,一会看看坐在他对面案前的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一会低头摆弄着他手中的那块胶泥,在他一双灵巧修长的十指飞快地啮合按压下,那个男孩的容貌在那大块胶泥上逐渐显露出来,只一会功夫,那男子就将手中的一大块胶泥化成那个男孩子的全身泥像,足有四十公分左右。 莫不是,这就是那个蜚声海内外的泥人张?看起来倒是比影视剧里的要年轻许多。 秦川想着,正想开口搭讪,那男子却抬起头,对坐在他对面男孩子身后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妇女说道。 “大嫂,你看看捏的像不像。” 中年男子满怀自信地把泥人递给男孩身后的那个年轻女子,那女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泥人,反复端详了几遍。 “像,太像了,简直就是我家二娃小一号的模子。” 女子一边高兴地把泥人递还给中年男子,一边伸手入怀掏出二十个铜板放到案上。中年男子身边坐着的一个和中年人长得眉眼相似的十五六岁孩子收了钱,提笔在案上的草纸上记下数目和对面男孩衣服的颜色。 秦川知道,这个泥人现在是拿不走的,还要放在铺子里自然风干,然后入窑烘烧,出窑后再打磨上色才成。 看的高兴的楚云飞,伸手入怀,可刚伸了一半又缩回手,怏怏地直起身。 秦川知道,这是楚云飞看着泥人动了心思,可他手里却没钱。楚大柱夫妻两虽然都在做工,可为了这兄弟俩的婚事,一直省吃俭用,平时这兄弟俩手里不可能有什么零花钱。 秦川上前一步站到楚云飞身后:“张先生,给我这兄弟也捏一个泥人。” 秦川在身后一说话,楚云飞顿时脸色涨红忸怩起来。 李明方知道这个东家极为喜爱自己的两个外甥,不想拂了秦川的心意,笑着道:“云飞,东家既然有话,你就捏一个,咱们也留个念想。” 秦川伸手拉住窘态万分的楚云飞,把他硬按到座位上。 那中年男子微笑着点点头,只是略微观察了楚云飞片刻,伸手就从案下拿出一块胶泥,十指飞快地动了起来。秦川这次看了看表,中年男子只用了五分钟,就把楚云飞的泥人像捏完。 这个人像,不仅把楚云飞的容貌一无二至地捏的一丝不差,甚至还隐隐能看的出楚云飞身上那股率真果敢、敢作敢为的精气神。 楚云飞看后兴奋的不得了,他甚至不敢用手接中年男子递过来的泥人,而是双手并拢捧着,反复端详了多时,才恋恋不舍地小心捧还回去。 秦川看的兴起,上前一步道:“张先生,给我也捏个泥人。不过,我这身衣服不能用。” 秦川说着,伸手从案上取过纸笔,就在草纸上用毛笔费力地大致划出一个身穿后世北洋军军服,腰系武装带,腰上挂着一柄刀身修长的长刀,端坐在在一匹前蹄扬起战马上的将军。 李明方看了秦川画的图案,只能认得出秦川画上的人物穿戴就是护厂队那样的制服,至于那个人的神态如何,甚至就是那匹战马他都几乎分辨不出来。 中年男子看了看草纸上的画像,又端详了秦川一会,摇头苦笑道。 “这位先生,如果你穿着这身衣服,再骑在马上在这里,我倒是可以捏的出来。现在这个样子。。。。。。恕我学艺不精,惭愧、惭愧。” 中年人说完,不住地连连拱手致歉。 中年男子这话让秦川不由有些讶然,那个影视剧里可是把这个泥人张演的神乎其神,看来还是有些夸张了。。。。。。 第二十三章 化腐朽为神奇 中年男子这话让秦川不由有些讶然,那个影视剧里可是把这个泥人张演的神乎其神,看来还是有些夸张了。 秦川心里想着,脸上就不由流露出来。 一旁的那个孩子不由作色道:“先生休要小看了我们张家的手艺,我父亲捏不出来,可我爷爷没有什么不能捏。” 秦川一听不由大喜,他早就想着这个泥人张要比剧中的年轻很多,他现在清楚了,这个中年人应该是泥人张张明山的儿子张玉亭。 “那。。。。。。恕在下冒昧,能否请出老先生为在下捏一个泥人?” 中年男子面露难色:“家父刚刚休息。。。。。。” “什么事情。” 中年人话音未落,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木架后面响起,随着声音,一个脸色红润,身材高瘦,穿着一身朴素灰色长袍的六十来岁老人走了出来。 老人一出现,中年男子马上站起身。 “父亲,是这样,这位先生不是要我捏制他现在这个模样的泥人,他要我照着他给的画像捏,这。。。。。。” 老人两道有些昏花的目光看了秦川一眼,走到桌案前,一边伸手从桌案下拿出一大块胶泥,一边探头观看桌案上秦川画的似似而非的图画片刻,抬起头问道。 “这位先生,你这画上人物可是一位穿着西洋将军服饰的军人?” 秦川很想仔细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奇人如何施展手艺,连连点头对泥人张道:“正是如此,只不过那将军要换成我的模样。” “服饰和肩章还有帽子上那一圈带子的颜色?” “军服是蓝灰色,肩章是红色,帽子上的一圈带子为金色。” “对战马有什么要求?” “黑色,最好四蹄是白的。” 秦川忘记了不知道从哪本书里看到过描述成这样的战马,好像是名叫乌龙驹。 泥人张在问话过程中,一双眼睛始终紧紧盯视着秦川的一张脸,为了表示尊重,秦川也没敢往其它地方看。 眼看着泥人张不再询问,正想着也不知这泥人张能不能捏的出来的时候,身边的楚云飞一声惊呼,才让秦川醒过味来,刚才可是看到泥人张从桌案下取了一块胶泥在手。 秦川心道:“影视剧里可是说,这泥人张捏泥人,只需和人对坐面谈,搏土于手,不动声色,瞬息而成。虽面目径寸,可形神毕肖,栩栩如生。” 秦川心里想着,忙低头查看,却只见到泥人张指动如飞,那修长的手指几乎就看不出如何动作,就好似一层层从那块胶泥上圈圈飞快地滑过一般。待到秦川低下头时,一匹惟妙惟肖的扬蹄猎猎嘶鸣的战马已然跃然而出,泥人张那双灵巧至极的手正在马身上的军人的面部飞快地捏动,只不过,泥人张在捏制的整个过程中一直直视着秦川的表情,目光始终没有片刻移开。 又过片刻,泥人张轻轻嘘了口气,小心地把一个完整的泥塑雕像放在桌案上。 秦川细看时,不要说那匹猎猎嘶鸣的战马一副在战场上威武霸气舍我其谁的气势显露无疑,马上那将军的面容,虽在毫厘方寸之间,可那脸型、眉眼,就是那微微下垂的嘴角,不仅几乎就是按照他秦川本人的模子刻出来的,甚至他那一副不卑不亢神态之下隐约流露出来的那一丝桀骜也能让人感受得到。 “神人!神人!先生果然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神人。” 秦川一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地恭维着泥人张,一边对着泥人张就是深深一揖。 秦川这一揖,绝无丝毫做做,而是从内心深深感佩泥人张那出神入化、化腐朽为神奇的无双技艺。 天津城西北背靠海河一片,现在简直就是天津的粮食ceo,那里粮栈遍布,交易动辄上百万石。从李明方的介绍中,秦川知道,正是这里诞生了天津卫最早的一批百万富翁,著名的天津卫八大家里,靠粮食起家的,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李明方虽然没有什么功名,可李明方人十分聪慧,四书五经之外涉猎很多,更加上他博闻强记,历史掌故、野史杂记、趣闻轶事样样皆知,又在天津生活的久了,各处的来龙去脉都能说的清楚,一路走来,几乎每到一处,李明方都能说出些故事逸闻,这更让秦川对天津城浓重的历史积淀感慨良多。 秦川前世没到过天津,一路听着李明方讲述一路想着,这些古色古香有着浓重历史气息的各个古老的胡同和东西合璧的建筑,在经历庚子事变八国联军的洗劫和日后上百年的变迁后,也不知还有多少能留存后世,供后人缅怀凭吊,一想到此,秦川心中就忍不住唏嘘不已。 跟在两人身后的楚云飞,可没有心思听李明方讲这些老黄历,在暖洋洋明亮亮的阳光照耀下,走的热了的楚云飞,蓝色短褂前襟的扣子早已解开,露出里面白得刺眼的衬衫,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倒是吸引了不少眼球。 楚云飞这衬衫,可是用秦川使用了荧光增白剂处理过的,远比时下那些多少泛着些黄色的白布亮丽的多。只不过,楚云飞这个十七岁情窦未开的毛头小伙子,对于街上投来的那些**辣的目光浑然不觉,在人流中只是一步不落地紧跟在秦川和李明方身后,一手端着秦川怕他闲逛腻歪买给他的草纸筒盛着的糖炒栗子,一手不住从纸筒里掏出甜腻腻的栗子放进嘴里。 一路上,什么历史掌故野史趣闻全都勾不起他的兴致,只有几处杂耍和打把式卖艺的,才让他动不得脚,还是被李明方连声呵斥几次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不然的话,秦川恐怕早就找不到楚云飞了。 眼看日头以快到头顶,秦川三人也转到了东门,秦川正打算就在这里和李明方分手,让李明方先回染厂照应着。现在染厂虽有徐熙芳看着,秦川还是不放心。 震旦染厂现在忙得很,不仅那些布铺掌柜的隔三差五、三五成群的来提货,许多在东亚染厂排着队等着进货的外地布商也闻风而至,对震旦牌色布赞不绝口,李明方账房里预定色布的本子都已经记了厚厚的一沓,光定金就收了三十多万。 染厂每天门前虽还不至于车水马龙,可前来订货的、提布的也是人流不断。李明方一个人忙里忙外早已吃力,正好这个徐熙芳不仅识字,在老家也在酒坊里管事,有些经验,秦川就安排徐熙芳做了李明方的副手。 秦川心里想着要李明方赶紧回染厂照看,只是还没等开口,前面人群中的怪异景象却让他猛然吃了一惊。 秦川一停步,紧跟在他身后的楚云飞差点撞到秦川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楚云飞忙伸头从秦川肩头看过去,眼前的景象让楚云飞也不由一下愣住。 第二十四章 天津卫地面邪 被突然停下脚步的秦川搞的莫名奇妙的李明方停住脚,顺着秦川和楚云飞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人流中,两个神情服饰怪异的中年人正结伴从对面旁若无人地走来。 对面走过来的这两个人,都有三十多岁年纪,身穿青色衣裤,青色绸子长衫斜披在肩上,肥衣大袖不扣纽扣,里面腰上扎着月白色洋绉褡包。 这还不算,最让秦川惊讶的是,这两人脚上都穿着一双绣着大朵颜色鲜艳大红色的红花在鞋上,头上的发辫极为粗大且搭在胸前,看着就像假辫子。这也罢了,让秦川看着怪异的还不止这些,两人的辫花上还各插着一朵洁白的茉莉花。 两人走路的姿态也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迈左腿拖右腿,横甩手,膝外翻,缩肩曲肘仰头斜眼,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这两人身前都远远让开,在两人面前五六丈远空出很大一块空地。 这情形让秦川大为不解,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穿着绣花鞋出门,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吧?可看着两人眼神又不像。 再说了,这脑子出毛病的人,上街也要结伴同行? 看来这天津卫的地面上,还真是邪门了。 秦川疑惑间,那两个人已经走的近了。随着这两人越走越近,和秦川三人中间隔着的行人也越来越稀疏,那两人也发现了秦川眼神有异,目光看过来时,早有些不善,抬腿就奔秦川过来。 一见这情形,慌得李明方转身一手一个拉了秦川和楚云飞就向左手边一个木质二层的茶楼里走,李明方一边使劲拉着两人疾步向茶楼里走,还一边大声说着。 “东家,咱们也走累了,也该喝口茶歇歇。” 虽然不明白李明方为何怕这服饰怪异的两人,秦川也清楚这是李明方怕他惹出什么事情。秦川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顺从地跟着李明方向茶楼里走。 不要说秦川今天还有事要办,就是没事,现在他在天津卫还没站稳脚,为了他日后的大计,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惹上什么麻烦,他秦川可不会像那些起点穿越小说里的猪脚那样,受不得半点委屈,不管身处何地何境,芝麻丁点的事情就能让人血溅五步当街杀人。虽然这样两个人,秦川绝对有把握一招制服,可他还是收起了这个念头。 有这个心思,秦川被李明方拉着的手也没挣。 楚云飞也看出那两人眼神不善,心里早已着恼,眼睛一立就要上前,不想却被李明方一把拉住,不由分说就往茶楼里拖。楚云飞哪里肯干,肌肉结实的手臂一摆就想要挣脱,李明方吓得只是死死抓住不放。 感觉到楚云飞动作的秦川打着哈哈大声道:“好,咱们就到这喝口茶,走了这半天我也有些乏了。” 秦川这一说,楚云飞不好再如何,只能任凭李明方连拖带拉地进了茶楼。 茶楼一楼里,挤挤查查摆了十几张桌子,早已坐满了人,多半是些短衣打扮的贩夫走卒和提笼架鸟的市井闲人,多是几人围在一起,沏上一壶茶,来一盘瓜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 跑堂伙计早迎上来,见了秦川的派头老远就笑着大声招呼:“三位掌柜,楼上请。楼上雅座即风凉又宽敞。” 不等秦川说话,李明方急匆匆地道:“一壶龙井,两盘精细点心,再来盘瓜子。” 