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大丈夫》 第1章 地主家的傻儿子 公1642年,崇祯十五年,河南大旱,飞蝗蔽天而下,所过之处,禾苗、芦苇和青草立尽,饥民削树皮,掘山中白泥为食,百姓流窜,老稚抛弃道旁,饿死者甚众。 同年,山西、河南地震,波及十余州县,城乡房舍倾倒,瘟疫横行,中州糜烂,然朝廷不免钱粮,反而严刑催科,李闯乘势而起,兵围开封城。 还是这一年,清军攻克松山,明朝巡抚邱民仰及总兵官曹变蛟、王廷臣等皆死,督师洪承畴、祖大寿被俘,后二人皆降清。 到崇祯十五年,明朝在内忧外患的折磨下,江山已然风雨飘摇。 …… 开封府南的陈留县外,赤地千里,麦子和树叶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六十多岁的高祖荣提着灯笼,在土堡内巡视,他见院子里没人,不禁连着呼唤了两声,“义仠、义仠。” 一个背着火铳的黑影从角落里有些慌张的窜出来,“老东家,我在这儿哩。” 高祖荣看见身前的汉子,有些不高兴,用拐杖杵了杵地面,“你哪儿去呢?跟你说过多少遍,让你看好粮仓,全村的人就指望这点粮食熬过荒年哩。” 高义仠低着头,小声道:“老东家,粮库里有人看着哩。” 高祖荣瞪了他一眼,杵着拐杖向粮仓走去,未到门前,里面便有淫笑声传出,“赵娘子,你就从了我吧,你男人被拉去打鞑子,还能回来么?松山那边一下就死了好几万,你男人回不来了。” 高祖荣听到里面的声响,愕然的扭头回来,高义仠则忙将头撇向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逆子,畜生!”高祖荣气得一拐杵在地上,回头就要去开门,可是走到门口,推门的手却停了下来。 高祖荣心想,我这要是推开,赵家娘子估计是没脸活,我那傻儿子的名声也要臭到家,有辱门庭不说,今后想要考个秀才,接任里长,怕都要受到影响,况且赵家在村里也不少人,事闹大了绝对不会干休。 高祖荣迟疑了一会儿,手终于还是收了回来,但他听见里面的淫笑,气却不打一处来,老子一世英名,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儿,他心里着实生气,嘴里忍不住又低骂道:“畜生!” 等骂完,他忽然又回过头来,只见高义仠伸着头,嘴角带着淫笑,正听得出神,高祖荣立时用拐杖在他身上打了一下,然后板着脸道:“义仠,明早你到账上领两斗面子,给你老娘亲送去。她年纪大,挨不得饿。” “两斗面子?”高义仠听了一愣,反应过来,脸上顿时乐开了花,他忙要道谢,高祖荣却用拐杖制止了他,眼睛余光瞟了一眼粮库,然后盯着他低声道,“今天的事,你对谁也不要说,明白么?” 高义仠得了好处,点头如捣蒜,“老东家,你放心,我嘴严实着哩。” “那就好,要是被人知道了,明年你就不要来庄上做工了。”高祖荣微微颔首,然后摆摆手道:“你去土墙上巡视,今晚这里不用照看了。” 高义仠听到消息走漏,便不让他上工,吓得脖子一缩,连忙保证,慌忙逃离了院子。 等高义仠走了,高祖荣也离开了粮库,不过他怕有别人过来,却没有离开院子。 高祖荣是高家村的乡绅地主,整个村子里的田地,八九成是他们家的。他是高家村的里长,同时也是族长,有维持村落稳定的责任。 村里人往上扒拉几代,大都是同一个祖宗,都有亲戚关系戚,所以高祖荣虽是地主,但并不像别的劣绅一样在村里为非作歹。 他有个秀才功名,读过些书,比较讲仁义,况且地需要村里人种,加上世道乱,他这样的富人容易遭殃,所以他很注意邻里的关系,声望一直很高。 不过他的好名声,随着他的二儿子高义欢长大,却越来越臭了。 早年高祖荣有一子,比现在的儿子高义欢要成大器,可惜万历年间随着保定总兵官王宣,战死在萨尔浒。 粮库里作恶的是他的二儿子,名叫高义欢,是长子死的那年他的小妾所生。 老男人最疼小妾,也最疼小儿子,失去长子后,高祖荣便特别疼爱这个二儿子,而溺爱让这个二儿子,成了乡里的纨绔,欺男霸女,什么缺德事都干,不仅将家财败了一半,还将高祖荣的声望搞得和他一样臭。 高祖荣了解他不成器的儿子,也就那么一会儿就该出来,所以站在暗处,准备等里面完事了再走,老头子杵着拐杖,一想到自己堂堂秀才公,居然在给逆子放风,老头子就差点背过气去。 正当他气愤,决定今后一定要严加管教,不能让逆子再放肆,毁掉三代积攒的家业和名声时,方才离开的高义仠却连滚带爬的跑回院子。 “不是叫你不要过来么!”高祖荣见他回来,杵着拐杖愠声道。 “老东家,不好了,贼人杀来了。”高义仠却慌张的指着院外,一脸的惊慌。 “什么?”高祖荣神色一僵,反应过来,立刻吩咐道:“你快敲钟,把村里人都叫起来,女人孩子进院子躲避,青壮全部上墙防守。” 眼下的河南,朝廷的统治早就崩溃,官府只能退保大城,管不到乡里,流寇、官军、豪强犬牙交错在一起,相互之间时常兼并,混乱的像一锅粥,各个村落便只能结寨自保,防止强人的劫掠。 高义仠反应过来,忙拿起腰间的铁板,便“当当当~”的敲打起来,声音一下刺破了黑夜的宁静。 高祖荣顾不得傻儿子,杵着拐杖,急忙向土墙走去,村子里巡夜的人发现情况,呼喊声四下响起,“贼人来了,防贼啦。” 粮库的门一下打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从里面跑出来,紧接着有些微胖的高义欢也惊得从粮库出来。 院子里高义仠正用木锤敲打着铁块,急声呼喊,“贼人来了,都上墙啊。” 高义欢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好事没成,推门出来见了高义仠,顿时怒道,“我他娘的打死你个龟孙,敢坏我好事。” “少东主,冤枉啊!”高义仠正敲打着,见高义欢撸起衣袖过来,作势欲打,他忙解释道:“贼人杀来了,是老东家让我敲的。” 他正解释着,院子里各厢房内睡觉的长工们,都拿着刀枪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贼人杀来呢?”高义欢见此才疑惑着收回手,他听着村子里如炸了锅一样,随即脸色一变,吩咐道:“走,上墙去,看看哪来的龟孙。” 当下高义欢便领着高义仠等十多人上了土墙,村里的百姓正扶老携幼的往高家的土堡内躲,老人、女人、孩子直接待到院子里,村里的汉子则拿着扁担锄头上墙守卫。 眼下河南的情况,有点像五胡乱华时一样,但凡有点家财的都会筑堡,有的大家族也会选择结寨,只是那时防的是胡人,现在即防流寇,也防官军。 居说汝宁一带,土豪刘洪便结寨数十里,登封也有豪族拥众十余万自保。如果没有关外建奴,天下指不定要进入汉末黄巾叛乱,豪强军阀割据的时代。 高祖荣没有那么大的势力,就是个小地主,但是也修了一座土堡,保卫家财不受骚扰。 这几年河南越发混乱,贼人时常来骚扰,看村民退入堡内的样子,就知道村子不只一次遭受贼人袭击。 这种事高义欢见得很多,对此也不惧怕,反而飞快的窜上土墙,不过等他上来,脸上愤怒的表情,却瞬间僵住,然后变成了惊慌。 漆黑的夜里,近千打着火炬的人影漫野而来,贼人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闪烁的火炬,像天上的星河一样。 高义欢只见当先一人,一手打着火把,一手提着环首大刀,豹眼环须,已经站在土墙下面,却是陈留地界上有名的滚刀肉刘黑子,是个狠角色,不过高义欢却与他吃过几回酒,有些交情。 “爹,那人我认识,是我兄弟!”高义欢见是熟人,心里有底,走到一脸严肃的高祖荣身旁。 通常土贼也就百来号人,高祖荣本着和气生财,给点粮食就能打发他们去别处抢粮去。这次一次来了近千人,老头子着实下了一跳,心里有点没底。 他听见高义欢说与贼人认识,心道这小子结交些狐朋狗友,没想到还有些用处,于是忙道:“那还不把他们打发走,让他们去别处去。” 高义欢忙走到墙边,看着那刘黑子走到土墙下面,霸气的将一把大刀往地上一插,身后是扛着扁担、粪叉打着火炬的近千流民,不禁咽下一口唾沫,然后向下喊道:“刘哥,我义欢啊!怎么带弟兄到这里来了。” 那刘黑子闻声,向土墙上看了一眼,见一个白胖子有些胆怯,伸出头来,脸上不禁一乐。 原来是陈留有名的二傻子,之前他在陈留混迹时,没钱了就找这厮蹭吃蹭喝,还设局骗了不少银子,于是刘黑子带着戏谑,大声回道:“是高兄弟啊!往日你在城里没少请哥哥吃喝,今日哥哥来,就是想请你再帮哥哥个忙,借哥哥点粮,你看中不中。” 听到只是借粮,高义欢松了口气,回头看了老爹一眼,见他伸出来一个巴掌,当即会意,向下喊道:“刘哥,年景不好,我们家也没有余粮,村子里还有一百多户要吃饭,我给你十石麦子,哥哥你带着兄弟在去别处看看,中不中啊?” “十石麦子就想打发哥哥,那怕是不中!”刘黑子听了忽然把刀拔了起来,抗在肩上,“哥哥现在是闯王手下后颈都尉,是给闯王征粮,你今日要是举村投效,把粮食都交出来,哥哥给你要个哨总当当,要是不给,那哥哥可就不讲情面了。” 下面的刘黑子根本不给高义欢面子,这让他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往常的贼人,给一两石麦子就打发走了,这次给十石,刘黑子还不走,居然要全部的粮食,实在是过分了。 高祖荣听了对话,知道儿子不顶用,一手扶墙道:“这位刘将军,杞县的李公子与老朽有旧,看在李公子的面子上,能否放过我们高家村。将军要是愿意高抬贵手,老朽愿意献粮三十石。隔壁王家堡粮多,要不将军去那里看看。” “我入你个亲娘,高祖荣你个龟孙,去年东城来的那伙贼人,是不是你指使他们来俺们王家堡的?你个老东西,咋这么缺德哩!”高祖荣方说完,下面的流贼中出来一个清瘦的汉子,却是隔壁堡的里长王家屏,他指着土墙大骂。 高家堡和王家堡靠得近,时常因为水源等问题闹矛盾,发生械斗也是常有的事情。高祖荣见王家屏出现在流贼队伍里,惊得下吧都掉了下来,老头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进士,怎么也从贼呢? 杞县的只有一个李公子,就是河南豪强的领袖李岩,现在是闯王的谋士,不过刘黑子不属于李岩一派的人,而且他也不信上面的老头能与李岩扯上关系。 他扭头与身边的王家屏商量了几句,随即抬头说道:“闯王围困开封数月,大军急缺粮草,王家堡已经投靠本督尉,老头儿既然与中营副将相熟,那就更该助闯王一臂之力。今天不要多言,粮食我全要了,人我也全要了。” 开封是河南的大城,李自成围困开封已经有很长的时间,大军不适生产,开封附近的粮食被闯军吃完,所以李自成派遣了数股人马,到陈留、兰阳等地征粮,并裹挟一批百姓,继续攻击开封。 说完,刘黑子大刀一挥,近千流民便向土堡压上来。 土堡上的人,听见贼人不仅要抢粮,还要强征他们,顿时一阵惊慌,高义欢看见流民逼近,脸上发白,高祖荣却扭头对村民喊道:“守住土堡,每户一石麦子,跟贼人拼了!” …… 第2章 高二哥失忆了 刘黑子下令后,身后的流民,一手打着火炬,一手拿着扁担、粪叉,扛着梯子,就向土墙逼来。 墙上面的村民,听东家说守住土堡,每户给一石粮食,一个个两眼放绿光,都想要粮食,不过他们饿得腿软,面对强人却有些胆怯,一个个相互张望,却没人上前。 高义欢看见流民靠近土墙,已经开始竖梯子,脸色惨白的他不禁后退几步,用力推了一名汉子后背,“快上啊!别让他们上来!” 汉子饿得腿软,一下就被推到土墙边,他回过头来,正要看是哪个龟孙推他,下面“咻”的一声,一枚利箭射上城头,将那汉子脖子射穿,汉子没发出一声哀嚎,身体就直接倒在高义欢面前,温热的血液冒着泡沫流出,地面一片殷红。 “杀人了~”高义欢身子一颤,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旁边高义仠刚手抖着点燃火绳,被他一声猪嚎,惊得手一抖,“呯”的一声,铳杆一震,腾起一团烟来,鸟铳走火了。 靠近土堡的流民,被铳响吓得脖子一缩,微微停顿,为首的一个头目,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受伤,他当即举起一把短刀,指向土墙,“上面有鸟铳,给我冲,杀死龟孙。” 下面的流民一声怒吼,便呼啸着将梯子搭上土墙,顺着梯子往上攀爬,上面的村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冲上去,用石块乱砸。 两边杀声震天,靠上墙的梯子不时被掀倒,流民从梯子上坠落,土墙下哀嚎一片。 刘黑子皱眉看了看攻墙的流民,简直不像话,光干嚎不冲者大有人在,半天也没死几个人,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把土堡拿下。 他征粮的任务还很重,这家完了还得去下家。随即一挥手道:“弓手上!”说完他又对王家屏道:“你带一百个人,绕道后面去。” 闯军中的都尉,相当于官军的一个千户,管着一千多人。这些人大多是没什么战力的流民,只能撑撑场面,但也有百十来号,比较能战,是大浪淘沙下的流贼。 这时从刘黑子身后忽然走出四五十名手持步弓,腰挂箭带的士卒,他们在墙下面站成三排,然后手指捏住箭尾,将弓箭拉开。 土墙上的村民正阻止贼人上城,城下弓手齐齐松弦,四五十支箭,直射城头,为经过训练的村民,不晓得躲避,顿时被纷纷射中,惨叫着坠下城头。 高义欢蹲在地上,看着连连被射倒的尸体,直觉的心跳剧烈,喉咙发干,满地鲜血和倒在他眼前的尸体,让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双目空洞失神。 “儿子,儿子~”忽然一个急促的声音,在耳边想起,高义欢回过神来,却是高祖荣摇晃他,“你快收拾些软,从后门离开,记着了,开封在打仗,你往南跑,别傻着撞到流寇怀里。” “爹,那你呢?”高义欢一脸惊惶。 “我走不成了。”高祖荣摸了下大腿,居然中了一箭,也不知是疼,还是不舍,说着老头眼睛便模糊起来,“咱家的银子我藏在你床下面,你拿了赶紧跑,等天下太平后,清明时再回来给你爹烧柱香,爹就没白生你~” 高义欢多次潜入高祖荣的卧室,想把他老爹的银子偷出来,却没想高祖荣居然把银子,藏在了他的床下,他每日睡在银子上居然不自知。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招灯下黑,高义欢服气。不过这时,他哪里还有心情考虑银子,见老爹受伤,他却背过身来,将高祖荣背起,关键时刻绽放出了人性的光辉,“爹,我背你走,要是没您,我逃出去了也混不明白。” 高义欢是个败家子,被宠溺坏了,不过本质其实不坏。他说完就将高祖荣背着下了土墙,往自己房子窜去。 土墙上,高义仠一铳走火后,便躲在一边装填火药,等他装填完时,不觉间腿已经发软。这时他正要瞄准,一名精悍的流贼爬上土墙,一名村民拿着扁担照着头顶砸去,想将流贼砸下城头,那流贼却身子一侧,躲过一击,然后一刀捅中村民的肩膀。 村民立时扁担脱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疼得涕泪横流,流贼一脚把他踹飞,刀从创口拔出,带起一片血雾。 高义仠刚调准火绳的位置,将伙头吹亮,要寻找目标,便见那精悍的流贼杀人的一幕,而恰巧这时,那流贼也发现了他拿着火铳,流贼脸上不禁抽搐几下,顿时提刀就向他奔来。 十五步,十步,高义仠居然忘了放铳,等那流贼凶神恶煞的冲到五步时,他忽然裤裆一湿,猛地跪在地上,将火铳举过头顶,竭嘶底里般的喊道:“爷,我降了,爷,我不打了!” 土墙上的抵抗,从他火铳走火开始,到他恐惧的一声呼喊结束,一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高义欢慌忙冲进自己屋子,把高祖荣放在床上,然后钻到床下面,果然发现一个酒坛子。他扯了一块布,将坛子里的银子倒出来,打了个包袱挂在脖子上,足有十多斤,但他却不觉得重。 拿了银子,高义欢又重新背起高祖荣,急忙从屋子里出来,正准备奔后门,不过走了几步,他却又奔往另一个方向。 “错了,南边。”高祖荣以为高义欢急晕了,不禁出声提醒。 高义欢满脸是汗,背和双手向上动了动,将高祖荣背高了些,免得掉下来,然后喘息道:“爹,我得把我娘带上。” 说着他便进了一间屋子,取了个牌位,然后又迅速退出来,而恰巧这时,一队人马从后院涌出来,正是那王家堡的王家屏。 他看见高义欢胸前挂着包袱,背后背着高祖荣拿着个牌位,顿时就乐了,“高祖荣你个龟孙,还想跑不成。” 高义欢出来就撞上这群人,心里完全没准备,他微微一愣,腿便跟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高家堡的土墙上,到处是一摊摊的血迹和扑死的尸体,堡门处,大队的流寇则将整个村子赖以生存的粮食,一包包的往外运。 在院子里,周围是一圈打着火把,手持兵器站立的闯贼士卒,中间蹲满了高家堡的村民,高祖荣和高义欢父子,瘫坐在最前面。 王家屏将一个包袱递给刘黑子,刘黑子一接,只觉胳膊一沉,脸上不禁一阵惊讶,忙解开包袱一看,十两一个的银元宝满满一包袱,他脸上顿时布满了笑容。 “都尉,这两个龟孙怎么办,安规矩来办么?”王家屏看了高氏父子一眼,然后恨问道。 流寇的规矩就是杀了士绅地主,夺了钱财粮食,烧毁屋舍,裹挟百姓在去下一处继续抢粮。 高义欢听了吓得脸色煞白,高祖荣却忽然急声说道:“将军,老朽还有钱财,将军一定饶我父子一命!” 这个时候不说话,那估计立刻就被贼人砍了,高祖荣活了六十岁,已然成了人精,知道必须要让流贼知道他还有用才成。 果然刘黑子听说还有银子,不禁走了过来,“老头你真的还有银子?” “世道乱,狡兔三窟嘛!”高祖荣强忍着疼痛,赔笑道。 一旁高义欢听了,不禁向老父投来即惊愕又崇拜的眼神。 “只要还有银子,那什么都好说。”刘黑子有些春风得意,“说藏哪儿呢?” 高祖荣赔笑道:“老朽说了,将军食言,又要杀我父子,那可怎么办?老朽说不得!” 刘黑子闻语,脸上表情一僵,“老东西你戏耍老子。” 之前说话,是让流贼知道他们还有用,并且比较合作,现在不说,是防止说完了流贼反悔。高祖荣摆出一幅既合作,又有所保留的态度,只要流贼想要银子,就不会杀他们,“我父子性命都在将军之手,岂敢戏耍将军,将军留我们一命,今后老朽自会将银钱献上~” 刘黑子脸抽动几下,在高祖荣身边转了两圈,忽然脸色一厉,猛地一脚照着高义欢脑袋踹了出去,直接将高义欢踢飞一丈远,重重砸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高祖荣大惊失色,他见刘黑子走向昏迷的高义欢,顿时急声呼道:“将军不要动手,在后院那口大缸下。” 不过时,几名流贼便从后面抬出一大箱东西,打开一看都是铜钱和碎银子。刘黑子看了不禁大笑几声,然后忽然一挥手,喝令道:“拉出去砍了!” 王家屏闻语,一撸衣袖就要上前,却不想高祖荣又慌忙道:“且慢,还有一处!” 刘黑子脸上一阵愕然,挥手制止了王家屏,“还有一处,老头你聚宝盆啊?” “狡兔三窟嘛!”高祖荣重重呼吸,无奈的道:“就最后一处了,不过老朽要见了李公子才能告诉将军,不然将军把我们父子杀了吧!” ······ 半月后,开封城外的一片大营里,高义欢头上裹着布,同高义仠躺在一堆麦草中,晒着太阳,脸上有些不信的说道:“你是说我欺男霸女,十四岁气死老娘,还想睡村里寡妇?那我岂不是个畜生?” “少东家,这也不能那么说,你就是顽劣一点,心肠其实不坏。怎么会是畜生哩!”高义仠从草堆里坐起来,正色道。 “你别叫我少东家,也不看看什么地方,现在我也是穷人。”高义欢瞪了高义仠一眼,埋怨道。 “少东家,那唤你啥?” 高义欢闻语作势欲打,最后还是收回手来,无奈道:“你唤我二哥吧,对,就叫二哥。” 说完高义欢皱了下眉头,又突然咋呼道:“不对啊!我爹说我从小熟读经传,与邻为善,是能考功名的,怎么和你说的正好相反哩?” 高义仠听了简直要笑死,老东家真是张口就来,“那少东~那二哥你还记不记经传嘛?” 高义欢甩了甩脑袋,沉吟道:“你还别说,我还真模糊的记得一点~” 他话说完,高义仠嘴里叼着的麦草,却惊讶的掉了下来······ (每天下午五点和晚上十一点左右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3章 我来自未来 虽然醒来有段时间,但是高义欢脑子里却非常的混乱,近几年的事情几乎全都忘记,可是又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塞了许多慕名奇妙的东西,与他童年的经历完全对不上,仿佛他不是高义欢一般。 一开始,高祖荣对于高义欢的变化很吃惊,以为本来就傻的儿子,这下真的痴呆了。 不过,就算傻了也是自己亲生的,活的总比死了强。 老头心中悲痛,只道命运坎坷,两个儿子一个死在萨尔浒,一个说疯就疯了,让他这个白发人承受煎熬。 高祖荣怕失去这个二儿子,一天到晚陪着高义欢,同他聊天,询问他记得些什么,高义欢就把脑海里模糊的记忆说了一遍。 他好像是在一个书院里读书,拿着个发光的铁块,吃什么鸡,然后就头疼,再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高祖荣听后主动过滤掉他听不懂的疯言疯语,问了些关于书院的话题,没想小时候怎么教都不会的高义欢,居然能背诵《论语》、《诗经》的一些片段,而且还有十分独到的见解。 这一下,老头子转忧为喜,不提让高义欢回想近几年的事情,而是顺着高义欢说的话,给他编了一套积极向上的人生经历,希望高义欢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毕竟他这些年的经历,也没什么值得想起的,老头子很快就接受了儿子失忆的现实。 不过高义欢听了高祖荣给他说的经历,却总觉的不对,于是趁着高祖荣离营,便跑出来找照顾过他的高义仠来询问。 这一问,他脑子里便又乱成了一团浆糊,脑仁生疼。 “少~”高义仠有些不习惯,刚说出一个字,马上改口,有些紧张的道:“二哥,老东家和刘黑子过来了。” 那日刘黑子让流民攻打土堡,就把高义仠吓尿了,后来他看刘黑子一脚把一百五十多斤的高义欢踹飞,砸在他的面前,把他又吓得不轻,他对于又黑又壮的刘黑子存在很大的恐惧。 高义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高祖荣杵着拐杖,在两名士卒的搀扶下,同一名面目丑陋的壮汉走了过来。 高义欢听过自己被踹的事,但脑子里却没有当时的感受和画面,不过他看了一眼,大概也知道那黑汉子就是刘黑子。 这时他见高义仠胆怯的从草堆上站了起来,便也跟着起身,身壮如牛的刘黑子,却忽然将高祖荣甩在身后,板着脸疾步向两人走来。 高义仠不禁脸色一白,只以为刘黑子要找麻烦,不过刘黑子却直接越过他,站到了高义欢面前。 他目光上下打量了高义欢一遍,见高义欢脸上只是有些疑惑,并无胆怯和恐惧之意,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似乎有些变化。 高义欢正疑惑之际,刘黑子绷着的脸,却忽然化开,亲热的抓住高义欢的手,满脸关切的问道:“高兄弟啊,都怪哥哥不好啊!你好些没有,还记得你刘哥么?” 不是说自己是被这厮一脚踢得失忆的么?这厮现在怎么是这副嘴脸?“高义欢有些茫然,如实回道:“没啥映像了。” 他的神情落在刘黑子眼里,刘黑子心道,完了,估计是真傻了。 这时他面上叹了口气,埋怨道:“你刘哥和你啥关系,咋就不记得了哩。” 说完他又拍了拍高义欢的肩膀,不待高义欢说话,他便又自己说道:“唉,不记得也没关系,今后有你刘哥在军中关照你,你什么都不用怕。哦,对了,刘哥给你要了个部总,你们村的人都交给你管了。” 高义欢正一头雾水之际,高祖荣已经被扶着走到刘黑子身后,他随即不和傻了的高义欢多说话,而是转过身来,对高祖荣抱了抱拳,“高先生见谅,刘某也是为闯王做事,之前多有得罪了。” 高祖荣一脸和气的眯眼笑道:“即是为闯王做事,老朽怎会记恨哩!刘将军放心,老朽说的银两,过几日就送上。” 刘黑子听了脸色一变,有些不高兴,义正言辞道:“高先生说的什么话,既然知道是自己人,哪能还要你的银子,你这不是瞧不起我么。这个绝对不能收,之前的银两,刘某也会从李将军那里帮您要回来。” “既然如此,那老朽就承情了。”高祖荣笑道:“不过要回来就不必了,就当是老朽献给闯王的军资吧。” “哈哈~还是先生明白,觉悟高,知道闯王打击土豪。”刘黑子打了个哈哈,撇了一眼高义欢,拱手对高祖荣道:“先生腿上有伤,不便久站,刘某还有军务要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转身,刚才还满是笑容的脸,立时冷了下来,心道还好留了个心眼,没想到老小子,真认识李岩。 高祖荣第一次提时,刘黑子是不信的,不过等第二次说起时,他心理便有些犹豫了。他虽然不受李岩管辖,但是李岩毕竟是中营副将,闯王身边的红人,他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高义欢见刘黑子转身,便同义仠一起从士卒手中接过高祖荣,一左一右扶着他进帐。 “爹,刘黑子吃错什么药呢?不是他踹的我么?”高义欢边走边纳闷道。 高祖荣笑了下,冷哼道:“他这是看李公子真的见我,给李公子面子。” “东家,你真认识大名鼎鼎的李公子啊?”一旁的高义仠有些诧异,他从十岁开始就在高家做工,没听过与李岩有什么交集。 “自然是不认识。硬要扯上关系,那就是李公子中举那年,我刚考上生员。”高祖荣见两人惊讶,于是解释道:“李公子是我们开封府的名人,老家杞县与陈留相临,我当时说认识李公子,纯粹是为了保命,不过现在好了,既然见到李公子,我们便真的找到靠山了。” 高义欢不禁疑惑道:“既然爹不认识李公子,那李公子怎么会见爹呢?” 高祖荣四下看了下,发现没人,于是低声道:“闯军中没有读书人,你爹我是秀才,还是陈留人,李公子可能因为这点,才肯见我的吧。” 说着三人已经走回帐中,高义欢将高祖荣扶着坐好后,又问道:“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待在闯营,儿子始终有不好的预感。” “今天爹与李公子见面,才知道闯王已经接受李公子尊贤礼士,除暴恤民,假行仁义,禁兵淫杀,收人心以图大事的建议,准备改变过去的方法,将遍设官吏对地方进行管理。”高祖荣有些兴奋道:“如今朝廷腐败,如果闯王真的能采纳李公子的建议,我看闯王未必不能成事。现在咱们哪里也去不了,爹我已经答应李公子,做他手下的文书,你不是也得了个部总么?咱们就先留在闯营了。” “那我们不是从贼呢?”高义欢内心的不祥之感很强烈,感觉有一层膜隔着什么马上就要打开,一个东西要钻出来,不过他一深想,就头疼的厉害。 高祖荣这种小地主,对于流寇没有任何好感,对于朝廷也算不上忠心,他能感觉到大明快完,不过他不认为流寇能成事,所以这些年都是躲着流寇,但今天他与李岩见面,发现闯贼眼下似乎会有一个转变,并不是完全没有成事的机会,这让他的态度有所改变,关键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 “现在却实是贼,不过以后就难说了。爹半截入土的人,本不该卷入这种事中,弄得晚节不保,但为了你,就只能愧对先圣了。”高祖荣沉声说道。 高义欢没怎么认真听,他一直在脑中寻找那股不祥之感的来源,忽然就在高祖荣说话时,他脑海中猛地一亮,一股意识突破那层无形的薄膜,占据了整个脑海。 第4章 先有实力 公元1642年,崇祯十五年,注定不是一个太平的年月。这一年对于天下时局的走向,可以说至关重要的一年。 中夜,转转难眠的高义欢,从通铺上坐了起来,双手用力搓了搓他的大饼脸,神情十分忧郁。他听见周围鼾声四起,左右看了下,高义仠等高家村的乡民们,正睡得香甜。 高义欢很羡慕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并不用背负什么,但他不一样,他有使命感存在。 昨日脑中白光一闪,海量的信息涌出,到现在高义欢逐渐习惯过来,脑海中两股意识从冲突到慢慢融合,他头也没再疼过。 他的身体中有两个灵魂,一个是未来世界某师范的学生,也叫高义欢,另一个就是现在的高义欢,准确的来说,他现在不是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两股意识交融合体后形成的新人格。他现在即是高义欢,也是后世的倒霉蛋儿,但总体而言倒霉蛋儿的记忆似乎多一些。 他以前没少看小说,很快接受这个事实,也大致明白了身处的环境。他身处于明末这个十分混乱和残酷的时间节点,崇祯十五年春。 从他所知不多的文史知识来看,这一年是明朝与李闯决战的一年,而两年后,清军就将入关,到时一个比眼下更加混乱,更加血腥残酷,黑暗压抑的时代便将到来。 眼下高义欢知道的越多,他就越为整个天下而忧郁,也为自己的小命而感到担心和不安。 坐在通铺上,听着周围的鼾声,高义欢不禁又叹了口气,开始思索着自身的处境。 从历史来看,闯军刚打下洛阳不久,现在兵围开封,可以说十分风光,但高义欢知道,用不了多久闯军就会失败,跟着闯军多半完蛋,然而大明朝廷眼下也是元气将尽,轰然倒塌只在眼前,而他又不可能降清,况且清军入关后对闯军一路穷追猛打,绝大多数闯将都被清军所杀。 他现在也成了闯军的小罗罗,估计不是死在官军手上,就得死在清军手中。 如果从历史来看,那他多半是死路一条,成为明末清初消失一半人口中的一员。 不过这种结果,他显然不能接受。那有没有改变的可能呢?高义欢觉得有两个机会,一是闯军能否从流寇转变为正统王朝,获取北方士绅的支持,打牢根基,不要把人都得罪,便宜清军。 只要闯军完成向正统王朝转化,军事上不做出失误的判断,还有妥善解决吴三桂的问题,一个新兴的王朝,挡住清军入关,应该没有问题。只要根基牢固,不把北方士绅逼到清军一边,北方至少也不会像历史上那么糟糕,瞬间崩溃掉。 第二个,那就是朝廷灭了闯军,消除内乱,然后慢慢改革,或许也能续命,不让清军有机可乘。 不过高义欢,想到这两方,却觉得都不怎么靠谱。大明已然病入膏肓,想平定内乱可能性为零,高义欢一个小人物,也影响不到大明朝,估计明朝是指望不上。 闯军一边,有历史摆在那里,高义欢也心存忧郁。 他有心想要做点什么,但是眼下他只是一个被流贼裹挟的普通人,这两段人生加在一起,除了先知先觉之外,似乎也没有给他什么特别的能力,而他的阅历和能力,都还不足以改变什么东西。 此时夜半三更,高义欢又用手搓了下脸,他逐渐意识到,现在想太多都是空想,就算他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而要有所作为,关键还是需要有影响时代的实力。 “对,先有实力,才能撬动这个时代的轨迹。”高义欢心道:“明朝行将就木,官僚阶层已经固化,我这个体制外的人又没有功名在身,跑过去,不过是一个小卒而已。官僚排资论辈,讲究资历,底层上升的机会渺茫,十多年也未必能熬出头。闯逆虽然也不太靠得住,但他可以算作是一家新的创业公司,内部干劲十足,正是打天下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我却可以依附于他,搞个小山头出来,先积蓄力量,再想以后的事情。” 想到此处,高义欢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又看了一眼两侧熟睡的村民,从新躺下,让自己尽快入睡。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要养足精神,从明天开始先做好闯军的一个小小部总,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谈今后。 如果五十多个人都带不好,那还谈什么其他的东西呢?高义欢脑海里想着,规划着未来,不觉在一丝兴奋中慢慢入睡。 ······ 晨时,天才刚亮,高义欢忽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想要从通铺上站起来,不过他身材虚胖,加上之前昏迷和半宿没睡,身上没劲儿,连着用了三下劲,硬是没有起来。 这让他一阵尴尬,只能老实用手撑着起身,他坐起来左右看了看,高家村的汉子们都还在睡觉,并没有人看见他的囧样,不禁呼出一口气,悄悄下了通铺。 高义欢先把自己收拾整齐,让人看上去觉得很得体,很精神,保持长官的尊严,然后拿起两个铁块,便“当当当”相互敲击起来。 刺耳的金铁声,顿时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帐篷内睡着的二十多个汉子,纷纷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 外面别的营帐,也被声音惊醒,“直娘贼,龟孙”骂声一片。 “二哥,大清早,你这是干啥子嘛?”高义仠等人被他吵醒,一脸生无可恋的坐起来,埋怨道。 高义欢将两个铁块丢到一边,拍了拍手,扫视众人,他仰着头,没好气的对高义仠道:“我现在是你们部总,别二哥二哥的叫,没大没小,都给老子起来,然后到外面站好。” 高义仠用关爱的眼神看了他一阵,心里纳闷,不是昨天你让我叫的么?难道又发病了。 虽然不情愿,但是高义仠等高家村里的汉子还是一个个从通铺下来。 高义欢交代让他们穿好衣服,就去帐篷外站好,便转身出帐,去叫其他的人起来。 “少东家今天怎么呢?昨天还是垂头搭脑,早上咋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名二十多岁的汉子,提了提裤衩,用力将腰带累得紧一点,对高义仠道:“唉,没饭吃,还不让我们睡觉了。” 高义仠用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昨天和老东家说了会话,就不正常了,估计又犯病了。” 汉子吸了口气,忧郁道:“那可咋整?少东家要是战场犯病,我们可咋办?” “没事儿,二~部总,最近就是这样,神经兮兮的,一时好一时坏,不过老东家说了,他就是咋呼,脑子没有大问题,还变聪明了一些,说是件好事。”高义仠穿好衣服,对身边的汉子道,“快点出去,我们顺着他一点儿。” 营帐外的一块空地上,五十个汉子散乱的站着,高义欢从他们前面走过,目光打量着他的属下,气便不打一处来,全都是瘦不拉几的歪瓜裂枣,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没有一点精气神。 高义欢心一下凉了半截,昨晚的激情消散了一半,他停下来站在他们前面,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提起声音道:“不管愿不愿意,咱们现在都是闯王的人马了。