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西游之证道诸天》 第一章 坐骑 北海,阳纡龙宫。 四下水波澄明,日光激射,晶沁若琉璃,可以见到,玳瑁为梁,翡翠成瓦,珠玉作阁,瑶台生烟。避水楼上,有晶莹剔透的明珠,曲折走廊前,是千年不凋的琪花,鼎炉声里,袅袅烟气凝而不散,福瑞绵长, 冷寂,清幽,明净,不染凡尘。 正在这个时候,殿门打开,环佩声响,玉磬发音,郁郁馥馥的香气自外到内,四个高大的鳖精抬着一架珊瑚宝床,帷帐之上,缀有珍贵的明珠,叮叮当当。 再后面,捧香鲛女,打扇玉童,不下十人。 敖鸾坐在宝床上,碎花宫裙罩身,上绣日月星辰,下描雷霆风云,额头上珊瑚般小角,灿红一片,有一种完全不同于人间佳丽的神秘。 少女玉颜含霜,眉宇间煞气冲顶,出来后就劈头盖脸地问道,“盗取宫中流珠宝辰丹的小贼找到了?” “十一公主,” 龟丞相小步跟在敖鸾跟前,弯起腰,龟壳在背,绿豆大小眼睛滴溜溜转动,一说话,胡须乱跳,小心翼翼地答道,“巡海夜叉已领人降盗宝贼堵住,只等公主前去。” 敖鸾美眸如秋水,隐有寒意,咬牙道,“我们走。” 少顷,一行人来到海底。 只见周匝怪石嶙峋,如刀似剑,又像是狮虎争锋。 枝枝丫丫的不知名海底灵木,夹杂于其间。 木石横生,地形复杂。 龙十一公主敖鸾抵达后,自珊瑚宝床上下来,细眉轻挑,将场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场中巡海夜叉身高两丈,朱面獠牙,颊生细鳞,背后刀锯一样尖刺,掌中烂银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他的身后,虾兵蟹将,足有上百人,甲胄在身,威武雄壮。 众人聚集在一起,摆出大阵,将一个妖怪困在中央。 仔细看去,这个妖怪长得好生古怪,通体色赤,身圆如箕,十脰环簇,其上两首,剩下若鼓包凸起,似有头颅将出,胫下生翅,翎毛华美。 两首发出叫声,如力车鸣,很是难听。 落在人耳中,让人不寒而栗,噩梦连连。 “贼子。” 十一公主敖鸾见到妖怪,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娇喝一声,自背后取出鸳鸯双钺,纵身而起,向场中斩去。 …… …… 实话说,李元丰很郁闷。 他原在道观中参观锁龙井,正听导游口若悬河地讲述传说中天皇镇压兴风作浪九头鸟的故事,没想到被无形力量拉入井中,再醒来,就到了这个陌生世界。 来到陌生世界不说,还附身成妖,被人围攻。 何其惨也。 看到周围凶神恶煞般的虾兵蟹将,他们手中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萧杀森然,冷意横浸到人骨子里,李元丰知道,这绝对不是演戏,而是真正穿越了! 唯一的幸事,自己这具妖身坚硬如铁,神通不小,纵然被围困,也没有陷入绝对的险境。 “咦,” 李元丰借着粼粼水光,见到自己的形象后,微微一愣,因为这个样子虽然古怪,可他在上一世的一幅彩印连环画上见过。而当时的连环画,是西游记的一个片段,孙悟空和二郎神杨戬联手,大斗碧波潭的九头虫,杀得昏天暗地,不可开交。 连环画中九头虫形象,和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相似。 莫非自己来到了西游世界,附身九头虫? 李元丰连忙翻阅自身记忆,却发现此妖名鬼车,真正成年之后,确实会有九头,但如今是幼年期,才仅仅生出两首。 李元丰摇摇头,自己现在可没有西游记中面对孙悟空和猪八戒的面儿还威风八面,并施展大法力将猪八戒这个曾经的天蓬元帅擒下的无上威势,“或许不是西游世界,也或许现在是西游之前,我还未完全成长起来。” 如今的鬼车,只是北海中一个声名不显的怪妖。 更在被龙宫中的人追杀! “先逃出生天再说。” 李元丰胫下大翅展开,躲过迎面劈来的大刀,念头如电。 只是还没等他动作,突然之间,眼前水光向两侧分开,自中央,笔直一线,白气凝霜,长有十几丈,一位少女手持双钺,跳进场中。 “贼子。” 少女挑眉如刀,俏脸含怒,甫一出现,就引动风雷,直取李元丰头颅。 只取中宫,干脆利索,大开大合。 这一招,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四下鼎沸,凛然冬至。 李元丰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他根本不敢硬接,只能身子扭转,躲向旁边洞口。 “杀。” 娇咤声中,来的少女发髻如云,纤丽精致,可攻势凶猛非常,手中鸳鸯双钺交横,真气附在上面,千百寒月自其中浮现,倏大倏小,彼此碰撞,发出杀伐之音。 杀机跗骨而至,如影随形,李元丰动作很快,可逃脱不了。 “龙宫公主,” 李元丰认出来人,他慌忙之下,不得不再次动用自己神通,原本正常的右首充气般膨胀,旋即胀大如鼓,再然后,口一张,吐出一道黑水。 黑水喷出,腥臭刺鼻。 所到之处,海水都化为墨色。 “不好。” “快躲开。” “是剧毒。” 周围的虾兵蟹将只闻到味道,就觉得头晕眼花,身上无力,摇摇欲坠,真是好厉害的剧毒啊。 “都散开” 敖鸾冷哼一声,并不在意,她纤纤玉手一指,自顶门之上,浮现出一面宝镜,横镜半尺,鼻纽呈现蟠龙状,口衔宝珠,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眼见黑水兜头落下,敖鸾力量一转,宝镜发出莹莹的光,将之收入到里面。 下一刻,只听噼里啪啦声音响起,连绵成一片。 “嗯?” 敖鸾看向宝镜,有点惊讶,这样的声音,意味着对面妖怪喷出的毒水正在破坏自己的法宝,这毒水很不一般。 敖鸾霜眸之中,流露出好奇之色,问道,“这是什么毒水?” 至于李元丰,在发出这一击后,整个妖身已经脱力,现在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粗气。 “公主,” 见多识广的龟丞相赶过来,他瞥了眼半死不活的李元丰,语气中有不小的意外,道,“此妖不是寻常妖物,要是老奴猜的不错,很可能是洪荒异种。” “洪荒异种,” 敖鸾听后一愣,继而面露不屑,道,“现在可不是妖主天地的时候了,乾坤变动,玄门当兴,连我们龙族都走炼气之路,洪荒异种已经没了生存的空间。” “是啊,” 龟丞相提到这个,也是感慨连连,道,“天道变化,移日换月,曾经无敌的天妖早就烟消云散。洪荒异种,在洪荒年代,只待成年后,自可叱咤风云,无人能敌,而如今,因为可供他们吞噬的天地灵粹少之又少,根本成长不起来,只能泯然众人。” “不只如此。” 敖鸾可不是不学无术之辈,她出身北海龙宫,熟读典籍,以史为鉴,知兴衰之理,道,“普通妖族,运气好的话,或可得一部炼道法门,褪去妖体,感悟元气妙用。可洪荒异种由于其血脉之先天强大,压制所有,不得足够的天地灵粹,别说成长,就是开灵智都很难。可即使是开了灵智,可懵懵懂懂的,像孩童一般,没有智慧。” 不生真正的智慧,是无法参悟道理,走上炼道之路。 天地铁律,正是如此。 “不过,” 说到这个,敖鸾嫣然一笑,若冰川解冻,玉树堆雪,明**人,她自袖中取出一个御兽环,轻轻一掷,宝环瞬间变大,扣在李元丰的脖颈处,道,“洪荒异种虽是鸡肋,可到底有不凡之处,最起码,当本公主的坐骑就不错。” “公主言之有理。” 龟丞相点头哈腰,奉承道,“洪荒异种当坐骑,就是天庭的仙人都很罕见,公主骑着出去,让你的兄弟姐妹们见到,肯定羡慕嫉妒。” 敖鸾俏脸带笑,足下一点,跨乘到李元丰的背上,然后用手一拍他的额头,鬼车翅膀展开,回归洞府。 第二章 龙宫 鬼车乘风破浪,很快回到阳纡龙宫。 龙宫中,阶下新花,疏疏杂入。 左右松色竹影,暗绿浸人, 莲花宝灯挂在墙壁上,余辉洒下,将周围氤氲成一种羊脂美玉,美轮美奂。 铃铛声响,敖鸾骑着鬼车,她宫裙束身,腰悬法剑,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见过公主。” 侍女们见到洞府主人,纷纷行礼,不过很多人禁不住将目光投向十一公主座下的坐骑,这个妖怪,真是古怪,不过很威风啊。 来到洞府内,敖鸾一抬腿,翩然而下,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蚌女,吩咐道,“小真,这是我新收的坐骑九首,你带它去灵囿,熟悉一下环境。” 至于九首,是因为李元丰身上的两个头颅,还有七个大包,非常显眼,于是敖鸾见此,随口给他起了个名字。 “是,公主。” 小真黛眉如翠羽,身上长裙裙,眉心一点朱砂,只是嘴唇很薄,有一种含而不露的刻薄,她在自家公主面前,乖巧讨人喜,道,“奴婢一定将它安排的好好的。” 敖鸾点点头,不再多说,而是招呼龟丞相一声,道,“丞相,过段时间天庭赵天师的弟子会来北海,我们到阁中讨论一下,看一看如何接待。” 两人小声说着话,一前一后,消失不见。 很快的,场中安静下来。 只有明光激射,亭台花木,清风自来。 屈曲,幽深,晶透。 蚌女小真俏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去,待回头看下李元丰的时候,眸光中已经掩饰不住的厌恶,她小手一拽,没好气地道,“又是一个累赘,真是烦死人。” “跟我来。” 蚌女拽着李元丰脖颈上的缰绳,转过假石,往右拐。 “好你个小娘皮。” 李元丰被对方牵着,缰绳入肉,细刺刺的金芒攒动,有一种痛入骨髓,他暗自咬牙切齿,自己在上一世何等成功,却不想刚来这个世界就被人强行收为坐骑,现在还被一个蚌精嫌弃。这个账,以后都得算。 李元丰垂下眼睑,挡住头颅上眸子中的凶戾之色,现在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不可鲁莽,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就不信,我来到这个有神话色彩的世界会碌碌无为。” 李元丰压下诸般翻滚的心思,装作刚开灵智智慧不高的样子,左看右看,打量龙宫中的景象。 不得不讲,龙宫非同凡响。 四下琪花宝草,丛竹珠树。 亭台楼阁横列,廊栏回缭,森寂而精致。 千姿百态的宝石,玛瑙,明珠,镶嵌在墙壁上,小轩前,等等等等,宝光氤氲。 其气象,不愧是人间向往的宝地。 足足半个时辰,一人一妖,来到龙宫灵囿地界。 何为囿?养灵禽仙兽之地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修竹千竿,潇潇洒洒,竹骨遒劲,叶子如碧玉椽,夹杂霜石上下,风一吹,发出好听的声音,非常幽静。 待李元丰踏入灵囿,就发现,或是从松下,或是从石上,或是从阁中,不分先后,跑出三头坐骑。 一个是状若大鹤,火羽鲜亮,长腿高挑,长长的鹤喙,非常显眼;一个是虎头豹身,体有斑纹,足下踏雪,前面有尖角,发出雷鸣;最后一个是个青牛,全身光滑若缎子,没有任何杂毛,摇头摆尾,非常神骏。 三个坐骑出来后,都凑到蚌女跟前,绕着这个少女团团转,奉承讨好。 特别是那个青牛,看上很憨厚,可口中阿谀之言,简直不要钱一样,说个不停,这样的脸皮厚度,要是在李元丰前一世,肯定能混的很好。 “真是奇怪。” 李元丰看在眼中,觉得诧异,在他看来,眼前三个坐骑身上的气机都非常强大,比那个蚌女简直强太多,为何这么低声下气的? 他可是看得清楚,那个有尖角的坐骑被蚌女使劲推了一把,还得赔笑。 “莫非,” 李元丰有了个想法,若有所思。 “喏,” 蚌女小真将李元丰领到灵囿角落的一个小阁中,往里一指,道,“你就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等公主要用,一时找不到你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少女声音清脆好听,但语气生硬,隐有的毒辣,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李元丰才不管她,一句话不说,昂头走入阁中。 小阁面积不大。 空空旷旷,一尘不染。 没有桌椅木榻,只有一株铁树,围可合抱,树干是青碧交织,中间夹杂金黄,叶子嫣红,赤焰燃烧,明亮照人。 花开满树,细小如针,偶尔坠落到地,会发出一声清音,然后圈圈晕晕的光弥漫开来,弥漫着一种刺人的灼烧。 李元丰以鬼车之身,碰到红花,都觉得若置身于火焰中。 见李元丰这么不懂规矩,小真俏脸上浮现出少许铁青,她手一抬,自外面的宝树上坠下一段光,左右一绕,化为一个鞭子,长有丈许,生满倒刺,看上恐怖。 “小畜生。” 小真冷笑几声,手中鞭子扬起,啪得一声,抽在李元丰的身上,倒刺扎进去,如同铁一样,很是锋锐,让他一个哆嗦。 啪啪啪,啪啪啪, 蚌女鞭子不断落下,如雨点一样,饶是李元丰妖身坚硬,都觉得疼痛难忍,不由得呲牙咧嘴,来回躲避,只能心里暗自咒骂。 蚌女打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停下来,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这鞭子能够打的李元丰这样的洪荒异种疼痛难忍当然不是凡物,而是龙宫的一件宝贝,蚌女虽得十一公主敖鸾之宠爱,实则修为有限,连番催动如此法器,消耗不小。 蚌女随意把鞭子扔到一边,接过讨好的青牛用犄角送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汗珠,做完这个,她盯着趴在树下的李元丰,神情不善,恶狠狠地道,“今天只是给你一点小小教训,要是你以后还这个样子,看我不打死你。” 李元丰将两首蜷缩在自己的翅膀里,他感受到身上火辣辣的疼痛,这鞭子可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龙宫中的高人专门炼制的抽打灵兽的法器,真是鞭鞭到肉,再听到这话语,心中怒火逐渐积累。 蚌女见李元丰这个样子,还以为他屈服了,她满意地拍拍手,又趾高气昂地在三位坐骑面前说了一会话,才施施然离去。 三只坐骑毕恭毕敬地将蚌女送到灵囿门前,见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面上的笑容也随之不见,恢复到原本气质。 他们身子一摇,化为人形,然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李元丰所在地方走去。 第三章 环佩 小阁。 四面开窗,琉璃镂空。 天光激射下来,携带外面的林木荟蔚,烟云层叠,和墙壁交晕,层层落地,洒下满室波澜,幽幽寂静。 李元丰正伏在树下,运转体内力量,恢复鞭伤,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一女子,一壮汉,一少年,依次而来,停在门外。 明火儿是火鹤化形,姿态妖娆,身披如纱薄裙,火红的头发随意披在香肩上,纤细如鹤的大长腿,晶白如玉石一样,她用手抚在身前,娇笑道,“真不容易,又来一伙计。” 壮汉周恒抱着胳膊,岩石般坚硬,面容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表情,嘲笑道,“只是这个伙计看上去有点蠢,到现在都未化形。” 他额头上有雷角,闪电缠绕,有着玄妙花纹,道,“公主现在也是的,连这样不化形的蠢妖都要收为坐骑。” 李元丰才不会去管这两个家伙,他趴在铁树下,焰明罩身,让他身上的翎羽根根竖起,泛起赤色的光芒。 “以后的路,” 李元丰冥思苦想,虽然不确定此世界是否是西游世界,可通过鬼车记忆得知,天地劫数之后,妖族早已衰落,而玄门道家是天地正统,炼气士大行其道。 不得真经,羽翼加身,以后道路很坎坷。 原因并不复杂,天地大变之后,像鬼车这样血脉强大的大妖成长所需要的天地精粹,或藏于神仙洞府,或埋在古老遗迹,或消融于天地间,世间难寻。 没有真正的天地精粹,鬼车只凭身体本能吞吐灵机,即使是寿元悠长,也不可能度过幼年期,抵达记忆中完全成长起来后那样呼风唤雨,斗转星移,撼动日月。 “要得真正真经法门。” 李元丰眯起眼睛,不同于妖体的路子,真经是道家法门,讲述长生之道理,炼精化气,气满结丹,丹成元神出,叩开仙门。 明悟天机,乘云霞,御六气,逍遥自在。 炼气还神,会同道,论宝经,垂钓春秋。 那是长生之路,这个世界主流。 “可真正的真经法门该如何得?” 经不可轻授,妖类得到就更难了,不然的话,为何现在的妖类都纷纷出来,或是给人当坐骑,或是任劳任怨做守山灵兽,或是给小儿辈们当保镖? 没有妖愿意受制于人,甘当仆役。 他们这么做,是想要得到真正长生之法。 青牛所化的少年张辰看上去憨厚老实,他上前一步,对李元丰语重心长地劝道,“仁兄这样桀骜的性子,在龙宫混的话,可得改一改,不然的话,以后要吃大亏。” 少年摇着折扇,语气诚恳,道,“像刚才那个小妮子,不过是个刚刚筑基的蚌精,我等吹口气就能将之灭了,可为啥还要委曲求全?” 少年唉声叹气,很有感触,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啊,这小蚌精可掌握着灵囿,负责帮十一公主管理坐骑。要是惹得她不高兴了,你就会被打入冷宫,没有机会凑到十一公主跟前。不在公主面前露面,不随着她出门参加各种法会,怎么积累功德,得到修炼的功法和丹药?” 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李元丰听了,并不意外,对事情的缘由,他早就猜个七八不离十。 毕竟他可不是蠢乎乎的妖怪,而是来自于信息大爆炸时代,不出门而知天下事,灵囿中的阴暗,小儿科而已。 “这是?” 李元丰在运转力量之时,陡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识海之中,出现一环佩,此宝用金丝线结成花珠,间以珠玉,宝石,钟铃,贯串成列,小巧而精致,上面有着奇异的文字,弯曲若羊角,了不可识。 环佩造型古朴,隐有玉色。 刚一出现,就弥漫起肉眼难见的光,层层叠叠的云气流转,内赤金而外紫青,耀耀生辉,再然后,云气下沉,积累成水波,一圈又一圈。 整个识海中,满是云光水气,激荡来回。 “环佩,” 李元丰看到此宝,前所未有的震惊,这正是他上一世的祖传之物,日夜佩戴在身,没想到居然同他一起来到这个世界。 “莫非我来到这个世界,会是此宝之力?” 李元丰大喜,要仔细查看下环佩的底细,这个时候,明火儿见李元丰趴在铁树下,不声不响,对他们三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心中恼怒,她用手扶了扶云鬓,彩带绕臀,香气袭人,对身侧的壮汉道,“这个新来的家伙,一句话都不讲,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周恒是个火爆性子,听到这话,豹眼瞪圆,身子涨高到三丈,他伸出蒲扇般大手,狞笑一声,抓向李元丰,大声道,“蠢妖,你给我起来。” 青牛所化的憨厚少年站在一边,假惺惺地开口道,“周兄,这位仁兄初来乍到,你不要动手啊。” 他只是叫,可脚下是半步不动。 “聒噪。” 李元丰见到环佩,正是高兴之时,突然被打断,怒火上头,他眸子化为赤红,胫下的一对肉翅展开,锋锐如刀刃,直接迎上去。 两者碰撞,发出金铁般的铮鸣。 周恒只觉得一股沛然大力涌来,自己居然抵挡不住,身子往后退。 “你,” 周恒面皮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向来以力量自居的自己,还不是一个尚未化形的蠢妖的对手。 明火儿同样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都滚开。” 李元丰憋了一肚子火,他虎落平阳被犬欺,成了龙女坐骑,如今又有三个厌物聒噪,让积蓄的杀机迸发,两首发出的车鸣之声,震动四下。 “找死。” 周恒想到自己被一个未化形的妖怪击退,脸上都是火辣辣的,他莽地叫了一声,身子一摇,显出虎头,血盆大口裂开,扑向李元丰。 虎口大若瓮缸,森白的牙齿竖起,锋芒毕露,杀机恍若实质。 要是被咬中,恐怕会被撕成半截。 李元丰身子如电,只是一跃,就到了周恒的头顶,锋锐的爪子扣住对方的顶瓜皮,两首垂下来,四目冰冷,道,“小猫,要是你敢再动,我就吃了你。” 声音坚定,有一种难言的冷酷。 他可是在北海的厮杀中成长的洪荒异种鬼车,虽然暂时还抵不过手中有诸多法宝的龙女,但对付一个常年当坐骑已经被磨去凶戾的灵兽,并不太费力气。 实际上,要不是当初他盗走并吞服了龙宫中的流珠宝辰丹,导致丹药之力未完全化开,在他体内横冲直闯导致气机紊乱,以他之能,断然不会被敖鸾捉到。 “放开他。” 明火儿和周恒交好,平时没少眉来眼去的,她眼见周恒落于对方之手,俏脸上露出焦急神色,于是青葱般的手指伸开,青光隐隐,化出无形琴弦,稍一拨动,七彩的音符浮现,或是椭圆,或是半圆,或是六角,千姿百态,打向李元丰双首。 神通道术,自龙女手中所得,有不凡威势。 “自找苦吃。” 李元丰大发神威,胫下双翅展开,长有丈许,翎羽抖动,力量震荡,把明火儿的道术拒之在外,然后一首抬起,毒液喷出,只是少许,就让明火儿胆战心惊。 他一个人,把周恒和明火儿一顿暴揍,最后连那个外表憨厚内心油滑的青牛也没放过,凑在一起,狠狠教训。 三个坐骑,纵然本体皮糙肉厚,但在鬼车的怪力打击下,也是承受不住。 整个下午,阁中惨叫声,鬼哭狼嚎声,没有断绝。 又过一会,三人的求饶声传出,撕心裂肺。 第四章 穿梭世界 一个月后,半夜。 灵囿中,松竹成行,蓊以他树,风自吹来,摇动枝叶,滃滃翳翳。 树不蔽月,落下冷光,稀稀疏疏若残雪。 小阁门口,在近窗前,设有石床竹几,帷之纱幕,以障蚊虻,四下垂花坠云,烟霞层叠,令人耳目一清。 李元丰舒舒服服地躺在床榻上,双首低垂,眸有晶光,他的角落中,放置有青铜香炉,呈现三层宝塔状,四下镂空,金玉重檐覆顶,里面烧着上好的檀香,烟气自其中冒出,悬于头顶之上,凝而不散,宛若华盖。 明火儿身披赤红纱裙,发髻盘起,斜插凤簪子,愈发显得肌肤如玉,风姿绰约,她在香炉中添了点龙涎香,然后曳裙来到床榻前,全神贯注地给李元丰捶背。 她的动作时轻时重,恰到好处,还有身上的幽香,浸人面庞。 这样老实乖巧,可是从来没有过。 原因很直接,就是她实在是被揍怕了,人在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元丰心安理得地接受明火儿的服侍,他抬了抬眼睛,看向垂手立在床前的壮汉和少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让你们准备的功法典籍,可办妥了?” 声音不大,可传到两人的耳中,让他们都不由得打个哆嗦,眼神之中,有惊惧之色,连忙把腰弯得更深。 “九首大人。” 青牛所化的憨厚少年张辰偷眼看李元丰的神色,精心组织语言,生恐有不妥之处,又引来一顿暴打,毕恭毕敬地道,“阳纡龙宫的主人十一公主敖鸾出身于北海龙宫,背景深厚,宫内藏书不少,虽然炼真宝书,长生真经,不会轻易示人,可其他的功法,道术,见闻,所藏不少。” 张辰见李元丰不说话,沉甸甸的压力弥漫,四下是竹韵都变得幽深冷寂,让人后背发寒,他吞了口唾沫,道,“不过九首大人天资聪慧,博闻强识,在这一个月来,已经几乎将龙宫中的能看的书本都翻阅完了。” “剩下的,是我等侍候十一公主得到的功诀。” 说完之后,张辰和周恒上前,奉上带来的玉盒。 “嗯。” 李元丰点点头,刚才还在后面捶背的明火儿立刻轻移莲步上前,接过玉盒,拿到他的面前,轻手轻脚地打开。 李元丰看到铺在床上的书卷,吹出一口气,卷文无风自翻,里面的文字,蝇头细小,讲述的是锻体炼身之道,化龙蜕变新说。 “这个不错。” 李元丰看了好一会,随口点评,此功法虽然不全,但讲述肉身之道,稳扎稳打,许多的玄妙精深,发人深省。 听到床榻上的李元丰满意,张辰和周恒两人暗自出了一口气,然后对视一眼,放松下来。 在他们的眼中,上面的鬼车李元丰实在是可怕。 不只是这个未化形的大妖战斗力惊人,而且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冷酷无情。 这个月,真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像是惊弓之鸟,毫不为过。 李元丰没有管三人,他一边翻阅书卷,推敲里面的功法,一边沟通识海之中的环佩,这个跟随他来到此世界的神秘法宝,晕开层叠的光,上面篆文大放光明,璀璨其辉。 再然后,李元丰意念专注于一个篆文,其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充塞于时空,隐隐之间,可以看到一个世界的虚影,各种光怪陆离,轮转不休,只是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难以自已。 “世界之行,” 李元丰在一个月前发现此宝之时,就已经知道环佩的作用,借此可以穿梭世界,所以这段时间,他就打发三人收集功法典籍,作为自己的积累资粮,为第一次穿梭世界作准备。 毕竟入世界,是魂穿世界,知识非常重要。 “要想一想,何时动作。” 李元丰正在沉思,忽然听到灵囿外有脚步声,继而门户一开,于一侍女手提莲花灯在前照路,她的身后,是蚌女小真,长腿小蛮腰,镂花素裙,挺胸抬头,趾高气昂。 小真入得门后,见四妖聚在一起,眉头就是一皱,习惯性地斥责道,“尔等不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阁中,认真修炼,当个合格的坐骑,大半夜在外面,搞什么鬼?” 要是以往,见到蚌女来,明火儿三妖肯定早上去巴结奉承了,可现在他们都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用目光瞥了瞥坐在床榻上的李元丰。 得罪了蚌女,是会被打入冷宫,常年不见十一公主,可要得罪了这位九首大人,那可是拳脚相加,痛入骨髓,折磨得生不如死。 其中的取舍,对三妖来讲,并不麻烦。 小真美眸一扫,看在眼中,她虽然习惯于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可不是真正愚笨,立刻就将矛头指向李元丰,娇喝,道,“九首,又是你不老实。” 李元丰抬了抬眼皮,不说话。 “找打。” 小真脾气大,她上前一步,白嫩的小手一招,挂在灵囿檐下的打妖鞭子落在掌中,细密的鳞纹交缠,扭曲紧凑,铮铮如铁。 李元丰见到打妖鞭凌空而来,想要躲避,可是脖颈上的项圈猛地一紧,生出磁光,自然迎上打妖鞭,发出一声脆响。 这一下,实实在在的,鞭梢和血肉碰撞,迸射火星。 明火儿站在角落,看到这一幕,嘴角勾了勾。 她身为过来人,当然知道其中的缘由,新抓来的坐骑们,在前二十年都是考察期,身上的项圈中有着龙宫的降妖秘咒,身不由己。 任凭你凶猛强横,也抵挡不住,无法反抗。 当然,像是他们三人,已经在龙宫待了上百年,按照蚌女的话,已经磨去凶戾之气,所以宽大处理,附带降妖秘咒的项圈早早拿去,只有普通的束缚了。 经过一个月,李元丰已经完全吞噬消化了流珠宝辰丹的丹药之力,力量更进一层,可依然摆脱不了项圈的束缚,只能任凭蚌女鞭打,无可奈何。 这一阵鞭打,彻底敲碎了李元丰这一段时间的安逸和在三妖面前的高高在上,让他清醒认识到,自己得提升实力,打破秘咒,逃离龙宫。 等蚌女打得累了,才停下来,重新把打妖鞭挂起来,她看向鞭痕处处的李元丰,目中冷意流转,寒声道,“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下一回,看我不把你吊起来打,打的你生活不能自理。” 说完之后,蚌女手一招,对憨厚的少年张辰道,“青牛,你跟我来一趟,十一公主要去黑风山参加法会,这差事你要用心做。” “是。” 张辰答应一声,老老实实地跟着蚌女小真,出了灵囿,身子一摇,重新化为青牛之相,蹄下踏空,去宫门外等候。 灵囿中,幽竹森绿,暗影波澜。 落在地面上,和夜光交晕,照出三人的神情。 李元丰身上血淋淋的,有一种狰狞,他开口道,“最近我要闭关,你们都不要打扰我。” 留下的明火儿和周恒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眼前的九首无法抵挡降魔秘咒,所以会被蚌女鞭打,但对付他们,还是容易的。 他们可不想在这个关头,惹现在恼怒的九首发飙。 到时候真被暴打一顿,那真是无妄之灾。 李元丰拖着身子,向自己的阁中走去,眸子冰冷,本来还想等一等,现在看来,不能等了,要穿梭世界,寻机缘,提升力量,摆脱如今受制于人。 第五章 长恨歌 大唐,至德二年。 钟山,在京城东南,山路崎岖,人迹罕至,盛夏的日子,草木早已葱葱秀秀,绿萝交横在松柏上,开满小花,团团簇簇,霜岩青竹之间,雨后虹彩,若隐若现。 往前走,在松柏交荫处,有一古朴庙宇。 庙宇飞檐挂角,上覆天青色琉璃瓦,前面四根明柱,八扇镂刻雕花门窗。 日光照下,积空一片,清清亮亮。 不知何时,有脚步声响起。 再然后,一行人由远而近,身披铁甲,红衣锦绣,腰悬宝刀,沉默不言。为首之人,是个青年人,双眉如刀,面无表情。 “这里。” 李元丰看向庙宇,门额上悬有黑底大匾,威严肃穆,上面字已经被雨打风吹后变得斑驳不清,隐隐能够看到中间的是个神字。 “进去。” 李元丰大袖一挥,自有大戟士上前,推开庙宇大门。 咣当, 尘封许久的庙门被推开,迎面中央有一白龟,莲花在龟背上,再往上,端坐一位神灵,冕旒垂肩,日月在身,背后澄澈光轮,金黄交横。 即使是泥胎塑像,站在跟前,都有一种威武气概,扑人眉宇。 在神灵另一侧,还有一女神,头戴金连冠,披紫绡,佩红玉,曳彩带,云鬓如墨,肌肤胜雪,光彩焕发。女子足下有凤纹,微微抬首,容颜如画,看向神灵秋水般的眸光中,脉脉含情。 山盟海誓,水枯石烂,至死方休。 李元丰踏入庙宇,看向上面高台神灵雕塑,嘴角微微一勾,浮现出少许冷酷,直接开口道,“王道士,你倒是能跑,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东躲西藏?” 庙宇冷寂,没有任何的声音。 外面的松柏叶影倾斜进来。 夹杂着淡淡的昏黄,圈圈晕晕的光影在青石地面上。 青黄交映,层叠有致。 上面两尊神像一男一女,是泥胎塑像。 不知为何,小小的寺庙中,居然给人一种难言的幽幽深深。 “来人。” 李元丰对此根本不理,径直吩咐道,“将这庙宇中神像捣毁。” “是。” 大戟士们答应一声,上前要动手。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幽幽的叹息声响起,眼前的色彩,光暗,声音,仿佛一下子被抽离,只剩下简单的黑白之色,然后一个道人自神像中飘出。 