李明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拉着两人的手才松开,推着两人匆忙上了楼。 茶楼二楼果然人少,只放了四张八仙桌,都是临窗摆放,只有一桌靠里的位子上对面坐着两个长衫商人模样的中年人,一边喝着茶,一边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秦川虽然自从离开租界还是第一次走出染厂,可租界里的茶楼和天津城里的茶楼也差不多,一般都是一楼招待喝茶聊天花不了几个小钱的小生意人、市井闲人和贩夫走卒。二楼都要招待花得起钱的做买卖的生意人和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物,为了谈生意说事情方便,还多半设有雅间。 前头领路的伙计直接把三人带到临街靠窗的一张桌子前,手脚麻利地扯下搭在肩头的毛巾,“啪啪”几下把三人的座位掸了掸,身子还没直起来,口中说着“三位掌柜稍等”,人已经快转到楼梯边。 李明方小心地侧着身子探出头去,顺着大街向外望去,半晌才缩回头,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把头上渗出的细汗一屁股坐下。看着早已好整以暇坐到座位上的秦川,李明方不好说什么,只好一扭头狠狠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楚云飞。 楚云飞虽然和秦川一样,对于李明方的做法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可也知道李明方急匆匆拉着他们进茶楼就是为了躲开那两个花鞋男子,不由有些不忿,一扭脖子。 “舅舅,就那两个人,别看他们袖子里都藏着家伙,只要他们敢找东家的麻烦,我上去三两下就能把他们都打趴下。” 李明方呵斥道:“你懂什么?整天就知道打呀打地,这些年来,你让你父母****多少心?你要记着,以前你惹了麻烦,那是给你父母惹麻烦,现在你要是再惹下麻烦,那可是给咱东家惹麻烦。” 李明方这一说,楚云飞想起父母和哥哥楚云涛的叮嘱,虽然还是一脸的不服,可顿时不做声了。 秦川见楚云飞发窘,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来,坐下。” 见楚云飞不肯坐,秦川皱皱眉道:“云飞,这里不比厂里,让你坐你就坐。” 楚云飞斜了李明方一眼,见李明方微微额首,这才一屁股坐下,顺手把那还剩少半下纸筒的糖炒栗子也放到桌上。 茶楼的伙计手脚就是麻利,只这一会功夫,已经端着一壶沏好的龙井和一盘瓜子、两盘点心,以及三个红泥烧制的茶杯放到桌上。然后端起茶杯,小心地依次给秦川、李明方、楚云飞斟满,这才下楼。 两盘点心是一盘金黄酥脆的核桃酥和一盘色泽金红的盐津樱桃。 秦川不是很喜欢甜食,对茶却是很喜欢。秦川端起茶盏凑到鼻前,顿时一股清幽的茶香飘进鼻孔。 “好茶!” 秦川小小抿了一口后,放下茶盏,这才看着李明方问了起来。 “老李,方才那两个人是什么来路?” 对于秦川直到此刻才询问那两个人的来历,李明方不禁暗暗佩服秦川的沉稳和定力,看着只比自己这个极易冲动的外甥大不了几岁的秦川,李明方不由心中感慨。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己这外甥怎么就做不到这样! 可转念又一想,这也难怪,秦川如果没有这种他这个年纪少有的城府和深沉,也不能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上,就做出现在这么大的事业来。 李明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秦川有些无奈地道:“东家你可能不知道,这两个就是咱这天津卫的混混了,别的地方也叫地痞。” 一听是地痞无赖,楚云飞不仅撇了撇嘴。 “混混!” 秦川前世倒是听说过天津卫混混这个名词,在她的印象里,这些混混就是天津卫的地痞无赖。之所以混混这个词给秦川留下了印象,倒不是秦川了解混混的事,而仅仅是因为,天津卫对地痞无赖用的这个称呼很有趣。 只不过,秦川和楚云飞一样的心思,他还是有些奇怪,他不知道李明方为什么如此害怕这两个看着就像有病的混混,不就是两个无赖而已嘛? 李明方看出秦川和楚云飞的心思,瞪了楚云飞一眼,苦笑着对秦川说。 “东家,你是才来咱这天津卫不久,时日还短,不知道天津卫的混混最是惹不得。” 第二十五章 混混了得 楚云飞不屑地道:“怎就惹不得,就那两个残废,我一只手就能收拾他们。” 见李明方说的认真,秦川不由来了兴趣,接着楚云飞的话道:“老李,那你说说,天津卫这混混怎么就惹不得?” 李明方苦笑着很无奈地摇摇头,开始给秦川讲这天津卫混混是“英雄”事迹。 “要说这混混,可是咱天津卫的一绝,确切地说,混混并不是用一句地痞无赖就能一言以蔽之的。” “天津卫的混混,又叫土棍、无来由、混星子、锅伙、耍人儿的,在官府里,这些混混又被称为锅匪。张焘在《津门杂记》里对这些人说的清楚:天津土棍之多,甲于各省,有等市井无赖游民,同居同食,称为锅伙,自谓混混,又名混星子。皆愍不畏死之徒,把持行市,扰害商民,结党成群,籍端肇衅。按津地斗殴,谓之打群架,每呼朋引类,集指臂之助,人也乐于效劳,谓之充光棍。” “这些混混一个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花鞋大辫子。再有就是站着和走路都有讲究,先说站着,那要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前腿虚点,后腿虚蹬,两拳拳心相对,四指相叠,大拇指朝外,头要似仰不仰,眼要似斜不斜。再说走路,就是东家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样子,混混们管这叫英雄谱。甭管多大岁数,都是这个调调。” 李明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比划着混混的样子站着。 李明方本就是一个正派人,可学着混混的样子这一站,那是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更显得滑稽可笑之极。不仅秦川忍俊不禁,就是楚云飞也“扑哧”一下乐出声来。 李明方坐下,拿起一个盐津樱桃扔进嘴里,又接着说起来。 “没钱的锅伙,一般在闹中取静的地方借几间房,平时就在里面吃吃喝喝,有事一声招呼,操起家伙就走,得来的钱财也都按出力大小分配。” “不过,天津卫的混混和别的地方的地痞不是一样玩法,天津卫的混混一般喜欢文斗,文斗也最能让他们扬名立万。这文斗就是比谁最能挨揍,对方用刀剁,混混就用胸脯子挺上去;对方用斧子劈,混混就一歪脑袋给他砍。一旦后退半步,或是抄家伙还手,那就会成为锅伙里的笑柄。当然,挣地盘打群架那是要动手的。” 李明方人精明也很本份,就是有些嘴碎,说着说着,就又来了兴致。 “刚成为混混,那叫开逛,小混混要想混出名,就必须得招灾惹祸,讨一顿打。对于混混,扬名立万最好的办法就是搅赌局、跳宝案。最简单的,混混单人独马闯进赌场去找茬,如果赌场有背景,那就免不了一顿打。三言两语不和,一声令下,对方就会插门群殴。这时候,混混往往一扬手,嘴里喊声慢,然后双手抱住后脑,胳膊肘护住太阳穴,两腿麻绳般扭在一起护住下体,侧身弓背在门口地上一躺,然后嘴里还喊:打,四面打!别含糊!”。 “然后对方一拥而上,拳脚棍棒有什么用什么,都是狠揍绝不留情。挨打的混混可以骂街、骂对方八辈祖宗都可以,这叫卖味,骂的对方冒火,下手也就更重,必然打的皮开肉绽。但就不许喊痛,甚至只要喊出哎呦二字,对方就立刻停手,混混也就栽了,就得自己爬着出去。” “如果混混挺得住,见打的差不多了,对方也就停手,自然有人过来问被打的混混:二爷,您叫嘛,住哪?这个时候,混混基本上已经被打得四肢动不得,但脑子还清醒,告知对方自己姓名住址,对方就会摘门板,铺上大红锦被,把混混搭上去抬回家。第二天,赌场老板就得亲往探视,送钱送礼,好言安慰。这是天津卫的江湖规矩,如果赌场老板不这样做,那他在同行里也就没得混了。挨打的混混伤愈后,赌场每天得奉上一两吊钱,只要开一天就得给钱。赌场每天就把这钱穿好挂在墙上,混混每天来拿了钱就走,这叫拿挂钱。当然这钱也不是白拿,日后赌场一旦摊上抽死签的,那这混混就得出去卖命。有时混混也可能被打残,但那样混混的名气就更大,在锅伙里的地位也就更高。” “还有更狠的混混,进了赌场直接就掏刀子,或剁手指或割自己大腿上的肉,然后往赌案上一扔就开赌。如果对方服软,也一样可以每天拿挂钱。如果对方不怕,那还是免不了一顿打。” 听李明方这一讲,不仅秦川有些咂舌,就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楚云飞也有些吃惊。 “舅舅,你说的这天津卫的混混,就是一个滚刀肉啊,谁要是沾上了,那可是一个大麻烦。” 李明方点点头教训着楚云飞道:“这回知道厉害了吧,要是给东家惹上了这个麻烦,天天有人在咱们染厂门口耍无赖,你说咱们这染厂还怎么开。” 李明方看了秦川一眼,有心提醒秦川,又道:“这还是一般的小混混,小锅伙,惹上那些大锅伙就更了不得了。” “惹上这些人,那就要武打了,而且还是大打。” “天津卫这混混打群架,有两种,一种是真打;一种是假打。” “假打就是双方事先都心照不宣,知道打不起来,无非就是拉上自己的人还有邀来的朋友示威壮门面,请的人越多脸上越有光。那时自然有人出来调节,最后哪一方出桌酒席也就完了;要是真打,那就麻烦了。除了自己的人,许多被邀的,甚至都不知道双方为了什么,反正告诉你,你就得自被武器,事主给每人发一件褂子,为的是打起来不要伤了自家人,打的时候规矩森严,许进不许退。” “两方人到齐后,都会先跟周围的商家铺户打招呼,我们借宝地谈生意,多大动静您都别管。打起来时,两方引头的一声招呼,就铁、斧子,杆子鸟枪,短刀、长剑齐出,都往死里打。顿时就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血肉横飞。打完了,也不计较输赢胜负,一到时辰,双方老大一招呼,双方就罢手,各自抬走自己一方死伤,日后大摆酒宴。死了的,家里每月都能领到一分钱粮,妻儿不会挨饿受冻。伤了的,从此也有了资本。有时打群架被官府过问,抓到衙门里,无论打板子上夹棍,都不能服软也不能供出事由,不然就是走脊,在市面上再也不要混了。” 秦川对于李明方讲的这些混混英雄事迹很不以为然,皱着眉头问李明方。 “这些混混这么闹,不出人命官府就不管吗?” “不是。” 李明方喝口已经有些凉了的龙井,苦笑着道:“官府也不是不管,可也实在没办法管,一般双方都不会报案不说,就是抓了人,也不会有供词。当然,有的时候闹得过分了,官府也会下狠手整治。比如同治十年,还有光绪九年,官府就有两次大规模剿杀这些混混,也冤死了不少人。可这混混们就像那野草,一开春就又冒出来,屡禁不绝。。。。。。” 第二十六章 道士可恼 李明方正讲的兴起,楼下嗡嗡的嘈杂声中,茶楼伙计悠扬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来了,几位小客官,楼上雅座请了。” 一个青涩稚嫩的嗓音道:“两壶茶,八盘包子,再来两盘瓜子。” 紧接着就是一阵楼梯响,听声音大约有七八人上楼。 楼梯响动声中,又传来伙计略显急躁的声音:“喂,这位道爷,您这边请。喂喂你别上楼啊!楼下有地方。喂。。。。。。” 随着一阵楼梯响,八个操着外地口音表情各异、有提着箱子、有背着包袱,只是个个都是一副神色不愉的十六七岁青年上到二楼,从衣着看,显然这些人都是刚到天津不久,都是普通人家子弟。 这八个青年各个愁眉不展,上楼后就直奔秦川身后空着的临窗那张桌子。 紧跟着这群青年后面,一个白须黑发,身着一袭已经洗得发白的灰色破旧道袍,肩上挎着一个青色包袱的老道士,风尘仆仆健步上到二楼,道士一身道袍虽然破旧,可却洗的干干净净。老道士身后,茶楼伙计把楼梯踏得咚咚直响,一路小跑着跟在道士后面追上来。 老道士上楼后,目光看了一眼那群青年,正要在秦川斜对面的桌子边坐下,不知为何,道士突然一愣,两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正把目光投过来的秦川。 老道士的眼神让秦川有些好奇,想着这道士为什么如此看着自己,莫非是在哪里见过这个道士? 这功夫,伙计追到道士身前,正要呵斥道士不听招呼。哪知道士却根本不理他,伙计只觉眼前一花,不知怎地,那道士已转到他身后大步走到秦川那一桌前。 道士对着秦川一稽首,带着不是很明显的江浙口音道:“这位施主,可否容贫道在此稍坐?” 不待秦川开口,对面的李明方不满地开口说道。 “道长,我们还要谈些事情,那里明明还有空位,还请道长到那边坐了。” 李明方转头又对怕道士引秦川不满,已经一脸怒色正要推搡道士离开的伙计道:“伙计,这位道爷的茶钱我们付了,快给道爷安排座位。” 秦川也有些奇怪,这老道士自己可从没见过,为何好似对自己很感兴趣,放着空位不坐,偏要挤到自己这一桌来。 