今后,我高义欢就是你们部总,以后你们见我就得唤我的官名,明白没有?”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人回应。高义欢不禁一阵头疼,他以为自己带个四五十人没啥问题,毕竟他曾经也是班级里的小干部,现在看来问题严重的很。 见众人茫然的样儿,又见汉子们站得东倒西歪,他便一阵恼火,指着一个身子摇晃的汉子道:“赵大初,你个龟孙,你晃什么?” “东家,饿啊!没吃饭腿没劲儿!”那受的皮包骨的汉子,满脸冤枉的回道。 他这一出声,五十个汉子里一半的人跟着说了起来,“东家,饿啊,该放粥了~” 高义欢一拍额头,懊丧的连连挥手,“去去去~都回去睡觉去~” 第5章 孙传庭复出上 什么是纸上谈兵,高义欢现在深刻的理解了。 他昨晚在被窝里想了大半夜,越想越兴奋,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实力的壮大,拥虎贲数万,力挽狂澜的场景。 为此他兴奋激动得一宿没睡好觉,各种计划都已经在脑海里想好,可偏偏忘了钱粮这最重要的一条。 “爹,你不是还有一处藏着银子么,全挖出来给我!”高义欢掀开帐帘,他记忆中保留了对高祖荣的情感和许多习惯,未进帐便开口嚷嚷道。 昨天高义欢头又疼的厉害,尽说些胡话,高祖荣还有些担心,现在听着熟悉的语气,心里却一颤,暗道一声不好。他听到高义欢的声音,立时回想起以前,高义欢到县城赌钱,输了回来找他要钱的场景。 今早高义欢整那么大的动静,高祖荣早被他吵醒,正坐起来,刚披上一件外衣。 他见高义欢一脸郁闷,急匆匆闯进来,不禁沉声道,“你要钱做什么?” 高义欢走到高祖荣身旁,一边帮他穿衣裳,一边闷闷不乐道:“爹,现在我们既然投了闯王,就等于造朝廷的反,而造反就要和官军打仗,现在战事绵延,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得上战场,总得把手下人练一练,才有自保的能力吧。” 高义欢见老头子微微颔首,于是接着道:“可是我方才把他们拉出来,一个个饿得站都站不稳,哪里有什么力气操练。” 高祖荣捋了捋胡子,“所以你就想自己掏银子来养兵?” “是这个意思!让人卖命,总得让人吃饱吧!”高义欢给高祖荣穿好鞋子,将拐杖递给他,把他扶起来为他系好腰带,然后接着道:“爹,你那银子藏哪儿呢?” 高祖荣看高义欢这么伺候他,心里着实有些高兴,而更让他高兴的事,高义欢终于想事,考虑以后的事情,有盘算了。 一个人有盘算,是很重要的,这是开始成熟的标志。 高祖荣看着高义欢期待的眼神,他开心的笑了笑,却叹道:“哪里还有什么银子啊!” “爹,你不是说狡兔三窟么?刘黑子那才两窟啊!银子你埋地下又不会下崽,不如拿出来给我办事!”高义欢指望着老头子的银子,来改善属下的伙食,他听说没有,不禁一脸愕然。 高祖荣见他的模样,解释道:“那银子早被你给败掉了。去年你在县里欠了王典史的小舅子三百两的赌债,对方放话不还钱,就拿你下狱。民不与官斗,爹只能拿银子把你赎回来,那笔银子去年就花干净了。” 高义欢脸上惊讶,原来说有银子和认识李公子,都是骗那刘黑子用的保命手段。 他有些佩服高祖荣,不过脸上却有些失落,没有钱,那他的计划该怎么办? 高祖荣看着他却道:“闯营中,除了老营和有势力的军头外,其他被裹挟而来的人马,都没有什么粮食吃的。不过,要是给大军干活的,还是能够勉强吃饱。” 高义欢不禁向老头子看来,高祖荣明白他的意思,顿了下,接着说道:“这个月的口粮已经领了,你节省点吃别饿死人,爹去李公子那里办事,看能不能寻机会给你讨要一个活,让你们干一干。” 高义欢连连点头,让老头务必讨个差事过来。 当日清晨,高祖荣收拾收拾后,便去了李过的大营报道,两营相隔十多里,所以暂时就留在那边处理文案,父子短时间不得相聚。 高义欢看着老头子被接走,心中有些不舍,不过如今寄人篱下,想要在闯营生存,就得有所付出才行。 他们这队人马大半个月来,也没参与攻城,而是被放任着混吃等死,估计就是因为傍上了李岩的关系。 在高祖荣去给李岩做文书后,高义欢和属下一起喝粥度日,虽饿不死,但是基本也不能做什么运动。 这期间高义欢也曾想过,还有没有别的法子,但军营毕竟是军营,有军法和各种规矩,就算是流贼,也是有一些必须要遵守的规定。 比如说,没有允许,便不能出营,这是铁律,高义欢无法从营中获得粮食,也无法带人出去寻粮,他便只能老实喝粥。 这日样的日子,持续了六七日,高义欢学着古代名将,同属下同甘共苦,把自己饿得瘦了一圈。 “高部总,带着你的人,准备去开封城外干活。”一名精悍的闯军头目,忽然挑帐进来。 高义欢正与几名属下说话,闻语立时满脸欣喜的站起身来,老头子终于为他找到活干了,他忙激动道,“啊,好,我马上集合人手。” 不一会儿,五十多个汉子,便出了营帐,于此同时附近其它的各总,也被动员起来,很快近千人在营外集结。 这时十多个伙头军挑着装满面饼的箩筐,来到众人面前,顿时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人群中一阵骚动,即兴奋又有些不安,因为通常只有攻城前才能吃顿干的。 这时刘黑子忽然出现在人群前,他站在高处,挥手压了压,朗声喊道:“弟兄们都安静一下。” 人群中的声音由嘈杂,慢慢变成小声议论,好一会儿才彻底安静下来。 刘黑子见所有人都看向他,才接着豪迈的说道:“你们都是我刘黑子的弟兄,你们吃不饱,我刘黑子心里也不好受,常常自责。今天我给你们争取了一个吃饱饭的差事,你们每个人一张饼子,边走边吃,跟着我去西城。” 说道这里,他又得意的补充道:“你们放心,不是让你们去攻城,是去收尸,去清理战场,不会要你们性命。现在从左开始,领了饼子就往东走。” 高义欢听刘黑子的话,心道这厮面皮还真是厚,忒不要脸了。这是老头子争取来的机会,怎么就变成他要来的,可真会收买人心。 高义欢心中不禁有些气氛,不过同时也微微感叹,觉得自己该向刘黑子学习学习。 不多时,高义欢就带着属下领了饼子,然后便向开封方向走去。 闯军在开封城外连营百里,士卒、家眷、流民有几十万人,刘黑子的营盘在开封西南,距离开封有十多里。 一路上,他们两边遍地都是营盘,密密麻麻的帐篷,一眼望不到头,无数人影于营中穿梭,让高义欢感到格外的震撼。 这时随着他们接近开封,隆隆的炮声和喊杀声,便逐渐清晰起来。下午时,高义欢一行人来到开封城外,被安排在离城四里外的一座营寨内,一名闯军头目正站在车辆上讲解着,“刀、长矛、箭矢都要回收,有衣甲的也要扒下来……” 高义欢却没有认真听,他扭头看着雄伟的开封城,只见开封城大墙高,上面旌旗飘扬,硝烟弥漫,近十里长的城墙内外杀声震天,密密麻麻的闯军如同蚂蚁一般,铺满了整个地面,向城墙发起一浪接一浪的攻击。 毫无疑问,中原大地正爆发一场决定性的大战,而这时北京刑部大牢房内,一扇牢房被狱卒大开,一名身穿蟒袍的太监进入阴暗的牢房内,对着一个身穿囚服的身影,躬身一礼:“孙大人,开封告急,陛下召您相见,大人您要复出了!” 第6章 孙传庭复出下 河南古称中州,是天下的中心,也正因为如此,只要天下一乱,河南的百姓便倒了血霉。 自古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的各方势力,谁也避不开河南,都要在河南厮杀一场,谓之逐鹿中原。 从春秋大国郑国被四方蹂躏,到如今官军与闯贼决战于河南,几千年来,河南百姓屡次受征战之苦。 眼下,如果闯军占据河南,那就等于占据大明的心脏,北京同南方和西北的联系都要被闯军阻断,北京朝廷将无力指挥四方,犹如一具瘫痪的尸体,最终走向灭亡。 开封城即古大梁,地处平原之上,九州咽喉,黄河经此南入淮河,是中原最为重要的水陆都会之地。 闯军要是拿下此地,向北可取大名府,入北直隶,威胁北京,向南可沿着黄河杀入两淮,向东可夺取山东,位置十分重要。 此时,在开封城下,一杆绣着“闯”字的大纛旗,迎风飘扬。 李自成身穿铠甲,手按着战刀,与诸将立于一座山头上,目光冷漠的注视着漫野的闯军士卒,铺天盖地的向开封进攻。 去岁,李自成便聚齐群贼围开封,穴城攻之,七昼夜不息,然而城中明朝巡按高名蘅率司道官员死守,又有周王出库金五十万,买米麦助饷,并重赏招募死士,城中兵民踊跃杀贼,巡抚李仙风率援兵杀到,李自成只能暂时领兵撤退,开封随即解围。 不过开封虽然围解,但是朝廷却要追究李自成在河南做大的责任。 这时巡按高名蘅与巡抚李仙凤,相互推卸,崇祯又不给大臣将功赎罪的机会,下诏捉拿河南巡抚李仙风,逼得李仙风自尽。 这等于是临阵换帅,且李仙凤一死,开封独木难支,李自成便寻得机会,复围开封,而这时,河南便再也没有可解开封之围的人马了。 此时,开封城下,百架投石机被流民吱嘎嘎地拉开,皮兜里四五十斤重的大石,被抛向城头,打得城墙碎石飞溅。 天空中巨石乱飞,地面上如蚂蚁般的流贼,迫近城墙,城上箭矢和弹丸呼啸而至,贼军盾牌挡不住火铳,军中一阵人仰马翻,四处都有流贼被射倒扑死。 万余贼军冲到城下,尸体已经堆积如山,鲜血从尸堆中流出,汇集成小溪,将干涸的河床染成了殷红色,令人触目惊心。 城下数千贼军弓手向城头抛射箭雨,城上城下箭如雨下,交织成一张黑色的箭网,贼军高举盾牌,顶着滚木礌石,踏着堆积的尸体,顺着登城梯疯狂地向城上攀爬。 城头,几名官军守住一个城垛,正和爬上城的贼军士卒激战,旁边的官军则慌忙向登城的贼军射箭,或者举起巨石,将攀爬的贼军士兵砸翻下去,整个战斗异常激烈。 一名身穿绯色官袍的文官站在城头,不停的挥剑大吼,“周王殿下出库金百万,擒一贼者,予二十两,斩一贼者,十银,战殁者卹其家属,伤者聘为差役。众将士杀贼啊~” 这时几名士卒抬着一个大箱上城,前面士卒不慎摔倒,箱子倒在地上,整箱白银撒在城头。 有洛阳福王的例子,周王朱恭枵豁了出去,将王府库金直接储于城上,以此激励官军守城。 官军看见真金白银,几名士卒弃了弓箭,抱起一根长木向搭在城头的梯子撞去,士卒齐齐怒吼,“一二三!撞!” 梯子被撞得渐渐离开了城头,上面趴着的贼军发出一串长长的惨叫,纷纷从梯上跳下,梯子重重的摔下去,“轰”的一声巨响,梯子被摔得散架,砸死几名贼军。 远处李自成冷漠的注视着闯军士卒同官军厮杀,他驱赶着底层流民和罗汝才等人的部众攻城,减少军头的势力,又能消耗开封的军力和钱粮,可谓一举两得。 他到要看看城里有多少赏银可以发,李自成不由一声冷笑。 “闯王,弟兄们伤亡太大,让他们喘口气吧。”一旁的罗汝才看见属下死伤惨重,有些心疼道。 李自成看了看天色,已经临近黄昏,他消耗异己的心思不能太明显,得温水煮青蛙才行,不能让别人明显的感觉出来,于是挥手道,“传令收兵,明日再战。” “遵命!” 李自成一声令下,“当当当”的金声响起,攻城的闯军如蒙大赦,顿时如潮水般撤退。 “闯贼退啦!闯贼退啦!”守住城池的官军士卒立时发出一阵欢呼。 那绯袍大员,遂即走到城墙前,拿出千里镜,抽出镜筒观看。 圆形的视界里,闯军士卒如潮而退,但是在极远处,成片的旗幡林立,大片的蓝色身影遍布原野,闯军的老营却始终没有参与攻击。 “抚台,怎么样?”旁边推官黄澍问道。 绯袍大员就是接任巡抚不到半年的高名蘅,他一脸忧郁的放下千里镜,“闯贼用流民消耗我们,老营却至今未动,若他们加入攻城,开封怕是危矣。” “抚台,可再向左良玉求援。”一旁的幕僚张名表拱手道:“若无援军,开封久围必陷!” “本抚以发三道告急文书至京师,朝廷亦数度催促左镇进兵,然至今未见兵马过来。”高名蘅神情郁郁,他估计是闯贼势大,左军不敢来援。 不过眼下他还是需要试一试,他转过身来,对两人吩咐道:“黄大人,你替本抚再写封告急文书,三更前交过来,本抚让人快马送到北京。” 然后又对张名表道:“宗林,你今晚出城,去见总督文岳公,请他务必督促左镇来解开封之围。” “在下遵命~”张名表郑重抱拳。 ······ 自从崇祯十二年,杨嗣昌诬陷孙传庭称病推托,不愿效命,崇祯帝大怒,将孙传庭贬为平民后,又将其禁囚,以待判决,至今已有三年时间。 孙传庭穿着囚服走出大牢,抬头看见天日,只觉得十分耀眼,双目难睁。 “孙大人,快走吧!开封十万火急,陛下正等着您哩。”王承恩见孙传庭站在门口没动,不禁扭头催促。 孙传庭听了,却依然没动,而是拱手道:“王公公,罪人这副容颜面圣,是否不妥,况且罪人于狱中三载,对于外界情况,一概不知,陛下问事,罪人要如何作答。” 王承恩却拱手道,“孙大人,陛下为开封之事,茶饭不思,交待咱家立刻带您过去,咱们还是先面圣吧。” 孙传庭闻语无奈,只能拱手,然后跟随王承恩入宫。 北京皇城,皇极殿内,头戴黑色翼善冠,身穿布袍的崇祯皇帝,站在大殿上来回走动,他脸色有些惨白,身形也十分清瘦,长年的劳累和整个国家的重担,已经压垮了他的身体。 这时一身囚服的孙传庭,被王承恩带入大殿,跪拜行礼道:“罪臣孙传庭,拜见陛下。” 崇祯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孙传庭,直接就开口问道:“闯贼兵围开封数月,高名衡数次告急,几路援兵皆救援不力,朕若让卿督陕西事,去解开封围,卿家可有胜算。” 孙传庭囚服未换,没有梳洗便被带来面圣,足见皇帝心中急切,而皇帝把他提出大狱,显然不是想听他讲什么困难,而是想听他说,能够灭贼,能够挽救时局。 孙传庭低着头,能和不能,他只能选择一个,能就出狱,而不能就要继续回到狱中。 他沉默一阵,崇祯却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考虑,催问道:“卿何故不言?” 孙传庭闻语,身子缓缓伏地下拜,“若陛下信任,给臣五千精兵,委臣总督陕西兵马,再给予全权,臣肝脑涂地必解开封之围。” “好!”崇祯听后立时大喜,不过随即又忧心道,“闯贼势大,只五千兵马和陕西秦兵,卿家真能解围么?” “闯贼不过乌合之众,有五千精兵和陕西人马,击破闯贼足矣。”孙传庭拜道。 当下崇祯便下旨任命孙传庭督陕西事,解开封之围,然后退出大殿。 王承恩见孙传庭缓缓起身,却不禁埋怨道“孙督师啊,如今闯贼今非昔比,督师向陛下夸下海口,实为不智啊。” 第7章 城下收尸 闯军头目站在车辆上,吩咐众人,告知兵器衣甲都要回收,私拿着就地处决,尸体按着规定掩埋。 头目说完后,就给众人分发工具,高义欢领了一把铁锹,跟着大队来到一处满是土包的地方。 刘黑子让他们寻了一处开阔地带,便让各部开始挖坑,并规定每部须挖一个深一丈,长宽各三丈的大坑,挖不完,不准吃饭。 吩咐完,他便在属下搬来的马扎上坐下休息,各部则解散干活。 高义欢拿起铁锹,看见周围的土包,发现都是新土,心里一凛,才知道都是埋死人的。 “娘的,这死了多少人?”他心里震惊,真是乱世人命贱如狗。 当下高义欢带着属下选了一处,便指挥着先划定了区域,然后开始下铁锹,可是没一会儿功夫,他便腰疼手酸起来。 他后面一世,生活在一个好时代,而这一世,也是从小就好吃懒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这个地主家的儿子,基本没干过农活,还没半个时辰,高义欢便直起腰来,自己捶了捶,却发现那些皮包骨的属下,却都还在干活。 “赵大初,你个龟孙,让你站一会儿,你给老子晃来晃去,说腿软,你现在咋这么得劲呢?”高义欢见高瘦的赵大初,挑着一担泥土,健步如飞,不禁骂道。 “部总,那能一样么,这不是能吃饱嘛。”他到是个实在人,一边笑着,一边将土挑了上去。 高义欢见此,往手上吐了口唾沫,便咬牙再次干了起来。他这身体确实该活动活动了。 他这样边挖,边指挥,却也引得村里的汉子一阵惊讶,看来少东家真的转性了。 到黄昏时,高义欢和其它的部总,陆陆续续把坑挖完,原本平坦的地面,一下变成了考古现场。 几乎同时,众人等了许久的食物,终于被送了过来。刘黑子与三个掌旅在一边吃,有米饭,有鱼,还有两个小菜,而他们就简单了一些,依然是大饼一张。 这种饼子,估计面子也没好好发酵,饼子硬得能把门牙硌下来。 这时众人就坐在土堆上吃着面饼,远处金声响起,攻城的大军如潮而退,开封城重归平静。 “都起来,准备干活了!”刘黑子见此,随即站起来嚷嚷了一句。 众人忙起身,将工具先放下,又回营领了火炬,车辆,担架等物,便往战场出发。 此时已经是崇祯十五年的四月,天气回暖,尸体不收拾,很容易发臭腐烂,形成疫病。 “听清除了,尸体往挖的坑里运,轻伤的弟兄和兵器运回营里。”刘黑子站在队伍前面,脸上残忍的又补充道:“遇见重伤的,你们要是有卵子,就给他们一个痛快,要是下不了手,那就别管,本督尉带人料理。” 高义欢来到开封城下,入目一片人尸,无数士卒以各种姿势扑死在地面上,战刀、长矛、盾牌、旌旗散落的遍野都是。 这些尸体和兵器,开始稀疏,越靠近城墙,便越密集,等到了城下,几乎已经堆起。 在这些尸体间,还有士卒在哀嚎滚动,躺着呻吟,痛苦的声音从四处响起,简直宛如地狱。 方才高义欢看见那些土包,心中就十分震撼,而现在看见直观的尸体,看见被打烂的四肢,顿时脸色发白,腿脚发软。 几个部总,个有分工,他这一组是负责寻找轻伤员。 李自成虽有意消耗他们,但还是要做一个救救人的样子,否则容易令人寒心,真到用人时,便不会有人卖命。 高义欢和高义仠两人抬着一副担架,在尸体中间穿行,他们在城上火炮的射程范围内,不过城上却并没有打算轰击这些收尸的闯军。 因为收尸的一般都是流民,杀了闯军会从新再派,死了算是减少粮食的消耗,再说一炮的价钱远远比他们的命贵,杀他们根本就不划算。再者此时杀他们也不记军功,城中也不想爆发疫病,所以任由他们收尸。 这时高义欢与高义仠走了一段距离,将许多尸体甩在身后,忽然他看见一枚被鲜血染成红色的铁弹,以及几具破碎的尸体,还有一名断臂哀嚎的士卒。 那士卒浑身是血,躺在一大滩血迹中,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体颤抖着,痉挛着,发出一声声惨嘶。 高义欢盯着一旁的手臂,目光落在那士卒身上,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这时一个黑壮的身影却走上前来,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那名士卒的叫声戛然而止。刘黑子一刀杀了那士卒,又提刀向不远处另一个嚎叫的士卒走去。 这名士卒靠在一架散架的投石机旁,腿上被一截木屑插穿,他看见方才一幕,见刘黑子走过来,顿时强忍着哀嚎,双手撑着地面后退,脸上满是恐惧,但刘黑子上得前来,还是一刀将他砍死。 高义欢惊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这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残忍了。 其实这到不是刘黑子故意要杀人,而是条件有限,闯军没有那么多药材,就算有药材,以此时的医术,那士卒伤口太大,抬回去也多半活不成,只会消耗资源。 在刘黑子穿梭在人群间时,他属下近百名士卒,也再干同样的事情。 高义欢盯着从尸体上流出的鲜血,那士卒失血过多,刀口处的血夜冒着泡沫流了一会儿,便不在外流,高义欢才反应过来,甩了甩头,艰难的将目光挪开。 此时他与高义仠继续前行,一路上尸体越来越多,死得也越来越惨,让两人胃里一阵翻腾,晚上吃的东西,吐出来大半。 这时高义欢忽然踩在一滩黏糊糊的东西上,他低头一看,却是踩上一个脑袋被砸扁,脑浆撒了一地的尸体。 他顿时不禁蹲下一阵干呕,而这时在他身前不远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救我~” 高义欢抬头看去,那人身上插了两根箭,还有一个铳眼,按着刘黑子的标准就该杀了。 高义欢正犹豫要不要救,旁边已经有一名刘黑子的亲兵,搜寻着朝这边走来。 高义欢看那受伤的人,穿着一件棉甲,至少也是个小头目,于是抢在刘黑子的亲兵之前,来到那人身边,同高义仠合力把他抬上担架,便往回走。 第8章 熬出头了 战争有多残酷,这是高义欢以前不曾想象到的。 在他以往的认知中,并没有多少人来告知他,战争是残酷的。 他们歌颂战争,却不揭示战争的残忍和对生命的践踏。以至于许多人喜欢战争,叫嚣战争,他们往往自以为是的将自己带入胜利的一方,而不去想想真打起来,先死的多半就是他们。 许多人不恐惧战争,听到战争反而有些兴奋,忘记了战争是人类最极端最丑恶的东西。 高义欢无疑也是其中一员,他通常会将自己带入将军、大帅的角色,然而很不幸,他现在只是一员小卒而已。 整个四月间,高义欢都在城下清理战场,从收尸、到扒甲掩埋,整个流程他都干了一遍,一批一批的闯军尸体被运回掩埋,死者足有一两万人。 起初他感到震惊和不适,不过不久之后,他便对死亡逐渐感到麻木,整个人都有些机械和精神恍惚。 到五月,高义欢一众人终于告别收尸的任务,但是他并没有就此解脱,反而迎来一件更加操蛋的事情。 高义欢从被他救起的一名头目口中得知,他们正是在高义欢之前收尸的那一批人。 四月份是高义欢给他们收尸,五月份则成了别人给高义欢收尸。 明白过来的高义欢,心里震惊不已,流贼真他娘的心狠。 明末的流民暴动,深受反动小说《水浒传》的影响,各流寇首领,都有自己的诨号,有一段时间还有高迎祥统领七十二天罡,张献忠领三十六地煞之说。 罗汝才的江湖绰号叫曹操,是流贼中比较有谋略的人,也是仅次于李自成、张献忠的大首领,手下人马三四十万人,造反的资历甚至比李自成还老一些。 眼下河南的流贼,虽然以李自成为首,但是群贼之间其实是合作的关系。 什么替天行道,什么诛杀贪官污吏,都是口号,他们就是看中了开封的富庶,聚到一起就是为了打家劫舍,没有别的目的,也不是要保李自成做皇帝。 不过随着李岩等文人,抱着儒家济世和安定天下、结束战乱的情怀,加入到这场动乱中,意图改变流寇做乱的性质,河南的流贼便逐渐发生了改变。 李岩的目标是建立新的王朝,李自成也终于大概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从流贼向政权转变,首先就要建立一套管理的制度,还像以前一样的江湖做派自然就不行了。 李自成要确定对队伍的绝对领导,那就必须削弱和除掉,流贼中的一些大首领。 历史上许多人也都是这么干地,只是有人在成功之后才大杀功臣,有的还没成功就开始算计,而李自成无疑属于后者。 这时连续的进攻,罗汝才就是傻子,也意识到了李自成的盘算。 本部人马死伤惨重,让罗汝才、贺一龙等人大为不满,开始对李自成这位带头大哥有意见。 他们是来汴梁发财,可不是来送命的,于是都不愿意继续让部众攻城。 李自成为了安抚他们,只能加大自己人马的投入,好叫其他流贼首领看看,老李并不是只让大伙儿出力,自己也是下了功夫地。 不过老营的人马,李自成舍不得,便只能用五营下面附属的外围人马。 很不巧,刘黑子的这一队,正好在序列中,而且还是主力。 这时高义欢才明白过来,近半个多月来,面饼不是白吃的,就像猪养肥了要杀一样,他们这些饥民吃饱了,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也就得为闯王效死了。 对李自成之流,一开始高义欢心中还有些优越感,内心比较鄙视,不过现在他已然完全没脾气,有的只是佩服,果然心狠手黑才能成为一方人物。 闯军做大,吸收核心人马,有一套特有的手段,与高义欢脑中计划的完全不一样,就是裹挟流民过来后,一批接着一批的战场锤炼,死了的算倒霉,活下来慢慢就成为了主力。 前一批收尸的人,吃了一段时间的饱饭,估计便被拉去战场锤炼,而现在又轮到高义欢。 上了战场,高义欢惊奇的发现,闯军的这个办法虽然残忍,但确实有效,特别是对旧式军队而言,即便是老实巴交的农夫,跟着冲几次,也就慢慢会打仗了。 战场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几轮下来,高义欢和属下的面貌,居然已经有很大的改变,比他搞什么训练,不知强了多少。 这日开封城下,两三万闯军在距离城墙三里外摆好阵形,阵列前旌旗飘扬,主要是老营附属的人马,以及李岩等河南豪强的人。 三万多人,队形比较散乱,同样没有什么精兵,目的依然是消耗开封官军。 高义欢穿着一件棉甲,胸前还有个大洞。那是这件衣甲的前任留下,现在又传到了他的手上,然而即便如此,也还算是好的,他身后几十号弟兄,都是一件布衣,一把钝刀而已。 “都给老子站好了。”刘黑子的怒吼声在前排响起。 高义欢站在队列中抬起头来,刘黑子一脚将一名没站好的士卒踹倒,然后一脸凶狠的环视众人,大声吼道,“战鼓一响,全都给老子冲,谁要是临阵脱逃,老子不杀你,后面督战的人也要宰了你!” 他看着前面的士卒们都畏畏缩缩,正要再说几句打气,但中军战鼓已经擂起,于是刘黑子只能把刀一拔,怒吼一声,“给老子冲。” 高义欢脸上一阵抽搐,直到押阵的甲兵过来踢了他一下,高义欢才提起刀,拿起一面木牌来,领着属下随着人潮向城墙推进。 这是他第三次参与攻城,整个人的精神与刚开始时完全不一样。虽然他还没有杀过人,但是已经不会一炮就吓得腿软了。 这时他五十人的队伍,已经死了一小半,只剩下三十来人,他边随着大军前走,边慢半拍同身后的高义仠并肩,然后小声说道:“今日别像上次一样犯傻,拉都拉不住。我不想你和赵大初一样被官军杀了,等会接近城墙,咱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攀爬上城,保住性命要紧。” 高义仠上过几次战场后,也不尿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部总放心,我晓得了,等会我会保护你。” 高义欢听了不禁又点感动,“你给后面的兄弟也说一声。”说完他用木牌护住要害,继续迈步向前。 这时他内心甚至阴暗的期待着,赶紧派下一批送死的上来,好将他们换下战场。 ······ 闯军大营里,伤兵营寨,一排排受伤的士卒,被摆在通铺上无人问津,就算断了气,也好一会儿才有人抬出去。 高义欢掀起帐帘,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看见角落里坐着一名绑着绷带的汉子,大步向他走去。 那汉子见了他,脸上漏出了笑容,“高兄弟,你怎么来呢?熬出头了么?” 高义欢在他旁边坐下,从怀里掏出半个饼子递给汉子,叹气道:“五十个人,现在死得只剩十三个,要是还不换我们下来,那我就准备跑了。” “熬出头了就好,能勉强吃饱,也不用送死了。”汉子接过面饼,有些伤感的微微颔首。 这汉子就是高义欢第一日救的那名甲兵,名叫吴世昭,是一个从贼的明军小旗。 五月间,刘黑子这队兵马,多次参与攻城,一千人死得只剩下三百多人,终于被替换下来,成为了闯军中的第二梯队。 这就预示着,他们不用干活,不用攻城,也能勉强吃饱,算是闯军主力的候补人马了。 高义欢感慨一声,忽然想起了正事,于是问道:“吴大哥,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个事,你做官军时,手下人马咋练的啊?” 第9章 关外细作 经历过开封城下的惨烈之后,高义欢想明白了,他首先是要生存下去。如果他能侥幸在乱世活下去,那么他还想早日结束这该死的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的盛世。 清晨刘黑子的营寨内,因为不用攻城,大多数人都还在睡觉,高义欢却带着属下十二个人,在帐外跑了几圈。 十多人喊着号子一起跑,脚步不是很齐,不过至少在一条线上,队形没有跑散。这说明近两个月来,众人一起干活一起攻城,还是形成了一定的默契,有了点纪律。 眼下伙食不够好,众人只是热热身,高义欢便让他们停了下来,然后在帐篷前面的空地站好。 高义欢的体力已经有所改善,不过跑了一阵后,还是有些气喘,他挥了挥手,“好,今~今早就到~这里,大伙休息一会儿,等下操练兵器。” 跑了一阵,大概也就一千米的样子,大部分佃户出身的士卒耐力都很强,不算什么事儿,闻语纷纷散开,找了块地坐下休息。 高义欢道是喘息了会儿,才转身进帐,准备把吴世昭扶出来。 闯军对外围人马的管理并不严格,没有花名造册一说,高义欢便把吴世昭挖了过来,让他帮忙练练属下。 上了战场,高义欢才知道,他晓得的那些东西,眼下根本顶不了什么用,他连燧发枪都造不出来,练队列用处真的不大。 吴世昭做过明军小旗,大小也是个官儿,带过正规的官军,怎么也比他强一些。 休息了约么一刻钟,高义欢把吴世昭扶了出来,随即挥手道:“拿了兵器,都起来操练。” 就在高义欢一伙人闹腾时,刘黑子的帐帘挑起,王家屏同刘黑子一起伸出头来,远远的看着高义欢领着士卒闹腾,脸色不禁一沉。 “都尉,这二傻子怎么回事?这都几天了,他还没完了。”王家屏目光阴鸷,看着远处正操练的高义欢一伙人,心里十分不高兴。 刘黑子知道高义欢在练兵,可有时候人太特别,太突出,太不合群,也是不讨人喜欢的。 眼下闯军大营内,哪有什么练兵的,特别像他们这种二梯队,你练了干啥?证明周围的人都不如你么,还是想爬老子头上来。 刘黑子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就十来人,你还能折腾出花来?他扭头过来,“听说封丘有支明军路过,上面让我派人去封丘方向查看,你去告诉他,让他去瞧瞧。” “就他们几个么?”王家屏有些惊讶。 刘黑子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叫你去传令,你啰嗦什么?” 王家屏脖子一缩,立刻一拱手,便向高义欢一伙走去。 他来到众人前面,只见两名士卒持刀盾在前,高义欢站在刀牌手后面打着一面三角旗指挥,身后则是四名长枪手。 这阵形王家屏见过,像是明军的鸳鸯阵,后面应该还有火兵,不过现在都拿着棍棒,在攻击高义欢,先练搏杀。 王家屏见高义欢弄得有模有样,心里便更加不快,冷脸打断训练,“高部总,不要胡闹了,带着你的人,收拾一下,立刻去封丘方向查看,看有没有明军过兵。” 高义欢闻语微微一愣,收回兵器停下操练,不禁疑惑道:“就我这一部人么?” “让你探查个情况,要多少人?”王家屏没好气道:“这是都尉的命令,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一会儿过来拿出营牌子,五日之内回营,迟了军法从事。” 说完,王家屏就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两日后,登封县南,一处破败的村落内,高义欢与几名属下躲在一间屋子内,中间点了一堆火,上面烤着几张饼子。 “没想到封丘这里也如此残破,打探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高义欢拿木条拨动着火石,感叹一声。 “部总,王掌旅只给五天时间,现在过去了一小半,再没消息怎么办?”旁边的赵大宪担心道。 高义欢沉吟道:“明天继续往北打探,若是没有消息,那我们就回营去,说官军已经离开封丘了。” 高义欢觉得王家屏是想故意整治他,如果到时说不出个具体情况,或者汇报有误,都会有麻烦。 他正说着,一个身影却忽然窜进屋来,急声道:“部总,有人过来了。” 高义欢闻语心里一惊,急忙起身一脚将火堆踹倒,也不管饼子,便一顿乱踩,赵大宪等人反应过来,忙跟着一起将火堆踩灭。 高义欢有些惊慌,看着高义仠问道:“是官军么?来了多少人?” 屋子里的汉子们一阵紧张,高义仠却摇头道:“好像是行商,有五个人,两头骡子。” “那你慌个啥子!”听到只有五个人,高义欢没好气的骂了句,弯下腰去找饼子,却发现已经被踩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蹲下去,拿起来吹了吹灰尘。 而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骡子的铃铛声传来,那伙行商已经进了院子,他们也看中了这间有顶的屋子,想在这里过夜。 这伙人一进来,就发现了里面有人,本能的想要退出去,不过从倒了的正门往里看,里面人不多,为首一人立时就拱了拱手,“鄙人,山西介休人范东陵,前往两淮拿点盐巴,不知众位英雄是?” 山西介休,那不就是晋商的老巢么?这人还姓范,高义欢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他听见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屋里出来,打量了几人一眼。两匹骡子上各背两个袋子,五个人都是二三十岁,就为首一人年长一点,很精明的样子,像是个商人,不过后面四个人就有点怪了。 这么热的天,头上还包着头巾,不怕悟出痱子么? “俺们是从开封逃过来的难民!”高义欢拱了拱手。 那商人听了高义欢的话,眼睛不禁一亮,他看了看高义欢身边的几人一眼,一个个都瘦得很,俱是老实巴交的农夫样儿,确实很像难民。 这时他眼光瞟了身边一名包着头巾手摸着骡子的伙计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于是立即又拱手笑道:“听说开封再打仗,这位兄弟过来时,晓不晓得那边情况怎么样呢?” 他的动作落在高义欢眼中,他当即把一支手放到背后,给后面的弟兄做了个砍的手势,“范先生对开封的事也感兴趣?” “商人嘛,做生意就靠消息灵通,低买高卖,避开战乱,自是想多了解一些。”范东陵笑了下,忽然拱手道:“这位兄弟,你看天色以晚,我们能否在此过一夜?” 高义欢一侧身,笑道:“自然,这也不是我家的地方…” 第10章 杀了个鞑子 高义欢一侧身,示意范东陵一行人进来,屋子里十多名汉子,看见高二哥的手势,纷纷拿起兵器,有的还拾起几口板砖和石块藏于身后,退到屋子边缘,将中间让了出来。 这十多个弟兄,都是一个村里出来,默契实足,高二哥一早就吩咐过,遇见了特殊情况该怎么办。 河南这么残破,又有流寇四处作乱,这伙人还走封丘,形迹比高义欢还可疑。 商人爱财不假,但是商人也善于控制风险,大运河那边明显比河南安全,况且既然知道开封打仗,南下的道路必然受阻,何故还走河南? 当然这些猜测和怀疑,都比不上关键一条,这小子不该姓范,而且还那么巧是山西介休人,二哥的书可不是白看的。 那范东陵显然是想从高义欢这里,打探一点开封的信息,他见高义欢答应,随即扭头吩咐道:“把骡子拴在院里,然后拿点吃的进来。” 四名伙计都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范东陵见此遂即便向屋里走去,他边走还边笑着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我看你好像不是普通人家,怎么也跟着一起逃难呢?” “俺叫高义欢。”高义欢惨笑道:“就是不是普通人家,才更加要跑呀。” 高二哥随口回答,目光却落在后面的四名汉子身上,他感受不到中原人的那种温度,这四人一直板着脸,仿佛他们身上的血也像他们的脸一样冷酷。 