这个道人羽衣高冠,手持拂尘,仙风道骨,只是身子如烟似雾,飘飘荡荡。 很显然,道人肉身已去,只有神魂。 道人出现后,拂尘一摆,开口道,“阁下何必这么赶尽杀绝?” “妖道,” 李元丰冷哼一声,他早融合了此具身体的记忆,明白事情的经过,道,“你犯下欺君之罪,就该形神俱灭,早早伏诛,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欺君之罪,” 听到这四个字,道人形体剧烈变化,虽然是神魂,但也能够看出对方的憋屈,怒吼道,“我早说过了,寻找贵妃之魂的事儿本就是大海捞针,希望渺小,可太上皇不听啊,非要贫道去做。” 道人的声音有一点杜鹃啼血了,悲愤难明,道,“贫道不得不做,全力以赴,因为没有结果,太上皇就龙颜大怒,迁怒我等,不只是派兵铲平我向阳观道统,还破我肉身,让我上百年的修行化为一空。” 道人原本的翩然若仙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疯狂和狰狞,大声道,“何其不公也!” 李元丰根本不为所动,手按刀柄,上面白虎图案呼之欲出,冷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上皇让你死,你就得死,连怨望都不能有。” 这番话,他是说得斩钉截铁,很有朝廷最忠诚鹰犬的风姿。 实际上,在朝廷上下都知道,日月卫是宫廷直属的嫡系力量,深受皇恩,最忠诚不过。 “哈哈,” 道人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有癫狂,开口道,“还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李唐的太上皇沉迷女色不早朝,从而国事衰败,到最后闹出安史之乱,整个大好河山变得支离破碎。现在纵然是勉强复国,可大唐气运已落,只是苟延残喘了,说不定再过三世就会终。” 道人眼中冒着红光,咬牙切齿,道,“这个时候,皇室之人还不想励精图治,续一下李唐之命,反而不惜人力物力寻找复活曾经祸国殃民的杨贵妃,真不知道,千秋之后,史书之上,该如何记载!你们必然会成为整个李唐最大的罪人!” 这个笑声撕心裂肺,在空旷的庙宇中响彻,回音激荡,如夜枭一样,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原本的庙宇,都有一种鬼气森森了。 李元丰无动于衷,面容如铁,手按刀柄,用平静的语气道,“我不管其他,我只是接到命令,要诛杀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没有任何的商量。” “好,好,好。” 道人盯着李元丰,眸子转为血红,里面有尸山血海出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破灭。” 道人捏了个道诀,原本神魂轰隆一声炸开,下一刻,神像后面的光轮之中,有莫名经文响彻,继而阴风阵阵。 外面松柏森森冷绿倾斜下来,透过小窗,落在庙宇的中央,在阴风之中,黑气弥漫,一个鬼脸凭空出现,惨白眼珠子,没有任何焦距,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或是滴血的眼球,或是鲜血淋漓的胳膊,或是只剩下半个的头颅,或是满地森森的牙齿,等等等等,千奇百怪。 所有的景象在一起,俨然传说中的地狱。 即使是日月卫的大戟士这样从尸山血海中出来的百战精兵,被这样阴风鬼雨一吹,身子也禁不住发抖,这不是害怕,而是被蒙蔽了六感,情不自禁坠入恐惧其中。 道术法门,就是这么防不胜防。 道人咬牙切齿,盯着庙宇中追杀自己的大戟士们,道,“也是你们倒霉,此地的神庙存在,是为了镇压下面的幽冥黑井,现在你们这么欺人太甚,索性道爷和你们同归于尽。” 道人知道自己逃脱不了,就以自己的神魂打破了庙宇中镇压幽冥井口的封印,放出鬼魂,他要死,也得拉垫背的! 第六章 噬鬼夺魂 庙宇。 在山半腰。 周匝松柏绿树,翳映阴森。 绿意照进来,可以看到,案上列铜鼎三、一牺、一象、一辟邪,款制遒古,铜绿斑驳,弥漫莫名之气。 肃穆,冷寂,森郁,古老。 而现在,原本的景象不见,四下是鬼哭狼嚎,桀桀怪叫,阴风刺骨。 “布阵。” 大戟士不愧是宫廷精锐,他们这么多年也经历过这种妖鬼之事,只是一惊之后,立刻当机立断,血气冲顶,杀机聚于身前。 世人都知道,阳刚之气,最克鬼神。 至于杀气,更不用讲,神鬼辟易,不能接近。 他们凭借这一手,普通的鬼魂野鬼见到,都是躲得远远的,生怕遭殃。 “呵呵,” 道人的神魂已经非常黯淡,他看到这一幕,冷笑不止,大唐的大戟士颇有威名,他们大多数是李氏宗室之人,所领的职位和实力挂钩。 普通大戟士是炼形之后,身体强壮,脱胎换骨,能够生撕虎狼的主儿,执掌十人以上大戟士的为校尉,是通力境界,能够调动全身力量,集中爆发,威势不可阻挡,再往上,是副统领,内外兼修,劲儿入微,洗髓换血,气息悠长到不可思议,至于统领,只有一人,人称大宗师,是当今太上皇皇叔,据说已打破肉身之桎梏,隐隐开启体内灵窍之妙。 追杀自己的大戟士们,是一校尉为首。 这样的人物聚在一起,平时鬼魂遇到,都得退避三舍。 可庙宇中的不一样。 要知道,庙宇中的鬼魂是自己打破幽冥黑井封印放出的凶煞恶鬼,它们沾染戾气,不死不休。 “就看你们怎么死了。” 道人咬着牙,恨意满满,他已经看得到,庙宇中的大戟士被恶鬼们围住,六感受到蒙蔽,正在拼命抵挡,可恶鬼们聚无形体,来去如风,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攻破大戟士的战阵,将他们一个个吞噬。 “还有你,” 道人将目光投向庙宇中央的大戟士的校尉,让你追着道爷不放,这次是自寻死路了! “班门弄斧。” 李元丰见此局势,不但似乎不慌,反而面上露出笑容,他念头一动,识海之中,浮现出自己的鬼车之相,身圆如箕,十脰环簇,其上两首,剩下的若鼓包凸起,似有头颅将出,胫下生翅,翎毛华美。 其中的一首,盯向围过来的恶鬼们,张开口,用力一吸。 “啊,啊,啊,” 恶鬼们发出一声声尖叫,刺耳难听,它们像是遇到天敌一样,急忙忙向着出来的通道奔去。 原因无他,洪荒异兽鬼车天生就有吞鬼啖魂之能,即使现在显化的只是神意,可那种不可阻挡的力量,依然存在。 李元丰转过身,鬼车的那一首高高伸开,咬住黑气,尖锐的牙齿用力撕咬着恶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鬼车无影,鬼怪无形,可此番吞噬,历历在目。 恶鬼拼命挣扎,可还是无济于事。 随着最后一阵咀嚼声,鬼车膨胀的一首恢复正常,然后倏尔一转,重新入识海里面。 “化,” 李元丰用鬼车吞噬鬼怪,化为精气,含在口中。 这个过程,驾轻就熟。 吞鬼啖魂毕竟是洪荒异种鬼车的本能,在以前,也没少吞噬。 只是在上个世界,恶鬼是有,可吞噬之后,得到的精气,对于原本的鬼车来讲,只能够是打牙祭一样,聊胜于无。 因为鬼车之身,很是强大,所化精气,与之相比,杯水车薪。 “而现在不一样了。” 李元丰感应到自己附身的少年肉身,在这个世界来说,算得上非常不错,可和鬼车之身不可同日而语,有此精气,自己还有秘术,完全可以将之提升,能让自己更好地应对这个世界的局势。 “这是怎么回事?” 道人正要亲眼观赏大戟士们被恶鬼吞噬,却没想到,只是刹那间,庙宇中的恶鬼们被一扫而空,半点踪迹不见。 道人披头散发,简直疯狂了,吼声连连,道,“恶鬼们去哪里了?” 李元丰没有说话,正在运起力量,识海中鬼车之相吞噬恶鬼所化的精气往下一落,立刻就在体内游走,滋养皮膜,筋骨,血肉,五脏六腑,等等等等,全身上下,无处不在。 很快,精气融入体内,李元丰肌肤表面,有一层淡淡铜色,很有质感。 在传言中,大戟士的炼形最圆满境界,就是铜皮铁骨,只是在典籍中偶尔提到零星的言语,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 因为基本所有人,都是在炼形大成,皮膜若鼓,就可踏入下一阶段通力境界。 大成即是成功,圆满则是完美。 而现在,李元丰借助鬼车吞噬恶鬼精气,一下子就将自己的体质提升到这样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境界。 当然了,李元丰知道,这样的铜皮铁骨也只是能够抵挡刀剑攻击,比起他在疑似西游世界的鬼车真身差距太远,可在这个世界来看,是匪夷所思。 只凭铜皮铁骨,即可刀枪不入,横行四方。 “伏诛。” 李元丰抬起头,见到道人疯狂的样子,对方肉身被毁,神魂逃脱,这么多天来,由于没有肉身的庇护,神魂日渐衰落,现在又奋起力量打破了庙宇中的封印,已是奄奄一息,这样的话,就让自己送他一路。 “杀。” 李元丰箭步向前,手起之后,自上而下,披挂下来,速度太快,力量又大,和空气摩擦,有一种闷雷之音。。 这具大戟士的校尉之身,本就是通力境界,力量很大,现在又被李元丰用秘术提升本质,抵达铜皮铁骨的样子,更进一步。 道人神魂本来在溃散中,被这气血蛮力一冲,如人在火炉中,灼烧之感,难以形容,他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仅留下神魂燃烧,化为一股黑烟,直冲而下,用最深的诅咒道,“我诅咒你从此之后恶鬼缠身,日夜不眠。” 李元丰恍若不闻,念头一起,背后鬼车之相浮现,对准道人即将崩溃的神魂,用力一吸。 下一刻, 道士神魂被鬼车吞下,衔在嘴中。 “大人。” 庙宇中的大戟士们这个时候已经恢复正常,围了上来。 “嗯。” 李元丰点点头,收回力量,肌肤表面铜色渐渐隐去,他站直身子,看向神像所在,道,“妖道已伏诛,打扫一下。” “是。” 大戟士做这个驾轻就熟,上前检查,免得有漏网之鱼。 至于李元丰,则来到神像后面,在那里,有一井口,肉眼难见的黑气汩汩往外冒,稍一接近,就有一种阴冷。 很显然,这是幽冥和阳面的节点,以前被寺庙的主人封印,现在已被道士破开,刚才的恶鬼都是从其中出来的。 李元丰眸子晶莹,他念头一转,鬼车之神意跃入其中,吞噬里面恶鬼,不亦乐乎。 大半天后,庙宇大门重新关闭。 马蹄声响起,众人下山,回去复命。 第七章 时移世易 次日。 京城西北,广元街道,有一庭院,深深几许。 最里面有一精舍,面积不大,三面是到顶书架,原木打造,雕空玲珑,隔断精致,或天圆地方,或弯弯如月,或莲花盛开,千姿百态,其中或是放置书本,或是安放花瓶,或是摆放如意,等等等等,各自不同。 在书架下,是一尘不染的木榻,。 木榻前,有晶沁如玉的桌椅,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袅袅烟气冒出,凝而不散,宛若云霞。 正是清晨,外面风和日丽,景气和畅,李元丰一身青衣,闭目平坐,握大拇指,眸子似闭非闭。 要是不知道的人见到,肯定会以为这是个身有诗书气自华的书生,而不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大戟士校尉。 他人在窗前,外面的竹影松韵映入眉宇,染上一层翠绿,冥冥之中,鬼车神意衔着自庙宇井口中吞噬恶鬼所化精气,大若明珠,熠熠生辉。 没有其他繁杂步骤,直接一引,精气化为丝丝缕缕,如同甘霖,自上而下,滋养肉身。 简单粗暴,效果显著。 用不了多久,李元丰身体表面肌肤铜色明显,体内大筋拉伸,大龙翻身,每一次扭动,都有沛然大力衍生。 待用完最后精气,李元丰站起身,衣袂飒飒,丰神如玉。 “可惜庙宇中黑井中鬼魂有限。” 李元丰发现,经过这两次精气滋养,自己这具肉身已蜕变,不只抵达炼形圆满境界铜皮铁骨,而且在通力阶段也是上升一截,拥有五牛之力。 根据这个世界武道境界实力来看,修炼到通力境界,调动全身大筋爆发出超乎一牛之力,在大戟士中,只要立下功劳,就可晋升校尉。 而在大戟士所有校尉中,拥有五牛之力的,根本没有。 因为按照大唐世界的炼体经验来讲,当拥有四牛之力后,人们不会再多费时间,因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实在是太难太难,他们转而会集中力量,为下一个境界晋升做准备。 李元丰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打算像在炼形境界修炼到铜皮铁骨一样,硬生生把通力境界提升到圆满, 以他现在状态,即使是碰上大戟士的副统领,也是不落下风。 大戟士的副统领内外兼修,内息入五脏六腑,持久力非同凡响,可在短兵相接下,铜筋铁骨和五牛之力的组合下的爆发力,更胜一筹。 要是待他将通力境界提升到圆满境界九牛之力,完全可以把副统领级别的高手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大唐世界,” 李元丰在室内踱步来去,檀香层叠上衣,如烟霞冉冉升腾,通过这具肉身的记忆,加上观察,自己通过环佩降临的这个世界是安史之乱后的大唐,新皇帝刚刚上位,而唐明皇李隆基是太上皇,居于宫中,不理朝政,只是心心念念香消玉殒的杨贵妃。 只是对比历史脉络,又会发现,眼前的大唐世界武道昌盛,神灵显灵,道士游戏风尘,很多超乎正史的存在。 或许是神话版的大唐? 李元丰对此没有太过纠结,他来到这个世界,是要寻线索,提升实力,等回到鬼车真身时候,能够打破身上枷锁,恢复自由。 想到这,李元丰推开小窗,外面天光夹杂绿意,倾斜下来,照在书卷上,字字鲜亮,他坐在木榻上,翻本。 书架上的书本不是普通的书本,既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话本诗歌,而是大戟士们当年伐山破庙攻伐不服从朝廷管理的道门中得到的道经孤本。 道经孤本,涉及很多专有名词,不懂之人观看,如同天书。 “幸好有金元道人,” 李元丰眸光明亮,他运用鬼车天赋吞鬼噬魂的能力在向阳观的金元道人神魂即将溃散之时,将之吞下,不只是化为精气,而且还吸收了道人部分记忆。 金元道人十足悲剧,就是因为没有寻到杨贵妃之魂魄,从而惹得太上皇大怒,不只是自己山门被日月卫攻破,道统覆灭,自己也被李元丰领人追杀,身死道消。但不管怎么讲,其当时敢替参与为死去的杨贵妃招魂之事,可见并不是花架子,在道术神通上有自己的理解。 李元丰得到金元道人不少记忆后,对大唐世界的修道有了不少认识。 想到道术神通,就不得不提道录司。 在大唐中,有两支超然势力,一是李元丰所在日月卫,大戟士修炼武道,每个人是十人敌,百人敌,一是道录司,里面的人虽比日月卫中的大戟士少之又少,可身怀道术神通,神秘诡异,外人难见。 道录司道官们是投奔朝廷的修道之辈,这么多年下来,盘根错节,自成一体。 李元丰结合自金元道人的记忆翻阅经文,颇为入神,经文之中不少内容是讲述神魂之道,以他的见识可以看出,确实是有道理,发人深省。 而这样的经文,纵然是他在阳纡龙宫中都没有见过。 李元丰知道,自己鬼车真身所在的疑似西游世界的力量层次远远超过此方大唐世界,有此差异,只能说随世而移。 在西游世界中,据他所见,灵机盎然,不只是像他这样洪荒异种,即使原居民,都灵窍天生,根基深深,自然而然吞吐灵机,才有玄门炼气,大行其道。 玄门炼气,步步为营,直指大道。 有此通途,岂有人费力不讨好去钻研神魂? 而在这个大唐世界,人身孱弱,灵机上浮,不落于地,人之身根本无法纳天地灵机为自己所用,所以穷则思变,才走出和玄门炼气不一样的神魂之道。 “或许真可以此破开我鬼车真身上的降妖秘咒。” 李元丰仔细推敲,眸子之中异彩激射,晶沁如琉璃,不染凡尘,实际上,鬼车真身对降妖秘咒无能为力,并不是力量上不足,而是降妖秘咒巧妙,可源源不断地引来四下的天地灵机,以一种神秘繁琐的轨迹运转,四两拨千斤,让鬼车真身空有一身蛮力,无法发作。 要破解降妖秘咒,重在弄清其真意,然后层层剥离,一环解一环,一口气解开,要是半途弄错一次,就前功尽弃,但是原本鬼车只有蛮力,降妖秘咒根本看不懂,谈何破解? 现在来看,大唐世界的神魂修炼,重在感应天地,穷极玄妙,或许远远比不上玄门炼气的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摘星逐月,可胜在精巧细腻,也能请仙扶鸾,卜卦问阴,趋吉避凶。 “就是这个了。” 李元丰目光炯炯,璀璨生光。 要是自己真能够洞彻神魂之道,不只是可解除困住自己鬼车真身的降妖秘咒,而且还为以后的道路打开一扇门。 以神魂观天地,明辨五行阴阳,通晓九宫八卦,趋利避害。 可以讲,鬼车真身是一力降十会,力量碾压,简单直接霸道,可不知天机,难辨吉凶,隐患不小,遇到玄门神通高深之辈,可能被其算计,有力使不出来,死的不明不白,就是遇到天地间种种劫数,也非常被动。 而现在,他在大唐世界中得神魂修炼,有机会补全自己鬼车真身的缺陷。 “来人。” 李元丰想到这,唤来身边人,吩咐道,“有事交给你们去办。” 第八章 入道三关 半夜。 天无纤云。 冷光若倒囊入水,落在庭院中,和竹影松荫交晕,积下空明,风吹来,摇曳生姿,美丽精致若诗句,飞上苔衣。 在亭亭如盖的树荫下,放置有一短榻,高有一尺,长有四尺,后面是镂空花纹,绘有山雨空山,浣纱少女。 再前面,是用弯曲若环般的怪树打造成的香几,上面有一鹤嘴铜炉,烧着一种非常罕见的香,袅袅溢出。香气弥漫,若片片烟云,嗅到口鼻中,让人精神一震,所有杂念一洗而空。 很显然,这不是普通的香,而是李元丰以前办事立下功劳从而赐下的镇神香,据说是道录司中的高人用不少珍贵材料炼制而成,价格比得上同质量的黄金,还有价无市,用来辅助修炼,事倍功半。 李元丰准备妥当后,就坐在短榻上,静心凝神,正式修炼。 “果然不一样。” 李元丰推敲着从金元道人神魂记忆中得到的修炼窍要,聚精会神,这不同于他鬼车本体的天妖修炼,也不同于自己这具肉身的炼体,而是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直指神魂和天地。 简单来讲,是要开辟识海,自筑神魂。 神魂一成,就可感应天地,得授法术。 再然后,则是壮大神魂,以后可出窍夜游,日游,法身,能请仙扶鸾,腾云驾雾,卜卦问阴,趋吉避凶,拥有不可思议的威能。 只是听上去简单,但对于大唐世界中的人来讲,可难如登天,不然的话,为何道录司只有寥寥人,保持超然,高人一等? 别的不讲,只是入道第一关正心明意,就得静气存思,收拢杂念,心若止水,才可静极生慧,慧中凝神。 这一步,就拦住许许多多人,因为绝大多数坐下后,杂念丛生,心烦意乱,根本静不下来,别提其他了。 “不过,” 李元丰轻轻一笑,他确定自己掌握修炼窍要后,微微闭上眼,手中捏法印,心沉下落,观空静坐,不念其他。 渐渐地,随着时间推移,目不见,耳不闻,口鼻舌无感,整个天地,仿佛剥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只余下最为纯粹的宁静。 入道第一关正心明意,其他人看来是千难万难,可李元丰做起来,像是吃饭喝水一般,轻轻松松。不知多久,他只觉得身子一飘,似乎来到莫名之地,在这里,有天上宫阙,金碧辉煌,有西方佛国,菩提舍利,有冥府地狱,群鬼乱舞,有红尘人间,光怪陆离。 走到里面,或见仙人乘鹤,垂钓日月,或是功德池下,莲花自开,或是阎王判官,法纹俨然,或见渔樵耕读,男女老少,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这一刻,李元丰或是仙人,或是神人,或是佛陀,或是恶鬼,或是书生,或是少女,或是其他,纷纷扰扰。 要是其他人,这个时候,遇到修炼产生的幻象,稍一不慎,就会受到反噬,可李元丰不是一般人,念头一起,只见环佩落下,冷光垂若璎珞,细碎交织,叮当作响。 声音所到,刚才出现的景象,如同泡沫遇到阳光,一个接一个破碎。 是的,破碎,消灭,不见。 “正是此时。” 李元丰默念口诀,运转心经,顿时有万万千千的篆文自上而下落下来,大若星斗,星芒生毫,坠地之后,瞬间弥漫琉璃之色。 叮咚,叮咚,叮咚, 妙音仙乐声中,琉璃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展,囊括四下,覆盖八方,凝成宝地,绽放出无量光。 宝地之中,有银花玉树,有亭台楼榭,有花木稀疏,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中央盈盈灵湖, 仔细看去,灵湖不小,可里面的水却是浅浅一层。 光明照在里面,水兴不波。 正是入道第二关,开辟识海。 “咄。” 李元丰知道这一步,毫不犹豫,口念咒语,下一刻,有丝丝缕缕的光自四面八方而来,源源不断,落入到灵湖中,组合排列,隐成人形。 人在灵湖之上,身姿挺拔,顶天立地。 只是五官模糊,完全看不清。 人之魂魄,藏于人身,冥冥难见,只有开辟识海之后,运用法门,才可百川归海,落在识海灵湖中,然后贯通全身。 “性出九阳命自落。” 李元丰没有停止,因为现在识海之中,只是魂魄,随着他咒语再起,有玄妙之意,从天而降,凭空在魂魄的眼睛,璀璨生光。 光华一起,眉眼俱在,五官清晰起来,赫然是李元丰。 身无五官,聚散无形,是为魂魄。 眉眼清晰,于外相同,则为神魂。 很显然,李元丰一鼓作气,已经晋升入道最后一关,聚神凝魂。 入道有三关,正心明意,开辟识海,聚神凝魂。 三关过后,神魂出于识海,可感应天地,可接引气机,可施展法诀,可以说,已经正式入了道途。 当年金元道人天资不俗,又得到名师手把手传授,享有向阳观上下供奉,抵达此境界,用了整整一年,要是在道录司中,李元丰有此境界,可得授宝箓,能成道官。 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一鼓作气,三关尽过。” 李元丰眸子之中,光芒幽幽,成竹在心,从从容容,能够连破三关,踏入道途,要是大唐世界的人,见此局面,肯定是惊为天人,不能自已,可他自己知道,这是应该的。 其一,大唐世界和西游世界的世界本质天差地别,不在一个级别,李元丰即使是只带少许鬼车的意志降临,可魂魄之强,超乎想象。 可以说,李元丰基础雄浑无匹,只要自金元道人那里得到修炼窍要,就可轻而易举地引出力量,厚积薄发,连续破关。 打个比方,大唐世界的人修炼,像是小孩抡大锤,即使是掌握窍要,也得小心翼翼,稍一不慎,就会把自己弄伤。 而李元丰则是力大无比,能够轻松举起大锤,只要掌握锤法,自可耍的风雨不透,花样百出。 其二,有环佩护佑,辅助修炼。 最后,有金元道人部分记忆,相当于再来一次,自是顺风顺水。 三者配合,相得益彰,突飞猛进,连破三关,正式踏入道途。 李元丰展袖起身,神魂立于识海之中,微微一转,自有仙音,隐隐间,可感应四下灵机,甚至天地间平时难以察觉的玄妙。 入道三关之后,即可施展普通法术,观气之术就是其中之一。 第九章 调令 不知不觉,天已拂晓,明光满园。 岩下苔痕,树前苍翠,黛青相磨,冉冉展开。 李元丰看着窗外修竹竿竿,潇潇洒洒,青石错杂左右,点缀精致,神魂在识海中升腾,顿时发现,整个天地和以往不一样。 整个色彩,变得鲜活不少。 李元丰目光炯炯,他发现,此时此刻,日月运转,四季兴替,昼夜轮换,都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玄妙,不是直接的力量,而是藏于天地的智慧。 李元丰确定,这样的智慧,真的可以补缺自己鬼车真身洪荒异种道路的缺陷。 “只是,” 李元丰皱了皱眉头,自己得到的金元道人的记忆毕竟不完整,因为只是用鬼车神意吞噬,而不是鬼车本体,入道之后的修炼道路,记忆零散,断断续续。 这样的话,根本没法继续修炼。 “该怎么办?” 李元丰念头一转,不由得想到道录司,在大唐中,只有道录司最是神秘莫测,藏龙卧虎,据说主事人葛真君神通广大,被称之为陆地活神仙。 正在此时,外面有敲门声响起。 “进来。” 李元丰长眉一挑,他已经吩咐过,不让人打扰,现在有人来,肯定有十万伙急之事。 “大人。” 大戟士李康自外面进来,啪得一下行礼,干脆利索的道,“李副统领急招。” “李副统领,” 李元丰知道,李副统领是日月卫中的李嫣,不只是在卫中权势不小,还是本朝郡主,是自己直属上司,对方急招,需要立刻赶去。 他暂时没有说话,而是神意一动,运起自己新得的观气之术,就见自己这位嫡系手下顶门之上有团火燃烧,恍若火炬,正是血气阳刚。 看来这段时间,李康没有偷懒,打磨肉身很是勤奋。 做完这个,李元丰对进来的大戟士道,“速速备车,随我前往郡主府。” 时间不大,李元丰驱车来到郡主府。 禀告之后,进入府中。 郡主府邸占地千亩,种植高槐深竹,翠绿垂衣。 石骨嶙峋,水洗之后,晶莹剔透,千姿百态。 四下是楼台高阁,曲廊花榭,水木明瑟,风吹来,竹叶响,水波起,光影冷峭,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精致。 李元丰赏着风景,来到内院,没有立即被李嫣接见,而是在廊中等候。 “不知道李嫣唤我何事,” 李元丰身穿绛红新甲,脚蹬鹿皮靴子,他观赏着郡主府景象,念头起伏。 完全没有头绪,想不明白。 不过这样突兀的举动,很不寻常。 不到半盏茶功夫,只听环佩声响,李元丰抬头看去,就见一女冠翩然而出,她头梳飞仙髻,玉颜清冷,眉心一点朱砂,手持拂尘,法衣上纹理若云中水,袅袅层层。 她的身后,跟有一大白鹤,有成人高,羽毛鲜亮,没有杂色,铁喙利爪,令人发憷的是仙鹤眼中的神情,满是冷漠,冰冷冷的,让人一看,就不寒而栗,心生畏惧。 这不是普通仙鹤,而是真正成了精的。 见到李元丰,大鹤目光横过来,只是一扫,宛若令人入坠到冰窟中,身上都起鸡皮疙瘩。 “是道录司四品道官。” 李元丰微微惊讶,他没有想到,在郡主府中会见到道录司的人,而且四品道官,掌握的权限隐隐还在日月卫的副统领之上。 李元丰念此,遥遥行礼,然后退到一侧。 令人惊异的是,女冠在李元丰面前经过时候,突然停住,凤眉一挑,秋水般的美眸饶有兴趣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问道,“你是李煜?” “是。” 李元丰垂眉答应,他的这具肉身有稀薄的李氏宗室血脉,单字一个煜字。 “还不错。” 女冠点点头,说了一句,旋即云袖一摆,向前行去,一人一鹤,人纤丽,鹤神骏,很快转过长廊,消失不见。 “莫名其妙。” 李元丰一头雾水,不知何意。 在这时,有侍女过来,低声道,“大人,郡主在亭中等候,请随我来。” 路上无话,李元丰跟着侍女绕过长廊,再经曲折长有十几丈的石桥后,湖心亭在望。亭前是大柳三五株,枝叶吹动,垂檐拂栏,天光,水色,柳晴,倒壶一样,涌入亭中,氤氲凉意,暑气不到。 洋洋洒洒的影子,有一种活泼和自然。 有一女子,坐在亭中。 正是大唐郡主,日月卫副统领,李嫣,她顶中作髻,余发垂到腰间,用铜环束起,长眉入鬓,简单黑白武士服罩身,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姿态。 英气勃勃,没有任何胭脂俗粉之气。 在风气格外开放的大唐,这位郡主是卓然不群。 “属下李煜,见过大人。” 李元丰啪得一甩长袖,上前行礼,声音有金石之音,这位郡主对手下要求严格,要是让她觉得没有精神气,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毕竟李嫣可不是娇滴滴的大家闺秀,而是已经跨过炼形和通力两重境界,正洗髓换血,劲入五脏六腑,内息非常悠长的日月卫中的女战神。 “坐。” 李嫣言简意赅,用手一指木墩子,让李元丰坐下,她眸子明澈,开口道,“李煜,你入日月卫已经五载,服侍过太上皇,也为新皇效力,有功劳,有苦劳,忠心耿耿,统领和我都很看重你。” 李元丰听到这一段话,心中诧异,不过他心思电转,立刻朗声答道,“都是诸位大人栽培,属下只是尽本分而已。” “能尽本分就好。” 李嫣点点头,眼前这位李煜不只是办事得力,而且有少许宗室血脉,算得上根正苗红,正好好钢用在刀刃上。 李嫣肌肤如玉,曳裙佩剑,英气十足,道,“你进来之时可见到了道录司的周大人?” “是。” 李元丰想到刚才的一人一鹤,风姿特秀,若有所思。 “我今日唤你来就是要说此事。” 李嫣手按剑柄,妙目有光,道,“自今日起,你暂时调入道录司,由周玉瑶周大人直接统领,记住要少说多做,认真谨慎小心。” 说完之后,李嫣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上绘蟠龙森然,下描云水激荡,有莫名光凝成银眸,微微睁开一线,俯视天穹,道,“此是道录司的令牌,你收好,持此令牌,可随时见到周大人,并拥有部分权限。” 李元丰上前,接过令牌,手指拂过花纹,冷意入骨,既有朝廷的律法森严,又有道术神通的变化莫测,真是有趣。 “正想一窥这个世界修炼道路。” 李元丰暗自欣喜,此世界是神魂的修炼,和西游世界不同,自己真有机会窥视其根本的话,大有可为。 原本他还打算在体制中更进一步,或者提升力量后去道录司探一探底,可没有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自动送上门来了。 李嫣见李元丰接过令牌,玉颜之上,满是郑重,叮嘱道,“李煜,此事非常重要,太上皇极为重视,牵头道录司和日月卫合作,你好生做事,做得好,以后飞黄腾达,要是出了差池,恐怕马上就是雷霆之灾!” 玉音清脆,但字字杀伐,透着冷意。 李元丰面上肃然,手持令牌,朗声道,“属下知道了。” “还有,” 李嫣语气蓦地一转,有一种莫名的深不可测,道,“不管怎么说,你李煜是我们日月卫的人,纵然暂时调到道录司,可不能忘本。” “这是,” 李元丰念头百转,面上没有任何表露,只是道,“属下定然会多多向大人禀告。” “好了。” 李嫣最后深深看了李元丰一眼,挥挥手,道,“你且退下吧。” “属下告辞。” 李元丰压下心中喜悦,告辞离开。 第十章 道录司 亭外。 高柳古朴,倒垂入水,枝叶繁茂,绿荫四下。 藕花开满小湖,朵朵扶摇,弥漫香气。 李嫣一身武士服,柳色上衣,整个人在水色莲光中,神情莫名。 这个时候,有一青年人摇着折扇走出来,他看着李元丰的背影消失不见,开口道,“李煜为人稳重,又根正苗红,对朝廷忠心耿耿,确实是可托付大事。” 李嫣踱着步子,眸光幽幽,道,“你讲,那个临邛道士真的能够令贵妃还阳?” “不知道。” 青年人眉宇青青,有智慧的光,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有道录司的葛真君全力支持,肯定是神通广大之人,说不定真有希望。” “太上皇执念太深,,” 李嫣叹息一声,对于自己的丈夫,她不用不着伪装,直接道,“太上皇这么多年来为死去的贵妃可谓是动作不断,任何稻草都要抓住,这次这么大张旗鼓,要是成了还好,要是再失败,恐怕会引起整个道录司的地震。” 