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宠爱》 1.重回高二 “姐,我求你了。底下那么多人,你总不希望我以后在学校过不下去吧?” 孟听意识清醒的时候,就被人推着往前走。 听清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心中一颤,下意识转身狠狠抓紧了女孩的手。 舒兰差点尖叫出来:“姐姐,疼啊,你放开我!” 孟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眼前一片灰暗,像是世界被遮上了一层幕布。 孟听怔怔去摸自己的脸,她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眼睛涩疼。而眼前的舒兰看上去十六七岁,声线也要稚嫩些,舒兰看她一眼,警惕道:“你都答应我了,不会反悔吧?” 反悔? 孟听用疼痛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她们在一个很暗的地方,前台音乐声响起,传到后面成了很模糊的音律。孟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白皙纤弱的手在昏暗的光下美丽精致,完全没有烧伤以后的狰狞可怖,她不由出神。 舒兰见她不对劲,心里一惊,生怕她看出了什么,放低声音:“姐姐,这是很重要的考核,要是没有通过,爸爸知道了病发怎么办……” 孟听这才转头看她,她想问问舒兰:为什么松开了那条绳子,让自己死在了山体滑坡中。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可怕的失重感以后,再睁眼,就回到了五年前。眼前的舒兰稚嫩,场景也很熟悉。孟听记得这件事,这一年她高二,被舒兰求着帮忙过艺术考核。 舒兰说,如果不过的话,以后在学校会被人瞧不起。舒兰的钢琴只学了两年,并且没有什么天分,充其量是个半吊子,孟听被她磨了很久,顾及到舒爸爸的身体,终于答应帮妹妹这一回。 兴许是第一次做坏事,她的人生从此走上了糟糕的轨迹。 被人挖掘出李代桃僵后,学校的同学看她眼神微妙。 而两个月后眼睛好了,孟听一跃成为七中的校花。她的眼睛不见天光三年,大家都只当她是盲人。然而这样的美丽却在这年毫无保留绽放出来,让学校很多男生甚至见了她走不动道。 孟听却为了救舒兰被烧伤毁容,然后舒爸爸遭遇不幸,自己被亲戚排挤,最后悲惨死在滑坡中。 而此刻,眼前的舒兰小声说:“姐姐,我保证,这是日常考核,不是排名计分的,不会对别的同学造成影响,你也不想我高中三年被人瞧不起吧。我们家本来就穷,因为你的眼睛……”她猛然打住,忐忑看孟听一眼。 孟听心中微颤,几乎一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为了治疗你的眼睛,我们家如今才这么拮据。 但好笑的是,舒兰在这所学校,一年的学费也高昂得吓人。 而且重活一回,孟听知道舒兰在骗自己。 这哪里是什么艺术考核,分明是为了台下的江忍。这年江忍犯了错,被江家逐到利才职高来念书,一整个年级的女孩子都在为了讨好他做准备。 开学的才艺大赛,舒兰死要面子报了名,临阵才知道自己的才艺拿不出手,求孟听李代桃僵。 在h市,没有人不知道江家。 江家百年大族,这所临海城市,一大半房地产都是江家名下的。新开盘沿海地带的海景别墅也是江家的楼盘。没人知道江忍犯了什么错,但哪怕是杀人放火,这样的有钱人,一辈子也可能只遇得到这么一个。江忍作为江家唯一继承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儿,然而还是铆足了劲往他身边凑。 舒兰也不例外。 舒兰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老江总对亡妻的感情。江忍的母亲是名副其实的贵族淑女,才华横溢,冷傲如雪。纵然死了很多年,老江总都没有再娶。 于是舒兰打算用才艺讨好江忍。 孟听只觉得浑浑噩噩,重来一回,她既感激又茫然。不说别的,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白眼狼妹妹,孟听就不知道该怎样对她。 而江忍呢? 她记起上辈子翻墙过来看她的少年,追公交车三公里只为让她回头看他一眼的江忍。 大家都知道江忍有暴躁症,克制不住脾气。可是孟听还知道,他的感情近乎病态偏执。她这辈子不要和他沾上半点关系,她的记忆里,他几年后杀了人。 这种人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有请高二(八)班,舒兰同学。”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传过来,舒兰一咬牙,连忙把白色的礼花蕾丝帽给孟听套上。还伸手拿走了她的墨镜。 暗色光下,舒兰对上她那双明丽空灵的眼睛,有片刻失神。 谁会想到盲人墨镜之下,是一双比星空还漂亮的水瞳呢?舒兰觉得又恨又快意,快意的是,三年以来,大家都以为孟听是个残缺的盲人。 一个盲人,几乎没人把她和美人联系起来。美丽被敛住锋芒,无人窥其左右。 舒兰回了神,知道这个姐姐温柔脾气好,轻声道:“姐姐,我提前给我朋友说了打暖黄暗光,你待会儿眼睛疼就闭上。你记得琴键的吧?应该没事,拜托你了。” 想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舒爸爸。 孟听愣了愣,她思绪有些迟缓。直到被舒兰推上了舞台。灯光一瞬打在了她身上。 舒兰没有骗她,舞台的灯光为了顾及她不能见到强光的眼睛,成了昏暗的暖色。这一年孟听的眼睛才做了眼角膜手术,戴了三年多墨镜,一直用盲杖走路。月前做完手术,原本还要两个月才能摘下来的。 台下从她出场后就鸦雀无声。 白色蕾丝花帽子盖住她大半张脸,隐隐能看见美丽的轮廓和小巧白皙的下巴。她穿着白色丝质长裙,腰间红色系带,及腰长发披散在腰间。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 她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 月光女神。 孟听敛眸,她知道江忍就在礼堂最后面。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他都还不认识她。她现在代替的是舒兰。 不远处灯光下有一架钢琴,黑白琴键熠熠生辉,有种别样的雅致。 孟听看着它,心中有片刻温柔。 她在凳子上坐下来,双手放在琴键上,久远的记忆温暖,琴声响起的一瞬让她身体微颤。她终于有了重活一回的真实感。 下面静成一片。 这里是职高,大多数人会辣舞吉他,然而很少有人选择弹钢琴。 半晌,下面轻声道:“八班的人啊,好漂亮。”虽然轮廓朦胧,但是莫名就觉得美,说不上来的好看。 “她弹的什么?” 有懂钢琴的人说:“贝多芬的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 “卧槽啥玩意儿名字这么长?” “……也叫月光奏鸣曲。” “她叫什么?” “主持人有说,八班的舒兰。” 舒兰悄悄从帘幕后看,既高兴又愤恨。她知道孟听多厉害,从小就知道。如果不是眼睛受伤,孟听的美丽有所收敛,这几年早就闻名整个学校了。 然而高兴的是,这一场以后,出名的人会是她。 孟听再厉害又怎么样?荣誉全部是她的。 而且,舒兰往大厅后面望。 展厅最后面,银发的少年扔下了手中最后一对k,钢琴声响起的一瞬。他抬眸往台上看过来。 她心跳加快,江忍。 江忍这年头发是灿烂的银色,穿着黑衬衫和夹克外套,外套敞开,有几分不羁。他没有规矩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更高的扶手,腿肆意曲起,脚踩在旁边男生的软座位上。 那同学被踩脏了座位却不敢吭声,只能僵硬坐着。 贺俊明看着台上,嘴巴张大,半晌回过神:“她是我们学校的啊?”他心里嘟囔,不像啊。 利才职高是有钱子弟的天堂,一群人成绩死烂,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真还没这种感觉的女生。 怎么说呢,纯然干净得不像话,把他们秒杀成小混混似的。 方谭也啧啧称奇,忍不住看了眼江忍。 江忍点了根烟,也没抽,夹在指尖。觉察到方谭的视线,他把烟叼唇间:“看老子做什么?你还真信那些传言?” 方谭怕他生气:“不信。” 他们清楚,江忍其实最讨厌这种女生了。 因为忍哥的母亲嫌弃他父亲一身铜臭粗鄙无知,看忍哥和他父亲永远只是像在看脏东西。 这种女人,永远都是心比天高。也不想想,没有钱哪里堆得出她的衣食无忧和高雅。 江忍离得远,看不清她长什么样。然而琴确实弹得好,他双指取下烟。目光仍是落在她身上。 孟听垂下长睫,她最敏感的,就是江忍的目光。这回她可不傻,手指按下去,她右移了一个键,刻意弹错了一个音。孟听少弹了好几个黑键,下面观众这才没了这股子惊艳感,叽叽喳喳开始吵闹起来,各玩各的。 舒兰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孟听怎么弹错了? 江忍嗤笑了声,这种也敢出来丢人?他移开了目光,让贺俊明重新洗牌。 孟听不想让舒爸爸难过失望,但是也不会再帮舒兰。上辈子就是因为今天太过瞩目,让舒兰成了学校的名人,报出李代桃僵的事,影响才会那么大。 她弹完鞠了个躬,撑着涩疼的双眼退了场。舒兰赶紧把她拉到更衣室:“你怎么弹错了……” 孟听摸索着戴上墨镜,光线这才让她好受些。她并不回答舒兰的话,舒兰更急别的事,也不在意:“我们快把衣服换回来。” 两姐妹换好衣服,舒兰忍住腰线紧绷的感觉,嘱咐孟听道:“你记得要从后门走。” 孟听猛然拉住她的手臂:“舒兰,你讨厌我吗?” 舒兰神色僵硬了一瞬,半晌笑道:“姐,你想什么呢,你那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你。舒杨不喜欢你,可是我一直很喜欢你啊。” 孟听放开了她的手,无力地闭了闭眼。撒谎。 重活一回她才懂,舒兰和舒杨这对龙凤胎兄妹,一个表面喜欢她,却恨不得她去死。一个表面冷淡,却愿意筹钱帮她治疗烧伤。人心隔肚皮,偏偏要付出太多代价才能懂。 只遗憾她前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去。 但这辈子不会了。 重回高二这一年,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孟听目送着舒兰提着裙摆匆忙往外走,她知道她要去找江忍。前世因为江忍漫不经心说了句不错,舒兰就兴奋到不行。这回呢?江忍还会对冒牌货舒兰感兴趣吗? 她拿起自己的盲人手杖,推开后门走出去,一瞬间十月金秋落入眼帘,眼前却是一片灰色。鸟鸣声清脆,有几分秋天的冷意,路两旁花儿盛开,有种雨后淡雅的香气。 太阳出来了,孟听闭上眼,慢慢向前走去。手术很成功,还有两个月,她就可以重新看看天空和阳光。这辈子什么都来得及。 “忍哥,看那里。”贺俊明一脸欲言又止。 休息室窗外看下去,天空碧蓝如洗。一个穿着七中校服的女生,拄着手杖往校门外走。 江忍手搭在窗台,目光顺着贺俊明的手指看过去,落在孟听纤弱的背影上。 2.瞎子? 贺俊明惊疑道:“瞎子?还穿着七中校服。” 江忍嚼着口香糖,她跌跌撞撞找路,颇为狼狈可怜。似乎这个七中的少女对他们这所职高地形并不熟,慢慢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贺俊明过了一会儿就没在意了,想起一件事暧昧笑了笑:“刚刚弹琴那个女生你记得吧?她大大方方过来说想交个朋友。” “你喜欢?那就玩玩啊。” 贺俊明耸了耸肩:“人家找你啊忍哥,你这么说像话么?” 江忍想起台上惊鸿一瞥:“成啊,让她过来。”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江忍弹了弹烟灰,语调讥讽:“缺钱缺到这地步了?但我介意啊,你太丑了。再怎么也得长隔壁七中沈羽晴那个样子吧。没看出我先前在耍你?滚。” 沈羽晴是隔壁七中校花,在念高二。 传言是江忍现在的女朋友,然而很多人不信。再说,即便是,这世上新人换旧人的时候还少吗? 舒兰被羞辱一通赶出来,偏偏还知道江忍乖戾惹不起,不敢吭声。 心中的火气忍不住埋怨在了孟听身上,要不是她弹错了琴…… 然而转眼一想,舒兰想起那句比沈羽晴还漂亮的话,她愣了愣。 她知道谁比沈羽晴好看,是孟听。那种骨子里纯然震撼的美丽,已经因为眼睛受伤默默敛去了好几年光芒。 孟听从小就是大家关注的存在,舒兰至今都记得第一面见到十岁的孟听,那种让人难忘的惊艳精致感。漂亮无垢,生来就是让他人自卑的。 约莫是所有人都想触碰又向往的水晶礼物那种感觉。 她咬牙,一方面心想比起孟听,沈羽晴算什么?一方面又想,还好江忍不认识从前的孟听。 ~ 孟听从利才职高走出去,隔壁七中已经放学了。 两所高中毗邻,左边是国立七中,里面都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右边的利才却是私立的一所职高,里面管理混乱不堪,但是有钱人很多。那里是纨绔子弟的天堂。 两所学校自打建立开始,七中的人瞧不起利才的不学无术成绩垃圾,利才的瞧不起七中的穷光蛋自命清高。 孟听忍不住抬眸往自己学校的电子荧幕上看过去。 那年荧幕总是用来播报各种宣传大事,红色的字体滚动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 b大著名教授张宏老师演讲会,欢迎同学们参加,地点…… 她眼睛一疼,却一眨不眨不肯闭眼。 后面的字体滚动出来:今日时间——20年,十月十一日星期四。 不是在做梦,她真是回到了五年前。她短暂人生中转折的这一年。孟听几乎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最终看着寂寂无人放学后的校园,她握紧书包带子往公交站走过去。 她回家的班车并不多,半个小时一班。孟听从自己包里翻出了学生交通卡,在站台前等待。 她等了十分钟,把每一个停留点都看了一遍。这是回家的路,上辈子无数次想回家,这辈子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车还没来,远处却传来山地摩托赛车刺耳的声音,她紧握拐杖,睫毛轻颤。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摩托车疾驰,割裂风声。 贺俊明吹了个口哨,哟了一声:“忍哥,那个在学校看到的瞎子。” 江忍头盔下的眼睛扫了过来。 然后车头一拐弯,在孟听面前停了下来。孟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风吹起她的头发,孟听的头发别在耳后,额前空气刘海略微凌乱。 江忍停稳了车,把头盔取下来。 贺俊明和方谭紧跟着停了下来。 孟听记得这年的江忍。 这年他打了一个耳洞,上面别着黑色钻石。他银色短发张扬不羁,落在别人身上是杀马特,但是他长得好,江忍长相颇有英气,不是那种几年后受欢迎的奶油小生长相,而带着野性和硬朗。他是实打实的不良少年。 贺俊明忍不住嘴贱问她:“七中的高材生同学,你真是瞎子啊?” 孟听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停这里了,闻言顿了顿,轻轻点头。 江忍低头看她半晌,目光从她长发上略过:“七中的,来我们职高做什么?” 孟听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在这里也会遇见他,干脆僵硬着不说话。 方谭挑眉:“还是个哑巴啊?” 孟听抿唇,安安静静的模 样,又点了点头。 她两次点头,都没有回答江忍的话。他把头盔往车头上一挂,弯了弯唇:“高材生,上车我送你回家呗。不收钱,关爱残疾人。” 贺俊明差点喷笑,卧槽哈哈哈关爱残疾人!要不要扶着过马路啊。 方谭也憋住了笑意。 孟听缓缓摇头,也不和他计较。 她站得很直,因为是秋天,里面一件针织薄毛衣,外面是七中宽大的校服和校徽。虽然看不出她身材,然而露在外面的脖子纤细皮肤白皙。有种娇弱的感觉。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按着玩。 火苗在他眼前跳跃,他看着她,墨镜占了大半边脸。她紧紧握住盲人拐杖,有几分无措的羸弱,她在紧张。 “书包里有什么,拿出来。”江忍的目光落在她如玉的手背上,她很白,黑色的盲杖倒像是成了一块墨玉。 孟听不想惹他,只盼着他快走。于是听话地把书包拉开给他看。她其实也忘了书包里会有什么。 拉链拉开,里面一本物理书,一本英语书。 一个笔袋,还有眼镜盒、零钱包。 最后还有一盒小草莓。 这个季节很难买到草莓,这是舒爸爸费了很大的劲从实验室那边弄来的营养液温室草莓。就一小盒,他让孟听上学带去饿了吃。 然而那年的孟听舍不得吃,给了妹妹舒兰。 “草莓拿来。” 孟听手指颤了颤,一开始没有动。 算了,没关系,别惹他生气。她白皙的手把草莓盒子递了出去。 贺俊明他们都觉得纳罕,又羞辱又抢她东西,她始终没有愤怒生气,脾气好到不像话。有种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拿过来啊,难不成要老子扶你。” 孟听抬起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看见他的方向,把盒子递过去。 江忍低眸看她。 十月微风清凉,白皙的脸一大半都被墨镜盖住看不真切。她靠过来,他觉得自己闻到了浅浅的花香。 她把盒子放在了他车头,然后退开远离。 下一秒公交车停靠。 孟听拉好书包,一言不发握住盲杖上了公交。她走得不疾不徐,仿佛从未遇见过他们,也没有向车上的人揭发他们“抢劫”的罪行。 方谭一行人看得瞠目结舌。贺俊明忍不住小声说:“忍哥欺负人家做什么。” 瞎子欺负起来有成就感吗?还是个小哑巴。 又哑又瞎,真可怜。 直到车子开远了。 江忍用大拇指弹开那个透明的草莓盒子,也不在乎洗没洗,拿了颗丢嘴里。 意外的甜。 贺俊明看得眼馋,也忍不住说:“忍哥分一个给我呗。” 江忍头都没回,连着盒子带草莓,一起投篮扔进了垃圾桶,一命即中。 “没熟。”他说。 “……” “……” 算了,不吃就不吃。 江忍长腿一跨上了车,头盔也没戴。她能准确把草莓放在他车上,真瞎?还是装瞎? ~ 孟听回了家,她从零钱包摸出钥匙,颤抖着手指开了门。她真的又能回家了。 客厅沙发上的少年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孟听,又冷淡地别过头去看球。 然而厨房里围着围裙的舒爸爸却赶紧擦手出来,笑意温和:“听听回来了呀,快洗手,准备吃晚饭了。小兰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你今天去看她表演吗?” 再次见到已经去世的舒爸爸,孟听忍不住红了眼眶。 舒爸爸是孟听的继父,叫舒志桐,孟听和妈妈出车祸以后,妈妈去世,而自己的眼睛受伤。舒爸爸一个人抚养三个孩子,却从来就没有想过抛弃孟听,反而对她视如己出。 舒兰和舒杨是舒爸爸亲生的异卵双生子兄妹。 孟听从前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很尴尬,所以努力懂事听话,照顾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弟弟妹妹。但是现在她无比感激上天能让她重来,有一次报答舒爸爸的机会。 她一定不会让他再出事,让他这辈子安享晚年。 她放下书包,想起舒兰的事,轻声道:“舒兰说她在外面吃,她晚上有庆功宴。” 然而孟听心中却清楚,刚刚遇见江忍,也就是说,舒兰依然失败了。 不管是前世今生,江忍都不太喜欢舒兰。也算是命运的巧妙之处。 晚上睡觉前她一摸书包,看见了自己滑稽的学生证照片。 舒爸爸为了照顾她的眼睛,孟听的卧室是很暗的光。这张照片还是高一入学的时候照的,那时候孟听眼睛反复感染,不能见一点强光,于是老师让她蒙着白布照一张,然后让人帮她p了一双眼睛。 念过书的都知道学校的摄影技术,非常可怕。 那年ps远没有几年后精湛,这双眼睛死气沉沉,颜色不搭,分外不和谐。把孟听自己都吓了一跳。 于是看久了,从高一到高二,同学们都以为,孟听即便眼睛好了,也就长学生证上这个模样。 孟听把它妥帖放进书包,并没有嫌弃。她只是有些想念老师和同学们了。 3.小哑巴 第二天是周五。 孟听喝完牛奶,舒志桐照常检查了下她的眼睛。然后说:“爸爸以后只能周末回来给你们做饭,研究所很忙,听听和舒杨以后就在学校吃饭可以吗?” 舒杨嗯了一声。 孟听也点了点头。 舒志桐又说:“舒杨好好照顾听听知道吗?她是你姐姐,眼睛不方便,你们一个年级,不要让人欺负她。” 舒杨说:“她不需要我照顾。”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nb sp;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她下了楼,穿过小路打算赶紧回去上课。 篮球擦过樟木飞过来。堪堪从她耳边过去。 那边的方谭一皱眉:“打到人了?” 江忍大爷似的不动,贺俊明跑过来看见孟听以后转头高呼:“忍哥,是昨天那个瞎子同学。” 江忍的目光看过来。 孟听愣了愣,就往校外走。 江忍接过方谭手中的球,投篮姿势一抛,球砸在了孟听前面,弹跳老远,她的脚步顿住。 江忍手插进兜里,他穿着五号球衣,人高腿长,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他一脚踩住那个球,笑容泛着冷:“同学,看得见啊你?” 不然停什么停。瞎子哪里知道危险。 他靠得很近,明明是秋天,他因为运动,银发上有薄薄的汗水。楼上为他吵得热火朝天,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皱紧了眉,这年他身高18,比她高二十七公分,低头看她很有压迫感。 在他动手取她墨镜的时候,她慌忙用盲杖格开了他的手。 实木盲杖沉硬,碰撞骨头的声音让人胆寒。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江忍脸上没了笑意,他说:“老子没有不打女生的原则。” 贺俊明连忙拉住江忍:“忍哥,算了算了吧,她是个瞎子嘛。说不定是碰巧打到了呢。” 江忍有暴躁症,这是种难以克制的病情。 谁都不太敢惹他,贺俊明见他脸上没有笑意,也不敢再拉。 孟听也知道。 空气静了许久。 孟听有些害怕,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眼睛不能见光。”声音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股清甜。 江忍有片刻失神。 等他回神,她已经慌张走远了。 这回步子踉跄,显然信了他会打人的话。 十月秋色里,她蓝白色相间的校服背影纤细婉约。 贺俊明呆呆道:“不是哑巴啊。”声音挺好听的,甜到骨子里了。不过分嗲,却意外甜。 江忍低头看自己手背,红了一大片。 那他.妈盲杖打人是真的疼。 方谭半晌过来问道:“忍哥,你去碰她墨镜做什么?” 他没听到江忍说孟听不瞎的话,凭着自己的认知说:“她是瞎子哎,万一摘下来两个空洞没有眼球的洞直视着你怎么办?”他说着还比了个插双眼的动作,太他.妈可怕了,简直辣眼睛。 江忍没说话。 他看着她走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盒他抢过来的小草莓。 既然不是哑巴,那她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说话,瞧不起他们职高的人吗? 他狠狠一抹自己手背,操他.妈,拽什么拽啊,像他母亲那样的女人,至少还有资本。 她呢?一个眼睛有问题的瞎子,自命清高个什么劲。 5.不会早恋 孟听其实没哭,但是她眼睛很疼的时候,会生理性流眼泪。 江忍答应让她们走,着实让孟听松了口气。 方谭见势不对,赵暖橙已经小声呜咽了,也觉得他们玩得过火了,连忙也过去道:“我和忍哥开车送你们回去吧。”他让赵暖橙跟着他走。 赵暖橙已经害怕他们了,死活不肯动。孟听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她这才不放心地起身。毕竟她和孟听回家不是一个方向。 江忍的车钥匙在外套里。他穿好衣服给孟听说:“出来。” 孟听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一整晚,江忍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说是男女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她追的江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表态。 同班的女生用手肘撞了撞她,沈羽晴这才回神。她顾不得穿外套就往外跑。 夜色空濛。 她跑出去的时候,江忍正回头看孟听。 孟听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是试探。