范东陵不疑有它,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闯贼专杀富绅,夺人家财,与普通土寇一样,难成大器。”说着他顿了下,“不过朝廷也是腐败无能,行事不公,偏向东南,无视北地百姓之苦,否则闯贼岂会做大。” 高义欢点了点头,算是作答,目光缓慢的从那四人身上移开。 这五个人,最具威胁的应该就是后面四人,而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四个包着头巾的人,应该就是关外的真夷。 这让高义欢心中一凛,“清军入关还有两年,河南是大明腹地,怎么在这撞上了这群恶魔?” 眼下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群人为什么出现在河南,既然遇上了,那就只能弄死他们,不然这伙人可能会把他们弄死。 不过虽然高二哥有十多人,但是一想到清军那么点人,居然能入关,再想一下他们制造的各种人间惨剧,二哥心里就怀有一丝恐惧。 范东陵见他低头不语,以为他的话引起了高义欢的思考,于是又道:“开封是中州大城,水陆都会之地,也不知道怎么样?高兄弟还打算回去么?” 高义欢看见那四人,从骡子上各取下一个布袋,愣了下,感受到范东陵的目光,才摇了摇头,“闯军围困开封许久,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俺们暂时不打算回去。” 范东陵似乎对开封的战事十分感兴趣,“怎么,开封真的守不住了么?” 他正追问,外面四个伙计,已经拴好骡子后进来。四人每个拿着一个长布袋,提着一个包袱,包袱里不知道是什么,但长布袋内应该是兵器无疑。 高义欢注视着四人,他们长得都非常健硕,为首一人进了屋,立刻四下打量了一眼,见十多个瘦弱的汉子,主动退到边缘,脸上漏出一丝轻蔑。 他边往里走,边四下打量,忽然目光落向中间那堆被踹翻的火堆上,看见一张掉在灰烬中的饼子,高二哥顺治他的目光,也落在那饼子上,脸色顿时一变,额头冒汗。 火堆明显是在慌乱间刚刚扑灭,那为首的汉子立时抬头看向高二哥,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嘴里忽然冒出一串夷语。 范东陵明显能听懂,有些愕然的回头,而就在这时,高义欢忽然一脚踹出,踢中他的腹部,范东陵身子被踹的弓起,头下脚上的仰天摔倒,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高义欢顿时大吼一声,“跟老子上,干死龟孙!” 十多名汉子退到屋子边缘,现在正好将那四人围到了中间,众人经过战场的洗礼,见惯了生死,早已不是高家村的佃农,赵大宪、高义仠等人,顿时嘶声大吼,抄起板砖就向四人砸来。 为首的真夷同样一声怒吼,四名真夷立时将包裹兵器的布袋一拉,不过几根木柴和板砖,却从四面砸来。 一名真夷被板砖砸中头部,身子晃了晃,用手摸了摸满头是血,他把手放在眼前一看,先是一愣,遂即愤怒的一声怒吼,不退反进,满脸凶狠的迎接上去。 高义仠抄起一把泥土,就向迎面而来的真夷撒去,四名汉子一拥而上,高兴豪半蹲着一刀拉破了真夷肚皮。 砖头如同雨下,不得不说,二哥这一伙人,还保留了许多佃户械斗,村里人群殴的手法。 真夷猝不及防,一板砖下去,立刻头破血流,众人顿时抄起兵器,便一拥而上,真夷被乱石砸懵,瞬间被杀一人。 为首的那真夷,只得将用包裹布袋的战刀去挡,而这时高二哥抄起一根木棍,便当头向那真夷砸来,不想那真夷神情一厉,一脚飞踹,高二哥便步了范东陵的后尘,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半天没缓过气来。 那真夷将布一扯,漏出一把明晃晃的苗刀,便向高义欢走来,赵大宪与高祖义两名汉子,立刻挥刀拦住他,不过那真夷刀疾如电,且势大力沉,反而将两名汉子杀得不断后退。 此时范东陵吓得,趴在地上,十多个汉子手段使完,变成真刀真枪的与三名真夷厮杀。 为首的那名真夷,面对多人围攻,却丝毫不惧,没一会儿,反而愤怒的一刀把高祖义砍藩在地。 这时赵大宪,正面抵挡,另两个汉子在他左右,寻机会反击,摆出了一个小三才阵,不过毕竟操练不久,不太熟悉,赵大宪连着被划两刀,疼得龇牙咧嘴。 高义欢眼看那真夷凶猛,赵大宪要被砍死,他立时爬起,捡起高义祖的长刀,向那真夷后背扑去。 纷乱中,那真夷并没注意到高二哥,他正全神贯注的与面前对手厮杀,另两名真夷也同高义仠他们打斗正酣,趴在地上的范东陵到是看到了这个变化,急忙摸起一块带血的砖头,准备砸向高二哥。 他正坐起来,举手欲扔,高二哥握刀的手后一拉,再猛地一推,锋利的刀尖便“噗”的一声刺入那真夷的后背。 真夷正要挥刀砍死赵大宪,然而高举的战刀却忽然一滞,惊得冷汗直流的赵大宪反应过来,乘机一刀狠狠捅入真夷的腹部。 真夷手里的战刀脱手,掉在地上,血水顺着血槽喷涌而出,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两名真夷闻声,纷纷惊恐的回头,嘴里发出一声夷语,高义仠趁机一砍看出,又杀一名真夷。 这时赵大宪将刺入真夷腹中的战刀使劲一搅,再猛地一拔,高义欢也一脚踹在真夷后背,同时拔刀,那真夷满口吐血,轰然倒地。 高义欢看了手里滴血的战刀,有些失神,嘴里呢喃着,“老子杀人了,老子杀人了,还是个鞑子……” 另一边,最后一个真夷双眸赤红,知道自己完了,不过却不认输,反而想多拉几人垫背,他挥刀乱砍,但是终究难敌人多势众,随着赵大宪等人加入,七八个汉子围着他砍,不多时就被红了眼的众人砍死。 第11章 二哥带我们变强吧 四人全部被砍倒,最后一人更是被剁成了肉泥,红了眼的众人才喘息着收刀,从血肉模糊的尸体前退开。 高二哥同赵大宪等人提着带血的战刀,看着满屋子的鲜血和尸体,胸口剧烈的起伏,重重喘息一阵后,神情有些茫然的相互看了看,但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爹!”“大哥!”活着的人扫视还站着的同袍后,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猛然开始在地面上搜寻,几乎同时发出几声悲呼。 年龄十八的小兄弟高义成,盯着趴在地上的一人,却是被真夷砍翻的高祖义,立时发出一声悲呼。 他跃过一具真夷的尸体,但跳过时一脚踩在血泊中,脚下一滑,一屁股便坐在了被鲜血染成殷红的地面上。 这时,他也不站起来,就这么爬向高祖义,脸上涕泪横流,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呼。 另一边高兴豪也抱起一具尸体,连连摇晃,嘴里痛呼。被砍中两刀的赵大宪,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捂住大腿,脸上疼得一阵扭曲。 高义欢被悲呼声惊得清醒过来,他提着刀原地转了一圈,环顾整个屋子内,本来算上他有十三个人,现在只剩十个能动的。 他们这么多人,又是四面围攻,居然还死了三个,并且还伤了好几个。 这让他不禁庆幸,幸亏他们抢了先手,这几个真夷又未披甲,不然怕再来十多个人也不是真夷的对手。 他们这一伙儿,基本沾亲带故,高祖义还是高义欢的叔叔辈,他见又死了几个,高二哥心里不禁一沉。 高家村一百户人家,除了老如妇孺外,汉子就剩下他们十个人了。 一旁红了眼的高义仠,见高义成几个哭的伤心,嘴里怒骂一声,忽然提着刀,便向着已经吓傻了的范东陵走去,想要一刀杀了他,为村里人报仇。 “龟孙,你举个砖头想干啥!”高义仠一声怒喝,将刀举过头顶,范东陵吓得身子一抖,砖头掉在了地上。 “别杀,先绑起来!”高义欢见高义仠挥刀欲砍,忙制止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高义仠闻语,不情愿的将刀收回,一脚便将跪着求饶的范东陵又踹倒在地。 屋子里满是血水,高义欢踩着血泥,走到高义成身边,见他把高祖义抱在怀中,用手按着高祖义的腹部,布衣已经被血染成猩红,血水不停的从高义成的指缝内流出。 高祖义脸色惨白,双目早已没有神彩,有城下收尸的经验,高义欢可以看出,已经没有生气了。 这时高义欢蹲下去,不禁握住他的手,伤感道:“三叔,还有啥交代······” 高祖义恢复了一点气色,用眼睛看了看高义成,嘴唇动了下,却没有声音出来。高义欢伏耳去听,依然没声,等他抬起头来,高祖义已经气绝。 虽然没有言语,但看最后一个眼神,高二哥也明白,三叔的意思,就是帮忙照顾一下义成。 高义欢用手抚闭高祖义的双眼,然后将高义成拉了起来,打破屋内的沉默和抽泣声,低沉的说道:“好了,都起来,人死不能复生,重要的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几名汉子听了二哥的话,将一旁跪在地上的弟兄都拉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对于死亡已经看得太多了。 算上高义欢,眼下还剩下十个人,义成、兴豪还有几人,依然在抽泣着。 “知不知道为什么,营里其他人吃了就睡,我却拉着你们训练?”高义欢看着众人,没等人回话,自己却忽然高声道:“因为这世道,官军要杀我们,闯军只想让我们送死,没有人能保护我们。” 屋内站着的,受伤靠着墙壁的,都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高二哥身上。 高义欢缓缓看着众人,“在这个乱世,我们没有依靠,不想死,不想亲人死,那就只有自己变强。我们高家村一百多户啊!现在就咱们这点人了,为什么会这样?” 这话勾起了众人心中的伤痛,几人把脸捂了起来。 “因为我们没有力量,没有能力自保,所以不想有人再死,我们就得变强,就得相互依靠,就得变得坚强!” 赵大宪、高义仠等人听了,不禁攥紧了拳头,大家原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夫,招谁惹谁呢?为什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们有能力,让别人不敢欺负,那就不会有今日了。 “部总。”赵大宪本来坐在地上,这时他把刀往地上一插,支撑起身体半跪着,“今后,我都听你的,部总你带我们变强吧。” 高义仠也将刀往地上一插,“二哥,你说啥就是啥,我不想死,我还有老娘。” 其它几人,也纷纷单膝跪下,算是对高义欢有了一个认可。他们之前并不太听高义欢的,时常偷懒,还心存抱怨,要是练得勤奋一点,十几个人打四个,还是突然袭击,能让别人杀三个,伤几个么。 高义欢见此,遂即抬了抬手,“好,大伙儿信得过我,我一定带大伙儿,走出一条道来。” 说完,他看了看狼藉的屋内,叹道:“这个地方靠近官道,不能久留,义成你们找个地方,把三叔他们埋了。” “义仠,你处理下这四具尸体,清理一下,看看都有啥,身上也搜一搜。”高义欢吩咐一句,便走到范东陵面前,一下把他提起,怒声问道:“说,你真名叫啥,是不是范永斗?” 范东陵脸上一阵愕然,“英雄,你认识我叔?” 这时高义仠蹲下去,动作熟练的处理一具尸体,他先在身上摸了摸,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正准备去摸下一具,但看到尸体的头,于是将裹头步一拉,却漏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后面留着鼠尾巴似的辫子,惊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道,“鞑子。” 高义欢根据范东陵的身份,联想他知道的一些情节,估计这四人是真夷,可是高义仠一行人却并不知道,他们只以为是官军的细作,或者是要杀人越货,以为四人就是厉害点的护卫,却没想到居然是鞑子。 如果知道是鞑子,他们可能没打腿就软了。毕竟从萨尔浒,到鞑子五次入塞,他们听到了太多鞑子不可战胜,太多鞑子恐怖的讹传。 其它几人闻声,将另外三具尸体包裹的头巾扯下,漏出的都是光秃秃的脑门和一条鼠尾。众人顿时一阵大惊,没想到居然杀了四个鞑子,脸上满是愕然,有些不敢相信······ 第12章 皇太极的远略 几名汉子为他们杀了四名鞑子而感到震惊,这可是把官军打得没脾气的关外悍夷,千把人就敢打上万官军的主,居然被他们宰了。 一时间,众人微微愣神,心中涌现出一股难言的快感,几人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最后居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只是可惜,他们现在是流贼,不是官军,否则提着几颗人头,至少换个小旗当当。 好一会,众人才重新收拾起来,高义仠精神振奋的开始盘点收获。 另一边,高二哥微微一愣,将范东陵丢回地上,这厮居然不是范永斗,他还以为自己要发财了,不想白欢喜一场。 二哥心里有点恼火,不过还是重新蹲了下来,开口问道:“我问你,你带着四个鞑子来做什么?”说着他面色变得凶狠了一些,怒声补充道:“你最好老实交代,老子既然知道范永斗,就了解你们的底细,你要是一句话不实,老子就捅死你这个汉奸。” “汉奸”这个词出现的比较迟,不过望文生义,范东陵的心像被捶了一下,他脖子一缩,点头如捣蒜,“英雄只要饶我一命,我什么都说。”说完他看见高义仠等人,正把四名真夷的尸体往外拖走,于是老实道:“关外的大清,不~是建奴。他们听说大明起用孙传庭督师陕西,又让杨文岳总督保定诸军,丁启睿督湖广兵马,侯恂总督河南诸路援救开封。” “建奴估计官军将与闯贼~不~是闯军决战于河南。”范东陵看了看高二哥的脸色,又继续说道:“他们想知道两方大战的情况,所以找到了我叔父,他便给我派了这么个差事,带着四个建夷到河南探查。” 听到这些内容,高二哥心里有些惊讶,他知道后来有“传庭死,大明亡”一说,也知道明朝与闯军的决战,将在今年爆发,却没想到朝廷一边,其实布置了多路人马,并非无一战之力。 而另一个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清军居然早就注意到了大明内部的流寇动乱。 高二哥不禁又想起整个明朝末年,明朝始终处于流寇和关外建奴的夹击之中,而每当流寇将要平定时,关外的清军必然会有所动作,与流寇形成一个配合。 就以1638年,崇祯十一年清军第五次入塞攻陷济南为例,不仅仅是破坏山东河北,使得济南十七万百姓死于屠刀之下,更是令被重重围困的流贼乘机逃脱明军的清剿,让商洛山中的李自成有了喘息之机。 同样,在十多万官军与清军于松山决战时,也正是闯军在河南做大,攻陷洛阳的时候。 这两方势力之间就像一对默契的队友一样,轮流爆锤大明,这让高二哥不禁有些怀疑,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协议,不过看李自成之后的表现,就知道他不可能有如此长远的战略目光。 高二哥一脸阴沉的看了范东陵一眼,心中对于关外的清军不禁感到一丝恐惧。 这时他大概想到了一种可能,清军只有那么多人,如果大明不乱,就算大明一败再败,清军也难以奈何大明,所以皇太极便有意配合关内的流寇,让他们来耗费大明的元气。 清军通过范永斗这伙汉贼,获取关内的消息,每当流寇不行了,便对明朝进行一次打击,让流寇继续作乱,破坏大明的生机,从而使得流寇不管愿不愿意,都成为他们天然的盟友。 如果高二哥猜得没错,那皇太极就太厉害了,而他们现在又开始侦查河南的情况,难道又想托一下大明朝的后腿。 高义欢脸沉了下来,“说,你们都探查了到些什么?” 范东陵无奈道:“英雄,我们只知道孙都督前些日子率五千大军,去了陕西,正准备往开封探查,不就遇见英雄了。” “孙传庭是从封丘过的兵么?”高义欢眉头一挑。 范东陵点了点头,“是走的封丘,刚走不久。” 刘黑子让高二哥查的明军,原来是孙传庭的人马,高义欢微微沉默,既然得到这个消息,他也就不用继续向北探查了。 这时他回头又看了范东陵一眼,然后站起来,“你还知道些什么?” “英雄,知道的我都说了,你放过我吧。”范东陵慌忙告饶。 高二哥冷笑一声,“你叔范永斗没教过你,落在别人手里,话得说一半留一半么?” 范东陵脸上一阵茫然,二哥心道这厮的应对能力,比老爷子高祖荣可是差远了,于是他也不卖关子,一手将刀拿起,“你把话都说完,就是没了用处,那我留你还有何用?” 范东陵见他拿起刀,闻语脸色一阵惨白,惊恐的撑着身子后退,但高二哥却一步步的逼上来,范东陵几乎要哭出来,而就在高二哥将刀举起时,范东陵忽然想起一事,又惊恐的喊道,“还有一事,我还知道一件事······” 高义欢微微愣了一下,换上一副面孔,“方才就是吓吓你,看你对我有没有隐瞒。看,你果然有事瞒我吧。快说,是什么。” 范东陵惊魂未定,重重喘息一阵,不过却学精明了,他目光闪烁,舔着嘴唇道,“英雄方才说了,话不能全部说完,要是我都说了,那你还要杀我怎么办?” 二哥一手在脸上重重的抹了一把,脸上忽然堆笑道:“你们范家和关外鞑子勾结,他们抢来的银子,通过你们范家换成粮食、铁器,被运送到关外。我知道你们范家很有钱,既然你是范永斗那老龟孙的侄子,让他花点钱来赎你,因该没有问题,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 高义欢伸手在范东陵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忽然语气一转,“不过你要是不说,那我就在你腿上划一刀,直到你肯告诉我为止。” 说完,范东陵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刀光一闪,一阵剧痛顿时从大腿上传来,他顿时捂住腿,倒在地上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二哥本来只想划一道小口子,不过他刀法并不熟练,没想一刀下去,拉出了一条长七寸的伤口。他看了自己的成果,微微一愣,遂即只能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把刀高举,声音比范东陵的哀嚎还要大的怒吼着,“说不说,不说再来一刀。” “山东~山东~”范东陵捂住伤口,惊恐的回道:“兵科都给事中鲁应遴,上奏建策,要在山东造船三千,发兵六万,汇集于登莱,航海渡辽,牵制建奴。崇祯皇帝给予嘉奖,说这是航海攻心之策,已经让兵部、工部着手去办。我们这次除了要探查开封的情况,还要去山东去看看官府是否真的已经开始造船······” 高义欢手中的刀,慢慢放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似乎就是今岁,闯军要与孙传庭在河南决战,同时清军也会再此入关,好像在山东待了大半年······ (航海攻心的建言,剧情需要,稍有提前。) 第13章 扇动的小翅膀 还有“渡海攻心”这么个事儿,高二哥脑子里没什么印象,那就说明这个事肯定没成。 这个策略可能是松山战败后,明朝失去近十万精兵,对于清军完全转为被动防守,朝廷为了扭转不利的局面,根据江东镇的经验,想出的一个策略。 如果明朝能守住关墙,再于山东登莱放这么一只人马,确实可以起到一个牵制的作用,至少清军不敢全力入寇关中。 至于为什么没成,是因为没钱,还是因为其它方面的原因,高二哥就不知道了。 不过清军今年要第六次入关,高二哥却记得十分清楚,而且清军确实来了山东,还连破二十余城,向南一直打到海州。 想必计划之所以失败,同清军的这次入寇,多少还是有些关系的。 想到这里,高义欢心里忽然有个想法,既然知道清军要入寇,那能不能想法子通知一下大明朝。 眼下,按道理来说,他是闯军一员,清军杀入北直和山东,无疑能够牵制官军,有利于闯军同官军在河南的决战,形成一个二打一的局面。 不过,高二哥并不想看见这种局面出现,他想到今岁清军又要入关,祸害北直、山东,他内心就一阵沉重。 人的忍受能力是有限度的,所以便有久乱必治之说。 现在北方乱了多年,流寇和清军轮流祸害,百姓的忍耐能力已经到了一个极限,都十分渴望天下安定。 北方连连遭受浩劫,人力物力损失巨大,后来清兵入关后,没能像两宋之际那样,形成大规模的抗清活动,来牵制清军南下,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北方人实在是受不了,他们渴望安定。 如果清军像历史上一样入关,可是北方仍然保有相当一部分元气,形成像两宋时期八字军、河北、山东义旗风起的局面,无疑会拖延清军的南下。 高义欢沉默一阵,决定还是通知一下,不过他并没有门路,至于消息能不能传到北京朝廷,那就听天由命了。 站在闯军的立场上,他这似乎是一种背叛,不过李自成能不能成,还尚未可知,他也没想过要忠于谁,只要自己手里有支军队,跟李自成还是跟大明朝混,还不由他挑么?高杰那厮不是混得蛮好么? 想到此处,高义欢叫来一旁的汉子,吩咐道:“给他包扎一下,别让他死了。” 说完高义欢就出了屋子,来到院子外,见高义仠几人挖了坑,正把四名鞑子往坑里抬,他忙挥手道:“先别埋,义仠你过来。” “二哥,啥事啊?”高义仠拍了拍手,边走过去,边有些兴奋道:“二哥,这几个鞑子,带的东西还不少。我刚看了,光银子就三百多两,还有些盐巴和肉干。” 高义欢本要说事,一听到银子,内心深处立刻升起一股不能控制的喜悦,“在哪儿,带我看看。” 两人疾步走到两匹骡子前,地上放着四堆东西,其中一堆全是银子,估计有三百来两,另外则是两袋粮食和一袋盐巴。 银子和盐巴都是好东西,高义欢脸上漏出了笑容,心道,“发了,哈哈,真是发了!” 高义仠虽然之前就看过一遍,这时依然难掩心中的兴奋,他蹲下摸了摸银子,“二哥,这么多银子,咱们怎么分啊!” “分?分你个头啊!”高义欢正笑着,听了他的话,脸色一变,清醒了过来,“这些银子全部换成吃的,送一部分给营里的老小,剩下的招点人过来,先把咱们的缺额补齐。咱们人多了,今后才有更多的银子送上门来,才能从闯营多拿军资,不然就只能看刘黑子和王家屏的脸色。” 听说不分,高义仠一阵失望,不过要给被分开的老小送粮,他也就接受了二哥的说法。 闯军实行的是分营的策略,家眷与战兵分开,以免影响士卒作战,这点很像太平军,不过没有太平军男女分营那么严格。 说完高义欢已经清醒过来,想起了正事,他把高义仠拉到一边,怕被里面的范东陵听见,“我交代你一件事,有点危险,但说不定也是一场富贵,你敢不敢去干?” 高义仠听到有危险,心里不禁一凛,不过还是说道:“方才我就说了,二哥说啥就是啥。”他一咬牙,“有什么事,二哥吩咐就是。” 高义欢满意的点点头,“等会我让人把那四个鞑子的头割了,你牵一匹骡子,把那四个鞑子的头用盐巴一腌,就近带到北面的大名府去。” “大名府?”高义仠心里一惊,“那可是官军的地方,他们会不会砍了我啊!” 他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流寇的身份,一听说去见官,心里就有些怯意。 “你不说你是贼,谁会知道呢?他们见你带了四个鞑子头,高兴还来不及,就算你是土贼他们也得供着你!”高义欢安抚了一句,见他镇定下来,于是接着说道:“你到了大名府,必会有人盘问,你就说这些鞑子打探河北和山东的情况,乡民们起疑便把他们杀了,然后提醒一下盘问的官员,就说鞑子今年可能又要入关,请朝廷做好准备。” “二哥,我们是流贼,为啥帮官军啊!”高义仠听完了有些疑惑道。 “咱们虽然是流贼,但也是汉人啊。”高义欢严肃道:“你记住了,鞑子是朝廷的敌人,也是咱们的敌人,我这么做自有道理。” 高义欢见他似懂非懂,不过高义欢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因为这事也不是一会儿能说清楚,等会他该问什么是汉人了。 高义欢说完,随即又补充道:“完事之后,有赏银也别客气,拿了再回来不迟。” “二哥放心,我明白了!”高义仠见此只能点了点头。 当下高义欢让人割了人头,用盐稍微处理了一下,便让高义仠带足了干粮出发,然后众人迅速将尸体掩埋,又给高祖义等人立了块碑,简单的祭拜了一下,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不过他并没立刻南归,还是得派人去趟封丘,开封那边金银跟石头一样,没啥差别,完全是配给制度,很难搞到粮食,几乎没有商贾往来,所以是得从封丘换一点粮食回去。 当然换多了肯定也不行,会引起官府注意,范东陵的行囊中正好有盐引和山西官府的路引,他准备派三个人伴做盐商,去换几袋粮食出来,应该没有问题。 当下他让高兴豪带了点盐,又给了十五两银子北去,而他则押着范东陵在城外等他们。 对于范东陵,高义欢一早是准备杀了的,现在留下他,到不是想着能够讹到范永斗,而是想把他交给闯军。 他提醒了明军,便也准备顺便提醒一下闯军,让他们意识到关外有这么个强敌,已经开始窥伺中原,让闯军高层同样有个准备,至少要知道有这么个敌人。 第14章 杀鞑的豪杰 高义仠得了二哥吩咐,他腰里插着战刀,头上戴着斗笠,牵着一匹骡子,两侧各挂这两枚鞑子头颅,便独自一人北行。 他没有进行什么遮掩,把鞑子头的两根小辫一绑,就这么直接挂在骡子两侧,大摇大摆的招摇而过。 一人出行十分危险,有四枚人头震慑,看着令人望而生畏,让一般强人不敢招惹他,也让他心中升起一股侠客的豪情,像是绿林中威震一方的大刀客。 封丘北面三百余里,就是北直南部重镇大名府,高义欢之所以选择此地,到也没其它的原因,只是因为那里离封丘近,又有官军重兵屯集,是防备闯贼从开封北窜之地,肯定有直达天听的大臣坐镇。 封丘只是一个小县城,怕是影响力不够,所以高义欢让高义仠去远一点的大名府。 其实想要影响大一些,最好还是能去济南、保定、北京这样的大城,不过路途太远,沿途并不太平。 眼下这个时代,出趟远门基本等于玩命,况且挂四个脑袋招摇过市,怕也是走不远,就会被官府注意。 高义仠牵着骡子,嘴里啃着一张饼子,边走边回想着二哥给他想好的说辞,不觉间就绕过封丘到了濮阳南面。 他一人一骡一把刀,头上还带着一个遮阳的斗笠,走了两天,周围都是一片荒芜,少有人烟,便也没有发生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 这日他正在道上走着,两侧树林中却忽然冲出十多号强人,他们拿着扁担粪叉,把他的道路拦住。 这个世道,打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伙强人等了半天,终于见有人过来,而且还是一人独行,立时兴奋的冲出,准备干个拦路打劫的勾当。 不过看他们穿着破烂,形同乞丐,再加上也不知道埋伏包抄,就晓得他们的业务并不熟练。 “此路是~”这时为首一名汉子叉腰出来,正要学着评书演义中的桥段,放句黑话,却看见高义仠牵着的骡子两侧,各系着两枚人头,顿时就吓得小腿打颤,到嘴的话忽然又憋了回去。 其实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强人,就是没办法,活不下去的附近百姓,主业还是种地,副业才是打劫。 他见高义仠带着人头,以为是李逵遇见了李鬼,他们这些假山贼,遇见了真强人,心里不禁一阵叫苦。 他们出来打劫,这也是老天爷不给饭吃,村里人眼看着今岁地里又没啥收成,于是便一合计,打起了拦路抢劫的主意。 只是他们没想到,第一次干买卖,就遇上了一个挂着四个人头的猛人。 高义仠见一伙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忙将骡子背上的刀拔出来,脸上有些惊慌的看着眼前的贼人,心道不好,一个对十多个,他怕是要完蛋了。 不过他脸上虽慌,但头顶的斗笠,却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让拦路的汉子们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这时他一人与十多人对持,对方没有发话,他也就没有出声,空气变得很冷,而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不想那为首的强人,看见四个人头后先是一愣,仔细一看,脸色随即狂变。 汉子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个乖乖,是鞑子,居然是鞑子的头颅。 后面的汉子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里长噗通一下,就给高义仠跪下,涕泪横流,“大侠啊,杀鞑子的大侠。咱们李家村,可是被这帮畜生,祸害惨了。” 对于高义仠这个河南人而言,虽然听说过鞑子的厉害和可恨,但是鞑子毕竟没杀到河南,拿鞑子、流寇和官军相比,他可能更恨流寇一些,其次是如同盗匪的官军,最后才是鞑子。 这时民族观念并不是很清晰,地域之间的观念比国家观念还要重一些。 此时对于关外的建奴,大明各地表现出来的态度,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 早前北直的百姓对于建奴祸害辽东,便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觉得并不关自己什么事,等建奴入寇北直,山东和山西人大体也如当年的北直一样,而河南和南方的百姓离的更远,对于建奴的感觉便更遥远了。 因为地缘位置上的关系,让大明各地面对关外建奴时,感觉到的威胁程度,有很大的区别。 这时如果找一个江南人,对他说建奴两年后将入主中原,很快就会占领江南,他多半会骂你神经,说闯贼取天下还有可能,建奴那么点人,凭什么入主中原,他们凭什么?他要是这么问,你也多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啊!那么点人,怎么就入关呢? 眼下北直数次遭受鞑子的祸害,他们对于鞑子的憎恨,以及面对鞑子时的无力感,同高义仠这个河南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他们而言,能杀鞑子,那就是他们的恩人,是北直隶的英雄。 为首的汉子忽然一声喊,后面的人也看清了,吓得后退几步,却又忽然上前来,齐齐拜倒。 中国的百姓自古以来,就有三个梦,明君梦,清官梦,侠客梦。他们首先希望有个好皇帝为他们做主,没有好皇帝时,便希望有个清官能为他们主持公道,而既没有好皇帝,也没清官时,他们便希望来一位大侠,惩恶扬善,为他们争一条活路,争一口气。 对于鞑子,现在无论是皇帝,还是清官,都没有法子,眼前一人居然挂着四个鞑子头颅,再看他一身装扮,长刀斗笠,一下就满足了他们对于大侠的幻想。 高义仠莫名其妙的被他们认为是杀鞑的好汉,听说他要去大名府,今日劫也不打了,地也不种了,硬是要护送他过去,并且逢人便吹嘘一遍,杀鞑好汉的事迹。 一路上,杀鞑好汉的事迹越传越神,从一群人打死四个鞑子,说成河南来了位刀客,一人便砍了四个鞑子。 高义仠还未到大名府,他的名声却已经传开,绿林上又给了他一个小再兴的诨号,说他是南宋名将杨再兴转世,上辈子杀女真,这辈子杀建奴。 自从清军在崇祯十一年入寇后,北直境内毛贼多如牛毛,等高义仠到大名府时,身边居然有四五十人慕名而来,街道两侧都聚集了许多瞧热闹的百姓。 这有些荒诞,是高义欢没曾想到的,而这也确实说明了,河北人憎恨鞑子,却又拿鞑子没有办法,他们渴望能够出现一个杀鞑的英雄。 大名府内,不只是百姓,不少官军也跑过来看,第一眼就看到了挂在骡子两旁的鞑子人头。 一名小旗官看了暗暗惊奇,看头皮就晓得,确实是关外的真夷,而有了他的认证,众人不禁一阵欢呼,拥着高义仠便往府衙而去。 沿途一片喧闹声,街旁的百姓纷纷涌了过来,对着骡子两边挂着的头颅指指点点,惊叹与询问声不时响起,道旁时常有人指着高义仠,“那就是杀鞑的豪杰,小再兴。” 这下众人真把高义仠当成了杀鞑的好汉,高义仠在人群中,心里却有些没底,二哥没教他出现这种情况,他该怎么办! 第15章 大明国情 高二哥等人在封丘县南的一片树林里,等了大半天的时间,高兴豪和另两个兄弟才赶着一辆车回来。 中州大旱,粮价飞涨,十五两银子,加上几斤盐,才换来了一量板车和四百来斤粮食,按着明朝的说法,大该八两银子一石,可以说贵得没边了,但就是这样也才弄到两石粮食。 虽说粮食不多,但众人看见一车粮食,还是不禁都笑了。 高义欢看了看,怕吃不了多少天,不过他手里还有三百两银子,加上五十多斤盐巴,回去之后应该还能想些办法。 这时,他吩咐众人把其他东西都丢在了车上,让人看好粮食和盐,别撒在路上,才赶着骡车,高声叫道:“走,咱们回营去!” 兄弟们一声欢呼,连高义成几人,也漏出了笑容,帮帮推着车,往南面而去。 去了一趟封丘,回来的时候又赶着粮车,还有伤员,高义欢领着几人回到开封时,已经是第五天下午,不过总算是赶上回营的时间。 高义欢这次收获很多,特别是还抓了范东陵,他不想把功劳给刘黑子,于是决定通过他老爹,看能不能见上传说中的李岩一面。 一行人到了大营外后,高义欢挥手让众人停下,随即吩咐道:“赵大宪你有伤,先带他们回去,把银子和粮食藏好。”说着他又转头指着范东陵道:“兴豪你和赵柱子架着他随我来。” “二哥,王家屏那龟孙要是过来,我咋办?”赵大宪问道。 高义欢抬头看了下天色,想了一下,“你就说我去了我爹那儿,稍后就回来,错不了时间。” 赵大宪坐在车上,便赶着车辆往自己的营地而去,高二哥观察了一会儿前面的营盘,看见中间一片插青旗的营地,知道那是中营所在,于是押着范东陵过去。 ······ 大名府,府衙大堂内,保定总督杨文岳和大名知府鲁义方坐在堂上。 “你是说,建奴细作打探山东的消息,想要入寇关内,被你们察觉到不对,所以将他们一行人,全部打死了。”杨文岳皱着眉头问道。 在百姓和绿林眼中的杀鞑豪杰,进了官府的衙门,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他的紧张,很快就在两位大员的目光下漏出了本来的面貌。 高义仠跪在地上,他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官,嘴巴紧张得有些不利索,“回~回~大人,这几名鞑子扮成盐商,不仅打探河南的消息,还打探山东造船的消息,说是要今年入关把船全毁了。” 说着他又想起二哥的交待,“大人,朝廷一定要守好关墙,不能让鞑子入关,祸害百姓啊!” 杨文岳低头沉思着不说话,一旁的鲁义方遂即问道:“本官问你,你们还发现什么没有?” 