不等秦川想明白,道士早已一矮身坐到李明方身边的空位上,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是他一扬手,衣袖中就飞出一块鹰洋,那鹰洋飞在空中不疾不徐竟然稳稳地落在伙计伸来推搡道士的手中。 伙计本来是怕道士给不了多少钱,不愿让道士上楼,可在楼下想拦他就莫名其妙地没拦住,现在见了这一块鹰洋,气势顿时一萎,脸上的怒色瞬间换上笑容。 只不过,这伙计还是怕打扰了秦川等三人的兴致,点头哈腰地笑着对道士道:“您还是那边请,您老有什么吩咐,我这就去给您办。” 哪知道士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给贫道来壶淡酒即可,多余的钱就归你了。” 寻常一杯酒水最多也就值十个八个大钱,没想到这看是有些落魄的老道士竟然出手如此大方,这剩下的一千多文就这么归了自己!这不仅让伙计喜不自胜。 可再一看李明方的脸色,伙计心中不由又犯起难来。 伙计正纠结着不知如何是好,不想早已怒容满面的楚云飞蹭地一下站起身,伸手就要拉道士起身。 “慢。” 秦川沉声喝住就要动手的楚云飞,拉着还有些不甘的楚云飞坐下,微微一笑对伙计道:“道长既然愿意在此,那就依了道长。” 秦川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兜里掏出两块鹰洋递给伙计。 “道长乐酒,你也不要拿寻常酒水来,就捡你店中最好的来两壶,另外再给道长添两盘上好下酒干果。” 这时的茶楼不仅卖茶水和干鲜果品和各色糕点,甚至也买酒水,差不多也可称为有本土特色的西式酒馆,得了这许多钱,伙计自然喜不自胜,乐呵呵地连连点头跑下楼去。 秦川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老道士,只见道士肤色光泽剑眉凤目,虽然眉宇间细密的鱼尾纹让人感觉有些苍老,可精神矍铄,双目精光闪烁,显然老道士年轻时是一个少见的美男。让人很感意外的是,道士除了一绺半尺长的胡须白的一尘不染,眉毛和挽着发髻的头发则黑得发亮,不见一丝杂色,也不知这老道士是如何保养的。 秦川让楚云飞去取了三个茶盏,亲手斟满一杯龙井递给道士,道士即不推辞,也不喝茶,把肩上挎着的包袱横放在腿上后,只是闪着一双凤目细眼目光炯炯上上下下反复看着秦川,只是道士眼中神色变幻不定,时而惊诧、时而疑惑、时而又迷茫飘忽。。。。。。 第二十七章 易之大道 被道士那两道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在身上扫来扫去,让秦川很不自然,笑着道:“不知道长怎样称呼?出自那座名山大川?此行又是要到哪里去?” 道士迎着秦川的目光,微微额首道:“贫道了然,幼时在茅山修道,在外游方多年,如今家师身体有恙,故此要急着赶回。” “请问,施主高姓大名?” 道士回答完秦川的问话,看着秦川问道。 “姓秦,单名一个川字。” “秦川?” 了然道士略一思索,眼中精光忽然又是一盛,正要开口,这时伙计用托盘端着两壶酒和两盘干果上来。 秦川抢过酒壶,也不用伙计拿来的酒杯,就用楚云飞取来两只茶杯,给了然道士斟满,然后自己也倒上一杯。 酒一倒出来,顿时就是一股酒香在楼上弥漫开来,了然看着杯里那色泽淡绿的酒水不由赞道:“好一个三十年竹叶青。” 了然说完,也不相让,端起杯抿了一口眯着眼慢慢品起滋味,脸上神色极为舒畅。 李明方还是有些怪了然没来由过来打扰,嘻嘻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道长即在外游方多年,又怎知你师尊有恙?” 了然慢慢将口中酒咽下,睁开眼看向李明方。 “不瞒施主,贫道自幼精研易理,多有心得,虽在外千里,也自是推究得出。” “扑哧”一声,李明方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明方心道:“原来是个算卦骗钱的。” 好似看穿李明方心思,了然并不着恼,微微一笑道:“岂不闻,道可道非常道,易之一道乃世间至理大道,世人皆以为《周易》只是算卦占卜之道,其实皆是妄言。古有三《易》,《连山》以艮为首,艮表山;《归藏》以坤为首,表地;《周易》以乾为首,表天。天能周匝于四时,即元、亨、利、贞四字,亦为春夏秋冬周而复始,无穷期也,此为之周。生死为之易,易乃变化之无穷。” “《易》之大道,在之天地人周而复始变化无穷,无所不包,其用至深无所不存,远在**之外,近在一身之中。《易》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至大至博无可比拟矣,此乃《易》之真谛之所在。易之一道,贫道虽不敢说以窥全貌,但也多有感悟。施主若是不信,贫道就给施主推究一番如何?” 李明方自然不信,打卦算命的什么铁嘴、半仙他可见得多了,嘻嘻笑道:“好,就请道长给我推究推究,就算我一生运势如何?看看我日后能不能鸿运罩顶封妻荫子。” 了然看了凝神静听的秦川一眼,又转头眯着一双细目看着李明方道:“施主前半生运势极为普通,不仅与功名无缘,财运也是稍有即安,生活虽不至艰辛,过的也颇为不易。” 李明方家世普通,只是略有薄产而已,在功名上更是毫无建树,这么多年也只在衙门里做了几年文案,再就是为了多赚几个养家在洋行做事,这些道士说得到都准。 李明方还是不信,也不说了然把他前半生说的是否准确,笑着道:“还请道长算算我这下半生运势如何?” 李明方一说,了然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转向秦川。只是了然虽然看着秦川,却还是在说着李明方的运势。 “施主原本一生止于文案书吏,也只是略有薄财罢了。不过。。。。。。” “施主现在运势逆转,紫薇耀身,日后定当显贵于世。” “好!好!” 李明方对秦川笑着道:“东家,我今天可是讨了个好口彩,想不到我李家祖坟也会冒青烟,日后也会显贵发达。” 李明方虽然一脸高兴的样子,可语气还是带着调侃味。 “道长既不打卦,也不看相,就能把我老李的一生运势张口就一一道来,老李佩服。” 了然道士淡淡一笑,抿了一口竹叶青,拨弄着茶盏道:“算卦、相面也好,生辰八字也罢,这些都是易之一途,易之大道广博精深包容万物万理,世间万事万物兴衰轮替皆在其中,易之一道自也蕴藏于万事万物之间,精于此道者,见风吹叶动、雨雪飘落、春发秋枯、鸟鸣莺语,皆可知天理命数、气运兴衰。就是仅凭一个人的名、字,甚至就是随口道出一个字,也能就此推究。” “从一个人的名字也能看出其气运?”李明方不信地摇着头。 道士端起酒盏仰头将差不多一杯酒一口喝下,畅言道:“那是自然。每个人自出生后自有名、字起,这个名和字所蕴含的易理,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此人一生的运程,那个名和字的印记也就永远留在他身上。即便有人日后更改名字,可那原有名、字之意,就是音、假之印记,却总归挥之不去。所以,精于易理者,虽不能凭借寥寥数字之名,断其每时每事之成败吉凶,却可对其一生大势管中窥豹。” 虽然了然道士说得言辞通顺,与易之一道也说得透彻,可李明方却总归是不信。见到秦川还在琢磨了然的话,李明方忽然眼睛一亮。 “道长既然道法高深,那就请道长用我们东家的名字给他也测测运势。东家他姓秦名川,字鸣鸿。” 前世秦川也见过测字起名的,不过他倒是不信,李明方拿他打趣,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也一口喝下,然后探身又把了然的茶盏里添上酒,在把自己的杯里也添满。 了然道士眯着眼睛看了秦川一眼,一仰头把茶盏中秦川刚刚倒上的酒喝了,将杯底剩下的残酒倒在桌上,伸出手指沾了些酒水就在桌上写下秦川二字。 第二十八章 虎狼之士 了然道士眯着眼睛看了秦川一眼,一仰头把茶盏中秦川刚刚倒上的酒喝了,将杯底剩下的残酒倒在桌上,伸出手指沾了些酒水就在桌上写下秦川二字。 “秦乃关中之地,三秦大地广柔无垠,沟壑纵横天高地迥,尽显博大。秦乃国也,昔日大秦横扫六国,一统九州万方,从此开拓我华夏万世基业。川乃大河也,出于秦川关中之大河,黄河也,黄河自潼关以下,虽蜿蜒九曲,仍激流澎湃,浩荡无匹,流淌万千浩渺之水。用此二字为姓名之人,必是胸怀宽阔,运势就如大河彭勃奋勇之水,奔流涤荡,无阻无拦,终成浩荡澎湃之势。” 了然老道以字析意。讲的倒也贴切,李明方和一旁的楚云飞倒没什么,秦川可是微微有些惊异。 了然所讲,正是他心中早有所想。不过,这毕竟了然是单纯从字面讲解,秦川多少也有些不以为然。只是不动声色地端起自己的茶盏,略一示意,也如了然一般仰头喝下,然后又示意给他添酒的楚云飞,也给了然再次添上酒。 李明方思衬了一会笑道:“道长所言虽然有理,可这毕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要知道天下同名同姓大有人在,若是果真如此,岂不是要有好多人一生运势相同?” 了然老道微微一洒:“施主所言差矣,这同名之人虽多,可以名测运势又与所测之人当时季节、时辰、地点、方位,还有测字之人当时所为何事,等等诸般事宜相互纠合而成,岂有同名之人就运势相同的道理。” 了然老道一指桌上:“就拿这桌上之物来说,茶酒俱全,二者皆水,就正暗合了那个川字。” “还有,此乃春季,春季乃万物勃发生机盎然之时,也正合老道所讲。” 李明方还是不信,又道:“我们东家还有一字为鸣鸿,不知道长怎解?” 了然不假思索脱口道:“鸣鸿乃上古黄帝炼制第一凶刀,煞气极重,秦施主日后定当挥戈于万军之中,披坚持锐,锋芒之下,伏尸百万。” 了然的话,不由吓了李明方一跳。 不过,李明方再一想秦川非要费神费力地搞了那个什么护厂队,还有那漂亮威风的制服和那几十柄沉甸甸的长刀,心里不由又是一冷,暗想,这秦川不会是想要杀官造反吧。 一旁的楚云飞倒是听的兴奋,他倒还真盼着了然所说成真呢。 秦川也是心中惊异,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了然竟然把他所想说了个**不离十。 秦川想了想,不动声色地对了然道:“道长所说过于神奇,且都是日后之事,全无印证可能,道长能否再测一字,以解秦某心中之或。” 了然点点头道:“秦施主请讲。” 秦川也不说话,也用手指粘上一些酒水就在桌上写下一字。 众人看时,却是个布字。 了然点点头,随口道:“布乃币也,春秋之时,齐鲁燕赵多用布币,秦施主一生财运就如黄河浩淼之水,无尽无休,而且施主一生钱财,多少要和这个布字有关。” 了然老道这话一说,李明方不由更是讶然。 李明方心道:“自己从没见过这个道士,就是秦川也一定没有见过,况且秦川开着染厂,也才短短的不足一月时间,这了然怎么就敢肯定秦川的财势会和这布有关。” 如果说了然前面说的话李明方将信将疑,可这个布字一解,李明方倒是真有些相信了然的本事了。 李明方忙急着问了然:“那还请道长再算算,我们东家前十多年是做什么的?家世又如何?” 了然道士并没有像方才那般几乎不假思索张口就来,而是目光灼灼地盯视着秦川久久不语。 在今天见到了然之前,秦川对于算命看相从不相信,他一直认为那些都是江湖术士揣摩对方心思后骗人的把戏,可方才了然方才关于他的一番话,却让他异常震惊,了然方才那些话,几乎句句贴合他所想所为,一般的江湖术士,无论如何机灵乖巧,再也不会把他一个开染厂的商人说成叱咤疆场的将军。 莫非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这世上还真有得窥天机的高人? 李明方的提问,正中秦川下怀,秦川心里也不由产生一丝好奇,了然如果还能说出他的身世来历,那这了然可就真不简单了。 了然盯视着秦川许久,慢慢地了然那原本灼灼的目光开始逐渐变得迷茫飘渺,继而又困惑异常,红润的脸上也逐渐变得有些苍白。 好半天,了然才艰难地把目光从秦川脸上移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好似十分疲乏地将背靠在椅背上。 秦川虽然很想尽快知道了然推算的结果,可他还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冲动,淡然地将了然的杯里又填满淡绿色的竹叶青酒。 李明方急着催问:“道长,你可推算出我们东家的过往?” 了然长叹一声,依旧盯视着秦川,嗓音有些沙哑地轻声道:“贫道年过七旬,自幼就苦研易之大道,虽不敢说得窥其奥,可也自认小有所成,这几十年来,贫道云游于九州万川,相人无数,从未走眼,只是。。。。。。” “只是,今日贫道却看不透秦施主的出身来历,实是奇怪之极。是人命理皆有天数,都有易理脉络可循,唯独秦施主过往之事贫道却看不出分毫,秦施主过往命数,虚无缥缈无丝无迹,宛若雪泥鸿爪,事过而消。” 了然眼中忽又精光闪闪,侧头看了那群闷闷不乐的年轻人一眼,转头看着秦川道:“秦施主,万事万物皆有天理定数,除非大罗金仙断不得改,这些年轻人的运势原本都极为普通,贫道在街上偶然见了这群年轻人,发现他们的运势却都似有变化折转之势,金戈之气渐成,贫道心中奇怪这才跟上楼来。万没想到,在这楼上却发现秦施主身边这两位施主的运势也同这几个孩子一般,命数都有改变,想来这其中关窍就着落在秦施主身上。” 了然见秦川只是不作声,端起茶盏向前微微探着身子,压低声音对秦川道:“秦施主,贫道还要急着赶路,不能多留,贫道绝非骗人钱财的江湖术士,贫道推究,施主日后必当尊荣无比,到时记着贫道今日之言即可。” 