江忍看得专注,沈羽晴不知道江忍是用什么眼神在看孟听,然而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她自然比眼睛不方便的孟听走得快。 沈羽晴走过侧门,跑到江忍身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江忍,你早点回来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江忍下意识不是看她,却是看向孟听。 孟听脚步顿住了。 小港城暖色的光让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握住盲杖,安安静静别过脸去。灯光打在她露出来的脸颊上,他才知道她皮肤很白。 孟听有点尴尬。 她不安地转向小港城的海洋墙,那里养了许多金鱼。 从前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江忍和沈羽晴的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江忍突然推开沈羽晴,对着孟听说:“上车啊。” 沈羽晴白着脸,到底不敢说什么,暗暗看孟听一眼,这才回去。孟听坐上他的车,这时候才晚上八点多,公交车还没收班。 江忍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孟听自己系好安全带。 她和他待在一起时,总是没有安全感,把手杖握得紧紧的。江忍问她:“你家地址?” 孟听僵硬了一瞬。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关系:“随便一个公交站下车就可以了,谢谢你。” 江忍嗤笑道:“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好学生?” 孟听赶紧摇摇头,被他看出心里想法,她耳根红了红。 “你以为我稀罕。”江忍随便找了个公交车站,“下来。” 孟听乖巧下车。 她心思灵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有些许怕他,便不敢说话。 雨还在下。 江忍就坐在车里看她。 那年h市公交站台没有翻修。头顶就是几颗树,雨点投过树叶缝隙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还在附近,不安地站着,却没有半点生气抱怨的意思。 很乖很乖。 江忍突然下了车。 他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几步走过去,盖在她身上。 她从黑色外套里抬起脑袋,受到了惊吓,抬手就要用手杖打他:“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江忍握住她沉硬的手杖,忍不住笑道:“真当老子脾气好啊,再用这玩意儿碰到我一次揍你信不信?” 孟听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 居高临下,看到了她的睫毛,像是沾上水珠的蝴蝶翅膀,轻轻颤着。睫毛又长又翘,江忍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笑了:“喂,你叫什么呢好学生。” 孟听不说话了。 她巴不得永远不认识江忍。 江忍从她口袋里抽出蓝色带子的学生证。 孟听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她回过神,公交车已经来了。那件外套还保护着她的脑袋,有点浅浅的烟味。 “上车啊。” 孟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外套给他上了车。 可是她的学生证…… 司机喊了一声:“坐好啊小同学。” 孟听只好靠窗坐下。 等车子开远了,江忍银发已经被雨点打湿了,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 她叫孟听。 ~ 江忍回去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在唱歌。 见他进来,纷纷看向沈羽晴。 沈羽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帮他点了一支烟。她知道江忍不唱歌,于是柔声问他:“去打台球吗?” 江忍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忍受她身上过于浓重的香水味。 烟他夹在指尖抽了几口,和贺俊明打游戏去了。 连着电子屏的手柄仿真感极好。 &n bsp;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英文“kill!” 沈羽晴帮他拿着外套。 口袋里的学生证掉了出来,沈羽晴弯腰捡起来。她认得七中的学生证,把照片翻过来,学生证上是一张少女的脸。 精致的下半边脸,却配上了极其不协调怪异的一双眼睛。总之称不上好看。 上面写着“高二(1)班,孟听。” 江忍口袋里,怎么会有孟听的学生证? 沈羽晴咬唇,装作不经意把照片给贺俊明看:“我刚刚捡到了这个。” 贺俊明本来在打游戏,一看差点喷了:“这是你们学校那个瞎子啊。” 沈羽晴点头。 贺俊明:“哈哈哈哈我他.妈要笑死了,她这个眼睛……”丑出天际啊。 他这一嗓子,所有男男女女都过来围过来看。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有个男生还挨个儿传递过去。 “有眼睛不如没有呢。” “好不协调啊,假的吧。” 他们本来还在笑,拿着照片起哄的男生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学生证被人抢过去。 那男生捂住脸:“忍……忍哥。”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江忍银发在光下有种冰冷的色泽,他眼瞳极黑,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脚。那男生毫无招架之力,倒在了地上。 贺俊明也慌了,连忙抱住了江忍:“忍哥别生气,别生气……” 江忍拳头爆出青筋,有病发的征兆,方谭见状也拉住他手臂:“忍哥。” 好半晌,江忍说:“滚出去。” 那男生连忙跑了。 江忍转身冲沈羽晴伸出手:“外套。” 沈羽晴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把外套递了出去。 江忍把那张学生证放兜里:“沈羽晴,分手。” 沈羽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语气漫不经心:“你耳聋吗?分手。” 女生们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羽晴,也有部分幸灾乐祸的。沈羽晴今天的目的本来是炫耀,谁知道江忍直接甩了她。 沈羽晴咬牙:“江忍,你把我当什么了,我……” 江忍轻笑一声:“把你当什么,你清楚得很啊,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沈羽晴从小到大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自然也有高傲脾气。 她见那些落在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打量轻嘲目光,也拉不下脸去求江忍:“你别后悔。” 沈羽晴一刻也呆不住,转身跑了出去。她的闺蜜连忙追去了。 正主一走,剩下的女生也不好多待着。 于是好几个男生提出送她们回去。 江忍摸到口袋里的学生证轮廓,烦躁地抽了根烟。 他有烟瘾,是因为有暴躁症。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只能借助外物来平静。 贺俊明想了半晌,也没搞懂忍哥怎么突然就打人分手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 孟听因为淋了雨,眼睛有些感染。 舒志桐连忙陪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医生笑着说:“没事,多注意就好了,毕竟雨水不干净。” 他在暗光下仔细看了看孟听的眼睛。 她乖巧配合睁大眼。 孟听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浅浅的茶色,琉璃一样纯净美丽。医生五十出头,也觉得这小姑娘真漂亮。 再长大一些,可能比电视里最红的女星都好看。 “敷个药行吗小同学?纱布包三天,好得快一点。” 孟听习惯了眼睛来来回回折腾,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闻言点点头。 于是墨镜换成了白纱布。 世界从灰色变成一片黑暗。 舒志桐很自责:“都是爸爸不好,没有及时来接你。” 孟听轻轻道:“不是的,舒爸爸,是我没有注意好,以后不会了。” 舒志桐知道她懂事又听话,只好点点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舒兰趴在沙发上打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舒兰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他们分手了!” 连舒爸爸和孟听回来都没听见。 舒志桐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小兰,你在讲什么!” 舒兰慌忙回头:“爸,姐。”她连忙挂了电话。 因为舒兰这一出,整个周末家里都有种不太好的氛围。 周一三个孩子去上学的时候。 舒志桐说:“都不许给我早恋听见没有,你们现在才高二,学习为重,以后考不上好大学要辛苦一辈子的!要是谁被我发现了,就别认我这个爸了。” 舒志桐平时温和,这种时候却格外严厉。他挨个儿看过去。 舒兰赶紧道:“你说什么呢爸,我不会的。” 舒杨没说话,但是他性格沉闷,舒爸爸反而最放心。 晨露初初掉落,鸟儿跃上枝头。 孟听轻轻说:“我也不会早恋的。” 6.犯贱 舒兰脚步轻快地进了利才职高,孟听因为要念书,只能提前把纱布取了,换成特制的眼镜。 七中周一要举行升旗仪式,每个班的同学都要在国旗下集合。 同学们叽叽喳喳按班级排好队以后,会有仪容老师下来检查。 首先是检查校服着装情况,七中两套校服换着穿。一套白色一套蓝色。要是颜色穿错了也不行。 除此之外,就是检查学生证。 要是哪个同学没有带,会扣班级操行分。所以班主任樊惠茵管得很严,要是班级操行分被扣了,个人也会有相应惩罚。 赵暖橙和孟听站在一起,她在孟听前面。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讲话的时候,仪容老师也开始检查到了高二。 首先就是检查一班。 一班后面两个男生校服穿错了,一下子就被拎了出来。樊惠茵脸色不太好看,这群学生强调了很多次,总有几个不省心的。 赵暖橙闲不住,本来想偷偷找孟听聊个天,结果回头才看到孟听没有把学生证挂在脖子上。赵暖橙吓了一跳:“听听你学生证呢?老师要过来了。” 孟听垂下眼睛:“弄丢了。” “这可怎么办,不带学生证要扣0.2的,樊老师肯定要生气。” 孟听轻轻抿唇,那也没有办法的。她宁愿受罚,也不会找江忍把学生证拿回来。 然而急也没用,仪容老师走出来:“同学,你学生证呢?”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大家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毕竟这是孟听。孟听平时基本从来不犯错,她是一班的第一名,因为安静温柔,存在感并不算很强,但是出了名的让老师喜欢和省心。 而今天,没带学生证的竟然是她? 樊惠茵也愣了好久,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叹了口气。 孟听争气,保送进来以后,哪怕眼睛不方便,也一直考第一,还是她的课代表。樊老师自然是喜欢她的,然而规矩不能废,她回到班上把所有违纪的同学都骂了一遍。 下面窃窃私语:“刘允和李逸龙违纪正常,孟听怎么也给我们班扣分了?” “可能忘了带吧。” “那她放学岂不是要一起去跑步?” “一千五百米呢,她眼睛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 樊老师果然说:“放学以后,扣分的三个人围着学校外围跑一千五百米,班长去监督一下。” 班长叫关小叶,平时成绩也不错,出了名的较真,连忙应了声好。 放学孟听和另外两个受罚的男生还有关小叶一起去了校门口。 关小叶背着书包:“好了,你们跑吧。” 李逸龙笑嘻嘻说:“班长,要不孟听就不跑了吧,她眼睛不方便,摔倒了不太好,我们大家都不说没人知道。” 关小叶板着脸:“不行,都要跑,她没带学生证。” 刘允和李逸龙啧了一声。 孟听放下盲杖:“没关系的,我可以。谢谢你啊,李逸龙。” 李逸龙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本来就是班上最跳的那一类学生,那些班上的好成绩和他们泾渭分明,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睥睨瞧不起的。 孟听是第一名,却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气质。 三个人开始跑。 孟听记得这条路。因为操场放学了会有篮球赛,所以他们都被安排在这边跑。七中和职高之间空出了一条宽道,恰好可以拿来跑步。一千五百米不算短,对于体能不太好的实在够呛。 孟听跑了八百米,呼吸开始有淡淡的刺痛感。 她调整了下气息,然后往回跑。 她眼睛不太好,因此跑起步也是不紧不慢的。那时候李逸龙两个人早就跑完离开了。 江忍和贺俊明他们骑着摩托车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孟听。 说来奇怪,她身上穿着七中的校服,本来应该丢人群里找不着,可他就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跑得很吃力,头发被束成一个马尾,扬起细微的弧度。 白皙纤细的脖子就露了出来。 贺俊明见江忍停了车,也跟着看了过去。一看孟听慢吞吞的跑步动作,简直笑得不行:“她这是跑还是挪呢,我走得都比她走得快。” 江忍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方谭想了想:“他们七中经常会有人在这边跑步,听说是违反纪律。” 这下一行人都有些好奇。 “她会违反什么纪律啊?” 贺俊明不确定地猜:“早恋?” &nb sp;江忍回头,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早你.妈的恋,你以为是你。”贺俊明一脸懵,他怎么就挨打了,他就猜猜而已不行吗? 江忍银发灿烂,嚼着口香糖,随便点了个男生:“你过去看看。” 那男生得了令赶紧跑过去了,没一会儿他笑嘻嘻回来了:“忍哥,我问了那边那个女生,他们七中有病吗,不穿校服要罚跑,没带学生证也要罚跑。还是我们学校爽,这什么傻.逼破规矩啊。” 江忍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 他黑瞳泛着几丝冷,突然下车走了过去。 贺俊明这回死活不做出头鸟了,还是方谭开口问:“忍哥怎么了?” 不像是生气,却也完全算不上开心。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孟听跑完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关小叶嘀咕着:“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等了好久了。” 孟听轻轻喘着气:“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关小叶这才收拾起书包走了。 孟听跑完一千五很累,她也不介意旁边的石头脏,抱着膝盖坐上去调整呼吸。她知道三年不锻炼,原本很好的身体素质变差了。 以前练舞的时候,跑两千米都不会这样难受。 好不容易呼吸顺过来了,头顶一片阴影,脖子上被挂上来一个东西,是她的学生证。 孟听抬眸就看见了江忍。 江忍单手插在兜里,也低着头看她,他面无表情,似乎心情很烦躁。 “孟听。” 她仓皇起身,有些疑惑地应:“嗯?” “老子欠你的啊,你怎么这么蠢。” 孟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个没一科及格的人,是怎么说出她蠢的话。她憋了半晌,在他不太好的情绪中软声应:“对不起呀。” 她明白江忍霸道不讲理,虽然不知道他在怒什么,但是不招惹就对了。 他的烦躁无从发泄,莫名平息不下来。 “你这么讨厌我?瞧不起老子?”他早发现了,孟听不太喜欢和他说话。 他听说她是高二一班的第一名,一班本来就是为了冲刺重点大学划出来的重点班,他们这种好成绩,总有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的,抽烟、逃课、干架、泡吧早恋,他在他们眼中,就算是个有钱的小混混。 就连沈羽晴这样的人,也总有种自己是七中好学生的优越感。 孟听不说话了,她低头,似乎默认了这个问题。 江忍冷笑了声:“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我好歹四肢健全。” 这就是讥讽她眼睛不好了。 孟听没有生气,她眼睛过一个多月就好了。 她轻轻抿唇,拿起自己的手杖,往回家的路走。步调从容,一步一步,却让他心里下刀子似的。 江忍看着她的背影,一脚踹在她坐过的那块石头上。 操!谁他.妈还稀罕你喜欢了不成。 不过一个又丑又蠢的瞎子。 然而越那样想,心里就难受得越厉害。 他.妈搞外遇那年,他就告诉自己。越是这样才华横溢清高的女人,就越是绝情狠心放荡。 所以他看着如沈羽晴那样的女孩为了倒贴过来,像看跳梁小丑似的。 他不像他那个又蠢又痴情的爸。 钱给了人家,心给了人家,还被人送上一顶绿帽子。 他也永远不会喜欢这类女人。 漂亮、才华横溢、优秀努力,在很多年里,都成了他最讨厌的一类女生。 何况孟听和漂亮压根不沾边。 贺俊明半天不见忍哥过来,只好去找他。 江忍靠在墙边抽烟。 从这边路过的七中女生都悄悄看他。 小声又兴奋议论道:“啊,那就是江忍啊……” “长得挺帅的。” “别想了,听说他超级凶……” “嘘,有人过来了。” 贺俊明瞥了眼她们:“想死啊?” 女生们吓得一溜烟跑了。 贺俊明这才过去:“忍哥,还去打游戏不?” 江忍不在意道:“去啊。” “那个小瞎子惹你生气了吗,要不我……” 江忍突然抬起眼睛,片刻他率先转身走了:“再提她一次弄死你。” 人家都摆明了不喜欢他,他要是再找孟听一次,那他.妈就是犯贱。 7.奥数比赛 江忍他们玩的真人竞技游戏,那年真人竞技还没有火起来。但是这群有钱人会玩,大型娱乐场所里面可以玩得很刺激。 江忍换上黑色战甲装备的时候,好几个女生都看了过来。 少年银发夺目,身材很好。他长得高,还有结实劲瘦的肌肉。 江忍枪扛在肩上,率先进入战地。 何翰才进去一分钟,心脏就中了模拟器一枪。大屏幕上播放银发少年潜伏在草丛中,他黑瞳幽深的冷静模样,让好几个观战的女生都尖叫了一声。 江忍拿了一血以后,把方谭也杀了。 方谭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观战。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他才吐槽完,一个女生抬眸看过来,对上贺俊明的视线,她红着脸笑了笑。 那女生长得很漂亮,贺俊明当场觉得脸发热。 他走过去,手撑在吧台上:“美女,过来玩不?” 女生点点头,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才问道:“江忍呢?” 贺俊明神经粗:“换衣服。” 那女生过来的时候,何翰也吹了个口哨,然后小声给方谭说:“她找忍哥的吧。” 方谭看了眼她:“长得还行,比不上沈羽晴,但是还可以。” 江忍一出来,就看见贺俊明在招手。他坐下来,对面一只细白的小手给他点了支烟递过去。 他懒洋洋抬眸,就看见了卢月期待的双眼。 何翰说:“啧,美女上道啊。” 江忍披好外套,却没接。 那个女生有点尴尬,却很快缓过来了:“你好呀江忍,我叫卢月,七中高三一班的。” 比孟听大一个级,算是她学姐。 江忍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他运动过后银发上薄薄一层汗:“七中的?” 卢月没想到他会理她,连忙点头。 “你们学校的一班是年级尖子生?” “对。” 江忍突然起身,逼近她。他身高迫人,近了看有种别样野性的帅,卢月忍不住红了脸。 “七中一班,怎么看我这样的职高生?” 卢月愣了愣,半晌才道:“只是学校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啊。” 江忍突然笑了:“滚。”撒谎。 他坐回去,卢月咬唇,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先离开。贺俊明看着她的背影,小声给方谭他们说:“我觉得卢月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啊。” 江忍目光透过竞技丛林,不知道落在了哪个地方。 方谭没说话,恍惚记得,孟听也是一班的。高二一班。 他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 孟听好几天没有遇见江忍,她松了口气,心想很多事情都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她和舒兰被爆出来李代桃僵的事,自己焦头烂额。 等到谣言平息得差不多了,她眼睛也好了,医生说她不用再戴墨镜上学。 她眼睛才好那天,舒兰却出了事,在女厕所被人泼了一身油漆。 孟听自己学校都来不及去,去隔壁职高接妹妹。 她用外套包好舒兰,护着她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江忍。 那时候天气舒朗,少女容颜纯净美丽,肤色雪白。 他不过只看见了一个侧颜,目光有片刻凝滞。 等她经过他身边,江忍突然笑了:“喂,你是那天弹琴的人?” 她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瞳。 孟听知道妹妹喜欢他,以为他讥讽她们的可笑。于是轻轻道:“对不起,你让一让可以吗?” 许久他笑道:“好啊。” 那其实才是他们的初见。 孟听一直以为他好说话,直到后来见识到他的偏执,她才知道对他的认知错得多离谱。 然而这辈子相遇太早,她眼睛也还没好。 孟听觉得,江忍大 抵是讨厌自己的,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都在为奥数比赛做准备。 赵暖橙看她一下课就练题,忍不住问她:“你不累吗听听?” 孟听摇头,八千块呢,不累。 后排的刘小怡在吃饼干,闻言分给了赵暖橙一块,然后说:“虽然孟听很厉害,可是听说卢月也要参加。她每年都是冠军来着。” 赵暖橙倒是知道卢月:“高三那个吗?” “嗯,长得蛮漂亮的。”刘小怡来了兴致,“我听我表弟说,她和江忍好上了。”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赵暖橙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前两天有人看他们走一起了。” “卧槽兴奋,江忍才和沈羽晴分手吧。”这下所有人都围过来听八卦了。 赵暖橙回头看孟听。 孟听用直尺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细线,她垂下长睫,一言不发。 赵暖橙嘀咕道:“听听你怎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 孟听弯了弯唇:“嗯。” 奥数比赛就在十一月份,恰好是感恩节那天。 学校里举行过一次初赛,孟听顺利晋级了。第二次比赛却在市中心,因为卢月最近成了绯闻人物,所以竟然惹得大家空前关注这次奥数竞赛。 甚至有人说,卢月比沈羽晴强多了。 又学霸长得也不错,全国中小学奥赛挺难的,卢月每年都能拿第一,让不少人佩服不已。 而去年因为有人作弊,今年主办方说,大家公开比赛,第一次在室外比,画板架上答题。这 让所有人都觉得挺新奇的,恨自己没去凑这个热闹。 “不用说啊,卢月今年肯定又是第一。即便为了在江忍面前出风头,她也会好好比的。” 