高义仠满脸紧张的想了想,忽然又记起二哥临行前吩咐的一件事,于是舔了舔嘴唇,“回~大人,有一个山西介休姓范的商人,同这些鞑子搞在一起,帮他们打探消息,被我们一起打死了。介休范家家财万贯,朝廷要是缺钱,可以抄了他们家。” 高二哥估计自己是想不到范永斗的钱,但是却不能便宜了这个汉奸,所以临行前吩咐了高义仠,看能不能坑范永斗一把,顺便帮明朝找点银子,充做军资。 “你又没有证据,朝廷是讲法度的,岂能说抄谁就抄谁?”鲁义方脸色沉了一下,遂即看向杨文岳,“杨公,怎么处置?” 杨文岳抬起头来,看了看高义仠,遂即开口道:“既是杀奴有功,本督必须要封赏,你就留在本督军中做个小旗官吧!” 高义仠听了这话,心里却一急,“大~大人,草民家里还有老娘,大人还是让草民回乡吧~” “既然有力杀奴,何不报效朝廷,你好好从军,就是报答你娘。”杨文岳不由分说,脸上漏出不快之色,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高义仠脸上一阵懵逼,这与二哥说的全都不一样,他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处理。 杨文岳一发话,自有亲兵上前,将脑子里一片空白的高义仠带了出去。 他一个平头百姓,在朝廷二品大员面前,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 鲁义方等高义仠被带出大堂,有些不解的看向杨文岳道:“杨公,下官观此人气质,并不像什么豪杰之辈,他自己也承认,建奴细作不是他一人所杀,他不过是来报信,给几十两银子打发走就是了,为何非要留下他呢?” 杨文岳摸了摸胡须,“他是不是豪杰,本官不管,只要现在大名府的百姓认为他是豪杰,军中知道有那么一个好汉力斩四名建奴细作,且投效了朝廷,就可以了。” 鲁义方怎么说也是正四品的大员,一听就明白,现在局势糜烂,军心不振,扬文岳是想用这么个人来稍微提升一下士气,树立一个榜样,让军队知道一个人可以杀四个鞑子,鞑子并没有什么可怕。 当下他便不再问高义仠这种小人物的事情,他沉默了一下,遂即问道:“扬公,那此人所言之事可信么?” 杨文岳脸上忧郁,缓缓道:“他一个草民,能知道朝廷造船的奏议,还有什么介休范家,说的应该是实情。不过眼下朝廷即将与闯贼决战,这也可能是闯贼的牵制之计,意图朝廷分兵去守关墙,减轻他们的压力。” 鲁义方神情一变,他到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那这个消息?” 杨文岳沉吟一阵,“此人从河南来,让本督有此怀疑,不过李闯之流,短视无谋,不太可能想出此计。如此分析,建奴恐怕真有入寇的打算。” 大明朝在关外刚损失近十万精兵,最能打的洪承畴、祖大寿也被俘降清,如果清军再次入寇,那朝廷拿什么抵挡? “扬公,疆事大坏,如果建奴真有此意,那我们得立刻上奏朝廷,让关隘早作准备啊!”鲁义方有些急道。 杨文岳却摇摇头,惨笑道:“鲁府台啊!你以为建奴要寇关,北面还能防得住么?现在除了山海关,其他几处关隘的精兵,早就丢完了。” 鲁方义身子一震,杨文岳却接着道:“如果这个消息传到北京,起不到任何效果,还会让陛下加紧催我去剿灭流寇。因为只有剿灭了流寇,朝廷才有兵来防备建奴,但现在左良玉不动,孙督师刚到陕西,陛下要是催我,那本督就只有去送死了。” 眼下大明朝就那么点精兵,除了吴三桂、唐通、姜襄在北线勉强维持防线,其它人马都在对付李自成和张献忠。 崇祯皇帝就是知道建奴要入寇,也没有兵力去分兵把守,只能催促援汴诸军尽快扑灭李自成,然后再去防备建奴。 只是现在援汴诸军,也需要时间准备,才能形成配合,如果一个个对上李自成,那就只能是送死。 杨文岳怕崇祯催他,所以决定将这事隐瞒不报。 鲁义方心头一惊,“扬公,此事不报,如同欺君啊!要是建奴真的入寇,到时候查下来,以陛下的性子,杨公怕是~” 杨文岳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现在援汴诸军,准备都不充足,特别是孙督师,才刚到陕西,大军需要时间准备,绝对不能仓促行事。只有剿灭了流贼,安定了中州,我大明朝才能扭转乾坤。要是建奴真的入寇,那罪责就由杨某承担吧!” “杨公~”鲁义方神情悲伤,“难道大明朝真就到了这般地步?” 扬文岳闻语安抚道:“眼下朝廷的策略是先定流寇,至于关外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本官听谢阁部说,陈尚书正与北边和议,如果能成,或许能拖延些时日。” 说着他忽然抓住鲁义方,严肃道:“此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你切莫走漏风声,让那些谏台的人知道了,陈尚书会有大麻烦。” 鲁义方忙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事乱说不得。 这时明朝的整个策略,已经清晰起来,就是稳住建奴,先剿灭流寇,然后就有兵力稳住边防。 剿灭流贼之后,朝廷的财政就会有所好转,便能在山东造船,牵制建奴。 如此一来,就算建奴反复,明朝也能坚守长城一线。 当下两人一阵沉默,半响后,鲁义方又道:“扬公,建奴既然派遣细作刺探山东,那就说明他们议和的诚意不足,我们既然知道,是否该做些什么?” 杨文岳决定隐瞒不报,是为了不影响眼下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怕皇帝催促他们进兵,坏了合围李自成的计划,或是分兵去守关墙,影响中原的决战,所以决定隐瞒下来。 不过杨文岳对于和谈,其实并不抱有什么希望,有袁崇焕的例子在前,加上建奴居然打听到山东造船的事情,他就知道谈判多半成不了,建奴极有可能会再次入寇。 只是大明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分兵,极有可能两面落空,他叹了口气,“我写两封信,你派人帮我送到济南,还有京师去,让他们多少有个准备吧。” 说完,杨文岳又道:“还有一事,大军的粮草,要尽快备齐,建奴要入寇,本官的动作也要加快了。开封城内高抚台,已经派幕僚来催我解围,我准备去一趟左营,说服左良玉北上,给流寇一点压力。” 高义欢只想着通知明朝,想要明朝有所准备,却没有想到明朝也有明朝的国情······ 第16章 盗卖军资 高二哥来到中营,立刻就被守营的中权营士卒拦住,像他这样的小角色,自是不可能想入营就入营。 闯军附属的人马虽然规矩不多,时常还有小头领带领属下脱离队伍,去另谋出路,但是李自成的五大营,军规还是比较严明。 近两年来,明朝把注意力转向关外,让李自成有了喘息的时间,等明朝将目光重新转移过来时,李自成已经拥兵百万,其中精锐的老营已有六万人,骡马超过两万匹。 高祖荣来到中权营给李岩做幕僚之后,高义欢曾来过中权营,通过他老爷子搞来了两本兵书,就是位列中国古代十大兵书之二的《纪效新书》和《练兵纪实》。 中权营规矩虽严格些,但是人却是活的。高二哥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盐巴,塞给守门的头目周荣华,陪笑道:“周哥还记得我么?我爹是李公子属下的幕僚高祖荣,麻烦大哥再帮忙通传一声。” 头目看见他,有些不耐烦,不愿意去接他的布包,上次他接了没看,以为是啥好东西,心里扑通扑通的藏怀里,给他去通报,等私下打开一看,没把他气死,布里包的居然是一张面饼。 “谁他娘的是你哥,你走开些,别妨碍老子当值,中权营是你能来的地方么。”周荣华一脸不快。 他是个掌旅,又是中权营的人,今后李自成得天下,他们都是从龙的功臣,比高二哥的部总值钱得多。 他没好气的白了二哥一眼,想把二哥推到一边,二哥却抓住他的手,把布包往他手里塞,连连说道:“大哥,大哥,你先看看,先看看,别急着拒绝……” 两人背对着众人,高义欢塞,周荣华推,两人东拉西扯,像是在打架一般。 周国荣被二哥弄得有些不耐烦,手捏着布包,正准备发火,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大饼的手感。 “哥哥,是盐巴。”高义欢堆笑道。 周荣华微微一愣,忙打开看了一下,伸手放嘴舔了舔,脸上立时绽放出笑容,遂即惊讶的问道:“你哪里搞来的。” 高义欢笑道:“小弟出营办了点事,侥幸弄到了一些。” 因为中州的动乱,造成商贾断绝,江南的粮、两淮的盐,都不能运来开封,造成粮食和盐巴都有价无市。 高义欢在营中吃的饼子,基本没啥咸味,中权营也好不到哪里去,士卒们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在物资匮乏的时候,银子往往还没实物好用。 “既然是兄弟的意思,那哥哥就收下了。”周荣华表情来了个大转弯,他一边小心的将布包放到怀里,一边埋怨道:“都是自己兄弟,下次别这么客气!” 高义仠心里妈卖批,脸上却笑嘻嘻道:“大哥,那我的事儿~” “你等着,哥哥现在就让人给你通报去。”说着他扭头对着一名属下大声吩咐道:“马五,你去李公子那边寻下高先生,就说~就说他儿子来了。” 那叫马五的士卒,答应一声,便往营里而去。 这时周国荣却忽然又把高义欢拉到一边,神秘的问道:“兄弟,哥哥问你个事儿,这盐你还有没有?” 高义欢以为这厮还要敲他竹杠,脸色不禁一变,周荣华看了他的神情,忙解释道:“兄弟你别误会,哥哥没那么贪心,哥哥拿银子和你换。你也知道,人不吃盐,嘴没味,还没劲儿,哥哥想给兄弟们搞一些。” 高义欢听了,眼睛一转,“不瞒哥哥,兄弟我是还有一些,不过我不缺银子啊!” 周荣华听他还有盐巴,有些兴奋起来,“不要银子,粮食换也行啊。就你给哥哥的那饼子,那能天天吃么,哥哥给你换点好面子,要肉也行。” 听到之前的饼子,高义欢脸不禁微红,不过他正为怎么换粮发愁,闻语不禁小声道:“哥哥有门路搞到粮食?” 周荣华神秘一笑,“不瞒兄弟,我大舅子管着几千人的军需,其它营里的弟兄,只要拿好东西过来,都能换到一些粮食。”他小声道:“这事我们经常干,你只要有盐,哥哥就能给你换出粮来。” 高义欢有点惊讶,他可能遇见了闯军内部,一个专门倒卖军资的腐败团伙。 不过一想到,李自成管后勤的老婆,都能跟手下将领高杰跑了,那遇见这种事情便也就不奇怪。 娘的,李自成还没得天下,队伍就这么乱,看来还是该早些上岸才行。 高义欢稍微犹豫,便点了点头,“好,我还有些盐,就找大哥你换一些,另外银子能不能换到粮食?” 周荣华见他答应,心里大喜,盐可是好东西,比银子还好使,而这些东西过他的手,他自然要赚一笔,他当即点了点头,“盐没问题,不过银子换粮,价格可能比较贵哦。” 在正常情况下,盐每斤也就银五分而已,不过硬是太缺,实在没得吃时,民间也有“三担米一斤盐”的说法,不过现在粮食也同样稀缺。 江南二两左右一石的粮食,到封丘已经到八两,而越靠近开封,粮食的价格便越发的贵,所以二哥想“三担米一斤盐”估计不太可能。 “什么价钱?”高义欢沉声问道。 周荣华脸上笑得灿烂,伸出一只手来,高二哥一看就知道这厮是个老手,不过他却不会这一套,于是故作豪爽道:“大哥你直说吧,小弟我没二话。” “好,高兄弟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周荣华沉吟了一下,“既然兄弟这么爽快,那你周哥也不占你便宜,粮食就十六两一石,用盐换的话,就十斤一石,怎么样?” 高义欢眉头一皱,这可比他在封丘又贵了一大节,“那我先换四石,以后有盐了再找周哥换。” 这么贵,高二哥家底也不厚实,还是先留下来一部分,看能不能从别的渠道换些。 周荣华听到只换四石,心里有点急,他感觉到高义欢手里还有,正要再说,这时高祖荣已经来到营门处。 高义欢见此撇开周荣华,急忙迎接上去,“爹!” 看得出来,同高义欢不同,在中权营的老爷子,生活上应该十分滋润,身体健朗的很,面色亦十分红润,除了受伤后,有些跛脚,基本没有别的问题。 “怎么,上次要去的两本书看完呢?”高祖荣面带笑容,“是不是有什么不懂,爹虽然没读过兵书,但多少知道一些。” 高义欢摇了摇头,“爹,不是问你兵书的事情,我想见李公子一面,爹你能不能帮上忙?” “尽说些胡话,李公子是你说见就能见的?”高祖荣板起脸,不过最后还是温声道:“你见李公子要做什么?” 高义欢指着一旁被押着的范东陵,在高祖荣耳边一阵低语…… 第17章 面见李岩 中权营外,高义欢等了许久,终于有人出来,但来人并不是高祖荣,而是李岩的一名亲卫。 在他带来了手令之后,高义欢一行人才终于能够进入营盘,他们被带到一顶帐篷内,亲兵丢下一句让他等着,便直接离开。 从古至今,小老百姓想见官老爷,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高二哥这个不入流的部总,想见李岩这样的大人物,基本不可能,不过幸好他有个相当于领导秘书的老爹,能帮他走一下后门。 不过李岩作为李自成的主要谋士,帮着李自成管理近百万大军,事务繁杂,就算答应要见,也不是马上就能见。 高祖荣最多也就是能寻机会说上一句,也不能硬求着李岩见他,说得太多,反而会引起李岩的反感。 高义欢在帐篷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然全黑,李岩依然没有出现,他老爹也没再过来。 他在帐篷内等了许久,李岩的亲兵,连茶都没给上一碗。 这时,高义欢不禁有些心急,已经过了向王家屏禀报的时间,这厮一定会找自己的麻烦,不过他现在好不容易有面见李岩的机会,便也顾不上回营禀报了。 时间慢慢流逝,高义欢一屁股就坐到了三更天,他已经困得开始钓鱼时,终于有名士卒挑起帐帘进来,走到他的面前,踢了他一下,“高兄弟,起来了,李将军要见你。” 二哥闻声脑子顿时清醒,他忙摸了把脸上的口水,站了起来,又踢了一脚高兴豪,让他看好范东陵,遂即跟着士卒出去。 不多时,他便被带到一间大帐外,周围的帐篷都已经漆黑,唯有这个帐篷还亮着烛光,估计李岩还在办公。 亲兵在外面禀报了一句,“将军,高义欢带来了。” “进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帐内传了出来。 高二哥内心有点儿小激动,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三个多月,大批的历史名人就在周围,但是在此期间,他除了攻城时远远看了李过一眼,硬是没见过一个历史留名的人物,他也真是失败。 亲兵听了里面的吩咐,遂即挑起帐帘,高义欢整理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走进帐内,便见中间一名身穿道服,头带方巾,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案前,借着烛光用毛笔书写公文。 “卑职高义欢,拜见李将军。”高义欢稍微观察了一下,便单膝行礼。 李岩继续拿着毛笔写了一会儿,等将桌上宗卷批示完,才将笔放在笔架上,把卷宗收起来,然后才抬头看了下高义欢,打量了几眼,“你就是高先生的公子,起来一旁坐吧。” 河南人都叫李岩为李公子,不过李岩是天启年间的举人,其实已经三十好几了。 高义欢忙向他行礼道谢,然后在一旁的凳子上正襟危坐。 李岩又看了他几眼,不禁有些意外,观其气,觉得高义欢并非像高祖荣所说的纨绔不堪,于是笑道:“你父白天与我大概说了一下,不过当时我正忙着为大军筹集钱粮,所以并没有多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一定要见我的目的了。” 高义欢方坐下,又站起身来,拱手道:“回禀将军,卑职奉命前往封丘方向打探军情,路遇一队鞑子细作,四名鞑子被卑职所杀,另有一名为鞑子效命的奸商被卑职俘获,卑职从中得到一些信息,觉得此事因该要报给将军知晓。” 李岩微微皱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反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并不在我的麾下。你既然探知到消息,为何不向上官通报,反而欲求见我呢?你可知道这样不合规矩?” 李岩是举人出身,是读书人,又有豪侠气,看人用人,都比较在意一个人的品行。 高义欢这种越过自己长官,跑到他这里来的行为,自然不可能获得他的好感。 这一点高二哥也知道,他额头微微冒汗,他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打消李岩对他的不良印象,否则他必然被贴上一个投机、钻营之辈的标签。 若是如此,那他想从李岩这里得到帮助,就不可能了。 闯营中也是存在派系和斗争的,高义欢在陕西那帮闯将手下,想要混出头来,可能性比较低,而如果跳到李岩这个河南豪强的麾下,有同乡之情,那爬起来就容易多了。 好在高二哥对于这点有所预料,而他方才于帐中干坐许久,对于和李岩会面后可能产生的情况,也做了一些预演。 这时高义欢忽然郑重的向李岩行了一礼,目视李岩,一脸正气的道:“因为卑职觉得,这条消息报上去,上面也无人会重视,只有李将军您才能意识鞑子对我们的威胁。” 他这等于是说自己的上司短视,不过这确实也是实情,他们现在目光大多放在开封,哪里有闲心关注关外的鞑子。 李岩听了,脸色微微变化,神情缓和了些,“你认为建奴会对我们形成威胁。” 高义欢重重点头,“将军,近十余年来,明军多少精锐折在鞑子手里,今岁连洪承畴都被鞑子俘虏了。” 高义欢故意提了下洪承畴,见李岩神情有些严肃,遂即又接着说道:“将军,请恕卑职直言,明军打不过鞑子,我们未必就能打得过鞑子。眼下我们未与鞑子交手,可一旦闯王夺了江山,那就该我们和鞑子打了。”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鞑子就如一头狡猾的饿狼,在篱笆外看着我们和明军争斗,就等我们打得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现在鞑子既然派遣细作探查我们与明军决战的情况,就说明他们早就盯上了我们。”高义欢有些激动的抱拳,“将军,鞑子狼子野心,不能不防啊!” 李岩沉着脸沉默了一阵,他的眼界,自然早就注意到了关外的鞑子,毕竟能把闯王打得十八骑遁入商洛山中的洪承畴都栽了,闯军真对上鞑子,他也感到忧心。 如果给闯军、明军和鞑子的战力排个序的话,那鞑子是第一,明军第二,闯军则只能排第三。 现在的情况是第一和第三都在打老二,老二要倒下已是必然,可假设第二倒了,第三的闯军对上鞑子,能有胜算么?怕多半是要被爆锤。 这些李岩自然是知道,他对于高义欢居然能有这样的眼光,不禁有些惊奇,盯着他看了会儿,“你父是生员,你也没少读书吧。” 他说着话,其实就是把高义欢,归于他一类人。因为高义欢对于鞑子的警惕和担忧,其中包涵了一种家国的情怀和对天下的担忧。 他这么问,便是把高义欢归为忧心时局,才冒然跑来通告他,请他注意鞑子,而不再认为他是在钻营了。 高义欢察觉到李岩语气的变化,心里一喜,信口开河道:“卑职确实受家父影响,看了一些书,尤其喜读岳王爷的事迹。” 李岩点了点头,“你要说得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关于建奴的事情,我会让闯王提起警惕,你先……”说道这儿,他本欲要让高义欢回去,不过一想到该如何警惕建奴,他却没有头绪。 闯军要推翻明朝,可推翻了明朝就得面对关外悍夷,而按照实力的对比而言,明朝打不过,闯军几年前还被明军追着打,估计很难打得过建奴。 李岩虽然早注意到了建奴,但闯军连开封都没打下,而建奴毕竟还相隔甚远,所以他准备今后再做考虑。不过今天突然冒出个高义欢来提醒他要防备建奴,而且建奴已经开始派细作探查闯军,让他忽然觉得,是不是也该早作准备了。 这时他不禁收回到嘴边的话,转口问道:“你既然让我防备建奴,可有什么策略啊?” 第18章 有些才干 李岩忽然问起,让高二哥心中大喜,终于等到一个表现的机会。 最近他常常琢磨这事,早在心中总结了几条,于是有些激动的行礼道:“回禀将军,卑职以为要防备鞑子,平稳的接过大明的江山,我们至少要做到三点。” 李岩见他还真有想法,身子前倾了些,“你说说看,要做到哪三点。” 高义欢舔了下嘴唇,“第一,我们必须建立制度,任命官员,安抚流民,恢复生产,对打下的州县进行有效的统治,打造一个坚实的根基。第二,对于明朝的降军,我们必须进行改编,保持对他们的掌控。第三,我认为打击明朝藩王,没收同朱明关系密切的宗室、国戚、勋贵、太监的家财,将宗藩封地分予百姓即可,不可以对官绅士民,进行过多的追究,我们必须尽快获取官绅的支持,继承明朝留下的资产,迅速整合北方,才能让鞑子无机可乘。” 闯军独自面对清军,自然多半打不过,但如果闯军能够继承大明朝的遗产,老三和老二融合为一体,形成一个新的王朝,那关外的建奴,怕也没有机会入关。 李岩听完,内心有点惊讶,因为这些东西,他都有想过,但是高义欢却说得更加清晰和有条理一些。 之前听了高义欢的话,李岩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心怀天下,目光比较长远的人,但李岩见过不少有才的人,也没觉得他太过特别。 现在李岩却觉得高义欢是个有大才的人,是个值得提拔和重用的人。 “义欢,你这三点说的不错,与我心中想法暗合。”李岩称赞他一句,神情温和许多,一下来了兴致,“从万历末年开始,建奴逐渐崛起,成为明朝最为严重的边患,明朝为了抵御建奴的进犯,多次抽调陕西三边兵将,却屡次为建奴所败。要是闯王能得北京,确实应该以建奴为第一强敌,不得不防。” 李岩说完,脑子里不禁又回想了一遍高义欢说的三条,越想越觉得说到他心坎里了。 彼时闯军在用人上,李自成比较信任老家出来的乡党,知根知底的更能让他放心。 这也是旧时的通病,后面太平天国用人,也基本如此。 只是这些乡党多是武人,却都没有一个长远的目标,也没有对今后的规划,所以从崇祯元年高迎祥扯旗造反,到如今已然十五个年头,闯军依然还是干着抢掠的勾当。 这么继续下去,那李自成与黄巢、赤眉无二,最多建立一个流氓政权,整垮大明朝,再把天下搞得一团糟。 李岩是河南的豪强,乃是名门世家,要是为了个人,他完全没有必要散尽家财来赈济百姓,参与到李闯的流寇中来。 李岩与这些陕北流寇不同,他抱着儒家济世的情怀参加闯军,是为了让李自成接受儒家治国的那一套,建立一个正统的新王朝,而不是为了帮李自成把天下弄得一团糟。 李岩这个初心,同高义欢所提的建议正好稳合。 他怀着理想进入闯营,可是进入后才发现,想要让一群流寇从抢掠,变成打天下,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归根结底,闯营中的读书人太少了,所以他入营后不久,就又推荐了牛金星,但是在营中他却依然难以找到志同道合之辈 这时他看高义欢,不禁有些喜欢,遂即有意提拔,不过他是李自成的幕僚,只能建议,却不能直接给高义欢什么官位,“你现在隶属于后营,我不好直接用你,但是我会把你的建议告诉闯王,向他推荐你,另外也会跟李过将军说一说,看能不能给你换个位置。” 说着李岩有些感叹道:“你父处事甚为谨慎,你的才干不下于你父,做一个部总,确实是屈才了。” 高义欢听了立时大喜,他也觉得自己太委屈了,不过有李岩这句话,他这一趟就值了,他忙抱拳行礼,“卑职谢过将军栽培。” “你不用谢我,是你确实有才,而我也只是为闯王推荐人才,尽自己的本分而已。”李岩摆手笑道。 高义欢在后营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部总,后营主将李过,怕是根本不晓得他这么一个人,他想要进一步,机会太渺茫。 现在李岩有意要用他,又觉得他有才干,那他估计可以进入一个快车道,很快便能崭露头角。 在一群武夫和流贼之中,李岩无疑是孤独的,他有很多东西都无法与人诉说,也没什么人愿意听,或者他说出来等于对牛弹琴。 他说过几次,别人听不懂,不理解,他便也就不再说了。 这时他觉得高义欢见识不错,一时谈得兴起,不禁便多说了些,阐述了自己在内政方面的策略,又说了他建议攻下开封后,先下襄阳,再西进关中,最后会师东征的兵略。 不觉间,时间就过了一夜,李岩见帐外已经天亮,才想起今日还有事办,于是吩咐道:“今天就说到这里,你父是我的募宾,我吩咐一句,以后你可常来。” 高义欢忙起身行礼,“那卑职就告退了。”说完,他想起带来的范东陵,于是又问道:“将军,卑职擒来的那奸商该怎么办?” 李岩想了下,“把他留下,我要派人审问之后,将供词带给闯王,陈述建奴窥视中原之事。” 高义欢点点头,遂即退出大帐,外面一轮红日,已经漏出半边脸来。 一夜未睡,高义欢心里却非常高兴,有李岩的认可,他觉得出头的机会很快就要到了。 这时他叫了高兴豪和另一弟兄,把范东陵留下,便高高兴兴的出了中权营,完全将向王家屏汇报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午时,高二哥不紧不慢的回到营地,门口高义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他见高义欢回来,顿时急忙起身,迎接上来,“二哥,王家屏那龟孙把赵大宪带走了。” 高义欢听了脸色一变,这个龟孙果然要找他麻烦…… 第19章 升为掌旅 高义欢听了高义成的话,心头一沉,他早就料到王家屏会找他麻烦,没想到这么快就动手了。 “其他兄弟呢?”高义欢冷脸道。 “二哥,今天早上你不在,发生了不少事儿。”高义成道:“王家屏清早就带人过来,说我们误了军情,要拿办二哥。二哥不在,他们看见粮食,又要把粮食拉走,大宪哥不干,被他们打了之后带走了。其他兄弟也被带走,说是要解散咱们这一总,老东家已经去刘黑子的帐篷了。” 高义欢心里一惊,“我爹过来呢?” “今早坐着骡车过来,比二哥早到半个时辰,问了我几句,就去找刘黑子了。” 怕是昨天高义欢跟高祖荣说了五日期限的事情,高祖荣见他与李岩谈了一宿,不晓得什么时候结束,怕这边有麻烦,所以就先过来了。 高义欢听说老爷子来,心里有了些底气,再者今天搭上了李岩的线,他也不打算在给刘黑子和王家屏面子了。 这个王家屏自己不上进,就他娘的喜欢找老子麻烦,拖老子后腿,生怕老子爬到他上面,真是可恨的紧。 既然老爷子过来,刘黑子多少得给点面子,高义欢镇定了些,边往里走,边问道,“银子和盐还在么?” “还在,大宪哥看情况不对,让我先藏起来了。”高义成跟在身边回道。 听说钱和盐还在,高义欢点了点头,事情已经发生,那他慌也没用,于是吩咐道:“义成你留下,看好银子和盐,兴豪、柱子,你跟我去见下王家屏这个龟孙。” 说完他便向营帐走去,王家屏和刘黑子,真当老子好欺负,娘的攻打高家堡,踢老子一脚的帐还没算哩。 高二哥急匆匆的就到了刘黑子的帐外,一名士卒把他拦住,但他已经听见里面老爷子的声音传来,“刘都尉、王掌旅,这次是我儿第一次执行探查敌情的军务,对此还不熟悉,还请刘都尉高抬贵手,帮忙美言几句,大家都是乡党,应该相互关照,才能在闯营立足嘛。” 刘黑子有些倨傲的声音传出来,“高先生啊,你在李公子手下也有些时间了。这个,咱们闯营的军规,你也该清楚。啊,那个,这是牛军师定的规矩,说五天就是五天,迟了就要受处罚。你也别为难我,咱们摆事实,讲道理嘛。对吧。” 一旁的王家屏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高祖荣,就你那傻儿子,你自己也清楚,整天神经兮兮的,每天一大早搞的整营人不安生,现在延误军机,没杀他,只是把他调到伙房,你就知足吧。” 帐外忽然几声喧哗,高义欢掀起帐帘,从外面闯了进来,正好看见刘黑子神情倨傲的半躺在大椅上,王家屏得意的站在一旁,老爷子则站在中央。 看见高义欢进来,刘黑子微微一愣,身子不禁坐直了些,脸上漏出不快之色,一旁的王家屏则冷笑道:“高祖荣,看见没有,你这儿子居然一声不响,就敢闯进都尉的营帐,要不是看在他傻的份上,早被拉出去军棍伺候了。” 要说老爷子在李公子手下做幕僚,刘黑子不该让他站着才是,可看着帐内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太对头。 高祖荣扭头看见高义欢,不禁道:“义欢,还不给刘都尉认错!你能做这个部总,还是刘都尉给你要的,他对我们不错。” 高义欢脸上有些愕然,就刘黑子还对我不错?老爷子这是怎么呢? 高义欢心里有气,加上傍上了大佬李岩,却没听高祖荣的话,而是指着王家屏骂道:“王家屏你个龟孙,扣老子军粮,老子就不说了,老子用命换来的粮食你也敢抢。还有老子的兄弟们,你个龟孙把他们押哪儿去呢?” 刘黑子看着高义欢,眼睛冒着寒光,他之前是顾忌李岩,并且想要投靠李岩,所以给高家父子一点面子。 毕竟他也是一个河南人,总是无法融入陕西人的核心,在后营一直打杂,无法再往上爬,所以他也要另谋出路。 起初他是想投靠李岩,不过李岩身边虽然聚集了不少河南的豪强,但他不想搞什么山头,用人不看出身,只要有能力,便一概举荐,要是人不行,就是亲属也不得重用。 刘黑子投靠李岩并不成功,甚至都没见上一面,所以他便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闯王的大谋士牛金星。 这个牛金星也是河南人,本来是李岩举荐,不过这厮心眼小,没多久就开始嫉妒李岩的才干,拉帮结派,排挤李岩。 刘黑子送了点礼,便成功投靠到牛金星的门下,现在他自然不怕李岩,再说他还占着道理哩。 这时刘黑子没说话,王家屏却立时对骂道,“高义欢,你延误军机,还有道理呢?本来只是让你去火头营,你却这么不知道悔改,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什么贻误军机,你个龟孙只给五天时间,刚够老子走一个来回,但老子还是探查清楚了,并且已经向中权副将李公子禀报。”高义欢鄙夷道:“是你大,还是李公子大,我迟点向你禀报,怎么呢?” 高义欢扯起李岩的大旗,王家屏一阵气结,“你,你……” 高义欢见他模样,心里暗爽,气死你个龟孙,他正要再说,却被高祖荣拉了下,而正在这时,帐外一名士卒挑帐进来,“都尉,制将军那边送来的命令。” 闯军是个大集团,在这里面,李岩、牛金星虽然位置比较高,不过对于闯军内部的事情,却都没有什么决策权,真正掌握闯军的还是李自成和他的亲戚,以及陕西的同乡。 眼下,闯军的官职管理还很混乱,像罗汝才和左革五营,干脆还是自己任命自己,不在李自成的系统之内,不过闯军的核心人马,随着李岩和牛金星等一些文人的加入,逐渐建立了一套官职,对军队进行管理和控制,只是军官的任命和罢免,眼下都在李自成和五营主将手里。 刘黑子这一队,属于后营李过节制,他虽然投靠了牛金星,但还是归李过管辖。 高义欢怎么也是个八品的部总,大小算是一个官,刘黑子没有权力罢免,得后营那边下命才行。 刘黑子昨天下午就让王家屏给后营那边上了材料,说要把延误军机的一个部总给处理了,而这种情况,一般是下面人怎么说,上面便直接用印,不会违了下面将领的意思。 刘黑子没想到后营那边效率这么高,居然这么快就给回复了。 李岩和牛金星本质上都是给李自成一伙做事,李过又是李自成的侄子,有后营下来的文书,高义欢搬出李岩,也没一点用。 刘黑子脸上一喜,他讹诈了高家父子,还一脚把高义欢踢得失忆,而高家父子又傍上了李岩,这让他对高家父子有所警惕,怕他们有一天报复,再加上牛军师现在与李公子已经有了矛盾,他对付高家父子,也是帮牛军师。 眼下牛军师对于李岩还没有形成压倒的优势,他也不愿意得罪太深,所以一直让王家屏打头阵,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有后营的公文,那他正好摆脱干系,高义欢有怨气,李岩要是不满,可以去找李过去。 本来冷脸坐着的刘黑子,忽然站了起来,接过后营那边送来的公文,对高祖荣叹了口气,“高先生,高兄弟,不是我刘黑子不帮你们。这次探查是后营交代的任务,据说是制将军亲自下达的命令。你刘哥想帮你也帮不了。” 说完,他还不忘拍了拍高义欢的肩膀,高义欢本来扯起李岩的旗帜,并不虚他,但听他的口气,似乎是后营要办他,便不禁有点慌了。 刘黑子见高义欢的神情,心里有点高兴,但面上却一脸惋惜,然后快速把公文递给王家屏。 “我不识字,王掌旅,你帮他们念念。” 王家屏一脸得意的表情,他打开公文,带着兴奋念道:“查,丙丁队部总高义欢探查敌情,并擒获建奴细作有功,官升一级,任丙丁队~掌旅~”王家屏张目结舌。 刘黑子脸上愕然,一把从痴呆了的王家屏手中夺过公文,不过他却看不懂,但是后营的印章他却认得,是制将军的印。高家父子什么时候又搭上李过呢?陕西那帮人,牛军师也不敢惹啊。刘黑子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高义欢脸上同样震惊,这应该是李岩与李过通了气,后营那边下的任命,然后由骑兵送达。只是在震惊过后,他心里却有些失望,怎么才是个掌旅。他和李岩谈了一夜,李岩不是夸他有大才么?怎么也得连升三级啊! 在高义欢情绪复杂时,刘黑子不愧是江湖上的老油条,应变能力没话说,他忽然就走到高祖荣的面前,“高先生啊,我就说高兄弟前途无量,事实上昨天后营来人训问军情,我是保了高兄弟的。现在看来,我昨天的话,后营那边还是听了。” 高祖荣脸上也堆笑着配合道:“都是乡党,义欢今后还要刘都尉多关照。” “好说,好说~”刘黑子连连笑道,说完他又转身抓住高义欢的胳膊,百感交集,最后还是用力拍了拍高义欢的肩膀,“高兄弟,好好干,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身后王家屏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刘黑子骂道:“王家屏,你干的什么事儿,还不给高兄弟赔个不是~” (更新迟了,大家见谅) 第20章 斗争无处不在 从营帐里出来,高义欢心里始终有些不快,他边扶着老爷子,边埋怨道:“爹,你对刘黑子那厮客气什么,还不晓得他是什么人吗?就王家屏那个龟孙,他哪有胆子整我,我看就是刘黑子搞的鬼。” 高祖荣停下步子,扭头看着他,“本以为你有所长进,现在看来,还是太嫩了。” 高义欢神色一愣,老头又叹了口气,问道:“你现在能打倒刘黑子么?” “这~”高义欢一阵语竭,刘黑子是都尉,他现在自然奈何不了他。 “既然你不能打倒他,你刺激他干什么?”高祖荣盯着高义欢,“记住爹的话,你要是有能耐,你就一拳把他打倒,让他永远不能翻身,要是你没有实力打倒他,那就最好不要刺激他,让他忽视你,轻视你,你才有超过他的机会。” 