不管李明方如何惊异,也不管秦川淡定如常,了然用手一指另一桌的那些年轻人,再用下颚一点楚云飞:“贫道观这些年轻人,日后皆是虎狼之士也,他们与施主大是有缘,一生荣华皆着落在施主身上,施主还要善为用之。” 说完,了然仰头喝干满满一茶盏的酒,看着秦川也是与他一同仰头喝干杯中酒,了然点点头,再不多言,起身下楼就飘然而去。 第二十九章 招揽班底 了然虽然走了,可桌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楚云飞虽然有些懵懂,可也大致明白了了然的意思,热切的眼神中充满期盼。 而李明方却是满腹心事,想说什么却总是张不开嘴。 要说了然只为了骗杯酒喝,这倒绝无可能,了然那一块鹰洋足可以买上一坛这竹叶青。 若说有人指使了然如此,李明方又想不出是为了什么。 可如果真如了然所说,那眼前这个能赚钱的东家可就大有名堂了。 思虑了半晌,李明方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探探秦川的心思,可还没等他说话,秦川却先开口了。 “老李,你去问问那几个年轻人,看看他们遇到了什么难处?看咱们是不是能帮上他们。” 李明方大有深意地看了秦川一眼,迟疑了一下,可还是起身过去询问。 另一桌的两个商人模样的人早已走了,楼上只剩下秦川和年轻人的两桌。 李明方突兀过来询问,那几个年轻人开始有些愕然,在李明方说明来意后,几个带着陕西豫西一带口音的年轻人才长吁短叹地把原委告诉了李明方。 两桌离得不远,他们的谈话秦川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八个人中,名叫周大经、李儒名、王西平的三人是豫西陕县人,刘维法、张靖规、张靖方、贺汝槐四人是商洛山中商州人,方维峻、丘清河两人是咸阳人。他们都是十七八岁年纪,是来投考天津武备学堂的。他们不知道这武备学堂收人是要有各地官府和军中推荐,或者有地方有名望的绅商作保才可以,因为来时没有推荐,本地的绅商更没有人肯为他们几个外地人作保,几人被武备学堂拒之门外。 这几个年轻人无奈之下正准备回家,李明方这一问,让这些年轻人顿时又来了希望,纷纷把热切希翼的目光投向秦川。 天津武备学堂就是北洋武备学堂,这是中国第一所陆军学堂,是光绪十一年正月,由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仿照西洋军事学院创立的。 天津武备学堂以在德国学习过军事的旗人荫昌任总办,道员杨宗濂为监督,聘任德国退役军官为教官。开始时,学员从淮军各营挑选精健聪颖、略通文义弁兵百余名入学堂习武事,学制初期为一年。光绪十六年又增设铁路科,学制也改为三年。李鸿章对这个北洋武备学堂极为重视,经常亲自参加学员学习考核。 秦川在租界时就打听过北洋武备学堂的事情,早就在打它的注意,一直在寻思着怎么送些自己的人进去呢。 更何况,还有了然道士方才那一番说法。 秦川略一思衬,站起身走到这伙年轻人桌前。 见秦川过来,年轻人也都站起身。 “我叫秦川,是震旦染厂的东家。你们先不要回家,去北洋武备学堂的事我来给你们想办法。” 听说秦川要帮他们想办法入学,几个年轻人忍不住兴奋,不由欢呼起来。周大经是个身材高挑的方脸青年,激动之余还不忘给秦川深施一礼。 “多谢秦掌柜仗义援手,但能如愿以偿,我等必不忘先生大恩大德。” 秦川点点头心道:“这个周大经虽然年纪不大,倒是思虑周到比其他人老成了不少。” 秦川转头问楚云飞:“你愿不愿意也去北洋武备学堂学习?” 楚云飞摇摇头,语气坚决地说道:“不去,我听说那个学堂学过的,都要发到各个营头,哪里的都有,我可不想走,只想跟着东家你。” 秦川摇头笑着道:“也不尽然,一般情况下到是你说的这样,不过毕业后你如果不愿进营头当兵,也可以不干回家。听我的,不仅是你,回去咱们在在护厂队里再挑几个识字的年轻人,你们都去。回头我去找你父亲说这事。还有。。。。。。” 秦川用手一划,对周大经等人道:“我看得出你们家境也都不宽裕,这样,你们就先到我的护厂队挂个名,我给你们的工钱,过几天我把你们送进学堂后,那里虽然也有饷钱,可也不多,你们远离家乡,在这天津卫人生地不熟的也都不易,我会每月就按你们在我的护厂队一样给你们一样发工钱,这样你们生活也活泛些。” 不等那些年轻人表态,秦川又转头对李明方道:“老李,你和云飞带着大经他们先回去,要他们先住在咱们厂里,然后咱们再想办法送他们进学堂。” 李明方还想着方才了然的话,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又不放心地问秦川。 “东家,去见吴调卿的事。。。。。。” 秦川摇摇手:“你放心,租界我熟悉的很,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第三十章 见到李经方 虽然天津城和英租界相距不远,可秦川在茶楼耽搁的久了,怕让吴调卿久等,和李明方、楚云飞,以及周大经他们那些半大孩子分手后,秦川还是叫了一辆黄包车坐车去租界。 黄包车跑了不远,就上了紧邻租界的马场道,坐在车上的秦川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马场道上的景象很快就让秦川吃了一惊,因为他突然发现,都是土路的马场道上竟然有一段是铺着碎石的路面。 要知道,这个时候就是租界里,也还没有铺上碎石路,之前听小威廉说,租界工部局倒是正在考虑这件事。 秦川问过车夫,才知道这一段碎石路,是由天津海关司英籍德国人徳璀琳自己出钱,把他自家门前的这一段路铺上了碎石。 利顺德饭店坐落在英租界中部的维多利亚大道上,最初是由英国传教士殷森德办的,由小泥屋逐步发展起来。现在已经是一座三层英式,又带有印度风情西式洋楼。这座饭店现在在英租界里不仅是最气派的饭店,也更是最现代的一座饭店,现在里面不仅有电灯、电话,甚至几年前在西方也是才出现的电风扇、电梯,在这座饭店里都有。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美国、加拿大、日本、丹麦等国在没有自己的馆所前,都把领事馆设在这里。 利顺德饭店里的陈设家具都十分考究,座椅都是一色的英国正宗雕花硬木座椅,一架美国产汉密尔顿钢琴放在一楼大厅中央,一个金发西洋女子正坐在钢琴前,弹奏着罗马尼亚作曲家杨.伊万诺维奇的《多瑙河之波》。 悠扬圆润的琴声,在宽敞高大的大厅里优雅地荡漾。 秦川在租界时来过这里一次,那是委托小威廉卖出专利收到钱后,秦川请洋行里的中国买办叶紫其作陪,请小威廉在这里吃过饭。 因为提前预定了,秦川一到利顺德饭店,门童就直接把他领进金碧辉煌的大厅,虽然大厅里的客人还算不上熙熙攘攘,可多数座位上也都坐满了人,绝大多数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剩下的中国人则不是穿绸裹緞、就是西装革履的商人买办,秦川这一身装束和洋行的职员没什么差别,所以进来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门童引着秦川在靠里的预定的座位前停下,吴调卿已经先到了。 吴调卿是一个微胖白净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带着这个时代国人少见的金丝边眼镜,文文静静的,待人很是平易可亲,给秦川感觉,吴调卿不像是一个叱咤商场的天津卫头号买办,倒像一个后市学堂里的教授、先生。 此刻,吴调卿正坐在座位上,手拿着一份英文报纸在和侧首一个四十来岁,身着绸衫、长着一张圆脸的中国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在低声交谈。 这个时候的报纸版面很小,只有两张四开纸一般大小,而且都是单面印刷,很像是一本薄薄的杂志。 对于秦川如此年轻,吴调卿和那个中年人显然都很有些出乎意料,落座自我介绍后,吴调卿又给秦川介绍一旁的那个青年。 “鸣鸿老弟,这是咱们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大人的公子,李经方,现在我大清出使日本大臣任上,这次回天津来,是为令堂丁忧回籍守制。” 李经方,李鸿章的大公子。 秦川可是早就了解清楚了李鸿章的情况,现在突然见到李经方,不由有些吃惊。 李经方虽然是李鸿章的长子,可却不是李鸿章亲生的儿子,因为李鸿章四十岁时,还没有儿子,所以他的胞弟李昭庆把李经方过继给李鸿章,过继两年后,李鸿章的二儿子李经述才出生。不过,李鸿章很喜欢李经方,虽然有了亲生儿子,可仍以李经方为嗣子,称之为大儿。 光绪八年,李经方考中举人后,李鸿章捐钱给李经方办了一个分省后补道,可李经方并没有去外省候补,而是还留在李鸿章的北洋通商大臣衙门读书潜心科举,同时也随李鸿章襄办外交事宜。 李经方通英语、德语,光绪十二年,为了让李经方多加历练积累资本,李鸿章安排李经方随驻英钦差大臣刘瑞芬赴英,担任参赞。光绪十五年回国参加会试不第。翌年,以候补道任出使日本大臣。 今天他们要商谈借钱的事情,没有外人什么事啊!秦川一时想不出,这吴调卿今天把李经方拉来是要做什么。 虽然一时想不明白,可李经方毕竟是官身,在大清那还是和秦川这样的平头百姓有着高低之别的,虽然心里万分不愿,可秦川还是连忙起身就要给李经方行礼。 李经方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全无寻常官员旁若无人的架势,见秦川要给他行礼,麻利地探身一把拉住秦川。 “秦掌柜,万万不可如此,今日既不是公事,我也没穿那劳什子官服,我在家父那里见过你的震旦牌色布,印染技艺确实高明,在日本见到过日本人和洋人染的色布,都没有你的好,咱大清能有鸣鸿老弟你这样的人才,家父也很是欣慰。今天正赶上吴世叔说起你要办盐厂的事,我就跟着过来了,咱们就是一起聊聊,千万不要如此多礼,以免惊动了别人。” 李经方这话,表面上是客套话,可秦川听得出李经方的话中之意,那就是在提醒秦川他的身份背景。秦川虽然听得出李经方的意思,可并不厌烦,相反,他对这么快就让李鸿章知道了自己很高兴,他可没想到,他的色布竟然能起到这么大作用。 吴调卿也笑着道:“经方说得是,鸣鸿老弟再不可如此。” 吴调卿说完,也伸手拉秦川坐下。 秦川本就不愿行什么礼,被两人一拉也就顺势坐下。 吴调卿喊来侍者,点了煎鹅肝、羊鞍扒、烤牛排、一道煎龙虾,还有一瓶波尔多红酒,这几样都是法国菜,秦川前世可没吃过这些东西,不过就餐礼仪他倒是知道,还是那时准备去德国学习前学校教过的。 第三十一章 恐有祸事 侍者给三人在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倒上早已醒好的颜色紫红波尔多红酒,吴调卿首先端起酒杯轻声道。 “鸣鸿老弟,这里人多嘴杂,老弟所说之事又是万分紧要,自然需防隔墙有耳。” “你看是否这样,经方精熟英吉利和德意志语,老哥哥不才,对这英吉利语也略知一些,听老弟那账房周先生说,老弟幼时在德意志国生活,深谙德意志语,咱们三人我说英语,老弟虽然熟悉德语,可只听不说,还是说汉语,英语就由经方译成德语,这样咱们三种语言穿插着说,不要说懂一种语言的人听了不知所以,就是能听得懂两种语言的人,恐怕也要一头雾水,最多也就知晓个只言片语凤毛麟角罢了。” 秦川没想到吴调卿会如此小心,可想想也是,自己初入商场,里面的手脚自己都是前世从小说影视剧里得来,说到底,在吴调卿面前自己就是个雏,这里面尔虞我诈的事吴调卿可知之甚多,小心一些总无大错。 秦川点点头道:“一切全凭吴兄安排。” 吴调卿见秦川不反对,举着酒杯道:“鸣鸿老弟年少有为,日后前程远大,今日吴某有幸邀得老弟,实是一件幸事,来经方,咱们为了鸣鸿老弟干了这一杯。” 说完,吴调卿带头喝了一口红酒,秦川和李经方也都浅浅抿了一口,慢慢在嘴里品尝。那种醇香微涩的口感,让秦川感觉很是舒服。 秦川很有酒量,不过他最喜欢喝啤酒,其次是白酒,对这红酒并不感冒,主要是他穿越的那个年代,这红酒好的那是很贵的。关于喝红酒的相关知识,甚至包括他对西餐的认识,都是他准备去德国学习的时候恶补的。 在吴调卿热情相让下,秦川拿起刀叉,开始慢慢切着面前的一小块色泽金黄的牛排。 三人一边斯文地吃着,一边东一句西一句说起秦川的身世以及震旦染厂的事情。只是三人都按照吴调卿的安排,中英德三种语言交错进行。 吴调卿的英语有很浓的上海味,说起来软软的,李经方的英德两种语言都流利的很,译起来毫不费力,秦川说汉语时并不需要李经方翻译,只是吴调卿说英语后,李经方在用德语译给秦川,三人虽然三种语言交叉使用,听起来很别扭,可交谈倒也并不困难。 吴调卿对于秦川的身世问的很是细致,初时秦川还没在意,慢慢就回过味来。李鸿章知道自己,面前又有这李鸿章的儿子李经方,吴调卿本身和李鸿章又是交好,现在这个吴调卿问的如此细致,自己还真要加点小心了。 秦川索性就把自己还在襁褓中就随父母先到南洋,又漂泊到德国,七八岁时又随着父母去了巴西,在巴西遇到了一个精通化学又有些厌世疾俗的普鲁士退役军官,跟其学习化学,闲暇之余,那退役军官又教他学习军事,以至于他现在不仅精通化学,在军事上也有一定造诣。父母不幸去世后,那个普鲁士退役军官也离开了巴西,孑然一身的他只好踏上回乡的旅途,这才一路辗转漂泊万分艰辛地回到大清等等。 