不到两个月时间,七中所有人几乎都认识隔壁职高的江忍了。 帅、有钱、桀骜不驯,每一样都能成为爆点。 孟听也听见这些话了,然而她倒没放在心上,她练习了许久,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突击了。 只要得了奖就有奖金,只不过第一名会多很多而已。 感恩节前夕是周五,孟听在站台遇见了江忍他们。 他们似乎翘课去山道赛车了。 他开着敞篷跑车,占用了公交车道,等车的学生纷纷看过去。 江忍朝这边看过来,孟听往站牌后躲了躲。 这时候贺俊明也降下车窗,向着外面吹了个口哨:“卢月。” 孟听回头看,卢月果然也在。 卢月走过去打招呼:“贺俊明……江忍,你们好啊。” 贺俊明说:“送你回家啊。”他们这群人不刁难人的时候,倒是挺大气的。 卢月犹豫了下:“我明天要去奥数比赛,比赛开始时间挺早的,我去赛点附近住酒店。” 学渣贺俊明数学都考不到几分,奥数就是个天书玩意儿,闻言只好道:“牛逼。” 卢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江忍身上,她笑容灿烂:“我拿冠军给你们看。” 江忍没应话,往站牌后看了一眼。 孟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就像那晚面对他和沈羽晴,她有些许尴尬,却不是因为在意,只是因为性格羞涩使然,撞见别人谈恋爱而已。 他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在小港城那晚看见的一双朦胧美丽的杏眼轮廓,那种看上一眼就惊心动魄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悸动。 孟听没有带盲杖出门了,她的眼睛慢慢转好,平时不会很痛,也自然不用常常闭着眼睛。 十一月的秋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外面依然是七中那件老气横秋的校服外套。 再往下就是简单的板鞋。 鞋带交错系好,因为她眼睛不好,总是使得周围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她却不太在意。 孟听的长发束成马尾,因为等久了车,在秋风中空气刘海轻轻摆动。 有种难言的清纯雅致味道。 她抱着一本书。 江忍因为多年的不学无术,视力好得出奇。 他看见了,那上面写了《奥数知识大全》。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抱着书手紧了紧。 江忍突然转头问卢月:“你比赛是什么时候?” 卢月愣了愣,回答道:“明天早上九点钟。” “在哪里?” “市中心丰华街,艺术馆那边。” 江忍嗯了声,别的也没多说,开车走了。 贺俊明觉得奇了怪了:“忍哥,你要去看啊?” 他笑笑:“去啊。” 去犯贱。 9.霸道 “本届比赛第一名。”主持人顿了顿,“孟听同学,142分。”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 ,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10.漂亮啊 “吃了这个,你也许会好受一点。”她软声道,“我回家啦。” 江忍握住那颗糖,另一只手拉住她:“你眼睛是怎么回事?” 孟听有些慌,生怕他动手去碰她眼镜。 她连忙说:“出了车祸,□□受伤,曾经失明。江忍,你放开我。” 他皱了皱眉:“现在能看见了?” 孟听点点头:“不能见强光。” “我看看,你先闭上眼。” 孟听心里一惊,让他看还得了啊。她眼睛现在消肿了,基本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用眼太久还是会生理性疼痛。 她急得快打他了:“不行,我眼睛长得很奇怪。” 他见她脸都红透了,忍不住笑了:“多奇怪?” 孟听不太会骗人,半天她小声说:“就跟我学生证上一样。”她小心翼翼补充,“很丑的。”所以你别看啦。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他信了她的邪。 然而掌心那颗糖软软的,他松开她:“你回家吧。” 她慌得跟被撵的兔子一样,总算不再慢腾腾走路。跌跌撞撞往前跑。 他把那颗糖扔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晕开在味蕾,江忍靠在公交站台旁。h市的天一片晴朗,这个在他眼里穷乡僻壤的市区,有那么一刻,变得不太一样。 糖纸被他揣进兜里。 算了,不看就不看呗,又不可能是什么天仙大美人。 ~ 孟听回到家,把卡交给了舒志桐。 舒志桐意外地看着她,她解释道:“奥数比赛的奖励,舒爸爸你收着吧。” 舒志桐听她讲了由来,喜笑颜开:“听听真厉害,这钱你拿着,去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不要担心家里,舒爸爸不会让你吃苦的。” 孟听眼睛酸酸的,她带着浅浅的鼻音:“我有零花钱,舒爸爸你拿着吧。” 她把卡放在桌子上就打算回房间,舒爸爸乐呵呵的:“那我给听听收好存银行,有不少利息呢,听听有需要就去取出来。” 舒兰从房间里出来,她睡到了中午,身上还穿着睡衣。 “爸,哪来的卡呀?” 见她伸手要拿,舒志桐率先拿走:“小兰,衣服换了来吃饭,这是你姐的东西,不要乱动。” 舒兰被呵斥,也不满了:“我就看看怎么了,爸你怎么这么偏心,我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说到这个她就气。 利才职高和七中不一样,七中要求学生不能标新立异,必须穿校服。利才却不同,虽然他们也有一套校服,然而学校没有要求穿的硬性条件,舒兰从来没有穿过一次校服。 她穿自己的衣服,可是家境不太好,她的衣服远远没有其他女生来得光鲜漂亮。这个年纪好攀比,舒兰每次看到人家穿好看衣服难受死了。 也就孟听受得了一年四季穿得那么寒酸。 舒兰总觉得走在校园中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嘲笑。 她跺脚赌气走了,她想要新衣服有什么错?江忍喜欢那些女生,不就是她们比自己会打扮吗?要是她有钱,一定比那些人还好看。 孟听回到房间,想了许久,把积灰的箱子拉出来。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套漂亮的舞蹈服装,还有一双白色的舞鞋。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它们,这些曾经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可惜妈妈死后,她再也没有穿过。 孟听一直觉得自己罪恶。 她曾经像极光一样美丽夺目,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舞台上的她,漂亮得炫目夺魄。 那年她初中。 走在路上,都会有无数小男生偷偷看她。 “就是她呀,她真好看啊,我听邓强说她叫孟听。” “我见过她跳舞,真的很美。” “她说话也软软的,比我妹妹还萌。” “去搭讪啊。” …… 孟听的妈妈叫曾玉洁,见女儿这么受欢迎忍不住笑:“我瞧瞧,今天又有几个人跟着你回家啦。”她探头往后看,那群小男生作鸟兽散。 孟听微恼:“妈妈!” 曾玉洁笑得不行:“脸皮这么薄,以后被欺负怎么办。” 孟听回忆到这里,眼里忍不住带了泪。她看着箱子里面还没褪色的小金牌,把它拿起来打开后盖,里面有最后一张照片。 舞台的灯光下,她坐在钢琴前,曾玉洁在她身后微笑,手放在她头发上。 里面十四岁的姑娘,柔软的发别在耳后,漂亮美好到不可思议。 这是曾经的自己。 孟听上辈子直到死,都一直在逃避这些东西,没有打开过这个箱子。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比赛接她回来,妈妈不会出车祸。车祸降临的时候,曾玉洁抱住了孟听。 曾玉洁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孟听连笑都不会了。 生命中最美的光,变成无法磨灭的痛。她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没有跳过舞,也遗忘了过去的自己。 美丽夺目,带着小小的骄傲的自己。 孟听从天才全能少女变成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员。 而现在,她要因为舒爸爸面临的困境,克服心理障碍重新拿起它们吗? ~ 周一读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孟听拿了奥数比赛冠军的事了。   赵暖橙也惊呆了:“我去,你真拿了第一呀,那卢月呢?” 孟听在找化学书,闻言回答她:“第二。” 赵暖橙咂嘴:“我滴个乖乖。”听听太厉害了吧。 班上也在说这事,那是因为卢月是高三的女神。卢月家境好,也有修养,平时就像高高在上的仙女似的,不沾凡尘气,可是没想到输给了比她小一个届的孟听。 班上女生都忍不住道:“孟听太牛逼了,智商碾压啊。” 男生笑着说:“赢了也没用呀,人家卢月多漂亮。成绩好有什么用?” 女生也小声道:“虽然孟听很好,可是她眼睛确实可惜了。哎不说了,你们听说卢月和江忍的事了吗?她好像在和江忍交往。” “不是吧!” “真的……” 话题渐渐偏转,赵暖橙气得不行,听听明明都赢了,可是被人同情。她都快气成河豚了。 而对于整个七中来说,江忍成了最独特的存在。 他是隔壁职高的,那群人放学经常在银杏树下抽烟。 他们学校教导主任和老师都不敢管他。听说他就没上过几节课,他有钱,是真的非常有钱。哪怕被江家赶出来,可是他出手却很阔绰。 那年买得起小车的家庭不多,何况是江忍开的超跑。 孟听自己听到这些却不在意。 她还在想怎么赚钱。 几年后房价会暴涨,然而舒志桐早就把房子卖了,现在的房子是租的,还在新开发区。 真的很穷啊…… 而做房地产的江家,几年后不知道多有钱。 好在她心态平和,一切都没有也没关系,死过一次才明白,人一辈子平安健康最重要。 放学的时候,隔壁职高校门口一阵起哄声。 赵暖橙和孟听走在一起,才发现他们在起哄什么。 沈羽晴在等江忍。 她原本以为过段时间江忍会来找自己,结果听到了江忍和卢月的传闻。她再也忍不住,主动过来了。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唇间的烟。 他抽烟的动作很肆意,半晌低头看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沈羽晴说:“江忍,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以后不会自作主张了,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忍啧了一声:“没兴趣,走开。” 孟听生怕江忍在人群中看到自己,她低下头,拉赵暖橙走。 赵暖橙会错了意:“听听,你也很激动对不对?卧槽这是沈羽晴,她求江忍复合竟然被拒绝了。沈羽晴他都瞧不上,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喜欢谁?难不成真喜欢卢月啊?” 孟听抿抿唇:“我们走吧好吗?” 赵暖橙恨不得长得这里看完热闹:“听听你不要说话。” 沈羽晴眼睛都红了:“你真的喜欢卢月吗?她只是成绩还不错,其余哪点比得上我了,江忍,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 江忍觉得烦,闻言把烟摁灭了:“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他一拍贺俊明的肩膀,“你下午的那张照片呢?” 贺俊明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忍哥说了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金牌,按开后盖给沈羽晴看,他语调贱兮兮的:“沈羽晴,忍哥烦你你就别来了呗。他喜欢这样的,你不合格。” 看热闹的人都睁大眼睛看过去,然而小金牌太小,啥都看不见。众人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了。 沈羽晴离得近,她看清楚了。 这张照片过于老旧,像素也不好。显然是几年前拍的了。 不到两寸大的照片上,一个金色长裙的少女手指搭在钢琴上。她看着镜头,笑容又甜又羞涩。 照片有些褪色,却无损她精致的美丽。 沈羽晴愣了许久,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人群外的孟听也愣住了。半晌她脸色白了,那小金牌她再熟悉不过,昨晚还在箱子里,今天怎么会到贺俊明那群人手上? 贺俊明嘿嘿笑:“她好看吧?想不想回炉重造?”他喜欢卢月,因此不喜欢沈羽晴,说话自然不客气。 沈羽晴反应过来,气得不行:“她才多大,你们变态吧。” 江忍不耐烦了:“滚不滚啊你。” 沈羽晴也怕他,红着眼睛走了。人群四散开。孟听不知道是该气还该是怕,她咬牙,心怦怦跳,看了眼小金牌,也跟着赵暖橙走了。 贺俊明乐得不行:“忍哥,你真不看一眼啊。她真的很好看。” 下午上次那个弹琴的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噢噢舒兰。这是她的小金牌,没想到后面还有张照片。他看了觉得惊艳,第一眼就说:“卧槽我是不是看见了小天使。”萌死了快。 方谭凑过来看了眼,也呆了呆:“是很漂亮,但是看上去年龄不大。” 何翰听他们讨论,也凑热闹,连连惊叹。 只有江忍趴在桌子上睡觉,他觉得吵:“闭嘴。” 刚刚烦沈羽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想起这张照片。 贺俊明递过来,江忍没再拒绝,他低眸看了眼。 就是这一眼,他也愣住了。 “忍哥,你也觉得她很好看对吧?”还特别有气质,分外纯净。 十月天空晴朗,江忍靠树边,笑得有些痞,开颜色玩笑:“早个几年遇见她,老子说不定会……”他没说,但是男人都懂。 贺俊明心想,忍哥你才是变态禽.兽吧。 11.上来啊 孟听回到家以后,舒杨坐在沙发上看球。 “舒兰呢?” 舒杨回头,他冷淡的面上出现了一丝错愕。其实他最近也发现了,孟听对舒兰的态度渐渐发生了转变。以前她对舒兰很好,也跟着爸叫小兰,可是最近孟听和舒兰保持着距离,就像见了陌生人一样。 舒杨淡淡回答:“在房间。” 孟听抿抿唇,她没有先去找舒兰,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把箱子拿出来。 一打开,她就发现箱子被翻乱了。 芭蕾裙子被揉成一团,小金牌不见了。孟听把皱巴巴的裙子挪开,那条白色彩羽长裙也不见了。 舒兰真是好眼光。 她的箱子里,那条白色彩羽长裙最珍贵。 那是妈妈花了半年时间做出来的裙子,曾玉洁长得好看,出身却不好,她生在一个小村子。孟听外公外婆在小村子里教书,曾玉洁年轻时却爱错了人。 她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和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 曾玉洁离开故乡以后过得并不好,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后来男人抛弃了她,她肚子里还怀了孟听。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想过自杀,反而一心想着把女儿好好培养。 孟听十岁那年,她亲手做了这条裙子。 曾玉洁手巧,放在那个年代,许多富太太也以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为荣。后来她不做衣服了,正如她给孟听说,她不爱那个男人了。 曾玉洁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就是这条白色彩羽长裙。 倾尽她为人母亲的爱,一针一线把彩羽绣上去,白色裙摆一走动,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条偏民国风的裙子。 哪怕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值钱漂亮。 曾玉洁宠爱孟听,她的女儿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她给她做了长大后的裙子。原本就是送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可是当曾玉洁死后。孟听把它压在了箱子最底部,直到上辈子那场火灾。 不仅烧了这条裙子,还毁了孟听的脸。 孟听把箱子阖上,起身去敲舒兰的门。 舒兰开门见是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姐。” 孟听伸出手:“我的裙子和金牌。” 舒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呢,虽然你是我姐姐,可是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 孟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十七岁,和她一样大,只比自己小一个月。 孟听曾经对她好了一辈子,尽全力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救舒兰,她上辈子不会毁容。舒兰很会讨好人,孟听失去母亲那年,舒爸爸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舒杨更是不必说,只有舒兰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她说:“我们永远是姐姐的亲人。” 孟听不曾看清她,便对她好了一辈子。 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管舒兰。 孟听眸中沉静:“你喜欢江忍,所以拿了我的金牌去讨好他。” 舒兰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可我的裙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那块金牌里面,也有我和她最后的合照。以前的东西让给你就算了,那两样你不能拿。” 舒兰没想到一向性格柔软的孟听这次这么较真。 她也来了气,索性承认:“我去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借一下你裙子怎么了,要是我有好看的裙子会看上你的东西吗?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我们家才这么穷。我爸的工资本来也不低,可是全拿来给你还债了!” 孟听握紧了拳,半晌她轻轻舒了口气。 “舒兰。” 舒兰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孟听还是那个干净温柔的孟听,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欠舒爸爸的,我全部都记着的。可是我不欠你什么。以前我所有拥有的,几乎都给了你。” 孟听会钢琴,舒兰也吵着要学。可是她悟性不高,只学了两年,学了点皮毛,孟听知道家境拮据,再也没有去学过钢琴。那时妈妈还活着,可是家里只能负担一个孩子学习的费用。 孟听会舞蹈,许多种舞蹈。 舒兰也闹着要学,孟听为了让她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放弃了跟着老师学习,而是自己摸索着练习。 然而舒兰照样不争气,她身体不柔软,受不了拉韧带的苦,学了一个月,自己放弃了。 孟听说:“如果你不能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会自己去找江忍要。” 舒兰哪里见过这样的孟听。 她也要气疯了:“你去要啊,你去要我就告诉爸爸。你是怎么让他亲生女儿快活不下去的。”舒兰说完就关上了门。反正金牌是要不回来的,她其实也不知道那后面还有张照片,当时班上都在传,这周二贺俊明生日,他们那帮人虽然浑,可是全都是些有钱的富二代,舒兰也想被邀请。 于是她把孟听那块金牌从楼上扔了下去。 贺俊明果然想起了她。 舒兰红着脸说那是她跳舞得的奖,贺俊明捡起来,就看见了摔出来的照片。 他愣了好几秒,然后吹了个口哨,问舒兰照片里的人:“那她是谁啊?”   舒兰脸色一下白了,她只好勉强笑笑:“几年前我喜欢的一个小明星,现在早就退圈了。” 贺俊明有些失望:“挺漂亮,给我呗。明晚请你来玩啊。” 舒兰眼睛都亮了,立马说好。 那条裙子也美,不仅美丽,还特别。 反正孟听又不穿,给她穿穿怎么了! 舒兰一想到明天去贺俊明生日聚会时别人的眼神,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要是江忍对她有兴趣…… 她是不信孟听真会去要的,毕竟孟听从小到大就很乖,几乎没有刺,只剩下柔软乖巧。如果爸爸可能会伤心,孟听绝对不会让姐妹之间不和睦。 ~ 孟听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舒兰依然没有把东西拿回来,她就知道只能自己去要了。 她不会再无条件退让舒兰。 照片也是妈妈的遗物,怎么也不能被当成贺俊明他们玩耍调笑的东西。 七中放学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孟听收拾好书包,对赵暖橙说:“你先回家吧。” “听听你呢?” “我有点事。” 赵暖橙没啥心眼儿:“行啊,那明天见呀听听。” “明天见。” 孟听原本以为,两所学校放学时间相同。她真过去要裙子的时候,舒兰肯定还来不及换上。舒兰不会再家里还给她,但怕在学校闹大,自然不会再坚持穿那条裙子。 然而等她到了舒兰的教室,舒兰前排拿着小镜子的女生好奇看她一眼:“舒兰呀,她早就走了呀。今天十二班贺俊明的生日,她没上老张的课,直接去了。” 孟听皱眉,她没想到这群人直接都逃课了:“谢谢你,你知道贺俊明的生日聚会在哪里吗?” 那女生觉得孟听声音轻软好听,于是也就告诉她了:“安海庭那边。” 孟听有些为难。 然而一想到舒兰的性格,裙子可能损毁,她最后还是坐上了去安海庭的公交。 她知道安海庭。 这是这座城市最贵的地段,靠着大海,有酒楼,有网吧,也有kv。 那都是江家骏阳集团的地产。 放学时段恰好也是下班高峰期。 孟听下了公交,天色有些暗了。 冬天黑得早,此刻已经是一片墨色。 孟听走进安海庭的大门,前台是一男一女,态度很好:“请问您是?” 那时候孟听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普通的板鞋,头发束成马尾,鼻梁上一副墨色镜片,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孟听有些局促不安:“我来找我妹妹可以吗?” 那个女前台笑了:“同学,没有邀请不能放你上去。” 孟听愣了愣,楼上传来不知道是谁的歌声,堪称鬼哭狼嚎。她知道这个聚会很热闹,这种情况舒兰不惹事,就不是舒兰了。 孟听不是去给她善后的,她的裙子不能毁了。 “我也是……”她难得撒谎,脸颊都红透了,“贺、贺俊明的朋友。我来晚了。” 女前台笑了:“小妹妹,撒谎不对哟。” 她的眼睛在孟听镜片上看了眼,那男前台也有些不屑的模样。 摆明觉得孟听是骗人的。 孟听知道为什么。 江忍这帮人,身边非富即贵。贺俊明喜欢颜值高的人,不会有她这么“寒酸”的朋友。 孟听犹豫了许久,抬手把眼镜摘下来。 对面两个前台安静了一瞬。 少女双颊微红:“我真的是……他们的朋友。”客厅灯光太亮,她不适地眨眨眼,眼中隐有水光。 却也漂亮得不可思议。那种纯净的美丽,简直比之前上去的所有人还好看。 那男前台脸都红透了,半晌轻咳了一声:“我帮你问问啊同学。” 孟听戴上眼镜,有些紧张。 电话接通,男前台问她:“那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孟听没退路:“孟听。” ~ 贺俊明喝得晕乎乎的,飙完歌接了个电话。他酒量不好,一听那边说孟听,他第一反应怀疑自己听错了。 “卧槽?孟听!” 沙发旁打牌的江忍抬起眼睛。 “忍哥,连子要不?” 江忍把累得高高的筹码和牌推到贺俊明的前面:“买你手机。”五万六千块的筹码,在那年不算个小数字。 他起身,贺俊明手机已经到了他手上。 前台说:“是的,这位同学说她叫孟听。” 电话那头传来少年愉悦的低笑声。 前台不知道已经换了人:“让她上来吗?” “让她走楼梯,你说电梯坏了。” 他等在三楼转角处,忍不住弯了弯唇。 13.