高义欢愣了下,他这样撕破了脸皮,却又奈何不了刘黑子,今后刘黑子肯定更加提防他,想方设法的坑他,而他纯粹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二哥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脸上不禁有些羞愧,自己还是不够厚黑啊。 高祖荣看他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你爹我活了一甲子,什么人没见过,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刘黑子搞的鬼,只是有时候,人就得装傻才能活得下去。” 说着他又改口问道:“你和李公子谈的怎么样呢?” 说道这事高义欢正有疑问,他有些懊恼道:“谈的很好,李公子说我有大才,要提拔重用我。我以为怎么也得官升几级,所以才有胆气和刘黑子撕破脸皮,却不想居然只是个掌旅,还得在刘黑子手下受气。” 高祖荣听了不禁笑了笑,“这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任命没下来,好处没落到口袋里,你就别得意忘形。” 说着高祖荣有些忧虑道:“还有,你别以为傍上李公子,就可以在闯营内目中无人。在这个营垒内,你不能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你记住了,陕西那帮人,你千万别得罪,另外刘黑子似乎是投靠了牛军师,你该忍还得忍。李公子虽然是闯王的谋士,可像他这样的谋士,并不是只有一个。” “牛军师?”高义欢心头一颤,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怎么把牛金星这厮给忘呢?李岩好像就是死在这厮手里,我们父子跟着李岩,弄不好也要翻车。 “就是牛金星啊!”高祖荣解释道:“此人有些才学,不过心胸远比不上李公子,嫉妒李公子在闯营中的声望,他拉帮结派,又举荐宋献策进一步分了李公子的权力,想要把李公子排挤出闯王的身边,是个难缠的角色。” “爹,李公子是光明磊落之人,这牛金星却心胸狭隘,你得提醒李公子防备此人啊!”高义欢心里不禁有点着急,为李岩担心,也为自己担心。 看历史就知道,光明磊落的人通常都斗不过阴险狡诈的人,而历史上李岩的死,也确实有牛金星这厮推波助澜。 二哥原以为傍上李岩后,便能一帆风顺,却不想依然危机重重,他还是小看了古人,这让他不禁感慨,人与人之间的斗争,真是无处不在。 在后世政治斗争失败,只是牢狱之灾,而此时要是失败了,那可是要死人的,并且是一死一片,斗争形式远远比后世要残酷。 高祖荣脸上却带着忧郁,“你以为爹不知道么?只是李公子的为人,唉~不说这个,今天你怎么也提了一级,这是好事,今晚咱们爷俩好好的庆祝一下。” 高义欢同李岩交谈了一夜,大概也知道李岩的为人,他明白老爷子脸上的忧郁,这让他也有些担心,看来还是得有自己的势力,最好弄快地盘才行。 “好,爹你在帐篷里休息一会儿,我去把弟兄们捞出来,然后一起庆祝,稳定一下人心。”高义欢点了点头。 “柱子,你扶我爹回帐。”高义欢遂即吩咐道:“兴豪,你叫上义成,带上十斤盐,去中权营找周荣华,换点肉和粮食回来。” …… 王家屏清楚的记得,他给后营打的报告,是说高义欢延误军情,要拿了他的部总,贬为火头营一小卒。 一般情况下,上面不会违了下面将官的意思,可拿出来的公文,却是升了高义欢一级,这可把王家屏吓得不轻,以为高家父子在后营也有人。 其实他不知道,李岩本来是想把高义欢调到他那边去,并且向李自成举荐了他,只是恰巧牛金星也在,他听了李岩对高义欢十分推崇,心里有点不高兴,怕李自成身边又出一个能人,所以出言阻止。 牛金星询问了几句高义欢的情况,得知其连个生员都不是,遂即表现了一下他内心对高义欢的鄙夷,加上陕西众人对于这些文人,没有什么战功,升迁却远远快于他们,甚至一跳几级,爬到他们的头上,感到有些不满,所以高义欢才只升了个掌旅。 掌旅在李自成和牛金星等人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不过对于王家屏这种小人物而言,却了不得,他出了营帐,便一直躲着高义欢,而高义欢只得自己去找被押着的弟兄。 “在那里。”一名士卒给高义欢指了个方向。 高义欢看见远处一个帐篷,外面并没有士卒守卫,应该是王家屏已经把人撤走了。他径直走了过去,挑起帐帘一看,里面非常简陋,五个弟兄绑着绷带半躺在通铺上,正说着话。 看见二哥进来,众人大吃一惊,愣了一下,“部总!二哥!” 高义欢看了众人一眼,走上前去给每人肩上一拳,“都起来,跟哥回营,哥给你们庆功。” 说着他看了几人一眼,不禁问道:“赵大宪呢?” 几人一扭头,“大宪哥在这哩。” 高义欢顺着目光看去,才发现赵大宪就躺在角落里,整个人身上胡乱绑了许多布条,浑身只漏出一张鼻青脸肿的脸。 这包扎手法,还是当初在城下收尸时,高义欢教他们的,但是几个汉子明显没学道精髓,把赵大宪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 高义欢看了心里一紧,忙走过去,站在边上低声道:“大宪!” 赵大宪看见高二哥,咧嘴笑了下,不过笑得太用力,牵动了痛处,他顿时一阵龇牙咧嘴。 “你别动!”高义欢看着他,回来时只是腿上又伤,现在被打得他娘都不认识了,不禁含怒道:“大宪,这谁干的,记心里了么?” “清早王家屏那个龟孙,领着三十多个人过来要拉粮食,我领弟兄和他干,打倒了他们几个,但还是架不住他们人多,结果还是被他们放倒了。龟孙下手真他娘的狠。”赵大宪气愤道。 高二哥听后轻轻拍了下赵大宪的肩膀,“大宪,你是好样的,等你好了,咱们把人马拉起,我一定带你们找回面子,灭了王家屏那龟孙。看你脸色不错,因该都是些皮外伤,咱们回营吃肉去。” 第21章 招兵买马 几名属下虽然绑了不少布条,不过大都是外伤,只要处理的好,并无什么大碍。 高义欢把粮食又拉了回去,顺手还拿了王家屏几斤鱼干算是利息,然后帮着受伤的弟兄重新收拾一下伤口,便开始准备晚上的吃食。 他属下人手不足,能动的弟兄都过来帮忙,而恰巧这时,高兴豪和高义成各背了个大袋子回来。 “兴豪,把东西拿出来,看都换了些啥。”高义欢招呼一声,周围的兄弟都围了过来,便见两人将手中大号的布袋打开,开始往外掏东西。 猪肉、鱼干、羊肉,还有鸡蛋,最后居然还掏出了一坛子酒,让围上来的兄弟一下沸腾了。 高义欢也没想到,他们这些编外人马,每日只能吃难以下咽的硬饼子,眷属只能喝稀粥,老营那边的食物居然还这么丰富。 高义欢笑了笑,将手压了压,等大伙儿安静后,遂即开口道:“弟兄们随我出生入死,今天咱们放开吃喝,吃完喝完后便要把队伍带好,同心协力在这乱世挣一场富贵,争取以后大伙天天都有肉吃,都有酒喝。” 汉子们听了顿时沸腾,齐齐欢呼,引得其他各总的人纷纷向他们看来。 当下众人像过年一样,齐齐动手,劈柴的劈柴,烧水的烧水,剁肉的剁肉,将营内整得肉香四溢,馋的王家屏的属下们胃疼。 夜里,众人用木板搭了一个长桌子,高祖荣坐在上首,其他人两边分坐,木板上一大缸肉汤泛着一层黄澄澄的油花,大块大块的肉直接用盆子放在木板上,想吃就自己拿刀割。 就算是过年,众人也没机会这么吃喝,赵大宪也被抬出来,手里抓着一块肉,吃得不亦乐乎。 大伙儿胡吃海喝,引得其它各总的士卒前来围观,羡慕嫉妒的不行。 高义欢吃了一会儿,将肉放在桌上,手在抹布上擦了擦,然后对一旁的吴世昭道:“这次我升了掌旅,吴大哥委屈做个部总怎么样?” 吴世昭忙放下手头的肉,“我这条命都是掌旅救的,掌旅以后别叫什么吴大哥,我以后就是掌旅手下部总,唯掌旅马首是瞻。” “好兄弟!来,走一个!”高义欢听了高兴,端起碗来和他碰了下,然后将茶水仰头喝完。 这是他又看向旁边的赵大宪道:“大宪,你也做个部总,另一个部总我留给义仠,其他兄弟也升一级,全部都是哨总。” 闯军的掌旅相当于明军一个百户官,正常情况下,掌握的兵力与明军一个局的人马差不多,不过明军一局人马定额为112人,辖3个旗,每旗37人,旗辖3队,每队12人,是三三的编制,人员基本固定,但是闯军的一个掌旅,人马多少却没有个定数。 外围有的人带千把流民,依然只是个掌旅,高义欢现在就十来人,他也是个掌旅。 高义欢这个旅,按着正常的编制来,他手下便应该有三个部总和九个哨总,满员应该为112人,其中士卒99人,加上他军官共计13人。 现在除去他老爹,在场一共十个人,所以就算众人全成了军官,还缺三人整个旅的军官才能满员。 汉子们都升一级,兴奋的连连碰碗,不过高兴之后却有个问题,官是封出去了,可手下一个兵都没有,这官当得好像也没啥意义。 “掌旅,现在咱们十来人,都是军官,士卒从哪里来,上面说要补充没有?”吴世昭不禁开口问道。 刘黑子现在已经算是闯军的二线部队,补充肯定是有,但是闯军系统混乱,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刘黑子那厮未必会好心给他要补充,或者干脆给他分些歪瓜裂枣。 高义欢心里并不指望补充,他早就想好了,不等补充,自己拉人,于是当即笑道:“我打算去伤兵营招一些人来,那些兵基本没人管,我给他们开足伙食,保证他们每天两顿干的,应该有人愿意过来。” 说着,他又看向众人,“你们也给我把消息散出去,就说我们这里饭管饱,都去给我招点人过来,不过别什么人都招,尽量找些结实的,有点经验的过来。” 众人也不晓得听没听进去,两个腮帮鼓鼓,边吃边连连点头。 眼下闯营有个好处,就是还没有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高义欢如果有钱有粮,拉起一只数万的人马出来,都不会有御史言官上本弹劾,也不会有地方官员向朝廷打报告说他谋反。 这时受到环境限制,受伤后的士卒容易感染,很难重新回到战场,所以他们原来的队伍,对于伤兵基本都是放弃的态度,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接下来几日,高义欢跑了伤兵营几趟,他收尸时对包扎的绷带进行过一些简单处理,救了不少人,很多人只是一点小伤,重回战场并没有问题。 除了去伤兵营挑人之外,高义欢还让高义成在靠近寨墙处搭了个灶,每天就在那里蒸馒头,并宣传只要来他这里,馒头便管够。 这样一来,没几日,高义欢救挑选了四五十个比较结实的人,不过也有些人吃了他两顿,受不了他的训练和管束又悄悄溜回了原来的队伍。 清晨,高义欢站在众将士面前,大声说道:“今日先跑两圈,然后进行鸳鸯阵对抗演练。还是老规矩,胜了的吃肉,输了的继续啃大饼。” 时间飞快,不觉间到了崇祯十五年的七月,闯军围攻开封已经半年多,高义欢的士卒也练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周围营地内的人马,对于他们这群人也见怪不怪。 自从上次之后,刘黑子和王家屏也没有找他麻烦,任由他在营里折腾,让高义欢清净了很长一断时间,不过最近高义欢的日子,因为闯军久围开封不下,却有些难过起来。 之前,他还嫌周荣华开价较贵,没舍得将手里的银子和盐全换成粮食,现在一个多月过去,却不想粮食的价格居然又翻了一翻,他手中的银两便捉襟见肘起来,已经撑不了几天。 第22章 新的任务 刘黑子的营地没有校场,二哥就带着弟兄们,把帐篷移了移,自己弄了块空地,供士卒们操演。 这时空地周围围了几十个汉子,正欢呼着,中间高二哥和吴世昭各自领着一哨人进行对抗,争夺演练的胜利。 刘黑子这个都尉手下有三个掌旅,其中刘黑子自己控制的甲旅人数最多,有二百多人,王家屏的乙旅排第二,有七八十人,最少的是二哥的丙旅,只有五十多个人。 二哥按着吴世昭的意见,把着五十多个汉子,编成了四个哨总,每哨十二人,其实就是明军的一个杀手队,只是在闯营换了个叫法而已。 这四个杀手队,加上高义欢,一共有四十九人,剩下的七八个人则被编成了一个后勤队,专门负责造饭、宿营等事情。 一个多月来,二哥通过自己的钻研,在加上原来的弟兄帮衬,眼下这四个哨的人马,已经训练得有些模样。 现在四哨人马进行鸳鸯阵的比武,已经淘汰了两哨,就剩下二哥和吴世昭各领一哨,决出最后的胜负。 场地中间,二哥一手拿着藤牌,一手拿着木刀,在前面灵活的晃动着身体,不停的将对面捅来的长矛和包裹棉布的箭矢挡开。 他这个位置是鸳鸯阵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一般都由小旗官来担任,既要护住身后的同袍,又要指挥整个小阵搏杀。 “柱子,看准机会捅他们!”二哥满头是汗,一边灵活的格挡对面次来的长矛,一边吩咐身边的下属。 他身后的赵柱子,身体结实的很,手里拿着一根没有枪头的木杆,杀气腾腾,他寻得机会,一下就把对面一名突刺长矛的汉子捅倒在地。 二哥见了正高兴之际,对面一个木箭射来,正中赵柱子。 “娘个劈,黄三你又射老子。”赵柱子恼怒的把木杆一丢,不甘心的离开战团,丧气的走到外围加油的人群中去了。 二哥这四个哨的人马中,有不少是从伤兵营拉来的人,一些人还有些特殊能力,像那黄三就是一名弓手出身。 鸳鸯阵大体分为三个部分,前面刀盾,中间长兵,后面射手。其中射手本来要用火铳,不过闯军不产这个,就算二哥从周荣华那里搞来鸟铳,没有稳定的火药补给,反而会影响作战,所以还不如用弓箭方便。 场上两个哨队中,二哥这边的弓手明显不行,配合也不如吴世昭这队好,没一会儿又有两人被击中退场。 二哥见此心里一急,见阵形比不过,于是便想要混战,他一刀挡开一杆长矛,然后放弃防守,顺势一步抢上来,砍中矛手,淘汰一人,但他身后的弟兄失去他的防护,却被射中两人…… 比斗很快又以吴世昭这队人的胜出而结束,被淘汰的汉子一脸丧气,赵柱子不禁骂道,“怎么老是这帮龟孙赢,下次一定干趴他们。” 他身体健硕,论单打独斗,全旅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但是在对抗中,他这哨人却很少有胜出的机会。 比斗结束,汗流浃背的二哥遂即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儿,乙哨晚上加餐。” 得胜十来人顿时击掌相庆,其它人便有些丧气的散去,不过他们在鸳鸯阵的对抗上比不过吴世昭这队人,其他方面的比拼上,却不是没有机会。 为了调动积极性,高二哥定了几个项目,并非只比鸳鸯阵。 这时众人散去,四处歇息,等候开饭,高兴豪却带着后勤队,押着骡车回来,带回了一些粮食、肉、还有几件棉甲。 “二哥,全换完了,就这么多。”高兴豪来到高义欢身边,他怕别人听见,用小声说道:“周掌旅那边说,让我们最近不要过去,中权营的粮食也不多了,他不敢再往外弄了。” 高义欢走过去,看见车上的东西,眉头一皱,就这么点,几天之后就得吃完。 “二哥,这以后怎么办?”高兴豪有点忧心道。 高义欢拍了拍他肩膀,“没事,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就把这骡子给卖了。” 周荣华那厮都收手了,便说明中权营也快粮尽,闯军应该会有新的动作,高义欢只能期望到时候弄些钱粮。 高二哥与高兴豪站在骡车旁正说着话,一名刘黑子的亲兵忽然来到他这边,远远便大声喊道:“高掌旅,快随我去都尉的帐篷议事。” 高义欢听了微微一愣,自从上次的事后,刘黑子便没召见过高义欢,这时忽然叫他,应该是有要事,多半是上面下了任务。 “兴豪、柱子,你们随我过去一趟。”高义欢当即叫上两人,便迎上那亲兵,“刘兄弟,是什么事?” 明军形成战力靠家丁,流贼凝聚战力靠收义子,刘黑子也就三十来岁,但在营中却有好几十个便宜儿子。 “这个我也不知道,高掌旅还是去问我义父吧。” 当下高义欢跟随刘黑子的亲兵径直投营帐而去,没走一段距离,却发现王家屏押来数百干瘦的汉子,年纪从十四五岁到四五十不等。 他将这些汉子带到营内,命士卒看住,然后便也向刘黑子的帐篷而去。 两人正好在帐前相遇,各自冷哼一声,便一前一后钻入帐内,里面刘黑子和另一个掌旅刘二,已经等候多时。 刘黑子看见高义欢和王家屏进来,遂即站起来,也不废话,“军中缺粮,制将军下令,我们这队人同制将军一起去打商丘。你们各自准备下,明早就出发。” 高义欢听了,同刘二、王家屏齐齐抱拳,“是,遵命!” 前不久高义欢汇报了孙传庭督师陕西的消息,让闯军感到有些心急,所以最近攻打开封甚急,想要在明军反攻之前拿下开封,而攻城最少要让士卒吃饱,所以军粮消耗巨大,只能前往远处打粮。 高义欢才想闯军应该会有动作,不想这么快,任务就下来了。 这时刘黑子吩咐完又看了高义欢一眼,眯眼道:“高掌旅,你的人马不全,外面的人你挑一些,把人马补齐,它日要是攻城,我要对你委以重任,好好栽培你。” 高义欢心中一凛,娘的让老子打头阵,想消耗老子。 他心中微怒,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高义欢记得老爷子的话,他压住内心的不快,躬身领命,然后便告退出帐。 离开帐篷后,高义欢便径直去挑人,来的都是些瘦弱不堪的主,纯粹是临战补充的炮灰,不可能有什么战力可言。 这还真是如高义欢之前所料,补充果然没有啥好的,幸亏他自己拉了五十多人起来。 这些人高义欢并不想要,不过最后还是带走了六十个瘦不拉几的汉子和小孩,把自己的编制补齐。 他准备把这六十多个人单独再编五个哨,全当摇旗呐喊,壮壮声势。 编制一齐,军官就位,虽然高义仠一个多月也没回来,并且了无音讯,但他的位置高义欢依然给他留着。 “义成,今天多蒸点面,给他们吃顿饱的。”高义欢带着兵源过来,老远便吆喝一声。 (感谢残剑破奴的5000,晨晨的1000,從前以後ing的1000,jhikjyr3的1000,悦冻窝芯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推荐和支持。) 第23章 我们不一样 开封府附近,聚集了李自成、罗汝才、袁时中等巨寇,群贼近百万,围攻开封城。 这些兵马不事生产,开封又久攻不下,大军从开封附近能够掠夺的粮食,便逐渐消耗一空。 在这种情况下,闯军必须要往远处打粮,李自成一声令下,后营制将军李过,便会同小袁营袁时中所部,南下归德府征粮。 归德府靠近南直,离凤阳方向不远,明军在此布置了不少的兵力,黄得功、刘良佐都在这一带布防,阻拦流寇杀入南直。 如果流寇拿下归德,便会威胁中都凤阳,所以高二哥觉得这次南下,肯定会与官军打一仗。 刘黑子部被点名南下,而作为二线部队,肯定依然是前面冲杀,做炮灰的命运。 高二哥又是炮灰中的炮灰,所以南下肯定会遇上危险,不过富贵险中求,不在前面冲锋陷阵,哪能有机会立功做大。 高二哥领着六十多个新卒回来后,将原来的老兄弟聚在一起,便开始说将要出征的事情。 “刘黑子说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得拔营南征。”高义欢对几人道:“这厮给我拨了些人补充,但战场上这些人肯定指望不上,真打起来,还得靠咱们四哨老弟兄。” 几人回头看了看被高义欢领回来的一群人,正蹲在地上疯狂的吃着饼子,有的更是险些把自己噎死,完全没有士卒样儿,几乎就是一群饥民,不禁频频点头。 就这样儿,不拖后腿就不错了,打仗根本指望不上。 高义欢扫视了众人一眼,继续吩咐道:“不过这些人虽然眼下指望不上,但是慢慢训练以后总能用得上,毕竟咱们也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 说着高义欢正色道:“眼下四哨,我做个分配,我自领甲、丁两哨,然后从新卒中挑十二个人组一哨,吴世昭领乙哨,然后从新卒中组两个哨,赵大宪也是一样,你领丙哨,也组两个新哨,剩下的人全部编到后勤队,咋们先把编制弄齐。” “我们都听二哥的!”几名老兄弟听后纷纷点头,“对,都听掌旅的。” 高义欢满意的颔首,“那好,大伙都去挑人,把新卒先编起来。” 当下众人便齐齐向吃饭的饥民们走去,大声嚷嚷着让他们起来,然后便捏捏胳膊,看看牙口,像选牲口一样,挑选着士卒。 吴世昭没跟着过去,他看向远处的人群,瘦不拉几的,挑不挑都差不多。 “掌旅,新卒编好了,就算不指望他们,兵器总得配全吧!”吴世昭开口道。 高义欢点点头,不禁招呼一声,“柱子,你回来,带几个人去营里领些兵器回来。” 说着高义欢又对去选人的高兴豪招了招手,等他跑回来,便开口道:“兴豪,你再去趟中权营,找下周荣华。” “二哥,周掌旅不是说没粮,让我们别过去了么?” 高义欢解释道:“不是要粮食,你留几斤盐,然后把剩下的东西都带过去,给我换些兵器、棉甲、布匹,再找我爹借点笔墨回来。” 高兴豪听了明白过来,遂即抱拳,然后便叫上几人,把最后的家底全都拿了出来,赶着骡车出营。 天黑时,高二哥这一旅已经整编完成,一共九哨人,再加个后勤队,共计有122人,比定额112人多出10个。 去营里领兵器的赵柱子,先抱回来一些粪叉、木棒和长枪,分发给了新卒。 不多久,高兴豪也回来,带回来了几件棉甲,加上之前弄到的,刚好军官一人一件,然后就是弄到了四把弓,几把刀、几面藤牌和三匹棉布。 高二哥把兵器和衣甲分了,然后便让人把布扯开,给每个士卒厮一块,当做裹头的头巾。 他让士卒们裹在头上,形成一个统一的标识,然后自己在这些人的头巾上,分别写下甲、乙、丙三个字。 这三个字代表各自所属的部总,然后又在字的旁边分别画上一到三个“竖”,代表每个总下面辖的三个哨。 这时他又唾沫星子直飞的说了半天,告诉士卒认头巾上的标识,让他们知道自己属于哪个哨,并说了一些行军作战的规矩。 等士卒勉强明白之后,高义欢又用多余的棉布,制作了一面旗,亲手在上面写下一个比较难看的“高”字,并给每个军官做了一面背旗,然后让军官们自己去教属下认旗。 这一晚,整旅人散开了又重新列队,反复练了几次,一直折腾到半夜三更,高二哥喉咙都说哑了,才勉强把事情完成。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后勤队便早早起来,准备早饭,并备下够吃三日的饼子,给士卒充做干粮。 晨时,整营人吃过早饭后,便开始拔营。 高二哥这边收拾帐篷,携带物资的事情,都交给了后勤队的人去办,士卒们则随着军官们早早出营列队。 昨天忙了大半夜,早上列队的时候总算有些成效,士卒们跟着高二哥的旗帜,没一会儿便在大营外勉强站好。 高二哥背后插着一面背旗,站在队伍前,来回走动,仔细打量了一遍,心里还是比较满意,就这么看上去,还是有一只军队的模样。 虽说没有统一的衣甲,但至少头巾一样,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 等高二哥的人在营外站好之后,刘黑子和王家屏的人才三三两两的出营,磨磨蹭蹭的列队,像一群流氓一样。 这两方一对比,二哥和老兄弟们心里都有一点得意,队伍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他能让人感觉到荣誉和自豪。 看着别人散慢的列队,士卒们不禁都站直了腰板,混身上下透出一股气势,似乎再告诉别人,我们不一样。 这时刘黑子穿着一身铠甲,戴着铁盔,领着刘二、王家屏等人从营帐内出来,低着头急走。 等走到营门处,他正好看见外面列队的乙旅士卒,刘黑子不禁微微一愣,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那二傻子的人?”看见高义欢站在一面旗帜下,看着前面插着背旗的军官,以及后面包着头巾列成整齐队形的士卒,刘黑子一脸愕然的回头,对王家屏和刘二问道。 王家屏抬起头来一看,脸上也是一惊,要不是他看见前面有些微胖的高义欢,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棉甲,正在队列前训话,他还以为是老营来的人马。 “这二傻子怎么弄的?”刘黑子没等王家屏说话,又满脸惊讶的说了一句。 刘黑子知道高义欢练兵,但是他并没有太注意,他认为士卒多死几批,留下来的自然就是精锐,根本没必要那么麻烦,反正练了也是送死,不如多花点心思先往上爬要紧一些。 他着实没想到一个多月,高义欢居然搞出这么一支人马,他们战力怎么样不说,至少卖相上要比他的属下好看太多。 看那骚气的高字旗,还有军官背旗,高二搞得跟正规军一个模样。 “都尉,高二那厮就喜欢哗众取宠,搞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我看没什么了不起,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货色,不能和都尉亲掌的甲旅相比。”王家屏惊讶了一下,但遂即鄙夷不屑的对刘黑子道。 刘黑子看着高义欢的队伍,却眼睛一眯,忽然回头,“营里还有布没,趁着大军没走,你们照着高二他们的样子,赶快给老子也弄一套……” 王家屏惊讶的看着刘黑子,刘黑子却瞪了他一眼,愠声道:“还不快去,就这招摇的模样,制将军铁定能看见……” (感谢jhlkjyr3的1000,都是国军兄弟的1000,天下纵横有我的200,来给爷笑一下的打赏,求书单收藏,求推荐。) 第24章 滚滚南下 刘黑子匆匆忙忙让人赶制出旌旗,命士卒裹上头巾。 还别说,他这一弄之后,整个队伍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气势还真就不一样了。 如果说他们之前像一群流氓,现在看上去,不说像正规大军,至少有点像黄巾、红巾军这样历史留名的人马了。 整队人有一个统一的标示,再加上旗幡,总算有那么一点军队的样儿。 此时周围的营垒中,其它各队的人马,也不断出营列队,而刘黑子这一部无疑是鹤立鸡群,引得其它几队人马频频侧目,惊讶刘黑子的部署怎么忽然就变样儿了。 刘黑子看见队伍的面貌有些改变,心里不禁感叹,“这他娘的,还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稍微一捯饬,还真是有些不样。” 这时,他心里对于高义欢的映象,不禁有了些改观,没想到这个纨绔,居然还真有几分能耐。 在刘黑子制作旗幡时,其它人马已经陆续开拔。当下刘黑子也不啰嗦,在众人面前简单的说了一通话,大意就是上了战场,临阵脱逃一律处死,不听将令也就地正法,要求弟兄们都给他面子,否则不要怪他刘黑子不仗义,不留情。他吩咐完后,便让人马出发。 刘黑子领兵,其实用得还是他在陈留厮混时的一套,用的是江湖义气和帮会手段来带兵,同高义欢完全不一样。 虽说两军现在的装扮差不多,但是气质和纪律方面,还是有些区别。 当然这种区别只在高义欢的四哨老卒,另外五哨人,也就勉强能站个队而已,不能和刘黑子的悍卒相比。 刘黑子训完话之后,便让三个掌旅领着队伍往南汇集,沿着官道向归德府的方向挺进,他则领着两名亲兵,去向后营制将军李过报道。 高义欢这队人马,同刘黑子的人一样,都包着青色的头巾,旗也是青色,很好的与周围形同流民的闯军区分开来。 士卒感受到他们与周围队伍的区别,自觉的紧跟着插着背旗的军官,不被漫野南下的其他人冲散。 这时在官道旁的一座小山上,后营制将军李过,穿着一身铁甲,头戴铁盔,在数十名甲士的簇拥下,同小袁营的主将袁时中,领着近百将校驻立在山头,看着满山遍野的人群滚滚向南。 袁时中是活跃于河南和淮北的一支巨寇,拥众十余万,游走于闯营和罗汝才的曹营之间,同样拥有很强的独立性。 他本来独自活动,不过因为被官军追着打,实力大损之后,只能北上依附于李自成。 这次南下,袁时中的十多万人马是主力,李过只领四千后营精兵和万余二线人马随行。 不过小袁营虽然有十多万人,但是精锐其实只有一千骑兵和两三千步军而已,剩下的都是流民。 这时李过穿着一身铁甲,很威严的站在山头下望,道路上一波波的人群,从山脚下走过,其中有青壮的男子,也有半百老翁,还有许多十来岁的孩子也在队列之中。 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统一之物,穿着各种打着补丁的布衣,脚踩着草鞋,有的甚至打着赤脚,手里拿着木棍、扁担和长枪,乱成一团的向南滚动。 这完全不像是去打仗,到像是赶集,不过李过也知道这些外围人马的样子,所以并不感到意外。 当年曹文诏几千打他们几万,官军追得他们满地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两年来,闯军也注意到了这点,编练了五营精兵,不过精兵是要钱粮养的,闯军精锐也就那么多,大量外围的人马,都还是老样子。 李过看了一阵,已经没有兴趣继续观看,官道上的人马乱糟糟的过兵,他正准备下山回去督促本部人马进军。 他刚要转身,目光却被远处一支人马吸引,山顶上不少人也注意到了这支队伍,他们大概六七百人,打的旗帜却比别人数千人还多。 李过见此,不禁按着刀柄转过头来,对着一旁的袁时中道:“袁将军,这是你的人马?” 袁时中的精兵和李过的人马一样,都还没有出营,早上走的都是外围的杂兵,他摇了摇头,有些纳闷道:“不是我的人啊!” 这时那队人马已经快走到山脚,众人不禁都有些奇怪的看去,纳闷杂兵中怎么出现了一支卖相不错的人马。 李过闻语也不禁一阵纳闷,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人? 他注目往下看去,只见这队人马,军官大多插着背旗,士卒头顶都裹着青巾,队伍相对而言比较整齐,特别是其中有那么几哨人马,各持兵器,军容整肃的很。 在这支人马旁边的其他部队,看见这支人马,居然情不自禁的给他们让开了道路。 李过脸上漏出笑意,不禁转头大声喊道:“山下过的是哪个都尉的人马?” 既然不是袁时中的人,那就只能是他的下属了。 刘黑子到了山上后,便使劲的往前挤,站到了李过的身后,他也看见了山下自己的人马走过,心里一阵激动。 这时他听见李过一声喊,身子顿时一震,将一支手高举,兴奋的上前行礼,“回禀制将军,那是卑职的人马,是卑职练的兵。” 要是高义欢看见这厮嘴脸,一定会惊愕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不过他现在于山下领兵,却看不到这一幕。 几个和刘黑子相熟的都尉,正疑惑是谁的部署时,见刘黑子举手认领,脸上不禁纷纷愕然,有些不敢相信那居然是刘黑子的人马。 刘黑子是个什么人,他们还不知道么,他什么时候会练兵呢? 几人纷纷疑惑,不过他们遂即又想起,刘黑子同他们吃酒时,常常给他们讲一个笑话,说他属下有个二傻子掌旅要练兵,每天早上不睡觉,带着士卒不知道跑些什么,难道是那个掌旅练的兵? 李过看着刘黑子,上下打量了一遍,有一点儿映像,不过他却叫不出名字来。 他心里有些疑惑,如果手下有这样的人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你,你,是~”李过一脸就要想起刘黑子名字的表情,但是你了半天,就是你不出来。 刘黑子很识趣的抱拳道:“制将军,卑职是丙丁队都尉刘顺,别人都叫我刘黑子。” 李过听了一拍额头,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记起来了,便指着刘黑子大声笑道:“本将记得你,带兵很有一套。” 刘黑子听了李过的夸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像他这样的都尉在后营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个,想要出头,就得让主将有印象才行。 这时高二哥一行人已经走到山脚,李过忽然看见几面旗帜中,有一面“高”字旗,这下便真的想了起来。 前些日子,李岩向他推荐了一个叫高义欢的部总,说十分有才干,但是牛金星说此人连个秀才都不是,不宜过分提拔,再加上这个高义欢姓什么不好,非得姓高,让他叔李自成不喜,所以李过只给他一个掌旅。 那个高义欢好像就在丙丁队,都尉确系就是眼前这个刘顺。 李过看着山下的人马,那打高字旗的几个哨,明显比整队人马中其他各哨要精锐,他心里不禁有些惊讶,看来李岩推荐的此人,确实还是有些本事的。 这时李过不禁用手摸了摸下颚,忽然对刘黑子道:“刘顺是吧,本将见你这队人马不错,这次南下,你就在前开路,为大军张目吧。” 刘黑子听了,心里一颤,这可是漏把脸的好机会,他顿时大喜的抱拳,“卑,卑职领命!” (感谢五伐漠北的500,董大公子,虫马虫义2016,大儒落鹰的打赏,求推荐,收藏。) 第25章 不要太浪 为大军张目,就是充当前哨,探查敌情的意思,这个活干得好,刘黑子往上升一级,做个威武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下闯军的军制为九级,一品“权将军”,二品“副权将军”,三品“制将军”,四品“果毅将军”,五品“威武将军”,六品“都尉”,七品“掌旅”,八品“部总”,九品“哨总”。 李自成的老营主要分为中、左、右、前、后五营,营下设队,五营中以中权营规模最大,称为“标营”,或称“中权亲军”,中权营有100队,左、右、前、后四营,共计有130余队,五营共有精兵六万,骡马两万匹。 当然这是老营人马的编制,除了老营之外,还有其他投靠的义军,以及数目庞大的流民,编制则比较混乱。 在闯军中,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编制,一般由一员都尉统领,相当于官军的一个司,有战兵三百多人,不过每队其实常常裹挟近千人。 队是闯军中比较基础的单位,外围许多人马都是以这个单位存在,所以统领一队人马的都尉,在闯军之中可以说多如牛毛,但是一旦提拔为威武将军,那位置就大不一样了。 此时闯军中的将军,还比较值钱,五大营中能获得将军称号的人,一共还不到四十人。 李自成四处乱封都尉,只要有点人来投靠,大多能混个都尉当当,但对于将军,他封的却比较谨慎,轻易不会乱封出去。 因为将军封的少,所以要是被提拔为将军,便基本脱离了炮灰的命运,成为闯军的主力。 刘黑子对于将军之位,觊觎已久,他巴结牛金星,也是想更进一步,不过投靠牛金星的人很多,牛金星也照顾不过来,而且牛金星也没能力把他变成将军。 眼下李自成要打天下,闯营中最重视的还是军功,刘黑子想要往上爬,除了要巴结上面的人物之外,还得有拿得出手的军功才成。 不过这战功并不是想立就能立,遇上强大的对手,功没立了,说不定成了别人的军功,对手太弱,那立功又不值得一提,所以立功也要讲时机,讲是什么任务。 今日刘黑子总算得了一个立功的好机会,为大军张目,不需要他拼命,只要为大军预报危机,等打下商丘,怎么算他都有一份功劳。 这是刘黑子更进一步的机会,他心中不禁兴奋不已,不过机会总是与危险并存,为大军张目,就得冲在大军之前,自然便也最容易遇上官军。 