青年人折扇上绣着木石,溪水穿林,鹤停枝上,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道,“太上皇自然是心心念想让贵妃还阳,可宫中的太后皇后甚至很多人她们可不一定这么想,这是个大泥潭。” 李嫣心中有数,垂下眼睑,道,“我早看清楚了,况且这一次的事儿,统领大人少见地和太上皇与葛真君产生了分歧,不然的话,我们日月卫就会由我这个级别的副统领出面,而不是让李煜等校尉出动了。” 两人说到这,都沉默下来。 朝廷的复杂,不是只言片语能够说明白的。 且说李元丰离开郡主府,他转过头,见身后府邸幽幽,,曲槛逶迤,楼台亭榭,在烟云之中,弥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富贵之气,隐成紫青。 大唐即使是经过安史之乱的重创,依然是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要是真有明主励精图治,盛世未必不会再来。 “只是和我没有关系。” 李元丰感慨一闪而过,他来此世界,只是寻修炼的资粮,至于其他,顺其自然。 “大人,” 侍卫驾驭马车过来,停在府邸的大门前,跳下来后,问道,“我们回府?” “先不回府。” 李元丰抬袖上了马车,稳稳当当坐下,吩咐道,“直接去道录司。” “是。” 侍卫答应一声,鞭子扬起,马车声音起,渐渐远去。 马车里。 四面澄明,布置纸窗竹榻,颇为清幽。 角落中还有一镂空细花的香炉,高不盈三尺,冒出鹊尾之香。 李元丰稳稳端坐,手中把玩自李嫣手中得到的道录司的令牌,花纹蟠龙,银眸睁开一线,他低声念叨,道,“将日月卫的人调到道录司中听令,看来是有大事。” 李元丰目中有冷意,这少有的举动,再加上李嫣最后大有深意的话,让他隐隐感应到,此事别有隐情。 不过,要是其他人,或许不安,但李元丰却巴不得如此,不入狼穴,焉得虎子?进入道录司,参与大事,更有机会寻到修炼的线索。 半个时辰后,李元丰下了马车。 道录司中,多怪石,矮松,池井。 嶙峋石骨,虬曲枝干,冷峭的叶子,垂阴无风,等等等等,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寂静,幽暗,神秘。 木石,光暗,亭台,拢在半遮半掩中,白烟弥漫,看不清楚。 置身其中,即使是盛夏,都觉得阴冷,寒意扑面。 “法阵,” 李元丰目光一亮,他压下心思,取出令牌,很快就见到周玉瑶。 周玉瑶坐在小阁中,身后是绵长壁画,左面是松石,深谷,幽水,右面绘高崖,怪木,白鹿,柱子之上,则是秋雨三更,稀稀落落。 大鹤立在女冠身后,用鹤喙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冰,一下接着一下,发出碎玉般的脆响,不悦耳,可很有力量。 周玉瑶见李元丰来,示意其入座。 李元丰坐直身子,神魂在识海之中,捏了个法诀,运用观气之术,就见眼前的女冠顶门之上玲花盛开,串串如珠,四下满而不溢,烟水横生,气象森然。 很显然,这位周玉瑶,道录司的四品道官,修为境界不凡,已能神魂出窍,巡游四方。 李元丰看在眼中,面上是恭敬之色,声音铿锵,道,“属下李煜,前来听令,请大人吩咐。” 周玉瑶敛去笑容,正襟危坐,她玉颜精致,睫毛长长,美眸之中,浮现出琉璃色彩,道,“这一段时间,你在我麾下听令,可能会遇到一些妖魔鬼怪之事,现在我给你大体讲一讲道术神通,免得你少见多怪,到时候坏了事。” 李元丰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双手垂在膝前。 周玉瑶咳嗽一声,组织语言,道,“修炼之道,在于天人合一,只是人身污浊,窍门不开,难以通天,唯有取之于神魂,近乎在天,以观天意。” “神魂出,近于天地,开法眼,入道途。” “……” 不知不觉,直到夕阳西下,嫣红光晕落下,挂在檐角上,色彩扑人眉宇,周玉瑶才停下来,她法衣之上,氤氲着晚霞的光,不停跳跃。 她用手捋了捋垂下的青丝,开口道,“贪多嚼不烂,今天就到此为止,以后你可凭令牌去阁中翻阅藏书。” 李元丰挡住目中异色,道录司不愧是大唐对修道最有研究的地盘,周玉瑶的讲述,深入浅出,举重若轻,显示出其雄厚的修道积累和底蕴。 可以说,只论修道之积累,恐怕不在于金元道人之下。 “要是将之神魂吞噬,” 李元丰心中激荡着恶意,杀机腾腾,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自己能够用鬼车神意吞噬金元道人的神魂,主要还是其肉身被破,实力大减,趁其走投无路才做到的,而眼前的周玉瑶毫无疑问是全盛时候,还在道录司中,她的地盘,要做到这一点,难上加难。 看来得等一等啊。 周玉瑶当然不知道眼前人的险恶用心,她说完之后,吩咐道,“你且去休息,很快就会有事情要做。” “是。” 李元丰答应一声,整理衣冠后,举步离开。 阁中。 安静下来。 夕光自半镂空的玻璃中,寸寸而入,和鼎中的香气碰撞,光可鉴影。 只有大鹤的啄声,非常清冷。 周玉瑶站起身,霞花上衣,朵朵盛开,她伸出手,摩挲着大鹤的翎毛,看向李元丰消失方向,神情平静。 在此时,脚步声响起,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道人,他戴着奇高的帽子,玄黑法衣,手持拂尘,眸子泛白,有一种奇异的气质。 高帽道人来到阁中,见一人一鹤,人自玉立,鹤也翩然,别有一种鳞鳞光晕,令人下意识安静下来,他笑了笑,声音嘶哑,道,“山风雨来啊。” “嗯。” 周玉瑶听到声音,转过身,人与鹤影,光暗交织,看不清面上神情,道,“云山道友也准备妥当了?” “不错。” 云山扶了扶高有三尺的奇异古冠,眸子中的白色深重,道,“事关真君大事,岂敢磨磨蹭蹭?我们要全力以赴啊。” 周玉瑶看向外面,静静地道,“希望一切顺利。” 第十一章 当年霓裳舞 皇宫。 高柳深竹,翠色垂衣。 石骨嶙峋,水洗之后,莹莹有白,纹理纵横。 不大不小的池塘中,水木明瑟,荷叶落在里面。 风吹来,竹叶响,水波起,光影冷峭。 置身其中,萧索清冷,不似盛夏,反而像深秋。 太上皇李隆基半倚在软榻上,鬓角霜白,老态毕现,他膝上盖着毯子,目光浑浊,看向场中。 在那里,有舞女十几,盛装精致,长袖缓带,绕身若环,曾挠摩地,舞动之间,香风阵阵,环佩声声。 清影缭乱,青赤红裙,声调华丽,若仙女翩然起舞。 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闻。 李隆基神情木木的,只是在听到一句“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忽潸然泪下,打湿了衣襟。 悲从心中来,难以压制。 “皇上,” 高力士提着水壶过来,轻声叫了一声,这一幕,他即使见了很多次,依然觉得心里难受,自从太子登基为帝,太上皇隐居于此,就日夜思念贵妃,以泪洗面。 天人相隔,永不见面。 早年雄心壮志,都已经化为这蚀骨的相思。 李隆基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场中的舞蹈,声音微不可闻,道,“当年朕作此曲,爱妃常常一身华丽羽衣,扮作仙子,站在最前面,姿态清丽,不沾凡尘,美不胜收。现在朕还在,舞不停,可是爱妃却不见了。” 说到这,李隆基身子摇摇晃晃,差点从榻上摔下来。 高力士赶紧上前,扶住太上皇,看着身前的老人弱不胜衣,劝道,“皇上,节哀啊。葛真君已经请到那位神通广大的临邛道士,以对方之神通,定可成功。” 高力士是跟在太上皇的老臣子了,最是忠心耿耿,语出真心,安慰说,“要是贵妃还阳,见到太上皇这个样子,该是何等悲痛。” “好,好,好。” 太上皇听到这个,赶紧用衣袖将脸颊上的泪拭去,强颜欢笑,道,“为了能够等到贵妃还阳,朕得好好的。” 在此时,外面有小宦官碎步进来,禀告道,“张公公带着葛真君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太上皇一听,神情就激动了,他让身前的宦官扶着自己起身,连声道,“葛真君来了?快请,快请进来!” “是。” 小宦官答应一声,不多时,脚步声起,一个道人自外面进来,头梳发髻,斜插木簪子,衣紫衣,上面绣着虫鸟花鱼,文理纤妙,藕断丝连。 道人手持拂尘,双鬓雪白,眸子却似深潭的水,森碧沁人。 只是一看,恍惚就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只看气象,就非同凡俗。 “陛下。” 道人来到场中,稽首行礼,神情平静,古井不波。 “葛真君,” 李隆基身子微微前倾,浑浊的目光中爆发出光彩,像是剧烈燃烧一样,用急急的声音问道,“那一位临邛道人怎么讲?” 葛真君微微垂头,看着眼前干瘦的老人,真的是垂垂老矣,根本没有了半点当年缔造开元盛世的霸道和从容,他心中幽幽叹息一声,原本的杂念斩去,只剩下冷漠无情,声音却出奇地平和,若枝叶间的风,清水绵长,阴晴交横,答道,“陛下,临邛道人天纵奇才,神通道术超乎我十倍百倍,有他出手,万无一失。” 葛真君手中拂尘摇摆,声音不紧不慢,很是清亮,道,“或许真是陛下对贵妃娘娘的情意感动上天,才可能有临邛道士这样的大神通之辈应运而生,来帮助陛下完成愿望。” 体制中的修道人,看上去面冷心冷,可同样很会说话。 李隆基就很高兴,他面上有光,一扫阴霾,吩咐高力士给葛道人送上茶水,茶香隐隐,在疏影之中弥漫,或阴或晴,夹杂暗影,呵呵笑着,道,“葛真君功劳最大,要不是有你引荐,临邛道人也不会这么快入了寡人的眼。” 李隆基顿了顿,见葛道人抿了口茶,然后又道,“不知道临邛道人准备何时进行作法?寡人心急如焚,恨不得明天就能够见到爱妃啊。” “皇上的心情,贫道知道。” 葛真君放下镂花双抱玉龙茶盏,眸子之中,光芒乍现,旋即隐去,道,“现在贫道正让道录司的道官们协同日月卫的大戟士一起,在进行提前布置,只要功成,扎于阴阳,临邛道人就会施展夺天地造化之术。” “要快。” 李隆基坐直身子,挥手让高力士把盖在身上的毛毯拿开,他身子前倾,有一种居高临下,仿佛回到了当年生杀予夺的霸道,一字一顿地道,“谁要是敢出工不出力,或者拖后腿,饶不了他!” 话语落下,虚空中,云气圈圈晕晕,层层叠叠,紫青之中,隐有龙眸睁开,只一线,冰冷威严,俯视四方。 仔细看去,神龙口衔律令,封禁鬼神。 所有怪异,不可踏入雷池半步。 即使是葛真君,都眼皮子一跳,压下自己识海中躁动的神魂,雄狮犹有余威,何况曾经的真龙? “可惜,” 葛真君看到龙气隐去,暗自摇摇头,到底已有新皇上位,龙脉有主,威势不及以前万一,不过也可以了。 要是真帝国鼎盛,人心凝聚,那自己在皇宫深处恐怕连出窍都不能。 “陛下,” 葛道人稳了稳心神,压下涌出来的念头,道,“我等必定会全力以赴,助陛下完成心中夙愿。” “哈哈,” 李隆基少见地笑了几声,还亲自提起水壶,给葛道人茶盅中续上水,道,“那就等真君的好消息了。” 葛道人安安稳稳地地喝完一杯茶,才离开皇宫。 城中,热闹纷纷。 虹桥过后,周匝环水,横斜疏影,邻舍小小。 千百的莲花灯,自上游下来,灯花与水色激射,摇摇摆摆,有琉璃之光。 葛真君刚要抬步走,蓦然有所感应,抬头看去,就见一叶扁舟顺水而行,舟头之上,负手而立有一人,身姿雄伟,青铜面具遮面,唯有眸子,璀璨生光。 整个人立于舟头上,稳若山岳。 葛道人顿住步子,眸子之中,有星芒乍现,在碧绿之中,格外耀眼,同样看过去。 两人目光碰撞,针锋相对。 好一会,扁舟过桥,消失不见,葛道人皱了皱眉头,挥袖离开,只有袅袅声音留下,道,“大统领。” 第十二章 庭中对 未时半刻。 正是午后转阴,松色照石。 阶下青苔,水意鳞鳞,日光折射下来,落在地面上,影子很长,有云姿鹤态之感。 室内窗明几净,花开疏疏而杂入。 葛真君端坐在云床上,顶门上云光半尺,恍若灯盏,兰雪晶澈。 他的身后,是四位道童,或怀抱拂尘,或手持香炉,或捧起法剑,或托起宝盒,八风不动,泥胎塑像一样。 时间不大,只听脚步声响起,然后珠帘一挑,清气若凤,飒飒而来,周玉瑶一身道服,美眸晶莹,身后跟着大鹤,一人一鹤,姿态从容。 “见过大人,” 周玉瑶来到室内,丹唇轻启,声音好听。 “嗯。” 葛真君听到声音,睁开眼,眸子之中,金光隐有三尺,金灿灿一片,对于自己一手提拔的嫡系,他没有任何啰嗦,直接自身后道童手中取来宝盒。 宝盒不到半尺,似玉似石,却又有木纹,很是奇异,而纽扣之上,雕刻的是北斗之相,濯然高升,照耀四下。 啪嗒, 宝盒打开,自其中激射出袅袅的烟水,凝而不散,积有三尺厚,旋即以一种莫名的轨迹运转,徐徐下落,化为一幅画卷。 画卷展开,无质而有有形,有山,有水,有木,有石,很有神韵。 只是整个画卷,有一种寂寥冷峭,不见人烟。 周玉瑶抬目看去,只见断壁残垣,野草丛生,角落中生有毛竹,不知名的鸟儿筑巢在上面,形似乌鸦,血瞳黑羽,铁喙钢爪,发出呱呱的难听叫声。 再往后山走,盘结藤蔓,斑叶黑影。 时不时的黑水,幽幽深深。 不知为何,看在眼中,只觉得冷飕飕的。 葛真君手指如玉,有一种奇异的光,他指向画卷,在那里,似是入口,弯弯若月,光明璀璨,隐有莲花之相,篆文生灭,道,“临邛道人正紧锣密鼓地布置祭台,你的任务是,布下人手,不要让其受到影响。” 葛真君顿了顿,语气凝重,道,“拒敌于外,最好不过。” “拒敌于外。” 周玉瑶清冷的玉容上有少许严肃,她黛眉挑了挑,道,“幽冥影响之地,危险重重,只凭现在的日月卫的人,恐怕损失不小。” “要是日月卫中的副统领肯出力,自然能够少一点牺牲。” 葛真君的神情无动于衷,很是冷漠,字字如金石,道,“可那位大统领不发话,日月卫的副统领们就不会出马,要是日月卫的人埋怨的话,就埋怨他们德高望重的统领大人吧。” 话语平静,冷酷自生。 “是。” 周玉瑶敛衽行礼,她同样没有任何不忍,反正是日月卫的人,要是真命不好,死了就死了。 庭院里。 竹叶交翳之中,有石若莲花,泉水自花中出,洋洋洒洒的,落地满琼玉。 松风忽来,徘徊不去。 人在其中,若身在深林,幽静自然。 李元丰踱着步子,走来走去,目中噙着光彩,熠熠生辉,整个人若慵懒的老猫,悠闲自在,随遇而安。 可是没有人知道,李元丰识海之中,神魂端坐,正捏着法诀,接引周匝的灵机,并隐隐感应天地间的玄妙。 天地间的玄妙,或是在竹叶上,或是在水珠中,或是在苔痕下,千姿百态,无处不在,又难以把握,只有像是神魂这样极为敏感的,才可窥见一丝一缕。 “真是不一般。” 李元丰不停揣摩,陶醉于其中,不同于鬼车真身那样霸道而强横的力量,神魂观天地,可以见到很多人不可察的兆头,能够提前趋利避害。 人力有时尽,只凭蛮力,总有风险,需要智慧来弥补。 李元丰越是修炼,越是知道神魂之道对于自己鬼车真身的大作用。 “只是,” 李元丰皱了皱眉头,识海之中,神魂之上,环佩静静浮空,层层叠叠的云气激荡,来回盘旋,凝而不散,而原本的门户,只剩下一束,摇摇摆摆。 看这个样子,用不了多久,门户就会彻底关闭,自己就得回归西游世界。 “要抓紧时间。” 李元丰有一种紧迫感,依照他现在所学,足可以解开真身上的降妖秘咒,可他现在更为在意的是神魂之道可弥补鬼车真身的缺陷。 这样的话,当然要尽可能掌握。 正在此时,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然后一道声音响起,道,“李兄可在?” “嗯。” 李元丰停住步子,眼皮一抬,朗声道,“蔡兄来了,快请进来。” 吱呀, 开满细密藤花的小门被人推开,花色袅袅下落,摇摇摆摆,然后有一青年人进来,剑眉星目,一身青衣,手摇折扇,上面描着梅枝,风雪余香。 青年人很是俊美,气质出众。 “蔡兄,” 李元丰见来人,连忙上前,两人一前一后,在庭中树阴下坐下,左右是螺石青青,木映花澄,让人耳目一新。 李元丰坐在对面,眉宇间映着木色,郁郁蓊蓊,不见其底,笑道,“蔡兄你可是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据这具身体的记忆来看,这位蔡坤的人不只是日月卫的校尉,还是朝中外戚中一位响当当的角色,很会来事,善于交往,真正的长袖善舞。 只是自己和他关系一般,对方登门,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没有别的事儿,就是来找老弟聊一聊。” 蔡坤坐在竹椅上,用手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上面镌刻着花纹,精致奇异,冰冷冷的触感传来,叹一口气,道,“自从接到调令来道录司后,真是浑身不舒坦,苦闷的很,喝酒都没味道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在道录司到底是外人,不自在啊。” 李元丰听出对方话中有话,长眉挑起,问道,“蔡兄,此话何解?” 蔡坤没有直接回答,他看向周匝烟云掩映,竹木蔚然,略一沉吟,然后道,“李兄,郡主可告知你为何暂时调入道录司?” “没有。” 李元丰摇摇头,身子微微前倾,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告诉你。” 蔡坤神情严肃,道,“葛真君据说请到一位神通广大的临邛道士,能施展大法力令贵妃还阳。正是这样,太上皇才下令命日月卫抽调精锐,全力配合道录司,只准成功,不能失败。” “有这等事。” 李元丰听完,先是一惊,然后站起身,案上花纹栩栩,是晴竹雪松,萧疏可爱,他倒是没有怀疑太上皇对死去杨贵妃的执着,而是有一个问题,道,“临邛道士真的能够令贵妃还阳?” 大唐世界,阴阳隔绝,不可互通。 即使金元道人那样的人,想要招魂都困难重重,最后没有成功,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这个临邛道士何德何能,能令杨贵妃还阳? “临邛道士来历神秘。” 蔡坤坐在大椅上,眉宇间隐有不屑,道,“不过在我看来,肯定是胡吹大气,令人还阳之事只在志怪笔记中,现世中怎么可能发生?” 李元丰压下心中想法,点点头,问道,“我等该如何做?” “太上皇心血来潮要让贵妃还阳的举动不是一次两次了,结果如何,我们心知肚明。” 蔡坤的声音不大不小,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道,“这次之事,肯定是最后不了了之,我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即可,不要太积极。” “我明白了。” 李元丰颔首点头,抱拳行礼,道,“多谢兄台提醒。” “哈哈,” 蔡坤大笑几声,站起身,走到跟前,拍了拍李元丰的肩膀,道,“兄弟是聪明人啊,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蔡坤整理了下衣冠,踱步到门口,在离开之前,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对李元丰道,“宫中的大人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第十三章 入局 李元丰回到庭院,展袖入座。 窗外松森,案前灯影。 颜色空明,料峭似秋花。 花色弥漫开来,若鸥鹭翩翩,浸人衣袂。 “宫中人,” 他想到蔡坤离开的话,喃喃自语。 对于宫中人插手,李元丰并不意外,只是真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光明正大,毫不遮掩。而当日郡主李嫣遮遮掩掩的话语,又悄然浮上心头。 “莫非,” 李元丰想到自从上位后就沉默寡言的新皇,宫中明目张胆的动作,未尝没有这位高居九重的皇帝插手,不然的话,宫中不可能这么有恃无恐。 想一想,也正常。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太上皇和新皇同时在,岂能没有矛盾? 再说了,据传闻,当年太上皇退位也是不情愿,只是因为安史之乱引得天下不满,再加上新皇领人逼宫,才不得不将九鼎大位禅让。 “李唐有这个传统啊,” 李元丰想到李唐开朝的唐高祖和唐太宗的故事,笑了笑,不愧是以史为鉴,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发生一次啊。 “葛真君和临邛道人,” 李元丰将皇室的龌龊掩下去,他对这样的内斗没兴趣,反而很好奇道录司的主事人葛真君和神秘莫测的临邛道人。 葛真君执掌道录司,位高权重,神通惊人,是大唐世界修炼界金字塔顶端的存在;而临邛道人,不论是蔡坤怎么贬低,可敢提出还阳杨贵妃的,委实古今罕有。 两个人在神魂修炼上造诣惊人,肯定非同凡响。 李元丰来回踱着步子,眸子之中,光彩照人,这摊浑水,他正要趁机摸鱼,从这两位身上得到更多的神魂之道,从而完善自己的道路。 在此时,李元丰蓦然有所感应,抬头看去。 只见角落有大木,花开墙上,何止百朵,团团簇簇,覆盖四下,在其间,不知何时,停一只大鹤,丹冠雪羽,一翅展开,恍若白轮。 大鹤居高临下,鹤瞳之中,很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冷漠。 李元丰和对方的目光一碰,就心中一紧,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寒意灌入,冰冻全身。 半响,大鹤发出一声清亮的鹤唳,若裂金石,展翅离开。 “这只妖鹤,” 李元丰摇摇头,在西游世界,他鬼车真身不只是见过很多妖怪,可只目光就令人发憷的,还真少,尤其是在这个灵机明显稀薄的大唐。 李元丰压下诸般心思,从容地整理了下衣冠,离开庭院,推门出去,刚才他从鹤瞳中读出了意思,周玉瑶要见自己。 两日后。 幽水自西向东,折而北去,两侧崖壁森立,其上生有怪松,枝叶如铁,黝黑遒劲,根蟠空在外,须摇摇摆摆,似是触手,让人毛骨悚然。 在树前,藤蔓中,或躺,或竖,或横,随处可见奇异的石头,或大,或小,嶙峋而多空。 至于石头的本来颜色,早在不知年的风吹雨打中剥落,只剩下黑青,有一种岁月的沧桑。 山风吹来,灌到里面,来回激荡,发出号角般的声音。 声音远远传开,让人头皮发麻。 李元丰自外面来,绛红甲胄,腰悬弯刀,目光炯炯,脚步不疾不徐。 “这个地方,” 李元丰四下打量,衣袂带风。 不知何时,有影子从石下,从藤蔓中,从树叶里,不断冒出,聚在一起,影影绰绰的,他们从四面八方来,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声音像是雨点打在树叶自上,很是急促,像是扼住人喉咙。 人影看上去古怪,面色惨白,膝下空空,眼瞳空空,手提灯笼,灯笼上缠绕黑线煞气,中央是森绿鬼火,没有任何的温度。 密密麻麻的鬼魂,簇拥过来,围绕小亭,发出无声咆哮。 千鬼夜行,毛骨悚然。 李元丰看在眼中,眼皮一抬,真是幽冥入口,妖鬼满地啊。 沙沙沙, 鬼兵鬼卒嗅到生人的气味,用一种诡异的速度奔跑起来,冲李元丰杀来。 狰狞的面容,在鬼火的映照下,投在石色水光上,张牙舞爪。 “咄。” 李元丰没有直接动手,而是自袖中取出一张符箓,一下祭出,自其上,浮现出星灯一盏,灯火一起,牵引四下,宝光垂网,交织细密。 琉璃之色,弥漫开来,日曜璀璨。 恍若羊脂美玉一样,澄明纯净。 剩下空空,火光明灭。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光芒飞溅,看似无形,可落在鬼物身上,沾上即着,火焰升腾,焚烧所有,委实霸道。 只是一下,最前面的一圈鬼兵鬼卒全部不见。 “不错。” 李元丰见此,点点头,此符箓是周玉瑶所给的,用来杀鬼驱邪很好用。 唯一可惜的是,由于没有人驭使,也没有灵机补充,符箓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可多用。 果不其然,随符箓燃烧殆尽,很快的,周匝又有鬼兵鬼卒填满空档,继续怪叫,乌压压成片。 它们前赴后继,撕裂所有。 “我自己来。” 李元丰吐气开声,一拳打出。 通力境界,就可调动全身力量于一点爆发,最是刚猛不过。 只见李元丰力量所到,拳头看上去大了三圈,青筋虬曲,乌青盘结,自上而下,披挂恶风,如同铁锤一样,砸下去。 天神在世,锤似惊雷,碰上死,沾上亡。 “杀。” 李元丰目光如电,皮膜之上,泛起淡淡铜色,他拳拳刚猛,势不可挡,所到之处,鬼兵鬼卒简直纸糊的一样,统统被打爆。 说起来,他炼体之路和大唐世界的武道不太相同。 大唐世界的武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日夜不辍,步步为营,扎扎实实,极力掌控肉身的每一个精细所在。 而李元丰则是炼体,他用鬼车神意吞鬼啖魂,化为精气,再辅之此世界和西游世界中龙宫的锻体法门,不管其他,就是干脆利索地提升体质。 简单来讲,就是力量,防御,和速度。 所以李元丰对上鬼兵鬼卒,可能没有同境界的日月卫校尉那般技艺纯熟,手段多样,但凭借铜皮铁骨让鬼物们无可奈何的防御,再加上已提升到六牛之力的蛮力,根本没有任何花哨,就是简单直接,进行碾压。 蛮横霸道,一力降十会。 反正他没有认真研究大唐世界武道的心思,原因很简单,就是练得登峰造极,若日月卫的那位大统领一般,可全力之下,打在自己鬼车之身上,就像挠痒痒。 人身和洪荒异种本身的差距,是真正的天堑,难以突破。 李元丰继续炼体之道,主要是要保持自己在大唐世界足够强大,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得到更多神魂修炼的道理。 对他来讲,现在自己所学的神魂之道,足以解决鬼车真身上被龙宫的人下的降妖秘咒,如今待在大唐世界,是要掌握完整的神魂修炼,弥补鬼车真身的不足。 “时间。” 李元丰念头一动,识海之中,浮现出环佩,层层叠叠的云气激荡,凝而不散,在其中,有一束光正在冉冉收缩。 真要是等光束闭合,自己就得从大唐世界离开。 第十四章 急迫 “要抓紧。” 李元丰心思百转,手上动作不停,将一个接一个的鬼兵鬼卒打爆,然后念头一起,识海之中,显示出鬼车神意,通体色赤,身圆如箕,十脰环簇,其上两首,剩下若鼓包凸起,似有头颅将出,胫下生翅,翎毛华美,呱呱大叫中,将所化阴气吞噬,半点不剩。 鬼车天赋之威,吞鬼啖魂。 在这样局势下,不可阻挡,睥睨八方。 李元丰横冲直撞,刚猛无双。 到后面,根本不等鬼物寻来,而是主动出击,横扫四下, 良久,李元丰目光一转,发现周匝空空,不见一个鬼物,随即身子一纵,来到一高崖上,只见霜意挂寒枝,湿阴欲来雨,野竹曲曲而开,横斜交错。密不透风。 正值松色摇曳,明光照下,摇摇曳曳,于之交辉,如烟气萦绕,经久不散,落在他甲胄上,鲜红如火焰。 四下寂静,悄无声息。 “算是荫蔽。” 李元丰将景色尽收眼底,暗自点点头,然后找地方藏住身子,人在丛竹中,寂寂空青,有寥寥斑纹,青翠沉浮,精致若画面。 李元丰深吸一口气,驭使鬼车神意。 鬼车色彩鲜红,一首膨胀,口张开,吐出精气,源源不断,进入肉身。 精气若烟水,时聚时散。 绵绵长长,浩浩荡荡。 要知道,李元丰自接到周玉瑶的命令后,就踏入这一方穷山恶水,不停战斗,打鬼吞噬,积蓄精气,还是很惊人的。。 李元丰立刻运转炼体之法,精气落下,筋骨扭动,若干涸的土地迎来甘霖,力量暴涨。 没有关隘,蛮力提升。 层层向上,连续拔高。 只是很快,力量层次上,按照大唐世界的标准来看,李元丰已具备九牛神力,在通力境界,是传说中的存在。 因为在大唐世界的武道中,是没有人能够有时间有毅力有能力抵达这样层次的力量。 也只有李元丰,以鬼车神意吞鬼啖魂,辅之于自龙宫中得到的锻体法门,还有本身武道经验,才可霸道提升。 当然了,这样的提升,以后肯定会有隐患,可李元丰并不在乎,反正这不是他的真身,只要尽可能拥有强横实力即可。 “实力,” 李元丰目光炯炯,以自己的铜皮铁骨加上九牛之力,横推八方,即使是日月卫副统领级别的,也能够硬生生将他们打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崖下。 幽幽深深,空空旷旷。 水波不起,没有声响。 李元丰力量鼓荡,壮志在心,蓦然一声长啸,若钟声回响,纵身而下,继续往深处走。 高台,半亩大小。 下尖上平,中蓄小池。 池水之上,假山剔透,上面盘青藤屈曲,枝叶茂盛,水光自下而上,照在上面,如同凝烟沐雨,格外鲜亮。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四下有明灭不定的篆文,或大或小,细细密密的,倏尔晕开,有莫名的光,向四面八方扩散。 在光轮的中央,是跃跃剑光。 何止万千,组合在一起,杀机腾腾。 而周玉瑶一身道服,发髻盘起,稳稳坐在池前,大鹤站在身后,鹤瞳冰冷。天光水色木意照下,能够看到,这一位道录司的女冠双目无神,暗淡非常。 好一会,台上平地起风。 再然后,片片清辉落下,若鹤影翩然,起舞而动,流光溢彩,见之忘俗,所有的光彩和声音汇聚在一起,往下一落,化为一个人影。 人影纤细而精致,周匝是琉璃玉色,晶莹剔透,不染尘埃,浮空而行,无声无息,肉眼难见。 只看气象,乃至于背后光轮晕色,和庙宇中的神仙一般无二。 倒是大鹤鹤瞳一扫,正好看到玲珑小人,冰冷冷的目光中少见地露出暖意,它大若车轮般的翅膀一横,轻轻将外面的风荡开。 人影微微一笑,足下生风,一下子跃到女冠顶门之上,自囟门而入,有袅袅烟气,升腾上下,若锦绣图案,五色交辉。 阴神入窍,坐在池前的周玉瑶顿时清醒过来,原本目中的暗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晶澈洞明的锐利。 周玉瑶伸手安抚了下凑上来的大鹤,然后美眸一扫,掠过池前,发现自己布置的法阵没有任何异动,满意地点点头。 不是周玉瑶太过小心谨慎,而是这个地方不同一般,自幽冥中出来的妖魔鬼怪千奇百怪,一个不小心就会着了道。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即使是她可阴神出游,一日千里,神通道术在普通人眼中神乎其神,可这个地界阴阳对冲,气机紊乱,影响很大。 据周玉瑶所知,和她同样是道录司四品道官的张松年在阴神出游的时候就遇到一位狡诈阴险的妖鬼,要不是葛真君正好巡视路过,恐怕要元气大伤。 “鬼地方。” 周玉瑶站起身,立在高台上,扶正头上法冠,她刚才阴神出游,可不是去观光旅游,也不是闲的无聊,而是处理各种鬼物。 周玉瑶绕着水池,衣袂飒飒,看到假山上的藤蔓,石枝如骨,嶙峋而雨如珠,色彩鲜亮,心中却有一抹阴霾。 地界中,阴阳对冲,煞气大起,极大限制了她的阴神之威能,不只是斗法能力不如外面,更为可怕的是原本恰似心血来潮的预知也受到压制。 要是自己真遇到张松年碰到的强大妖怪,说不得也可能小河中翻船。 “麻烦。” 周玉瑶喃喃一句,黛眉蹙起。 