病发 贺俊明一脸懵:“那不是舒兰给我的吗?” 舒兰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把拉住孟听的胳膊,这时候她知道服软了:“都是我不好,你和我过来一下好吗?” 孟听只是来要回自己的东西的,并不是来砸场子。她和舒兰在众人探究的视线中走到房间角落处。 旁边柜台上一只漂亮的音乐盒在旋转。 轻音乐流淌,孟听的目光落在舒兰身上,有几分恍惚。 这条漂亮的裙子,是她上辈子没有勇气接触的东西。直到死的那天,她也没有把它穿在身上。 舒兰没有足够的气质,并不能穿出那种步步生花的美。 裙摆华丽又轻盈,原本这就可以当做一条跳舞的裙子。 舒兰咬牙:“姐,我知道你最好了。就借我穿这一晚上吧,我明天就还给你。那个金牌……我给了人家总不好意思要回来呀,你难道希望我被人瞧不起吗?” 又是这样的理由。 正如一开始那次弹钢琴。 孟听面对舒兰,再也没有那种打从心里柔软想爱护的情绪。她直视着舒兰的眼睛,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告诉她:“这是你最后一次碰我的东西。裙子立刻还给我,金牌也去要回来。你总不希望他们知道你什么也不会,连钢琴那次也是假的,还偷拿我东西。” 那个“偷”字让舒兰险些跳脚,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我们是姐妹,你怎么会用到偷这个字!你太让我心寒了。” 姐妹…… 有那么一刻,孟听想狠狠一耳光扇过去。她曾经无比珍视这两个字,可是她为了救舒兰毁容,舒兰却让她死在滑坡。 孟听闭眼,再睁开很平静道:“不是姐妹,这辈子都不会是。东西要么给我,要么我自己过去说清楚。” 舒兰见她软硬不吃,总算知道孟听是认真的。可是两个月前,孟听还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给自己,现在怎么会对待她比陌生人还冷漠? 她当然不能让江忍他们知道真相,钢琴曲、舞蹈、裙子,这些都是属于孟听的东西。 她愤愤道:“还给你就是了,你别后悔,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孟听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让舒兰有些心虚。 舒兰跑进外面的卫生间里,没一会儿她换了自己那身衣服裤子出来。把裙子扔到孟听手里的时候,孟听爱惜地抱住它。 舒兰忍不住刺道:“你可真是孝顺啊,你.妈都因为这个死在了你面前,你不会还想着重新跳舞吧。”孟听的美丽,本来就是一种罪恶。 这句话让孟听的手指颤了颤。 她抱着裙子的手指紧了紧,难得生了气:“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她率先抱着那条裙子走出去,贺俊明见了她,兴奋地招手:“孟听,过来呀。” 江忍也回来了,坐在那边的单人沙发上,跟着抬眸看她。目光往她手中的裙子轻轻一瞥,忍不住弯了弯唇:“你的东西?” 那条裙子很好看。 舒兰来的时候,因为它几乎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江忍每次见到孟听,她几乎都是背着个笨重的书包,穿着校服安安静静的。像是个乖巧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这玩意儿竟然是她的? 孟听心一跳。 她刚刚生气,险些忘了江忍还在这里。 她摇摇头:“不是。”然后小声补充,“是借的,该还回去了。” 此言一出,后面的舒兰既松了口气,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刚刚那几个女生捂嘴笑:“呀,刚刚还有人说什么来着。独一无二的高定,原来是借的啊~” “看不清自己呗,还真以为有多厉害。” 舒兰紧紧握住拳头。 孟听也听见了。要是以前,她指不定多心疼妹妹。 然而现在,她只能说舒兰自食恶果。 江忍靠着沙发:“那这个呢?” 他的手里,俨然是那块小金牌。“你的?不然凭什么还给你啊。” 舒兰怕孟听承认,连忙道:“江忍,那是我的,你给我吧可以吗。” 江忍懒洋洋道:“滚一边儿去,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 他也不看舒兰,反倒是看向孟听:“你想要也可以,来玩个游戏呗好学生。” 孟听想想那张照片,它一定要拿回来的。她有些怕他:“什么游戏?” 他随手从黑色茶几摸了一副骰子,扔了一颗进骰盅,:“猜大小,123是小,46大。猜中了给你。输了的话……”他笑得有几分痞,“给老子买一个星期早饭,赌不赌啊你。” 贺俊明心里一阵卧槽,别的还好,忍哥这太无耻了吧。 那颗骰子,江忍想摇成几就是几。 孟听必输无疑啊。 方谭也憋住笑,等着看笑话。 孟听和他们思维不一样,如果不赌,就一辈子都拿不回来了。一颗骰子是六,猜大小的话。胜负五五分。这种看运气的事情,好歹有一定 概率。 她语调轻轻软软的,有些犹疑:“小。” 江忍漫不经心摇,唇角弯了弯。 他不看,也知道里面是个6。 她抱着一条裙子,认真又紧张地看着他的手掌。 她头顶是橘色的暖黄,衬得发丝也柔软得不行。她第一次这样专注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江忍动作停下来。 这玩意儿对她很重要吗?明明讨厌他,还愿意做这样的交易。 “孟听。” “嗯?”她的目光转到他脸上,上扬的鼻音带着一股绵绵的乖巧。 “自己过来揭开。” 她有些紧张,那只玉白的手放在骰盅上。江忍感受到了那片刻她靠近的温度,十一月的暖香,有种灼烧一切的温度。 骰盅被揭开的瞬间。 她忍不住睁大眼,随后欣喜地看着他:“你输了。” 他低笑:“嗯,我输了。” 他第一次看她笑,虽然只能看见上扬的唇角,却有股甜到心坎儿的味道,真他.妈纯。 白色的骰子上,一个鲜红的1在最上面。 江忍把那块小金牌给了她。 她放进自己的校服里。孟听没有和人打过赌,她舒了口气,好在赢了,东西拿了回来,她也该回家了。 等她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安海庭的大门,贺俊明一群人还没回过神。 卧槽卧槽! 不是吧!怎么会是个1! 贺俊明怀疑自己没睡醒,半晌才问:“忍哥,你怎么输了啊?” 江忍靠在沙发上,胸膛被她撞过的地方似疼似软,他漫不经心道:“输了就输了,能有什么理由。” ~ 周三到了孟听眼睛复查的日子。 中午舒爸爸却没法回来,他想了想,让舒杨和孟听一块去。 这两年要么是舒爸爸陪着孟听去的,偶尔舒兰有求于孟听的时候,也会跟着一起去。 但是昨晚两个女儿之间氛围明显不对劲,舒爸爸以为她们闹别扭了,无奈之下,只好喊舒杨陪姐姐一起去。 中午放了学。 舒杨在校门口等孟听:“走吧。” 他话很少,长相也偏普通,一双眼睛黑沉,性格分外沉闷。他们两个人,分别是一二班的第一名,但是从没人联想过他们认识。 孟听不知道怎么和继弟相处,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舒杨看也没看她,眼睛盯着校园梧桐树的落叶:“爸喊的。” 意思是如果不是舒爸爸千叮咛万嘱咐,他也不乐意去,不去还交不了差。孟听脸蛋有些红,带着淡淡的尴尬:“麻烦你了。” “嗯。” 市医院离学校有点远。 那年去医院的车要一个小时才有一班,等到31路慢吞吞开过来的时候。 孟听先上去,舒杨跟在她后面上了车。拥挤的人群差点撞到她,他用手臂挡着他们。 上车前,他回头看了眼。 一个穿着红色球衣的银发少年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舒杨皱了皱眉,在座位上坐好。 贺俊明探头看了眼,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刚刚那个是孟听吧,我去她和那个男生……”他嘿嘿笑,“好学生也早恋啊?她眼睛不是有点问题吗?那个七中的男生口味这么独……”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忍哥回过神似的,猛地往公交那边跑。 这个年纪的少年,双.腿修长有力。 他们才打完球,江忍在已经有些冷的十一月穿的球衣和短裤。 他小腿肌肉结实,银发上都是汗水。 他几乎是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意往公交站跑。 然而利才职高门口离公交站有些远。 他跑过去的时候,公交已经开走了。 江忍眸色漆黑,他从旁边道路草木里捡了块石头。几乎毫不犹豫地砸在了车身上,少年臂力惊人,“咚”的一声响近乎沉闷。 整个公交车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司机从窗口回头,破口大骂。 骂得很脏。 然而少年黑漆漆的眼,一眨不眨地泛着冷。 孟听也回了头。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初冬里,他红色球衣如火,眼里是灼烧尽一切的怒意。咬肌鼓起,结实的手臂上青筋一跳一跳。 贺俊明吓懵了,拍了下方谭的肩膀,说话都快结巴了:“坛子,怎么办啊?” 方谭也愣了。 他们都清楚,到了利才职高两个月。 这是……江忍第一次病发。 14.恢复 司机骂完了人,看着少年的模样,心中却一阵发憷。 怎么看也不是个正常人啊。 他一踩油门,啐了一口暗道倒霉,把公交车开远了。 孟听也不再看,她回过头,心突突跳。她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东西即便改变了,然而命运依然不疾不徐驶向原本的轨迹。 舒杨淡声问:“你认识他?” 孟听半晌没说话。舒杨看她一眼,没再问什么。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还排了一个小时的队。 孟听的主治医师是熟人,曾经和妈妈一个乡镇出来的,还是初中同学。 “孙阿姨。” 孙巧瑜医疗口罩下露出柔和的笑意,把她眼镜摘了,让孟听躺在医疗床上,然后打着光检查她的眼睛。 孟听不舒服地眨眨眼,泪水生理性地分泌了出来。 她眸色有些浅,不是纯粹的黑,也不是常人的棕色,更像是浅浅的茶色。像雨水洗涤过一样干净清澈。 舒杨原本站在门口,事不关己的模样,孙巧瑜也不和他客气。 “小伙子,过来帮忙打个光。” 舒杨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光源。 他低头的一瞬愣了愣。 少女晶莹的眸中,被灯光印上璀璨的光点。她肌肤白皙,唇色樱粉。长长的睫毛沾了水雾,蝶翅一样轻盈,眸中却安静宁和。 舒杨三年来,第一次看见长大的孟听。 他和舒兰一样,对十岁的孟听印象深刻。 那时候他爸妈离异已经一年,舒爸爸不太会照顾孩子,两个孩子都邋里邋遢,舒杨感冒着,鼻头通红。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五天没换,领口沾了一片污渍。 舒兰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口袋都是脏兮兮的。 因为那天是曾玉洁正式搬到舒家的日子,舒爸爸既尴尬又仔细地给两个孩子换了一身新衣服。 曾玉洁牵着孟听进门的时候。 看电视的舒兰和舒杨都傻眼了。 爸爸给他们仔仔细细打扮过了,然而还是难以形容第一次见到孟听的感觉。 她牵着曾玉洁的手,脸上同样带着对未来的忐忑。 十岁的女娃娃穿着天青色的裙子,头发披在肩头。白袜子,黑色小皮鞋。裙子干净整洁,脸庞柔嫩美丽。 是的,美丽。 不是用来形容孩子的可爱,而是一种含苞欲放的美丽。像初夏的年幼蜻蜓,轻盈落于草尖。一种近乎脆弱精致的美丽。 她见兄妹俩都傻傻张着嘴巴看着自己,在曾玉洁的鼓励下,伸出小手,笑容羞涩:“弟弟妹妹你们好,我叫孟听。” 舒兰连忙伸手握了握。 舒杨呆呆地把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悄悄在衣服后面擦了擦,轻轻握住女孩子的手。 又白又软,手背还有可爱的窝窝。 像棉花一样。 等孟听走了,舒兰凑在他耳边:“哥,她真好看。” 嗯,他沉默着点点头。 舒兰说:“我要是也有那么好看就好了。” 舒杨没说话。 “哥,你鼻涕快流出来了,咦,好脏。” 舒杨第一次觉得无比羞耻,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十四岁那年,孟听眼睛出了事。 这却丝毫不影响舒杨的生活,然而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女,戴上了笨拙诙谐的盲人眼镜。走路也要依靠盲杖,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有时候走在路上都会惹得人看热闹一样看。 渐渐的,整个居民楼都忘了曾经的孟听。那个美丽青涩,无比耀眼的少女。包括舒杨,也很难把现在这个安静内敛的继姐,和当年小仙女一样的孟听联系在一起。 直到今天,他握着一束光,照见了她长大的模样。 她十七岁了。 长成了让舒兰一见就嫉妒到心痒痒的模样,也远比他当年能想象的还要好看。舒杨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默默移开了目光。 孙巧瑜不满道:“小伙子,认真点啊,光偏了。” 舒杨手抬了抬。 孙巧瑜检查完,满意地笑了笑:“听听,恭喜你。眼睛已经恢复了,你不用再戴着眼镜生活了。” 舒杨看了孟听一眼,没说话。 孟听也没想到这么快。 她上辈子明明还要半个月才恢复好的,她仔细一想,倒是明白了关键。上辈子这段时间她为舒兰收拾了很多烂摊子,眼睛险些二次感染。这辈子没搭理舒兰,眼睛保护得很好,自然好得快。 然而……她所有不好的命运,就是从眼睛恢复以后开始的。 孟听说:“孙阿姨,我眼睛见到强光还是疼。” 孙巧瑜:“那是当然了,你戴了这么久眼镜,习惯了灰白的世界。眼睛受不得刺激,突然见了光肯定不适应。所以你现在就不能再依赖它了,学会重新接纳这个世界。我给你开两瓶眼药水,还是要注意不要用眼过度。如 果眼睛还疼,那就休息一下,总之慢慢适应,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孙巧瑜这段话,让她的世界发生了改变。 医院外面有一颗很大的泡桐树。 初冬这颗老树落了不少叶子,然而树冠还是顽强地挂着翠绿的叶子。褐色的枝丫支撑起冬叶,孟听似乎闻到了淡淡药水气里的草木泥土清香。 天空是蔚蓝色的,万里无云。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温柔又晴朗的日子。 孟听的世界,变回了彩色。 她和舒杨这一路走过来,遇见的人或多或少投来了目光。十七岁的少女,已经彻底长开,有种引人注目的美丽。 孟听走出孙巧瑜的视线,看了眼天空和草地,轻轻叹了口气,又从包里摸出眼镜戴了回去。 舒杨没多想,只当她眼睛还不适应,这么一会儿又痛了。 ~ 十一月的天气,纵然有稀薄的阳光,可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难说的冷意。 贺俊明和方谭他们,最后到底还是谁都不敢过去找江忍。 何翰给贺俊明使了个眼色,贺俊明心领神会,去奶茶店买了杯热茶。 几个人离得远远的,过了许久。江忍走了过来。 那种激烈可怕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从他身上褪.去,他难得变得有些沉默。 贺俊明把奶茶递上去:“忍哥,喝点水。” 冷空气吸进肺里,钻心的疼。 江忍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从头到尾没说话。这群少年中,有的是他小时候玩到大的,要么是他被发配来了h市以后结交的朋友。 可是他们眼中此刻都流露出了一丝尴尬和回避。 只有贺俊明二傻子一样的,眼中毫无芥蒂:“我没让他们加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嘿嘿,忍哥你放心喝。” 江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方谭机灵得多。 江忍最初来h市的时候,无数人巴结讨好。他讥讽地笑:“不怕老子有病弄死你们啊?” 说不怕是假的,然而严重的暴躁症听起来只是个名词而言,没人见过,也就没有那种令人惧怕的颤意。江忍招招手,一群人抢着想给他卖命。那些靠不近他身边的,却会抓住这点酸溜溜地嘲讽,“哟,一个有钱的神经病而已,拽什么啊。” 他们第一次认识到,江忍真的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当时那辆车停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贺俊明和江忍住得近。 他们一起骑车回家。 贺俊明说:“忍哥你情绪不稳定,要不我载你吧。” 江忍冷睨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滚犊子,老子是男人。 他戴上头盔,长腿一跨上了车,把外套穿上。 这么一抬眼,撞见了一个熟人。 沈羽晴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说说笑笑的。那男生也穿着七中的校服。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来,就看见了江忍。 她脸色白了又青,总之很精彩。她松开那个男生,朝着江忍跑了过来。 贺俊明不屑地哼笑:“哟哟,沈大校花这是有了新欢?”所以嘛,他就说还是卢月好。贺俊明本来以为以江忍的性格,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可是出乎意料的,江忍没走。 头盔下一双黑色的双眸,静静看着沈羽晴走过来。 沈羽晴惨白着脸:“江忍,你听我解释,我和他没什么,我们要月考了,他借了我几本书,我还回去而已。” 江忍看了眼那男生的七中校服,又低头看沈羽晴:“你们七中的,不是不许早恋吗?你为什么会谈恋爱。” 沈羽晴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别的都不在乎。” 江忍意外地安静了几秒,“你喜欢他什么,成绩好?” 沈羽晴愣了好久,才赶紧说不是。她突然觉得,江忍似乎在问她,可是又不像在问她。总觉得像是透过她,在问另一种可能。她想不明白,趁机又说了几句喜欢江忍。 江忍没说话,发动车子走了。 呼呼风声中,贺俊明说:“忍哥,你对她还有感情啊,理她做什么,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哪里有卢月妹子好,沈羽晴才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喜欢你。” 江忍看着远方的路面,手渐渐收紧。 “我知道。”他一直知道的,那么多真正表现出喜欢他的人,没几个感情是真的。他也从来没有在意。毕竟……他肆意、不学无术、抽烟打架,还有心理疾病。 风让他的嗓音变得干涩,他开口:“贺俊明,她那样的好成绩,为什么会谈恋爱。” 贺俊明呆了呆,以为他说的沈羽晴。 他唏嘘了几秒,不确定地答道:“可能不抗拒谈?不像那些老古板那么死板。” 江忍静默了好几秒:“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她除了成绩好也没多优秀,眼睛还有点小问题,长得也不像沈羽晴那么招摇,他不介意。而他的病,也是能被包容的吧? 他声音很轻,在十一月的风中一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15.不要脸 十一月份七中迎来了半期考试。 对于七中的学生来说,考试如战场,每个人都在为了这场比较重要的考试做准备。平时活蹦乱跳的赵暖橙也老老实实看起了书。 放学之前,班主任樊惠茵说:“明天和后天两天要进行半期考试,你们是一班的学生,考成什么样别的班都盯着。多的话我也不多说,其他科老师也有交代。我就说说英语的注意事项,英语几乎都是选择题,所以机读卡一定要注意填涂别出错……” 她严肃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才对班长关小叶说:“放学的时候,安排同学打扫卫生和贴准考证号。”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一个考场只坐三十个人,几乎有一半的桌子要移到楼上的空教室去。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一共剩下七个人,孟听也在其中。 还有赵暖橙、刘小怡,以及孟听的同桌洪辉。 几个人首先就得把桌子搬到楼上去。 赵暖橙苦着脸:“我的天呐听听,一共三十张桌子,我们七个人搬,至少每个人都要搬四张。从二楼到五楼,我想想就要疯了。” 七中的课桌是笨重的木头,那年有些桌子还掉了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 孟听也有些愁,她安慰地冲赵暖橙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行人先打扫完了卫生,灰尘满天飞的时候。赵暖橙和孟听找来洒水壶洒水。 刘小怡咳了几声,用手扇风,突然眼睛很亮地拉了拉孟听。 孟听回过头,刘小怡兴奋道:“孟听,你看外面,是不是付文飞和沈羽晴。” 付文飞和面对死板的关小叶完全不一样,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回来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去。交给了沈羽晴。 沈羽晴笑靥如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付文飞脸红透了。 刘小怡啧啧道:“沈羽晴还真是魅力大啊,我们班这种书呆子她也拿下了。付文飞不是挺清高的嘛。但是沈羽晴前男友不是江忍吗?前几天还在倒贴江忍,现在就和付文飞搞在了一起。” 孟听好笑地摇摇头,班上搬桌子大业已经开始了。 每个女生都得搬四张桌子。 刘小怡一想到这个,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抱起一张桌子,踉跄往楼上走。 木桌沉重,孟听来回搬完一张时累得气喘吁吁。 她同桌眼镜男洪辉也脸色不好,太重了,还得上五楼。他一个男生也觉得分外吃力,忍不住埋怨起那个请假的组员来。 赵暖橙闷闷不乐,搬桌子可没有什么照顾女生的说法。活儿太多,大家只能一起搬。 那时候十一月中旬,七中放学已经四十分钟了,校园里只间或听得见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银杏黄了,几片落叶飘飘扬扬落下来。 孟听第二次搬桌子上去,放下桌子喘气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忍懒懒靠在三楼的楼道抽烟。 风吹动他的银发,传来空气中浅淡的烟味。 孟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他。吭哧吃力搬起桌子想继续往上。 她身姿纤细,有种令人怜惜的羸弱。 他忍不住笑了笑,把烟头摁灭,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几步走到她面前,单手轻松接过了那张沉重的木桌,孟听手中一轻。 “搬到哪?” 他把桌子扛肩上,神态轻松,仿佛它没有重量。 少年银发张扬,有几分痞痞的味道:“说话啊好学生。” 孟听有几分心慌:“我自己来。” 江忍皱眉:“给老子老实待着,我看你上了五楼是吧。” 他人高腿长,扛着一张桌子,跟拎个塑料袋一样,轻松地往楼上走。 孟听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有浅淡的烟味,因为暴躁症的缘故,烟瘾很难戒掉。他情绪有波动的时候就会吸烟来平复。 孟听也不知道江忍怎么会给自己搬桌子,要是被人看见,她八张嘴也 说不清。 到了五楼的时候,江忍停下了脚步,放下桌子。清风温柔拂过她头发,孟听见他二话不说都搬上来了,只好轻声道:“谢谢你。” 她想自己搬进08,才弯腰,江忍嗤道:“男人干活,女人看着。旁边儿去。” 他脑子好使,纵然孟听不说搬进哪里,他一看空桌子堆在哪间就明白了。 江忍搬完一张,气息都没乱,问她:“还有几张?” 孟听有些心慌,她宁愿自己搬。 江忍可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啊。 她不说话,怕人看见,转身就想下楼。 江忍气笑了。 妈的,不识好。 他拉住她手腕,掌心的手腕纤细柔软。 “怕人看见?老子不去你班上行了吧,我在二楼楼梯口等你,你搬去那边。” 他下巴微抬,给孟听指了另一边的路。从那里上去,虽然远了点,可是班上同学不会撞见。