在心喜的同时,刘黑子心中也升起了一丝警惕,李过方才明显是看见了高义欢的队伍,才漏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让他有些心惊,知道李过至少是知道高义欢这个人。 领了命令之后,刘黑子大喜的回到队列中,便带着整队人牛气冲天的往前冲,到中午时,就已经超过前面的小袁营,到了队伍的前面。 此时道路上,小袁营和闯军的二线人马,没有行军序列的往南走,大军在路上挤成一团,队伍非常的混乱。 这并不是李过忘记了安排,而是这些人马几乎就没经过训练,他就算安排了,同样也走不明白,很难做到像精兵一样,按着序列进军。 再者,反正这些人只是炮灰,用来消耗官军,壮一壮大军的声势,顺便吸引官军攻击,只要他们不影响后面的老卒行军,李过便也懒得理会,甚至他们多死一些,也没有关系。 这次南下的人马,足有近二十万,漫山遍野都是人群。刘黑子这一队人,在众多贼兵中,无疑比较惹眼,不过放在整个人群的海洋中,还是如一叶孤舟。 大军乱糟糟的向南,走了三天时间,过了陈留和杞县,沿途本就被抢过一遍的村落和县城,再次被流民洗劫了一遍,大军最后在睢县西北方向的惠济河边下寨。 走了几天的流民又累又饿,吵吵嚷嚷的下营,根本没有挖壕筑寨一说,有的甚至连帐篷都没带,直接就在旷野露营。 高二哥选择了在流民后面,靠近一座小山旁扎营,他正指挥后勤队将帐篷搭好,周围的人马已经点起篝火,拿抢来的粮食做饭,流民们欢声笑语,没有一点要打仗的模样。 高二哥看见周围的情况,不禁微微皱眉,归德府肯定会有官军,但是整个大军的前锋,却没有一点儿身处战场的觉悟。这让他有些担心大军一头扎进归德,掉在官军的陷阱之中。 “掌旅,这些人马要是遇上官军,肯定要全部完蛋。”吴世昭来到高义欢身边,有点忧郁道:“我们冲这么前,很危险啊!” 他是明军出身,了解官军的实力,就算战力最差的卫所兵,怕也比这些流民强一些。况且眼下大明早已不指望卫所,四处剿匪的官军,大多都是募兵,或者是将领的私兵,战力比卫所要强好多倍。 高义欢点了点头,不过他心中有点疑惑,李过是闯营五大制将军之一,战场打滚了多年,难道不晓得前军的情况么? “这个我也知道,不过刘黑子领了个前面探路的任务,我们必须要走到前面。”高义欢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唉,明天走的时候,我们尽量靠后些,我也劝下刘黑子,别走那么快,不要与主力脱节。” 两人正说着话,刘黑子的亲兵忽然过来,“高掌旅,都尉找你商量事情。” “你安排弟兄扎营,注意周围防护。”高义欢听见呼唤,交代了吴世昭一句,便跟着刘黑子的亲兵过去议事。 刘黑子的帐篷外,士卒们正忙碌的扎营,高义欢钻进帐篷时,人已经到齐。 “高掌旅你坐。”刘黑子见高义欢进来,随手指着一个垫子说道。 这次高义欢让他再李过面前漏了次脸,让他意识到了高义欢有两把刷子,他知道自己练兵方面水平有限,再加上李过知道高义欢,让他不敢再整治高义欢,所以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想要把他留在身边,帮他做事,压榨他的能力,来实现自己向上爬的目标。 高义欢拱了拱手,算是见礼,然后便坐在垫子上。他见刘黑子、刘二和王家屏脸上都一脸的振奋,似乎有什么好事,让他们激动难耐,不禁微微皱眉,这几个人显然早就商量过什么,才叫他过来。 刘黑子见高义欢坐下后,遂即大笑着说道:“老子派人探查,睢县和宁陵县的官军都跑了。这可是咱们立功的大好机会,我准备明天加快速度,把这两个县拿下来,你们以为如何?” 王家屏当即道:“都尉英明,拿下睢县和宁陵县,大军就可以直接进抵商丘城下。这样我们不仅完成了在前打探的任务,还顺手拿了两座城,都尉肯定官升一级啊!” 高义欢听了却眉头一皱,他正要劝刘黑子走慢一点,不想他居然还要加快速度,“都尉,我们十多万人滚滚南下,明军不可能没收到风声,归德是凤阳的屏障,睢县和宁陵县又是商丘的屏障,明军肯定不会放弃。我以为应该派人再仔细探查一遍,不能贸然前进,谨防有诈。” 王家屏听后有些不高兴了,提高声音,“高掌旅是怀疑我打探的消息不准喽?” “不是怀疑你打探不清楚,我是怕咱们一头撞上明军。”高义欢不想和他争,“前锋的情况都尉也看见了,根本不算是兵,要是遇上明军,怕是屎都要被打出来。” 说着高义欢抱拳道:“我以为还是谨慎些,多派斥候,不要与制将军拉开太远的距离为好。” 刘黑子却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制将军率领小袁营二十余万人南下,明军就是知道了我们南下的消息,所以才缩回了商丘。这点高掌旅不要在说了,老子已经决定明早便抢在其它人马之前,先拿下睢县,你这一旅,做整队的先锋。” 高义欢听了却不领命,他好不容易练出四哨人,可不想报销掉,“还是让王掌旅做先锋吧,这个先锋,我做不来。” 刘黑子闻语,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他见高义欢有些能力,加上李过的关系,本来是想拉着他一起立功,把他绑在自己的麾下,这样今后高义欢无论练兵也好,还是李过让他干别的也好,只要有功绩,那肯定都是他这个上司先升官发财,不过高义欢现在违背他的意志,却让他脑火起来。 王家屏和刘二见高义欢的态度,顿时从垫子上起身,要斥责高义欢,刘黑子却忽然挥手制止,狠声道:“好,那你就留在后面,看老子立功吧。” (感谢兵工厂小妖的1000,天下纵横有我的300,椿树与秋螟的200,悦冻窝芯,灬蜡笔丶小兴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也感谢下三郎,群的事,我没处理好。) 第26章 半渡而击 如果不是刘黑子顾忌李过,就高义欢方才的态度,他肯定要再踹高义欢一脚,或者把他拉出去直接砍了。 帐篷内,刘二和王家屏都是刘黑子的心腹,自然没人支持高二哥,而二哥也没打算再劝,只要刘黑子不拉他去就好了。 刘黑子的人马就那样儿,就算死了,对刘黑子而言也没啥可惜,他搏一搏无所谓,但高二哥的人马,可是耗费心血才带起来,要是死伤惨重,重练耗费时间不说,他也没运气再抓个范东陵回来。 刘黑子不屑的看了高义欢一眼,怒声道,“闯王围困开封半年,没见一个明军敢来解围,他们早就吓破胆了。现在我们十多万人南下,明军怎么跟我们争雄。” 说着刘黑子故意盯着高二哥,一字一顿道:“传老子命令,明日一早,王家屏你先走,刘二随后,老自要先占睢县,再拿宁陵县。” 次日一早,王家屏就领着人先走,不多时,刘二也领着人马追赶上去。 让高义欢没想到的是,除了刘黑子外,还有几队人也是一大早就出发,看来都想拿下睢县。 高义欢也想冲在前面,好大肆搜刮一些钱粮,不过理智却战胜了他心中的贪念。 他对明朝末年的历史知道一些,不过却不细致,只是知道一些大事件的年份,历史留名的大人物的命运。 他记得有这么一句话,“传庭死而明亡矣!” 这说明孙传庭败亡,是大明走向灭亡的一个重要的事件。 眼下,孙传庭刚到陕西,不仅活的好好的,还想着练兵扑灭流寇,便说明大明还未到最后时刻,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过嚣张,谨慎一些为好。 高二哥觉得大明朝还有些实力,没到谁都能欺负的时候,这时还不能轻视明军。 再者,当初他兴高采烈在城下收尸,结果养肥了就被拉去做炮灰,攻打开封城,有这个教训在,高二哥更担心被自己人坑。 现在他最多算枚棋子,甚至连枚棋子都算不上,每一步都必须要小心一些,不能冒失。 不过能像高二哥这么想的人毕竟不多,对于各支人马而言,睢县城内的钱粮,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等高二哥拔营时,已经有十余股人马,向南急奔而去。 小袁营十多万人,漫山遍野的而行,虽然都是流民,但毕竟都是拿着武器的人。 这么多人马聚集在一起,足够给人壮胆,大多数人都认为官军早缩到商丘去了。 大股人马慢慢开拔之后,高二哥才领着属下,继续往南前进。 到下午时,睢县出现在队伍的前方,县城的城门大开,外面躺着几句尸体,地面散落的旌旗升起一缕缕青烟,一个明字被烧去了一半,睢县已经被先一步出发的人马攻下来。 城内被几股乱兵占据,偌大的县城诡异的安静,整个城池被洗劫一空,居民要么早一步跑了,要么被流寇杀死。 高二哥对于死亡已经感到麻木,但还是不敢进城,只是让属下在城外驻扎。 次日一早,又有十多支人马,先一部南去。 他们见前面的人洗劫了睢县,自己什么都没有捞到,担心好处全被先行的人马拿去,便有些红眼的追了上去。 高义欢按部就班的收拾行装之后,不紧不慢的前行。 他心里也有些急,不过官军如果真的收到他们南下的消息后,畏惧他们势大,选择向商丘收缩。 那绝大多数钱粮和富人,肯定也躲进了商丘城,所以他还有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这时高义欢领着四个哨的老卒走到前面,大概到正午时,一群人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其中还有十多个包着青巾的士卒,簇拥这一个着甲将站在河边,正是刘黑子一行人。 睢县与宁陵县之间,有一条睢水,将两县东西分开,不过由于干旱,水位很浅,许多小袁营的士卒,正涉水过河,刘黑子因为在睢县抢了不少东西,所以停留在了西岸。 高义欢没看到王家屏和刘二的人,他们应该已经过了睢水。 这时刘黑子也发现了高义欢一伙,立时便招手,呼喊着让他过去。 高义欢领着一百多号人过来,便见十多名甲旅的汉子,看着几辆大车,上面堆满了一袋袋的粮食,还有几个上锁的木箱,里面装的应该是银子。 刘黑子站在一处开阔地带,河边有不少士卒正在搭设木桥,他见高义欢过来,不禁笑了笑,故意让他看见自己的笑容。 怎么样?老子打下了睢县,还抢了这么多东西,遇见明军了么? 这次打下睢县的军功是老子的,抢来的东西也是老子的,不会给你分毫。 刘黑子脸上得意,指着收获,“高掌旅,如何?” 高义欢并没回答他,他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睢水,发现不少人已经涉水到了对岸。 过了河的士卒,并没有停留,而是争先恐后的往宁陵县而去,生怕别人抢先一步,先拿下宁陵城。 高义欢远远看见几面青旗在前,应该就是王家屏等人,而西岸的士卒见了对岸的人马已经往东南而去,纷纷焦急的涉水过河,怕迟了汤都不剩。 河上原本的一座桥,被人为拆毁,小袁营在残骸的基础上,已经重新搭起了一座木桥,人马正拥挤着过河。 高义欢看见这一幕,在抬头看向远处,是一片起伏的丘陵,不禁皱眉道:“都尉,归德有多少明军,由谁统领,可曾摸清呢?”说着,高义欢指着河对岸,“这个地方太容易被半渡而击了。” 河对岸的丘陵中,数千官军隐蔽于树林内,山丘后面更是藏了近千骑兵。 这支人马有三千多人,大概一营兵,旌旗半卷的藏在丘陵内,士卒们手持兵器,目光注视着渡河的流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名穿着青袍的文官,站在一名身穿山纹凯的明将旁边,拱手道:“刘总兵,流贼来势汹汹,归德的百姓,就仰仗刘总兵杀贼了。” 明将是总兵刘良佐,他本来与黄得功一起再打张献忠,近些时日才被调到河南,作为援汴诸路兵马之一。 “好说,只要梁大人备好钱粮,杀贼的事,本将自然责无旁贷。”刘良佐豪气的挥了挥手,目光注视着西岸,随口说了一句。 这时他看见西岸又来了一队精锐的闯军,于是忙拿出心爱的单筒千里镜观看,视线落在了高义欢一伙人身上。刘良佐放下千里镜,以为闯军头目到了,于是脸上冷笑,“儿郎们,准备了!” 睢水西岸,刘黑子轻笑道:“归德的明军不过三四千人,我们这么多人,你怕什么?” 高义欢耐着性子,“这里被水隔开,一旦遭受攻击,东岸必败,西岸见东岸一败,再被乱兵一冲,必然也要大败。如果明军再有骑兵,那我们都要完蛋。” 刘黑子本来要让高义欢看看他的斩获,听了他的话,又怒了起来,“你敢诅咒老子……” 刘黑子正要斥责高义欢,东岸忽然一声号炮传来,惊得刘黑子满脸愕然. 第27章 乌合之众 睢水东岸,王家屏和刘二领着丙丁队几百号人,冲在众多流寇队伍之前,想要先一步拿下宁陵,再抢个盆满钵满。 他们抵达睢县时,只有知县领着些衙役、民壮抵抗,官军早不见了踪迹,料想宁陵县的情况,应该也是一样。 “弟兄们都给老子快点,别让龟孙冲到前面。”王家屏一手按着腰间的战刀,有些意气风发,他停下回身张望,看见有几路人马已经跟上来,他身后遍野都是拿着兵器的人影,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于是大声招呼属下。 他们虽然抢了睢县,但是官府穷得叮当响,府库里根本没啥东西,富绅多半跟着官军去府城躲避,所以王家屏他们抢到的东西并不算多,因而他们必须抢在其他人马前面,去宁陵再抢一波。 裹着青巾的汉子听了声音,兴奋的发出一阵欢呼,速度还真加快了一些。 王家屏见此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正准备回头继续前进,“轰”的一声炸响,却忽然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在人群的旁边炸开。 远处的山丘中一门号炮,“轰”的炸响,腾起一团白烟。 众多前涌的流寇们,听见号炮声,微微一愣,紧接着便感受到地面震动,一队骑兵从前面一片山丘后冲出,于此同时,山林中战旗突举,数千火红的身影,各持兵刃,鼓号齐鸣,如同猛虎下山一般,从山丘上冲了下来。 毫无心理准备的王家屏被惊得脖子一缩,当他回首过来时,两眼不禁惊愕的凸起,吓得眼珠都快掉下来。 山呼海啸的杀声骤然响起,官军忽然杀出,东岸的流寇先是一愣,遂即瞬间哗然,泥腿子们还未接战,就陷入了大乱。 “快,快结阵~”王家屏吓得有些腿颤,刘二惊恐的连连喝骂,让周围的人马结阵,不料周围小袁营的人马见官军杀出,居然拔腿就跑,东岸已然注定要败。 铁蹄滚滚,刘良佐领着千骑风驰于前,明军火红的身影,同战马一同起伏,骑兵们将长矛后收,矛尖下压,对准了前面的贼兵。 “冲垮那队人马!”刘良佐早注意到了包裹着青巾的王家屏一伙人,他见其它人马纷纷后逃,就这队人尝试集结,顿时用闪着寒光的马槊一指,双腿猛夹马腹,便直接冲杀过来。 王家屏和刘二慌忙让人结阵,急声忽喊着,“长枪到前面去~龟孙~你快点~” 几百未经过什么训练的汉子慌忙中乱成一团,几十个拿长枪的汉子勉强站在前面,可刚站好,便发现骑兵直奔他们而来。 后面还在乱糟糟的列队,前面的长枪手看着骑兵汹涌澎湃的冲来,忽然就把长枪一丢,拔腿就跑。 王家屏一阵愕然,本就混乱的队伍,只是在骑兵的威势下,就自觉崩溃了。 什么是乌合之众,这就是乌合之众,人再多也不顶什么鸟用。 王家屏和刘二弹压了几下,见属下的汉子,以及其它到了东岸的人马,都撒开丫子狂奔,顿时也只能跟着一起逃跑。 整个东岸,数千流贼拔腿狂奔,刘良佐阴鸷的目光紧紧盯着看起来像是闯军精锐的一队人马,他一骑风驰于前,千骑紧随于后,逐渐展开攻击阵形。 睢水西岸,刘黑子正欲斥责高义欢,忽然听见一声号炮,然后便是漫野的喊杀从丘陵中传出。 高义欢和刘黑子等人齐齐向东岸看去,片刻间,刚刚还纷纷争先过河的流寇们,便忽然惊恐的向后退却。 远处丙丁队包着青巾的汉子们,正哭爹喊娘的发足狂奔,他们身后近千骑兵,纵马直追,跟在他们身后掩杀过来。 官军骑兵在后扣箭上弦,锐利的箭头撕裂了空气,射向了仓皇逃窜的流寇。一个又一个身影背后中箭扑倒,骑兵很快超过他们的尸体,又用长枪刺中前面流贼的后背。 刘良佐纵马在前,将一名逃窜的汉子刺得扑倒在地后,他又盯上了下一个目标。正是穿了件棉甲,狂奔在前的刘二,刘二感觉自己被盯上,壮胆回望一眼,便见一员骑在马上的明将忽然一声大喝,直接将手中马槊向他投来。 刘二眼中漏出惊恐之色,瞳孔瞬间发大,但他还未来得急躲避,马槊已经刺穿他的后背,又将满口是血的他直接钉在地上,瞬间要了他的性命。 槊杆插在地上晃动着,刘良佐打马过来,将马槊拔出,然后向前一指,官军骑兵呼啸着从他身边疾驰而过,肆意收割流寇的人头。 王家屏拔腿狂奔,他壮着胆的回望一眼,看见方才的一幕,又见骑兵追上来,他吓得脸色煞白,顿时脚底生风,边跑边骂,“贼配军,真要赶尽杀绝,娘的怎么不追别人,就会追老子这队~” 刘黑子和高义欢看见骑兵冲杀,又见山林中冒出无数火红的官军步军,两人脸色齐齐大变。 “娘个劈啊,真有埋伏!”刘黑子一吓傻眼,不用说也晓得东岸的人这下完了。 东岸的人马一片大乱,木桥上挤成一团,河里大批的流贼涉水回来,而骑兵的速度极快,向旋风一样杀到河边。 西岸被涉水逃回来的溃卒一冲,也跟着慌乱起来,几个都尉带着属下抽出腰刀弹压,让人沿着河岸布防,不过一些在睢县抢了不少东西的人马,却推着车辆向北逃窜。 刘黑子额头冒汗,忘记了与高义欢的不快,急声道:“高掌旅,快让你的人,帮我把东西运走,咱们赶快逃命。” 人马没了可以再拉,命没了就都完了,刘黑子看见官军骑兵,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是官军对手。 高义欢却没理他,而是紧张的四下张望。这时已经有骑兵直接涉水过河,西岸有人马朝骑兵射箭,箭矢大多落在水里。流寇见官军过河,顿时又一哄而散。 “走,随我去南面的山头。”高义欢观察了一下地形,见不远处有个小山头,顿时挥手急呼。 官军骑兵不少,要对抗骑兵,必须要有严密的步军阵形,而周围的流寇连走路都一团糟,根本不能指望他们列阵。高义欢已经预想到,他们被官军掩杀的场景。 刘黑子听了,又想发怒,不过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商量,“高掌旅,你护送我走,这些东西分你三成。” 高义欢鼻子里出了口气,“刘都尉,你不怕死,就带着这些东西走。”说完,高义欢便一挥手,领着自己人快速向南跑。 “督尉?”刘黑子的亲兵看了有些傻眼,不晓得该怎么办。 刘黑子脸色阴沉,并没有跟上高义欢,而是忽然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拉着东西跟老子跑。” 高义欢带人爬上山头时,已经有官军骑兵涉水过河,冲到了西岸,流寇已然全线溃败。 这一仗,实在窝囊的很,数万人还没交手,就被官军吓得漫野逃窜。高义欢眉头紧皱,急忙让人在山顶把阵形排开,并赶快搬一些石头过来。 王家屏领着十多人,仓惶涉水逃到西岸时,已经有官军骑兵冲到了他们的前面,这让他不敢继续往前跑。 西岸许多人马仓皇四顾,忽然看见远处的山头,顿时便向山头跑来。 “逃命啊!”骑兵在平原上追杀溃兵,官军步军也在涉水过河,王家屏也看见了不远处的山头,顿时大呼一声,便向山头跑来。 他吆喝几声,领着十多名属下跑到山脚下,后面其他队的溃卒,也向山头跑来。 等接近了些,他看清山上的人,才知道是高义欢的丙旅,不禁微微一愣,但遂即还是往山上爬,但就在这时,山头却射来一箭,一下把他旁边的一名士卒射翻,仅接着几枚石头砸下来。 “别让他们上来!”高义欢冰冷的声音传来。 王家屏见旁边的人被射死,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顿时破口大骂,“高二傻,你见死不救,不得好死~” (感谢幸福啄木鸟的500,书海wuya,这辈子摆脱不了书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8章 棋子而已 溃兵逃到山下,涉水过河的官军步军也追了过来,高二哥自然不能让他们冲乱阵形,况且山上人一多,必会引来官军的进攻,他现在就百来人,对官军没有威胁,官军肯定先杀漫野逃窜的溃兵,先扩大战果。 王家屏在山脚破口大骂,他没有骂几声,身后忽然一阵骚乱,惊呼连连,“官军杀过来了!” 他惊恐的扭头一看,便见一名穿着对襟罩甲,带着碟盔,背插一面旗帜的总旗官,领着三个小旗队,近四十人向他们杀来。 山脚下的贼兵见此,瞬间一轰而散,王家屏顾不得骂高义欢,便仓皇的提起一口气,同贼兵们绕开山头,拔腿狂奔。 总旗官领着官军追到山脚,官军不时放铳射杀,贼兵不断倒地扑死。 只是片刻间,山下聚集的两三百贼兵,就被一小撮官军杀散。 山头上高义欢见官军接近,不禁额头冒汗,不过那总旗官追到山脚,只留下一个12人的杀手队,监视山头,便领着另外两个小旗队,绕过山头去追杀溃兵。 见此,高义欢不禁长出了口气,他想的没有错,现在他们已是瓮中之鳖,迟点收拾也没关系,对官军而言,先绞杀漫山遍野的溃兵,再收拾山头也不迟。 高义欢站在山头,观看整个战场,可以说格外的壮观,满山遍野而来的流寇,又慢山遍野的逃窜,旷野上四处都是撒开丫子狂奔的溃兵。 这时千余明军骑兵,分成几股,在近万溃兵中如入无人之境,对流寇展开了屠杀。 官军骑兵专门突击成群的溃兵,防止溃兵集结在一起形成抵抗,他们负责将溃兵冲散,后面的官军步军,则像赶着羊群一样,在后掩杀。 这看似乱糟糟的战场上,其实乱的只是溃兵,官军却很有章法,他们的战法,甚至有一种战争的美感。 高二哥看见如狼似虎的官军,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办?” 看着败军,高二哥心中一阵彷徨,可是他毕竟暂时安全,山脚下溃逃的人潮,连彷徨的机会都没有。体质远远不如官军的流寇们,直跑得肺部都要炸裂,更有甚者活活跑死在路上。 王家屏被两个属下架着往北奔逃,身边弹丸呼啸,他的属下连连扑死。 官军追赶中,不时单膝跪地,抬起鸟铳击发一铳,一枚弹丸击中扶着他的汉子后背,早跑得没力气的王家屏失去平衡,也一下摔倒。 一名汉子想要去拉他,抬头一看官军已经撵上来,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拔腿便跑。 刘黑子同属下推着装满箱子的大车辆,随着人潮北逃,那些装着粮草的大车,以及一些其他不太贵重的车辆,都被丢在了路旁。 现在刘黑子就留下一辆装着银钱的大车,只要把这车东西带回去,那他从新拉起一支人马,便不是问题。 “加把劲儿,老子不会亏待你们!”刘黑子焦急的催促下属,担心官军追杀上来,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支马军,飞快地向他们袭来。 正推车的汉子们听见蹄声隆隆,回头一看,发现官军又杀上来,顿时魂飞魄散。 骑兵蹄响如雷,伴随着万钧之力,杀入人群,没有厚实的铠甲,也没有火铳、弓箭的压制,流寇瞬间就被马军撞飞。 刘黑子看见骑兵撞入人群中,挥刀屠杀,同几名属下惊呼一声,便舍了车辆,仓皇向北逃窜。 众人哗然而散,车辆重重落在地上,上面的木箱掉了下来,白银和铜钱散落一地,一名正欲追杀的骑兵见了,忽然勒住战马。 马未停稳,骑兵便跳了下来,大笑着将散落的银子往怀里塞。 同一队的骑兵看见散落的白银,也纷纷打马过来,十多名骑兵,立时哄抢起来。 睢县东南方向三十里外的一个村镇四周,已经被闯军后营和小袁营精锐的营垒包围。 入目望去,俱是一片白色的军帐,足有近千顶之多。 同前锋混乱的营垒不同,这片营盘却很有章法,栅栏、寨门、望楼一应俱全,密密麻麻的士卒穿行期间。 在村镇中一座完好的屋舍内,李过正看着一份归德府的地图,他早已探查到归德有一支官军存在,是明军援救开封的人马之一。 他这次南下,除了要征粮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击败这支官军,解除官军对闯军东南方向的威胁,以免围攻开封的人马被官军四面合围。 既然知道归德有官军存在,李过应该尽早南下才对,但是他却在前锋后面磨磨蹭蹭,走得极慢,似乎是在等什么消息传来。 这时小袁营的主将袁时中,忽然从外面进来,他抱了抱拳,便有些不满道:“制将军,我么何时进兵?” 李过微微皱了下眉头,袁时中拥众二十万,每日要消耗闯军大量的米粮,但他真正能打的也就几千人,闯王对此早有不满。 这次李过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放纵前锋烧杀抢掠一路南下,引归德的官军出击。 以前锋的战力,必然被官军杀得大败,官军一路追杀,沿途哄抢物资,队伍一定会被拉长,拉散,到时他再率精兵出击,官军自然大败。 当然这样一来,前锋肯定会死伤惨重,但这对于闯军来说,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闯军既能以小袁营做饵,击败官军,同时又能消耗小袁营,减少大军粮食的消耗,并削弱袁时中的实力,巩固闯王对各路人马的领导,简直一箭三雕。 这对于前面的人马而言,可能比较残忍,但流寇如果善良,岂能做大? 李过见袁时中进来,抬起头道:“袁将军何必心急,我们近二十万人南下,归德府的明军怕是早就夹着尾巴逃窜了。” 袁时中的两腮鼓动了一下,忍住心中的不满,“制将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前面数万弟兄的性命,还是谨慎一些,速度进兵吧!” 前面大多数都是小袁营的人马,袁时中知道他们的能力,一旦遇上官军,肯定完蛋。那都是他的人,他怎么能不急呢? 李过见他的神情,也板起脸来,“本将知道袁将军担心属下人马,难道本将就不担心么?我后营可是派了一队精兵在前张目的。如果有问题,最先损失的就是本将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么一队后营精兵在前面,袁时中早就发火了,现在他却不好发作。 李过走过来,放缓语气,“好了,本将只是想让士卒养精蓄锐,既然袁将军着急,那现在拔营就是了。” 他正说着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传来,不多时,虚掩的屋门被撞开,一脸狼狈的刘黑子闯了进来,扑通一下拜倒在地上。 袁时中见此一惊,李过目光一闪,却一步上前,将他扶住,急声道:“怎么回事?” “卑职,在,在睢水中伏,撞见官军了。”刘黑子手指东南方,气喘如牛道。 (更新时间不太稳定,晚上一章建议大家早上看。感谢灬蜡笔丶小兴的2000,海豚629的2000打赏。) 第29章 坐困山头 听说撞上了官军,袁时中大惊失色,李过却心里一喜,归德的官军果然出手,但面上却故作震惊道:“现在什么情况?” 数以万计的人马被几千官军打出了屎,他完全没有起到为大军张目的责任,刘黑子心里有点害怕李过责怪。 “很惨。”刘黑子一脸苦涩,有些慌道,“大军过了睢水,刚渡过去一半,就遇见官军从山丘中冲出,卑职拼死抵抗,无奈其他人马溃逃,我军又遭受对方马军掩杀,眼下漫野逃窜,溃不成军……” 刘黑子低着头,张口胡言,想把责任推卸掉,不过李过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他负责,他这队人就是一枚比较特殊的饵而已。 刘黑子还没意识到,败军也不少,官军马军为何偏偏追着他杀,弄得他的属下几乎死伤殆尽。 李过是有些惊讶,刘黑子这队人与其他人马有些区别,也估计李岩推荐的那个掌旅有些能力,不过他们始终是小人物,又不算李过心腹,对李过这些陕西人而言,他们就是一枚有些价值,但可以舍弃的棋子。 现在棋子完成任务,却没有死,也算是个意外的惊喜,今后培养一下,便有机会成为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 一听到马军掩杀,在看刘黑子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前军肯定很凄惨,而官军追杀漫野的溃兵,阵线必然也乱了。 李过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心里大喜,却冷脸道,“刘都尉是吧,你能带回消息,很好,本将记着了。” 前面吃了败仗,刘黑子低头准备接受训斥,可听了李过的话,却不禁一愣,怎么好像他还有功劳一样。 这时李过没有再理会他,而是一挥手,“亲卫进来。” 一名士卒进屋抱拳,李过则故作愤怒道:“明军居然敢在本将眼皮底下攻击前军,简直不把本将放在眼里。传令马军立刻南下驰援,步军随我跟进。” 这一次,不用袁时中去催,李过表现得比他还急,而军令一下,后营右果毅将军马重僖便领着千余骑兵飞驰出营,居然比小袁营的骑兵还快了半个时辰。 显然,李过早有准备,就等着前面把消息传回。 李过前面虽然放了刘黑子一队人,但败的主要还是小袁营,而小袁营大败,后营精兵又击败了官军,那便不仅削弱了小袁营,同时也提高了闯军的威望,进一步巩固李自成的盟主地位。 高义欢看见前军漫野而行,李过让刘黑子张目,但前军却没安排一个明确的指挥,队伍散乱而行,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这样的人马遇上官军,肯定没有一战之力,而李过作为五营主将之一,能不知道?当时高义欢就有些不详的预感,没想到他还真的猜中了一点,果然又是被自己人坑了。 睢水西岸,官军骑兵掩杀败军,已经走远,步军则还有一半正涉水过河。 “二哥,官军上来了!”高兴豪忽然指着山下,脸色有些惨白的道。 高义欢闻声,清醒过来,他向下看去,在山下监视的12个官军,居然向山头摸了上来。 官军就是官军,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过几万人被几千人打得满地跑,确实也不怪官军骄狂,是他们自己太不争气。 “干死他们,我们没有退路了!”高义欢见此,咬牙道,“弓手准备放箭,把他们射下去。” 十二名官军,刀牌在前,长兵居中,火铳手在后,沿着山坡攀爬,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腰。 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土包,高二哥领着一百多人,就已经把山头站满。 一百多人,看着十二名官军向上爬,却吓得脸色有些惨白,队伍出现一丝骚动,不过好在其中的老兄弟杀过人,还比较镇定。 这时高义成等十多个弓手上前,弯弓搭箭,便向官军一阵乱射,攀爬的官军小旗脖子一缩,没想到上面的流寇居然还有这么多弓手,但他回头一看,箭矢却全都射歪,遂即一声冷笑,挥刀道:“跟我上!” 十多箭射过去,没射到一个人,高二哥惊得握紧了战刀,准备随时搏杀,不过他却发现,其他人都射了,黄三把弓拉开后,却没有立刻放箭。 弓手是个需要长期训练的兵种,高二哥的弓手,火候明显不够。 官军冒着零星的箭矢攀爬,忽然后面两名铳手停下,一名铳手刚点燃火绳,把鸟铳抬起,黄三弓弦一松,箭矢便“咻”的一下射出。 三十步外,箭矢一下射中那名铳手,重箭撕破衣甲,钻入他的胸口,铳手惨叫一声,火铳走火,腾起一团烟,整个人便滚下山坡。 “好!”高义欢看着黄三,不禁给他喝彩,但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铳响,高义欢只听耳边一声惨叫,觉得脸上温热,身边一名弓手,便肩上中弹,被打得向后仰倒,血雾弥漫。 高义欢吓得忙把身子一缩,忙挥刀喊道:“继续射,用石头砸!” 这一下距离拉近,山头箭矢石头一阵乱砸,前面的小旗官肩上中了一箭,他见山顶的流寇,并没有被他们吓得溃散,知道有些轻敌,于是匆忙托着受伤的士卒,抬起尸体退了下去。 这一次试探,让官军发现山顶的流寇,比一般的流寇要强一些。退下山去的官军,并没有再次进攻,而是派出一人,去搬更多人马过来。 高义欢见官军退了,忙让人按住肩上中弹,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汉子,让人给他包扎。 这时山脚下,几队官军却开始汇集,不一会儿便聚集了一百多人,其中还有一面大旗。 流寇抢夺了大量的物资,丢弃得到处都是,官军正将散落的车辆往河边拉,又将一队队的俘虏,也押了过来。 刘良佐冲杀一阵后,留在了睢水河边,正让士卒收拾战场,看押俘虏。 他听见士卒禀报附近山头上有一支近百的流寇负隅顽抗后,不禁领着几十人来到了山脚下。 大旗下,刘良佐骑着一匹杂毛战马,同商丘知府梁以樟观察山头,后者脸上难掩兴奋之色。朝廷新任命的总督侯恂还没有到归德,梁以樟作为一地父母,守土有责,他同归德官绅花了大笔的钱粮,把刘良佐请到归德,而刘良佐总算不负众望,将流贼击败了。 刘良佐骑在马上抽出千里镜,往山头看了看,脸上遂即一阵冷笑,他早就发现了流寇中有支精兵,可打起来之后,却没了踪迹,原来躲在了这里。 刘黑子和高二哥的人,卖相上与小袁营的杂兵不同,让刘良佐误以为是闯军老营的人。 “来人,押一批俘虏来攻山,告诉他们攻下山头,可免一死。”刘良佐收回千里镜,挥手下令。 (感谢小小小芬的2000,幸福啄木鸟的1000,悦冻窝芯,天下纵横有我,鱼曾经来过打赏,感谢大家的推荐,求收藏。) 第30章 呦,还没死了 山头上的喊杀声,响了一个时辰,战斗还在继续。 刘良佐以为山头上的人马,是一队闯军精锐,他不想看到自己麾下儿郎伤亡,所以决定用俘虏来攻山。 幸亏刘良佐先派俘虏进攻,要是先派官军攻山,以山顶人马的人心惶惶,说不定官军攻一轮,就把山头打下了。 现在俘虏进攻,山头的高二哥对付起来,却绰绰有余,反到逐渐杀出了气势,稳定了人心。 山顶上,高二哥指挥属下,用弓箭压制、石块下砸,等俘虏靠近后,他又领着四哨老卒,操起兵器,怒吼着反冲锋,把俘虏们又打了下去。 看着山顶一面旗帜依然飘杨着,骑在杂毛马上的刘良佐,眼睛一眯,冷声道:“退下山的全部砍了,再重新调一队上去。” 说着刘良佐顿了下,又补充道:“派一个旗,跟在后面,半个时晨内,必须要把山头拿下。” 刚击败流寇大军,刘良佐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况且归德府离开封太近,流寇吃了大亏,说不定会来报仇,他得赶紧清理战场,不能再次浪费时间。 山顶上,俘虏一退,高二哥便带着众人赶紧去把射出的箭矢和砸下去的石块重新搬回来,准备下次防守。 山脚下,王家屏头上包着一块白布,额头上鲜血渗出一大块血迹,他同近百汉子一起被押到山脚下,将参与新的进攻。 这时官军给他们发了一些简单的兵器,让他们站在一排跪着的俘虏前面,接受军官的训话。 一名总旗官站了出来,扫视了他们一眼,然后指着跪着的俘虏,大声说道:“攻上山头,你们就可以活命,攻不上去,临阵脱逃,他们就是你们的榜样。” 说完总旗手一挥手,站在俘虏后面的官兵便齐齐挥刀,将一排俘虏斩杀,一枚枚人头高高飞起,断开的颈子,鲜血飙射而出,喷射一团团血雾。 有的俘虏一刀下去,刀卡在脖子上,顿时发出非人的嚎叫,官军忙又补上一刀,才结束他们的痛苦。 