地界委实凶险,也只有道录司和日月卫两大大唐中的强力机构拥有超出凡俗的力量,才可纵横往来,而普通的人,只要进入,被阴风鬼雨一吹,就站不住根脚。 像是正在入口修建祭坛的民夫们,即使是隔得很远,可沾染上阴气,出去之后,非死即是大病下不了床,难逃悲惨命运。 只是只凭道录司和日月卫的人,实在是太少,更可恨的是,日月卫最高层的不配合,更是雪上加霜。 叮咚,叮咚,叮咚, 突然间,池中水光一开,波清如镜,纹开推窗,照出一人影,高冠奇高,上面尖尖,玄黑法衣在身,眸子晶白,足下有一只似猫非猫的异兽。 “云山道友,” 周玉瑶看到来人,打了个招呼。 “周道友,” 云山道人开口说话,声音若山青照湖绿,有一种奇异的韵味,道,“你那如何了?” “损失了一位日月卫校尉。” 周玉瑶纤手挽花,衣有莲花晴,黛眉展开,道,“其他还好,勉强支撑,没有出乱子。” “我们最少还得坚持五天。” 云山道人目光看过来,嘴角上勾,道,“只是黄文奎惨了,手下折损了四个校尉,现在不得不四下出游,到处灭火。” 周玉瑶听出云山道人话语中的幸灾乐祸,没有意外,眼前这位和黄文奎向来不对付,看到对方狼狈,冷嘲热讽几句是家常事。 “只是,” 周玉瑶蓦然想到一事,眸光一动,看向高台一个方向,那个李煜自从出动后就一次没有回来过? 第十五章 鼎里人 台上。 藤花浮水,假山嶙峋。 烟云弥漫开来,临风寂寥,秋气若笛声。 莲有冷香,钟有清音,相映成趣。 周玉瑶见到池水中云山道人的影子逐渐变淡,须臾之后,彻底消失,她扶正发髻,曳衣而起,环佩叮当,花逐烟空,走向高台一角。 在那里,桁架悬空,呈现青色,雕刻花纹,古色古香,在其下,系有吊钩,上面挂着不同器物,有木盒,有葫芦,有网袋。 稍一接近,就会有扑鼻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周玉瑶走到跟前,嗅到香味,点点头。 架子可不是摆设,上面悬挂器物里盛满各种物品,比如道录司炼制的培元丹,比如精心制作的肉干,或者腊肉,等等等等,一个不少。 毕竟像是周玉瑶这样的修士还好,即使没有辟谷,可养在阴神,调和灵机,肉身保持容易,但日月卫中的校尉们,通力境界,力量惊人,同样的,特别需要补充能量。 正是这样,道录司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早早准备好丹药和食物,甚至不惜动用道术,就是为了尽可能运来更多,并保持不坏。 周玉瑶纤身微挺,目光一转,掠过花开石下,绿云冉冉,落到其中一个架子上,只见器物琳琅满目,完完整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他的木架最少的都少了三分之一。 “到底怎么回事?” 周玉瑶来到跟前,黛眉青青,玉颜上满是沉思。 很显然,李煜自从出动后,根本没有回来过。 可这样的话,他如何坚持? 要知道,日月卫校尉们领命前去扫荡的地界是真正的穷山恶水,阴煞凶气勃发,妖鬼横行,根本无法补给。 周玉瑶细眉挑起,玉足缠绕午后转阴,晴澜倒影,亭亭玉立,看向当时李煜前往的方向,葫芦口的地方依然是大戟士们把守,固若金汤,溜过来的鬼兵鬼卒只是小猫小狗三五只。 如果李煜真意外阵亡,导致无法回高台补给的话,驻守那个方向的大戟士们也无法这么平平静静了。 周玉瑶手按拂尘,美眸泛青,璀璨有光,像是要破开迷雾,洞察真实。 正在此时,高台上的水池再起波澜。 有云气五色,夭矫而出,西过临谷,北接高崖,层层弯弯,上下相磨,恍若实质。 继而葛真君投影由虚化实,手持曲柄玉如意,翩然若仙。 “临邛道人布置祭台到了关键时刻,会勾连气机,引动地脉翻身,” 葛真君声音传来,字字若铜钟,道,“要警惕强大妖鬼,若有发现,立刻禀告。” “遵命。” 周玉瑶听令,玉颜清冷,神情严肃,她可知道临邛道人布置的祭台不简单,是虎口夺食,这样的举动,肯定会引起幽冥的反噬。 在之前,或是小打小闹,从现在起,会有狂风大浪。 周玉瑶想到这,拢在袖中的手攥紧,不再纠结其他,她接下来要坐镇高台,只求不出意外。 且说李元丰,踏步而行。 周匝竹石点缀,藕叶藏鱼。 藤蔓为帷帐,枝叶结宝网。 乍一看,有木,有石,有藤蔓,有风,有水,有声音,是美妙景色,可如果借着微弱的光看去,就会发现,无论木石,或者竹藤上,都有不规则的斑点,尸斑一样,诡异而恐怖。 尸斑,在倏明倏暗下,像是半睁半闭的眼眸。 冷飕飕,阴气如潮。 不要说普通人,即使朝廷培养的大戟士,来到这样环境中,都得恶气入体,毒发身亡。 李元丰自鼻窍中吐出一道白气,,同样不好受。 其实以其铜皮铁骨难以摧毁的坚韧,再加上九牛之力的霸道,横推无双,能将大唐副统领打翻在地,不可阻挡。可在同时,比起日月卫李嫣级别的副统领能够内炼五脏六腑,易髓换血,气息悠长无比,他却没有这样细微精巧的本事。 要不是鬼车神意第二首拥有的剧毒之能,恐怕无法这般深入。 李元丰继续向前,并不停止,在路上,他又斩杀了不少鬼兵鬼卒,可吞噬的精气尚不足推动他的炼体进入下一个阶段。 要提升,不是因为量的阻碍,而是质的问题。 再往上,只有吞噬强大妖鬼,通过鬼车天赋转化成更高品质精气,才可突破。 李元丰明白,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在大唐世界中,称得上强大,但如果想要打葛真君和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秘临邛道人,可是不够。 而留在大唐世界的时间寥寥无几,必须抓紧突破。 突然间,前面传来一种古怪的声音。 初始之时,窸窸窣窣,微不可闻,须臾后,倏尔拔高,再然后,尖锐的叫声远远而来,携带着痛苦,悲愤,恐惧,愤恨,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于一声,仿佛全天下的酷刑加身,百般挣扎,难以脱身。 声音传到恶种,饶是李元丰经历很多,都有一种毛骨悚然。 “闹什么鬼?” 李元丰拧着眉头,转过谷口。 满地苔藓。 积有半尺厚,团团簇簇,软绵绵的。 不是寻常的青意森然,而是一种妖异红,嫣红如血。 踏在上面,若猩红毛毯,很是刺眼。 而在中央,有一鼎。 四角,非铜非铁,非金非银。 四周雕刻玄黑花纹,扭曲折伸,似鸟非鸟,似鱼非鱼。 上方悬空一珠,下垂摇曳生光,惨绿之色,凝而不散,照人眉宇。 鼎内,正汩汩汩冒着热气。 有一个人在里面,翻滚,哀嚎,惨叫,看上去不到一尺,眉眼青青,身披法衣,气质非常,原本应该是很有气质之人,但此时惨叫已经非人。 人在鼎中,不停腾飞,想要逃出,可每一次都会被悬空之珠的光挡住,插翅难飞。 “啊,啊,啊,” 人影在鼎中沸水中翻来覆去,哀嚎连连,难怪这么痛苦,这是真正的下油锅啊。 “呼,” 李元丰看在眼中,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抖了抖身上甲胄,踏前一步,目光落在正坐在鼎前不紧不慢悄无声息烧着柴火的人。 第十六章 妖魔 人,席地而坐。 银冠,白衣,文静,手指修长。 他俊美面容上浮现温和笑意,正不紧不慢地往火中添柴。 柴落下,火焰更旺。 森森阴绿的火,没有温度,映人眉宇,冰冷萧杀。 鼎中,水已沸。 人影在其中,只剩下盈盈半尺,披头散发,哀嚎连连,神情扭曲,不停翻滚。 四下苔藓,映入鼎耳,嫣红如血。 遥遥挂在上面,弥漫着妖异。 一人,一鼎。 人在鼎中煮人。 不紧不慢,气度从容。 看样子,不像是煮人,而是山中静坐,挥毫写诗。 要是胆小的人见此画面,恐怕都要尖叫出声了。 李元丰则是神情不变,脚步声声,在苔藓上留下齿痕,清晰的一排,整整齐齐,他来到鼎前,看向哀嚎的小人,眸光动了动,声音不大,道,“阴神,黄文奎?” 话虽疑问,可语气肯定。 因为来之前,在道录司中,李元丰见过这一位,和周玉瑶一样,都是四品道官,他还记得当时对方的矫矫不群,真真是没有想到,再见面,就成了鼎中被人煮的遭遇。 “啊,” 黄文奎看上去已经神志不清,只在哀鸣不断,他虽是阴神,可出游,可驱物,聚散无形,变化由心,可在悬浮珠子定住之下,仿佛褪去所有神异,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正在承受火烧油烹之苦。 “客自远来,不亦乐乎。” 坐在鼎前的少年人开口说话,声音若林中寒禽,乍阴惊起,有一种忽如其来的冷峭,他嘴角上勾,衣袖挥动,道,“此地荒芜,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幸好鼎中佳肴要成,最是美味可口,客人可以尝一尝。” “谢尊下好意。” 李元丰负手而立,长袖如云,鼓荡生风,有浩然之势,道,“我现在可没有胃口。” “那真可惜了。” 少年人慢吞吞地自袖中取出一个长颈青花瓶,瓶耳咬蛇,栩栩如生,他拔开瓶塞,自里面倾倒出少许酥油,落在张松年的身上,全身上下涂满,然后随火势渐旺,呈现出琥珀色,简直若世俗中的烤乳猪一般,口中不停,道,“人间修士,贵在神魂,月华照身,星芒淬炼,琉璃成色,一尘不染,最是纯粹不过。” 少年人拨动着柴火,惨绿的鬼火照在他的眉宇,幽深而平静,侃侃而谈,语气真诚,道,“真正美味,天地奇珍,不过如此。” 李元丰没有说话,冷眼旁观。 要是不见画面,只听声音,几乎令人以为眼前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君子了。 实际上,看此荒野之中,鼎里煮人,分明是妖魔。 “朋友既然不喜欢,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年人话语落下,手一伸,刚才还白皙如玉的手臂赫然变得细鳞密布,用来一拽,硬生生将张松年的一只腿撕了下来,塞进口中,用力大嚼。 少年人微微仰头,嘴巴一下子咧到耳根,森白锋利的牙齿,细密平满,足足有七十二之数,而刚才撕裂下的张松年的一只腿在他口中发出吱吱吱的声音,痛苦而压抑。 妖魔,真正的妖魔。 肆无忌惮,横行无忌。 当面吃人! 李元丰面无表情,不惊不惧,他看在眼中,好一会,才道,“黄文奎不是软柿子,你擒下他,可不会轻松。现在看你磨磨蹭蹭,废话连篇,还摆出这样装神弄鬼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肯定伤的不轻。”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从容而自信。 事实如此,不会更改。 李元丰眸子幽深如枯井,不起波澜,可清澈明净,有一种洞彻,他可拥有鬼车之身,分为明白妖魔的性子,从来是简单直接。 动辄暴起,一言不合就动手。 只有当他们力有所不及,才会耍其他花招。 不是说所有的妖魔鬼怪头脑简单,当然了,比起人类,绝大部分妖魔鬼怪一根筋,但最为重要的还是他们更为信奉力量。没有道德或者律令的束缚,习惯以强凛弱,用拳头说话,霸道浸在骨子里。 正是这样,李元丰断定,眼前的妖魔在虚张声势故布疑阵。 “出手吧。” 李元丰稳稳而立,衣角带风,隐有风雷之音,道,“看咱们两个到底最后谁被鼎中食?” 哗啦啦, 少年妖魔听完,勃然大怒,他脚一抬,踢翻眼前的大鼎,然后身子站起,双瞳渐尖,一点蓝芒迸射,旋即弥补整个眼中,森绿晶透。 他狞笑一声,声音没了原本的平和,而是像夜枭一样,能够止小儿夜哭,道,“小子,本来生啖一个阴神本公子还不饱,正好你撞上门来,那就拿你打一打牙祭吧。” “聒噪。” 李元丰吐出两个字,听上去只有蔑视。 “给我死。” 妖魔大吼,声音大到不可思议,传到李元丰的耳中,震得人头晕目眩,甚至耳膜都要出血,在此同时,他踏前一步,五指张开,如同簸箕一样,抓向李元丰的面目。 恶风扑面,尚未临身,可已经有一种刺痛感。 毫无疑问,真要是被抓实,恐怕就是五个血窟窿。’ “难怪黄文奎都栽在这妖魔手中。” 李元丰现在耳中还回响着妖魔的吼声,像是浪头一样,一重高过一重,让人气血翻滚,难以自持,要是像李嫣那样修炼到易髓换血的程度,血液曲曲如意,自可轻松压下,可他却不行。 不过李元丰有自己的应对,根本不去管,也不闪不避,而是重心后移,成半马步,左拳青筋暴起,黑青一片,如门栓一样,将迎面而来的五爪拨开,在同时,右拳提在腰间,右腿发力一蹬,接着这股力量,一拳击出。 李元丰全力之下,身上大筋连成一排,呈现出乌青,铜铁一般,他身子凭空拔高半尺,居高临下,双耳冒血,不管不顾,劈头盖脸锤下。 整个人简直非人类,金铁交鸣。 轰隆隆, 李元丰踏足如大象,地面仿佛都在摇晃,他携带九牛之力,拳出无悔,干脆利索,和妖魔撞在一处。 “哈哈,” 李元丰力大拳重,每一下都如同开天巨斧,威猛绝伦。 第十七章 强势(签约了,求打赏!) 时近暮天。 红日西沉,垂翼四下,弥漫晚晴。 忽有云气自远山而来,浩浩荡荡,起于天际,由南到北,广不可见,内有玄黑而外新赤,委实壮观。 明光照下,正好落在荒野,照出两个人影。 苔藓如火,如血,交错左右。 在其中,一人密布细鳞,瞳色深蓝,不见其底,五爪锋锐,来去如风,时不时发出沉雷鼓音,刺人耳膜;一人则是身体若铁石,交错古铜色,大筋若腾龙,骨和骨碰撞之间,铿锵争锋。 两个人扑在一起,碰撞声响起一片。 “啊,” 妖魔一顿,暂时跳出圈外,他头上的一根角被掰断,只剩下半截,身上的细鳞也时不时脱落,掉在地上,锵然一声,晕开满地的血晕涟漪,传出很远。 不得不讲,李元丰超乎寻常的九牛之力击打,拳拳到肉,就是妖魔都扛不住。 痛入骨髓,哇哇乱叫。 “哈哈,” 李元丰长啸一声,身子拔高,皮膜呈现出古铜色,青筋乌黑,如蛇似蛟,来回扭曲,整个人恍若是降临的魔神,踏足地上,隐隐有地摇的声势。 他的战斗技巧不花哨,可以说简单,就是普通的步伐身法,拳脚功法,可由于有铜皮铁骨和九牛之力,硬生生打出大巧不工的拙意。 简单来讲,能躲得过,就躲,躲不过,便硬抗, 不过躲不躲不过,都会迎头痛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打我一拳,我肯定打你一拳。 你踢我一脚,我肯定踢你一脚。 拳脚相加,刚猛激烈。 看谁的力量大,杀伤力大,同时的,谁又耐抗耐揍? 现在来看,真的是让人大跌眼镜,到头来,居然是妖魔最先扛不住了! “这个家伙,” 妖魔咬牙切齿,恨意冲霄,真不知道自己是妖魔还是对方披着人皮的妖魔,实在是太硬,太能扛了,自己和其硬碰硬,居然连两败俱伤都做不到。 “哪里冒出来的?” 妖魔瞳孔中的蓝芒跳动,明灭不定,更为可气的是,自己的爪牙蕴含剧毒,沾染上后,即使是阴神这样千变万化的都麻痹不已,没有力气,可对上眼前人,没有用处。 对方是百毒不侵,或恢复惊人? 银冠少年人盯着对面李元丰身上的伤口,很是难受。 李元丰底气十足,目光锐利,识海里面,浮现鬼车神意,一首微微仰起,用力一吸,自四肢和躯干的伤口上吞过来丝丝缕缕的毒气,如同百川归流一样,被其吞入。 李元丰鬼车本身的第二首拥有强悍霸道的毒液,能够令龙女都忌惮不已,可想而知其可怕之处,现在通过环佩有神意降临,依旧存在。 正是这样,李元丰动用鬼车神意,再加上自己炼体之后不可思议的体质,硬生生把妖魔的剧毒压制住,暂时无法令它们兴风作浪。 当然了,暂时压制,以后不处理的话,肯定会爆发,来的猛烈,不过对于李元丰来讲,能够暂时压制争取时间就足够了。 李元丰长袖啪得一甩,长步向前,犁地而行,脚下坚硬的土地向两侧分开,洋洋洒洒,他看得出来,对面的妖魔本来擒拿张松年后伤势未痊愈,现在伤上加伤,正好可让自己痛打落水狗,一鼓作气拿下。 “你死期已到。” 李元丰携带压迫气势,来到妖魔跟前,深吸一口气,身子再次拔高,已经隐隐有丈六,肌肤呈现淡淡的古铜色,乌青的大筋如同潜龙自深渊醒来,腾空呼啸,来回翻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看打。” 李元丰蓦地一声长啸,若猿啼,若鹤唳,若龙鸣,若虎啸,恍若实质般的音爆炸开,把周匝的那只大鼎抛起多高,他双臂一摇,由于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方圆之内,尽数是拳影,相互碰撞。 “啊,” 妖魔大恨,他经验丰富,知道对方正处于气势最鼎盛之时,要是自己不战而逃,恐怕根本逃不出去,会被从后面追击,一拳拳活生生打死,唯有挫其锋芒,再谋其他。 “啊,” 妖魔有了决断,瞳孔中的蓝芒由暗淡变得明亮,蓝汪汪的,很是瘆人,他稳稳站住,拳来拳迎,拳来拳挡。 砰砰砰, 两人撞在一起,互不相让,争锋相对,惊人的余波,在四下激荡,让本来要飞来的血鸦吓得扑棱着翅膀又飞走了。 妖魔在直接碰撞中连连后退,身上的细鳞每一次跌落,和地面碰撞,都发出一声铿锵铁音,他的眼瞳,鼻孔,嘴巴,耳朵,等等等等,都有鲜血渗出,可见李元丰的势大力猛,速度快到闪电。 “挡住了,” 妖魔披头散发,浑身冒血,狼狈不堪,心中却是喜悦不已,通过交锋,他已经看得出来,自己碰到的这个人堪称铜皮铁骨,力量也大到不可思议,可到底没有气通五脏六腑,易髓换血,所以刚不可持久,潮涨的时候睥睨无敌,潮落之后,尽显疲软。 自己扛过这一波强势爆发,就可缓一口气。 有缓气的机会,下一步,就三十六计走为上。 至于眼前的亏,以后再算! “想走?” 李元丰目中余光一瞥,看到妖魔,冷冷一笑,妖魔的想法不错,可自己才技高一筹,想到这,他念头一转,识海之中,大放光明,鬼车神意倏尔展开,通体色赤,身圆如箕,十脰环簇,其上两首,剩下若鼓包凸起,似有头颅将出,胫下生翅,翎毛华美。 两首发出叫声,如力车鸣,很是难听。 落在人耳中,让人不寒而栗,噩梦连连。 至于环佩,则系在鬼车脖颈上,晕开圈圈层层的云气,凝而不散,五光十色。 鬼车刚一出现,弥漫四下,身躯一动,口张开,鲸吞般的力量发出,将眼前妖鬼的身子吸地摇摇晃晃。 不得不讲,随着李元丰在大唐世界中力量提升,肉身大成,他借助神秘环佩就可从西游世界鬼车本体中借到更多是力量,和刚降临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吸,声势浩大。 “什么东西?” 妖魔只觉得自己遇到天敌一样,一阵心悸,身子摇摆,站不住根脚。 第十八章 虎口 妖魔抬起头,只见眼前云光若锦绣,华丽精美的羽翼自上而下垂落,在中央,两首昂起,发出难听的声音。 赤色如水,重重弥漫,耀眼到不可思议。 色彩照人眼瞳里,有一种荒古的凶煞。 “什么鬼?” 妖魔眸光之中,照出投影,庞大无匹,自己在其压力之下,站不住脚跟。 还没等妖魔看清楚鬼车真容,声音轰然下击,灿白的光,照彻四下,然后最为显著的一首迎风而涨,径直伸到跟前,居高临下,嘴巴张开。 大嘴裂开,露出里面锋锐的牙齿,如刀似剑,成排森然。 咔嚓,咔嚓,咔嚓, 牙齿碰撞,金石交鸣,莽莽大力发出,不是针对于妖魔真身,而是对其魂魄精神。 鬼车大成之后,成为真正的天妖,会有九首,拥有不可思议之威能,惊天动地,可即使是九首,但也有强弱之分,最为强横的是第一首。 第一首,拥有天赋神通,啖魂吞鬼。 “不。” 妖鬼脸色大变,他感应到,自己的魂魄摇摇欲坠,要控制不住,不由得恐慌起来,虽然不知道眼前何物,但那种天敌感很有压迫力。 妖鬼身子颤抖,要是在平时,他可轻松压下神魂悸动,可在此局势下身负重伤,影响很大,根本稳不住了,只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对方的大嘴越来越近。 人到嘴巴前,腥气扑下来,打得睁不开眼。 “咦,” 妖鬼最后一次听到声音,继而整个人陷入彻底黑暗中。 “不一样。” 李元丰仰起头,看到鬼车神意吞噬掉魂魄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化为莹莹一点,和环佩一起,重新沉到识海中。 “这个,” 李元丰念头转动,一拳击出,将妖鬼倒下来的真身打爆,化为阴气,鬼气,怨气,死气,统统吞噬,存于鬼车口里。 “出乎意料。” 李元丰用鬼车的天赋神通将胜利品手下,回想到刚才的一幕,自己吞噬的魂魄和妖鬼不太一样,甚至记忆空白,“莫非是附身?” 李元丰压下心思,踱着步子,袖有红叶,疏疏带雨,他走了一圈,看到大鼎倒地,惨绿鬼火熊熊,阴神小小,在里面翻腾。 宝珠尚在悬浮,垂下光,若璎珞珠帘,定住阴魂。 只是到底没了人主持,这位道录司的四品道官凭借阴神中积蓄的力量,荡开琉璃玉光,神智恢复到清明,不像是以前那样疯狂。 “黄大人,” 李元丰来到跟前,眸有清辉,看向鼎中阴神,笑道,“大人可是受苦了,被蒸煮油炸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 黄文奎早修出阴神,智慧通透,记忆力惊人,虽然只是见过李元丰二三面且从没有说过话,但见人立刻认出,道,“你是李煜?” 声音之中,少见的犹豫。 因为看相貌是日月卫的李煜无疑,可真正的李煜能够打败擒拿住自己的妖魔? 根本不可能啊。 “黄大人记性很好啊。” 李元丰绕鼎而行,衣袂挥洒,隐有秋声寂寥,他上下打量着阴神,感应弥漫的力量,果然是近乎于天地,和灵机的共振比得上西游世界的先天生灵了,要不是这一方地界特殊,限制了阴神的发挥,真要是在外面,妖魔还真拿不下黄文奎。 黄文奎被李元丰的目光打量的发毛,他咳嗽一声,压下心里不安,挤出笑容,道,“这次多谢李大人出手相救,在下感恩戴德,回去之后,定要备上一份厚礼,登门道谢。” 黄文奎语气恳切,掩饰内心深处的焦急。 以他修为,当然可阴神出窍,游走于外,可要是待得时间太久,离得太远,肉身会有不好的反应。除此之外,阴神被妖魔折磨的元气大伤,力量十不存一,急需回到肉身滋养恢复。 “不急,” 李元丰面上有温和笑容,他用手摩挲着大鼎上的花纹,镂空燕去,空锁无形,道,“黄大人,我对贵妃还阳之事有不少疑问,正好趁此机会,让大人帮我解惑一番。” 黄文奎听完,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一沉,这个李煜神神秘秘,不按常理出牌,事出反常者为妖,恐怕自己不好脱身了。 “临邛道人,葛真君,贵妃还阳。” 李元丰看到鼎身上水波萧萧,郁郁而下,两岸青山遮不住,看来应该是黄文奎之法器,没想到居然被妖魔拿来煮他,继续说话,道,“里面有不少门道啊,我真好奇,黄大人就好好说道说道吧。” “这个啊,” 黄文奎立在鼎中,衣冠如雪,宝珠惨淡的绿光落下,眉宇间阴翳一片,他略一沉吟,组织语言,挑一点不太重要的讲出来。 李元丰手扶大鼎,似笑非笑,听黄文奎吞吞吐吐说话。 好一会,李元丰停下来。 他一推宝珠,晶莹生光,层叠交晕,恍若绿云,罩在鼎口,黄文奎坐在里面,上不见天日,周匝是阴绿的影子,稀稀疏疏的,风来不动。 四下寂静,不知为何,黄文奎却打了个激灵,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 “黄大人,” 李元丰的声音传下,若西风飒飒,青盖亭亭,没有任何的烟火气,道,“经过这一会,你的阴神恢复的差不多了吧?即使力量十不存一,不过神志清醒,思维敏捷,以前的记忆都没有忘记。” 黄文奎像是炸毛的猫儿,嗅到危险的气息,眼睛一缩,细小如针,锋锐非常,道,“你什么意思?” 李元丰站在鼎外,看阴神小小,弥漫在琉璃玉色中,涟漪摇动,轻轻一笑,道,“我跟黄大人扯皮聊天,可不是为了听你无关紧要的假话瞎话,而是你被妖魔折磨的厉害,记忆有崩溃之状,不得不将你安抚。” 李元丰眸子深深,若潭水一样,不见其底,道,“阴神自有玄妙,可自我恢复,从而性灵一点,记忆再生,齐齐整整。” “我正要的就是齐齐整整。” 李元丰说到这,神情一变,杀机落下,然后五指伸开,鬼车神意附在上面,张口将鼎中的黄文奎的阴神吞下。 第十九章 晋升 夜中,台上。 藤架悬空,枝条交横。 新蔓织宝网,旧实坠叮当。 幼须垂下,细细密密,何止千百,恍若翩翩蝴蝶,连须钩足,摇摇摆摆。 在其下,有一架小榻,花纹镂刻,一人坐在榻上,闭目不动。 藤架,小榻,闲人。 垂若璎,须似蝶,石听风。 妙韵自成,蔚然成画。 两名力士守在外面,虎背熊腰,手持利刃,在戒备的同时也在低声说话。 一人看了眼榻上人影,道,“老爷阴神出游,还不回来。” “都是日月卫的人废物。” 另一人接口,语气不屑,道,“四个校尉,平时在外面耀武扬威,眼高于顶,谁都看不起,可真见真章了,才知道是花架子。” “是啊,” 同伴赞同,愤愤不平,道,“他们一死百了,倒是连累老爷来收拾烂摊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日月卫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日月卫和道录司作为大唐朝廷相对超然的机构,岂会少了龌龊,明里暗里的小动作不断,要不是上面有人压着,恐怕早将争斗摆到明面上来了。 现在说几句坏话,轻轻松松。 正在此时,只听噗通一声,在空空旷旷的高台上,格外刺耳。 “不好。” 力士听了,先是一惊,继而发现端倪,他健步如飞,来到藤架下,见自己老爷已从榻上跌了下来,七窍出血,模样凄惨,顿时吓得六魂无主,吼道,“老爷出事了。” “什么?” 另一个力士同样奔到榻前,看了一眼,马上道,“我去禀告葛真君。” 时间不大,只见祥云来聚,凤尾拨光,红莲白鸟,齐齐落下,在仙乐之中,葛真君急匆匆过来,神情严肃,木屐声声,玉壶在袖。 “真君,” 两位力士悲痛溢于言表,他们作为黄文奎的卫道之人,感情笃厚,休戚相关,现在见黄文奎的惨相,真的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葛真君这位道录司的领袖绷着脸,没有说话,他径直来到藤架下,见到黄文奎七窍流血的惨状,面色阴沉的几乎滴出水来,然后用手一点,自指尖激射出一道光,呈现扇形铺开,高有三尺,上面托举一朵莲花,再往上,云气扶摇,宝珠璀璨。 宝珠滴溜溜一转,渐辉入黄文奎识海中,积雪晶莹。 冥冥之中,点燃魂灯。 呼啦, 僵死过去的黄文奎身子一动,隐隐之间,有少许生机,像是冬去春来,冰皮新解,鳞鳞有光,只是很是微弱,似乎随时熄灭。 葛真君看在眼中,有一点喜色,旋即隐去,对两位力士吩咐道,“你们家主人阴神出游有不妥,幸亏有一缕余魂尚在,可保住性命。你们立刻持我手令,护持黄大人离开此地,回归道录司静养。” “是。” 两位力士答应一声,连忙寻来软榻,将不能动作的黄文奎放上去,然后再次和葛真君行礼后,离开高台,急匆匆向道录司赶去。 待两人离开,高台寂静。 只有乍起烟水,乱叶寒云。 偶尔一声鹤唳,自远方来,格外清亮。 葛真君目视幽深黑暗,目光如雷霆,威严浩瀚,声音很低,道,“是谁?” 是日。 山后有潭,方圆半亩,其色阴绿,幽暗深邃,寒意勃发。 四下陡壁滑不可攀,光能鉴影,时而有怪松自岩隙中倔强长出来,根叶苍劲,团团簇簇,洒下阴翳。 天光自外面来,落在谷中,和潭里的水色相磨,金绿激荡,莫可名状。 没人知道,在离深潭三丈高的峭壁上,有一洞穴,外面有松枝遮挡,口小而内宽敞,长短不一的乳石倒垂下来,凝有水珠。 李元丰坐在里面,眸子平静,识海之中,大放光明,画面一卷卷翻过,光怪陆离,有生活,有修炼,有斗法,有朝廷勾心斗角,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正是黄文奎的记忆,历历在目,非常清晰。 李元丰一帧接着一帧地观看,虽然不可放慢,可还是看得认真仔细。 不知道多久,李元丰才停下来,他微微抬起头,眉宇间有着喜悦。 不得不说,这次收获很大。 在大唐世界中,他运用鬼车神意吞噬过两位修士的记忆。 真要说出来,当日金元道人的境界修为未必比黄文奎差上太多,但是在那个时候,金元道人是在拼命之后,记忆紊乱,残缺不全的,可黄文奎的不一样。 黄文奎的记忆是完整的。 李元丰故意等到被妖魔折磨了一番的黄文奎恢复之后才下的手,就是这个目的,他要的是齐齐整整的记忆。 现在来看,恰到好处。 “贵妃还阳,” 李元丰抬起头,看到穹顶倒垂下来的乳石,上面积累的水珠仿佛撑不住了,啪得一下,掉在地上,摔成纷纷的水花,他眸子晶莹,有智慧的光。 贵妃还阳真是一件不同寻常之事,即使是黄文奎这样道录司的四品道官,都所知寥寥,可从其中,又可窥视到不少神秘。 “葛真君,” 李元丰喃喃自语,从黄文奎的记忆中能够看到,这位葛真君不愧是能够被大唐朝廷授予真君的存在,自有伟力,神通广大。 而至于神秘的临邛道人,能够做到葛真君都做不到的事儿,可想而知其厉害。 要打两人的主意,自己现在的力量可不足。 李元丰想到这,念头一起,识海之中,鬼车神意出现,一首微垂,口衔宝珠之状,里面隐隐有人形,蕴含沛然不可抵御的精气。 是的,精气,不同于以往吞噬鬼兵鬼卒所化的纯白精气,眼前珠中精气呈现出一种色彩明丽的金黄,只是一看,就有一种与众不同。 正是妖魔所化,品质很高。 “品质高是最好不过。” 李元丰感应到珠中精气蕴含的能量,前所未有,浩浩荡荡,点点头,他这次不惜深入地界,吞掉黄文奎的记忆是意外之喜,首要目标还是这个。 “咄。” 李元丰平了平心神,不再犹豫,立刻一引,宝珠滴溜溜一转,旋即炸开,化为精气,夹杂金黄,自上而下,贯通五脏六腑,再入骨髓血液。 第二十章 上路(求收藏求打赏) 洞中。 悬石垂珠,摇曳欲落。 侧是玲珑石树,望弥霜色。 李元丰端坐在石树前,身染赤铜,金灿灿一片,耀眼夺目。 金铁交鸣之音,自骨与骨之间碰撞传出,铿锵激荡,在四下回响。 回音连绵成一片,若钟鼓齐响,自有韵律。 听在人的耳中,恍若来到春夏相交,雷火俱下,一时气象。 少顷,李元丰身上金色渐去,鼻窍之间,呼吸纤而悠长,微不可闻,隐隐有五彩烟气,倏卷倏舒,长有三尺,五色交晕。 五彩烟气,恰似实质,凝而不散。 当然,这烟气不是真正的烟气,只不过是气达五脏六腑,贯通周匝,周天运转,从而显于外,敛气成烟。 好一会,李元丰蓦然睁开眼,眸子璀璨,他仰头发出一声清啸,初始之时,若水洗山石,叮咚有音,须臾之后,是拨动琴弦,大珠小珠落玉盘,再然后,化为龙吟虎啸一时发,汇聚在一起,向四下扩散。 声音越拔越高,越来越大,鼓荡气机,音波如轮,涟漪顿生。 上下左右,皆是回响。 半个时辰后,声音戛然而止,只有回声在谷中,在潭前,在松下,徘徊不散。 要是李元丰的上司李嫣在此,见此局面,肯定会惊讶地合不拢嘴,啸作龙虎,有响遏行云之姿态,分明已是气达五脏六腑,渐进入微,从此有吞石熔金之能,气机悠长到不可思议。 这样的境界修为,放到日月卫中,就是副统领的天然继承者。 只要功劳足够,立刻可上位副统领,成为卫中真正高层。 “果然不一样。” 李元丰暗自点头,在以前,他拥有九牛之力,爆发无敌,势不可挡,可刚不可久,一口气用完,就会疲软,可现在五脏六腑能吞石化金,气机生生不息,周天循环,就补上这一缺陷,完全是质的提升。 这样一来,也不枉费自己深入地界的冒险了。 “至于这个,” 李元丰踱步来到鼎前,用手抚摸大鼎镂铭纹理,云渺渺,水茫茫,有一点明月窥人,是黄文奎的一件法器,温养多年,颇为不凡。 只是黄文奎阴神被灭,大鼎就成了无主之物,李元丰看在眼中,可惜没有时间来祭炼。 “时间。” 李元丰喃喃一句,黄文奎是道录司的四品道官,本身也可阴神日游,驭使法器,降妖除魔,他从对方的记忆中得到不少知识,神魂修炼的道路再次打开。 只要敛精凝神,定心参悟,自可再进一步,尝试出窍。 同样的,时间不足。 李元丰念头一起,识海之中,环佩系在鬼车神意上,圈圈层层的云气中,中束一线,仅余缝隙,看样子根本等不得沉下心来修炼,随时要准备回归了。 幸好的是,他搜集神魂修炼法门不是为了在大唐修炼,而是回归西游世界后弥补鬼车真身之不足,在这个世界,只需要强大的力量护佑。 在这方面,刚刚踏出关键一步的炼体法门足以胜任。 有此念头,李元丰大袖一摆,将黄文奎视若珍宝的大鼎拍开,旋即一脚将之踢到洞中深处,然后听着大鼎碰撞的清音,头也不回,出了洞口,直直向上,很快就离开深谷,沿着来路返回。 关口。 翼对层峦,壁立松影。 山石中裂,空有明光粼粼,若门户虚掩。两侧若瓮城,开窗见景,俯视周围。 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此格局半天然半人力所为,大戟士们镇守于此,再加上李元丰打头阵在里面提前扫荡,阻挡外面地界中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倒是守得固若金汤。 正是这样,关口的氛围谈不上活泼,可没有紧张。 但现在,置身其中,却如同在冬日萧萧里,没有任何温度。 冷寂,沉默,无声无息。 至于源头,是和大戟士格格不入的一行人,为首的青年人,头戴银冠,身披福寿仙衣,上面绣着松鹤图,羽猎时节,晴空一片,小印系在带上,隐有龙纹。 整个人,嘴唇抿起,有一种刻薄和严厉。 他的身后,四名力士,铜浇铁铸一样,一动不动。 “咦,” 青年人若有感应,蓦然抬起头,就见前面路上出现一人,绛红甲胄,腰佩弯刀,双眉如墨,眸子沉沉。 刚一出现,就令人印象深刻。 青年人看清楚来人的容貌,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将异色隐去,他稳稳当当坐在大椅上,衣袂摇摆,风自西来,冷光粼粼。 来人自然是李元丰,他扫了一下自己带过来的大戟士们,再将目光落在对面的道官身上,若有所思,开口道,“不知道哪一位道录司的大人驾到?本宫在外办事,没能迎接,真是失礼。” 根据调令,他们日月卫的人暂时归属于道录司统领,寄人篱下,矮了半截。 青年人唇薄如刀,声音冷冽,他手捏小印,道,“我是道录司五品道官韩元吉。” 韩元吉说完,顿了顿,屈指一点,小印有律令如珠,串串激荡,发铿锵之音,显示出道录司的威严,道,“真君传令,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所有人可回归地上,好好休息。随后,会有奖赏赐下,绝对丰厚。” 话音落下,在场的大戟士们就露出笑容,这个鬼地方他们是待够了。 “至于李大人,” 韩元吉看向李元丰,拢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道,“你们这一路安安稳稳,没有出任何意外,李大人功劳最大,正好和我见一见周玉瑶周大人,说不得,还会有真君他老人家召见。” 说完之后,韩元吉站起身,干脆利索地道,“李大人,一起走吧。” 声音不大,但自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李元丰看到站到自己身边的四位力士,他们平时负责护佑道官肉身,是真正的千里挑一,没有简单之辈,现在一下子来了四个,真是谨慎。 李元丰眸子深沉,不见其底,大袖一挥,鼓荡风起,引得四人下意识戒备,却从从容容一笑,道,“大好事,我求之不得,周大人,我们上路吧。” 上路。 两个字,一语双关。 第二十一章 出手 一行人,离开关口,折而向南。 路上白沙细石,积若霜雪。 夹杂短松铁枫,郁郁森森,横影寥寥。 枝叶伸到正路,上面有水,沾人衣袂,湿漉漉的,并不舒服。 韩元吉银冠大衣,长袖扶摇,走在最前,顶门有光,扶疏溟蒙,响之清音,神采飞扬。 李元丰紧跟其后,甲胄在身,绛红一抹。 四名力士在最后,呈现扇形展开,弧形进退,虎视眈眈。 李元丰看了看左右,突然开口,打破了场中的寂静,道,“韩大人,忘了问一句,众人解甲回转,其他校尉有没有要去拜见周玉瑶周大人?” 韩元吉脚下不停,腰系小印,横云斜月,莹莹一点,他嘴角挂起少许嘲弄,继而隐去,不动声色地道,“其他校尉也在。” “其他校尉也在?” 李元丰笑了笑,用手按向刀柄,冷浸五指,月色在握,道,“这个我不太信,即使是真的是,恐怕也不会有一位五品道官和四位力士同行。” “嗯?” 韩元吉猛地转身,衣袂带起风声,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冷冽,他眉宇间一片萧杀,声音低沉,道,“李大人,你此番话是何意?” “被人押解回去,能有何意?” 李元丰面对对方眸中的幽光,平平静静,从从容容,没有任何烟火气,道,“你们戒备之意甚浓,以为我看不出来?” 字若钟鼓,交相回响。 碰撞之下,锋锐之气,呼啸奔雷。 他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已经有出格之处,会引得周玉瑶等人怀疑,再加上韩元吉等人并不高明的遮掩,早早就看了出来,现在不过是挑破窗户纸罢了。 韩元吉垂下眼睑,人在影中,不见其面容,只是道,“李大人最近和妖魔鬼怪打交道多了,颇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我等只是同行罢了。” “谎话连篇。” 李元丰见已走远,悍然翻脸,直接斥责,道,“你们真以为其他人是聋子瞎子?” “你,” 韩元吉本就是刻薄高傲的性子,看不起日月卫的莽夫,现在有令在手,底气更足,他本来的想法是能将李元丰诓骗到周玉瑶前,可要是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自己也不吝强硬,于是板着脸,道,“李煜,注意你的身份,上级大人的命令,莫非你还敢违抗不成?” 话语落下,杀伐交缠。 煌煌威势,扑面而来,沉甸甸的。 不只是道录司道官威势,更为重要的是大唐上百年来积蓄的秩序森严,不可违抗。 “哈哈,” 可惜的是,李元丰可不是大唐之人,他本来性子就有不平不屈之气,再有化身鬼车后沾染上的大妖的桀骜暴戾,岂会对朝廷律令有敬畏之心? 以前力量不够,只能潜藏爪牙,卧薪尝胆,小心翼翼。 现在实力大涨,威势绝伦,横推四方,就随心行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五人,正好撞到刀口。· “你有朝廷天威,我有说话算数。” 李元丰面容如铁,眸子沉凝,踏前一步,脚下一蹬,整个人凌空跃起,倏尔下击,若展翅大鹰,风起云飞扬,威势不可挡,道,“说送你们上路,就送你们上路!” 轰隆隆, 李元丰这一击,真的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原本只是循规蹈矩的日月卫校尉,可一旦爆发,声势冲霄,血气激荡如长江大河,力拔山兮气盖世。 威猛绝伦,强横霸道。 以力压人,所向睥睨。 这样的爆发,出乎所有人预料。 首当其冲的韩元吉最是震惊,面色大变,在他的视野中,李元丰凌空下击,势若奔雷闪电,体内气血循环之声,近在咫尺,震得自己耳膜嗡嗡嗡作响。 “李煜,你什么时候突破了通力境界?” 韩元吉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声音中蛮是不可思议。 只有突破通力境界,劲入五脏六腑,才可入微,锁住气血。 平时若枯石老树,并不起眼。 突然爆发,一击必杀。 李元丰没有说话,目中杀机森然。 在未突破之前,他一身气血,恍若烘炉,热浪拍人。 突破之后,才可这样令人猝不及防地爆发。 在他看来,这样的变化,几乎要比气机悠长,生生不息,还要强大。 “啊,” 李元丰蓦然暴起,一击势若雷霆,韩元吉根本反应不过来,更不要提抵挡了,只眼睁睁看到对方五指捏成鹤喙,啄向自己的眉心。 筋鼓乌青,如同死亡色彩,浸染到自己的眼瞳中。 冰冷冷的,化不开。 正在韩元吉心中大喊我命休矣的时候,突然之间,他腰间悬有的小印绽放出明光,在其中,有华美诗篇诵读,风云吐于行间,珠玉生在字里,字字珠玑,难以描述。 诗篇一起,有纯青之意。 向上一迎,挡在李元丰的手前。 正是道录司的葛真君亲自为道官们留下的护身道术,关键时候能救命。 “道诗紫青,濯然不凡。” 韩元吉死里逃生,清光映在他的面容上,满是喜色。 “高兴的太早。” 李元丰击中清光,只觉得光滑如镜,拨开自己的力量,他冷笑一声,力量贯通,自五脏六腑起,汇聚到五指,鹤喙一啄,气劲如针,只攻一点,穿透力十足。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明镜之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蛛网裂纹,然后紫青道诗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个接一个的文字飞舞,旋即光泽暗去,普普通通。 再然后,文字破碎,踪迹不见。 韩元吉腰间的小印同样化为齑粉,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果不其然。” 李元丰见到这一幕,平平静静,葛真君布置的道术非同一般,真要是李嫣这种级别的一击,都有十之六七会被挡住,可自己可不是李嫣这样的日月卫副统领,而是拥有九牛之力披着人皮的大妖,爆发力强横到超乎想象。 近身搏杀,人尽敌国。 岂是区区一个早刻制上的道术能够抵挡的? “我,” 韩元吉简直是从天上掉到地下,本来还庆幸死里逃生,结果是自己高兴早了,死亡的阴影根本没有散去,愈发深重。 “咄。” 李元丰才不管对方这种落差,他击碎道术之后,踏前一步,人如弓身满月,拳如箭矢,爆射出去,携带着冲击力,狠狠地一击打在韩元吉的头颅上。 刹那间,血花绽放。 第二十二章 碾压 从李元丰翻脸,继而暴起出手,再到破碎道术,最后一拳锤杀,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之际之间,快到不可思议。 在场四位力士简直木偶一样,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们见到韩元吉身子已经像是破布袋一样,飞到空中,变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才怒吼一声,愤然出手,身体前倾,猛虎下山,蛮牛冲撞,一往无前。 气血鼓荡似火炉,筋骨爆鸣发铁音。 刚猛,激烈,视死如归。 若战旗所指,无坚不摧,寸草不生。 力士所走的路子,灵药灌注,炼真萃身,横练功夫,登峰造极,不同于武道之路,反跟李元丰的炼体之术大同小异。 只是这样练法,没有李元丰那样鬼车神意吞鬼啖魂转化精气,极端地舍内专外,硬功能抗刀剑,可隐患不小,通常不到四十就体质崩塌,行将就木,但能被道官们倚重作为卫道护身手段,杀伤力不容怀疑。 “愚蠢,” 李元丰突然动了,足下一点,翩翩若大鹤起舞,清影缭乱,整个人滴溜溜一转,游龙摆尾,就出了四人包围圈。 力士横练无双,皮糙肉厚,可失之灵巧,略显笨拙。 毕竟力士之用,主要是用来护佑道官肉身,不求伤敌,只愿能扛得住,只要挡住片刻,争取时间,道官自可从容施展道术。 站桩的力士们,就是这样。 “咄。” 李元丰脚画阴阳,天圆地方,左臂曲前成大枪,扑棱一抖,又准又狠,右手则张弓射雕,后发先至。 比起精于武道的日月卫副统领们,实际上,李元丰速度很一般,他厉害在铜皮铁骨和九牛之力上,力大势沉,抗打抗挨,但对上笨拙的力士们,则显得如同猿猴般灵活。 拳,肘,手,足,膝,肩。 戳,挤,靠,崩,撼,突。 快如枪击,重似抡锤,巧似扎针,意在绵长。 大开大合,刚猛无双。 刚一交上手,四个力士就成了活靶子,被李元丰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他们吼声连连,有力使不出来,而每一次挨打,又痛入骨髓。 不得不说,力士遇到李元丰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们引以为傲的横练外功和蛮牛大力比不上李元丰的铜皮铁骨与九牛之力,而李元丰最为薄弱的速度和身法,还比他们强上一截。 力士全方位落后于李元丰,只能被动挨打。 “看打。” 李元丰抓紧时间,身子一摇,舟行水上,分波前进,双手一抓,一掌平伸,自上而下,若帝王之玉玺,落则杀伐由心,一拳自腰间崩出,似煌煌大势,继往开来。 一掌,一拳,都蕴含九牛之力,悍然吐出。 “啊,” 一力士硬生生接了这两下,他身子上筋骨成排,乌青交错,稍一碰撞,居然发出金属般的清音,像是击打在铜钟上,声音悠悠。 只是击打来的力量委实太大,钟声在半途就戛然而止,只余下一道破败的余音,钟破声消。 轰隆隆, 力士身子被击飞,目中的光彩黯淡下去。 “贼子!” 就在李元丰摸清了力士的真正的底细,准备对剩下的三个力士动手的时候,只听一声大叫来自于身后,旋即澄明的光轮升腾,半个呼吸间,到半空上。 在其中,星芒绕匝,木石投影,一个小小的人影在里面,不到一尺,左手持小印,右手握飞剑,眉须皆绿,烟云绕之。 “看剑。” 随着蕴含无尽杀意的话语落下,一道白光若匹练一样卷过来,迅疾到不可思议,只是一闪,就刺向李元丰的后心,又稳,又准,又快,又狠。 正是驭剑刺杀,跗骨随行。 法剑刺来,李元丰背后长眼一般,根本没有回头,而是身子一撞,极为舒展,恍恍然似玄龟拜月,又若白鸟展翅跃水,不仅是正好躲过飞剑刺杀,而且顺势来到又一力士跟前,一手缠腕,一手缠臂,同时发力。 近身缠,反手肘,尖如大枪,这一力士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仰天摔倒,没了呼吸。 九牛之力集中一点爆发,穿透之力,匪夷所思。 即使是钢板铁板,都抵挡不了。 再打死一人,李元丰才施施然转身,看向对面的阴神,道,“韩元吉,我既然打爆你的肉身,你的阴神也逃不了。” 声音不大,从容而谈。 可话语中平静里蕴含的自信,若如椽大笔写下雄文,洋洋洒洒,气势吞天。 说打爆你,肯定要打爆你。 不可改变,无处可逃。 “李煜,” 韩元吉肉身被毁,幸而有力士拖住,阴神得以逃出,他立于光轮中,眉宇青青,煞气冲顶,咬牙切齿道,“你违背上级命令,还敢动手杀戮同僚,死罪难逃。即使你们大统领出面,都改不了你被五马分尸的下场。” 韩元吉只是阴神存在,莹莹不到一尺,看上去袖珍玲珑,声音中的仇恨却几乎要化为实质,道,“法网恢恢,律令煌煌,你罪大当诛!” 韩元吉大恨,心中的恨意倾尽五湖四海之水都洗不去,肉身一破,阴神难驻,即使是苟延残喘,也坚持不了太久,早晚会灰飞烟灭。 而他功劳不够,没资格得龙气相扶,授印而享香火,成为一方神灵,只有踏入鬼途,长生断绝,阴阳相隔。 这样的深仇大恨,换成谁都忍不了。 “是你倒霉。” 李元丰动起手来,没有任何怜悯或者犹豫,既然对方要对付自己,就得付出代价,他脸庞坚毅,衣袂飒飒,风雷之音,随之而动,道,“下辈子你不要入官家门,也不要修道,老老实实投个好胎,过一生吧。” “死。” 韩元吉真的是怒发冲冠,浑身冒火,他断喝一声,右手持剑,以极快的速度出剑,连续三十六剑,一剑快于一剑,一剑疾于一剑,叠在一起。 有奔雷飞石之快,有雄鹰下击之威,有虎啸蛇惊之奇,有月出山崖之翩然。 阴神驭剑,不同于世俗剑法,凭借其心念所动,剑之出,快,奇,诡异。 在同时,剩下的两个力士也大吼着,一左一右扑过来。 三面夹击,气势汹汹。 “花架子而已。” 对于韩元吉的驭剑千变,李元丰眼中闪过不屑,他吞噬过黄文奎的阴神,虽然本身不能驭剑斩杀,可只是扫一下,就能够洞彻眼前的虚实。 “自己上来送死。” 李元丰丁字步站稳,气沉丹田,打出一拳,浩浩荡荡的气血之力鼓荡,炙热若烘炉,熊熊燃烧,阳刚霸道,其他两位力士还没觉得如何,可韩元吉的阴神就好像被万针扎身一样。 以李元丰现在的气血之力,可不是韩元吉这样刚刚能够阴神夜游之辈能够抵挡的。 对方以阴神面对自己,真真是昏了头! 果不其然,接下来,李元丰直接以气血之力压迫,炙热阳刚,打得韩元吉根本没法近身不说,连刚才奔过来的两位力士都不得已不停给韩元吉帮忙招架。 韩元吉不仅是没有发挥出阴神驭剑的威能,反而是成了累赘。 面对这样的三人,李元丰很快就将他们收拾掉。 第二十三章 挑衅 台前。 枝叶出于石间,霜雪满竹。 再往上,烟水袅袅,幽幽寂静。 钟声答鹤唳,炉香对新辉。 周玉瑶换了一身宫裙,发髻盘起,斜插一只簪子,她玉颜清冷,纤纤玉手正握着一笛,笛声杳杳,风骨冷秀,似朵朵梨花开,洋洋洒洒。 笛声,在花间,在木下,在鹤影前,在高台后。 听在人的耳中,有冷香飞上诗句之感。 只是若是有熟悉周玉瑶的人在此,就会发现,笛声之中,稍有一缕波折,像是人有心事,难以全神贯注。 一声脆音,突兀响起,周玉瑶皱了皱黛眉,将小笛自红唇上取下,她抬起头,看向木上,在那里,悬有一石,似是鉴形,镌刻双鱼,左日右月,星斗罗列。 在此时,粼粼的光像是孔雀开屏一样,向四面八方扩散。 随着时间推移,光波跳动。 层层圈圈,圈圈晕晕。 看在眼中,非常难受。 到最后,刹那间静止,只剩下火炉般气血熊熊燃烧,即使是隔得很远,依稀有灼热扑面。 咔嚓, 周玉瑶豁然起身,玉手一用力,将小笛捏成齑粉,她美眸之中,激射出三尺清光,盯在图像上,一动不动。 隐隐之间,一抹绛红,鲜艳如火。 “哼,” 周玉瑶冷哼一声,美眸之中,寒芒跳跃,杀机森然,见此法器反馈,她已经知道,自己派出去的道官韩元吉和四名力士凶多吉少。 而凶手,即使在法器中传出的影子惊鸿一瞥,可周玉瑶身为四品道官,和黄文奎一个级别的,甚至高出一线,记忆力出众,有过目不忘之能,立刻就认出来,十有七八是自己原本起疑的日月卫校尉李煜。 这个家伙,原本自出外后,从没有回来补给,不知道用何种手段在地界中生存。现在更是居然实力大涨,而且失心疯般攻击道录司中的道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玉瑶踱步来去,心烦气躁。 “是日月卫的大统领插手?或者其他?” 周玉瑶拢在袖中的粉拳攥紧,这次贵妃还阳非同一般,各种势力或是出手,或是虎视眈眈,有人兴风作浪扯后腿不是不可能的。 可真的会这般完全撕破脸,不惜杀伐? 下一刻,蓦然间,有清辉升腾,晕光如月,濯然不动,洒下明华,继而雷霆一响,云气叠层,若珠帘般挂起,一道人踱步而来,他头戴云冠,身披珠色仙衣,佩戴宝珠,腰悬法剑,眸子若琥珀,片尘不染。 道人似缓实急,身后两个力士,一人持大戟,一人拿利斧,全神戒备。 “周道友,” 来人打了个招呼,展颜一笑,眸光中浮现出丹青玉文,道,“真君在北玄塔,让我们过去。” “嗯。” 周玉瑶点点头,有点心绪不宁,李煜之事,如鲠在喉,让人很不舒服。 “周道友,” 来人魏夏元看出了周玉瑶的不同寻常,径直问道,“可有事?” “这个,” 周玉瑶略一沉吟,刚要回答,蓦然间,两人都有感应,同时一惊,看向远处。 “是什么?” 魏夏元和周玉瑶并肩而立,念自心起,法眼一开,眸中丹青玉文大盛,恍若明镜,照出周匝景象,在他的视线中,火光如焰,似悬灯于半空中,浮空而来,烨烨有丹彩。 灯火燃空,曳起殷红的尾色,恰如展开的铁血大旗。 不知为何,大旗招展,血光照空,隐隐有一种来势汹汹和桀骜不驯。 看在眼中,有一种灼烧感。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魏夏元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开口说话,道,“是气血之力,很强大。” 他顿了顿,面容上浮现出疑惑之色,道,“这一地界除去我们大唐势力,根本没有生人,什么时候出现这般气血鼎盛的人物的?” 只看气象,毫不逊色于日月卫的副统领们。 可是道录司的高层们知道,因为日月卫的大统领的不配合,日月卫的副统领级别的根本没有来此地界。 而此地界中,或许有强大的存在,可都是妖魔鬼怪之属,不可能有这样浩瀚的气血之力。 在这个时候,魏夏元目中余光一瞥,正好见到身边的周玉瑶玉颜铁青,几乎要刮下一层霜来,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这位同僚虽然是女流之辈,但真正巾帼不让须眉,性格强硬,城府深沉,这样毫不掩饰的暴怒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贼子气焰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玉瑶一振云袖,星芒炸开,团团簇簇,她银牙紧咬,对魏夏元道,“魏道友,你且帮我护法,我去会一会这无法无天的贼子。” “好。” 魏夏元没有多问,只是答应一声。 周玉瑶深吸一口气,在木榻上坐下,然后闭上眼,刹那间,顶门之上,流光溢彩,烟云缭绕,一倩影跃然而出,曳裙长衣,腰有彩带,玉足有环,叮当作响。 倩影出现,脚踏惊虹,左右一绕,化为龙形,须鳞俨然,栩栩如生,然后托举身子,腾空而起,向远方行去。 阴神御空,耳听风响,迅疾无匹。 很快的,周玉瑶就看到,就是在正前方,林子里,有气血冲霄,浩浩荡荡,焰明激烈,璀璨生光,非常耀眼。 在普通人眼中,是根本看不到的。 要是日月卫中的校尉在,也看不到,只会感应到浓烈的气势。 只有像周玉瑶这样阴神出游之人,才分外看得清楚如此异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天地之间,以气贯之。 人为生灵,有富贵之气,有官气,有煞气,有气血之气,有轻灵之气,等等等等,各不相同。 修士入道之后,领悟观气法门,得而见之。 周玉瑶阴神出游,观气之术用的更是自如,锁定气血冲霄之所在。 “去。” 周玉瑶定了定神,阴神之上,浮现出细密的篆文,然后倏尔一碰,化为星芒雷火,扑棱一下,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向林中扑去。 自远处看,像是一道霜白之线,似有似无。 正是真正的道术之威。 第二十四章 图谋 林前。 浮空跃彩,璀璨夺目。 烟水相磨,金青交晕。 突然间,有霜白之气,横跨而来,恍若惊龙,瞬间下击,炯然有光。 遥遥看去,有余音铿锵,经久不散,久而不灭。 乍一看,美丽绝伦,气象万千,实际上,杀机森然。 因为这不是其他,而是阴神施展的小九真雷法。 雷法,即使比不上真正的天地间的雷霆,可依然蕴含那种破灭所有的霸道,横浸到人骨子里,冰冷冷的。 李元丰正站在木下,树冠亭亭如盖,绿云照人眉宇,一片青翠,他身若赤铜,灿灿其光,整个人扎根一样,一动不动。 叶青而人金,相映成画。 眼看雷法遥遥打过来,他冷哼一声,身子稳若泰山,手一伸,捏成方方正正的大印之相,自下而上,悍然轰出。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没有什么玄妙轨迹,就是很扎实的一拳,蕴含炉火般的气血的力量,直接迎上去。 两种力量在半空中碰撞,发出一声大音,圈圈晕晕的余波炸开,向四面八方扩散。 耀眼的白光渐渐淡去,只余下模糊不清的痕迹。 在此时,肉眼难见的虚空中,有千百瑞气,千重霞彩,聚拢起来,凝成一个小钟,上面绣着奇异花纹,讲述法有三成,仙有五等。 法有三成,小成,中成,大成。 仙有五等,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 三五之术,交错而生,自然衍生出一种奇异玄妙。 难以用言语来描述,可真实存在。 钟滴溜溜一转,向李元丰当头罩下。 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的波澜。 不同于刚才雷法的迅疾爆裂,煌煌堂堂,摄魂三五天官钟在于隐匿,在于出其不意,在于难以发现,在于阴毒非常。 悄无声息即可摄取人的魂魄,称得上杀人于无形。 而在周玉瑶看来,此道术委实是对付武道中人的杀手锏。 因为武道中人,对敌全凭灵觉,即使是能感应到道术的力量波动,可眼不见就会有误差,一个应对不得当,马上满盘皆输。 钟身上的花纹,是三五之道,正好对上人身之三魂五魁首。 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为何道录司能够隐隐压下日月卫,成为大唐朝廷机构中超然的存在。 无他,比起看得见,摸得着,感受到的实实在在的力量,道术更为诡异,更为变化莫测,更为防不胜防。 特别是在复杂地形,或者拉开距离后,阴神更能将之聚散无形的特质发挥到最大。 周玉瑶打的如意算盘,一环扣一环。 “正让你这么想。” 李元丰念头一转,就洞彻了周玉瑶的打算,他笑了笑,自己可不是日月卫中纯粹走武道之人,自己已过入道三关,有观气之术,其他日月卫的校尉和副统领们无法窥见钟身全貌,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还可看出其玄妙所在。 这一点,恐怕要让周玉瑶大失所望了。 想到这,李元丰身子一转,只取中宫,右手并指如剑,气劲所到,快如闪电,后发先至,在钟身尚未落在自己身前的刹那,正中中央。 啵, 一声轻响,钟声毫无疑问地被一指代剑戳破,脆弱的像是阳光下的五彩泡泡一样,不堪一击,这一道术重在诡异玄奇,让人防不胜防,一旦被洞彻玄妙,就没了作用。 “咦,” 周玉瑶在林外,见到自己的道术被这么轻而易举地破去,微微一怔,她翩翩身影立在光晕中,周匝枝叶的影子飒飒,如真似幻。 “是巧合?” 周玉瑶低低呢喃一句,玉手捏了个法诀,再次催动道术神通。 “太阴离魂通幽剑,” 李元丰目生毫光,明察秋毫,纤毫毕现,气机一动,他就通过观气之术发现自己左侧有一柄无形飞剑。 剑呈现玄黑色,剑柄上是太阴符文,新月之光,剑身上同样镌刻篆文,勾勒出一幅景象,昼夜颠倒,寒暑不息,从而阴阳混乱,从而魄中迷魂,魂中迷魄,进退失度。 人之身,重在顺应天地,调和阴阳乾坤,才可顺风顺水,健健康康。 而太阴离魂剑则是完全颠倒,昼夜,寒暑,四季,等等等,全部颠倒,人身岂能受得了? 到最后,则是魂飞魄散。 又是阴毒的一道术,同样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中,很显然,周玉瑶是想试探一下,刚才李煜破掉她的小钟到底是巧合,还是成竹在心。 对于太阴离魂通幽剑这门道术,李元丰更为熟悉,了如指掌,原因很简单,黄文奎曾经多次和周玉瑶切磋,见识过这一门道术。 而李元丰有黄文奎的多数记忆,自然对这门道术不陌生。 李元丰稳稳站立,脚下生根一样,整个人仿佛成一株顶天立地的大树,枝叶茂盛,木茎森森,根若虬龙,扎于大地深处,风吹不动。 站定之后,以静待动,以逸待劳。 眼见太阴离魂剑袭来,李元丰自自然然摆了个浮云桩,头拔若顶青天,背脊椎骨似大龙升腾,然后瞬间由静到动,身子拔起,右拳打出,如飞箭穿物,爆裂打出。 人身若弓拳出似箭,半步崩拳,穿透力无双。 “给我破。” 李元丰一拳打出,拳到,声到,道术破灭,干脆利索,一力降十会。 “道术,” 李元丰立在原地,顶门上气血鼓荡,若宝灯,或火炬,或烽烟,笔直向上,熊熊燃烧,在破掉上面三种道术后,他接下来又破了周玉瑶几种道术,若有所思。 他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不只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心有底气,更为重要的是通过真正交手,摸清楚这个世界上修道之人的底细。 现在来看,道术的诡异,多变,防不胜防,在自己同样熟悉道术的情况下,大打折扣。 “这么一来,” 李元丰目光炯炯,他虽然吞噬过金元道人和黄文奎的神魂,了解不少修道辛秘,但只有亲自动手的情况下,才可避免眼高手低,未雨绸缪,直指最终目标葛真君和临邛道人。 实战经验,太有用了。 “哈哈,” 李元丰想到高兴处,气血鼓荡,焰火更盛,像是大旗招展,冲林外的周玉瑶和魏夏元示威。 第二十五章 临邛道士 魏夏元目光晶澈,手持法剑,森然若秋水,鉴影须眉。 周匝寒烟上枝,暮鸟鸣石。 平沙骤起,寂寥在眼。 翠嶂倒影下来,影影绰绰,寂静无声。 这位道录司的四品道官似是警觉的猫儿,随时准备出手,斩杀可能冒出来的人影。 正在此时,只听妙音迭起,仙乐声声,冷香垂落,结成莲花之相,郁郁馥馥,摇摇摆摆,魏夏元听到声音,转过头,就见自己身前的周玉瑶上空,细雨纤纤,晴岚楚楚,继而吐香晕色,层层圈圈,一个玲珑倩影曳裙出来。 倩影不到一尺,琼香绕身,罗锦扶摇,精致美丽。 出现之后,往下一落,通过顶门,沉入识海中。 再然后,魏夏元就见周玉瑶睁开眼,仔细看去,不同于平时的清冷不近人,现在的女冠脸如桃花眉如柳,盈盈一握的纤腰,美眸流转之间,隐隐有一种呼之欲出的娇媚。 是的,娇媚,可人。 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多了三分勾人。 要是普通人见周玉瑶这样风姿约绰的样子,肯定是觉得比眼前好看,可落在同境界的魏夏元眼中,心里就不由得咯噔一声。 因为他知道,周玉瑶这样的变化不是好事,而是阴神出外,有所折损元气,才会落地不稳,从而引起的改变。 很快的,周玉瑶刚才的容光焕发般的娇艳敛去,重新拿捏住气机,她黛眉挑了挑,玉颜上满是寒霜,银牙咬紧,看向林中方向。 在那里,气血之力升腾,恍若熊熊燃烧的火炬,而周匝星火曳着战旗之相,远远铺开,指向自己的方向。 挑衅,绝对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可恶。” 周玉瑶罕见地跺了跺脚,恨不得要骂人,对方真是可恨,不只是违背上级命令,还杀害了自己派出去的道官与力士们,现在还这么挑衅,无法无天! 更气人的是,自己刚才主动出手,不仅是没有教训到对方,反而稍一不留神被对方寻到机会打了一记,元气有损。 真真是气死人! “周道友,” 魏夏元目中清光盈盈,丹青玉文,交织成镜,同样照出林中的景象,火焰熊熊,激烈燃烧,染红半边天,那种隐隐的嚣张气焰,扑面而来,他神情变得严肃,林中武道之人拥有的实力,还要超乎自己想象,于是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中十有七八是日月卫的李煜,” 周玉瑶抿起丹唇,贝齿细细,声音中有一种冷意,将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没有任何的隐瞒,事情发展越发出乎所料,需要群策群力。 “还有这等事情,” 魏夏元听完,眸子之中,看向林中,流露出刀锋一般锐利的杀机,对方胆大包天到敢杀害道录司的五品道官和四名力士,真是视道录司和朝廷如无物,实在该杀。 只是他又想到对方的诡异,还有刚才和周玉瑶展现出的超乎寻常的力量,硬生生将杀机压下去,没有爆发。 “对方实力已经不弱于日月卫的副统领,” 魏夏元神情冷静,认真分析,道,“且看其嚣张的样子,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底牌。依我之见,我们两个暂时解决不了,正好现在去见真君,也将此事禀告,看一看真君如何处理。” “我知道了。” 周玉瑶尽管不甘心,可知道这是稳妥老成之道,只能点头表示答应。 “我们走。”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焰火,同时转身,离开高台,向外行去,他们身轻体健,即使不能够像阴神那样神出鬼没御空飞行,可脚下生风,很快就消失不见。 只剩下空旷的高台,藤叶上下,结蔓垂璎。 天上冷光照下来,积水空明。 少顷,有一身影来到台前,身姿挺拔,面容坚毅,双眉浓若刀。 来人看向周玉瑶和魏夏元消失的背影,目光沉沉。 “走的不慢。” 来人自然是李元丰,这个时候,他身上没有和林中与周玉瑶阴神交手的锋芒毕露气血如炉火,整个人精气内敛,成了路边不起眼的石头。 突破之后,李元丰进入入微之境,既能张扬霸道,威猛强势,也可潜龙在深渊,平平静静的。 对于两人,他未必没有强留下来的能力,可没有必要。 原因并不复杂,李元丰的目标是收集神魂之道的修炼法门,反正已有黄文奎这位同是道录司四品道官关于神魂之道的记忆,即使是再有两人的,也没有多大用处。 而时间紧迫,用不了多久就得回归西游世界,不能做无用功,要集中全部精力和时间,放到真正目标身上。 真正的目标,葛真君和临邛道人。 反正经过与周玉瑶的交手,李元丰亲身体会过阴神修士的战斗力。 对于完成自己目标,李元丰更有信心。 “走。” 李元丰鼻子抽了抽,嗅着空气中两人留下的气机,身子一摇,如游龙一样,只是一眨眼,同样消失不见,尾随而去。 北玄塔。 檐出云霞,阁朝幽水。前后云台宝阁,左右浮亭长廊。奇花异卉不绝,珍禽异兽来来往往。尚有水光绕之,波浪不起,清澈见底。 置身其中,如同天上琼楼,人间仙境。 特别是在周围灰扑扑的地界中,这样一建筑,格外夺目,与众不同。 当珠光偏移,层层落下,照出琉璃玉地,清凉世界,在其中,案上玉鼎巍峨,青烟细细,铜螭之中,冒出彩毫,万万千千的篆文,恍若满天星斗一样,冉冉下落,掉到地上,啪得一声,发出清音,化为玉蕊花开,弥漫冷香。 葛真君静静地坐在云榻上,他双鬓雪白,眸子清幽,冷碧不见底,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正慢条斯理地烧水。 小炉上火势正旺,很快的,水壶中传出一阵阵松音,葛真君听到后,抬手取下壶盖,防止水煮过老,须臾后,待水珠串串,似蟹眼一般,水有微微波澜,知道水已好。 葛真君拿起水壶,至于案上素白茶盅中,早放好茶叶,两面微缺,叶厚娇嫩碧绿,像如意头。 哗啦啦, 沸水自壶口出,笔直一线,落入茶盅中,顿时茶叶沉浮,有一种茶香传出,似是莲香,清新淡雅。 茶刚好,室内有渺渺云气如水,往下一落,临邛道人出现。 第二十六章 妖人误国 京城,日月卫,阁中。 四面玲珑,八方来风。 悬虹光耀穹顶而夭矫于檐下,氤氲霜白,满地似雪,晶澈明净;置宝鼎镂空鼎盖稳在案上,烟起碧绿,幽幽重重。 刘志毅木屐有声,展袖坐下,他中等身材,面容普通,服饰简单,并不起眼,看向素白茶盅中一点茶叶,黛青蓄翠,嫩色袭人,两者青白成韵,交错有趣。 茶色隐隐,有雨后空濛。 茶香不散,是莲花冷沁。 刘志毅看在眼中,笑道,“以前大统领你最喜欢负壶于云崖上,长歌于寒林前,枕溪石赏月,对烟霞思前人,痛快饮酒,雄心万丈。现在冲起茶来,大沸小沸,洗碗选盏,倒是真有清真雅士之风了。” 大统领坐在对面,青铜面具遮住面容,身姿奇伟,眸子璀璨若星辰,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闻言笑道,“少年时候,仗剑醉酒,肆意而行,老来沸水煮茶,恬静自然,一酒一茶,心境不同了。” “是啊,几十年过去,心境不一样了。,” 刘志毅端起素白茶盏,上面明月沉下碧涧,泠然寂静,锵然有声,茶水照人,他同样颇多感慨,好一会,才道,“幸好我们的功夫没有白费,狐狸再是狡猾,总会有一天露出他的马脚。。” 闻听此言,大统领坐直身子,目中精光大盛,如大日东巡,堂堂皇皇,刚才的平静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剑芒乍起,萧杀扑面,道,“确定了?” “不敢说是完全确认。” 刘志毅放下茶盅,认认真真地说话,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可每一件事几乎背后都有那位真君的影子,要是是巧合,我是真的不信。” “你讲。” “大统领,。” 刘志毅面容普通,看样子只是寻常人,可当他沉下来,天光照入,眸子幽幽,有一种智慧的光,显然是心思缜密之辈,缓声道,“开元之敝,安史之乱,要说罪魁祸首,李林甫绝对是当仁不让。” 大统领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到窗前,外面莲花盛开,香冷鲜亮,朵朵映入眉宇间,听到这个名字,他顿时在心中想到一系列的事儿。 李林甫,大唐鼎鼎有名的奸相,狡诈而善媚上,曾扳倒朝中贤相张九龄,蛊惑李隆基废太子,后上高位,蒙蔽圣聪,结党营私,打压异己,罪名之多,罄竹难书。 最大统领印象深刻的是,奸相李林甫为阻断大唐出入将相的路子,不让后来者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上书李隆基,称“文士为将,怯当矢石,不如用寒族、蕃人,蕃人善战有勇,寒族即无党援。”,从此之后,目不识丁的胡人成为专职大将,掌握虎狼之师。 而让大唐自鼎盛到衰落的安史之乱的始作俑者安禄山就是趁着这个势头崛起的,想一想,真是让人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刘志毅声音不断,继续说话,道,“人们都言李林甫林甫面柔而有狡计,能伺侯人主意,和中宫妃家交好,才可平步青云,可经过我的详细调查发现,我们道录司的那位真君的影子若隐若现,在关键节点上没少出力。” “要不是有真君暗地里的帮助,李林甫的上位不会这么顺风顺水。” 大统领没有说话,只是眸中的杀机愈发深沉,连外面盛夏的荷色都挡不住,呼之欲出。 “还有,” 刘志毅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上水,嗅着二道茶的醇厚,吹了吹上面的茶叶,道,“据我调集人手的暗查,当年杨太真和太上皇的第一次见面,葛真君的举动同样存疑。” 刘志毅声音平静,声音不大,道,“杨玉真天生媚骨,姿容绝世,可真能够引得当初太上皇不惜声名,自亲生儿子手中夺其妻子,我是不信的。” “又是那个牛鼻子?” 大统领转过身,青铜面具遮面,看不清神情,看只听话语中的压抑,就像是压住的火山,即将爆发。 “没错。” 刘志毅点点头,开口答道,“据从杨玉真身前的人讲,杨玉真不论寒暑都坚持一套吐纳呼吸之术,我们原本只以为是杨玉环在出家为女冠时候习得的,可显然错了,十有七八是葛道人传授的。” “哼,” 大统领冷哼一声,室内温度仿佛都下降了,他踱步来去,衣袂带起风雷,道,“别看牛鼻子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但道家的房中术什么的,肯定很精通。” 大统领目光凛然,有一种洞彻人心,道,“牛鼻子和祸国妖女杨玉真勾勾搭搭,那杨国忠同样也跑不了的,也会狼狈成奸。” 刘志毅没有言语,两人同族,一丘之貉,是显而易见,不言而喻。 杨玉真和杨国忠两个同族之人,一个是妖妃祸国,一个奸臣当道,在忠于大唐的人眼中都不是好鸟,甚至底下人还有编排两人不少的段子,充满着荒诞而离奇的故事,比如不为人知的苟且之事,让人瞠目结舌。 当然了,很多都是捕风捉影,不可相信,但任何人都知道,这两人在朝廷是内外勾结,相互扶持,才有杨家鼎盛,权倾朝野,嚣张跋扈。 “李林甫,杨国忠,杨玉环,” 大统领用手拍在窗台上,发出金石之音,在阁内回响,鸣之不绝,有铿锵之声,道,“两个奸相,一个妖妃,都和牛鼻子有关系,好啊好,果真是妖道不可信,必祸乱朝廷。” 他的声音中,有着痛恨,倾尽五湖四海之水都洗不尽。 刘志毅沉默下来,整个人坐在藤椅上。 对于大统领的心情,他应该是最了解的。 很多人都是大统领固执,不合时宜,对于道录司的敌意莫名其妙,很多心思阴暗的人还将之归结为部门之争,说是大统领嫉贤妒能,没有容人之量,即使在日月卫中,也有人嘀咕。 可作为大统领的最亲近之人,刘志毅知道,大统领对道录司的敌意,不是其他,只是单纯觉得妖法误国,而葛道人这种人,存己而惜身,本质上寡恩而自私,委任于高位,不是社稷之福。 现在来看,大统领是很有预见性的。 “还有一事,” 刘志毅略一犹豫,想到自己在这么多年的调查中无意间发现的一事,道,“是龙脉。” 第二十七章 屠龙术 正值日暮。 夕光粼粼,孤烟自外来,落在阴阴夏木上,黄鹂有声。 半是彩翠分明,半是晚岚存照。 光影重叠,投入到檐下,照在阁中,晶莹生辉,映出里面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置身其中,会发现,寂静,窒息,压抑。 稍一接触,就觉得心中惊悸。 大统领听完刘志毅的话,沉默好一会,一振长袖,扶在窗台,极目远望,白云苍茫,余照澄明,寂寥不见边际,咬牙说话,道,“当年龙脉被斩,从而天下无主,蛟龙四起,也有牛鼻子插手?” 他的话语之中,充塞杀机,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绪。 “道门之中,有屠龙术,有斩龙诀,可惊鸿一瞥,难以见到。” 刘志毅皱着眉头,他看向炉中火已熄灭,壶中水不再响,火炭一明一暗闪烁,道,“每个朝代,都对其严防死守,一经发现,立刻诛杀,几乎传承断绝。” 刘志毅用手端着空空如也的茶盅,上面有丹青图画,跃然于壁上,继续道,“再说了,要施展屠龙术,斩断龙脉,不可避免会受到龙气反噬,重则直接死亡,轻则天谴加身,寿元大损。” “正是这样,我以前没有怀疑过葛道人。” “可最近又发现,当龙脉被斩之时,葛道人没在京城不说,甚至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 “以葛道人要祸乱大唐的行事风格来看,难逃嫌疑。” 大统领立在窗台前,看外面夕光渐稀,束成一线,投入山中,如入濯魄冰壶,美轮美奂,他的心情却似浸入幽水,道,“安禄山等人突兀卷起,蛟龙之势峥嵘,席卷全国,正是始于祖脉被斩,龙气西去,要是真的是事实,只这一点,就该把牛鼻子剥皮点灯,千刀万剐。” “志毅,” 大统领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道,“你且将整理的调查资料给我,我再仔细看一看。” “早准备好了。” 刘志毅答应一声,自脚下拿起一双耳檀木小箱,啪嗒一声,打开小锁,露出里面厚厚的纸张,不少已经泛黄,上面蝇头小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大统领取出来,静静翻阅,沉默不言。 行文简朴,寥寥几笔,记录葛道人或者道录司和李林甫,杨国忠,杨太真,等等等等,曾经权倾朝野的奸相妖妃的走动,即使绝大多数看上去是正常往来,但从不少蛛丝马迹中依旧可以看出令人怀疑的地方。葛道人明里暗里,出现的太多,太频繁,太巧合。 以前没有人注意,可当查证归纳在一起的,就跃然纸上。 “妖道误国,是罪魁祸首。” 大统领看完之后,青铜面具下,眸子璀璨生辉,咄咄逼人,用不容置疑地语气道,“召集副统领们,让他们先行一步,去那一地界待命。” “我进宫见一见圣上,随即就到。” “得令。” 刘志毅站起身,双手接过大统领递过来的令牌,上面日月环绕,龙腾九霄,非金非银,非铜非铁,握此令牌,如大统领亲临。 大统领目光幽幽,似乎洞彻时空,看向地下,声音不大,道,“这次牛鼻子布置贵妃还阳之事声势浩大,很可能图穷匕见,他这样祸乱我们大唐,真正目的应该露出来了。” 地下世界,北玄塔。 其外宝树蓊蔚,交错贯络。 檐下明珠悬灯,熠熠生辉,照亮四下。 郁郁莲花清香弥漫,徘徊在茶壶小盏上,鲜丽可爱。 葛真君冲着茶水,大袖飘飘,没有任何的烟火气。 临邛道人坐在对面,面容苍老,须发雪白,手持拂尘,一幅仙风道骨的样子。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茶香隐隐,满庭花开。 好一会,葛真君率先开口,打破了室内平静,淡淡地道,“李隆基已经启程赶来,很快就会抵达,到时候,我们按计划进行。” 临邛道人头戴向阳冠,身披阴阳仙衣,上面绣着枝叶扶摇,星辰点缀,笑道,“大唐经过安史之乱,龙气已经被重创,岌岌可危,再加上李隆基父子面和心不和,天有两日,龙有双头,可谓是消沉到底。” 临邛道人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喜色,声音铿锵有力,蕴含坚决的信心,道,“正好成全我们。” 葛道人点点头,看向对面自家师弟额头上岁月的痕迹,声音少见地流露出感情,道,“当初要不是师弟你不惜寿元施展屠龙术,令蛟龙四起,逐鹿天下,安禄山等人也不会这么快崛起,打的大唐千疮百孔。说起来,师弟你比我还小不少,可如今这般模样,让人心痛。” “哈哈,” 临邛道人笑了笑,顶门之上,清光重重,不事雕饰,自然成文,神情平静地道,“比起我来,师兄更不容易,本是超脱之人,非得入得浊世,和世上厌物,蝇营狗苟,上要蒙蔽昏君,下得经营势力,偏偏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能使人察觉。” “拘于朝堂中,束在泥潭里,以大智慧,小手段,推得大唐帝国由盛转衰,龙气崩塌,其中的辛酸苦辣,也只有师兄自己能体会了。” 临邛道士说到这,真的感慨万千。 “我是运气好。” 葛真君提起小壶,慢悠悠地将茶盅的水蓄满,道,“要不是碰到李隆基这样的皇帝,也不会有如今局面,顺势而为,顺水推舟罢了。” “李隆基啊,前半生励精图治,有盛世气象,后半生就得意忘形,十足昏君。” “正是有君主昏庸,才会有奸臣乱朝,才会有后宫动荡。” 两人喝着茶,你一言,我一语,很有一种忆苦思甜。 良久,临邛道人抬起头,看向外面,在他法目中,隐隐可见到,有龙气东来,紫青垂落,氤氲若华盖,璎珞垂下,气象万千,即使有少许衰弱,可依然不乏龙气的刚猛激烈,余威不可抵挡,于是开口道,“师兄,是李隆基要到了,接下来,或许有人会看出端倪,我们得以防万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做的再隐秘,也会露出马脚,能够拖到现在没有真正暴露,就已是侥幸。” 葛道人眸子之中,一点蓝芒乍现,森绿冷沁满眼瞳里,道,“我早有准备,这么多年来,明明没有人可能找寻杨玉真的魂魄,为何还会有天下的修道人不得不来?我就是要借此铲除大唐的修士,剩下的小狗小猫三两只,威胁不了我们了!” 葛道人完全是老谋深算,目光幽幽,道,“道术神通,越是不了解,就越是神秘,让他们无法下手。” 第二十八章 歪打正着 不知何时,天下起雨。 淅淅沥沥的,落在竹叶上,积空半曲青绿。 寒色盈盈在握,弥漫上下。 回首左右,石掩冷峭。 李元丰整个人如铜人般,不惧风雨,隐在黑暗中,目光炯炯,看向远处景象,若有所思。 只见填土成山,引水成河,上面搭建亭台楼阁,或书会楼,或迎宾轩,或临水阁,或八仙洞,或步云桥,或玩月台,或木樨亭,或荼蘼圃或,临溪馆,蔚然成赏。 外有水渠,绕而护之,波光粼粼,内则建筑,环形成圈,首尾相接。 圈圈层层,镌刻龙凤之相,层层叠叠,不乏五行之纹。 而在最中央,是一塔,一祭坛,如阴阳鱼双眼。 “手笔不小。” 他神情平静,也只有朝廷体制力量,一声令下,众志成城,不惜人力物力,日夜相继,才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完成这样大规模的工程。 帝王意志,自有伟力。 山河可改,沧海桑田。 李元丰看完之后,继而将目光投在自建筑中透出的两道宏大气机上,一道云光水气,清清亮亮,满而不溢,莲花之相,种植在里面,荷叶田田,碧色一片,另一道煌煌堂堂,气冲牛斗,斩落星辰,撼动阴阳,时刻变化。 两种气机,不分轩轾,同时覆盖四下,时不时亭台楼榭中,珍草奇木里,仙禽灵兽下,灵光乍现,星星点点,汇入其中,更添威势。 气机如龙腾,似凤鸣,气象惊人。 “葛真君和临邛道人。” 李元丰剑眉挑了挑,他来到大唐世界后,第一次见到这样澄明于外的异象,看来自己选他们为目标没有错。 “不过,” 李元丰踱着步子,眉头皱成疙瘩,他瞳孔之中,金芒跳跃,鬼车神意浮现,羽翼华丽,照出两种气机,不知为何,有一种剥离外层的真实。 不同于其他人,他入道之后,有鬼车神意加持,观气之术,不同一般,或许在其他人看来,两种气机分庭抗争,南辕北辙,可落在他的眼中,隐隐相似。 相似,同源气质。 “是错觉,还是真的?” 李元丰拿不定主意,只觉得眼前一片迷雾,雾里看花,迷迷瞪瞪。 “咦,” 在这个时候,李元丰目中余光一转,突然发现,在一似莲花高举的岩石下,有一女子,云鬓挽起,淡扫蛾眉,武士装在身,英姿飒爽。 女子收敛气血,平平静静,和周匝的竹石一般,正打量着远方的建筑。 要不是自己目光锐利,在风雨之中,还真发现不了。 “或许,” 看到女子,李元丰念头转动,立刻有了决断,然后悄悄离开原地,然后绕到女子的背后,故意弄出声响。 “什么人?” 李嫣听到声音,右脚为轴,娇躯左转,身子绷紧,修长笔直的大腿似剪刀一样,一旦发作,即可劈断对方的脖颈,可等她看清来人的容貌,就怔住了。 “副统领,” 李元丰上前行礼,绛红甲胄,腰悬弯刀,姿态从容。 “李煜,” 郡主李嫣一挑黛眉,玉颜上浮现出疑惑之色,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副统领,” 李元丰站在近前,面容郑重,径直开道,“自从来到这一方地界后,我发现道录司的道官们行事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像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我多了个心眼,暗中观察,发现有不同寻常之处。” 李嫣没有想到对面的李元丰完全是信口胡诌,她想到大统领的交代,心中一动,用手捋了捋额前的青丝,美眸若秋水,不兴波澜,问道,“是什么不同寻常?” “葛道人不只是想助贵妃还阳,” 李元丰心思通透,他敏锐察觉出这位大唐郡主对道录司若有若无的敌视,正好葛道人和临邛道士是他企图斩杀的目标,于是毫不顾忌地给他们扣帽子,扔黑锅,一本正经地道,“我看其居心叵测,恐有不忍言之事。” 李嫣没有在意李元丰称呼葛正秋为葛道人而不是葛真君,她拢在袖中的纤纤玉手若莲花般在风中摇曳,眸光沉凝,看来大统领没有冤枉他们,道录司真的狼心狗肺,妖法祸国! 李元丰一看有门,顿时变本加厉,再添一把火,甩出黑锅,道,“我亲眼见到葛道士和临邛道人两人关系亲密,貌似师出同门。” “师出同门?” 李嫣是真的惊讶了,她盯着李元丰,一字一顿地道,“你确定?” 要知道,据她所知,葛道人明面上和临邛道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如果是真的,石破天惊啊。 不只是葛道人有欺君之罪,而且肯定有大阴谋! “这个啊,” 李元丰只是从观气中看出少许端倪,还不敢确定,可在这个时候,半点磕绊不打,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我听到他们以师兄弟称呼。”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瞎猫碰到死耗子说出了真正的事实,心中想的是胡扯,尽可能地将葛道人和临邛道人两人一起推到日月卫的对立面。 毕竟以日月卫拥有的力量,完全可以牵扯临邛道人和葛道人的不少力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元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只要日月卫和临邛道人与葛道人冲突起来,打个两败俱伤,自己就可半路杀出,只取目标,当个大赢家。 当然了,这么做是有风险的。信口胡诌,乱扣帽子,硬扣黑锅,无中生有,早晚有戳穿一天,到时候,两头得罪,成为公敌。 不过看李嫣对道录司和葛道人的敌意,短时间内不会穿帮。 利益大于风险,何乐而不为? “看来葛道人筹备这次贵妃还阳真有不可告人之处。” 李嫣听到李元丰言之凿凿的话语,心里头不断翻滚,要是葛道人和临邛道士是师兄弟,早就认识,为何以前不唤来令其主持杨太真还阳,反而搜集大唐出名的道人,让他们一个个的来,事不成功,还要让道人们承受太上皇怒火,自己身死不说,还被破庙伐山,连道统都覆灭? 现在大张旗鼓进行贵妃还阳,又为什么? 李嫣想不明白,一团乱麻。 至于李元丰会信口雌黄,她想都没想过。 首先,李元丰附身的李煜作为的嫡系手下,性格她很了解,沉稳干练,忠诚厚重,从来不是满口胡说之人;其次,她自己也是不久前才刚刚从大统领口中得知葛道人的不对劲,李煜要不是亲眼所见,给他几个胆子敢在自己面前说葛道人的坏话? 要知道,李煜只是日月卫的小小校尉,和道录司的葛真君比起来,地位悬殊,污蔑上官,自己取死不成? 李元丰微微垂首,挡下眸中异色,李嫣心中所想,他猜个七八不离十,对方考虑的不是不对,反而是丝丝入扣,可惜自己不是以前那个李煜。 第二十九章 硬闯 雨后。 石积翠而黛青,叶流丹而映发。 水滕树后,其下苔藓披岩,若绿云覆地。 气自泉中出,凝似串串如珠,叮咚作响。 李嫣纤身披衣,手按剑柄,美眸像是同样被雨色洗过,有一种琥珀色,她静静而立,佩剑行走,有一种干练气质。 李元丰冷眼旁观,随机应变。 不多时,李嫣停住步子,目光上移,落在李元丰干净的面容上,双眉如刀,沉稳厚重,她想了想,组织语言,道,“李煜,本官待你如何?” 这样标准的问话,李元丰当然知道该如何做,他肃容行礼,表忠心,道,“属下能有今日,都是副统领和大统领的栽培。” 干脆利索,铿锵有声,发金石之音。 只听声音,就可见忠心耿耿,不容置疑。 “嗯。” 李嫣螓首微垂,脖颈修长,她玉手握住剑柄,纤美和英武交织,声音不大,道,“你过往变现很出色,最为重要的是对皇室一片赤诚,我和大统领都看在眼里。现在皇室有难,更需要我们这样的李家子弟关键时候站出来。” 李元丰想到这具身体可是有稀薄李家血脉,称得上李氏宗亲,立刻有昂扬姿态,道,“守卫李家天下,责无旁贷,大人有事,直接吩咐就好。” 李嫣眯起眼,见身前坚毅的青年人,暗自点点头。 临危关头,还是李氏自家弟子好用。 在此时,只听钟鼓大作,洞箫声细,蕊彩祥云排空而来,声势浩大,再然后,马蹄踏踏,铁衣铮铮,簇拥中央一个杏黄华盖,高高举起,远近可见。 一行人,由远而近,鬼神退避。 “李隆基来了啊。” 李元丰微微抬起头,以气观之,云气如水,照耀四下,紫青纵横间,气高为台,缘曲为梯,悬彩凝阁,花开为楼。 在其中,龙首垂下,庞大无匹的龙身在烟云中,乍隐乍现,鳞甲俨然,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威严,弥漫在整个空间。 龙气席卷,无人能够忽视。 “太上皇,” 李嫣虽然无法像李元丰那样观气,可一行人声势不小,她身为日月卫副统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注意到,不由得玉颜沉下来。 来得真快,出乎意料。 再想到,刚才谈论的葛道人和临邛道人的渊源,一种莫名涌上心头。 必须要阻止他们! “李煜,” 李嫣当机立断,手按剑柄,玉音冰冷,道,“我们去杀人。” 声音平静,杀意顿生。 李元丰注意到眼前大唐郡主身上的杀机,念头一转,知道朝堂可能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从而导致日月卫和道录司势如水火,直接翻脸。 用日月卫的刀子,割开道录司在地下世界的屏障,这对自己是好事,于是李元丰身上气血如沸,骨与骨发出金石之音,道,“属下求之不得。” “嗯?” 李嫣黛眉一展,这才发现身前属下的不同,她讶然道,“你突破了?” “侥幸突破。” 李元丰控制力量,气息缓慢悠长,道,“比起大人,还差得远。” 在这个世界的武道中,突破之后,确实是要比上一个境界强得多,但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巩固,提升,积累。 所以说,同一境界,新晋的,和老牌的,差距不小。 而越往后,境界越高,差距越大。 比如他们现在正处于的境界,无论是气劲入五脏六腑,还是易髓换血,都很需要时间。 “好事。” 李嫣虽然对李元丰的突破有点惊讶,可也没有震惊,只当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反应过来后,还有点喜悦,毕竟是自己人,实力越强越好。 “我们过去。” 李嫣心中底气更足,她自袖中取出一个圆环,镂空玉字,勾勒纤长,然后运转气血,往空中一掷,蹿升,炸开,再洋洋洒洒。 银花朵朵,日升月落。 方圆之内,尽在眼中。 日月卫的烟火信号,召集,警示,联络,等等等等。 “走。” 时间紧迫,李嫣没有多说,做完之后,小靴子踩在地面上,用力一蹬,整个人若翩翩起舞的大鹤,美丽修长,直奔最显眼的建筑去。 李元丰紧跟其后,绛红甲胄,鲜艳如火。 很快的,两人来到近前。 阻挡前路的是河渠,水光粼粼,幽深平静,宽度不小。 原本水面上的小舟不见,空空旷旷。 “果真狼子野心,早有准备哪!” 李嫣眸光冷冽,怒从胆边生。 在同时,对岸悬阁中有人发现了李嫣和李元丰的踪影,立刻有道官出来,长袖法衣,手持拂尘,声音朗朗,道,“来人止步。” 李嫣取出日月卫的副统领令牌,森然明光,龙盘虎踞,举起来,声音传过去,道,“日月卫李嫣,求见葛真君和太上皇。” “原来是日月卫的大人,” 对面的是六品道官,立在阁前,目光如鹰隼一样,他遥遥行了一礼,态度恭敬,语气却是坚定到不客气,道,“地下世界妖魔鬼怪出没,时不时冒头,让人防不胜防,为保护太上皇的安危,真君已下令,进行封锁,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准入内。” 六品道官拂尘一摆,声音中有不容拒绝,道,“至于太上皇的安全问题,我们道录司自然会全力以赴,就不劳日月卫的大人们了,请回吧。” 李嫣玉颜冰冷,娇喝一声,道,“你等好大的胆子,本郡主有要事要禀告给太上皇,你等拦路,莫非是蒙蔽圣聪,图谋不轨?” “谁给你们的底气,让你们不懂规矩,无视王法?” “咹?” 最后一个字,用气劲鼓荡,吐出之后,若凭空一个炸雷,远近可闻,蕴含着无上威严。 “大人请回吧。” 六品道官语气平静,不受影响,完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会放人进去。 “哼,” 自从大统领口中得知只言片语后,李嫣对葛道人和道录司有先入为主的恶感和怀疑,现在见道录司上下的严阵以待,毫无疑问让她更是坚定对方心怀叵测,她拢在袖中的五指攥紧,低声道,“没有办法,杀人,硬闯!” “好。” 李元丰躲在身后,早在准备,听闻此言,开始助跑,脚踏雷音。 第三十章 各有心思 李元丰冲到岸前。 他脚下一踏,音爆炸开,恍若实质,圈圈层层,莲花一样,绕在周匝,然后小腿以一种奇妙的轨迹抖动,借力拔起,跃到半空。 整个人身子舒展开,非常优美,而又有力量,像凫水的白鸟,翩翩然,欣欣然,盈盈然,自成画面,妙笔难得。 风吹衣袂,飒飒有音。 只是人毕竟不是飞鸟,不可能翅开如轮,划翼渡水,待力量渐去,身子不可避免往下坠落,眼看就要坠入水中的时候,李元丰不慌不忙,从容取出腰间弯刀,用力一掷。 啪嗒, 刀鞘连同弯刀被李元丰踏落,以极快的速度坠入水中,晕开一圈圈的涟漪,他却借力使力,原本下沉的身子硬生生一拔,人若大鹏,羽翼展开,再次向前。 轰隆隆, 李元丰人在半空中,一手抱头,一脚微蜷,眼看岸上的道官近在咫尺,根本不落地,一招兔子蹬鹰,踹向对方。 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机如织,扑人眉宇。 “不。” 道录司的不具名的六品道官没有想到对方渡河如此雷霆万钧,更没有想到,对方完全撕破脸,上来就是杀招,来不及躲闪,被李元丰踹到小腹。 只听似破鼓般的撞击声响起,夹杂一声痛苦的惨叫,然后瞬间戛然而止,六品道官的尸身抛起多高。 李元丰一脚踹死六品道官,双脚稳稳落地,老树生根,稳稳当当,他看了看左右,猿臂一伸,捏掌如刀,将扑上来的三名力士打晕。 道录司的力士同样有严格的区别,职位越高,境界越深,身前的力士就越厉害,比如上一次李元丰斩杀的四名力士,他们分别归属于四品道官周玉瑶和五品道官韩元吉,都力能搏狮虎,不惧非锐器打击,动起手来,日月卫通力境界的校尉都拿不下,可眼前的力士们只是道录司分配给六品道官的,和上次遇到的力士差距很大,遇到李元丰,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当然了,对于这三名力士也是好事,因为实力太弱,不堪一击,李元丰只将他们打晕,从而大难不死,没有像六品道官那样凄惨。 在此时,幽香细细,倩影西来,郡主李嫣过得河来,她眸光扫了一圈左右,旋即曳衣佩剑,径直向前。 两人一前一后,过游廊,穿玉堂,绕小桥,脚下生风。 沿途阁台连绵,素壁留诗,清泉怪石,罗列左右,时不时有藤蔓卷起,覆盖上下,在亭角,在路上,在树下,垂璎若络,纵横交错。 置身其中,有一种阴翳之感。 亭台楼榭,木石,藤草,小桥,等等等等,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进入迷宫的困扰。 “阵法禁制。” 李元丰左转右转,看向周匝相似的景象,了然于心,他见到身前的李嫣玉颜含霜,咬牙切齿,分外明白这种感受。 对于他们来讲,从来不怕硬碰硬,也不惧短兵相接,拳拳到肉,近身搏斗,才是王道,但对于阵法禁制这种以柔克刚,是深恶痛绝的。 因为不正面交锋,有力使不出来。 