关于他的身份履历,秦川早已思虑周详,这个时候可没有后世那么严格的护照签证的规矩,买个船票也没人让你拿什么身份证,只要有钱就卖你票,你就可以上船一路无阻。所以,他所说的一切,基本都无可查证。 听了秦川的讲述,吴调卿和李经方不由一阵感叹唏嘘不已。 三人边吃边聊,转眼两杯红酒下肚,吴调卿倒没什么,可李经方的脸色已经微微乏红。 吴调卿给三人斟上多半杯红酒,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柔声轻语地看着秦川说道。 “鸣鸿老弟,听李先生说起你办盐厂的事情,我很想入股,可李先生说你只借钱不愿与人股份,不知这是为何?” 吴调卿一说,李经方也不禁停下手里的刀叉,看着秦川等着他的下文。 秦川心道,看来这吴调卿还是想要入股,这是终于转入正题了。 秦川早已想好了拒绝之辞,长叹一声说道。 “吴兄有所不知,家父在南洋和德国时,几次与人合股经营生意,可每次都让合伙人骗的凄惨无比,以至于家道中落,抑郁而终。家父临终前,万千叮嘱小弟,日后做生意,再不可与人合股经营,小弟也是无奈,只是谨记家父遗言而已。” 一听秦川如此说,吴调卿略微松了口气。 “令尊之痛,着实令人可叹。只是若是别的生意也就罢了,老弟要开这盐厂,那就非同一般了,如果老弟仍是谨遵父命,一意孤行,恐祸不远矣。” 祸不远矣! 秦川心里暗哼了一声,老子倒要看看,这祸怎么就不远矣。 见秦川不做声,只是自顾自拨弄着手中的高脚杯,吴调卿也不恼,微微一笑。 “老弟涉世日浅,许多事情还不知晓,你听我跟你细细分说分说。” 秦川心道,这可是上千万两银子的赚头,说白了还是想分老子碗里的一杯羹,怕老子不愿,又拉来这李鸿章的儿子不说,还先抬出了李鸿章,不外就是想让老子低头让步罢了,我倒看看你怎么分说,难不成你能真说的天花乱坠,把老子忽悠晕了,让老子把揣到兜里的银子再掏出来给你? 吴调卿向前探探身子,放低了声音。 “我听李先生大致说了你的办法,老弟经商的本事还真让为兄大为折服,这些手段一出,那些得了老弟好处的盐场盐业大使、大盐商、运商、岸商莫不会欢欣鼓舞,就是长芦盐运使胡燏棻也会高兴。其一,以老弟的手笔,断不会少了这盐运使的好处;其二,因为老弟从盐场收购粒盐也要再课税,盐运使衙门凭空多收了一部分盐课,上缴到户部自然就是政绩卓著。有这两条,盐运使也不会为难老弟你。” 听了吴调卿这话,秦川不又抬起头看着吴调卿。心道,有这些难道还不够?老子还会惹上什么祸事? 吴调卿摇摇头仿佛看穿秦川的心是一般:“老弟,仅仅这些,那可是远远不够啊。。。。。。” 第三十二章 要骗海龟 吴调卿眯着一双本就不大的细眼,看着秦川道:“不知老弟想过没有,这些得了老弟好处的人,自然无话可说,可那些没有到这好处的人会怎样?” 吴调卿这话让秦川不明白了,没得到老子好处的人自然也跟老子办这盐厂没什么关系啊? 吴调卿轻轻抿了口高脚杯里紫红色的酒液,一双细小的眼睛精光熠熠地盯视着秦川。 “这没得到老弟好处的,不仅是大有人在,这些人的分量也重得多。” “比如,老弟不可能把长芦八个盐厂的盐都收购了吧?就是老弟盐厂的产量再大,恐怕一时半会也不会把这些盐场的盐都包了。老弟初期购盐,在这些盐场里一定会有多有少,卖给老弟盐少的,得到的好处自然就少,没得到的就更不用说了,眼看着别人大把揣银子,怎能不眼红?” “那些大盐商,老弟更不可能一一打点,没打点到的,他们又怎能不眼红?” “那些岸商、运商,即便是都能从老弟盐厂购到盐,恐怕也会有多有少,少的自然就赚的银子要少,他们又怎么不会眼红?” “还有,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就从没断绝过贩私盐的,老弟的盐厂难道就是铁板一块?流不出一丁点精盐?就算是老弟门户把得紧,可老弟你怎能管得住那些岸商、运商,保不准就有人为利所趋,犯下案子。那时候,眼红者群起而攻之,老弟何安?” “那些大盐商许多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一个小小的长芦盐运使可是罩不住老弟的。” “再者,不用为兄说,想必老弟也是清楚的,长芦盐一向供着直隶、山、陕和东北关外以及口外大半个蒙古,这里有多少人?” “民以食为天,是人就要吃盐,老弟这生意大的不得了,为兄估摸,老弟这盐厂每年进项不会少于这个数。” 吴调卿说着,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用手指在桌上划了一个万字。 “如此大的巨利,不要说那些盐商会眼红,就是那些贪官酷吏也都会眼红,就是朝廷恐怕。。。。。。” 吴调卿嘿嘿干笑了几声,看着额上以现出细汗的秦川。 “明朝的沈万三,想必老弟应该知道,他可就是因财起祸的例子。” 吴调卿一番话,让秦川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吴调卿微胖的圆脸上那双精光熠熠的小眼睛,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秦川的表情,秦川的表情变化虽然极为细微,可却逃不过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唐调卿的两道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 见自己的话让秦川感到震惊不已,吴调卿心中不由暗暗高兴,心道:“这年轻人不仅精于洋务,甚至还能做出洋人也做不出的东西,而且商业眼光又极为出色,这样的人才虽不敢说旷古未有,可至少这样的奇才在大清是凤毛麟角,假以时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这样的奇才谁要是放在眼前不紧紧抓住,日后肠子都会悔青了。唯一的不足,就是这个年轻人还不够老道。可这也正给了自己抓住他的机会。” 吴调卿虽然心中如此所想,可脸上还是挂着一幅深为秦川鲁莽所担忧的表情。 吴调卿决定再加一把火,微微叹息一声:“还有一事,鸣鸿老弟恐怕也没有想到。” 见秦川眼中又有一丝忧虑闪过,吴调卿微微摇头道。 “鸣鸿老弟可听说过,海河东岸掣盐厅盐坨堆放如山?” 什么掣盐厅?秦川可是从没听说过这个名称,不过,从字面理解,秦川觉得这应该也是一个管理盐务的衙门。 不用秦川回答,吴调卿已经从秦川的表情里看出,秦川根本就没想到这掣盐厅的事情。 吴调卿端起高脚杯浅浅抿了一口,在嘴里咂摸着滋味,心里愈发得意。 吴调卿放下杯子,轻声对秦川说道:“盐商从各盐场购盐后,要先把盐运到海河东岸的掣盐厅查验,谓之称掣。在等待称掣和称掣完毕等待运往销售地区时,这些盐都要在掣盐厅堆放存储,绝对不得它移。” “堆放地方法是,以芦席或者麻袋,将盐打包,每包为一引,每引三百斤,九引为一堆,每堆谓之一埠,十埠谓之一垛,成排成行,谓之盐坨。盐坨有新旧之分,中间以石碑为界,石碑以南为旧坨,堆储未曾称掣的生盐;石碑以北为新坨,堆储称掣完毕等待运销的熟盐。这就是所谓的两坨制。如今海河东岸南起季家楼,北至掣盐厅,到处都堆满了盐坨。” “在掣盐厅存盐,一个是要自己购买场地,另一个就是租借。” “张焘在《津门杂记》里说这掣盐厅堆放的盐坨:盐包累累如山,呼曰盐码,占地数里,一望无际。《津门百咏》里更说这盐坨:堆积如山傍海河,河东数里尽盐坨。可见盐坨数量之多。据为兄所知,就现在在这掣盐厅堆放的生盐,就不下五十万包。” 吴调卿看着脸上已经多少有些变色的秦川道:“这称掣盐的时间可长可短,有的虽然早就交钱购盐办完了一切手续,可这掣盐厅的人就是迟迟不给办理称掣,那里等待称掣的盐坨,时间长的有堆放一年的,短的也要一两个月,就这样,盐商还要花费大笔银子疏通。” “鸣鸿你想,那些盐商就算是从你那里购到盐,再要运到掣盐厅等待称掣,这一来二去最快也要几个月的时间。运商、引商们并不都是豪富,更比不得那些大盐商,他们多数人的资金都不是很大,要是都在掣盐厅那里压住,他们哪里还周转的开,你的精盐就是销路再好,也得都积压在厂里的仓库中。” 秦川还真不知道这盐销往各地前,还要经过这么一道繁杂拖沓至极的手续,如果真是吴调卿所说这样,那还真是个大问题,这盐的水还真他奶奶的深。 可秦川又一想,那也不对啊,这盐压在掣盐厅等待称掣,要是迟迟运不出去,那各地老百姓的食盐那不就断了流了,没盐吃那还不闹事? 可是,不要说现在,就是在后世,不管在书上还是在影视剧里,他可从没听说那里的百姓没盐吃闹事的。 这吴调卿和李经方莫不是和起伙来,组团来骗我这个“海龟”不成? 第三十三章 还有人惦记 秦川还真不知道这盐销往各地前,还要经过这么一道繁杂拖沓至极的手续,如果真是吴调卿所说这样,那还真是个大问题,这盐的水还真他奶奶的深。 可秦川又一想,那也不对啊,这盐压在掣盐厅等待称掣,要是迟迟运不出去,那各地老百姓的食盐那不就断了流了,没盐吃那还不闹事? 可是,不要说现在,就是在后世,不管书上还是影视剧里,他可从没听说那里的百姓没盐吃闹事的。 这吴调卿和李经方莫不是和起伙来,组团来骗我这个“海龟”不成? 见秦川疑惑,一直只是帮助两人来往翻译没有表达自己意思的李经方,和吴调卿交换了一下眼神笑了笑说道。 “鸣鸿久在海外,对我大清盐纲还不清楚。” 秦川心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这个李经方虽然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可这心思也是精明的很,老子还没说话,他就和这吴调卿一样似乎就看出老子心中所想。” 秦川转脸看着李经方:“还请李大人解惑。” 李经方连忙摆手:“鸣鸿再不要一口一个李大人,我深佩鸣鸿大才,咱们各论各的,日后我们就兄弟相称,鸣鸿叫我经方兄即可。” 李经方接着方才话头又道:“不仅是我大清,历朝历代都怕盐商贩盐不及,误了各地百姓吃盐影响生计,所以各州府都有平准仓,平时存储官盐,一旦哪里吃盐出了问题,官府都要打开平准仓放盐给各地商户出售。所以,即便盐商们一年不向某一地区运送食盐,那里也不会因缺盐导致老百姓没盐吃,只不过盐价可能略高些,再有就是国库收上来的盐税少些罢了。况且,历朝历代就没有哪个朝代能杜绝私盐的,私盐贩子也会借机大肆贩运私盐。” 听了吴调卿和李经方一说这些道道,秦川差不多都快翻白眼晕过去了,自己还是太急躁,做事思虑不周,这些环节不打通,他的盐厂只要有人作梗,那还真开不下去了。 看起来,盐这汪水,可是深得很那! 吴调卿接着李经方的话道:“说道私盐,鸣鸿还有一事可虑。” “虽然鸣鸿可以在你的盐厂把好关口,没有盐引手续绝不卖盐给私盐贩子,可鸣鸿不能保证那些岸商运商们没有人高价把你的精盐转手卖给他们,这走私食盐,历朝都是大罪,不要说是否真有此事,就是那个人心怀不轨做些手脚在里面,鸣鸿的盐厂关门关门都是轻的。” 奶奶的,老子这是还真是想得简单了,看起来今天还真来对了。 不过,如此说来,今天自己这是让这吴调卿给吃定了,而且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去让这吴调卿大吃特吃。。。。。。 秦川虽然心中暗暗叫苦,可脸上还极力保持着平淡,略一思索,看着吴调卿强笑着说道。 “吴兄教诲,让鸣鸿茅塞顿开,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张罗着盐厂的事情,我自己开不开这盐厂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件事已经说出口,总要硬着头皮走下去,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罢了。如果吴兄能有办法教我,鸣鸿断不敢忘了吴兄的好处。” 见秦川松口,吴调卿终于放下心来。端起酒杯。 “鸣鸿聪慧,日后必定前程似锦不可限量。来,咱们先干了这酒再说不迟。” 吴调卿说完满脸笑意地深深喝下一大口,含在在嘴里惬意地慢慢品尝这其中滋味。 李经方只是不动声色地浅饮一小口就放下杯子,秦川心中窝火,虽然他也想极力掩饰,可知道再怎么掩饰也瞒不过吴调卿那一双精明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小眼睛。索性就装傻充愣,举起酒杯,恨恨地将满满一大杯红酒一饮而尽,一副好像就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下口咬老子的样子。 吴调卿笑了笑,放下手中那晶莹剔透四壁还挂着红色酒液的高脚杯,开口道。 “鸣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就直说了。我出八十万鹰洋,就要你一成股份。” 吴调卿这话差点把秦川脸都气绿了,奶奶的,你算得比比老子自己都清,难道不知道这一成股份一年就要有一百六七十万的红利,出八十万要一成,这话怎么就能说出口。 吴调卿看着似乎有些气急败坏的秦川道:“鸣鸿老弟,你听我把话说完。” “这一成股份,八十万是少了些。” 秦川心道,何止是少了些,这简直就是明抢啊。 “不过,这一成股份并不全是我的,我吴调卿只要半成。。。。。。” 