王家屏杀过人,但那时他是施暴的一方,现在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此时如此近距离的观看血腥的斩首,他不禁脸色苍白,而在他旁边的一些俘虏,更是被吓得直接瘫痪。 明末流寇反复无常,像张献忠就是几降几叛,官军恨其反复,对于流寇的处理,也越发无情起来。 “看见没有?”总旗官见跪地的俘虏都被砍杀,转过身来,将战刀拔出,对王家屏一伙吼道:“都拿起兵器,给我冲!” 他说完,一旗的官军便驱赶着他们,向山头进攻,王家屏是恨高义欢,不过他并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去报仇。 刘良佐身边的文官叫梁以樟,他也就是后来建议崇祯皇帝,将太子送到南京的那位官员,不过他现在还只是商丘的父母官。 他看见这一幕,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觉得官军杀戮太狠,只是现今武将势大,商丘还需要刘良佐保护,所以他也不好多说。 “刘总兵,这一战之后,大军趁势收服睢县,甚至可以继续北上,拿下杞县和陈留,为开封解围。”一座小山头不足为虑,梁以樟见大势以定,笑着对刘良佐道:“刘总兵这次可算是立了大功,朝廷必会有所嘉奖。” 刘良佐却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崇祯皇帝对自己要求苛刻,对于下面的文武官员同样如此,他并不指望朝廷的封赏,“梁大人,朝廷的嘉奖,不要想,杞县和陈留也不要想。闯贼势大,其它几路人马都不敢去救开封,本将前去,不是送死么?眼下要见好就收,万一把闯贼主力引来,那事情就不妙了。” 梁以樟闻语一愣,“刘总兵,汴梁若失,天下震动,归德不能独存,再者援汴可是朝廷的旨意~” 刘良佐挥手打断他,“本将是看在归德富绅提供钱粮的份上,才仗义出手,朝廷要援汴,先得给我把粮饷和开拔银补齐了!” 这时三十多名官军,驱赶着百余名流寇,已经杀上山头。 山顶的弓箭手少,又没几个射得准的,这次俘虏后面有官军押阵,再加上看见了前一批人的下场,不敢再磨洋工,所以一个个凶的很,冒着箭雨冲上了山顶。 高二哥看俘虏只被射死几人,便已经冲到跟前,顿时将长刀一指,一跃而起,大声吼道:“兄弟们,干死龟孙!” 四个哨的老弟兄,加上后面补充的人马,便一起怒吼着从山顶冲下,发起反冲锋。 这个时候,必须打出气势,才能把官军赶下山去。 高二哥拿着一面盾牌在中间,四名长枪手,一边两个,向两侧展开。这是鸳鸯阵的一个特点,防守时可以刀牌在前,长兵居中,掩护后面的射手,形成一个小纵阵,进攻时,长兵又能展开,形成一个横阵,充分展开兵力。 赵柱子与另外三个矛手,同时一矛刺出,长矛的威力,加上俘虏撞上来的速度,瞬间就将俘虏捅穿。 高二哥听见几声惨叫,便见俘虏被接连刺死,一个多月的训练还是有些成果,他不禁咽下一口唾沫,心里紧张感缓解不少。 正在这时,一把长刀带着怨气,又急又恨的向他砍来,二哥下意识的一盾将刀荡开,定睛一看,不禁一脸惊讶,“王家屏,你这个龟孙投敌呢?” “投你娘个劈!”王家屏一脸疯狂,要不是高义欢不让他上山,他能被俘虏么。 王家屏一肚子火气,不过他没想过,他上了山,处境就和高二哥一样了。 这时他满脑子都是山脚被斩首的一排无头尸体,他一边大骂,一边挥刀急砍,“高二傻,杀了你,老子就能活命,老子今天要你的狗命~” 山顶上数百人疯狂的厮杀在一起,鲜血飞溅,残肢乱飞。 刘良佐看见俘虏已经冲上山顶,同守山的闯贼展开厮杀,不禁微微一笑。 “梁大人,走吧。这里已经不需要再看了。”在俘虏后面,三十多名官军已经爬到半腰,等他们也上了山顶,山上的闯贼肯定死翘翘,刘良佐挥了挥手,对梁以樟道:“咱们该去看看斩获了。” 在攻山期间,不时有小队官军推着车辆,押着俘虏回来,刘良佐正准备去看一看,却见数骑奔至跟前,匆忙报道:“将军,不好了,闯贼精骑南下,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正往此地而来。” “报!前锋大败,贼兵杀回来了。”又一队骑兵仓皇奔回,骑士跳下战马,急声禀报。 刘良佐大吃一惊,脸上一阵愕然,闯贼的反应居然这么快。 远处闯将马重僖领着千余骑兵飞奔而至,旁边一名将校指着远处的山头,不禁惊讶道:“将军你看!” 马重僖勒住马缰,运目远眺,见山头上一面闯军的青旗飘扬,脸上不禁乐了,“呦,稀奇事,还没死完呢?” 语毕,他一拔马缰,长槊一指,朗声喝道:“弟兄们,杀我杀~” 第31章 趁乱发财 官军追杀流寇时,数万人漫野逃窜,三千多官军散开追杀,建制自然也跟着跑乱,再加上流寇将物资抛弃于道,引得官军争抢,官军阵形便拉得更加散乱。 当李过令闯军精骑,南下驰援时,官军大建制的队伍,已经不存在,四处都是小股的官军,分开了追杀流寇,抢夺银钱。 这些官军大多还保留小的建制,以十多人的杀手队,近四十人编制的总旗队为主,散布在旷野上。 这样的小股人马,追杀溃兵绰绰有余,但当他们遇见千人规模的闯军马军,结果便可想而知。 一时间,后营的骑兵风驰电掣,一路势如破竹,沿途的官军分分逃窜。 马重僖是李过的副手,他自然知道李过的计划,就是用小袁营来吸引官军攻击,而以小袁营的战力,睢水河边的战斗,怕早就结束了。 他看见远处山头上,居然还有一支闯军没被消灭,不禁有些惊奇,于是一夹马腹,便向睢水方向冲去。 刘良佐得到禀报,抬头一看,见一队骑兵杀来,心里顿时大惊失色。 “快,把攻山的人撤下来,让俘虏继续收拾山头。士卒立刻布阵,再令人将物资立刻运过河去。”刘良佐一拔马缰,大声下令,声音有些焦急。 然而,官军散的太开,不少人押着俘虏,赶着车辆,一时半会儿却无法结阵。 这时官军急忙聚集在一起,准备形成一道防线,而车辆和人马还未聚拢,闯军骑兵就已经杀至跟前。 闯军骑兵行动迅速,发现官军想结阵,立时提起全速,如一条长龙,直接扑向聚集在一起的官军,马军死盯着车辆间的间隙,发动雷霆一击! 睢水岸边,官军、俘虏、车辆混在一起,阵形一时间无法完成。 几队仓惶撤回的官军骑兵见此,一咬牙,便拔动马缰,回身迎击闯军,想要为步军赢得结阵的时间,然而他们人数太少,瞬间就被闯军冲散。 步军见排山倒海般的敌骑突然出现在面前,士卒不免慌乱,他们顾不得去推车辆,纷纷抬起火铳射杀冲来的骑兵。 “砰砰砰”的一片铳响,骑兵连续落马,但距离太近,再密集的攻击也难以抵挡马军的冲击,闯军骑兵从弥漫的硝烟中冲出,不可避免的从车辆的间隙撞入,瞬间砸开了官军的阵线。 飞驰的战马带着巨大的重量,不断地撞飞面前的官军,骑兵们长枪突刺,战刀上下翻飞,所向披靡,片刻间就将官军杀穿。 刘良佐看见这一幕,不禁额头冒汗。 另一侧的山顶上,赵大宪一刀砍死一名俘虏,抬头看了山下一眼,整个人微微一愣,遂即忽然大喜,对着搏杀的高义欢大喊,“二哥,你看山下,是援兵。” 高义欢一刀逼退王家屏,扭头正好看见骑兵撞入官军的阵线中,不禁大笑起来。 这时他忽然扭头过来,准备去寻王家屏,却发现那厮已经跑开十来步,甩给他一个背影。 “龟孙,跑你娘个劈。”高义欢顿时大怒,这厮方才凶的狠,刀刀都想要他的命,现在发现情况不对又想跑,哪里那么容易。 山上的士卒听赵大宪一声喊,都注意到了远处的情况,瞬间士气大振,而俘虏们才发现,在他们身后押阵的官军早已没了踪迹,士气立时大泻。 “王家屏,你他娘的别跑。”高二哥得势不饶人,一马当先,身后人马亦是怒吼连连,“龟孙”之类的词语叫骂不绝,如猛虎下山一般,追杀溃逃的敌人。 “娘个劈,咋这么倒霉!”王家屏听见高义欢的呼喊,惊得身子一颤,脚底生风,跑得更快,连滚带爬的往山下逃窜。 刘良佐看见自己的步军被闯军杀穿,正惊惧间,一旁山头上,高二哥率领属下,赶着俘虏也杀下山来。 刘良佐见此大怒,百余残寇,居然这么嚣张,早知道就该一口气灭了他们。 “将军,又有人马杀来了。”他正恼怒时,又有部将指着北面惊声示警。 刘良佐忙往北看去,只见一支近千人的骑兵,撵着明军骑兵,疾驰过来,却是小袁营的骑兵也杀到了。 在骑兵之后,又有一杆大纛旗出现,李过在大纛旗下,领着闯军士卒漫野而来。 前面蹄声轰鸣,后面声势滔天,刘良佐神色大变,坐下杂毛马也变得躁动不安。 看见闯军这么多人马,梁以樟就知道完了,他忙急声道:“刘总兵,赶快撤军,退入商丘待援。” 刘良佐却一拔马缰,厉声喊道:“这么多贼兵,待什么援?撤,去凤阳!” “刘总兵,商丘百姓~”梁以樟闻声大急,但他话未说完,刘良佐已经拔马逃离。 “大人,怎么办?”一旁的下属见官军跑了,惊慌道。 “军阀,军阀!”梁以樟咬牙切齿,但他却无法拿刘良佐怎么样,只能一拔马,“走,回商丘布防。” 刘良佐一声令下,官军仓皇而逃,一些俘虏大喜,但谁知道到后营骑兵连他们也杀,顿时引得他们也跟着逃窜。 一时间,睢水河边一片混乱,人员乱窜,车辆物资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时官军涉水而逃,他们从流寇手中夺来的物资,无法带过河,岸边车辆丢得到处都是。 高二哥追杀王家屏,领着众人冲到山下,他提着战刀,场面混乱中,已经看不到王家屏的身影。 这时他提着刀,四下张望,目光忽然落在岸边的一座大车上。 那车上装着的几个箱子,几名官军正在推车,二哥微微一愣,“娘个劈,那不是刘黑子抢的那一辆车么?” “跟我来!”高二哥两眼放光,瞬间把王家屏忘到九霄云外,挥手招呼着属下,向那车辆奔去。 黄三一箭将一名官军射翻,几名官军大惊,见一队闯军杀来,顿时一哄而散,仓皇的逃过睢水。 二哥将尸体扒开,第一个跳到车上,一刀便砍掉箱子上的大锁,然后掀开一看,围上来的弟兄们都愣住了。 “啊,银子,银子,哈哈哈,这么多银子。”赵大宪第二个跳上来,愣了一下,不禁喜笑颜开。 高二哥脸上抽动几下,忙又将几个箱子一起打开,箱子里都是满满的银子和铜钱,估计有一千两左右,二哥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围上来的弟兄们,也是纷纷傻笑,高兴豪摸着白银,抬头对高义欢道:“二哥,我们又发了。” 高义欢心里也是激动,不过他脑子里还有些清醒,以他的身份,这些银子肯定保不住,至少也得上缴大半。 这时他站在车上四处张望,看见官军逃,闯军追,睢水河边一阵混乱,远处还有大批闯军接近,马上就要杀到岸边。 “快,大宪,咱们把车推到河里去。”高二哥跳下车,忽然吩咐一声。 众人也反应过来,如果那些老营兵过来,这车银子肯定要被抢走,几人急忙跳下车,合力将车推下睢水。 (感谢幸福啄木鸟的500打赏,求收藏,求推荐。) 高义欢看着车辆被推下去,忙回头观察周围的景物,暗暗记下方位。 这时看着银车入水,众人神情不禁一松,长长出了口气。高二哥看向周围混乱的场景,脸上不禁漏出笑容,他忽然把刀一举,“弟兄们,给老子抓俘虏,抢粮车,立功壮大的时候到了。” 赵大宪等人明白过来,不禁齐齐怒吼,挥舞兵刃,便参与到追杀之中。 二哥一百多号人,以哨为单位,也不涉水过河,就在西岸拉起了壮丁。 李过随着大纛旗,缓缓向前移动,等到靠近睢水时,西岸的战事已经结束。刘良佐跑得快,早就没了踪迹,小袁营的俘虏,要么跟着跑,要么又重新归队,但也有一些被高义欢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当做敌兵俘虏。 李过骑在马上扫视战场,闯军骑兵已经追过东岸,西岸只有一支步军,正清理战场,一百多号人,居然看押了一大片的人影。 李过见此,不禁微微一愣,他以为刘黑子的一队人,包括那个姓高的掌旅,就剩下逃回来的几人,不想在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李过看了看,不禁笑道:“走,看看去~” 第32章 要升一级 睢水边上,高二哥指挥着属下,用车辆围成一个圈儿,里面困了不少俘虏,不过明军没几个,几乎全都是小袁营和其他各部的溃兵。 其中有不少人,不服气,争辩着,“都是自己人,凭什么抓我们。”二哥领着赵柱子等人,二话不说,就直接用拳头讲道理。 这次前锋几万人,被官军杀散,好多头目都被官军杀了,这些打乱的建制,多半恢复不过来。 流寇又不造花名册,一乱就全乱,让这些溃兵找回原来的编制,可能性不大,那这些人正好就成了二哥补充损耗,扩充实力的对相。 “二哥,你看!”高义欢与吴世昭站在一起,看着圈内的俘虏,还有一辆辆大车,以及堆在地上的兵甲,正乐呵着,赵大宪忽然指着后面说道。 高二哥听见了,转身一看,便见李过在近百骑兵的簇拥下,正向这边过来。 二哥神情不禁一沉,他虽然还不太懂兵事,但三国演义至少看过几回。 起初二哥就有点怀疑,要被自己人坑,现在见李过来的这么快,便更加断定自己的想法。 “前军诈败,引敌攻击,然后反杀。”这他娘的就是三国演义中用烂的招数。 只是别人用计时,多少会给诈败的将领说一声,而李过显然心更黑,根本不通知他们。 这次要不是二哥机灵,没有跟着过河,或许就跟刘二和王家屏一样了。 上面的人,不把他们的命当命,让高二哥心里很悲愤,不过他这种情绪,眼下却只能憋在心里。 “走,随我拜见制将军去。”高义欢远远看见过李过几回,因而能够认识李过。 看见李过打马过来,明显是注意到了他这一伙人。虽然高义欢对李过不满,但是能与李过接触,对他而言确是个机会,所以高二哥调整一下心情,便带着吴世昭和赵大宪,一脸兴奋的迎接上去。 “卑职高义欢,参见制将军。”二哥领着几人,单膝下跪。 李过勒住战马,听了高义欢的话,不禁还是有点惊讶。这厮还真是命大,不过活下来也好,活下来就说明确实有些能力,今后可以栽培,帮着他去解决一些麻烦。 李过没有立即让高义欢起来,他骑在马上,先扫视了几人和远处的斩获一眼。 高义欢和另外两人衣甲上,都满是鲜血,其中一人还吊着一只胳膊,远处看着二十多辆堆满物资的大车,控制了近千俘虏的士卒中,也有不少人绑着绷带,看得出他们经过了一场激战。 李过确实没想到,前锋在睢水遭到伏击后,居然还有一支人马能坚持到他到来。 “哈哈~”李过先打了哈哈,一脸假笑的翻身下马,然后才一下扶起高二哥,很欣赏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高义欢,李副将向我推荐过你。你这个掌旅,就是本将批的。” “卑职谢过制将军栽培!”高义欢学着武将的样子,忙又抱拳行礼,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卑职今后一定为制将军马首是瞻,报答制将军的栽培。” 李过其实比较满意高义欢,觉得这个人可以用一下,不过他这个姓不好,同拐跑他大娘的高杰一个姓,不可能进入闯军的核心,前途已经固定,到顶了大概也就混个威武将军,不可能被他叔李自成重用。 李过扶住他,“你能有这个心思,本将很欣慰。” 说着李过眼光跃过他,看向远处那些大车和成片的俘虏,李过心里却有些纠结了。 闯军和官军不一样,官军的制度是死的,想要升官得一步步来,闯军除了看功劳之外,还看能力和实力。 牛金星只是个举人,被李岩举荐之后,没有多久就做了军师,他如果在明朝,怕是干几年,也依然是个知县。 闯军在开创时期,要吸引人投靠,需要许给人一个好的前途,才会有人跟着干,不然谁有病,给李自成搭台子。 李过看高义欢的缴获和俘虏,实力已经超过了一般的都尉,他功劳、能力和实力都有,不提一提是不行了。 李过沉吟了一下,忽然笑道:“高掌旅,你这次干的不错,等拿下商丘后,本将决定给你提一级,你就做个都尉吧。” 李过这个都尉给的不情愿,还要等拿下商丘,便说明还需要高二哥立功,才肯给他个都尉。 都尉独领一队人,能得到这个位置,那高义欢今后想干什么,想做什么,那就自由多了。 虽然拿下商丘还没影儿,但是从部总到掌旅一个没几个月的时间,高义欢听了李过的话,心里还是一喜,身后吊着胳膊的吴世昭和赵大宪也满脸兴奋。 这时高二哥正要行礼道谢,李过却指着后面的车辆道,“这些是你的缴获吧。” 高义欢忙点头,“是卑职的缴获。” “那些人,你就留下,物资按照规矩,你留一成,其他全部上缴,你没有意见吧。”李过盯着高义欢道。 这些人大多是小袁营的人,李过默许高义欢兼并,但这些物资,他却要拿走大半,不能让下面的人太富裕,否则有兵又有粮,干嘛听他的呢? 好家伙,都尉还没给落实,便要他九成的缴获,不过还好把人留给了他。 高义欢早料到这一点,幸亏他把一车银,推到了河里,已经留足了好处。这些粮食、布匹、兵甲他虽也心疼,但他只能遵命。 既然必须给,高二哥便笑着,行礼道:“制将军栽培有恩,卑职自然没有异议。” “好。”李过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本将很看好你,你把这里收拾好了,立刻随大军去商丘,本将要重用你。” 说完,李过便走回马匹边,翻身上马,让一名部将去拉物资,然后打马离去。 高义欢抱拳躬身,等李过走远,遂即吩咐道:“世昭,你去看看物资,尽量多留些粮食。”然后又对赵大宪道:“大宪,你带几个人,把山上的尸体收一收,把战死的弟兄都抬下来,找块地埋了。” 山顶上和王家屏那群俘虏打了一阵,一百二十多个弟兄,死了十多个人,伤了不少,还剩一百多个。 打得时候,没时间清点,现在事都忙完了,该把尸体收一收,也算是一种收买人心。 不过死的大多是前几天补充的人,四哨里面只死了两个人,而那些人也没来得及造花名册,高二哥能做的也就是把人埋了,抚恤什么的便不用想了,闯军根本没有这一说。 二哥见李过走远,闯军开始渡过睢水追赶骑兵,他遂即便也转身,准备去收编他的人马。 虽然还没有都尉的名分,但他的人却比一般都尉还要多,这让二哥有些振奋,有了人马,那地盘也就不远了。 (求收藏,求书单,求推荐,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3章 兵围商丘 李过吩咐一员部将,拉走二哥他们缴获的物资,来人也没有细细清点,二十三辆车直接拉走二十辆,给二哥留下了一个零头。 官军在睢水战败,刘良佐引军逃窜,李过没有在睢水停留,他要趁势夺下商丘,大军迅速渡河,望南而去。 这时二哥走到了一众俘虏面前,遂即跳上车辆,站在高处扫视了近千俘虏一眼,大声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谁的人,从现在开始,你们便都是我高义欢的部署了。制将军马上就要升老子做都尉,你们跟着我,我别的不给你们保证,但有一条,只要我高义欢有一口干的,就不会让你们喝稀的。” 在场的俘虏大多数是被小袁营裹挟的流民,就是混口饭吃,跟谁都一样。 他们听了高义欢的话,并没有激动,也没啥别的反应,毕竟高义欢并不是第一个对他们这样说的人,他们表情依然木讷的很。 人群中有些头目,则有些不快了,不过这些人,基本都被赵柱子等人打过一顿,吃过苦头,也不敢站起来说什么。 另外就剩下几个官军,他们现在没有选择,只能先保命再说。 高二哥没想过用几句话,就说服这些人跟随他,特别是几个官军,还有那些头目,别人之前混得蛮好,为啥跟你呢? 对于这些人,光给口饭吃,肯定不行,但二哥现在自己的都尉还没落实,自然也不可能给别人许什么前程。 高义欢顿了顿,脸色忽然变得凶狠起来,“现在你们成了我的属下,那我便把丑话说在前头。该给的口粮我不少你们一份,你们谁要是吃了我的粮,还想着逃走,那也别怪我无情,要了你们的性命。” 既然现在给不了田,也给不了他们什么希望,那高二哥便干脆先狠点,直接压迫他们,不服就直接砍了。 眼下他也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迅速扩张实力,而等实力起来,先做大有了地盘,他才能给其它好处,才能慢慢收买人心,让士卒真正归心。 说完后,高二哥便从车上跳下来,把几个老兄弟招过来。 吴世昭看着一片人影,却有些发愁,“都尉,这么多人,咱们怎么弄?” 之前补充的人,高二哥都还没消化,现在一下扩大十倍,确实也让他头疼。 高义欢沉默一会儿,吩咐道:“义成,你去让人造饭,先给他们吃顿饱的,把人心稳住了。”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为了一口饭吃,高义欢想先把这部分人安抚,那整个队伍就不会出现大问题。 说完高义欢,又对吴世昭说道:“你把那些有刺头挑出来,同其它人隔开,然后安排二十个兄弟,每个带一队人,等咱们打下商丘后,再来细细整编。” 用饱饭收买大部分普通人,让他们不要闹事,再把刺头控制起来,把他们隔开,防止他们煽动人群暴乱,高二哥短时间内只能采取这种手段。 吴世昭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一百来人,其中老兄弟只有五十多个,一下要控制一千来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原来四个哨,高义欢只留下两个哨的人员不变,保持一定战力,另两个哨则解散,连后勤队的人一起,都派去看着俘虏,等这次战斗结束后,再重新整编。 商议妥当之后,各人便分头行事,高义欢照例子去检查了一下伤员的伤口,防止他们感染。 眼下二哥的队伍中没有郎中,其他人也不太懂这些,所以二哥通常都会来检查一遍,即是为了伤员能快速恢复,也是为了能与他们增进情感。 之前忙于训练,高二哥也没时间和精力培养这方面的人才,现在队伍扩大,伤员一多,他还真应付不过来。 二哥边查看伤员的伤口,边想着等安定下来,必须要抓几个郎中过来。 等他检查一遍之后,这边粗略的分队已经完成,不多久,高义成那边也将饭做好了。 另一边,赵大宪把山头的尸体清理干净,其中一大半人,二哥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他找来同一批补充过来的人询问,也只得了一些外号。 这些补充进来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相互之间也就待了几天,还没熟悉过来,就已经死了。 二哥让人辨认身份,大多数只知道一些“黑子、瘦子”之类的外号,让他都不知道碑该咋立。 这让二哥心里不禁有些不舒服,是他自己太过疏忽,但现在也只能划了一块区域,就地埋了。 他亲自带着人挖了几个坑,亲自动手把尸体放入坑洞中,带着一众老兄弟开始填土掩埋,然后又找了块木板插上做碑,放上几张饼子祭拜。 这种体力活,按说可以让俘虏们干,不过高二哥却没有叫他们,这反而让一旁啃着饼子的俘虏们,心中生出异样感。 眼下这个时代,人命贱如狗,战场上一死就是成千上万,好多死去的人,就那么直接暴尸荒野,任野狗啃食,无人收拾,而这姓高的都尉,居然亲自掩埋、立碑,或许跟着他也还不错…… 掩埋好尸体,吃过饭之后,高二哥便带着人马过河,去追赶李过的大军。 二哥领着两哨老卒在前,一千人慢慢而行,直到商丘城下,也再未遇见过官军。 刘良佐见闯军势大,洗劫了虞城和夏邑两县,仓皇的逃入南直,将归德丢给了闯军。 二哥到达商丘时,城下布满了闯军的营帐,商丘已经是李过的囊中之物。 此时见贼兵围城,商丘百姓不禁人心惶惶,城中富绅更是坐立不安,纷纷拿出钱粮,组织人手守城,但是官军都跑了,他们心里其实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商丘城,府衙后院内,一身狼狈的梁以樟,匆匆的冲入屋内,里面一位妇人,急忙起身相迎。 “夫君情况如何?”妇人乃是梁以樟的妻子张氏,她看梁以樟的模样,不禁一声惊呼,忙呼人给梁以樟倒水。 梁以樟却摆了摆手,神情恍惚的坐到中央,半响才对张氏道:“闯贼围商丘,我为太守,失地当死,你们也做好准备吧~” 左右闻语,皆掩面而泣,张氏眼中也瞬间模糊起来…… 第34章 招募军官 历史上,闯军直到被赶出北京,也没有完成从流寇到政权的转化。 流寇与政权之间,最为显著的区别就是,流寇没有稳固的根据地,没有可持续的税收来源。 眼下李自成、罗汝才、袁时中等巨寇,拥众百余万,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又没有固定的收入,那么他们获得钱粮的方式,就只有所谓的“劫富济贫”了。 因为这种政策,所以闯军每破一地,官绅富豪便会遭殃,甚至普通人也会家破人亡。 从李自成起事以来,他活动的踪迹遍布北地,其中自然少不了屠城,光记载的就有崇祯七年屠陕西七州县,崇祯十四年屠密县、项城、商水、扶沟,同黄巢无异。 眼下商丘被围,城内的官绅惶恐不已。梁以樟仓皇逃回商丘,闯军紧随而至,他虽组织青壮守城,但贼势众大,他料想守不住了,所以回来与家人诀别。 梁以樟是河北清苑人,是名门之后,崇祯己卯举乡试第一,次年进士。据说崇祯命试骑射时,同科进士皆都是书生,不能张弓骑马,唯独梁以樟跃马弯弓,连发三矢。 只是他虽有些能力,但是也无法改变河南崩坏的大势。 张氏听了梁以樟的话,不禁含泪道:“夫君,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刘总兵能走,我们不能走么?” 梁以樟摇摇头,“刘良佐有兵在手,朝廷不敢动他,我乃地方官员,有守土之责,若失地而逃,朝廷定要杀我。再者,贼兵已经围城,而我为一地父母,怎可弃民不顾。” 张氏听后已经明白,遂即行了一礼,便告退入内,呼老仆扬村,在楼外堆好柴薪,告知城陷,便举火焚楼。 商丘城外,旌旗飞扬,遍布了闯军各部人马,营中满是喧哗。 李过兵临商丘之后,并未急着攻城,反而派遣骑兵继续南下,一直把刘良佐赶到南直,才准备攻打商丘。 这一次,官军败的快,也败得突然,更让商丘官绅没想到的是,拿了他们大把钱粮的刘良佐不入商丘,直接跑向了南直。 城中的官绅富人,完全没有机会逃离,便被闯军围在了城中,算是被刘良佐坑惨了。 其实这种事情,近些年时有发生。那吴三桂、左良玉、刘良佐都没少坑人,光总督就坑死了几位。 近些年来,吃了败仗,这些武将大多没有什么事情,反而是督师的文官接连被杀,被下狱。 眼下,明朝文武官员的地位,已经随着乱世的到来,慢慢发生了变化。 高二哥领着人马来到商丘城下后,在城西的凤池口下寨,他的旁边分别是李过的后营和袁时中的小袁营。 因为闯军骑兵将刘良佐赶出了归德,商丘已经是一座孤城,城内也没有什么人马能给营垒构成威胁,所以闯军各部的营盘扎的都比较随便。 高二哥现在的一千人马,十分混乱,整编都未完成,指挥也不方便,所以扎营也很随意。 从睢水来商丘的路上,高二哥已经做了思考,他同吴世昭和赵大宪等人商议之后,觉得要想一下把这一千人消化,还是有些不太可能,所以高二哥决定还是只遍三个旅,也就是扩充到337人,其他的人则暂时编为杂兵和后勤队。 不过就算如此,高二哥也从9个哨,扩张到27个哨,战兵扩充了3倍左右。 新增了的哨须要军官,再加上杂兵和后勤队所需要的军官,那二哥手下的人才还是不够。 是夜,高二哥在营帐内坐着,赵柱子等几个汉子按着刀,站在他身后。 不多时,吴世昭挑起帐帘,领着十多个被俘虏的官军士卒进来。 “都尉,一共十三个人,都带过来了。”吴世昭拱了拱手。 二哥的都尉还没落实,不过营中的弟兄,都已经开始喊他都尉了。 高义欢点了点头,让吴世昭先到一旁,然后目光扫视了被带进来的十多个官军一眼,都是些二十到三十之间的精壮汉子。 他们见了高义欢,也不似小袁营那帮人一样畏畏缩缩,精气神和体魄都不一样。 十多名汉子看了高义欢一眼,又打量了一下他身后按着刀柄的赵柱子等人,几人相互看了看,为首一名汉子,才领着后面的人,单膝下拜,“参见都尉。” 高义欢观察了一阵,对这些人很满意,只是他们毕竟是官军,家眷都在官府控制的地区,再者现在闯军还没席卷北方,还只是流寇,他们没有理由从贼。 眼下他们只不过是形势所迫,才表示屈服,一旦有机会,肯定立刻逃离,而就算跳不掉,他们也不会真心为他做事。 高义欢没有让这些人起身,他看着低着头的十多个明军,轻咳一声后,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并不是真心归顺,都想着能够回去。” 说着高义欢停了下,见下面的官军一个个头低得更低,便知道说中了他们的心思,于是他话音一转,“不过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下面的官军闻语,不禁微微一愣,前面几人相互看了看,为首一人微微摇头,官军们依然低头不语,怕高义欢诈他们。 高义欢看他们的神情,继续道:“今天我就同你们开门见山,你们也知道我现在人马扩张,需要军官。只要你们帮我把人训练一段时间,达到我的要求,能够再演武中,击败我的甲哨,那我就放你们走。” 听了这话,几名官军不禁抬起头来,为首那名汉子应该是个军官,他脸上犹豫一阵,最后还是问道:“都尉此言可做得数?” 高义欢见他肯说话,那就是动心了,当即笑道:“自然做得数,并且在练兵期间,我还要给你们开饷。近些时日,我读戚少保的书,得知戚少保在南方时,每卒发年饷10两,到北方蓟镇后,给守卫边墙的募兵年饷增至18两。你们在我这里算是军官,我给你们每月开饷3两,年饷36两,你们看怎么样?” 眼下情况特殊,高义欢就全当是请雇佣军,不过他给这些个明军开饷,那自己人也得开,而他粗略的算了一下,光是军官,一年就得花他一千两左右。 下面的官军听了,不禁纷纷抬起头来,他们本来只是俘虏,现在不仅可以拿饷银,还有机会回去,众人便都心动了。 几名官军不禁看着为首的汉子,那汉子想了下,虽然他对高义欢的话,存有怀疑,但是既然落在了对方的手里,他也只有选择相信高义欢了。 “都尉,我们愿意效命!”当即那汉子带头一礼。 高义欢见此比较满意,点了点头,“好,那你们先去休息,等我安排部署给你们。” 等几名官军都出去后,赵柱子有些不高兴道:“二哥,一年36两,那车银子不是又没了,咱们怎么买粮啊。” “你们不用担心,饷银得一个月一个月的发,所以那车银子还能支持一段时间。”高义欢安抚道。 “都尉,原来不发饷,只要能弄到粮食就行,现在发饷的话,那消耗可就大了。”吴世昭有点担心,“而且这饷银只要一发,便停不得,那车银子用完了,可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不过高二哥想过解决的办法,那就是给地。但这又绕回来,他得有地盘才行,而有地盘,就先得有实力,有实力便需要有人来训练军队,他等于是进入一个循环。 “这个我已经有办法了。”高二哥安抚一句,心里其实也有些着急,他必须要在银钱用完之前,弄块地盘,或者再抢一笔才行······ (感谢王维栋的999,书友160717185612140的200,刘shr,贼阿七的打赏,更新迟了。) 第35章 塑料兄弟情 按着高义欢的想法,他这队编满后,算上他一个,战兵有337人,其他六百多人,则作为杂兵和后勤队。 杂兵和后勤队,只要给口饭吃就行,而战兵337人中,27个哨总每人每月3两,9个部总每人每月5两,3个掌旅每人每月8两,不算他自己,一个月得花掉150两。 这还只是军官,战兵要和杂兵区别开来,要提高积极性,除了伙食之外,今后肯定要发饷,而且后勤队和杂兵的军官也要给一些,才能把他们的热情调动起来。 二哥记得一句话“皇帝不差饿兵”,眼下要带出强兵,口号要喊,但也要有切实的好处才行。 现在二哥虽然能从闯营中领一些补给,但那只能满足最基本的消耗,饿不死人而已。 他要强兵,就必须要自己砸钱,所以一千两估计撑不了几个月的时间。 “银子的事,等打下商丘之后,我再来想办法。”高义欢安慰几人一句,“闯王现在也打下了不少州县,我看能否走走关系,外调镇守一地,等到了地方上,我们就能分田、收税,就有持续的银钱来源了。” 听说分地,周围几个汉子不禁眼前一亮,眼中闪烁着贫农和佃户,对于土地的渴望。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大部分人的共同理想。 当下高义欢同几人畅想了一下未来,就像后世马爸爸早年吹的牛皮一样,他做为一个小团体的领导人,也要会讲故事,勾画出一个好的未来,才能让属下跟他干。 这时,他正说得起劲,外面的高兴豪忽然大声的禀报,“二哥,刘黑子过来了,让我堵在门口了。” 高义欢听见有些邀功的声音,微微一愣,遂即看着挑帘进来的高兴豪,笑道:“他现在怎么样?来了多少人?” “嘿嘿~惨得很,不到十个人了。”高兴豪笑道:“二哥,要我把他赶走么?” 高二哥心里冷笑了一下,刘黑子你这个龟孙,居然没死在乱军中,也真是命大。 高义欢也想把他赶走,不过想起老爷子的话,却摇了摇头。 眼下他的都尉还没落实,刘黑子还是他的领导,他要是做出什么,传到李过耳朵里,终究也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上面的人,希望下面的人安分忠心,他要是把刘黑子办了,那李过也不太敢用他这种干自己领导的人。 想到此处,高义欢站了起来,脸上笑道:“走,随我去迎迎刘都尉。” 当下高义欢领着几人出帐,便见不远处,刘黑子领着几人,被士卒拦住。 闯军中讲的是实力,刘黑子一个都尉,现在就几名属下,说来也是凄惨,二哥远远看了一眼,心中冷哼,“龟孙,你也有今天。” “你们这是干什么,有没有将我这个都尉放在眼里,给老子叫高义欢出来~”刘黑子一脸愤怒的对着几名士卒骂道,但是几人却并不理睬。 高二哥远远看见,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忽然堆满了假笑,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哎呀,刘都尉无恙,我可是担心死了。” 刘黑子闻声,转身过来,看见高义欢领着一大群人过来,心里不是滋味,不过他脸色也忽的一下也由怒转喜,大笑道:“叫啥都尉,太见外了。哥哥看见高兄弟领着人上了山,心里也担心的紧,跑了十来里,才找制将军请了援兵。现在看见高兄弟没事,哥哥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虚情假意,刘黑子虽然是都尉,但是却没了实力,而在闯军中,像他这种被打到失去编制的人,如果不能从新拉起一支人马,基本便没有重新出头的机会。 刘黑子听说高义欢这队人没死,还裹挟了近千人,所以才厚着脸皮找上来,只要高义欢还承认他,那他或许就能借助高义欢的力量东山再起。 高义欢走到刘黑子面前,看了他一眼,笑了下,“属下见过都尉。” 刘黑子闻语,脸上大喜,忙伸手去扶高义欢,不过高义欢没等他扶住,微微一弯腰,便直接站直了身子,让伸出手的刘黑子脸上一阵尴尬,最后自己打了个哈哈,把手又收回来。 高义欢随便行了下礼,腰根本没弯下去,便站直身子,上下打量了刘黑子一眼,遂即又笑道:“都尉,这么晚了,不知道来我的营寨,有什么事情吩咐啊。” 方才高义欢已经给刘黑子释放了一个信号,这让刘黑子知道,他想利用高义欢,怕是不可能了。 这个高二傻已经不需要他扶,就能自己站直身子。 刘黑子听了高义欢的话,看了看周围的人,却不好怎么说话,“呃~这个~我有些事情想要找高兄弟商量。” 