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搬。”孟听又羞又气,脸颊有些红。 十一月的清风轻轻温柔拂过她的额发,她柔软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樱粉。 他笑了,蛮不讲理:“别和我闹,我在那里等你,要是你不来,我就去你班上找你。” 孟听快气哭了。她什么都没做,都没惹他。 孟听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洪辉。洪辉脸色苍白,重重放下桌子扶了扶眼睛,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快升天的模样。 走几步喘几口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赵暖橙跟在他后面,见了孟听,哭丧着脸:“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还有两张桌子,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腿都打颤了,听听你还好吧?” 孟听:“……” 她去到教室,把桌子搬出来的时候,一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楼梯口江忍的身影。 孟听回头,他们教室里,副班长付文飞正和沈羽晴说说笑笑的,沈羽晴坐在付文飞的桌子边,翻看他的笔记。 江忍不是开玩笑,她如果不过去,他真的会来。 他如果来了…… 明天全校都会传沈羽晴、江忍、付文飞……还有自己乱七八糟的一些事。 孟听一咬牙,只好把桌子搬到楼梯口。 你爱搬就搬吧,累死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 江忍轻笑一声,轻轻松松扛着桌子走了。 少年有的是力气。 他把两张都搬完的时候,面色都没变。而赵暖橙他们还没回来,空气清爽,阳台上一只黑色的蚂蚁忙忙碌碌地前进。 孟听坐在楼梯上,手搭在双膝,心中又羞愧又羞耻。 她的同学们在劳动,而她…… 江忍站在她面前:“还有不?” 孟听摇摇头,她抬起眼睛,心想你快走吧。他唇角上扬:“怎么谢我啊好学生。” 孟听心想他好不要脸啊。 “我没让你搬,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眉眼一沉,因为剑眉硬气,于是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气息:“怎么,不认账?” 她想起追车的江忍,怕他打她。 他本来就不讲道理的。 孟听伸手摸进自己口袋。 然后掏出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她轻声道:“那我请你喝水吧。”她向来穷得很,全身上下就这么五块钱。 他低眸看着那五块钱。 拿着它的那只手很漂亮,纤细白皙,隐隐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娇弱得他一掐就能死。 “用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呐?” 孟听觉得有些委屈。 五块钱怎么了,挺多了呀,放在这一年,可以买五个一块钱的冰淇淋了。还可以吃份饺子。 他啧了一声,在她面前蹲下,带着笑意喊:“孟听。” “嗯?”她抬眸看他。 “不要你的钱,周五放学来看我打球。”他说,“听懂没?” 周五那天是篮球联赛,整个h市的高中都会参赛。因为利才职高最大最新,所以比赛的操场设在了那里。 孟听捏紧自己的五块钱,江忍缺粉丝缺疯了吗? 她又不喜欢看篮球。 “周五我要考试。” 他眼中的笑意褪.去,语调泛着冷:“你考完的时候,比赛还没完。你们学校也要参赛的。”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他说:“所以,你必须来。” 不管是想给谁加油,都得来。 来了才能看他怎么吊打七中这群书呆子。 17.美丽 孟听听见江忍两个字的时候,全身都僵住了。 时间似乎变得很缓慢,她能感受到周围那种灼烧温度的呼吸。 她吓得顾不上睫毛上的水珠子,慌忙睁开了眼。 那时候黄昏,夕阳斜斜照射在荟萃楼。落下一片剪影。 暖黄色的光线,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睁开了眼睛。 江忍很难形容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他生平第一次,像个思维迟缓的蠢货,碰到她脸颊的指尖都是麻麻的。那股麻意汇成一股细流,冲击到了心脏,他全身没了力气。像是要溺死在这种酥麻里。 那张过去看见过的照片上的精致少女生动了起来。 她长大的模样,成了此刻的孟听。 她茶色的双瞳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呆怔的、惊艳的、微不可察痴狂的模样。 过去所有人嘲笑她眼睛仿佛一瞬间成了一个笑话。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纯净透亮,笑不笑都含着星光。一如那晚在小港城里,他开玩笑与她对视十秒,那一刻透过朦胧纱帘窥见的美丽。 他脑海几乎一片空白,等到孟听猛然懊恼地推开他,他脑海里却只有一个操.蛋的事实。 妈的,他完了。 心脏疯狂跳动到受不了,这是和病发时一模一样的感觉,然而他并没有暴戾的冲动,碰过她的指尖都透着一种难以描绘的爽。 孟听从没有那么想把衣衫凌乱的舒兰拉过来打一顿。 她慌慌张张蹲下去捡自己的眼镜,那副陪伴了她三年的盲人眼镜,此刻只剩下一个可怜兮兮的骨架和碎裂的镜片。她顿觉无力。 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女生呆呆地看着孟听。 孟听捡了框架站起来,知道这东西报废不能用了。 舒兰对上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呆滞和浅浅的愤恨。孟听这一刻恍然明白,原来这个便宜妹妹,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不待见自己了。 孟听不太敢看江忍此刻的眼神。 她抿抿唇,也没想什么讨回公道不公道的事情了。 江忍未来是个杀人犯啊! 她想想整个人都有点崩溃想哭。 千躲万躲,命运跟开玩笑似的,让一切回到了原地。 她一言不发往利才校门口走的时候,遇见了跟过来的贺俊明和方谭他们。 等她走了好几步,贺俊明瞪大眼睛,视线死死追逐着她,半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那个美女有点眼熟啊。”真他.妈好看,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何翰本来想调侃说,你见了好看的女生都觉得眼熟,然而当看见孟听的那一瞬,他也懵了:“她是那个金牌上的人。” 就是他们一致觉得真美,美爆了!又纯情又漂亮的女孩子。 然而不仅仅是这种眼熟。 贺俊明不可置信到结结巴巴了:“她有点像……像七中那个……孟、孟听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点点头:“是她。” 卧槽! 贺俊明快被冲击得疯了,不是吧!那个不起眼的小瞎子,只是成绩好别无是处的七中高材生,和照片上的小美女是一个人! 仿佛是指着一个小山丘,说它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 然而这他么个小山丘,还真就见了鬼比珠穆朗玛峰高了! 何翰脸忍不住泛红,多看了两眼。 那时候篮球赛已经结束了,校园里颇为安静,只有还在收拾场地的学生在打扫篮球场上留下来的垃圾。 江忍好半天回过神,猛地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孟听要出校门,得穿过利才的杨柳树小道。这季节杨柳枝光秃秃的,只有褐色的枝干在凉风中摇摆。 她才走到一半,猛地被人拉了过去。 他喘着气,额头上都是汗,眼睛黑得惊人。 孟听背靠着光秃秃的枝干,有些恼怒地看着江忍。 他发什么疯啊! “你做什么?” 风夹杂着她身上的味道蛮横地进入肺里,他手抵在她身后的杨柳树上,将她困在方寸之地。一眨不眨看着她却不说话。 这姿势,在她死那年,算是个非常羞耻的姿势。然而这年保守,还很少有人这样干。 孟听伸手去掰开他手臂。 少年带着黑白护腕的手臂结实,她没留情,惧怕他又讨厌他,就使了十足的力气去推。然而脸都憋红了,他手动都没动。 她快气死了!神经病吗这是! “神经病”默默看她垂死挣扎,突然笑了,江忍不许她动:“孟听。” 她抬眸,眼眶都气红了。 像是眼尾点上绚烂的三月桃花儿,美得不可方物。 “为什么骗我?” 她不解地看他,那干净的眼睛就直接表达出了她的想法——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江忍低笑:“你的学生证,玩儿我呢。”他带着几分放肆的坏打量她,“这么好看,怕我对你做什么啊?” 孟听总算想起自己确实骗过他,她说自己眼睛受了伤很吓人,就跟学生证上一样。江忍那时候是信了几分的。 她谎言被拆穿,有些羞恼。一矮身就从少年结实的手臂间钻了出去。 她脸蛋烧得通红:“江忍,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他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不是还没做什么吗?” 孟听不想搭理他,她心情复杂又糟糕,一声不吭就想往外跑。 他看见她怀里的水,笑得有点儿坏:“操,拿着老子的钱跑路啊?一百块找零呢?” 孟听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她脑子乱糟糟的,连忙在口袋里一模,还剩八十六块钱。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少年的掌心里。 孟听认认真真解释道:“水两块钱,毛巾十二块。” 她怕他不信,这年物价远远没有后世那么贵。那条劣质毛巾,顶多就值三四块钱。然而篮球赛让商贩们哄抬物价赚疯了。 他看着那只白皙柔软的手。 被她摸过的钱似乎都带了女孩子那股动人的气息。 孟听把水给她,他接过来。 然后她小声说:“毛巾……”毛巾被她弄脏了,江忍用来给她擦水珠和头发了。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毛巾的钱,我改天会赔给你。”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不要,就这个,拿来啊。” 她想到这到底是人家的东西,犹豫着递给了他。 孟听松了口气,总算和他没有瓜葛了。 她转身朝着校门口走了,杨柳枝在秋风中柔韧飘摇,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校园里。 江忍背靠着树,看着她的背影,拧开瓶盖灌了几口。 他动作不羁,矿泉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途径喉结,打湿了衣领。 贺俊明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是没怎么回过神。 比赛完的余热还没过去,他们这群人连汗都没得及擦,就跟着江忍找人去了。贺俊明去扯江忍手中的那条毛巾:“热死了,给我擦一下。” 江忍用水瓶隔开他的手:“滚远点,别弄脏了。” 贺俊明无语了,神他.妈有毒吧,一条毛巾,不就是拿来擦汗的吗? 何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忍哥,刚刚那个是孟听啊?” 江忍“嗯”了声。 贺俊明总算把心声吐露出来了:“我之前觉得他们七中沈羽晴贼他.妈漂亮,但是孟听更好看啊!他们学校的人都眼瞎么,她成绩也很好吧,上次卢月和她比赛都输了。成绩逆天,长得漂亮,这种好学生在我妈眼里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全然忘了自己也曾嘲笑过孟听的眼睛。 何翰啧了声:“算了吧,她和沈羽晴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贺俊明:“也是,上次在小港城,她快哭了吧。没意思,这种玩不起,她指不定多瞧不起我们这种人。” 方谭心头一跳,看过去,果然江忍脸上的笑意已经没了。 他显然也想起来了。 他们这群人之前做过什么,骑着山地摩托车抢过人家东西,强行带去过小港城。那个和孟听一起的女孩子都被羞辱哭了。 孟听会待见他们才怪。 而且成绩好的人向来有种优越感,他们不都习惯了么? 贺俊明这个二傻子本来还想说,感叹下孟听真漂亮,却见“咚”的 一声,江忍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拿着他的毛巾,一言不发走远了。 方谭一巴掌拍在贺俊明背上:“二百五么你,没看出忍哥脸色不对啊。” 贺俊明茫然道:“啊?” ~ 孟听周末回到家的时候,舒志桐看到她没戴眼镜了,一把年纪的男人激动到话都说不清楚了:“听听眼睛好了吗?” 舒杨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早好的事,孟听怎么没给爸说。 孟听点点头。 舒爸爸语无伦次:“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两辈子以来,她敬重敬爱这个伟大的父亲,然而却无法再真心爱这个家庭。舒兰今天做的事,几乎打破了她想要改变的一切。 没多久,狼狈的舒兰回来了。 她脸上带着巴掌印,见到舒爸爸和舒杨眼泪就往下淌:“爸,哥,我今天被人欺负了。” 舒爸爸脸色一变,拉过女儿看她的伤:“谁做的?” 舒杨皱眉,看了眼孟听,倒是没说话。 舒兰突然转头,愤愤看着孟听:“爸,我今天被打的时候,孟听就从旁边路过,她压根儿没打算救我!我再也不认她这个姐姐了!” 舒爸爸一听第一反应却是呵斥舒兰:“你瞎说什么!” 舒兰委屈死了:“真的!我没说假话,你们都说孟听懂事听话,可是她心思最毒了!你说姐妹要相互关爱,她哪点像姐姐了。” 舒爸爸还要再教训舒兰,孟听却一把把自己手中的眼镜框架扔过去。 清脆的响声砸在舒兰脚边,她下意识噤了声。 孟听从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是个外人。因为舒爸爸不是亲生父亲,纵然他再好,自己受了委屈,只能默默往心里咽。不能诉苦,更不可能去控告他的亲生女儿。 舒兰却可以,哪怕舒兰再坏都可以。 她可以恶人先告状,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喊爸爸喊哥哥,来排斥她这个外人。 孟听不再沉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打,但是你可以和舒爸爸仔细说说。我没帮你我不后悔,再来一百次我都不会帮你。舒兰,你说得对,我们从来就不是姐妹。” 她觉得嗓音艰涩:“对不起舒爸爸,我很快就会搬出去。我外公外婆他们……” 舒志桐突然说:“行了!” 他捡起地上的眼镜,对着舒兰说:“你先给我回房间!”他语气严厉,舒兰不得不听,走前看了孟听一眼,不无得意。 等舒兰和舒杨都走了。 孟听握紧拳头,肩膀轻轻颤抖。 舒志桐叹息一声:“听听,发生什么事了?你说爸爸都信。” 孟听眼眶红了,她恨不得嚎啕大哭,诉说两辈子加起来生活的酸楚和委屈。说她是怎么被毁容,然后被亲戚排挤,说舒爸爸死后那几年,自己有多难过,说舒兰的不怀好意。她甚至第一次想,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要抛弃母亲,而这个和她毫无血缘的男人却说,女儿,你说什么爸爸都信。 然而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她自己至今都觉得像是一场梦,离得越久,那种记忆越模糊,恍然成了一辈子,却在渐渐远去,只有如今的自己才最真实。 她谁也不能说。 她努力把抽噎声吞回去,把下午和舒兰的纠葛说了一遍。 舒志桐皱着眉,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不是姐妹俩闹别扭的问题。他说:“听听,我看着你和小兰长大,你们小时候有一次去邻居家玩,他们家养了一条大狗。它冲过来的时候,你和小兰都害怕,可是你抱住了小兰,那狗差点咬伤了你。你一直是个好姐姐,所以爸爸相信你,你之所以不认这么妹妹,她一定做了让你伤心难过不能原谅的事情。” 孟听带着鼻音:“舒爸爸,你别说了。”再说她忍不住要哭了。 这是她两辈子最好的亲人之一。 舒志桐说:“是我不好,没有时间教导你们。小兰性格有问题,我会好好教育她,听听不要再说离开家的这种话,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说得斩钉截铁,孟听眼眶泛酸,终究不能再继续伤这个养大她的人的心,点点头。 舒志桐叹息一声,教训舒兰去了。 舒兰没想到自己爸爸会向着孟听,她又吵又闹,气得舒志桐险些把她打一顿。后来还是舒杨突然说:“你闹够了没有,孟听不是说让你把为什么挨打的事情说一说吗?你不说我就去问她们,我去给你讨回公道总行了吧!” 舒兰这才不敢闹了,不甘心地说:“她们就是看我不顺眼。”却死活不敢提自己抢别人男朋友的事。 这事告一段落。 然而谁都相信,从那天开始,孟听再也不是舒兰的姐姐。 周一孟听去上学的时候,舒爸爸惯常检查她的眼睛。 许久才温和地笑笑:“听听长大了,是最好看的女孩子。” 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乖巧懂事到让人心疼,是上天恩赐下来,却没有厚待的天使。 他鼓励道:“眼睛好了以后,勇敢一点生活!” 孟听点点头,良久露出了笑容。 没什么好害怕的,事在人为,既然她重来一回,就要好好生活。 她上学的时间和舒兰舒杨错开,比他们都要早,走出小区的时候,孟听有种重新拥抱世界的感觉。 那个十四岁时,耀眼明媚的少女,她一直都是她啊! 早上的公交车人很少,孟听从上车开始背单词,车上的人都忍不住看几眼这个漂亮清灵的少女。 这种被关注的目光她从小到大都不陌生,最初是喜爱和惊艳,后来是看盲人的同情。 如今又变回了欣赏的目光。 孟听看着窗外,单词一个个在脑海里重复。世界是彩色的,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来得早,那时候才七点钟。 门口的保安都打着呵欠。 孟听打算从包里拿出学生证,却一眼看见了校门旁边那辆扎眼的山地摩托车。 江忍靠在车旁,他脚下好几个烟头。 冷风瑟瑟的早晨,他穿了件黑色外套。银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有些张扬的美感。 然而怎么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 孟听垂下眼睛,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刚想掩耳盗铃从他身边过去,他心中暗骂了声操,却忍不住笑道:“喂,孟听,老子六点钟就在这里等你,你敢进去试试?” 她只好说:“我要去上课了。” 江忍把烟扔了:“唬谁呢,八点的课。” 他怕她真的进去了,于是说:“我就问你几个问题成不成?” 那时候陆陆续续有学生来了。 江忍本就引人注目,她没办法,只好点点头:“那你问吧。” 他靠近她,身上带着晨露和淡淡烟味:“你是不是怕我啊?” 孟听尴尬地摇摇头,因为撒谎,她脸蛋儿薄红。 “那看着我。” 她几分犹疑地看着他。 浅茶色的瞳孔,剔透的美丽。他失神了片刻,反而心跳加快了。 他忘记了自己想问什么,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昨天那样的惊鸿一瞥,真的不是梦。 他从车上拿出一个盒子塞到她手上。 里面沉甸甸的。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 她依然穿着那件在他眼里土老帽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柔软的长发垂下来,有种难以言说的乖巧和青春漂亮。通身的气质,显然是那种“玩不起”、他这种人碰不得的好学生。 隔壁学校的第一名。 他想靠近她,却突然想起昨天贺俊明的话。她和沈羽晴这种可不一样,指不定心里多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 “拿好,我走了。” 他说完就上了车。 利落地戴好头盔,江忍没去上课,直到离开了她。他才觉得自己疯了。 他昨晚一宿没睡,到处在市里找那玩意儿。这季节太难搞了,六点钟才骑车回来,在七中校门口等她。 夜风森冷,他吹了城市一宿的风,却没有丝毫清醒,反而越来越疯。找了一.夜,终于在种植区找到了那玩意儿。 他一开始就没想欺负她,真的。 孟听等他走了,打开手中略沉的盒子。 盒子里面一个篮子,里面整整齐齐地,装了一篮子还带着晨露的小草莓。 18.校花 孟听到教室的时候还早,班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班长关小叶,关小叶是第一个来开教室门的。 还有一个就是洪辉,洪辉是班上学习最努力的人,据说他每天晚上回去写作业和看书都要等到十一点,只不过成绩老是上不去,一直在班级中游。 孟听走进来的时候,关小叶第一个看见她。 然后笔不小心就在纸上画出了一条粗粗的线,目光呆了一样盯着孟听。 孟听有些不自在,然而还是温和道:“早上好。” 她在自己位子坐好,洪辉觉察身边的人坐下来了,很激动地翻开化学书:“孟听同学你来了,这道元素推理题我昨天想了很久,这里填好硫酸铜以后就推不出来了,你能……” 孟听接过他的化学书,上面黑色的水性笔已经做了反复的修改,证明洪辉仔细算过。 她长睫垂下,沉吟片刻,心中有了答案,抽出一张草稿纸,语气轻轻道:“这里不是硫酸铜,你看前面讲的一系列形容反应,和硫酸铜不一样。” 她用草稿纸推算化学式,思维脉络清晰,边写边讲,怕打扰关小叶背书,她语调轻到近乎柔软,很快一道推理题就写完了。 “你听懂了吗?”她抬起眼睛,看到心不在焉的洪辉脸色爆红,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孟听轻轻皱眉,他连忙结结巴巴道:“懂、懂了。” 然而热爱学习、一心只有学习的洪辉,第一次连她讲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和关小叶一样,心中被难以言说的震惊弄懵了。 这个人是……他同桌孟听? 洪辉至今记得调换位置和孟听做同桌的时候,班上那群恶劣嘴贱的男生调侃道:“哟哟洪辉,要和她做同桌,艳福不浅啊。”边说边做了个模仿盲人乱抓的动作。 洪辉有些生气:“孟听是第一名。” “书呆子眼中只有第一名哈哈哈!” 还不等洪辉生气,女生们就一本书扔了过来:“你再说孟听我就去告诉樊老师。” “切,多大了,还告诉老师!”然而到底没再议论了。 其实一直是这样的,每个班都有一部分吊车尾的同学。也有品行不好的同学,班上很少人会拿孟听的眼睛说事,大部分是同情怜惜的。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洪辉猛然想起了那天那群人嘴贱地调侃“艳福不浅”。 艳福不浅…… 这个年纪的男生,再死板对那方面也是敏.感的。 他脸爆红,感觉都快坐不下了,只好心不在焉地拿起那张纸,看孟听清秀的笔迹推理过程。好在等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了。 可是以前不觉得,现在坐在孟听身边,说不出的别扭。 也不是难受……就是容易分心。 她眼睛好了,竟然这么漂亮! 孟听到了教室,开始练习生物遗传性状推理题,这年试卷还没有变成全国卷,高考的题型比较固定和套路。 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肯定是性状推理题。 她上辈子是没有参加高考的,她念书念到高三上学期,就发生了意外。被大火烧伤毁容,一直在医院养伤,高考前不久,舒爸爸出了事,孟听错过了高考。 既然重来一辈子,她不会让这些发生,也想要顺利念上大学。 她心中和其他同学一样,也对大学这个神圣的地方充满期待。 到了七点十来分,班上陆陆续续来了同学。 然后都和关小叶洪辉一个反应,高中一年多以来,教室第一次安静如鸡。 全部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孟听。 要是一开始孟听这么漂亮,大家纵然会偷偷看,也不会愣成这样。关键是那张高一一开始就照好的学生证,看了一年那张辣眼睛的照片,突然有一天,发现人家是个超级大美人,整个人都被反差给弄懵了。 