第三十四章 意外之喜 吴调卿这话不由让秦川愕然,心道:“这吴调卿费了这般力气说动了自己,怎么又只要半成,莫非他现在就想转手卖另半成股份,马上他的八十万都赚回来?” 吴调卿看了李经方一眼,压低了声音对秦川道:“鸣鸿我拿半成,剩下半成是给经方的。” 李经方可是李鸿章的儿子,李鸿章的抢救室李经方的钱,那李鸿章现在可是身居高位,在大清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每年部属报效的银子那还会少,他也会缺钱? 就在秦川发愣时,李经方抬头看着秦川有些歉然地说道:“鸣鸿,实话说吧,我们父子俸禄虽是不多,可家人生计倒也够的。” 李经方略微迟疑了一下,又道:“只是家父虽然贵为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可薪俸有限,又这一大摊子,不仅部属幕僚甚众,还有那么多淮军故旧需要多加照拂,再加上北洋事务繁多,且皆是事关我大清江山社稷的重事要务,为了免于京中各部掣肘,也少不得上下打点。家父一生为官清廉自律,虽每年经手银钱数目巨大,可从不敢有负皇上天恩。所以,许多银钱都是私人支出,这一来二去,手中难免就有些拮据。。。。。。” 李经方看了秦川一眼,脸上挂着愁容叹息着说道。 “家父事务繁重,可谓日理万机,根本无暇他顾,家中财务尽皆交由为兄之手,可为兄对这经济之道也生涩的很,全仗吴世叔多有帮衬。。。。。。” 李经方所说,秦川根本不信。 虽然秦川心中对李鸿章评价不差,可说李鸿章不贪腐,他可万万不信。 秦川记得穿越前看过一篇资料,甲午后,朝中有人大肆攻讦李鸿章,其中有一篇奏折弹劾李鸿章家中成员贪腐数千万,李鸿章在奏对中就说过,他及家族成员虽略有资产,可数额绝无弹劾奏章中所说的巨大,有些资产比如股份和产业多是替别人代为保管。 有谁会置有资产,却不管不问,放心交给别人去经营管理?至少秦川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官员本人不索贿受贿,可通过子女收受贿赂,甚至子女借助其身份参与利益经营的那可是大有人在,两世为人的秦川更加清楚这其中的手脚。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秦川脸上却早已挂上一层深深感佩的神情。 拱拱手道:“想不到李中堂如此身份尊贵,却也有这银钱上的诸多难处,秦某感喟万分。经方兄如此,皆是为中堂大人纾困之举,兄弟怎敢不应,一切就依了吴兄。” 办妥了这件事,吴调卿心中畅快,不过他也自然不会让秦川以为他吴调卿仗势欺人心中记恨,这是他在商场打滚多年的心得,自己得利,也总要让付出的人有所得,心中舒畅才是。 吴调卿含笑道:“鸣鸿爽快,看来为兄能得偿所愿还是沾了中堂大人的光。不过,为兄也不会平白就得了这么大的便宜,为兄也要为鸣鸿老弟做几件事情。” 正在还为那一成股份肉痛的秦川,听了吴调卿的话,不由心里一喜。 吴调卿能做几件事那是最好,就比如这盐厂粒盐来源中间的这些道道,要是吴调卿能帮助化解,那可就太好了,也不枉自己出了那么大血。 吴调卿掰着手指慢条斯理地道:“一是,咱这精盐厂不能再挂靠在长芦盐场燕风声那里,咱这精盐厂要直接到北洋通商衙门备案,盐税不变不减就直接交到通商大臣行辕,以免受制于人;二是,凡是在咱们这精盐厂购买的精盐,盐商们可以不再运到掣盐厅进行称掣,就让长芦盐运使衙门在咱这盐厂进行称掣;这三吗。。。。。。” 吴调卿乐呵呵地对秦川道:“朝鲜、东洋、南洋甚至东印度公司这些地方咱们也不要放过,销路就由为兄来找,要是做好了,一年再增加个千八百万的收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鸣鸿给盐商的哪些好处,可也要按数给我呦。” 前两条那是没什么说的,秦川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在长芦盐场挂靠,而改到北洋通商大臣衙门备案,这是再好不过,这盐厂明里可是有着吴调卿的股份,李鸿章的那半成虽不能示人,可北洋通商大臣衙门的那些官员哪个眼里能揉沙子?有了这层关系,这精盐厂只要不是摊上谋逆大罪,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过不去。 再说让盐商们购完盐,不用到盐官厅去称掣,这可给盐商和他的盐厂都省却很多麻烦,银钱周转的快,购盐量自然也就多了,赚的钱那也会水涨船高,这对盐厂和盐商都是两利,哪个会不高兴。 至于吴调卿主动提出开拓海外市场,这件事秦川还真没想到,能增加市场容量,那可是大好事,如果做得好,那一年下来可就不是净赚一千五六百万的事了,就是做到三千万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不仅能把给吴调卿和李经方的那一成股份分红的损失拿回来,还要多很多,这又何乐而不为。 就算是把这一部分原本让给盐商、运商的利给了他吴调卿,那对他秦川可没有任何损失,就是这吴调卿多得些,那也是应该的。 吴调卿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这四吗。。。。。。” 第三十五章 还是被算计了 吴调卿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鸣鸿老弟大才,精于洋务,正是我大清少有的干才,不应就此埋没于市井,应该捐个候补职缺,以便日后搏个出身,也好为皇上和咱大清万千子民多尽一份力。” 吴调卿看了李经方一眼又道:“所有这些,都不用鸣鸿费心,都由我和经方来为老弟做了,就是捐官的银子,也都有为兄来出。” 吴调卿说到捐官,不由让秦川心里一震。 捐官的事情,可正是秦川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的,只是他现在还没能腾出手来做这件事情,要是有吴调卿和李经方来替他运作,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小事一桩。 吴调卿说得这几件事,都说到秦川的心里,秦川哪能不高兴,要不是还要把持些,秦川早就会高兴的蹦起来。 吴调卿能为他做了这些事情,这可是秦川万万没有想到的,如果吴调卿先说出这些好处,不要说吴调卿只要一成股份,就是吴调卿向他两成,秦川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有钱大家赚,这句话可是至理名言那。 秦川心里想着,看起来,这吴调卿还是很懂得生意场上的规矩的,虽然盐厂利大的惊人,可他也赚个几百万的银子就缩手,这样的人,自己还真得用心笼络些才好。 不过,这样一来,这李经方所拿的那半成股份,可就显得少了。 秦川强忍住心中兴奋,拱手道:“吴兄思虑周全,小弟万分感佩,一切就烦劳吴兄、李兄代为周旋。所需银钱,自然不会让吴兄破费,还是应该小弟来做,需要多少,吴兄尽管开口。事后,小弟自然还有好处笑纳。” 吴调卿连连摇手道:“为兄说了,这些都不用鸣鸿挂怀,至于好处更不要再说,为兄已经占尽了便宜。” “只是。。。。。。” 吴调卿顿了顿,看着秦川意味深长地说道:“鸣鸿老弟,这一嘛,长芦盐运使衙门的事情,还有这捐官的事情,为兄可帮不上多少,这些事情主要还得经方来做。再则,李中堂那里花销甚大,接济部属和京中各个衙门上下打点,这那一样都少不得,这半成股份红利所得也是杯水车薪,只是救救急罢了,只是苦了经方,你看。。。。。。” 吴调卿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这些事情都要李经方回去来办,这李经方的好处还得再有些,你秦川得拿出个章程来。 吴调卿的意思,秦川如何不明白,既然是求人的事,总要有所付出,更何况这李经方背后,还有现在大清炙手可热的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呢,看来这血还得多出些。 想到这,秦川在心里一咬牙,爽快地对李经方说道。 “中堂一心忙于国事,这些事情怎能让中堂分心,经方兄请宽心,除了这盐厂半成红利每年底分文不少,鸣鸿到时还会另有报效,以解经方兄之忧。也算小弟为中堂大人分些忧,尽些绵薄之力,你看这样如何?” 秦川说到这,心道,索性老子就再爽快些,彻底把这个李经方拉住。不,确切地说,是通过这个李经方来把自己和李鸿章牵连在一起。 “经方兄,每年年底,鸣鸿就拿出半成干股的红利,如何?” 又是一百多万的银子到手,就是李经方也有些把持不住,脸上早挂着盈盈笑意,只是还是连连摇手。 “鸣鸿修要再说,肯割爱让出半成股份,为兄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再要什么干股,实在不好再让鸣鸿破费。” 吴调卿和秦川都知道,李经方此话只是题中应有之意,哪里会当真。 吴调卿见状,笑了笑弯腰从餐桌下面拿出一个黑色牛皮包,打开后取出几张写好的文书递给秦川。 “鸣鸿,经方还有差事要忙,你既然答应了,咱们今天就把这一成盐厂股份的文书签了,你看如何。” 吴调卿说着,又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小铜盒和两张银票。 “鸣鸿,这是那八十万本金,你且收好。” 吴调卿递过来的文书,就是关于他和李经方各占有半成盐厂股份的文件,上面已经签好了秦川、吴调卿、李经方的名字。那八十万,则是两张汇丰银行开具的四十万一张的鹰洋本票。 秦川心道:“这吴调卿是算准了老子一定会答应,不仅把钱准备好了,就是文书都备齐了。” 至于那八十万钱款,虽然吴调卿开具了两张四十万的本票,可打死秦川,他都不会相信这里面有李经方拿的四十万。不过,这钱到底是谁出的,对于秦川并没有什么意义,只要是钱就行,他可不会管是吴调卿出的,还是李经方真的会拿出这四十万来,反正这鹰洋长得都一样,放在一起没人能分出那块姓吴那块姓李。 秦川收好那八十万本票,一边的吴调卿早打开了那个小铜盒,盒里盛满红艳艳的朱砂。 秦川再不犹豫,当下和吴调卿、李经方两人一起在几份文书上按上指纹画押,三人各自把属于自己的文书收好。 一切办好,吴调卿早已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意端起酒杯。 “经方、鸣鸿,今日一聚实是畅快,来,咱们满饮此杯,就庆贺咱们的盐厂大吉大利,财源滚滚。” 盐厂的股份问题算是和吴调卿谈妥,只是秦川心里总还有一种被吴调卿算计的感觉,多少有些不甘心,总想着怎么也算计这吴调卿和李经方一次,也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忽然一个念头在秦川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大清盐法是针对食盐的,现在国人只知道盐的一个用途,那就是吃。可他要制碱,那可是是工业用盐,工业用盐完全不在盐法范围之内,他工业用盐如果不缴盐课,那可就省了一大笔费用,制碱的成本降下来,那肥皂的成本自然也就降下来了,这可又是一笔大财啊。 秦川想到这,不由两眼放光,忙对吴调卿和李经方道:“两位兄长,盐厂的事就这么定了,只是除了盐厂,我还想再办个制皂厂。” 肥皂在这个时候还属于奢侈品,并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那可是五块鹰洋一小块的,甚至许多乡下人还根本不知道肥皂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对于吴调卿和李经方来说,那可太普通了,他们现在每天就在用这肥皂洗漱。 只是,这两人听说秦川还要办制皂厂,都有些不以为然。 吴调卿摸着下巴看着秦川道:“鸣鸿,这肥皂虽然是好东西,可咱大清没有多少人用得起啊,这销不出去的东西再好,它也不会赚钱啊?” 第三十六章 设下香饵 秦川清楚吴调卿和李经方两人的心思,摇手道:“吴兄,李兄,现在肥皂这个价格普通百姓是买不起,那是因为制皂需要用烧碱,一个是洋人制碱的工艺落后,制碱成本本身就高,再有就是这肥皂现在都是从欧美运来的,加上这运费,售价是肯定下不来的。” “我的意思是,我有办法制碱,而且不仅我制出的烧碱要比洋人的更纯净,成本也还会比洋人低得多,这样用烧碱进行皂化制作肥皂,成本就会大幅降低,我估计我可以把肥皂的成本降到一百文一块左右。两位兄长你们说,如果这肥皂卖二百到三五百文一块,而且还要比洋人的肥皂质量更好,花样更多,咱大清会不会有人买?” “当然会有。”吴调卿和李经方两人几乎一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两人声音过大,引得邻桌一对洋人夫妇有些不悦地看过来。 兴奋的吴调卿忙压低声音,眼里闪着**辣目光道:“鸣鸿,你真有办法用一百文就能做出不输于洋人的肥皂?真要是卖五百文,那可不仅仅是咱大清很多人都买得起,就是东洋的日本人、朝鲜人,还有南洋都能买得起,而且还一定会比洋人的肥皂卖得好。” 秦川肯定地点头:“就是这样。” 秦川心想,这件事能否成功,还得看自己下的本钱是否足够,这还得出些血,而且还得是大出血。 