高义欢不喜欢这个刘黑子,不过他现在也有了点城府,刘黑子居然有事找他商量,那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榨一点好处出来,这厮还黑了他老爷子几百两银子哩,他得要回来。 想到此处,高二哥乐了,真是时来运转,他刚想睡,送枕头的就来了。 高义欢微微沉默,忽然回过头来对吴世昭几人道:“我和刘都尉有事谈,你们去营里看看,帮我照顾一下受伤的弟兄。” 说完高义欢便一侧身,刘黑子吩咐他的几个手下留下,便与高义欢一起向帐篷走去,路上刘黑子也不和高义欢并排,非要落在他的后面。 眼下刘黑子虽然已经进入李过的视野,但是手下就只剩下几个人,就算李过要用他,他也得有实力才行。如果没有实力,他就只能错过这次机会,最后被李过淡忘掉,甚至连都尉的位置也要不保。 来高义欢这边之前,他已经打听清楚,高义欢这次绝对要高升,所以他才急巴巴的跑过来,想借下高义欢的东风。 高义欢让赵柱子站在外们,带着刘黑子进帐,两人坐定之后,高义欢不愿意与这厮绕弯子,也不想听他打哈哈,假意奉承,于是冷脸道:“刘都尉,现在可以说了吧!” 刘黑子舔了舔嘴唇,有些艰难的开口道:“高兄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哥哥想找你借点人马,今后哥哥一定还你,你看怎么样?” 刘黑子脸皮虽然厚得很,但是要向曾经的属下和看不起的人,低声下气的去借兵,也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高义欢听了,脸上笑了下,但立即又收住笑容,板着脸道:“这个忙到也不是不能帮,不过刘都尉是否也帮我一个忙呢?” 刘黑子听了高义欢前半句话,心里一喜,不过等到后半句,他又有些紧张起来,“什么忙?”刘黑子喉结动了下,“哥哥能帮上,一定义不容辞。” 高义欢脸上立时堆满笑容,“刘都尉也看见了,我现在人马扩张,急需要钱粮,所以想向都尉借点银子花花。” 高义欢知道刘黑子抢了个官家小姐,在陈留买了房子,还请了十多个仆人伺候着,他这些年抢的银子,克扣的粮饷,多半都放到陈留新家,用来金屋藏娇了。 刘黑子心里一凛,脸上却故作豪爽道:“我还以为什么事,这个好说,我给高兄弟一百两,高兄弟尽管花,不用还了。” 高义欢心里暗骂,娘个劈,龟孙在老子高家庄也不只是抢这么点。 “这样啊~”高义欢沉吟道:“刘都尉这么大方,那我也不能含糊,明天就叫人挑20个人,交给刘都尉统领。” 刘黑子听了高义欢的话,就知道占不到高义欢的便宜。这二傻子已非吴下阿蒙,现在是越来越精明,并且还有些不要脸起来了。 刘黑子是有些银两,他其实也可以自己去招人,但这就得算一下成本,并且招来的人,还得练一练,得经过战阵的洗礼,才能勉强混个二线。 刘黑子好不容易从底层的炮火中混出来,他可不想再去开封城下收尸打杂了。 虽说招募流民,给口饭吃就行,但是这些流民要能派上用途,得先吃他一个月饱饭,然后还要拉上战场练,而招募青壮,那就的发银子,并且也需要训练,这些都要花钱。 刘黑子刚在李过面前留了些映象,说不定李过很快就会给他任务,他需要一支有些实力的人马才行,所以才找上高义欢。 虽说高义欢的人,大多也是些歪瓜裂枣,但毕竟这些人上过战场,总比他去招募流民要强。 听了高义欢的话,这厮已然明码标价,5两银子换一个人,也太黑了一点。 不过刘黑子沉默一下,最后一咬牙,心里想道:“只要有了人马,老子再打个寨子,银子不就赚回来了么。” “好。”刘黑子一拍大腿,“高兄弟这么帮哥哥,哥哥我也不含糊。哥哥刚才想了下,老家似乎还藏了一千两银子,哥哥都给你了。” 高二哥喜笑开颜,当即上前来,亲热的握着刘黑子的手,使劲的摇晃,“好大哥啊~” “好兄弟~”刘黑子也热情的回应。 (感谢吴东临,鱼曾经来过的打赏,求推荐,收藏,谢谢大家支持) 第36章 被模仿了 眼下高二哥手中,并没有什么人才,高家村的老兄弟只剩下十个人,现在人马一下扩张到近千人,速度确实有些太快,带起来十分吃力,所以他才只编337人的战兵,其他六百多人,都当杂兵和后勤队。 这六百多人,对于他而言,其实有些鸡肋,所以他才决定给刘黑子二百人,换点银子,以便投入更多的银钱把战兵练好。 距离甲申只剩两年的时间,他必须加大投入,先练一批军官出来,等到甲申年,他至少要有万余精兵,才能成为一支可以勉强影响时局的力量。 眼下他缺的不是普通士卒,而是人才,是钱粮,是精良的衣甲和兵器,这也是他愿意给刘黑子二百人换钱的原因。不过两人虽达成协议,但这人却不能立刻给。 他们面上亲热,实际上谁都不喜欢谁,高二哥很怀疑刘黑子的人品,所以他得看到银子才行。 刘黑子和高二哥在帐篷内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匆匆出来,这也说明两人确实没啥交情,只存在交易,正事一说完,就没啥好谈,各自散去。 赵柱子看刘黑子远去,遂即钻进帐来,“二哥,刘黑子咋呢?走的时候火急火燎的。” 高义欢嘿嘿笑道:“他去给咱们拿银子了。” “那厮有这么好心?”赵柱子不信。 高义欢也没跟他解释,而是吩咐道:“你去告诉吴世昭和赵大宪,让他们抽时间在杂兵中选二百老弱病残出来,到时候交给刘黑子。” 赵柱子听后,愣了一下,他看似憨厚,其实心思灵活得很,瞬间就明白高义欢同刘黑子达成了肮脏的交易。 他反应过来,眉毛挑起,惊讶道:“二哥,你讹了刘黑子多少银子。” “你这叫什么话,怎么能算讹呢?那本来就是老爷子的银子,我只是拿回本金,顺带收点利息。”高义欢把脸一板,不过随即又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来,有些自得道,“一千两。哈哈~” 赵柱子听了一下激动起来,对高二哥充满了崇拜之情,不过他没读过书,找不到啥词语来抒发心中情感,憋了半响,张大嘴嘣出一句,“我的个娘,又一千两······” 大军来到商丘之后,城中的富绅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李过并不急着攻城,而是派遣人马,收取归德府境内的其它县城,以免这些县城内的富绅,得知闯军南下后,逃入南直。 这几日来,闯军连下鹿邑、郸城、虞城、永城,兵锋指着南直北部重镇亳州,遇上了明将黄得功一部,才陆陆续续的退回商丘。 各路闯军,满载着各自抢夺的物资,先后返回大营,几日后刘黑子也从陈留取了银两,向高二哥换了二百人马,总算能赶上进攻商丘。 高义欢收了银两,二话不说,便把挑出来的人,交给了刘黑子,但刘黑子看见分得的二百人,心里却瞬间一肚子火气,大部分都是歪瓜裂枣,有几个精壮的却又是队伍中的刺头,估计全是高义欢不想要的人。 刘黑子虽然生气,但好在他总算恢复了一点兵力,不再是个光杆都尉,他为了赶上攻打商丘,便也就只能忍了。 眼下刘黑子毕竟还是高二哥的上司,加上他军资全失,所以两人并未分开,而是继续驻扎在一个营垒内,只是随着实力的变化,二哥的人站了营地的大半区域,刘黑子则被挤在了边边角角。 清晨,二哥领着属下三百多战兵,在营地中训练,杀声震天,稀奇的是,刘黑子也带着他那二百来人,在营地角落里进行训练。 这时,二百多人在角落里站得东倒西歪,让刘黑子一阵头疼,才知道高义欢之前的训练并不简单。 刘黑子看了看眼前不堪入目的队伍,又回头看了一眼校场中间,高义欢的人排成整齐的队列,操演横阵和纵阵的变化,以及行军转向,整个队伍已经有点模样,他眼中不禁漏出羡慕之色。 “娘个劈,高二傻能行,老子不行么?”刘黑子吐了口唾沫,转过头来,忽然对着他的属下吼道:“龟孙们,都给老子站好了。” 队伍乱糟糟的半天才勉强站齐,刘黑子遂即举起一只手,学着高义欢训练的样子,对下面人喊道,“都给老子听好了,左手是鸡,右手是鸭,跟着老子的节奏~” 校场中间,高义欢正训练士卒,赵大宪忽然凑了上来,他先漂了角落里的刘黑子一眼,然后小声笑道:“二哥,刘黑子那厮学你哩。” 高二哥不禁回过头去,正好看见刘黑子在那里“左手鸡,又手鸭”的教士卒辨别左右,整个人滑稽的很,而他手下士卒听了半天,也没怎么明白,步子依然一团糟,转向时更是频频出错,气得刘黑子冲下去,对着错了的士卒一顿拳打脚踢。 高二哥把人马中的刺头,还有小袁营的几个不服管教的头目,也一并给了刘黑子。 刘黑子见自己人马同高义欢的人相差甚远,心里本来就急,看见队伍里面有个刺头吊儿郎当,频频出错,也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火爆脾气一上来,顿时就把气往那刺头身上撒。 刘黑子上去就是一顿拳脚,谁知那刺头也是一阵冒火,他原来也是小袁营的一个掌旅,平白无故变成小卒,心里也有怨气,被刘黑子捶了几拳,见他还不收手,一下怒火中烧,忽的一拳就打在了刘黑子脸上。 刘黑子没想到他还敢反抗,被一拳打懵,他摸了下乌黑的眼圈,顿时暴怒,“龟孙,老子打死你~” 刘黑子一跃而起,瞬间与那刺头厮打起来,训练的汉子纷纷看起热闹,队伍一时大乱。 刘黑子到底还是有些能力,不一会儿就骑在了那刺头身上,一边爆锤,一边大骂,“龟孙,我入你娘哦~” 高二哥看着那边乱糟糟的一团,不禁皱起眉头,疑问道,“老子是这么练你们的么?” 赵大宪连连摇头,没想到刘黑子那边乱成了这样。 这时高二哥身后,赵柱子却忽然道:“二哥,有传令兵来了。” 高二哥和赵大宪回头一看,一名骑着马的闯军骑兵,正往他们的营寨奔来。 因为刘良佐逃走,归德境内已经没有能够抵抗李过的力量,闯军分兵出击,很快就将附近的州县洗劫一空,而随着出击的各路人马回到大营,攻打商丘的时机,便已经成熟了。 李过果然还是记得高二哥和刘黑子两人,特意传令让两人去大营议事,估计是想两人参与攻城,分给两人一个任务。 这时两人在营中穿梭,刘黑子不时便摸一下他肿了的右眼,高二哥看了,明知道刘黑子不识字,却故意笑道:“刘哥啊,我这有两本兵书你要不要,我便宜点卖给你~” (感谢胡道一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推荐,求收藏。) 第37章 准备攻城 高二哥同刘黑子来到李过的大帐,外面一杆大纛旗飘扬,旗下已经聚集不少将官,不过二哥看了眼他们寒碜的装备,便知道是同他一样的外线人马。 这些人看了二哥和刘黑子一眼,目光在二哥身上停了会,依旧各自交谈,没有过来搭讪。 高二哥到是想多认识几个朋友,不过刘黑子也不给他介绍,所以他也只能干站在帐外。 不多时,三通鼓响,李过的亲兵出来,招呼一声,二哥便随着众人进入大帐。 李过的帐篷十分宽敞,一个屏风将帐内隔成两半,他们在屏风南边,上首摆着三张椅子,两侧则空空如也,并没有给他们准备座位。 这些人几乎都是都尉,就二哥目前是个掌旅,所以他理所当然的站在最后。 此时聚将的三通鼓声敲毕,李过便从屏风后大步出来,身后还跟着右果毅将军马重僖和小袁营主将袁时中。 李过一从屏风后面出来,站在两侧的众人便齐齐站直了身子,等三人在正位上坐定后,高二哥便跟随众人一起躬身抱拳,“制将军。”小袁营的人,则多唤一声,“袁将军。” 李过扫视众人一眼,笑着挥手,示意众人免礼。 这时一名棋牌官便按着人员点名,高二哥听了一遍,十多个人,并没一个名字,在他脑中存有印象,或许这些人都是死在明末浩劫中的无名之辈。 人员到齐,李过遂即坐直了身子,威严的扫视了一眼众人,直接开口道:“闯王围困开封大半载,人马正缺钱粮,而本将的任务就是为闯王征粮。眼下商丘被围多日,也该到攻打的时候了。” 李过停顿一下,声音提高了些,“本将今日叫你们来,就是给你们安排攻城的任务。明天你们准备一日,后日清晨,袁将军的部署,攻东、南两门,本将的人攻西、北两门。城中并无什么官军,你们务必用命,一日破城。” “我等领命!”众人当即抱拳,大声回道。 在场众人的级别,显然不够让李过与他们商议,因而李过直接下命,安排攻城事宜,而他们只需领命即可。 李过满意的点了点头,遂即又道:“好,攻下城池,本将自会论功行赏,谁先攻入商丘,本将升他一级,赏银五百两。” 说着他眼光看向末尾的高义欢道:“高掌旅,你在睢水河边表现不错,你就同刘都尉、陈都尉一起攻打北门。” 高义欢和刘黑子听了身子一震,立刻同一名汉子出来,有些激动的再次抱拳领命。 帐内许多目光一下都向他看来,坐在李过左边的袁时中,也双目一眯,盯着高二哥打量,让二哥心里有些发虚。 “黄都尉、何都尉、孙都尉攻打西城。”李过继续吩咐,然后扭头对袁时中道:“袁将军的人,就自己安排,本将就不插手了。” 李过对高义欢说过一句,等打下商丘后给他个都尉,现在又让他攻击北门,那他必须要有所表现才行,不然攻城不利,怕是到嘴的鸭子也可能飞掉。 现在李过已经许下奖赏,就看他能不能大力的把握机会,不过显然这个机会,不只是他一人想拿,参与攻城的人马都想争取。 从大帐出来后,高二哥立刻回营,一旁的刘黑子也是干劲十足,显然想在后日的攻城中好好表现,争取立功。 二哥看这厮鼓足了劲,不禁也打起精神,要是这厮夺了个首功,先登城,或是先打开城门,官升一级,那玩笑就他娘的开大了。 刘黑子要是做了将军,还是二哥的上司,二哥的处境便会很尴尬。 不过高义欢,对自己的老兄弟,还是比较有信心,这次他必须要夺个首功,把刘黑子甩在身后。 回到营寨之后,高义欢便把手下的小军官,全都叫了过来,商议后日攻城的事情,并且做好攻城的准备。 在高义欢的军帐内,他正和二十多名属下商量攻城的细节。 “虽然咱们有七百多号人,但是大多数都未经过什么训练,所以后日攻城时,就以现在编制的337人为主,杂兵就负责抗抗梯子,赶制器械。” 这次进攻是要抢功,高二哥不打算保存实力,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攻上城头。 高义欢对众多军官道:“商丘城是府城,高有三丈,所以梯子要造长一些,前端要有挂钩,可以挂在城上,让守军推不翻。赵仲夏,我记得你以前给老爷子做过木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二哥,你放心,明晚之前,我一定给你把梯子做好。” 高义欢点了点头,“商丘的护城河水已经干了,不过泥巴还有点稀,除了梯子外,还得多备些木板铺在河床上,方便我们接近城墙。另外还可以找点门板和方桌,让兄弟们顶在头上冲锋。” 赵仲夏点了点头,高义欢又道:“后天,我和赵大宪负责攻城,吴世昭你带黄三他们用弓箭掩护,咱们争取最短的时间上城。” “二哥,你放心,兄弟们一定帮你把这个都尉挣下来。”赵大宪拍着胸脯道。 高义欢见此笑了下,遂即又叹了口气,“功要立,不过攻城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另外后天之前,要把所有战兵的花名登记上来。吴世昭,你会写字,这件事我们两人来做。要是有弟兄死了,我高义欢现在没能力,但今后一旦有了钱粮,必定给弟兄们的家人补上一份抚恤。” 吴世昭点了点头,高义欢遂即又道:“下面,我再说一下,攻入商丘后的事情。府库、官衙、城中的大户人家,我们估计是没有机会,城门一开,后营的精兵,必然蜂拥入城,去抢占这些要地。咱们入城之后,弟兄都给我注意一下,城中的铁匠铺,还有私塾,将里面的人保护起来,我有大用。” “二哥,就算不奔府库、粮仓,别人都奔布庄货行,咱们去这些地方,能有啥油水?”赵柱子不禁问道。 高义欢看了他一眼,“那些地方油水多,去的人也多,老营的精兵肯定也要去,咱们也抢不过,讨不到好。现在我们有这么弟兄,可盔甲都没几件,抓几个铁匠,以后就能自己造甲、造兵器,这也是为了咱们以后考虑。” 吴世昭还有几个投过来的官军,听了高义欢的话,不禁相互看了一眼,高二哥这个流寇头子,与别的流寇相比,确实有些不一样。 商量了一会儿细节后,高义欢站起来,“攻城必然会有伤亡,弟兄们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可以告诉我,我能做的一定做到。另外我要是死了,就由赵大宪和吴世昭统领队伍,你们替我照顾一下老爷子。” 第38章 登城首功 次日营中一阵忙碌,杂兵和后勤队忙着在营地里赶制长梯等器械,高义欢则忙着花名造册,激励士气,而赵大宪则领着几个哨的杀手队,演练攻城的队形。 攻城当日清晨,天空才泛起鱼白,商丘城外闯军各营,便响起了“咚咚咚”的战鼓声。 高二哥让参与攻城的弟兄们饱食一顿后,便领着属下人马出营列阵。 老营的精兵也排好阵形,并在北城外搭起一座高高的望楼,用来观察和指挥攻城作战。 北城外,后营精兵如同蚂蚁般聚集,给城上守军巨大的压力,不过他们并不参与攻城,只有在高二哥他们打开城门后,才会入城抢夺战果。 二哥、刘黑子、还有那姓陈的都尉,大概两千人站在大军之前。 那姓陈的都尉看见高义欢的人马,不时便向高义欢这边瞟上一眼,眼中露出凶狠的目光。 这时,李过并不在望楼上,他领着数十名骑兵,在商丘城下转了一圈。 事实上,围城以来,李过对于商丘城的情况,已经基本了解,不过攻城前,他还是要亲自探查一遍。 商丘城有些历史,是古宋国之地,仅临开封,十分繁华,城池高三丈,城头能容三辆马车并行,是一座大城。 这时虽然刘良佐逃了,但城墙上依然秘密麻麻的站满了身影,守城的青壮和义勇手持弓箭,警惕但又有必些不安的看着城外的闯军云集。 “制将军,各部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您下令了。”一员部将骑马飞奔而来,抱拳禀报。 李过看了看天色,遂即一拔马缰,奔回大阵,然后上了望车。 他看着前面攻城的几部人马,目光落在右侧高义欢部的身上。旁边的陈宝平部,就扛着几架长梯,高义欢部的士卒,除了备有梯子,还有举着木板,士卒头顶着方桌,甚至还披着棉被子,花样极多。 闯军常常驱赶流民攻城,并不在意外围人马的死伤,所以很少看见这样的阵仗。 李过看了不禁笑了笑,挥手道:“开始吧!” 望车上的旗牌官,闻令立时挥动红旗,下面的一排鼓手见令,纷纷奋力的挥动鼓捶,“咚咚咚”的鼓声慢慢响起。 低沉而有力的鼓声,让城头的守军,心中一凛,眼皮和心跳不由自主的跟着跳动。 高义欢一手持盾,一手将刀拔出,正准备下令,旁边的陈宝平在鼓声刚响时,便忽然一声怒吼,“给老子冲。” 二哥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陈宝平像憋了一泡尿一样,领着近千人马,如潮水一般杀向城池,另一边刘黑子也急声怒吼,“龟孙们,杀啊!” 高二哥看着两队争先恐后,扑向城池的人马,脸上微微愕然,“娘个劈的,他们抢跑。” 陈都尉和刘黑子显然都想争功,不过二哥惊讶过后,心里去暗骂,两个傻鸟,离城这么远就开始跑,等到城下士卒早没力气,还攻个屁的城。 “弟兄们,随我冲,注意防护!”高二哥淡定的将刀往前一指,带着属下慢慢向城下压上去。 望车上的李过看了,不禁和身边的马重僖,交头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向高义欢这部人看来。 这时攻城的人马,其实并没有什么章法,就算是高二哥的三百战兵,大多数也是一团糟,他正真能依靠的人马,其实也就五六十个,不过好在城上的守军,大多是没上过战场的青壮,不是官军,防守也没有什么章法。 陈宝平的人马,一路狂奔,首先到了护城河边。因为干旱,护城河里已经没有水,不过有些地方却是一片片的稀泥,不少扛着梯子的人马,刚冲到河床上,便陷入稀泥中,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城上一身官袍的梁以樟,见贼兵靠近城墙,顿时拔出剑来,指着通过河床的贼兵,怒吼道:“杀贼啊!” 守城的青壮和义勇们,纷纷拉开弓箭,向城下射来箭雨,将陈宝平的人连连射死。 另一边,刘黑子学着高二哥,也准备了一些木板和木牌,情况则稍微好一些。 高二哥对刘黑子偷师的行为很不耻,不过却也没有办法,毕竟也没律令管这茬。 城头上,箭矢不断的射下,偶尔还有火铳,腾起一团白烟,高二哥领着士卒缓慢的走到射程范围内之后,忽然加快速度,跑向城墙,然后在护城河边上将木牌竖起,行成一段简易的木墙,让吴世昭领着黄三等一帮弓手,躲在后面对准城头射箭。 闯军和守军都没什么章法,这个时候谁有秩序,谁能形成配合,那就有更大的胜算。 这时城上城下,箭矢交织,木墙上很快插了许多箭矢,高二哥见他攻的这段城墙,被黄三他们压制,遂即一刀扫断了藤牌上的箭杆,刀指前方,“攻城梯,随我来。” 近百名士卒扛着木板、梯子、顶住方桌、棉被,纷纷从木墙后冲出。 扛着木板的士卒在前,将木板铺在稀泥上,士卒连连被城上的箭矢射中,高二哥急忙领着人马迅速通过河床。 高二哥临战前说了,如果夺得首功,那他只要都尉的官衔,五百两赏银都分给立功的士卒。 这时,在高二哥的人刚接近城墙时,陈宝平和刘黑子的人,已经竖起梯子,开始攀爬攻城,而由于他们先靠近城墙,也自然吸引了守军更多的火力,攀爬的士卒不断被守军砸下城墙。 高义欢部在北城的左段城墙下,他一手举着插着箭矢的盾牌,挥刀指挥着扛着梯子的赵柱子等人向城下狂奔。 这时城头一阵乱见射下,二哥挥刀格挡,后面扛梯子的士卒却被射中三人,顿时哀嚎倒地。 高二哥眼睛一红,将藤牌一丢,便一手接过梯子,扛着梯子到了城下,遂即大声喊道,“梯子竖起来!” 赵柱子等人忙抱着登城梯,将顶端的钩子挂在城砖上,保证梯子不会被轻易掀翻。 梯子一固定,一名汉子便用口咬住战刀,顶着一面藤牌,蹭蹭的攀爬,不过没一会儿,就被城上的守军砸了下来。 城上箭失不断射下,不过高二哥的人虽没有衣甲,但是顶着方桌,披着湿棉被,伤亡却并不大。 “制将军,这小子可以提拔啊!”马重僖看着攻城的情况,刘黑子和陈宝平打得一团糟,只有高二哥一部颇有章法,知道先下木墙,弓箭压制城头,然后向城下进攻。 他在睢水河畔时就注意到了高二哥这队人,现在看见确实不太一样,脸上漏出欣赏之色。 “这个人确实有些才干,不过运气不佳,我只能给他个都尉,今后怎么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闯军现在也是缺乏人才的时候,按理高义欢应该得到重用,不过李过却记得李岩向李自成推荐高义欢时,李自成不喜的神情,高义欢想要在闯军出头,至少比别人难一倍。 城下,攀爬上城的士卒,不断被城头的石头砸下,被金汁灼伤,惨叫着坠下梯子。 高义欢看着肉疼,从手下那里又拿来一面藤牌,左手持盾,右手握刀,蹭蹭的顺着梯子攀爬,赵柱子没拉住他,只能急忙更上。 “都尉上城了!”吴世昭看见高义欢微胖的身影,灵活的向城头爬去,心里大急,“黄三,看准射,掩护都尉。” 黄三张弓搭箭,一名刚举起石块的守军,被一箭射中,石块砸偏,人惨叫着坠下城头。 其他几个弓手,也齐齐向高义欢头顶和两边的守军放箭,二哥顿感压力一轻,爬上墙垛,一名守军立刻持矛刺来。 高二哥练了几个月,也还有些能耐,比这些没打过仗的壮丁要强一些。 他见长矛刺来,用盾牌将矛挡开,然后在守军收矛的瞬间,直接将顿牌一扔,向那人砸去,趁着他格挡之际,一下跳上城墙,身子一滚,一刀便将他砍翻在地。 城下面的士卒见了,一片欢呼,紧接着赵柱子也从梯子跳上城墙,欢呼声顿时汹涌澎湃起来。 远处的刘黑子和陈宝平,听见欢呼声,脸色不禁一变,双目瞬间赤红…… (感谢從前以後ing的500,黑猫和狸花的500,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9章 贼陷商丘 城上的守军主要都是些临时招募的青壮,高二哥这群人在他们面前,便算是精兵了。 赵柱子上城后和高二哥背靠背,又杀退两名冲过来的守军,不多时赵大宪也跳上城墙,三人结成一个小三才阵攻击,守城的青壮抵挡不住,转身向后退怯。 这样一来,高二哥的人源源不断的上城,很快占据一段城墙。 城下吴世昭看见士卒源源不断的上城,已经不须要他们压制城头,遂即对身边的弓手道:“走,跟我冲。” 因为二哥占据了一段城墙,吴世昭、黄三等人很快也爬上城墙,而与此同时,远处也先后发出一声欢呼,估计是其他几部人马也先后登上了城墙,不过听声音,他们明显迟了一步。 “赵大宪,你守住缺口,柱子、黄三随我去开城门!”高二哥一刀撂倒一名守军,便领着两个杀手队迅速向前推进,望着北门的城楼方向杀去。 眼下虽然攻上城头,但是他们还是有可能被赶下去,只有打开城门,让更多的人马入城,迅速投入更多的兵力,才能一举破城。 闯军四面围攻,商丘城内又没有足够的军校去指挥青壮守卫各门,守军双拳难抵四手,梁以樟没有分身之术,闯军开始从个个方向登上城墙。 此时城上杀声震天,闯军与城上青壮激烈的搏杀,二哥领着十多人,冲到城楼左侧时,一名穿着官袍的官员,却领着一大群衙役,前来堵截。 “停下来!”二哥见此一挥手,大声让队伍停下,他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护着身后的弟兄,赵柱子则握紧长矛猫在他身后,几名弓手立刻弯弓搭箭。 待文官和衙役冲到他们十多步之外时,二哥一声令下,鸳鸯阵后的弓手同时松开弓弦,前面几名衙役立时被射得向后仰倒,在地上翻滚哀嚎。 冲过来的衙役,躲避地上的伤兵,队形有些散乱。一名衙役一刀砍向高二哥,高二哥用盾格挡,那衙役急忙收刀,欲再次劈砍,但一杆长矛刺出,瞬间捅中他的腹部,衙役身子躬起,鲜血从嘴里涌出,痛苦的被一矛刺翻。 这些衙役的战力,比普通的义勇强,单个对打甚至超过二哥他们,不过他们却没有进行阵形的演练。 二哥在鸳鸯阵前,用盾牌防守,吸引他们攻击,而赵柱子在二哥的侧后,每当有人砍向二哥时,他便一矛从二哥身后刺出,令人防不胜防,而除此之外,后面黄三还不时张弓射箭,射杀靠上来的敌人,想要将他们击退的衙役,反而被杀得节节后退。 梁以樟挥剑指挥,见这伙贼兵已经逼近台阶,马上就能冲下城楼,不禁惊得双目赤红,大喊道:“堵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去开城门!” 话音刚落,一个黝黑的汉子,如同大鹏鸟一样跳上城头,一把大刀横扫,连杀两人,却是刘黑子杀上了城头。 这一下衙役门被两面夹击,一名捕头护着梁以樟,急声道:“府君,快走。” 说完他便挥刀砍向半路杀出的刘黑子,两人杀作一团,几名捕快将梁以樟护在身后,看着不断涌上来的贼兵,一边用兵器格挡,一边后退。 “守不住了,快带府君走。”一名捕快焦急的吩咐属下,话音刚落,便被流矢射死。 这时刘黑子已经杀了同他对抗的那名捕头,目光遂即盯上了梁以樟,他大叫一声,便扑向这个大官。 捕快们急推梁以樟走,不过他看着攻上城头的贼军,却双目赤红,“贼陷商丘,全城老幼皆受大祸,我不能护卫百姓,有何面目苟活。” 说完他便提剑挥砍,刺死一名刘黑子的属下,捕快们双眸赤红,面带悲愤,同贼兵杀成一团。 刘黑子见自己没有首先登城,欲拿下眼前这个大官,挥刀杀到梁以樟身前。他连连劈砍,梁以樟挥剑格挡,却不是刘黑子的对手,被砍得连连后退,官袍破损,处处是伤。 刘黑子脸上冷笑,扬起大刀,正要一刀结果了梁以樟,被后忽然出现一人,一刀砍在梁以樟后背,瞬间将梁以樟砍翻在地。 刘黑子微微一愣,看清来人正是高义欢,顾不得兄弟情,立时大怒,“娘个劈,这时老子的功劳!” 高二哥将刀背转过来,没有理会刘黑子,挥刀急指,“柱子,杀下去,把城门打开。” 城上的守军已经被杀散,赵柱子立时一挥手,招呼弟兄冲下台阶,刘黑子见此,顾不得和高二哥理论,便急忙也拥了下去,想分一杯开城的功劳。 等人一走,高义欢蹲下,探了下梁以樟的鼻息,遂即吩咐道:“看好了。” 城上的守军没有指挥,随着闯军登上城头,纷纷逃入城墙下的街巷中。赵柱子和刘黑子杀散门洞内的守军,冲入城门洞,放下吊桥,将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远处望楼上,李过看见吊桥落地,城门裂开一条缝,脸上漏出微笑,将刀一拔,厉声喝令,“杀进去。” 看了多时戏的老营精兵,顿时如潮水一样,涌向商丘城。无数抱着青巾的闯军沿着宽阔的北大街冲入商丘。 一时间,城中四处火起,男人的惨叫,妇女的哀嚎漫天。 商丘府衙后院,梁以樟之妻张氏,听人禀报府君已死,遂即身穿白衣,将家小聚于阁楼,系环于梁,准备自缢,呼唤老仆人举火焚楼。 老仆人杨村于心不忍,伏地痛哭,张氏于楼上训斥道:“贼兵破城,你不让我速死,是要让我受辱吗?” 阁楼里哭声一片,老仆人在阁楼下伏地痛哭,连连口头,半响后,才含泪举火,阁楼瞬间被烈焰吞噬。 梁以樟有一子,只有九岁,在火中大哭,老妪于心不忍,将其丢下,对下面的杨村喊道:“老爷就此一子,给梁氏留个后……” 老仆人接过晕过去的小公子,府衙外杀声骤起,杨村忙背起公子,仓惶逃出了府衙。 《归德府志》崇祯十五年,贼陷商丘,令望举火自.焚,三十余人从死。 (感谢五弟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推荐,收藏。) 第40章 搜罗人才 北城被首先打开,闯军迅速涌入成中,四处烧杀抢掠。 眼下大明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而流贼就像急剧扩散的癌细胞,他们不仅自身有害,而且还杀害那些原本健康的细胞,引起更大范围的病变。 河南许多地区的社会结构,本来还比较稳定,能够渡过灾慌,但是因为汇集到开封附近的一百多万流寇,不停的吸食河南的养份,破坏周围健康的结构,终于使得整个中州的局势崩坏。 高义欢站在城墙上,看见城中滚滚浓烟,入城的流寇四处施暴,神情有些不自然。 滥杀无辜,不太符合他的价值观,他渴望的是秩序,不是这样的混乱,不过眼下他却无力改变,甚至成了魔鬼的帮凶。 “大宪,你在城上多抓俘虏,其他人跟我走。”高二哥失神片刻,忽然大喝一声,招呼着属下进城。 高二哥看了一眼,寻这旗幡最多的街道奔去,他带着众人穿行在街道上,两边都是被暴力踹开的院门和店铺。 从倒在地上的大门往里面看去,可以看见扑死在院内的尸体,不过他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向前疾走。 沿街的商铺,都有闯军在洗劫,高二哥看见远处一面旗幡,径直奔过去,一脚踹开木板,众人一拥而入,便见里面一个老汉拿着一把刀,护着一个小女孩在身后,正瑟瑟发抖。 高义欢回头瞪了一眼,跟着进来的几名属下,“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都进来做什么?吓坏老乡了怎么办?” 方才不是你一脚狠狠的踢开,我们才进来的么,几人愣了下,又悻悻的退了出去。 高二哥扭头回来,对着角落里紧张的老汉,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老乡别怕~”他话没说完,老头后面小女孩便“哇”的一下哭出来。 高二哥浑身是血,脸上也溅了许多血污,笑起来别提多恐怖,但他却不自知,没想到笑一下,居然给人吓哭了。 二哥微微一愣,内心受到打击,脸上有些尴尬,于是索性板起脸来,“老头,我和你开门见山,我看上了你的手艺,你跟着我,我保你一家安全。” 二哥要是说别的,老头或许不太相信,不过说看上他手艺,他却信了,贼兵也要打铁造兵器不是,况且他们一群人,老头也别无选择。 “大王,只要不伤害我和孙女,老朽愿意跟着大王。”老汉将刀放下,跪在了地上。 高二哥点点头,忽然又问道,“老头,你有徒弟没有。” “有两个徒儿。” 高二哥回头吩咐道:“兴豪,这里交给你,你带着他们,再去把那两个徒弟也找出来,尽快送到城外去。” 高二哥吩咐一句,并不久留,便急匆匆的出门,挥手道:“柱子随我去文庙。” 当下高义欢同十多个人,转入另外一道街道,一路上遇见不少青壮跪在道路旁,磕头求饶,二哥直接从他们旁边走过,不多时便到了文庙。 这里是供奉孔圣人的地方,占地不小,在城墙上都能看见,不过却是个没什么油水的地方,流寇并不敢兴趣。 二哥带人推开门,直奔明伦堂,一进来便微微一愣,看见两个书生站在小凳上,准备上吊。 “不至于啊!”高二哥一声惊呼,古人的思维,他有时候真想不通。 那两个书生见他们进来,本来还在犹豫,这下脚直接一蹬,将小凳子踢翻,整个人便双眼吐出,痛苦的挣扎起来。 二哥神情一变,急忙冲上前,抱住一人,将他取了下来,另一人则被赵柱子,放了下来。 高二哥看两人剧烈的喘息,捂着喉咙咳嗽,出言劝解,“上吊的滋味不好受吧,死是懦夫~” “呸,流贼,要杀要剐随你便~”高义欢正说着,不想那书生,咳出一口痰,直接就喷在他的脸上,对他大骂不止。 二哥话还没说完,就被唾沫糊了一脸,旁边赵柱子见了顿时大怒,“好你个龟孙,不识好歹!” 说完,他便要撸起袖子打人,那书生也到硬气,并不躲闪。二哥用袖子把脸擦了擦,却挥手制止赵柱子,宋仁宗能容忍大臣往他脸上吐唾沫,二哥是要干大事的人,一口痰算个锤子。 不过他被打断的话,二哥却必须要说完,他看着两个书生,语重心长道:“死容易,那只是一种逃避,说白了就是懦夫,难的是活着,而且是在这个乱世活着。你们都是读书人,活着对天下,对百姓更有意义。” 那书生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诧异,他看了高二哥一眼后,便闭目不语。 “二哥,陈宝平带人来了!”这时,外面的高义成,却忽然跑进明伦堂。 二哥眉头一皱,对高义成道:“你看着他们两,别让他们寻死。” 说完他带着柱子等人出去,便见吴世昭身后躲着一个背着富家小孩的老汉,正同陈宝平一行人对峙。 陈宝平没抢到登城的功劳,也没打开城门,他心里有些不甘心,不过功劳已经被夺,那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城内捞一笔,或者抓两个大官挣点功绩。 他领着心腹进城后,先占了家绸缎庄,不过还没捂热乎,老营的精兵就跑过来,把他的斩获给抢了,于是他又杀向府衙,同样被老营的人占据。 这完全就如二哥预料的一样,老营兵打过多少城池,入城抢劫早就炉火纯青,他们这些外围人马,能喝口汤就不错了,哪里能和老营抢肉吃。 陈宝平一肚子火气,正好这时看见一老汉,背着一穿锦缎的小孩,见了他们就跑,结果便追到了文庙。 陈宝平一看这么大块地,还没人来,心里不禁一喜,却没想高义欢已经在里面了。 看见高义欢,陈宝平心里不禁来气,这小子抢了首功还不算,难道还要同他抢这做宅子。 陈宝平看见高义欢出来,便直指吴世昭后面的老汉和小孩道:“高掌旅,这两个人是老子先发现的,你的人什么意思。” 陈宝平特意强调掌旅两个字,明显是告诉高义欢,他现在高一级。 “什么是你先发现的?商丘还是我先看见的,算我的么?”高义欢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却不能让陈宝平欺负自己人,所以并不给这厮面子。 “好!”陈宝平听他这么说,脸上抽搐了几下,眯着眼睛对手下吩咐道:“这么说,这里也不算你的,兄弟们,给我搜。” (感谢董大公子的500,五弟的400,刘shr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