学生们一个一个来,有些没有注意到孟听的,会被周围的同学用胳膊肘推了推,顺着目光看过去。一脸吃惊:“她……她是孟听?” 赵暖橙和洪辉不一样,她在高二这一年依然贪睡,来得很晚,等班上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她才睡眼惺忪地啃着包子过来,怕包子味儿大,她还在教室外面吃完了再进来。 她这个人比较呆,一进去看到孟听的时候,一个女生脸蛋顷刻红了,然后下意识以为自己走错了。 看到洪辉和刘小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走错。 她对孟听是比较熟的,自然一下子明白这是孟听,她嘴巴上的油都来不及擦。双眼亮晶晶地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听听!你眼睛好啦!” 孟听笑着点点头。 她笑起来很漂亮,莹润的大眼睛微弯,睫毛卷翘,有种天然的腼腆纯情。 赵暖橙快激动疯了:“卧槽卧槽你好漂亮啊我的天!”她以前怕伤到孟听,从来不敢直勾勾盯着孟听眼睛看,怕提起孟听的伤心事,现在没想到她的好朋友是这么漂亮的大美人。 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啦噜,听听比那个十四班的沈羽晴还好看! 要知道沈羽晴可是公认的校花啊! 然而听听这幅模样,简直就是每个男生都想拥有的初恋模样啊。 上午是樊惠茵的早自习,她抱着英语书走进教室的时候,皱眉板起脸:“我都说什么了!早上不要窃窃私语聊天,要大声念英语单词!你们都高二了,要对自己未来负责。” 聊天声立马变成起起伏伏背诵单词的声音。 樊惠茵见了自己的英语课代表,也愣了愣,随即对孟听说:“你来办公室一趟。” 孟听跟了过去。 等老师和孟听一走,班上简直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全在讨论眼睛好了的孟听。 樊老师在办公室接了杯水,然后示意孟听也坐。 她看着孟听,表情一如既往地严厉,语气却透着浅浅的关怀:“你眼睛好了吗孟听?” 孟听点点头。 樊老师虽然觉得以貌取人不对,然而还是皱眉提醒道:“今天该你去国旗下讲话,你这样……” 梧桐树上鸟儿跃上枝头,用鸟喙梳理自己羽毛。 孟听认真听樊老师讲话。 樊老师却突然讲不去了,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长得倒是不错。”总不可能因为人家变好看了就不许她去发言了吧。 “发言稿呢?” 孟听拿出来给樊老师看。 樊老师看完以后满意点点头,孟听写得很正能量,挑不出什么错。 见孟听把学生证挂脖子上,穿着蓝白校服,樊老师一看那照片都觉得这什么破技术。她挥挥手,让孟听回去了。 这年七中有个规矩,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都要选出一名学生代表来讲话。 而这名学生代表默认为班上第一名。 第一年轮到孟听的时候,教导主任考虑到孟听的情况,犹疑地说:“樊老师,要不你们班换个人吧?” 樊惠茵不赞同地摇摇头:“孟听虽然眼睛不好,可是很优秀,如果学校都因为她的眼睛换掉她,学生容易产生自卑心理。” 于是每学期轮到一班,都是孟听上去发言。 好在学校班级多,一学期每个班顶多两次发言的机会。而且人换来换去,学生们也不耐烦听鸡汤,除了知道高三那个顶漂亮的卢月学姐,还鲜少有人去关注孟听,顶多因为她的奇怪的眼镜多看两眼。 这天是十一月二十号。 冬天悄然而至,学生们校服下都穿了厚厚的冬衣,看上去笨重而臃肿。 一眼望过去,跟一个地儿里出产的大白菜一致。 女老师们冷得直搓手呵气。 其他班发现今天高二一班的人格外怪异,基本上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兴奋劲。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说:“下面有请高二(1)班的学生代表孟听同学进行国旗下讲话。” 下面懒懒散散地响起一阵意思意思的掌声。 孟听拿着发言笔记本走上台,握住话筒开口,嗓音清甜:“ 大家好,我是高二(1)班的孟听,今天我发言的题目是《珍惜时光,不负祖国》。” 万年老套的学校标准式鸡汤,一听就让人昏昏欲睡那种。 倒是有人因为这好听的声音和标准的普通话看了过去。 晨露从枝丫凝结滴下,呼出一口气都在冷空气中变成了白雾。 台上的少女穿着再简单不过的校服,蓝白外套、黑色长裤。马尾用发圈束好,长发清爽。空气刘海有几分柔和安然的意味。 她气质很好,然而……脸蛋更好! 不管在哪个年代,人们对于美丽的东西总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很快前面一阵叽叽喳喳议论开来。 头顶快秃了的教导主任顶着啤酒肚呵斥道:“都给我安静一点,哪个班再吵,就扣操行分!” 总算安静了下来。 后排看不见嗅到了八卦的意味,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看不清台子上的人,心中有些郁闷。 然而每个人都为了好奇心想方设法打探,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1班那个据说眼睛不好的孟听,现在眼睛好了,比高二十二班的校花沈羽晴还漂亮! 乖乖,这可不得了! 沈羽晴之所以那么傲,就是因为一副好皮相,大家也公认她算是有史以来七中比较美的一届校花。 比校花都好看了,那不就是校花的称号该易主了么! 于是一篇神奇的鸡汤论,所有人竟然都炯炯有神地听完了。 卢月震惊到不行,她当然记得孟听,孟听在奥数比赛上打败过自己,可是那时候她安慰自己孟听不过一个眼睛有问题的同学,现在整个人都快懵了。 如果孟听她,不仅仅只是成绩好呢? 她想起那天江忍满脸不耐烦让她滚,最后却笑着让孟听去买水,心中五味杂陈,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他们高三站在后面看不见,然而换校花这么大的八卦,像拂面的秋风,悄无声息又迅速地传到了这里。 十二班的沈羽晴心里更不好受,脸色忽青忽白。 孟听下台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发生的改变。然而活了两辈子,她心境坚韧了许多,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了。 周一放学的时候,樊惠茵占了物理老师一节课。 教物理的邓老师不满道:“我的课程也赶啊,樊老师找其他老师商量嘛。” 一班的学生也觉得烦:“邓老师肯定坚持不到两分钟的,樊老师太强势了。” 果然没一会儿,邓老师走了,樊老师进来,让大家拿出英语书。 班上同学在心中哀嚎。 放学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好消息。 樊老师说:“学校组织了一批‘暖冬爬山’活动,希望大家注意锻炼身体,就在这周三,我们去爬万古山。” 班上一阵欢呼。 孟听却愣了愣,她记忆里是有这件事的,那年他们班去爬万古山。 江忍也跟了来。 那时候她已经是七中校花了,然而那时候江忍过来和她说话,她一句都没有搭理。 赵暖橙那年说:“听听不要理他,他肯定是来和沈羽晴厮混的,看你好看就来搭讪。这种人……嗤,不学无术,才不是什么好人,最喜欢找美女玩玩而已。” 孟听郑重地点头。 以至于上辈子,她都以为江忍是玩玩而已。 或许是求而不得,让他整整追逐了自己一年,做下了许多疯狂的事。 想到这里孟听有些忧心。 江忍他……这次不会来了吧?她不确定地想。 ~ 江忍趴在利才的教室补觉。 老师看了他好几眼,到底没说什么。算了,这种富二代,爱学学,不学拉倒。 贺俊明发现今天忍哥来得特别早,一来就趴桌子上睡觉。 贺俊明小声道:“忍哥怎么了啊。”平时打游戏打通宵也没这么累。 何翰指指江忍的裤腿。 少年牛仔裤上,全是冬天冰冷的泥土。 贺俊明嘴角一抽:“他半夜种地去了啊。”说着他自己越想越搞笑,最后忍不住爆笑出声,老师一瞪眼:“贺俊明。” “骚瑞骚瑞啊!”他忘了还在上课,用蹩脚的英语应答道。 江忍睡醒已经放学了,他懒懒往后一倒,靠在椅子靠背上伸了个懒腰。 他嗓音透着沙哑:“几点了?” 贺俊明报了时间,问他:“忍哥下午去打台球不?” 江忍随意点点头。 “忍哥你昨晚干嘛去了。” 江忍看也没看他:“你管老子。” 贺俊明摸摸鼻子,他也是好奇嘛。 中午放学一行人去餐厅吃饭的时候,遇见了七中的几个人。 他们这群职高的富二代有钱,基本就不在学校吃饭。外面的美食街被他们吃了个遍,连老板都知道这群少年时大爷。 那几个七中的人在讨论早上升旗仪式的事。 江忍上楼的时候听到“孟听”两个字,脚步顿了顿。 贺俊明也听到了,啧啧道:“长得漂亮就他.妈不一样啊,不过才一天,估计她都在七中出名了吧。他们学校校花估计都要换人,这妹子那么好看,追她的肯定多。然而她那种人,我从小就见多了,高冷得很,我以前和这种妹子搭讪,人家都是爱答不理的。不知道谁能……” 方谭捂额,看着沉默的江忍。对贺俊明的智商一阵绝望。 猪都比他聪明,这二百五傻缺! 这年楼层不隔音,仔细听人家讲话时听得见的。 他们吃饭吃到一半,江忍却突然下了楼。 何翰说:“忍哥去干嘛啊?” 方谭摇头,他也不知道。 江忍去到那群七中的学生那桌,他们见了他顿时安静下来。 原因无他,这少年张扬,银发耳钉,通身不好惹的气息。大家猜到他可能是隔壁职高那个被逐出豪门的江忍。 江忍一笑,有几分懒散肆意:“老板过来,这桌我请了。” 他转头看着局促不安的七中“好学生”们,啧了声:“别紧张啊同学们,就想问你们个事。” 他边给钱给老板,边不经意地问:“你们七中要去爬山?” 那桌的男生有些虚他,毕竟听过传闻,连忙点头:“对,这周三到周末,几个班分开去。爬学校后面那座万古山。”他见江忍认真听着,几乎下意识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他了,“好像是高三不去,高一高二都去,从高二开始,十二个班为一大组去爬山,到山顶去向百年老树许愿。” “谢了。” 江忍他们下午原本是要去打台球的,一群少年骑着车翘了课。去最繁华的商业街。 那时候的少年,衣襟带风,摩托车的马达震天响,惹得路人或是驻足观看避让,或是暗暗骂几声小混混。 冷风被头盔挡住,江忍脑海里却都是贺俊明无意中说的话。 她该是七中的校花了吧。 她本来就讨厌自己,原来眼睛有问题的时候都不太喜欢搭理他。她现在又白又乖又漂亮,喜欢她的不知道又多少。 他生平第一次对路人投来的轻视厌烦目光感到不舒服。 路过时装店时,江忍突然停了下来。 贺俊明说:“忍哥咋啦?” 江忍转头,把头盔取下来,审视玻璃橱窗中的自己。 那年他银发散乱,头发堪堪遮住眉骨。 身上破洞牛仔裤。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通身透着骨子里的坏。他和她都不在一个世界。 江忍抿抿唇,戴上头盔。 “不去打台球了。” “啊?那去哪里啊?” “理发店,别跟着老子。” 19.她好香 七中的爬山活动是第一年举行,校领导分外重视这次爬山,毕竟开创先例以后,也许还会成为学校的传统。 然而安全因素却是学校最为忧虑的一个点,毕竟那么多学生,要保证一个都不出事,也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因此整个学校的出行分了好几天,十二个班级为一个大团体,班主任老师随行约束学生。 学校和教育局报备过,挑了个比较好的天气出行,山下甚至还守着几辆警车和救护车。 周二又上了一天课,同学们都在期待周三的万古山之行。 周三如期而至。 孟听早上从家里出发的时候,舒爸爸特地叮嘱道:“万古山很高,那颗老树在山顶,听听你要是觉得累,就给老师请假知道吗?”毕竟眼睛才好,太累的时候会胀痛。 孟听点点头,她知道量力而行。 舒爸爸又让她把保温杯、雨伞、还有中午的盒饭都在书包里放好。保温杯里装了热乎乎的葡萄糖水,雨伞是以防万一的,毕竟h市的秋天,秋雨说下就下。 盒饭是孟听自己炒的蛋炒饭,舒爸爸的实验室很忙,几个孩子生活都蛮独立。那年万古山还没有开发,山上自然没有卖水和饭的地方,孟听把家里白色和蓝色的饭盒洗干净,炒饭分装进去,穿上保暖的外套就出门了。 同样的东西,舒杨也有一份,孟听把蓝色的饭盒递给他,舒杨沉默地接过来,转身就走了。 舒爸爸瞪眼:“臭小子!”不免又要叮嘱舒杨照顾姐姐。 孟听失笑,跟在舒杨身后出了门。 他们需要去学校门口集合,班长清点好人数以后,十二个班级排好队浩浩荡荡向万古山出发。 孟听他们是一班,于是排在了最前面。 学校今天倒是人性化了,只让学生注意保暖,没要求穿校服。 一群青春蓬勃的少年少女在班主任的领导下精神饱满地出发了。 人多就走得比较慢,学生们打打闹闹,像是被放出了笼子的鸟儿,兴奋无比。 樊惠茵摇摇头,却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欢快地唱起歌来。 孟听和赵暖橙并肩走在一起,赵暖橙时不时就要偏头来看孟听一眼,然后脸蛋红红地转过去,妈呀她还不适应听听变得这么漂亮。朦胧山色晨光里,孟听脸颊都仿佛有种柔和美丽的光。 不光她在偷偷看,一班的同学也忍不住看过来。 赵暖橙听她们唱歌,有些激动:“听听你会唱歌吗?” 孟听愣了愣,点点头。 赵暖橙兴奋惨了:“我从来没有听过你唱歌,听听你唱首歌呗。” 人群蜿蜒,群山尽在脚下。 重活一辈子,孟听看着许多青春的面孔,感激生命的来之不易。 她心情轻松,于是没有扫了赵暖橙的兴,想了想:“我会唱的不多,你别嫌弃。” 她顺着山路轻轻唱: “从一个高的地方去远方 从低处回家稍纵即逝的快乐 转动的车轮它载着我 偶然遇见月光倾泻的苍白色” 她语调很轻,被晨风一吹,有种轻颤的甜蜜。赵暖橙一时听呆了,她只是随便提议,但是没想到听听唱歌真的很好听啊! “彩色的路标 禁止通行的警告 天空之下 我们轻得像羽毛” 一辈子有时候却是轻得像羽毛。 她声音甜得不行,却没有那种腻人的嗲,周围离得近的人都不唱了,吃惊地看过来。孟听有些不好意思,唱完一段有些囧。 赵暖橙激动到语无伦次:“我的天呐嗷嗷嗷,听听你唱歌好好听啊!” 孟听她有几分失神,其实她跳舞和弹钢琴每一样都比唱歌有天赋,然而这些东西,隔了两辈子的时光,成了不敢触碰的回忆。 这是一首几年前的老歌,叫《日光倾城》,孟听唱起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一开始学生们还是兴奋的,然而爬山爬到四分之一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路远远不是他们想象的游山玩水。 赵暖橙觉得自己成了一条岸上将死的鱼,脚上灌了铅一样沉重。 “妈呀不想走了,这比军训还磨人。” 不光学生们受不了,女老师也呼呼喘气,哪怕今天大家都穿的平底鞋,然而脚后跟还是隐隐作痛。 樊惠茵也累,但是作为班主任她要做好表率:“同学们!老师常常说要坚持,学习和爬山一个道理,到了山顶的概率和考上好大学一样艰难,每个人都要有顽强的毅力才行!” 赵暖橙要吐血了,小声在孟听耳边道:“道理我们都懂,然而真的好累啊天呐!” 孟听擦擦额上的汗,书包里的水杯和饭盒都不轻,她也有些吃不消。他们早上七点半就开始爬山了,现在十点了,才爬了四分之一,很让人绝望了。 樊老师带头往前走:“我们早点上去许完愿,就可以早点下山!” 学生们垂头丧气地跟上去,再也没人有唱歌的兴致了。 没多久,排好队的同学彻底打乱了顺序。有些同学跟不上也没办法。 老师们一合计,叹了口气,让女老师留下来照顾体力不支的女学生们,他们带队继续爬山。许多人舒了口气。 樊老师向来倔强,引领着一班的学生往上走。 一班的同学:“……”他们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 十二班在最后,沈羽晴的早就边走边骂了:“爬什么破山啊,不如放一天假。”得知体力不支的可以停下来,她赶紧请了假,这回也不顾及形象了,找了个石头坐上去。 然后美滋滋地看着一班的被迫爬山做表率。 嘿那一班的班主任可是灭绝师太,怎么这么狠! 她闺蜜呆了呆,用手拍了下她。 “做什么,别烦……”她话音卡在嗓子里,看见了远远跟在他们班后面的少年们。 她的目光落在最前面的少年身上,一瞬间失了音。 江忍手插兜里,外套搭在肩上,有几分懒散的气质。嚼着口香糖慢悠悠地跟。 他不是七中的学生,然而今天他是黑色的头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寸头! 寸头! 就是那年男同学们满大街拉出来剪得规规矩矩的发型。 贺俊明昨天看见的时候,整个人憋笑都要憋疯了。 忍哥疯了吗! 江忍爬山穿的黑色运动裤和运动鞋,他的病让他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多动症。然而也给了这个少年一身的热血与力气。 他们这群职高的纨绔们,累得跟死狗一样了。他黑色的眼睛依然发亮。 沈羽晴坐在石头上,一时间觉得快不认识江忍了。 他黑发很短,和银发时那种痞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显得利落了许多,然而……江忍的眉眼野,有股子压不住的硬朗气,这样一来就显得有几分凶,却也很帅很男人。总之和书卷气一点都不搭边。 他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如今轻飘飘地看人一眼,就有种格外强势霸道的感觉。 贺俊明累得不行,哭丧着脸:“不行了,我也要歇歇。” 何翰喷笑:“男人不能轻易说不行。” “滚!还是不是兄弟!” 贺俊明腆着脸混在了放弃的大部队里。反正人这么多,老师都顾不过来,肯定也分不清他们这几个职高的。 沈羽晴眼中露出惊喜和期待,她站起来:“江忍,你是来……” 方谭笑笑:“不是,沈羽晴同学,你小声点行不?” 他话里有威胁的感觉。 毕竟这几个职高的“坏胚子”是混进山的,现在队伍乱了过来才没人注意到他们。 江忍拍拍方谭的肩,继续往前走。 方谭也没打算继续走了,啧,他心里有数。 于是也和贺俊明他们在半山腰蹲着。 江忍继续往上走。 樊惠茵最后也撑不住了,没办法,让学生们能坚持的就继续。毕竟上去的人,可以拿到小旗子,那个可以班级评加假操行分的,旨在表扬坚韧的精神。 赵暖橙小声说:“我们走出老师的视野再休息吧。” 孟听点头,她也不强求上山,关键是书包太重了,她现在肩膀酸疼。 等到樊惠茵看不见了,她们俩才在石头上坐下来。 孟听出了一身汗,把书包接下来放在腿上,她拿出保温杯喝了几口,凉风习习,总算好受了许多。 孟听早就把外套脱了放在书包里,如今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豆绿色棉长袖,像是春天里娇嫩.嫩的小蜻蜓。 她惬意地闭了闭眼,风拂在脸上很舒服。 再一睁眼就看见了黑发少年。 他在她面前停下,眼里漾着笑:“好巧啊好学生。” 孟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还是跟来了? 赵暖橙的表情也凝固了。 孟听身姿单薄,坐在高高的大石头上,双.腿微微悬在空中。 风吹起衣衫贴在她纤细的身段上。 带来少女的暖香,她腰很细,露在外面的脸颊和脖子都很白。锁骨半露,仰起脸看他。 他……他的头发。 江忍觉察了她惊讶的目光,笑得有点儿坏:“才觉得老子帅啊!” 孟听脸颊微红,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别过头,也不和他搭话。 赵暖橙害怕江忍,紧紧握住孟听的手,黑发的江忍……好凶啊。呜呜呜好可怕,赵暖橙环视一周,发现她们找了个休息的好地儿,却是难得的死角。 同学们要么放弃了,要么早走了,反正周围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江忍看着她莹白的脸颊,漂亮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招人稀罕。 却也发现了孟听话都不太想跟他说。 怎么着,在她朋友面前觉得和他搭话丢脸了? 他挑眉,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把人拉过来:“不是要上山吗?我带你上去啊。” “你放开,我不上去了。” 江忍弯了弯唇:“你们上去的人不是可以加什么分吗,好学生,为班级争光懂不懂!” 孟听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又羞又气:“我脚疼,上不去。你想去你去吧。” 赵暖橙看着眼前这一幕快吓哭了,她勇敢道:“江忍,你放开听听,不然我去告诉我们学校老师了。” 江忍冷笑了声,看了她眼。 少年眉眼锋锐,霸道带着三分野。 赵暖橙:“……”打扰了打扰了。 江忍一把连人带包讲孟听抱起来,他眼中带着笑意:“有我在,你上得去!” 孟听被他打横抱起,惊呼声压在喉咙里。 他眉眼带着几分压得很深的温柔笑意,边走边说:“别叫知道不,不然你们老师来了你不好解释。反正老子名声坏,你可不成。” 又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赵暖橙:“回去,别惹老子。不会对她做什么,你跟上来却不一定了。” 他就像是电视剧里那种最坏的坏蛋,拿捏住了人的死穴,让人羞恼到想打死他。 孟听一手抓住自己沉重的包,被人强迫着上山,她快气哭了。 上辈子也没这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想想江忍可是连人都敢杀的,一时间又怒又畏惧。 他抱着她,却不太费力。 孟听知道跑不掉,只好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笑笑:“不累啊你。” “不累。” 这样好别扭呀。 他把她放下来,那时候山中一片翠绿,巍峨的山峰像是萦绕了淡淡的仙气。他看出来她害怕了,抱紧了那个鼓囊囊的包,眼睛不知道是痛还是怕,有层淡淡的水光。 十七岁的少女,像朵枝头上带露的花苞儿一样。 他不是都把头发染回来了吗? 怎么还怕他。 江忍心中烦躁,他知道上山还有一半的路程,他也不是想上山,只是想看看她。他知道她不太瞧得起自己,贺俊明说得对,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今天如果不是他强行把她拉过来,她话都不会和他多说几句。 可是他……他需要一个机会。 哪怕被判死刑,他也想要靠近。 她那么好看讨人喜欢,他在职高,平时见她一面都很难。 江忍跟到半山腰,只想和她多待一会儿,想到心都泛着说不明白的痛。 他低眸看她,语气情不自禁低下来:“别哭成不成,不是在欺负你,真的想带你爬山。我之前上来过一次,山上很漂亮。” 他没骗她。 为了今天,他昨天自己一个人爬上了万古山。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情,不做会忍不住反复想,做了血液会沸腾。怎么都是折磨,那种青涩的,难以启齿的感情,变成用不完的劲,可以蠢透了去拼。 “守林人说山上有小路,知道你不喜欢让你老师同学看见我,我带你走那里成不?” 孟听见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半晌点点头。 于是他们慢慢往前走。 江忍默不作声把她包拿过来背在自己肩上,他外套早丢给了贺俊明他们。 她到底走得吃力。 他听着她的呼吸,在她面前蹲下来:“我背你。” 孟听连忙摇头。 他嗤了声,黑眸盯着她的眼睛:“怕什么啊你,男生对一个女生好,只是因为喜欢她,想讨好她懂不懂。给个机会呗孟听。”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江忍这么露骨的话,然而一辈子却只遇见过这么一个张扬不要脸的人。 孟听耳尖都红了:“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啊。” “什么话啊?”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故意逗她。 她实在没那个脸重复一遍,错开他的目光。 他知道她不愿意,但是上山还远,她自己走上去肯定不成。 他把包还给她:“快点,抱还是背,你不选就我选了。” 她可不可以选打死这种混账东西啊!孟听又不想上山,她上辈子也没上去,心中并没有不甘心。 他扬眉,黑发带着咄咄逼人的凌厉,作势要重新抱她。 孟听吓得赶紧说:“背。” 她语调颤颤的,甜到人心里去。 他低笑道:“嗯。” 那两截细细软软的胳膊环上来的时候,他心跳几乎控制不住地加快。 少女身体馨香温软,他觉得她汗水都是香的,孟听约莫是每个男生都想拥有的那种女孩。 不像贺俊明他们,走久了一身臭汗。 孟听尽量远离他,虚虚环住他脖子。 他走路仿佛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她两辈子没有谈过恋爱,没上大学就死了,死那年很年轻。这时候又恼又羞。 江忍觉察她别过脸,似乎不愿意靠自己太近。他笑道:“嫌老子臭啊?” 她离他远远的,不吭声。 他忍不住笑,他哪有她香。然而还是解释道:“染了头发有点味,你别介意,没几天就会散了。” 其实不臭。 但他身上有种热烈的东西,她敏锐地感知到了那种和常人不一样的病态偏执。