而且己在明,敌在暗,还得时刻小心可能出现的暗箭难防,压力不小。 李元丰感应到李嫣怒气攀升,目光明亮。 为何自己已寻到破开降妖秘咒的办法不离开,反而偏向虎山行,要碰一碰可能是大唐世界修道界中最为顶尖的两位道人? 正是因为鬼车真身同样有这样的困境! 虽然鬼车真身拥有的力量是现在的李嫣难以望其项背的,要是鬼车真身在此,管你什么禁制法阵,完全蛮力碾压,一力降十会即可,可西游世界中,鬼车真身面对的可不是这种级别的禁制法阵,他要面对的是满天神佛。 西游世界中神佛仙人们,不是只有蛮力能够对付的,要想不被他们玩得团团转,以后陷入死地,必须要尽可能多地补全神魂之道修炼,弥补鬼车真身的缺陷。 李元丰目光咄咄,势在必得。 两人左转右转,前面出现岔口,李元丰上前一步,主动开口道,“大人,道录司妖人们布置了禁制法阵,要将我们困在此地,依我之见,我们分开走,各寻出路。” 李嫣蹙了蹙黛眉,手按剑柄,声音清脆,道,“道录司布置的禁制法阵,不可能完美无瑕,我们分开走,或许真有收获。” 她看向李元丰,郑重地道,“要是真能破阵而出,不用管其他,直指中心,定要拦下太上皇,不可让妖道施法。妖道祸国多年,心思歹毒,这次很可能是图穷匕首见,一旦发生,要动摇国运。” “我们李家子弟,承恩优渥,久载圣德,在此关头,生死,荣辱,其他,都要置之脑后。” “我明白。” 李元丰绷紧面容,很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他大袖一摆,选一岔口进入,头也不回,道,“大人自己保重。” 脚步声咄咄,由近及远,很快消失不见。 只剩下地上苔藓留痕,小小尖尖。 李嫣自然不知道李元丰这么积极是别有心思,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大唐,而只是因为要完善自己的道理,她在被蒙蔽之下,眸光之中,满是李元丰刚才慷慨自若的坚定,心中非常感动。 真的是,疾风识劲草,板荡识忠臣。 待功成之后,只有对方不死,一个日月卫的副统领是妥妥的,而且定要授予爵位,分封土地。 “呼,” 李嫣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似乎将所有的杂念统统驱除,她美眸恢复琥珀之色,铿锵一声,宝剑出鞘,握在手中。 剑在手,李嫣娇叱一声,冷霜绕身,呼啸左右,踏入另一个岔口。 “杀。” 李嫣剑光裹身,森森然的杀机弥漫,所到之处,不论是木石建筑,或者草木花虫,碰上即毁,完全一路破坏。 李嫣虽然不懂禁制法阵,可武道精深,目光锐利,观察入微,被耍了几圈后,观察出少许端倪,立刻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尝试。 在同时,一珠楼中,莲花灯点起,幽幽的光弥漫,三五人聚在一起,在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情。 第三十一章 真君有令 楼中。 壁上神仙画图,檐前帘卷霜风。 梧桐梢上三更雨,一声接一声,到黎明。 再往里,莲花灯垂光,青铜鼎留香,百十个镜子小小,镌刻花纹,有一种古朴气质。 三五人聚在一起,光辉照下,能够看到,他们身若琉璃,自然明净,不染凡尘,脑后有大小不一的光轮,摇摇晃晃的。 在光轮中,是金书玉字,是星芒月影,是飞鹤龙形,千姿百态,各不一样。 有此异象,自然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道术有成,神通广大的阴神。 而且还不是一般阴神,是在道录司中仅次于葛真君的人物,堂堂正正的四品道官们。 他们在一起,看向墙壁上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的镜子,神情各异。 镜面响,若泉水叮咚,分为动听,可其投影出来的景象,却让人观之不愉快。 云山道人即使是阴神显化,同样是高高的帽子,上尖下圆,很是奇特,他眸子泛白,看向镜子中的景象,正是剑光若匹练,上下翻分,进行破坏。 所到之处,令木石,花草,等等等等,受到破坏,从而牵一发动全身,让禁制法阵变得残缺,影响到镜面的波动。 他声音传出,字字清亮,若山石与寒泉互答,在楼中响起,道,“日月卫的人,很果决,很强硬,不管其他,隐隐和我们道录司撕破脸,就要见太上皇。” 云山道人扶了扶高冠,看上去很头疼的样子,道,“他们来的很快,很急,言语无用,只能暂时用阵法禁制将他们困住。” “是暂时困住。” 楼中又一位四品道官说话,他身材高大,鹰钩鼻子,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接口道,“虽然日月卫的人不明白运转之玄妙,可他们耳清目明,观察力非常强,兜兜转转的,就会找出阵法禁制中的节点。” “节点被破坏,少了还能够勉强维持,可要多了,就会阵法禁制就会崩塌,成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我们不能太乐观。” 话语落下,四下平静。 灯花起起落落,晶莹生芒。 不一会,楼中唯一的女仙周玉瑶起身,美眸之中,清澈如水,背后风马云车,翩翩而来,她着步子,玉音清脆,让在场每个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道,“真君的法旨我们知道,没有他他的同意,在贵妃还阳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祭台。” 周玉瑶环视四下,细眉挑起,字字有力,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不管日月卫的人为何这般果决,也不用理他们怎么来势汹汹,我们就要想尽办法,将他们阻挡在外面。” 葛真君的命令,在道录司中是天。 没有人敢违背! 云山道人霜白的眸子闪烁,他踱步到一镜面前,看向镜中,隐隐听到虎啸之音,道,“现在来看,已经有四名日月卫副统领级别的人踏入,我们要将之斩杀不易,但拖住也不难。” 云山道人顶门之上,烟水弥漫,蜃气升腾,引来东雨,稀稀疏疏,他看得明白,道,“我们阴神之能,本就不在日月卫副统领之下,何况现在敌明我暗,又在我们自己的地盘,可谓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此消彼长之下,我们说不定运气好能够将他们重创。” 云山道人身上的气机愈发飘渺不可测度,明窗牖间,光晕自外面来,投在他的身上,道,“我们要抓紧行动,不然的话,真要是日月卫的大统领赶来,恐怕就得惊动真君了。” 众人听了,悚然一惊。 日月卫的大统领炼体明窍,中住星神,有擒拿鬼神之能,委实恐怖,要是其入场的话,在场的人还真抵挡不住。 想到这,楼中的人都坐不住,纷纷表态。 对他们来讲,还有一个众人知晓的优势,那就是他们早将肉身藏好,只以阴神出战,不只是没有后顾之忧,而且变化多端,来去自如。 真正的扬长避短,雷霆下击。 如祁天成这样向来强势的人物,打得注意就是,趁着这难得机会,重创甚至斩杀一位日月卫副统领,让世人知道,武道在仙道面前,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至于道录司这次和日月卫撕破脸皮的争斗,以后会引发朝廷何等震动,他们都没有在意,反正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的,天塌下来,有真君挡着。 周玉瑶头梳高髻,彩带绕臀,她来到一镜面前,看到一抹绛红,鲜艳如火,银牙紧咬,道,“这个人交给我了。” 其他人没有在意,只是场中魏夏元手持法剑,清亮若秋水,他目光一瞥,看在眼中,微微颔首,女仙真不好惹对方自求多福吧。 且说李元丰,绛红甲胄,双眉如刀。 他目光锐利,纤毫毕现。 在识海之中,重重叠叠的明光若莲花盛开,中央托举鬼车神意,脖颈系着环佩,神魂同样在里面,玲珑剔透。 随着李元丰本身的提升,能够承载的鬼车神意越来越强,其本来是有形无质,和凝练出的神魂在一起,有一种相得益彰。 在他的感应中,神魂已强大到一个界限,随时可出窍,化为阴神,夜游四方。 当然,比起道录司的道官们,差距不小,不只是在阴神的运用和理解上,很大方面是根本没有时间像他们那样修炼道术和神通。 幸好的是,李元丰没有拿神魂去直接斗法的兴趣,他只是用神魂来辅助自己,比如对道录司的道官们知己知彼,比如感悟周匝气机,寻找禁制法阵的缺陷,比如其他,这让他比起日月卫的副统领们在此地盘更为如鱼得水。 “看来我忽悠李嫣也没有白忽悠。” 李元丰闲庭散步一样,不紧不慢,神魂在识海中,不停地捏着法诀,感应周围的气机,他能够发现,整个大阵时不时的有波澜,这不是大阵本身有问题,而是其他人在闯阵破阵。 想到李嫣当时放出的烟花,李元丰不难想象的到,肯定是日月卫副统领级别的人到了,和他们两人一样闯阵。 虽然从李嫣的话语中能够发现她对葛道人和道录司的敌意,可要不是自己的忽悠和火上浇油,日月卫肯定不会这么果断行动。 现在日月卫的人分散承担了道录司中不少的力量,目的已达到,接下来,就看自己的了。 李元丰目光霍霍,脚下一转,转过一走廊。 继而景象大变,眼前出现一岩洞,水色倒挂,若珠帘,叮咚作响。 李元丰来到跟前,眸光一动,看向一侧。 :。: 第三十二章 黄雀 岩洞之上,松柏之西,大石嶙峋中裂,嵌一阁,藤梯黛青如翠,开满小花,绕路之崎岖,补甃而上,精致美丽。 天光自外面来,冉冉过小窗,落在阁中,满室明光。 澄明干净,一尘不染。 看上去,幽寂显敞,是个登高望远的好地方。 李元丰目光移了过去,不是石上阁的精致,而是因为在阁中,一个倩影由虚化实,背后光轮悬下,有日出东方,赫赫大光,照耀四下。 金灿灿的光,赤金一样,和周围的青意交织,两色相磨。 人在阁中,影在月里,清冷非常。 “李煜,” 阁中的倩影开口,玉音清脆,可话语中蕴含的杀机,呼之欲出。 “是周大人啊,” 李元丰抬起头,看向阁中倩影,衣袂摇摆,有风雷之音,呼啸左右,道,“我们又见面了。” “李煜,” 周玉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身上有星火迸发,可想而知她的愤怒,她伸出手指,指向李元丰,声色俱厉,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李煜就是日月卫中派来的卧底,仗着表面人畜无害,搞风搞雨,破坏大局,无耻之尤!” 声音不小,压下周匝澎湃水音。 只是听在耳中,就让人感觉到她的怒意。 在周玉瑶看来,日月卫的人能够以超出他们预料的速度赶来,并不在乎撕破脸皮就悍然发动攻击,最大的可能就是有眼前李煜这个带路党在。 对方在地下世界突破不说,还行踪诡异,甚至斩杀道官和力士,分明是有日月卫高层密令在身,才如此行事的。 李元丰听完,微微一怔,继而就反应过来,他安安稳稳接下对方的锅,直接道,“尔等妖道就会鬼鬼祟祟,自然逃不过大统领明察秋毫。” 李元丰没有直接承认,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是明显。 “无耻小人,” 周玉瑶粉面凝霜,身后悬丝细细,剑光鳞鳞,道,“今日你就要葬身于此。” “是吗?” 李元丰挑了挑眉毛,他站在这儿,和周玉瑶唇刀舌剑,可不是他喜欢废话,而是借助识海中的神魂辨别气机,确定阵法禁制的阵眼。 在这个地盘,李元丰超乎日月卫副统领最大的优势,不是铜皮铁骨和九牛之力,也不是鬼车神意,而是同样修道,知己知彼。 这才是真正杀手锏,打对方措手不及。 “那里。” 李元丰经过观察,已经确定,前面岩洞一样的地方,确实是大阵的阵门,自己只要通过之后,即可继续向前。 他时刻记得,自己的目标,是临邛道人和葛道人。 而临邛道人和葛道人两人气机本质的相似,以及看上去神神秘秘一团谜团的贵妃还阳,说不得还可以搂草打兔子,能够有别的收获。 李元丰有了决断,敛去面上的笑容,身上气血鼓荡,骨与骨碰撞,发出雷音,轰然上击,汇聚成肉眼难见的音爆,须臾而到。 轰隆隆, 音爆炸开,周匝仿佛是被踢到的烘炉,炉盖落下,自里面倾斜倒出火炭,洋洋洒洒的,每一个,都蕴含炙热的灼烧。 这样的力量,对于武道之人没有多大用处,最多是气势压人,可周玉瑶是阴神到此,就不一样了。 李元丰同样修道,知道阴神的强势和弱点,固然阴神无形无质,善于变化,来去如风,还六感敏锐,可感应天地灵机,拥有种种不可思议之能力,但同样的,因为没有肉身的保护,对各种攻击,也更为敏感。 比如声音,比如气血,等等等等,阴神对其格外敏感。 李元丰就利用这个,一出手就是杀招。 “贼子!” 周玉瑶面对攻击,只觉得人在火炉中,热得厉害,而且耳边有霹雳声,震得人发麻,不由得又是惊讶,又是愤怒。 在她看来,自己完全是拥有主场之利的,称得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占据妥妥的上风,这样的局势下,对方居然敢率先出手,简直是岂有此理! 莫非这李煜真以为上次在林中能占据优势的事情可以再次重演? 完全没有可能啊。 “帝锁。” 周玉瑶到底是道录司四品道官,很快斩去杂念,捏了个法诀,细密的经文浮现,自上而下,凝成一个不大的金锁,上面花纹纠缠,美轮美奂。 正是天帝遗锁于此,山神藏之。 灵爽自生,护佑左右。 道术,六神锁魂诀。 刹那间,金锁咔嚓一声,锁住周玉瑶的阴神,暂时屏蔽了外面的气血灼烧,还有就是霹雳一样的音爆。 像是普通人明白自己身体不好,就会自然而然加强锻炼一样,像是周玉瑶这样的四品道官,当然明白阴神的弱点,这是本来存在的,拥有阴神的强悍,就得承受这样的反面,无法改变,但可以用其他手段来遮住。 六神锁魂诀就是周玉瑶专门用来护佑阴神的防御法术,不只是瞬间施法,而且恰到好处。 “且看你如何,” 周玉瑶挺身抬头,裙裾照水,人在月中,自信满满。 上一次在林中交手,自己不太清楚对方实力,只想尽快拿下,结果欲速而不达,反而弄了个灰头土脸。 现在自己知己知彼,又占据地利,拥有主场优势,定然可以拿下! 李元丰目光如电,看出周玉瑶的自信,心中冷笑,上一次交手,自己只是要摸一摸阴神的底子,根本没有全力出手,这次对方要是不知进退,那只能自找苦吃。 轰隆隆, 李元丰不管其他,身子一折,若柳叶一样,弱不受风,随风飘荡,只是一下,就来到周玉瑶跟前,然后深吸一口气,鼓荡气血,运转力量,猛然劈下。 这一击,气血激荡,汹涌澎湃。 浩浩然,灿灿然,声若奔雷。 周匝的气机完全炸开,向四面八方迸射,恍若实质。 不同于刚才的一击,这第二击,不仅更为突然,更为有力,而且离得周玉瑶近在咫尺,叠加之下,无与伦比。 周玉瑶施展的六神锁魂术受此重击,顿时染上一层殷红如血,再然后,细密如蛛网般的裂痕出现。 第三十三章 声东击西 岩上,阁内。 正是晚光乍阴乍晴,明暗交错。 斑驳光影,拖曳而来,自有珠玉。 突然间,风雨晦暝,殷红如血,在里面,隐成蛟龙之相,垂首低须,张牙舞爪,浩浩荡荡冲下来,携带无上威势,锋芒毕露。 在蛟龙四下,音成钟鼓,玉磬,等等等等,齐齐奏响,声势震天。 噼里啪啦, 蛟龙未落,烟云刚起,周玉瑶顶门上悬有的帝玉金锁就浮现出蜘蛛网般的裂纹,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马上就要崩塌。 “怎么会?” 周玉瑶见此,大吃一惊,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她知道,出现这样的异象,绝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眼前的李煜运转气血,然后以肉身之力打出,从而压迫自己阴神,才会出现这样似真似幻的画面。 可对方怎么会有这样莽莽大力,压迫感如此之强? 即使是日月卫中积年的副统领,恐怕都没有这样霸道绝伦的威势! 咚,咚,咚, 在此时,蛟龙破去六神锁魂诀,一个摆尾,自云中探爪而下,大若磨盘,火芒四射,背后同时钟鼓齐鸣,雷霆声声,惨白的光,蕴含煌煌天威。 云龙探爪,威势无双,尚未接近,已有火焰焚天的姿态。 周玉瑶这个时候只觉得自己在外的肌肤像是随时都要燃烧起来,整个人全身上下针扎一样疼痛,殷红赤光,扑入眉宇。 这一击,势大力沉,刚猛爆裂。 雷霆下击,泰山压顶。 根本躲不过去! 幸好周玉瑶是阴神在此,见势头不好,裙裾一摆,有莲香氤氲,继而化为千百,如烟如缕,微不可见,纤不可闻,散去不见。 阴神不同于血肉之躯,无形无质,自可倏聚倏散,来去自如。 看得见,摸不着。 “哼,” 李元丰冷哼一声,对于眼前周玉瑶的消失没有任何动容,他踏步向前,直指岩洞,右手却握拳结印,力量迸发,龙吟虎啸跟随,打向后方。 在那里,岩石高立,藤萝满地,暗不见天日。 幽幽水色弥漫左右,汇聚成一种阴翳。 只有影子凌乱,毫不起眼。 人们打量,总是不会看到,是个死角。 突然间,一点星芒乍现,然后跃出,左右一绕,环佩叮当,幽香浸人,周玉瑶的阴神重新显化,由虚化实,俏生生而立。 人在岩后,水在足前。 只是还没等周玉瑶说出话来,下一刻,一个肉眼难见的拳印凌空下击,覆盖方圆,四四方方,端端正正,像是帝王之玉玺,镇压所有牛鬼蛇神。 大印之下,文字勾勒,嫣红如血。 只是稍一接近,就能嗅到浓烈到惊人的血气阳刚,灼热非常。 “怎么会?” 周玉瑶面对扑面而来的拳印,刚吐出一句话,却不得不娇躯再转,阴神化为一缕风,再次散去遁走。 刚一现身,又得遁走。 周玉瑶看上去聚散如意,可实际上,阴神化风之时,都不得已沾上少许气血之力,此时如同油锅中扔进去了火星,噼里啪啦的燃烧,很是难受。 对于阴神来讲,气血之力入体,堪比将人放到火焰中,烟熏火燎。 再一次,周玉瑶从一树冠上,在枝叶稀疏间,凝聚其身,可结果跟第二次一样,刚刚凝形,就有拳劲杀来,破空清唳。 从上往下看,气劲鼓荡,恰似一根长矛,大有一二丈,硬生生扎下来。 金灿灿的矛身,缠绕龙纹。 刚一震动,就有龙虎雷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玉瑶简直要疯了,自己遁走不慢,凝形也快,可对方却每一次能够察觉到自己的气机所在,然后遥遥一拳打来,鼓荡气血之力,难以抵挡。 要知道,道术玄奇,可除去少数之外,可无法念则即发,需要咒语和手印牵引,可对方的拳头力道可是说来就来,说打就打,根本没有时间准备。 自己慢,对方快,只能被动挨打。 这个样子,惶惶然若丧家之犬,非常狼狈,哪里有半点阴神道人的翩然若鹤,姿态出尘? “这个李煜是怎么做到的?” 周玉瑶惊疑不定,她现在有两个最大的疑惑。 其一,这个李煜的力量超乎所有,对方一拳打来,气血鼓荡,若天神发威,雷霆万钧,钟鼓大作,以自己千锤百炼的阴神,都难以抵挡。 在她见过日月卫副统领中,没有一个人能够与之比拟,要不是认得对方,周玉瑶都觉得眼前自己敌对的是日月卫的大统领了,实在可怕! 其二,李煜能够准确无误寻到自己的气机。 阴神相对于血肉之躯来讲,优势在于聚散随心,无影无踪,遁去如风,可要是被人随时随地抓到气机,就等于自断一臂。 自断一臂,怎么和其他人相争? 至于对方气劲轰来,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急,周玉瑶没有意外,这本就是武道的优势,身体自有本能,一拳一脚,快在意前。 李元丰继续向前,剑眉轩起,神采飞扬,日月卫的其他人寻不到像周玉瑶这样的阴神的气机,可他同样修道,以神魂观之,就可寻到蛛丝马迹。除此之外,鬼车神意的壮大,有莫名之能,对阴神也格外敏感。 两者配合,相得益彰,周玉瑶的阴神,有迹可循,尽在掌握中。 “阵门,” 李元丰对周玉瑶这位道录司的四品道官没有看在眼中,他现在分出一部分的心神,落在身前禁制法阵的阵门上。 临邛道人和葛真君两个人都是大唐修行界顶尖的存在,他们联手做事,这么大张旗鼓,这么神神秘秘,肯定有外人不知道的辛秘。 正好前去,将所有一锅端了。 现在的问题不是周玉瑶的拦路,而是阵法禁制有变化,影响李元丰对阵门所在的判断,毕竟他在修炼上的境界只是过入道三关,眼前禁制法阵有点复杂。 要入阵门,破阵而出,需要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等到时机,才会鲤鱼跃龙门。 “到了。” 李元丰蓦地双目睁大,有灿灿的光耀出,他看准时机,人若下山之虎,肋生双翅一样,冲阵门而去。 “糟糕。” 周玉瑶注意到了李元丰的动作,面色大变,她真没有想到,对方将自己打的节节后退不说,居然还犹有余力去破阵。 自己只全神贯注化解对方的攻势,没有留意到,这个李煜寻到了阵法禁制的中枢。 想到对方破阵而出造成的严重后果,周玉瑶俏脸霜白。 第三十四章 出窍 李元丰踏入阵门,顷刻峰回路转,眼前溪石被藓,藤树濛濛,绿萝自梁上垂空而下,松风吹拂,冉冉而开。 周匝有石凳,石桌,石棋盘,石龟,相对而坐,室内明净,别有洞天。 进入到里面,令人忘却红尘烦恼,只愿待山中,静看日月长。 “咄。” 李元丰一扫之下,目中精光更盛,隐隐之中,有金芒三尺,透之而出,所到之处,景象崩塌,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这可不是石室洞天,只是法阵幻象。 叮咚,叮咚,叮咚, 幻象被破,倏尔传来琴弦拨动之声,刚开始之时,很是舒缓,须臾之后,变得急促,若千军万马,披挂而来,声势浩大,杀机凛然。 千百的金甲战兵出现,马生双翅,踏空飞行,一手持弓,一手自走兽壶中取箭。 只是片刻,万箭齐发,委实壮观。 幻象之后,又见杀招。 箭矢抛射,洋洋洒洒。 李元丰看在眼中,神情不变,躲都不躲,身子一摇,其上浮现出赤铜色,硬抗箭矢。 咚,咚,咚, 箭矢打在李元丰身上,发出金铁碰撞之音,火星四溅,破不开铜皮铁骨。 “给我开。” 李元丰踏着坠地箭矢,若铜人一样,来到尽头,伸出双手,用力一掰。 咔嚓,咔嚓,咔嚓, 在同时,一阵如同青铜齿轮的碰撞声传来,眼前青光大盛,似乎有一座锈迹斑斑的门户,被人插上钥匙,开始转动。 少顷,只听锁孔一动,开门声顿时停止,眼前景象开始破碎,化为万千流光,向四面八方迸射,曳着尾翼,升空后渐渐消散。 李元丰稳了稳心神,识海之中,神魂表面,清光隐隐,倏左倏右,结成卦象,或大或小,如同三棱镜,折射出不同的画面。 实际上,周匝的禁制法阵是葛道人与四品道官们联手布置,依山傍水,勾连地气,循环往复,玄妙非常,蕴含很多道理。 在葛道人看来,以此禁制,再加上手下的道官坐镇,本就是固若金汤。 更何况,自己未雨绸缪,将大唐中高明修士借助朝廷的刀子剪除斩杀,只剩下寥寥无几,也遁入山林,不会搀和朝廷之事。 来人不懂阵法禁制,撞入阵中,只凭蛮力,岂能破阵? 只是葛道人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出了变数,李元丰不只是战力无双,而且过了入道三关,一静一动,正好破关。 而在同时,破关过程中,禁制法阵不少玄妙被李元丰得到,让神魂变得与众不同。 “真是不一样。” 李元丰眉宇间有喜色,彩气流转,葛真君要超乎其他人一等,在平时,根本没办法窥视其根底,而现在却借助其布置的大阵得到不少玄妙。 “呼,” 李元丰鼻窍之中,白烟吞吐,波光粼粼,遒美精致,上面覆盖垂花雷纹,细密一片,反馈于神魂里,夭矫升腾。 神魂在壮大,烟云缭绕,随时即可出窍,巡游四下。 真是天降机缘,再进一步。 “占住!” 在此时,后面传来一声娇喝,周玉瑶玉足踏宝图,阶下连云,木石交晕,岚烟沉郁,千姿万态,她云袖一挥,一道霹雳闪电打出,径直向李元丰后心。 这一下,来得又快又猛,云雨之色,分外照人。 李元丰眉头一皱,脚下画半圆,回身一拳,后发先至,打在雷霆上,刹那间,惨白雷光倏尔敛去,局部周围化为深深黑暗,而余下的电流战栗顺着拳头向胳膊涌去。 李元丰微一用力,皮膜一抖,将余力化开,轻描淡写,然后转过身,看向追过来的周玉瑶,开口说话,道,“本来饶你一命,还来送死?” 声音平静,蕴含杀机。 周玉瑶听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中付出一种惊悸,她虽然境界修为尚未大成,无法预知祸福,但阴神感应天地,自有灵机乍现,隐隐也有预兆。 再说了,周玉瑶和李元丰交手两次,都是吃亏,有小有大,只觉得对方整个人笼罩一层迷雾里,让人不安。 只是想到葛真君郑重下的命令,还有狼狈回去同僚们可能的嘲笑面孔,周玉瑶还是咬牙上来,拦住李元丰的去路。 周玉瑶脚踏宝图,裙裾罩身,黛眉小小,俏脸绷紧,飞剑在身前盘旋,若鹤形一般,翩翩多彩,她开口道,“李煜,你再往前,冲撞了太上皇和葛真君,后果不堪设想。” 周玉瑶顿了顿,组织语言,继续道,“要是真君大怒,任你实力不错,都难逃三尺法剑。” 这位女仙少见的色厉内荏,她面对李元丰两度吃亏,不得不搬出葛真君这样的大旗,希望能够镇住眼前人。 李元丰没有说话,而是身子一拔,气血鼓荡,捏拳为印,乾坤在握,刚猛无双,自上而下,压了下去。 拳印若青天,浩浩荡荡,巍峨幽远,顺拳印一翻,顷刻崩塌,四极覆盖,弥漫上下。 天公震怒,电蛇狂舞。 在普通人或者练武人的眼中,就是平平一拳压下,可在阴神修士的灵感中,气血激荡,刺激到非常敏感的六感,才会产生以上的异相。 李元丰刚才和周玉瑶交手,只是分了一部分力量,他的神魂之力,绝大多数都是在观察周匝的禁制法阵,寻找破阵契机,而现在大阵已破,周玉瑶的喋喋不休和纠缠,终于让他全力爆发。 爆发,猛烈地爆发。 通过能够吞金化石的五脏六腑,将气血之力像是水泵一样压向四肢百骸,然后用超乎人想象的九牛之力打出,这样的爆发,让人窒息。 置身漩涡中的周玉瑶就有一种窒息感,像是出了水的鱼儿,喘不上气来。 不只是气血镇压,李元丰这次全力以赴,顶门之上,浮现出鬼车神意,一首高高昂起,发出难听的声音,旋即对周玉瑶阴神一吸。 周玉瑶知道眼前的人不好对付,但她绝不会想到李元丰能够有这样的爆发力,更何况还有鬼车神意的干扰,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硬生生被一拳打爆。 这一下,像是落下满地琼玉。 “呼呼呼,” 鬼车神意趁机张口吞噬,虽然不想打杀对方,但这样送上门来,李元丰也勉强收下,正好化为精气,滋养身体,准备接下来真正的大战。 正值日光隐去,星月不起,他目光一凝,心神一动,神魂出窍,其光琉璃。 第三十五章 开始 四下,纤云明净,微光澄洁。 桐阴重重向晚,烟水自上面下来,浩浩澹荡,横在孤松暗竹之间,打湿满地藓花,惊起三五只白鹤。 再远处,廊桥隐隐,片石如小几。 整个画面,有一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色彩。 李元丰自松下的藓花,踏过积蓄的翠色,走在摇摇摆摆的叶子上,不同色彩,不同光暗,不同声音,纷至沓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展现。 看见,听到,感应到,被包围。 他看上去只有不到三寸,纤小玲珑,周匝是琉璃玉色,光轮徐徐转动,流光溢彩,行走在其中,无声无息。 李元丰微微抬起头,见到时不时落下的叶色,稀稀疏疏,再次感应到世界的不同。 太极阴阳,三才四象,五行**,七星八卦,等等等等,浩瀚的玄妙天机,在一草一木,一水一石,一明一暗,一静一动,应有尽有。 天机在,玄妙有,岁月冉冉不朽,只待人发现。 天地真理,世间玄妙,亘古永存,人们见不到,不是不存在,而是缺少发现的眼睛。 和以前相比,神魂可观天地,可到底有肉身之束缚,而现在跳了出来,纯粹是阴神,格外敏锐,外界的所有,纤毫毕现,洞彻精微。 以往没有注意的玄妙,收入眼中,来回摇晃,不可能立刻让人修为大进,可一点点沉淀下来,构建自己对天地世界的认知。 “大有可为。” 李元丰阴神徐徐而走,用一种奇妙的眼光观察周匝的点点滴滴,随意而行,如痴如醉,即使是在鬼车真身上,他都没有过这等不一样的感受。 要是道录司道官在此,见到李元丰第一次出窍这么闲庭散步,肯定得大吃一惊,因为他们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外面世界的光芒,大风,甚至火焰,都让刚刚出窍的阴神退避三舍,每时每刻消耗的力量,很快就会觉得衰弱。 当然,李元丰不一样。 原因无他,实在是李元丰神魂本质高人一等,以鬼车神意,再有黄文奎,金元道人,甚至自葛道人布置的禁制法阵中窥见的玄妙,叠加在一起,委实厚重巍峨。 正是这样,李元丰即使是第一次出窍,也可阴神遨游,从从容容,观摩天地。 叮咚,叮咚,叮咚, 一会儿,环佩之中,水音激荡,圈圈层层的云气弥漫,一空中落,垂线如缕,在后面,西游世界的投影越来越近。 “时间啊,” 李元丰看到环佩,打了个激灵,不得不放下阴神的感悟,集中精神,接着天地间奇妙的律动和气机,在阴神上刻录符文。 符文不大不小,柏色森郁,似是小钟,滴溜溜转动,时刻变化。 不停不懈,吞吐灵机。 李元丰用手一指,符文隐去,似是道痕,在阴神上,若隐若现。 “果然。” 李元丰垂下眼睑,眸子晶白,修士第一次阴神出窍,能借天地交感镌刻一门道术,近似天赋神通一样,不只是近乎瞬发,而且威能不小。 做完这个,李元丰神魂化为一道光,自顶门而入,进入识海,他稳了稳身子,辨别方向,大步而去。 珠楼外。 瀑自悬崖落,宛若垂练。 月从西来,投在里面,波光粼粼,化为千百,晶晶莹莹。 老松沉沉,树色冷光同时映入楼中,依稀见到,一个女冠坐在云床上,发髻挽起,眉宇青青,精致玉颜在光晕中格外纤美。 突然间,平地起风,隐有雷鸣,惨白的光一闪而逝,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和惊悸,然后女冠摇了摇,翻身栽倒,一动不动。 小道童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只有侍立的大鹤,发出一声凄厉的鹤唳,没有以往声裂金石,蕴含着难言的悲痛和难受,真的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大鹤将女冠负在背上,双翅一展,腾空而去,现在气机未绝,只是气若游丝,遭受重创,若救援即使,还能保住一条命。 鹤是成了精的,比人还要干脆果决。 中央位置。 岩自纡回,横看如丘。 溪水夹杂而过,绵绵长长,水光澈明。 葛真君头戴映日冠,身披阴阳法衣,腰间系着鱼龙袋,双鬓染霜,眸子翠绿,光可鉴影,手中握有拂尘,一摆一摆的,从容自若。 大唐太上皇李隆基偻着身子,因为地下世界太阴冷的原因,他披了一件厚厚的大衣,眯着眼睛,没有了当年开创开元盛世的气魄,反而像是一个过冬的松树一样。 在李隆基的身旁,高力士从不缺席。 再往后,是四名贴身侍卫,腰间悬刀,孔武有力。 这样的侍卫,不归属于日月卫,也不是道录司的人,而是皇室亲自培养的,只是用来保护皇室最为重要的成员。 