秦川咬着后槽牙压低声音道:“只不过有件事情能否成,这还得需要两位兄长帮忙,如果事成,这制皂厂我不用两位兄长出一文钱,就白送你们每人半成干股。” 如果秦川能把肥皂的零售价降到200文,吴调卿保守估计,就只在国内每年销售上亿块都有可能,何况就这样的价钱!他这个了解国外行情的汇丰银行首席买办心里可是有数。秦川的肥皂以500文的售价,就是在日本、南洋、甚至再远一些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控制的地区,都会有很好的销路。不要说这肥皂按秦川所说有几百文的利润,就是每块利润有100文,那可又是上千万的大买卖,秦川要送股份这可是天大的便宜。只是这么大的数额的银子,秦川要白送他们,秦川要他们帮忙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老于世故的吴调卿脸色不由凝重起来,小心地问秦川:“鸣鸿,你是要我们帮什么忙?” “这件事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有些难。”秦川故意买了个关子。 李经方也算明白这制皂厂的出息巨大,虽然几百万的银子他也见过,可这秦川一张口就要让利一二百万给他们,而且还不要他们一文钱,这如何能让他不动心。 “鸣鸿,你就快说吧,要我们帮什么忙,只要不是有违大清律例的事情,咱们什么事情都好办。” 秦川看看把两人的胃口吊的差不多了,便不再卖关子,把他想要把制皂的工业用盐要和食用盐区别对待的想法和两人说了。 当然秦川自然不会忘了,把他的如此想法和推进洋务,以及发展民族工业联系到一起,最后秦川还强调,他的这些工厂上缴的税赋,会让直隶交给国库的数额大增。 吴调卿和李经方思虑了半晌,互相看了看,半晌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吴调卿开口。 “经方,鸣鸿说的这事情,我看多半能成,不过这件事情还得我们向中堂陈述清楚,由他出面上折子才行。” 李经方点点头对秦川道:“鸣鸿,这件事情现在不能答应你,一会我们回去还要向家父陈说,能不能行还要看家父的态度。” 这么大的事情,不经过李鸿章出面,仅靠吴调卿和李经方是绝对不成的,这一点秦川如何不知道。 秦川道:“那我就等着两位兄长的好消息了。” 秦川端起酒杯:“来,吴兄、李兄,此事鸣鸿就静候佳音了。” 神情已经有些亢奋的吴调卿、李经方两人,附和着举杯正要喝酒,就在这时,远远地一个高大的外国人惊呼一声,大步向秦川奔来。 秦川这时也看清,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一会要去拜访的瑞记洋行经理小威廉。 小威廉年纪三十多岁,身材瘦削,个子却很高,最少有一米八五,灰色的瞳仁闪着兴奋的光彩,离着秦川还有十几步,就用流利的汉语打起招呼。 “秦,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这么久也不来看我。你的色布太成功了,现在整个天津卫的人都知道你的名字,你出名了,很快就会发大财的。” 小威廉和多数相对沉稳的德国人不同,他性格十分开朗,这次见到秦川,他也是真的很高兴,这才东一句西一句第说个不停。 秦川忙笑着站起身:“哦,威廉,我正准备一会就去洋行找你,不巧在这里遇到你。” 小威廉来到近前,张开双臂就给了秦川一个狠狠地熊抱。 秦川很喜欢小威廉的性格,小威廉不仅性情开朗,为人也很热心,他开染厂以及和巴斯夫公司的事情都多亏了他帮忙,秦川从心里很感激他。 松开秦川,小威廉看到吴调卿和李经述,他不认得李经述,可和吴调卿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不等小威廉开口,吴调卿已经起身笑着道:“哦,见到你很高兴,威廉先生。” 小威廉笑着调侃吴调卿:“吴先生,你是天津卫洋行里所有华买办中最精明的人,不过可不许打秦的注意,他可是我的老客户。” 吴调卿笑着道:“哪里哪里,威廉先生取笑了,我很喜欢鸣鸿染的色布,正向他请教色布的事情。鸣鸿和你的瑞记洋行有渊源,这我怎么会不知道,哪里敢和你抢生意。” 小威廉看到一旁的李经方,笑着问吴调卿:“这位先生是。。。。。。” 吴调卿忙道:“这是我的一位世侄,今天也是偶然遇见。” 李经方没有起身,只是对小威廉略一点头。 在庚子事变前,一般外国商人们并不很跋扈,不要说李经方这样的官员,就是普通百姓也并不怕外国人。 小威廉并没有在意李经方不冷不热的态度,依旧是满脸笑意地对秦川说着。 “秦,高林洋行的老板高林,今天在这里搞了一个酒会,邀请的客人主要是在天津的德国人,叶也来了,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同上去。你和巴斯夫的事,还有你那质量上乘的色布,他们都知道了,都说你是第二个高林,我的同胞都很想见见你。而且,上面还有你喜欢的最纯正的德国皮尔森啤酒,都是高林刚刚从欧洲带回来的。” 秦川本来是想见过吴调卿就去找小威廉商谈购买盐厂、制碱及制造肥皂,还有烟厂和办报设备的事情,设备清单和银票他都带在身上,如果今天不和小威廉谈妥,明天再找小威廉那可就要耽误他的事情了。现在不仅是染厂的事情,他还要张罗选址、设计厂房、找工人,还有办报的人员、报馆的选址等等一大堆事情都需要他去处理呢,他现在恨不得会分身术,一个人当两个人来用。 秦川清楚,这些德国人一喝起啤酒来,不喝个昏天黑地是绝不会罢休的,如果等小威廉喝完了酒回到他的洋行再谈,那今天就谈不成了。好在叶紫其在上面,先当着叶紫其的面和小威廉谈好,也免得他忘了。 想到这,秦川只好苦笑着答应了小威廉,何况他也真想喝上几口啤酒解解馋,现在天津卫包括租界里都没有啤酒买,德国人喝的啤酒都是从国内运来的。 秦川目光转向吴调卿和李经方,吴调卿笑着道:“鸣鸿,今天咱们就聊到这里吧。为了联络方便,我看你在染厂里也装个德律风,有事情我们也好及时联系。” 吴调卿所说的德律风,就是电话。 秦川点头答应,吴调卿和小威廉打了招呼,掏出几块鹰洋仍在餐桌上,拉着李经方起身走了。 第三十七章 好客的高林 二楼的凯旋厅,是一个足有二百来坪的大厅,这里的装饰已经不能仅仅用金碧辉煌来形容,这里里的装饰即显得古朴典雅,又让人感觉美轮美奂,华而不俗、奢而不媚,在正中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的一盏巨大的金色枝形水晶吊灯的辉光照耀下,大厅里不管是人还是各式精美的物品家具,甚至墙壁上,都笼罩着在一层淡淡的金色中。 此时,凯旋厅的酒会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差不多有四五十个男男女女或老或少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洋人们聚集在大厅里,这些人三一群两一伙,都端着盛满金黄色啤酒的大号高脚杯,或站或坐地互相交谈着,谈的高兴的洋人们,不时发出哈哈的笑声,这里的气氛可要比楼下热闹的多。 最让秦川感到惊讶的,是人群里有一个正在大口喝着啤酒金发碧眼的一个地地道道的洋人,但他却穿着一套标准的大清官四品官服。 秦川看了一圈,在大厅里他只看到四个黄皮肤的中国人,一个是穿着藏青色马褂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和另一个个子稍矮一身西装的中国人一边交谈,一边小口抿着啤酒。另一个是瑞记洋行的叶紫其,则正和一个穿着西装梳着辫子的肥胖男人在大声说笑。 一进大厅,秦川的眼睛就不由一亮,大厅里这些西装革履的洋人们中,有许多人的衬衫都白的亮眼,秦川看得出这都是用的震旦牌色布缝制的,能把白布漂洗成闪着荧光的雪白,只有使用了他多了一道工序且使用了荧光增白剂染整出来的色布,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再仔细看,甚至一些人身上色泽鲜亮的西装,也都是使用的他的染厂的色布。 小威廉和秦川一进来,就有一个身材不高可却很壮实,流着两撇浓黑漂亮八字胡的洋人一边欢快地笑着,一边端着酒杯大步迎了上来。 “哦,我亲爱的威廉,快告诉我,你给我们带来了那位尊贵的朋友?” 小威廉耸耸肩,得意地笑着道:“高林,我带来的这位朋友,绝对是你最愿意见到的。” “哦?威廉,快告诉我,到底是哪位贵客?” 高林一边故作焦急地催促小威廉,一边礼貌地冲秦川微微一点头。 小威廉对秦川道:“秦,这就是今天这里的主人,慷慨好客的高林洋行经理高林。” 高林的大名,秦川可是在租界时就听说过,再加上上次李明方向他讲过高林发迹的事情。秦川对这个小船主出身,能断然留在中国并很快发家的高林很有好感。秦川认为,这个高林绝对是胆识、眼光都很敏锐的人。 小威廉继续介绍着:“高林,这位就是原先在我的瑞记洋行做过事,现在是名声响亮的震旦染厂的老板,秦川。” 小威廉首先强调秦川早先在他的洋行做过事,显见小威廉很以这件事为荣。 “哦!” 高林夸张地张大嘴,麻利地把手中酒杯放到一旁侍者端着的托盘上,猛然张开双臂。 “哦,我亲爱的秦,真想不到你竟然这样年轻,你的色布染的太妙了,你是中国人中最聪明的人,你一定会发大财的。” 高林说完,上来就是一个熊抱,秦川能感觉出高林的双臂很有力量。 小威廉一报出秦川的名字,大厅里正在交谈的人群中,立刻发出了女人们低低的惊呼声。 让众人感到有些惊讶的,并不是因为秦川是震旦牌色布的主人,而是因为秦川的年纪。在这些洋人的眼中,秦川应该最少也是一个接受过西方教育的中年人。 高林松开秦川,伸手从侍者端着的托盘中拿起两只盛着琥珀色酒液的杯子,递给秦川和小威廉,高林又拿起他自己的杯子。 “秦,威廉斯说你幼时在我们德意志生活过,这让我很荣幸,真心欢迎你来到这里,来,我亲爱的秦,让我们为从今以后成为朋友,共同干一杯。” 秦川进门后连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热情的高林邀酒,心里不由一阵苦笑。可闻着杯子里那散发着麦芽香气的琥珀色啤酒,心中又不由一阵高兴,他可是有一段日子没碰过这东西了。 秦川举起酒杯和高林碰了杯,就一饮而尽,随着那略带苦涩味道的啤酒流进喉咙,秦川不由惬意地微微眯上了眼睛,咋着嘴巴,满意地享受着这纯正德国啤酒的余香。 秦川穿越前就特喜欢喝啤酒,而且秦川的酒量还特别大。在军校时,他最喜欢夏季室外训练课,歇下来时,操场边上就放着大桶大桶的冰镇啤酒,管够喝,只要不喝多就行。 只不过到了这个世界,秦川就只在小威廉哪里喝过一次啤酒。这倒不是秦川舍不得买,而是现在就是有钱你也买不到啤酒,更不要说正宗的德国啤酒了。 因为现代啤酒就是在德意志发展壮大起来的,现在就是在欧洲,也只是在三百多年前,普鲁士,也就是现在的德意志巴戈利亚大公威廉四世在颁布《啤酒纯净法》后,真正现代意义口味纯正的德国啤酒,才在欧州刚刚兴起普及。 看着秦川惬意享受的样子,高林更加高兴起来。 “哦,秦,你身上还留着我们德意志的痕迹,能这样享受这美妙啤酒滋味的人,只有我们的意志人。” 高林根本不在意他话里的语病,拉住秦川的手臂。 “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里的客人。” 高林和小威廉两人陪着秦川在大厅里的客人们中间穿梭着,一一给秦川介绍来宾。 第三十八章 冷淡的汉恩 从高林和小威廉的介绍中,秦川知道了这些客人们的情况。 大厅里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在天津的德国商人,德国洋行里的高级职员和天津海关里的德国人,再就是一些欧美的牧师,引起秦川注意的有,英租界商会董事会主席、大清天津海关税务司徳璀琳。 徳璀琳,是一个英籍德国人,也就是那个穿着大清四品官服的洋人。 此外,大厅里还有李鸿章私人副官、天津武备学堂教习汉纳根;天津武备学堂德国工程师包尔;天津武备学堂教习施密特、艾德、奇开芬和弗兰克;美国牧师、京师同文馆教习丁韪良,明恩浦,以及兼着李鸿章私人英文秘书的传教士丁家力,还有利顺德饭店的大股东、英国牧师殷森德, 此外,还有一个不是很修边幅,一头银灰色头发有些杂乱、正独自坐在一边,大口喝着啤酒的大沽港引水员德国人汉恩,引起了秦川的注意,高林介绍说这是他的朋友,是和他一同来到中国的。 秦川虽然第一次见到崔德林,但他早就知道其人。 因为大清朝廷完全没有意识到海关的重要性,甚至至今还有许多朝廷大员认为海关反正收的都是洋人的钱,交给洋人来管也很正常,所以在平定太平天国时,在英法等国的胁迫下,也因为要用海关税抵押还赔款,所以就把海关大权交给了欧洲人把持。好在大清海关司英国人赫德,不仅本人十分廉洁,能力也很高,把一个大清海关管理的井井有条不说,海关税收也从当初的一百多万两,增加到了现在的三千多万两,现在海关税已经是大清最稳定的重要税收来源。 赫德在海关推行的是西方现行海关制度,为了保证海关人员不贪腐,采用********的政策,比如崔德林年薪就是8000两银子。现在的海关,可以说是整个大清最和西方接轨、最高效也最廉洁的部门。 由于赫德管理的海关很有成绩,不仅赫德深受朝廷大员和李鸿章信赖,就是这个徳璀琳,现在也是李鸿章身边的红人。 秦川早就听说,这个崔德林十分好赌,还愿意讲排场,租界里的赛马场就是徳璀琳修建的。