江忍像是一团地狱的火,又霸道又讨人厌,她只是不喜欢这个人而已。 然而这个她不喜欢的人,力气很大,背着她和她沉重的包,依然走得很稳。 江忍沿着小路,一路带着秋天的清冷,听着树林细微的虫鸣。 走到后来他汗湿了衣服,勾勒出少年强健的躯体。 孟听没想到会这么远。 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了。 一颗三人才能合抱的百年老树屹立在风中,四周无数小红旗飘扬,却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毅力把它们拿走。 而江忍背着她,是唯一一个到达山顶的。 他真可怕啊。 少年喘着气,让她在老树底下坐好,他黑色的双瞳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喂,我没带水,给口水喝成不?” 21.我怕你疼 有了第一批爬山同学的前车之鉴,后面的班级就不要求爬到山顶了。等“万古山”之行结束,已经十一月下旬了。 天气只有几度,学生们穿着也臃肿起来。 上次的月考成绩樊惠茵让关小叶贴班上,大家纷纷围过去看自己成绩。不出意料,年级第一又是孟听。 学校红榜一轮更换,第二是舒杨。 赵暖橙在手心呵了口气,艳羡道:“听听,你又是年级第一啊,真厉害。”她顿了顿,视线在第二的名额上顿了顿,“他们二班的舒杨也很厉害啊,只差你三分。” 舒杨确实很聪明,孟听看着和自己名字并排的舒杨。鲜少有人知道他们是姐弟,关系淡漠的姐弟,孟听上辈子直到自己处境尴尬,舒杨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认亲的意思,于是两人默契地缄口不言。谁又能想到,她死是因为去找在山体滑坡中的舒杨呢? 孟听一时怔忪,不知道她死了,舒杨有没有被找回来。 月末的时候樊惠茵在班上宣布学生们要去打乙肝预防针。 班上许多女生忧心忡忡,对打针有恐惧。 樊老师说:“这周六排好队,去医院打。h市中心医院,班长负责组织一下,这个是免费的,也是自愿的,为了同学们的身体,大家最好去打一下。” 关小叶拿了个本子下来统计要打针的人数,大家好一起去。 孟听在“去”那一栏下面打了个勾。 赵暖橙问她:“听听你怕打针吗?” 孟听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嗯,有点。”那种针刺进血肉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赵暖橙也怕,她在“不去”那一栏停了很久,为了健康还是视死如归勾了一个“去”。 最后班上只有几个人不去。 关小叶放学的时候拍了怕讲台说:“那明天我们班统一集合,大家记得带上学生证。” ~ 利才职高也宣布了要打针的消息。 贺俊明他们是不去的,越是有钱的人,越注意身体。基本从小这类针都打齐全了。 生活委员彭波怕他们,统计的时候就略过了他们。 江忍把手机放下:“彭波。” 彭波受宠若惊回头,语无伦次:“忍哥,不不江忍同学。” 贺俊明笑得抽搐:“哈哈哈!” 江忍第一天来这个班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他不好惹。班上的同学基本都怕他,私底下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估计平时八卦的时候称呼是年级大佬忍哥,这时候彭波不小心说漏嘴了,他脸色都白了。 江忍翘着腿,漫不经心道:“统计本给我。” 彭波赶紧给他。 江忍在自己名字后面写了个去,然后把本子丢过去,彭波手忙脚乱地接住。 何翰说:“忍哥你没打这个针啊?” 江忍挺直接:“打了。” 何翰说:“那你还去打一次有什么用啊?” 这回倒是贺俊明第一个反应过来:“几所学校都要去打,忍哥想去碰碰看他的小宝贝去不去。” 江忍笑道:“滚。” 但也没否认。 两所学校虽然挨得近,但是平时想要见孟听一面挺不容易的。他们这群人不止在利才出名,七中认识他们的也不少。孟听一放学就跟着赵暖橙坐公交回家了,她在学生堆里,江忍想和她说说话都很难。 周六一大早七中的学生就来了,关小叶和付文飞连忙让大家排好队。 孟听一眼望过去,乌压压的全是学生,周末大家都没穿校服,一时还真分不清谁是哪所学校的。 樊惠茵忘了叮嘱他们早点去,结果慢吞吞集完合现在得排在人家后面。看这架势,估计要排很久了。 果然学生们人群排起长龙,可能一直等到中午医生下班了也不会轮到他们。 学生们只好叽叽喳喳聊起天来。 江忍来的时候,他们班同学认出他了,利才的来得早,他过来班上排着队的都给他让路。 那年江忍很特别,他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气场,带着几分懒散,却又令人瞩目生畏。 他没也过去,站人群外面找人。 然后看见他们班一个女生裸露着肩膀、捂着棉签哭着出来了。 那女生哭得伤心,她朋友脸上也愤愤:“什么护士啊,扎个针都扎不好,扎了三次还凶巴巴的,血都止不住。好了别哭了,我记住她名字了,我们去投诉她。” 惹得人群都看过去,心中带上几分不安。祈祷自己遇上一个经验丰富点的护士。 冬天打针和夏天不同,夏天只需要撩开袖子,冬天却需要把外套脱了,然后把毛衣从肩膀往下拉。 人群排了好几条长龙,江忍目光越过人群,看见了排在队尾的一班学生,孟听站在他们中间,和赵暖橙在说话。 她却不知道很多人在看她。 她生得漂亮,又青春朝气。 因为今天周末,她罕见地没有扎起头发,黑色长发披下来,有种别样的美丽。不知道赵暖橙说了什么,她们 俩都笑起来。 她笑得很甜,大眼睛微弯,似有星光。 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打了个电话。 张依依接到电话的时候脸色都白了,那头少年语调懒洋洋的:“还记得我之前说了什么吗?” 张依依连忙说记得。 “现在去道歉,把她喊到医院走廊那边。” 张依依不敢拒绝,挂了电话就和几个女生找孟听去了。 她走到一班同学那边的时候,都看了过来。 张依依染了棕色头发,带着耳环,一看就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孟听回头,想起了她们是谁。 那天在职高推了她踩碎她眼镜的利才学生,貌似和舒兰有仇。 张依依涨红了脸:“孟听同学,那天对不起,你能接受我们的道歉吗?” 孟听有些意外。 那几个女生纷纷点头,张依依说:“是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孟听皱眉,没有说话。 张依依急得不行,她脸色很白:“我们几个已经被学校处分了,还有眼镜的钱,我们也会还给你。” 孟听也不需要那副眼镜了,她摇摇头:“不用了。”她不想和她们多纠缠,点点头算是原谅她们了。毕竟学校处分挺严重的,她们犯了错得到处罚,让她一时间觉得不真实。 这几个女生那天打舒兰的时候看得出也不好惹,怎么会突然来道歉? 张依依小声说:“一定要的,你和我去一趟走廊那边吧,我把钱给你。” 孟听抬眸,她猜到了什么:“我不去,眼镜钱我不要了。” 张依依左右为难,手机却响了。 她接通以后,嗯了两声,把手机给了孟听。 那头江忍笑道:“孟听,让你过来就过来,怕我害你啊?” 她看了眼好奇的赵暖橙,小声道:“我在排队,不过来。” 江忍说:“那我过来找你。” 孟听心头一紧,她抬眸,似有所感,江忍在人群外看着她,似乎真的要抬步走过来。 她别无选择:“我过来。” 他笑了。 张依依把她带到医院走廊,这里人很少,和外面的热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几个不良女生急急忙忙给她鞠躬道歉,在孟听错愕的眼神中,张依依把眼镜的钱塞到她手里就跑了。 然后抬眸就看到了江忍。 她握紧手中的钱,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道歉,她只能轻声道:“谢谢你。” 江忍说:“大恩不言谢,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成不?” 孟听简直怕了他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掉头就想走。 江忍笑了,他手一撑,把她退路堵了:“你怕什么。” 孟听抬眼就是他的胸膛,她后退了两步,终于忍不住道:“你烦不烦呀江忍?” 他弯了弯唇:“我已经很克制了,真没想害你,她们说新护士打针不好,我怕你疼。” “我要回去。” “打完针就让你回去。”他沉默了下,“你打完,我不纠缠你成不成?” 她抬眼,小声道:“真的吗?” 他心中暗骂了一句,嗯了声。 孟听最后跟着他来到了护士长的医疗室。 护士长是个中年和善的女人,也不问废话,她知道江忍是谁。院长都会给面子的少年。 护士长笑道:“小同学,把手臂露出来。” 她犹豫了下,看向江忍。 江忍挑眉:“怎么着,又想搞什么?” 她脸蛋都红了:“你可以不看吗?” “你以为老子想看啊?” 护士长乐不可支,咳了两声。 孟听认真说:“你看着我不自在。” 江忍手插兜里,脸别过去,算是应了她的要求,不耐烦对护士长道:“快打啊,我赶时间。” 护士长心想这江少蛮暴躁啊,她温声让孟听把外套脱了。 孟听脱了外套,因为要露出手臂,得把毛衣从肩膀拉下去。 她露出来的皮肤白,很乖地按照指示露出了半个肩膀。 护士长弹了弹针头,抬起眼睛。 少女肩膀白皙纤弱,锁骨很漂亮,她茶色的眼睛带着不安看过来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护士长忍不住柔声道:“别紧张同学,闭上眼不要看。” 孟听点点头,听护士长的话闭上眼睛。 她长睫轻颤,护士长下意识抬起眸,看见了少年漆黑的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遵守承诺,转过头来,目光落在…… 孟听白皙的肩膀上。 护士长再看这小姑娘,她一无所觉。 22.耍流.氓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他才吐槽完,一个女生抬眸看过来,对上贺俊明的视线,她红着脸笑了笑。 那女生长得很漂亮,贺俊明当场觉得脸发热。 他走过去,手撑在吧台上:“美女,过来玩不?” 女生点点头,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才问道:“江忍呢?” 贺俊明神经粗:“换衣服。” 那女生过来的时候,何翰也吹了个口哨,然后小声给方谭说:“她找忍哥的吧。” 方谭看了眼她:“长得还行,比不上沈羽晴,但是还可以。” 江忍一出来,就看见贺俊明在招手。他坐下来,对面一只细白的小手给他点了支烟递过去。 他懒洋洋抬眸,就看见了卢月期待的双眼。 何翰说:“啧,美女上道啊。” 江忍披好外套,却没接。 那个女生有点尴尬,却很快缓过来了:“你好呀江忍,我叫卢月,七中高三一班的。” 比孟听大一个级,算是她学姐。 江忍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他运动过后银发上薄薄一层汗:“七中的?” 卢月没想到他会理她,连忙点头。 “你们学校的一班是年级尖子生?” “对。” 江忍突然起身,逼近她。他身高迫人,近了看有种别样野性的帅,卢月忍不住红了脸。 “七中一班,怎么看我这样的职高生?” 卢月愣了愣,半晌才道:“只是学校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啊。” 江忍突然笑了:“滚。”撒谎。 他坐回去,卢月咬唇,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先离开。贺俊明看着她的背影,小声给方谭他们说:“我觉得卢月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啊。” 江忍目光透过竞技丛林,不知道落在了哪个地方。 方谭没说话,恍惚记得,孟听也是一班的。高二一班。 他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 孟听好几天没有遇见江忍,她松了口气,心想很多事情都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她和舒兰被爆出来李代桃僵的事,自己焦头烂额。 等到谣言平息得差不多了,她眼睛也好了,医生说她不用再戴墨镜上学。 她眼睛才好那天,舒兰却出了事,在女厕所被人泼了一身油漆。 孟听自己学校都来不及去,去隔壁职高接妹妹。 她用外套包好舒兰,护着她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江忍。 那时候天气舒朗,少女容颜纯净美丽,肤色雪白。 他不过只看见了一个侧颜,目光有片刻凝滞。 等她经过他身边,江忍突然笑了:“喂,你是那天弹琴的人?” 她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瞳。 孟听知道妹妹喜欢他,以为他讥讽她们的可笑。于是轻轻道:“对不起,你让一让可以吗?” 许久他笑道:“好啊。” 那其实才是他们的初见。 孟听一直以为他好说话,直到后来见识到他的偏执,她才知道对他的认知错得多离谱。 然而这辈子相遇太早,她眼睛也还没好。 孟听觉得,江忍大抵是讨厌自己的,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都在为奥数比赛做准备。 赵暖橙看她一下课就练题,忍不住问她:“你不累吗听听?” 孟听摇头,八千块呢,不累。 后排的刘小怡在吃饼干,闻言分给了赵暖橙一块,然后说:“虽然孟听很厉害,可是听说卢月也要参加。她每年都是冠军来着。” 赵暖橙倒是知道卢月:“高三那个吗?” “嗯,长得蛮漂亮的。”刘小怡来了兴致,“我听我表弟说,她和江忍好上了。”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赵暖橙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前两天有人看他们走一起了。” “卧槽兴奋,江忍才和沈羽晴分手吧。”这下所有人都围过来听八卦了。 & nbsp;赵暖橙回头看孟听。 孟听用直尺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细线,她垂下长睫,一言不发。 赵暖橙嘀咕道:“听听你怎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 孟听弯了弯唇:“嗯。” 奥数比赛就在十一月份,恰好是感恩节那天。 学校里举行过一次初赛,孟听顺利晋级了。第二次比赛却在市中心,因为卢月最近成了绯闻人物,所以竟然惹得大家空前关注这次奥数竞赛。 甚至有人说,卢月比沈羽晴强多了。 又学霸长得也不错,全国中小学奥赛挺难的,卢月每年都能拿第一,让不少人佩服不已。 而去年因为有人作弊,今年主办方说,大家公开比赛,第一次在室外比,画板架上答题。这 让所有人都觉得挺新奇的,恨自己没去凑这个热闹。 “不用说啊,卢月今年肯定又是第一。即便为了在江忍面前出风头,她也会好好比的。” 不到两个月时间,七中所有人几乎都认识隔壁职高的江忍了。 帅、有钱、桀骜不驯,每一样都能成为爆点。 孟听也听见这些话了,然而她倒没放在心上,她练习了许久,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突击了。 只要得了奖就有奖金,只不过第一名会多很多而已。 感恩节前夕是周五,孟听在站台遇见了江忍他们。 他们似乎翘课去山道赛车了。 他开着敞篷跑车,占用了公交车道,等车的学生纷纷看过去。 江忍朝这边看过来,孟听往站牌后躲了躲。 这时候贺俊明也降下车窗,向着外面吹了个口哨:“卢月。” 孟听回头看,卢月果然也在。 卢月走过去打招呼:“贺俊明……江忍,你们好啊。” 贺俊明说:“送你回家啊。”他们这群人不刁难人的时候,倒是挺大气的。 卢月犹豫了下:“我明天要去奥数比赛,比赛开始时间挺早的,我去赛点附近住酒店。” 学渣贺俊明数学都考不到几分,奥数就是个天书玩意儿,闻言只好道:“牛逼。” 卢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江忍身上,她笑容灿烂:“我拿冠军给你们看。” 江忍没应话,往站牌后看了一眼。 孟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就像那晚面对他和沈羽晴,她有些许尴尬,却不是因为在意,只是因为性格羞涩使然,撞见别人谈恋爱而已。 他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在小港城那晚看见的一双朦胧美丽的杏眼轮廓,那种看上一眼就惊心动魄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悸动。 孟听没有带盲杖出门了,她的眼睛慢慢转好,平时不会很痛,也自然不用常常闭着眼睛。 十一月的秋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外面依然是七中那件老气横秋的校服外套。 再往下就是简单的板鞋。 鞋带交错系好,因为她眼睛不好,总是使得周围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她却不太在意。 孟听的长发束成马尾,因为等久了车,在秋风中空气刘海轻轻摆动。 有种难言的清纯雅致味道。 她抱着一本书。 江忍因为多年的不学无术,视力好得出奇。 他看见了,那上面写了《奥数知识大全》。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抱着书手紧了紧。 江忍突然转头问卢月:“你比赛是什么时候?” 卢月愣了愣,回答道:“明天早上九点钟。” “在哪里?” “市中心丰华街,艺术馆那边。” 江忍嗯了声,别的也没多说,开车走了。 贺俊明觉得奇了怪了:“忍哥,你要去看啊?” 他笑笑:“去啊。” 去犯贱。 江忍拿了一血以后,把方谭也杀了。 方谭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观战。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23.坏蛋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江忍弹了弹烟灰,语调讥讽:“缺钱缺到这地步了?但我介意啊,你太丑了。再怎么也得长隔壁七中沈羽晴那个样子吧。没看出我先前在耍你?滚。” 沈羽晴是隔壁七中校花,在念高二。 传言是江忍现在的女朋友,然而很多人不信。再说,即便是,这世上新人换旧人的时候还少吗? 舒兰被羞辱一通赶出来,偏偏还知道江忍乖戾惹不起,不敢吭声。 心中的火气忍不住埋怨在了孟听身上,要不是她弹错了琴…… 然而转眼一想,舒兰想起那句比沈羽晴还漂亮的话,她愣了愣。 她知道谁比沈羽晴好看,是孟听。那种骨子里纯然震撼的美丽,已经因为眼睛受伤默默敛去了好几年光芒。 孟听从小就是大家关注的存在,舒兰至今都记得第一面见到十岁的孟听,那种让人难忘的惊艳精致感。漂亮无垢,生来就是让他人自卑的。 约莫是所有人都想触碰又向往的水晶礼物那种感觉。 她咬牙,一方面心想比起孟听,沈羽晴算什么?一方面又想,还好江忍不认识从前的孟听。 ~ 孟听从利才职高走出去,隔壁七中已经放学了。 两所高中毗邻,左边是国立七中,里面都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右边的利才却是私立的一所职高,里面管理混乱不堪,但是有钱人很多。那里是纨绔子弟的天堂。 两所学校自打建立开始,七中的人瞧不起利才的不学无术成绩垃圾,利才的瞧不起七中的穷光蛋自命清高。 孟听忍不住抬眸往自己学校的电子荧幕上看过去。 那年荧幕总是用来播报各种宣传大事,红色的字体滚动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 b大著名教授张宏老师演讲会,欢迎同学们参加,地点…… 她眼睛一疼,却一眨不眨不肯闭眼。 后面的字体滚动出来:今日时间——20年,十月十一日星期四。 不是在做梦,她真是回到了五年前。她短暂人生中转折的这一年。孟听几乎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最终看着寂寂无人放学后的校园,她握紧书包带子往公交站走过去。 她回家的班车并不多,半个小时一班。孟听从自己包里翻出了学生交通卡,在站台前等待。 她等了十分钟,把每一个停留点都看了一遍。这是回家的路,上辈子无数次想回家,这辈子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车还没来,远处却传来山地摩托赛车刺耳的声音,她紧握拐杖,睫毛轻颤。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摩托车疾驰,割裂风声。 贺俊明吹了个口哨,哟了一声:“忍哥,那个在学校看到的瞎子。” 江忍头盔下的眼睛扫了过来。 然后车头一拐弯,在孟听面前停了下来。孟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风吹起她的头发,孟听的头发别在耳后,额前空气刘海略微凌乱。 江忍停稳了车,把头盔取下来。 贺俊明和方谭紧跟着停了下来。 孟听记得这年的江忍。 这年他打了一个耳洞,上面别着黑色钻石。他银色短发张扬不羁,落在别人身上是杀马特,但是他长得好,江忍长相颇有英气,不是那种几年后受欢迎的奶油小生长相,而带着野性和硬朗。他是实打实的不良少年。 贺俊明忍不住嘴贱问她:“七中的高材生同学,你真是瞎子啊?” 孟听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停这里了,闻言顿了顿,轻轻点头。 江忍低头看她半晌,目光从她长发上略过:“七中的,来我们职高做什么?” 孟听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在这里也会遇见他,干脆僵硬着不说话。 方谭挑眉:“还是个哑巴啊?” 孟听抿唇,安安静静的模样,又点了点头。 她两次点头,都没有回答江忍的话。他把头盔往车头上一挂,弯了弯唇:“高材生,上车我送你回家呗。不收钱,关爱残疾人。” 贺俊明差点喷笑,卧槽哈哈哈关爱残疾人!要不要扶着过马路啊。 方谭也憋住了笑意。 孟听缓缓摇头,也不和他计较。 她站得很直,因为是秋天,里面一件针织薄毛衣,外面是七中宽大的校服和校徽。虽然看不出她身材,然而露在外面的脖子纤细皮肤白皙。有种娇弱的感觉。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按着玩。 火苗在他眼前跳跃,他看着她,墨镜占了大半边脸。她紧紧握住盲人拐杖,有几分无措的羸弱,她在紧张。 “书包里有什么,拿出来。”江忍的目光落在她如玉的手背上,她很白,黑色的盲杖倒像是成了一块墨玉。 孟听不想惹他,只盼着他快走。于是听话地把书包拉开给他看。她其实也忘了书包里会有什么。 拉链拉开,里面一本物理书,一本英语书。 一个笔袋,还有眼镜盒、零钱包。 最后还有一盒小草莓。 这个季节很难买到草莓,这是舒爸爸费了很大的劲从实验室那边弄来的营养液温室草莓。就一小盒,他让孟听上学带去饿了吃。 然而那年的孟听舍不得吃,给了妹妹舒兰。 “草莓拿来。” 孟听手指颤了颤,一开始没有动。 算了,没关系,别惹他生气。她白皙的手把草莓盒子递了出去。 贺俊明他们都觉得纳罕,又羞辱又抢她东西,她始终没有愤怒生气,脾气好到不像话。有种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拿过来啊,难不成要老子扶你。” 孟听抬起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看见他的方向,把盒子递过去。 江忍低眸看她。 十月微风清凉,白皙的脸一大半都被墨镜盖住看不真切。她靠过来,他觉得自己闻到了浅浅的花香。 她把盒子放在了他车头,然后退开远离。 下一秒公交车停靠。 孟听拉好书包,一言不发握住盲杖上了公交。她走得不疾不徐,仿佛从未遇见过他们,也没有向车上的人揭发他们“抢劫”的罪行。 方谭一行人看得瞠目结舌。贺俊明忍不住小声说:“忍哥欺负人家做什么。” 瞎子欺负起来有成就感吗?还是个小哑巴。 又哑又瞎,真可怜。 直到车子开远了。 江忍用大拇指弹开那个透明的草莓盒子,也不在乎洗没洗,拿了颗丢嘴里。 意外的甜。 贺俊明看得眼馋,也忍不住说:“忍哥分一个给我呗。” 江忍头都没回,连着盒子带草莓,一起投篮扔进了垃圾桶,一命即中。 “没熟。”他说。 “……” “……” 算了,不吃就不吃。 江忍长腿一跨上了车,头盔也没戴。她能准确把草莓放在他车上,真瞎?还是装瞎? ~ 孟听回了家,她从零钱包摸出钥匙,颤抖着手指开了门。她真的又能回家了。 客厅沙发上的少年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孟听,又冷淡地别过头去看球。 