很少有人见到他们出手,也不知道侍卫们的实力,但没有人敢小觑他们的力量。 现在四名侍卫就寸步不离,目有精光,扫视左右。 葛真君对他们视而不见,衣袂带风,手中拂尘一指,向身前的李隆基解释道,“陛下,前面就是祭坛了。” “嗯。” 李隆基点点头,就见不远处,有高台突起,和半山平,而高有三四十丈,周匝覆盖三五亩,后枕翠山,前照余水,遥望如列屏一样,绕在四下。 即使是他不懂风水,站在这里,眺望祭坛,都有一种万流归宗,山水之气汇聚到里面,阴阳分割的姿态。 是的,阴阳分割,周而往复。 即使没有到跟前,都有一种一暖一冷的感觉。 李隆基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他转头看向身前大袖飘飘的道人,道,“真君,既然一切准备妥当,是不是可以开始施法,令贵妃还阳了?” 话语急切,还有不少的期盼,忐忑。 心心念自己所爱之人还阳,能和自己重聚,可又担心和以往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让自己白白高兴。 葛真君微微眯起眼,压下眼瞳中的金芒,用平缓的语气道,“圣上也见过临邛道人了,确实是神通无双,在阴阳生死上的造诣远超贫道,这次我们联手,贵妃还阳希望非常大。” 葛真君看着李隆基消瘦的面容上浮现出的喜悦,继续道,“只是令死去的人还阳,不是没有代价的,临邛道人也跟圣上说了。” 李隆基点点头,沉默少许,咬牙道,“只要能复活爱妃,少许龙气国运的损失,以后自会慢慢恢复的!” 第三十六章 变数 路蟠而曲,逶迤环形,木梯凌空于上。沿途藤绿松青,枝叶蒙翳,云水平阶,泉音上下,与远处猿啼应和。 走在上面,下瞰幽谷叠嶂,平视草木茂盛,上看云压眉低。 “陛下,” 高力士扶着太上皇,走在木梯上,小心翼翼,提醒道,“慢一点,注意脚下。” 李隆基不说话,额头有汗,摇摇晃晃。 四名侍卫护在身前,以防意外。 高力士习过武,练过拳,称得上身轻体健,他犹有余力,分出神来,对葛道人道,“真君,当时何不让兵士修建的稳一点,这飘飘摇摇的,怪吓人的。” “呵呵,” 葛道人干笑几声,手按拂尘,麻鞋踏梯,悄无声息,道,“此地是临邛道人早早勘察,风水何宜,可同样的,地势复杂,兵士们忙着起楼台,布置建筑,修建祭坛等等等等,紧赶慢赶,勉勉强强赶完工期,没有耽误时辰。其他细节,就顾不上了。” 葛道人说着自己不相信的话,心里冷哼一声,就是故意有这一种的悬空木梯,让这个垂垂老矣的太上皇慢慢走一走。 人老了,就会糊涂,要是又累又提心吊胆,更容易分散精力,影响判断。 这样一来,会让他们计划更顺利。 “这样啊,” 高力士自然想不到葛道人的歹毒心思,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专心致志搀扶身前的太上皇,免得踏空。 至于李隆基,咬紧牙关,半句话没有,他看四下凌空,云水平阶,枝叶掩映过来,只觉得双腿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心跳加速。 好一会,一行人终于上了祭台,李隆基昏昏沉沉,几乎要倒在高力士身上了。 “陛下,” 临邛道人连忙迎上来,他一身鹤氅,金衣宽带,苍老的面容,不但不让人反感,反而是有一种遗世独立的仙风道骨。 临邛道人不疾不徐说话,博带之上,有金玉经文,讲述鼎烧黄芽,玄妙自生。 “道长,” 李隆基见到临邛道人,勉强打起精神,又累又期盼,他睁开眼睛,道,“什么时候开始?” “立刻,马上,现在。” 临邛道人眼神闪烁了一下,用坚定的语气,道,“就等陛下您了。” “好,好,好。” 李隆基连声答应,他推开高力士,站直身子,道,“我到了。” 在此时,葛真君站在祭坛前,石甃垂叶,郁郁沉沉,他人在影中,绿云上衣,双眉轩起,吩咐身前的道官,道,“施法之时,最忌有人干扰,你等看守四下,不能放任何一个人上来。” 葛真君的语气罕见的严厉,目中有锋利之色,道,“要是谁出了意外,按道录司天刑执行。” “是。” 道官打了个哆嗦,身为修道之人,他分为明白天刑的可怕,真的是求死不能,甚至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葛道人打发走身前的道官,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四下,山与水,楼和台,木石对花鸟,等等等等,千姿百态,看上去美轮美奂,实则是他和自家师弟竭尽心思布置的各种禁制法阵,主要以幻阵为主。 本来要是有大唐的精锐军队,多多益善,可用人数优势,让大阵运转更为顺利。可惜的是,地下世界气机偏阴,阴阳对冲,一般的兵士根本撑不住。 原本修建祭坛,布置大阵,等等等等,已经用了不少兵士,即使是当时坚持轮换,兵士们也是阴气入体,叫苦连连,支撑不住。 他们回去后,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 葛道人倒是不在乎兵士们的死活,只是李隆基到底已是太上皇,能够调拨的精锐有限,上一批的兵士没了,就没有调动的人手了。 而日月卫的大统领心思莫测,对自己向来不友好,所以到头来,能够驻守此地的,只能够是自己道录司的嫡系属下了。 “不会有意外。” 葛道人负手而立,身姿若青松,幽寂自然,自己和自家师弟的布置,天衣无缝,没人知晓,即使是身前最亲密的人,都没有透露。 唯一可能的变数就是日月卫的大统领了,那个老家伙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调查,自己何尝不清楚,只是大唐上下道术精深之辈大多被自己剪除,日月卫的人不懂道术神通,来了也是无头苍蝇。 想到这,葛道人从容一笑,成竹在心,转身向祭坛走去。 亭前。 树木掩映,萧疏可爱。 大竹千百竿,环植于溪前。 不知名的赤井氤氲,有红紫云气溢出,渐成华盖,经久不散。 两只白兔从井边路过,不辨雌雄,大耳朵,红眼睛,毛如霜雪。 李嫣发髻挽起,一身武士服,英姿飒爽,她玉手持剑,澄明如秋水,寒光逼人,眼见有两只兔子,立刻出剑。 剑出,剑花跃跃,一分为二,森然冰冷。 两声微不可查的轻响,血迹迸射,兔子被干脆利索地绞杀。 只是奇怪的是,很快的,地上的血迹,连同死去的兔子尸体,凭空消失,像是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要是普通人在此,见到这一幕恐怕得吓得魂飞魄散,可李嫣神情不变,习以为常,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知道,眼前的是幻象,正是阵法禁制的照影。 果不其然,两个兔子一灭,刚才的小亭,松竹,泉水,统统发生变化,有的消失不见,有的变化了方位,令人眼花缭乱。 “妖道们的花样真是不少。” 李嫣抖着眉毛,面无表情,她只是想着刚才兔子出现,自言自语地道,“不过禁制法门的运转的规律越来越清晰,我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她不懂阵法禁制,但凭着耳清目明,观察入微,以水磨工夫,一点点试探,一点点破坏,一点点推进。 虽然慢,但步步为营。 毕竟禁制法阵要变化,需要有人主持,不可避免要消耗法力,而自己已经气劲入五脏六腑,生生不息,单论持久力和恢复力,要远远高于阴神修士的。 “只是,” 李嫣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破阵而出的时间,会不会晚了点? 云山道人藏在一山岩后,水浸绿萝,静听泉声,他戴着高高的帽子,眸子中有奇异的白光,声音同样不大,道,“还能再困一段时间。” 不通道术,不会神通,不辨气机,不理变化,只有水磨工夫,慢的像蜗牛一样。 这样下去,拖住对方,没有任何问题。 在同时,转过一谷的李元丰悄然出现,他抬起头,见到祭坛方向,在观气术之下,有不可思议之变化。 第三十七章 比翼鸟 子时三刻。 正值岩云初敛,峰积明雪。 烟云平地起,叶落人去静。 三足铜鼎中香气袅袅而出,渺渺森森,森森郁郁,弥漫四下,有一种古意,让整个祭台上,都蒙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朴和神秘。 临邛道人临风而立,和太上皇与葛道人打了个招呼后,一推道冠,顶门之上,清气升腾,若莲花盛开,上面托举出阴神之相,琉璃玉色,晶莹剔透,周匝星芒月轮,青玉文字,字字珠玑。 阴神脚踏莲花,一手持剑,一手握环,仔细看去,飞剑长有三寸,剑脊略弯,弧形精致,其上挂着大小不一的铃铛,苍黄厚重,又像是龙鳞,和寻常剑不一样。 不知为何,站在跟前的太上皇李隆基见到此剑,本能地觉得有一种熟悉,可又想不到在哪里见过,还莫名地厌恶。 真是奇怪啊。 当然了,他不会知道,当年就是临邛道士用手中这一柄法剑施展的屠龙术,斩断了大唐龙脉,当时龙气反噬之下,他身为大唐之主,隐有梦中见证。 只是曾经的大唐之主早雄风不在,现在只是一心和心上人再能重聚的孤寡老人,精神不振,难以认出法剑真面容。 “咄。” 临邛道人脚踏步罡,衣袂凭空生雷音,浩浩荡荡,灿白一片,他手中法剑一动,口吐咒语,每一个字都非常沉重,有山岳之形,江河之广,渊水之深。 叮咚,叮咚,叮咚, 在此时,虚空之中,有水音响起,若云倚山外,像溪洗白石,刹那间,场中的所有人脚下,有奇异篆文,自四面八方来,呈现出晕轮之相。 仔细看去,篆文似真似幻,表面玄黑,密密麻麻,大圈套小圈,小圈套更小一圈,是一个接一个的同心圆,到众人脚下的时候,戛然而止。 四位侍卫在李隆基身前,看到停在自己脚下的篆文,再看到一圈又一圈,大套小,小到大,看不到尽头,源源不断,有一种毛骨悚然。 这样的感觉,像是整个天地都在变化,万流归宗,归于一点,那就是他们的脚下。 深沉而不可测度的伟力,在积蓄,在汹涌,在澎湃,在呼之欲出。 事实上,正是如此。 他们脚下的祭坛为中心,勾连地下世界和地上世界,方圆千里之内,正是阴阳对冲最为强烈,同样是时空最为脆弱所在。 “起。” 葛真君见此,知道该自己出手了,自家师弟这样借禁制法阵调动四下的阴阳力量,法力已到极限,于是他稳稳踏上一步,显出自己阴神,他的阴神高有三丈,金衣罩身,眸子呈现出蓝翠之色,深不见底,只是看上去,就威能无双。 轰隆隆, 三丈阴神,金灿灿的,恍若天神下世,他身子一摇,双手虚抓,轰然力量爆发,笼罩四下,本来静止的篆文再次活跃。 这一次,不是向场中众人聚集,而是越过他们头顶,向半空中汇聚。 汇聚,汇聚,汇聚,源源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咔嚓一声,在祭台之上,凝成一个拱门,高有五丈,下描玄色,门户一面霜白如雪,交织白纹,另一面则幽深如墨,浓的化不开。 黑白相间,阴阳交织。 自其中,氤氲烟云,似背后有一个玄奇世界。 “陛下,” 临邛道人见到门户出现,眸子的喜色一闪而逝,他转过身,看向李隆基,道,“该您了。” “嗯。” 李隆基被门户的幽光照下,整个人有一种寥峭姿态,他颤颤巍巍地打出一个大印,印纽蟠龙,下刻篆文,古朴厚重。 高力士和四名贴身侍卫没有开灵眼,见不到无形之物,可在临邛道人与葛道人眼中,大印一出,周匝有龙气浮现,积累厚重,里面是万民信仰,弥漫黄金之色,贵不可言。 国运龙气,自有威势。 李隆基拿着大印,前所未有的沉重,不知为何,他的眼中,总是闪过万民的影子,男耕女织,士子官员,环绕左右,来来往往,高呼社稷,让他不愿意下手。 社稷重,国运重,民生重。 可在此时,一张梦中多次出现的娇颜浮现,梨花一枝春带雨,六宫粉黛无颜色,眸光扫过来,有一种哀怨和不舍。 恰如当年,在马嵬坡下,被士兵拉去梨树下的倩影,让人哀怜无助。 当年金风玉露一相逢,现在魂断梨花中。 “爱妃。” 李隆基没了以前的雄心壮志,也没了和儿子争权夺利的心思,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对马嵬坡的那一幕魂牵梦绕,久久不能忘怀,非常懊悔和自责。 愿意倾尽所有,只希望能够再见佳人回眸一笑。 想到这,李隆基手托大印,往前一送。 轰隆隆, 下一刻,排山倒海一样的呼啸声扑面而来,紫青之气氤氲升腾,落在门户上。 咔嚓,咔嚓,咔嚓, 门户以一种缓慢的姿态徐徐推开,自里面,折射出幽深的光,难以形容的气机涌出,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声响。 只是站在门外,就浑身战栗。 临邛道士见此,眸光一亮,哈哈一声长笑,用手一指,龙气牵引下来,往下一落,居然化为一艘黄金方舟,镌刻龙纹,乘风破浪。 方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舟头一动,金黄龙气向前,分开前面的幽暗气机,滚滚向前。 “来。” 临邛道士还没有做完,他念头一起,天上有千百的光芒乍现,往下一落,化成鸟形,似真似幻,似阴似阳,一目一翼,两两相抱。 千百鸟,落在舟头,飘飘摇摇。 “心有比翼,天涯比邻。” 临邛道人指着落在舟头的比翼鸟,对李隆基道,“陛下,借助此鸟,心心相牵,可见贵妃之魂所在。” “真的?” 李隆基大喜过望,盯着门户。 “千真万确。” 临邛道人见到龙气席卷,丝丝缕缕,以一种玄妙的轨迹融入自身的阴神中,不停吞吐,面上有笑容,道,“陛下只要集中精神,念想贵妃即可。” 李隆基照搬,顿时眼前景象为之一变,只见眼前琉璃光明,仙山在水,上多有楼阙,金碧辉煌,宝珠悬挂,不似人间之物。 再往前,西厢下有东向洞府,尤为精致,上悬匾:玉妃太真院。 有一女官叩门扉,旋即有双髻童女出,答曰,“王妃方寝,请稍待之。” 李隆基能够看到,整个洞天,光明普照,不见黑暗,云气来降,金花玉树,琳琅满目,只是没有任何声音,死寂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门响,一女出来,头戴金莲冠,身披紫绡,佩戴红玉,摇曳生姿,美的不可方物。 “爱妃!” 第三十八章 冥土 洞府中。 琼户玉门,朱窗铜钉。 鸳鸯戏于池水,浴石色在波间。 女子戴冠束裙,纤秾中度,鬓发腻理,举止闲冶,体弱力微,光彩照人,似阳世的华清池前,刚刚出浴,明媚焕发。 佳人在眼前,恍惚若昨昔。 娇言娇语,笑靥可见,冷香可闻。 “爱妃。” 李隆基哆嗦着手,伸出来,可是人影一穿而过,空无一物,他愣了愣,才猛然惊醒,原来两个人早已生死殊途,天人相隔。 李隆基转过身,看向临邛道人,眸子中满是希冀和急迫,开口道,“道长,快,快,快令太真还阳。” “陛下,” 临邛道人云袖大衣,仙风道骨,不疾不徐说话,道,“贵妃居于阴面龙庭福地中,自有规则约束,幸好去世未久,阳面根基未完全散去,再加上没有真龙之气,可尝试还阳一举。” 临邛道人眸子中有奇彩,熠熠生辉,幽雅绝伦,道,“只是要抵达阴面冥土的龙庭福地,不止要具备无上神通,还得陛下授予名与器。” “名与器,” 葛真君垂下眼睑,挡住目中沁蓝蓄翠的毫光,唯名与器,不可假人,雄主在位,自是紧紧攥住,只有大唐现在天有两日,才有可能谋划。 “可。” 李隆基目中犹豫一闪而过,满满的是曾经风华绝代的姿容,他没有再犹豫,将手指咬破,然后郑重地将大印交到临邛道人的手中,一字一顿,道,“道长和真君凭此印,代孤行事。” 话语落下,龙气鼎沸。 肉眼难见的金黄之气升腾,何止万千,汇聚在大印上,血迹斑斑,威严肃穆。 律令细小,上有山河大地,百姓万民,信仰意志,各种各样。 临邛道人接过大印,阴神大放光明,敛容对李隆基道,“陛下放心,我等拼尽全力,定让陛下和贵妃团聚。” 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有很大自信。 李隆基放下心来,却没有想到,临邛道人的意思是,他时日无多,不久于人间,到时候两人自可重逢。 “我们去了。” 临邛道人招呼葛真君一声,两人踏在黄金方舟上,舟头千百的比翼鸟齐齐摇动,舟乘风破浪,驶过门户,轰隆隆地向阴阳相隔的龙庭福地而去。 四下平静下来,只剩下黄金方舟离去后,留下的水痕,浩浩延伸,浮空而行。 “呼,” 李隆基伸长脖子,看了一会,立刻身上酸软无力,要不是高力士眼疾手快扶住,差点摔倒,他心中空落落的,整个人仿佛又老了几岁。 李隆基不知道,自从将名与器交出去后,没了龙气护佑,他本来就少的寿元再次减少,虚弱非常。 这位大唐第一位太上皇,眼巴巴瞅着门户,等待佳人归来。 正在此时,祭坛之下,木梯之上,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步履轻快,却又又有一种沉沉的力量,若是战鼓,轰然而鸣。 时候不大,树色松影拨开,在场众人就见到一个青年人出现,绛红甲胄,鲜艳如火,双眉压得很低,沉凝似山。 来人抵达祭台之后,扫了一眼,就将目光投在门户上,特别是方舟走后留下的黄金痕迹,嘀咕一声,道,“两个道人进去了?” 青年人施施然上来,轻轻松松打量,旁若无人般说话。 整个画面,有点诡异。 “你是什么人?” 李隆基的贴身侍卫按刀柄过来,杀机森然。 倒是高力士认出青年人的身份,这位宫中的权势人物沉下来,尖着嗓子,呵斥道,“李煜,见到太上皇不行礼,在干什么?” 高力士能够在李隆基身前屹立不倒,可不只是忠心和拍马屁,他心思细,博闻强记,见过的人,就有印象。 而他以前去过日月卫,见过李元丰。 “龙气啊,” 李元丰不管他,自己一个人静静观察,他不像是在场之人一样,而是已可阴神出窍,能够察觉到,大唐的龙气被抽离了不少,被人引动。 临邛道人和葛道人两人的目的是抽取龙气,可携带龙气入冥土是干什么? 李元丰兴趣大增,他大步向门户走去。 “给我拿下。” 高力士见自己出声后,这个日月卫的校尉不但不住脚,而且行为愈发古怪,不由得大怒,呼唤场中人擒拿。 “斩。” 两位贴身侍卫护住太上皇李隆基,剩下的两位侍卫同时踏前一步,腰间刀出鞘,斩出,一气呵成,干脆利索。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就是快,准,狠,流畅。 声音出,杀机刺人眉宇。 不只是天赋,还有千锤百炼的经验。 叮当,叮当, 不是刀入肉的声音,反而像是金石碰撞,甚至有火芒跳跃,李元丰运转铜皮铁骨,脚下不停,只是一跃,就到了门户的跟前。 “刀不错。” 李元丰回身看了眼目瞪口呆的两位持刀侍卫,才整理了下衣冠,踏着黄金水痕,进入门户,很快消失不见。 “这个,” 高力士扶着李隆基,满面震恐,他可是知道在太上皇身前的侍卫的厉害,生撕虎豹是小事一桩,现在拿刀砍人,居然砍不动,还火星四溅? 难道一段时间没见,李煜成石头人了? 祭台上,门户俨然,黑白分明。 在门前,一个大唐太上皇,一个宫中太监,四个侍卫,一言不发,沉默寂静,如同泥胎塑像。 且说李元丰,踏入门户。 他眼前一黑,不见光明,只有脚下黄金般的河流,氤氲升腾,余下薄薄一层,凝而不散。 而在两侧,是不同的黑影。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越来越近。等近了,才看的清楚,原来是鬼魂,有的无头,有的自中间劈开,有的青面獠牙,团团簇簇,挤在一起。 鬼魂们仰着脸,排排站,看向黄金色,有忌惮,更有贪婪。 正是冥土,鬼魂满地。 即使是有龙气遮蔽,但那种阴森,针刺一样,换成高力士一流进来,恐怕抵挡不住,会成为鬼口中的食物。 李元丰看了一眼,不管其他,沿着龙气,向前奔跑,不管临邛道人和葛道人有何等谋算,真进入冥土,他更具优势,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三十九章 大唐真龙 冥土。 幽幽暗暗,深深郁郁。 寂静,不见日月,不闻人音。 阴风自四面八方来,冉冉入黑水,横浸到幽色中,上下沉浮。 在此时,一缕金芒乍现,须臾后,化为浮桥,黄金点缀,龙纹镌刻,由远而近,架空在上面,似有似无,再然后,李元丰出现在桥上。 开始之时,只是莹莹一点,米粒大小,毫不起眼,半个呼吸后,瞬间拔高,他顶门上鬼车之相膨胀,两首昂起,发出难听声音,时不时张大嘴巴,有鲸吞姿态。两侧的鬼魂,稍一接近,就被吞入腹中,踪迹不见。 在冥土中,规则弱势,灵机如潮,鬼车能够自本体接引更多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桥到尽头,眼前一束光垂空照下来,倏尔散开,呈现庞大扇形,隐隐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奇妙的空间,明亮如阳世,金灿灿的。 李元丰停住步子,仔细打量,这一片空间,天宫辉煌,浮阁悬宝彩,明台种珠树,到处长廊曲栏,兽面衔水,绵绵长长。狻猊金色彩,鹦鹉羽雪裳,夹杂云起修竹,点缀雨后新花,丹阁入飞萝,翩翩霜叶落。不同的假山,嶙峋有气,明净自然。 有一种雍容华盖,富丽堂皇,扑面而来。 “李唐在冥土的龙庭福地。” 李元丰对此不陌生,在大唐的典籍中,有这方面的记载,是皇朝阳面照入冥土的根基,只是第一次见到而已,他负手而立,还能发现,龙庭福地光明之中,本来律令亿万,细细密密,自上而下,龙形碰撞,发出钟鼓玉音,似是阻挡外来冥土的鬼物,只是不知为何,出现一个窟窿,像无底洞,不停消失。 “是两个道士干的。” 李元丰嗅到虚空中残留气机,皱了皱眉头,继而踏步进入空间,真正进入里面,才发现,真的是别有乾坤,和外面见到的又不同。 一路上,假山浮水,亭绕绿竹,瀑布之水落下,洋洋洒洒的,在地面散做满地珠玉,叮咚作响,折射出奇妙的光。 精致的楼台,幽雅的小亭,清丽的云石,相映成趣,美轮美奂。 只不过,地上不时见到的断臂残肢,还有黄金铠甲,一个轮子的破败战车,破坏了原本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反而给人一种战火后的狼藉。 死寂,没有任何的声音。 冷飕飕的,寒意入骨。 李元丰低头抓住一截尸骨,丝丝缕缕的黑气升腾,以肉眼可见的增长,用不了多久,原本这具备真形的战将会真正消散,上面的剑痕宛然。 径直一剑,将战将的鬼神之力斩断,一击诛杀,很是写意。 即使是李元丰现在,都能想象过去这一剑的风华。 不得不说,冥土之中,不利于生人,可灵机澎湃,道术神通发挥出的威能远远超乎阳世。 再往前走,沿路上,在壁石下,在花丛中,在莲花池里,在花树枝头上,在亭阁里,等等等等,尸首越来越多,里面的鬼神之力都在消散。 在四下,有低低的挽歌。 “两个道士对大唐的冥土龙庭下手。” 李元丰脚步不停,沉眉思考,真真是出乎意料,在以往记载中,根本没有啊,不说别的,只这一手,恐怕是前无来者。 正在此时,前方有声音传来。 福地中央,明净的光照耀下来,巍峨的宫殿,门柱和地面是青玉石,一尘不染,上覆琉璃瓦,檐下翩翩大白鹤,纤影横斜。 轻风拂过,宫殿前,氤氲紫烟的赤井汩汩冒着泉水,濛濛修竹,簇在角落,沙沙清音。 再往里,宫殿内部,奢华壮丽,黄金高台,白玉宝座,汉白玉地面,铺到脚下,夜明珠最小的都有拳头大小,何止千百,将四下氤氲成羊脂美玉之色,亮如白昼。 在高台上,是一个个的帝王,冕旒垂肩,身上有帝王之服,顶门上龙气盘旋,来回呼啸,而他们在朝的臣子,妃子,大将,护佑身前。 正中央的一人,长眉入鬓,目似点漆,眸子明亮,特别是其顶门的龙气,凝有光柱,上冲云霄,是在场众人之中最为雄壮的。 不是大唐开国之帝唐高祖李渊,而是被称之为唐太宗的李世民,他面上满布怒气,身子发抖,君王之怒,气机如海,用痛心疾首地语气道,“后辈子弟不肖,居然授名与器给道人,真是该死。” 即使不在阳面,即使是在冥土,这位大唐极负盛名的帝王依然有那一种横扫宇内,继往开来的气度和气势。 葛真君双鬓微霜,眸子中浸蓝如黛,深不可测,他上下打量,见宫殿之中,龙气呼啸,敕令往来,蕴含沛然不可抵御的伟力,扫荡所有。 只是原本金色之上,覆盖一层昏黄,还有剪不断的黑云,一种说不出的衰弱之气,硬生生将如日中天化为夕阳将晚。 夕阳西下,帝国黄昏,正是如此。 要是真的是开元盛世的时候,大唐如日中天,威临八方,照入冥土,自然是光芒万丈,鬼神辟易,不可抵挡,纵然自己和师弟神通道术不凡,也无能为力。 也只有待帝国衰败,龙气四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处于黄昏时期,才可大摇大摆进来。 不得不讲,李隆基做得好,功不可没啊。 临邛道人在冥土,神通道术发挥出更为强横的力量,他原本苍老的容颜都变得年轻了很多,有一种矫矫不群,稳稳而立,知道自家师兄所想,笑了笑,道,“除了李隆基自己作死外,太上皇的李家传统意义非凡啊,天有两日,蛇有双头,这样才会龙气分裂,威能大减,不然的话,我们两人不可在冥土久留,打不了这龙庭福地的主意。” “李隆基真是我们的福星。” 临邛道人手中托举自李隆基手中得到的大印,此印在阳世看上去普普通通,可在冥土,大放光明,毫光千尺,自有敕令如金,字字迸发,龙凤护佑。 此印是李隆基的名与器,自阳世携带国运而来,在大唐的龙庭福地中,可谓是所向睥睨,号令鬼神。 两个道人能够轻轻松松进来,斩杀鬼神,不只是道术神通惊人,法宝玄奇,此印作用之大,超乎想象。 第四十章 不肖 殿中。 宝鼎垂烟,丹水凝彩。 窗花映璃色,玉树有新枝。 祥云弥漫左右,隐成钟鼓,玉萧,古筝,七弦琴,等等等等,各种乐器,无风自鸣,声震空间。 吉祥之气垂下,落在眉宇间,李世民冕冠推起,上有真龙盘踞,鳞甲金黄,吞吐紫青,气势不小,他望向殿中两人,眼瞳中毫不掩饰杀机和痛恨,道,“你们两个妖道费尽心思,蛊惑我等不肖子孙,致使大唐中落,龙气衰退,而今又杀入龙庭福地,到底是意欲何为?” 声音传出,轰然而鸣。 震动四下,霜白簌簌落下,积在地上,厚厚一层。 乍一看,有一种惊悸。 临邛道人手捧大印,挡下殿中的言咒龙文,长眉挑了挑,不紧不慢地说话,道,“自古以来,龙气对道术很有排斥力,而且原本国师的职位被废除后,道人分润的国运更是少的可怜,根本无法攀登上境。” “正是这样。” 葛真君眸子之中,幽深难明,道,“我们道人无立足之地,真是荒天下之谬。就是这样,我等两人才参悟龙气之妙,体会国运之运转,终于寻到一法。” 葛真君面上原本的从容深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满脸的狂热,道,“唯有入世之后,争而夺龙,自具伟力,统御龙气。” 葛真君目中光芒四射,照的殿中金灿灿的,道,“龙气养魂,国运铸神,凝聚万民之力集于一身,世间何等的法身和元神能够比得上?” “自可横扫世间,登仙有望。” “你有这样的打算?” 即使李世民是一代雄主,继往开来的大帝,可听到葛道人打算,依然瞠目结舌,这真的是疯狂到了极点,居然要引龙气为己用? 临邛道人扫了一眼震惊的大唐历代皇帝,冷笑一声,道,“我们两人要入世争龙,正好借尔等龙气一用。” 临邛道人用手一拍顶门,自其中升腾起一鼎,花纹森然,火焰熊熊,看向众人,道,“将你们诸位真龙之气抽取,融入其中,我和师兄入世,上来就身具天子之气,优渥厚重,自可先天降服猛将谋士,尽快登临帝位。” “成为九五至尊,挥手万民信仰,排山倒海。” “国运滋养,攀升无极。” “好个狼子野心。” 唐太祖李世民脸色铁青,非常难看,道,“阳面龙气最是刚烈威猛,排斥所有,道法难浸,所以你们就打上我们龙庭福地的历代大唐真龙的真龙之气了?” “不错。” 葛真君见图穷匕首见,或者多年图谋成真,根本不用掩饰道,“只有龙庭福地中的真龙之气,本质如一,却又通过冥土规则的潜移默化,多了三分阳面规则,阴神吸收起来,容易很多。至于为何盯上你们,你们也明白,前朝的龙气已经消融,不再,差一点的福地都开始崩塌,只有阳世大唐照耀入的福地,真龙之气得到供养,正恰到好处。” “哈哈,” 临邛道人大笑一声,蓦然一动,阴神自顶门跃出,瞬间化为十丈大小,琉璃宝身,一尘不染,他手中法剑一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如垂钓一样,将在边缘的大唐睿宗勾住,往身前一拉。 睿宗李旦不管如何,可也是执掌过天下的皇帝,身上自有真龙之气,化为宝幢,层层叠叠下来,护住周身,可结果抵挡不住,临邛道人以李隆基大印的冲刷,还有就是强横的法力。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李旦身上的龙气宝幢应声而碎,至于其他冲上来的李旦一朝时候的猛士大臣们,更是被法力波及,像是纸片般脆弱。 叮咚, 再一声响,李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然后化为一缕,投入到鼎中,继而汩汩汩的水音弥漫起来,大鼎抖动了几下,恢复平静。 到最后,人影不见,只剩下一缕龙气自鼎盖溢出,笔直向上,金黄中氤氲紫青,贵而不可言。 “真龙之气。” 临邛道人看了一眼,喜上眉梢。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啊,” 李渊这位开国皇帝,被尊称为高祖的人物,向来是深沉,城府特别深,可现在也坐不住了,他盯着临邛道人手中的大印,胡须乱抖。 眼前的道人神通法力非凡,实在是他平生未见,但能够轻而易举将唐睿宗李旦拥有不小的鬼神之力的皇帝斩杀并提取真龙之气,最为重要的是还是李隆基授予的名与器。 大唐当代的真龙,即使是太上皇,可携带的龙气天运委实不凡,压制了李旦的鬼神之力。 毕竟作为大唐第五代皇帝,早归冥土,只是凭借大唐源源不断的国运龙气才护住灵智,拥有力量的。 “我们动手,” 葛真君见自家师弟出手干脆,提取出真龙之气,满意地点点头,他踏前一步,阴神膨胀,同样发动。 轰隆隆, 两位道人一发动,灵机澎湃,地动山摇,整个殿中,雷霆闪电,风起云涌,龙虎相会,浩浩荡荡的力量,恍若实质一样。 “杀。” 在场的大唐历代真龙们,不论是开国李渊,或者继往开来的李世民,或者不太起眼的李治,等等等等,不论在位的时候功过如何,但毫无疑问,能成帝王者,都杀伐果断,眼见两位道人痛下下手,立刻有了决断,全力抵抗。 要知道,他们早阳世已去,好不容易借助大唐国运和真龙之气,在冥土之中,成为鬼神,居于宫殿,身前有臣子侍女侍候,是一种新生。 而这两个妖道前来,分明是要斩断他们根基,不死不休的。 轰隆隆, 两种力量碰撞到一起,只是余波,就层层叠叠压下来,来来往往。 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在檐下,明光自琉璃瓦映照中,璀璨的光晕垂空,阴影里,李元丰藏住身子,如同一石头,一动不动。 “打得大唐历代真龙的真龙之气。” 李元丰目光晶晶,有一种锐利,他暂时没有说话,而是阴神一动,看向在其上的环佩,背后西游世界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