秦川还听说过一件事,赫德和徳璀琳同时买马,赫德只肯花二十两买了一匹小马,可徳璀琳竟然花了上千两银子买了一匹正宗的赛马。 而那个汉纳根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徳璀琳大女儿的丈夫,这件事秦川还是第一次听说。 四个中国人相貌的人,除了叶紫其,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是新泰兴洋行经理宁星普。不过另一个人则让秦川很惊讶,因为他并不是中国人,而是紫竹林日本松昌洋行的职员、相貌十分和善总是满脸笑意的日本人,名叫石川伍一,对于石川伍一这个名字,秦川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可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 最后一个西装中国人,也就是那个和叶紫其谈笑的胖子,则是德商泰来洋行大名鼎鼎的买办王铭槐。 这一圈下来,秦川足足喝了十几杯啤酒,几乎和每个人打招呼时,都会聊起他的色布,都会惊叹他竟然如此年轻。 让秦川多少有些不不爽的是,差不多每一次小威廉都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对方,他的色布染的好的原因,那是因为他秦川具有高深的化学知识,在染料方面有许多比欧美学者们还要高明的发明专利的缘故。 按照秦川的意思,他在科技方面的底细,还是要尽量多瞒着一段时间。不过,既然小威廉已经说了,秦川也没有办法,只好顺水推舟假装谦逊着。 好在这个时候科学知识并不普及,对于那些高深的学问就是洋人也没有多少懂的,倒也并没有人追根问底。只是在介绍到包尔和丁家立时,这两个人问的问题稍微专业一些。 小威廉的介绍,更激起了这些人的兴趣,大厅里赞叹声问询声不绝于耳。唯有那个不修边幅,有着一头杂乱银灰色头发的汉恩,好像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对于秦川多少有些冷淡。 好不容易转完,趁着高林招呼别的客人的时候,秦川拉着小威廉和叶紫其来到角落。 第三十九章 被人抢先 好不容易转完,趁着高林招呼别的客人的时候,秦川拉着小威廉和叶紫其来到角落。 叶紫其悄悄告诉秦川,这个汉恩和高林一起来中国时,两人的条件差不多,可高林敢想敢做,很快就发了财。而这个汉恩,对于投资经营总是顾虑重重,直到现在还只是在大沽做一个小小的引水员。现在这个汉恩生活虽然算不上潦倒,可也很拮据,他现在很后悔,后悔他当初没有听高林的话和高林合伙经营。 侍者很有眼力,看到三人在角落的一张茶几周围坐下,麻利地端着托盘过来,将三杯斟满啤酒的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又把三人的空杯子收走。 小威廉有些不解:“秦,你的货物还要有十天才能到天津,到时叶会通知你的。” 秦川摇摇手示意小威廉放低声音:“威廉,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那些货物,而是我还要办新厂,有些设备要购进,另外还需要你帮忙。” 秦川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是十几张写满德文的纸递给小威廉。 几张购进设备的清单,小威廉只是浏览了一下就递给叶紫其,他拿着秦川申请电解槽法制碱专利的文书,还有秦川申请乌丝灯泡和钢笔的专利文书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越激动,若不是秦川示意,小威廉几乎又要呼喊起来。 这个时候的钢笔,只是七八年前才由美国人沃特曼进行改进,但他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的这种钢笔不能自己吸墨水,没有钢笔水时需要卸下钢笔末端,用一个小的滴管滴入墨水。而秦川的发明则是,在钢笔的末端加上一个橡胶吸囊。 其实,在后世的钢笔发展过程中,还有一个过度品种,是活塞式吸纳墨水的钢笔。 “小威廉极力压抑着兴奋的声音:“秦,这又是你的发明?你真了不起,你不应该成为一个商人,你应该成为一个全世界最伟大的发明家。” 秦川没有在意小威廉的恭维,而是直接了当地对小威廉说道:“威廉,我要办一个制盐厂和一个肥皂厂,还有一个卷烟厂,还要再办一个报馆,这些都是这几个工厂需要的设备。你知道,肥皂要想卖得比欧洲人生产的肥皂好,就需要价格低廉,在我们大清,这一点尤为重要。而制皂需要用大量烧碱,现在烧碱的价格你们都清楚,很贵,我的肥皂要想价格低廉,最主要的就是降低烧碱的成本,我的这个发明,就能大幅降低烧碱的生产成本,这两个专利文书还是需要你来帮我在欧美申请,佣金还是老规矩。” 小威廉心情稍稍平静下来,想了想问道:“秦,你和巴斯夫有约定,如果出卖专利,要优先卖给他,我是否在申请完专利后和他们打个招呼。” 秦川点点头:“可以,不过这个专利我现在不想马上转让,如果巴斯夫有兴趣,三年后我会优先转让给他?” “三年?为什么要三年?”小威廉有些不解地问。 叶紫其是个文静的中年人,虽然平时不大说话,可是不仅人聪明,做起是来也是滴水不漏。 叶紫其低声笑着提醒小威廉:“威廉,鸣鸿这还不是为了自己多赚些钱。他的盐厂倒还罢了,如果他的肥皂真要是比从欧美运过来的肥皂价钱低很多,你说他会不会大赚特赚?如果多赚几年钱,你认为鸣鸿愿不愿意?最好是鸣鸿能把他的肥皂海外代理权交给咱们。” 叶紫其这么一提醒,小威廉也反应过来,对于自己没转过弯来,还只考虑转让专利的佣金,不由有些尴尬。 小威廉耸耸肩,把瘦长的上半身探向秦川。 “秦,你认为你的肥皂能比欧美运到天津的肥皂价格低多少?” 秦川不假思索地道:“会低五到六成,也可能再多些。” “哦。” 小威廉吃惊地几乎喊出口,不要说低五到六成,就是低四成,这亚洲市场就全会被秦川拿下,如果秦川把海外代理权交给他,那可是一笔巨大的收入啊。 秦川想了想道:“威廉,你要肥皂的海外代理权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可要交代理费的,我要每年八十万的代理费。” 小威廉和叶紫其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威廉点点头道:“秦,我回去考虑考虑。还有,能不能把这色布的代理权也交给我?” 秦川摇摇头道:“色布不行,因为我的产量不会很高,每年可供海外的不会很多。” “为什么不会很多?难道你不会扩大生产吗?” 秦川苦笑着道:“威廉,我们不讨论那个问题,直说这件事吧,我要的这些设备你要抓紧订购,越早到达天津越好,而且你还要帮我在德国雇佣一些懂电气和机械的工程师、技师,我给的待遇一律比他们在德国的薪水高两倍。而且,如果你有兴趣,那个卷烟厂的海外代理权可以交给你,代理费用咱们再谈。。。。。。” 说到卷烟厂,小威廉道:“哦,秦,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美国人查理已经来到天津,据我所知,他正准备在天津开办一个叫老晋隆的洋行,就准备生产卷烟。” 小威廉的这个消息,倒是让秦川吃了一惊。他万没想到现在这美国人就把卷烟厂开到天津了,如果真要这样,他可就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了。有些懊恼的秦川思衬了一会,点点头。 “威廉,美国人开就开吧,我想做的事总是要做的,大不了多一个竞争对手罢了。” 知道小威廉对于这卷烟厂没有兴趣,秦川也不再提,而是开始和小威廉讨论起雇佣德国技术人员的细节问题。 得到了秦川的承诺,小威廉已经没心思再在这里喝酒了,和秦川简单商量了一下细节,就和高林匆匆告辞,拉着叶紫其走了。 第四十章 想不想发财 落实了设备的事,秦川也是心里一阵轻松,本想过一会也要回染厂,可转眼看到依旧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的汉恩,秦川心里不由一动,端着酒杯起身向汉恩走去。 “你好,汉恩。” 秦川一边打着招呼,一边一屁股坐到汉恩的对面。 秦川主动过来打招呼,让汉恩很意外,汉恩笑了笑举起酒杯。 “秦先生,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人们为了你的色布赞美,来,秦先生,我们干一杯。” 秦川喝过酒,放下杯子。他知道对于汉恩这样的人需要怎么做。 秦川把背靠在椅背上,看着汉恩的双眼直接了当地说道:“汉恩,想不想发财?” “发财?” 秦川的话,让汉恩一下愣住。 发财,他现在一看见高林就后悔,怎么会不想发财,哪个孙子才不想发财呢。 汉恩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盯视了秦川许久,在确认秦川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后,慢慢坐直身子。 “秦先生,我看得出你是一个聪明正直的中国人,你有什么好的生意吗?我非常愿意和你合伙做生意。” 汉恩迟疑了一下,有些惴惴地对秦川道:“只是秦先生,我没有多少钱,恐怕帮不上你多少忙。” 秦川挥手招来侍者,拿起两个斟满啤酒的杯子递给汉恩一杯。 “不,汉恩,不需要你出钱,你每年就能赚到大笔的钱。” “什么?不需要出钱就能赚到大笔的钱?” 汉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追问秦川。 “是的,不需要你出钱。”秦川肯定地点点头。 汉恩之所以没有和高林当初一起合伙做生意,就是因为他做起事来,尤其是涉及到钱财,总是患得患失,不敢放手施为。虽然他一直很懊悔当初没有听从高林的劝告,可直到现在在钱财问题上,他还是难改这个心理。现在不需要他出钱,他终于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做事了。 可是,不需要自己出钱就能有人愿意和自己合伙做生意,而且还能赚到大钱的事情,这会是真的吗? 看着还有些将信将疑的汉恩,秦川压低声音:“汉恩,是这样,我想出钱在租界里办个报纸,我不便出面,就由你挂名做这报馆的经理,我送你报馆的三成干股的股份。你只挂名就可以,并不需要你具体做什么。” “还有,待报馆开始正常运作后,你再去汉城开个银行,还是以你的名义,到时需要你如何做,我会具体再告诉你。在你开银行做经理期间,每月我付你一万鹰洋的薪水,如果做得好,年底我还要给你发远远超出你薪水的奖金。你看如何?” 办报馆,如果赚了,有三成股份,那数目不会小,按汉恩的估计,如果做好了,几万块总会有的。最关键是,亏了也不用花他一块钱。至于还要开银行,虽然是在朝鲜,可每月一万块鹰洋,一年就是十二万,这可要比崔德林还要多,更何况还有大笔奖金可拿。 汉恩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上帝啊,你终于将你的恩惠洒到我汉恩的头上了!汉恩激动的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 突然有人高声喊着秦川的名字,秦川转头看时,只见在大厅里只有那几个牧师和宁星普、石川伍一,以及十来个男那女女的德国人还在东一伙西一簇地聚在一起闲聊,其他人都在大厅一角已经围在一起。头上冒着汗的高林正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边擦着汗一边涨红着脸高声喊着秦川。 刚才随着小威廉和高林在大厅里和这些洋人打招呼时,秦川注意到在那个角落有一个飞镖的靶子,地上还画着距离标记。 秦川转头对汉恩低声道:“汉恩,如果你同意,明天一早到我的震旦染厂去,我从汉口请来的报纸主编也会到,那些事情我们再细谈。” 秦川话还没说完,高林已经气喘吁吁地来到秦川身前,一把拉起秦川。 “秦,那里设了个小赌局,你也来玩玩,看看你的运气是否能胜过汉纳根。” 秦川对于什么赌博的事情一向很反感,可今天高林对他很热情,而且他也很想借这个机会和这些洋人们建立起联系。 秦川伸手拉起汉恩:“汉恩,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随着秦川的话音,神情还有些激动的汉恩顺从地起身随着秦川就走,这让高林很奇怪。 “哦,秦,我真心感谢你,我的朋友汉恩可是个很有个性的人,除了我,他和多数人都谈不来,没想到你却能和他建立起友谊,我真的很高兴。” 秦川笑着对高林道:“高林先生,我能感觉的出,汉恩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请你相信,汉恩很快就会又多了一个好朋友。” 高林惊喜地张开双臂,和汉恩紧紧拥抱起来:“汉恩,祝贺你。” 汉恩也少见地露出笑容,用力和高林拥抱在一起。 秦川看得出,高林对这个汉恩很有感情。一个能对自己潦倒的朋友有如此情义的人,秦川认为这样的人都可以放心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