然而厨房里围着围裙的舒爸爸却赶紧擦手出来,笑意温和:“听听回来了呀,快洗手,准备吃晚饭了。小兰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你今天去看她表演吗?” 再次见到已经去世的舒爸爸,孟听忍不住红了眼眶。 舒爸爸是孟听的继父,叫舒志桐,孟听和妈妈出车祸以后,妈妈去世,而自己的眼睛受伤。舒爸爸一个人抚养三个孩子,却从来就没有想过抛弃孟听,反而对她视如己出。 25.初吻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放学之前,班主任樊惠茵说:“明天和后天两天要进行半期考试,你们是一班的学生,考成什么样别的班都盯着。多的话我也不多说,其他科老师也有交代。我就说说英语的注意事项,英语几乎都是选择题,所以机读卡一定要注意填涂别出错……” 她严肃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才对班长关小叶说:“放学的时候,安排同学打扫卫生和贴准考证号。”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一个考场只坐三十个人,几乎有一半的桌子要移到楼上的空教室去。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一共剩下七个人,孟听也在其中。 还有赵暖橙、刘小怡,以及孟听的同桌洪辉。 几个人首先就得把桌子搬到楼上去。 赵暖橙苦着脸:“我的天呐听听,一共三十张桌子,我们七个人搬,至少每个人都要搬四张。从二楼到五楼,我想想就要疯了。” 七中的课桌是笨重的木头,那年有些桌子还掉了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 孟听也有些愁,她安慰地冲赵暖橙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行人先打扫完了卫生,灰尘满天飞的时候。赵暖橙和孟听找来洒水壶洒水。 刘小怡咳了几声,用手扇风,突然眼睛很亮地拉了拉孟听。 孟听回过头,刘小怡兴奋道:“孟听,你看外面,是不是付文飞和沈羽晴。” 付文飞和面对死板的关小叶完全不一样,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回来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去。交给了沈羽晴。 沈羽晴笑靥如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付文飞脸红透了。 刘小怡啧啧道:“沈羽晴还真是魅力大啊,我们班这种书呆子她也拿下了。付文飞不是挺清高的嘛。但是沈羽晴前男友不是江忍吗?前几天还在倒贴江忍,现在就和付文飞搞在了一起。” 孟听好笑地摇摇头,班上搬桌子大业已经开始了。 每个女生都得搬四张桌子。 刘小怡一想到这个,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抱起一张桌子,踉跄往楼上走。 木桌沉重,孟听来回搬完一张时累得气喘吁吁。 她同桌眼镜男洪辉也脸色不好,太重了,还得上五楼。他一个男生也觉得分外吃力,忍不住埋怨起那个请假的组员来。 赵暖橙闷闷不乐,搬桌子可没有什么照顾女生的说法。活儿太多,大家只能一起搬。 那时候十一月中旬,七中放学已经四十分钟了,校园里只间或听得见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银杏黄了,几片落叶飘飘扬扬落下来。 孟听第二次搬桌子上去,放下桌子喘气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忍懒懒靠在三楼的楼道抽烟。 风吹动他的银发,传来空气中浅淡的烟味。 孟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他。吭哧吃力搬起桌子想继续往上。 她身姿纤细,有种令人怜惜的羸弱。 他忍不住笑了笑,把烟头摁灭,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几步走到她面前,单手轻松接过了那张沉重的木桌,孟听手中一轻。 “搬到哪?” 他把桌子扛肩上,神态轻松,仿佛它没有重量。 少年银发张扬,有几分痞痞的味道:“说话啊好学生。” 孟听有几分心慌:“我自己来。” 江忍皱眉:“给老子老实待着,我看你上了五楼是吧。”< br/> 他人高腿长,扛着一张桌子,跟拎个塑料袋一样,轻松地往楼上走。 孟听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有浅淡的烟味,因为暴躁症的缘故,烟瘾很难戒掉。他情绪有波动的时候就会吸烟来平复。 孟听也不知道江忍怎么会给自己搬桌子,要是被人看见,她八张嘴也说不清。 到了五楼的时候,江忍停下了脚步,放下桌子。清风温柔拂过她头发,孟听见他二话不说都搬上来了,只好轻声道:“谢谢你。” 她想自己搬进08,才弯腰,江忍嗤道:“男人干活,女人看着。旁边儿去。” 他脑子好使,纵然孟听不说搬进哪里,他一看空桌子堆在哪间就明白了。 江忍搬完一张,气息都没乱,问她:“还有几张?” 孟听有些心慌,她宁愿自己搬。 江忍可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啊。 她不说话,怕人看见,转身就想下楼。 江忍气笑了。 妈的,不识好。 他拉住她手腕,掌心的手腕纤细柔软。 “怕人看见?老子不去你班上行了吧,我在二楼楼梯口等你,你搬去那边。” 他下巴微抬,给孟听指了另一边的路。从那里上去,虽然远了点,可是班上同学不会撞见。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搬。”孟听又羞又气,脸颊有些红。 十一月的清风轻轻温柔拂过她的额发,她柔软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樱粉。 他笑了,蛮不讲理:“别和我闹,我在那里等你,要是你不来,我就去你班上找你。” 孟听快气哭了。她什么都没做,都没惹他。 孟听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洪辉。洪辉脸色苍白,重重放下桌子扶了扶眼睛,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快升天的模样。 走几步喘几口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赵暖橙跟在他后面,见了孟听,哭丧着脸:“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还有两张桌子,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腿都打颤了,听听你还好吧?” 孟听:“……” 她去到教室,把桌子搬出来的时候,一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楼梯口江忍的身影。 孟听回头,他们教室里,副班长付文飞正和沈羽晴说说笑笑的,沈羽晴坐在付文飞的桌子边,翻看他的笔记。 江忍不是开玩笑,她如果不过去,他真的会来。 他如果来了…… 明天全校都会传沈羽晴、江忍、付文飞……还有自己乱七八糟的一些事。 孟听一咬牙,只好把桌子搬到楼梯口。 你爱搬就搬吧,累死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 江忍轻笑一声,轻轻松松扛着桌子走了。 少年有的是力气。 他把两张都搬完的时候,面色都没变。而赵暖橙他们还没回来,空气清爽,阳台上一只黑色的蚂蚁忙忙碌碌地前进。 孟听坐在楼梯上,手搭在双膝,心中又羞愧又羞耻。 她的同学们在劳动,而她…… 江忍站在她面前:“还有不?” 孟听摇摇头,她抬起眼睛,心想你快走吧。他唇角上扬:“怎么谢我啊好学生。” 孟听心想他好不要脸啊。 “我没让你搬,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眉眼一沉,因为剑眉硬气,于是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气息:“怎么,不认账?” 她想起追车的江忍,怕他打她。 他本来就不讲道理的。 孟听伸手摸进自己口袋。 然后掏出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她轻声道:“那我请你喝水吧。”她向来穷得很,全身上下就这么五块钱。 他低眸看着那五块钱。 拿着它的那只手很漂亮,纤细白皙,隐隐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娇弱得他一掐就能死。 “用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呐?” 孟听觉得有些委屈。 五块钱怎么了,挺多了呀,放在这一年,可以买五个一块钱的冰淇淋了。还可以吃份饺子。 26.别怕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江忍枪扛在肩上,率先进入战地。 何翰才进去一分钟,心脏就中了模拟器一枪。大屏幕上播放银发少年潜伏在草丛中,他黑瞳幽深的冷静模样,让好几个观战的女生都尖叫了一声。 江忍拿了一血以后,把方谭也杀了。 方谭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观战。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他才吐槽完,一个女生抬眸看过来,对上贺俊明的视线,她红着脸笑了笑。 那女生长得很漂亮,贺俊明当场觉得脸发热。 他走过去,手撑在吧台上:“美女,过来玩不?” 女生点点头,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才问道:“江忍呢?” 贺俊明神经粗:“换衣服。” 那女生过来的时候,何翰也吹了个口哨,然后小声给方谭说:“她找忍哥的吧。” 方谭看了眼她:“长得还行,比不上沈羽晴,但是还可以。” 江忍一出来,就看见贺俊明在招手。他坐下来,对面一只细白的小手给他点了支烟递过去。 他懒洋洋抬眸,就看见了卢月期待的双眼。 何翰说:“啧,美女上道啊。” 江忍披好外套,却没接。 那个女生有点尴尬,却很快缓过来了:“你好呀江忍,我叫卢月,七中高三一班的。” 比孟听大一个级,算是她学姐。 江忍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他运动过后银发上薄薄一层汗:“七中的?” 卢月没想到他会理她,连忙点头。 “你们学校的一班是年级尖子生?” “对。” 江忍突然起身,逼近她。他身高迫人,近了看有种别样野性的帅,卢月忍不住红了脸。 “七中一班,怎么看我这样的职高生?” 卢月愣了愣,半晌才道:“只是学校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啊。” 江忍突然笑了:“滚。”撒谎。 他坐回去,卢月咬唇,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先离开。贺俊明看着她的背影,小声给方谭他们说:“我觉得卢月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啊。” 江忍目光透过竞技丛林,不知道落在了哪个地方。 方谭没说话,恍惚记得,孟听也是一班的。高二一班。 他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 孟听好几天没有遇见江忍,她松了口气,心想很多事情都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她和舒兰被爆出来李代桃僵的事,自己焦头烂额。 等到谣言平息得差不多了,她眼睛也好了,医生说她不用再戴墨镜上学。 她眼睛才好那天,舒兰却出了事,在女厕所被人泼了一身油漆。 孟听自己学校都来不及去,去隔壁职高接妹妹。 她用外套包好舒兰,护着她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江忍。 那时候天气舒朗,少女容颜纯净美丽,肤色雪白。 他不过只看见了一个侧颜,目光有片刻凝滞。 等她经过他身边,江忍突然笑了:“喂,你是那天弹琴的人?” 她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瞳。 孟听知道妹妹喜欢他,以为他讥讽她们的可笑。于是轻轻道:“对不起,你让一让可以吗?” 许久他笑道:“好啊。” 那其实才是他们的初见。 孟听一直以为他好说话,直到后来见识到他的偏执,她才知道对他的认知错得多离谱。 然而这辈子相遇太早,她眼睛也还没好。 孟听觉得,江忍大抵是讨厌自己的,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都在为奥数比赛做准备。 赵暖橙看她一下课就练题,忍不住问她:“你 不累吗听听?” 孟听摇头,八千块呢,不累。 后排的刘小怡在吃饼干,闻言分给了赵暖橙一块,然后说:“虽然孟听很厉害,可是听说卢月也要参加。她每年都是冠军来着。” 赵暖橙倒是知道卢月:“高三那个吗?” “嗯,长得蛮漂亮的。”刘小怡来了兴致,“我听我表弟说,她和江忍好上了。”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赵暖橙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前两天有人看他们走一起了。” “卧槽兴奋,江忍才和沈羽晴分手吧。”这下所有人都围过来听八卦了。 赵暖橙回头看孟听。 孟听用直尺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细线,她垂下长睫,一言不发。 赵暖橙嘀咕道:“听听你怎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 孟听弯了弯唇:“嗯。” 奥数比赛就在十一月份,恰好是感恩节那天。 学校里举行过一次初赛,孟听顺利晋级了。第二次比赛却在市中心,因为卢月最近成了绯闻人物,所以竟然惹得大家空前关注这次奥数竞赛。 甚至有人说,卢月比沈羽晴强多了。 又学霸长得也不错,全国中小学奥赛挺难的,卢月每年都能拿第一,让不少人佩服不已。 而去年因为有人作弊,今年主办方说,大家公开比赛,第一次在室外比,画板架上答题。这 让所有人都觉得挺新奇的,恨自己没去凑这个热闹。 “不用说啊,卢月今年肯定又是第一。即便为了在江忍面前出风头,她也会好好比的。” 不到两个月时间,七中所有人几乎都认识隔壁职高的江忍了。 帅、有钱、桀骜不驯,每一样都能成为爆点。 孟听也听见这些话了,然而她倒没放在心上,她练习了许久,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突击了。 只要得了奖就有奖金,只不过第一名会多很多而已。 感恩节前夕是周五,孟听在站台遇见了江忍他们。 他们似乎翘课去山道赛车了。 他开着敞篷跑车,占用了公交车道,等车的学生纷纷看过去。 江忍朝这边看过来,孟听往站牌后躲了躲。 这时候贺俊明也降下车窗,向着外面吹了个口哨:“卢月。” 孟听回头看,卢月果然也在。 卢月走过去打招呼:“贺俊明……江忍,你们好啊。” 贺俊明说:“送你回家啊。”他们这群人不刁难人的时候,倒是挺大气的。 卢月犹豫了下:“我明天要去奥数比赛,比赛开始时间挺早的,我去赛点附近住酒店。” 学渣贺俊明数学都考不到几分,奥数就是个天书玩意儿,闻言只好道:“牛逼。” 卢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江忍身上,她笑容灿烂:“我拿冠军给你们看。” 江忍没应话,往站牌后看了一眼。 孟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就像那晚面对他和沈羽晴,她有些许尴尬,却不是因为在意,只是因为性格羞涩使然,撞见别人谈恋爱而已。 他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在小港城那晚看见的一双朦胧美丽的杏眼轮廓,那种看上一眼就惊心动魄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悸动。 孟听没有带盲杖出门了,她的眼睛慢慢转好,平时不会很痛,也自然不用常常闭着眼睛。 十一月的秋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外面依然是七中那件老气横秋的校服外套。 再往下就是简单的板鞋。 鞋带交错系好,因为她眼睛不好,总是使得周围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她却不太在意。 孟听的长发束成马尾,因为等久了车,在秋风中空气刘海轻轻摆动。 有种难言的清纯雅致味道。 她抱着一本书。 江忍因为多年的不学无术,视力好得出奇。 他看见了,那上面写了《奥数知识大全》。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抱着书手紧了紧。 江忍突然转头问卢月:“你比赛是什么时候?” 卢月愣了愣,回答道:“明天早上九点钟。” “在哪里?” “市中心丰华街,艺术馆那边。” 江忍嗯了声,别的也没多说,开车走了。 贺俊明觉得奇了怪了:“忍哥,你要去看啊?” 他笑笑:“去啊。” 去犯贱。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27.检讨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下午放学前,赵暖橙在整理表格。 她是班上的组织委员,平时学校有什么活动都是她在组织同学们参与。她的宣传单子就放在桌子上。 “全国中小学生奥数大赛正式开始,欢迎同学们报名。” 那张大红单子最瞩目的却是中央黑色字体:第一名奖金八千块。 八千块。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 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29.钢琴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 。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孟听意识清醒的时候,就被人推着往前走。 30.夜晚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因为是周末,舒志桐也没去上班,家里静悄悄的。 天还没大亮,孟听穿好衣服出门,看见客厅里模糊的人影,她愣了愣,才发现那是继弟舒杨。 舒杨放下水杯,也看了孟听一眼,然后兀自回房间了,并不关心她去哪里。 舒杨一直是这样的态度,以至于孟听上辈子以为他特别不待见自己。 她冲他友好笑笑,背着书包出了门。 孟听坐公交车过去的,她到的时候八点二十分,来参加比赛的人还很少。艺术馆零星几工作人员,看见她有些意外:“小姑娘,你来参加比赛啊?”目光忍不住在她盲人镜上看了眼。 孟听应是。 他们笑笑:“还早呢,别人都没来,你只能等等了。”心里却多了一丝赞赏,提前这么早来,至少证明很在意。 孟听靠在角落,从包里摸出书接着看。 八点四十多分,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都是些学生,由于他们是高中组,所以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大家各自坐在休息的地方闲聊,突然人群吵嚷起来。 孟听抬起眼睛,看见了江忍。 那时候十一月,艺术馆的小喷泉后面太阳初升,在朝阳下成了七彩的美丽。 江忍一行人骑着山地摩托车,他穿着黑色紧身衣,银发夺目,耳上黑色钻石割裂光,手腕上一副运动护腕,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里面参加比赛的,大多是成绩很好的学生,哪里见过他们这群人小混混一样的气派。 他们很像是来砸场子的,保安也不让进。 江忍把头盔挂车上,下了车。他眉眼有几分痞气:“怎么,不让进啊?” 保安只能说:“这里在举行比赛。” 里面也叽叽喳喳吵开了。 “混社会的吧?来这里做什么啊?” “哈哈总之不可能来比赛的。”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说:“装逼就开车啊,骑什么摩托车。” 那年摩托车已经普及,然而十来岁的少年,还真没几个人买得起小车。 另一个男生有些无语:“你读书读傻了吧,没见识别瞎说,他那山地摩托车抵得上一辆超跑了。” 戴眼镜的男生显然不信,却有不少听见这话的人看过去。 贺俊明也没想到这鬼地方还狗眼看人低,他啐了一声,刚要骂人,方谭把他拉了回去:“低调点,今天不要闹事,别惹忍哥不高兴。”贺俊明秒怂。 江忍点了根烟:“来找朋友的,她在比赛。” 保安说:“你朋友是谁?” 江忍的目光透过玻璃门窗,落在孟听身上。 她本就坐在角落,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孟听不穿七中校服。 因为早上比较冷,她穿了一件浅黄色的针织衣,衣领上一朵小蔷薇蜿蜒,绿叶缠住枝丫。倒是莫名有几分柔软清丽的感觉。 她见他看自己,呆了一下,似乎生怕和他沾上关系,赶紧转过头去。 他忍不住笑了笑。 操。 保安见江忍不说话,更不可能放他们进来了。 部分家长是可以进来的,但是江忍他们,抽烟、染发,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卢月推开人群跑出去,给保安说:“叔叔,他们是我朋友,能让他们进来吗?” 贺俊明喜笑颜开:“卢月,我们来给你加油。” 卢月忍不住朝着江忍看了眼,心中泛出喜意。 江忍皱了皱眉,没说话了。 保安犹豫了下,卢月说:“我是往几年的冠军,我朋友难道不可以给我加油吗?” 她语气之间,带着淡淡的得意。 保安们经过商议,最终点点头,然后转头给江忍他们说:“进去可以,手机关机,不要吸烟,不许喧哗。” 贺俊明有些无语,那进去是坐牢吗? 几个小时的比赛,他们又看不懂。 他刚想说,那不进去了,忍哥我们在外面等吧。 结果就看见江忍把烟头摁在喷泉池上,然后扔进垃圾桶,手插进兜里走了进去。 他身上气场很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里面的好学生们纷纷给他让路。 贺俊明:“啊?真去啊。” 方谭:“江忍进去了。” 何翰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样说,几个人抽了根烟,还是跟进去了。 贺俊明忍不住一乐:“这些妞儿长得不咋地啊。” 何翰喷笑出声:“也许是脑子好用,别的地方就不好使了。” 贺俊明笑得不行。 在贺俊明的认知里,又学霸长得也美的,确实很少,由此可见,卢月算是佼佼者了。 身边传过来浅浅的烟味,孟听愣了愣,然后转过头去。 江忍翘着腿在她身边坐下了。 他外套拉链没拉,手插在兜里,有几分惹人讨厌的痞气。 孟听离他这样近,非常不自在。 江忍存在感很强,许多人在看这边。她只好装作不认识他,又低下头去。 她坐在玻璃窗前,双膝并拢,书就摊开放在腿上。阳光照进来浅浅一片金色。 “喂,好学生,见了熟人也不打个招呼,这么冷漠啊你。” 他靠得很近,孟听合上书,半晌才小声道:“不熟。” 他忍不住笑了。 &n bsp;江忍弯了弯唇:“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孟听抿了抿唇:“江忍。” 她声音轻软,有种指尖拂过春水的柔和。 他愣了许久,笑开:“嗯。” 说来操.蛋,仿佛心里许久的郁气,突然轻轻松松就消散了。 贺俊明他们这时候进来,看见孟听十分惊讶:“小瞎……孟听,你也比赛啊。” 孟听点点头。 卢月跟着过来,目光也落在孟听身上。她并不认识孟听,看见她眼睛的时候眸光微闪:“你是七中高二的同学吧?” 孟听见卢月主动打招呼,只好道:“学姐你好。” 卢月说:“比赛的时候,不允许戴手表和墨镜的。学妹,你提前取下来吧。” 孟听摇摇头:“谢谢,但是我眼睛不好,这不是墨镜。是……”在卢月渐渐愉悦的目光下,孟听平静地说,“盲人光感保护类的眼镜。” 卢月见她没有自卑的意味,旁边的江忍也没有觉得奇怪,轻轻皱了皱眉。 九点整的时候,比赛正式开始了。 参赛者都调了位置,去到艺术馆前面的桌子坐好。家长还可以在休息区这边观看。 因为是第一次开放比赛,每个人面前都有画架。 主持人说:“全体保持安静,不得有任何作弊行为,一经发现会严厉处置,比赛正式开始,你们有一百五十分钟的时间作答,答题现在开始。” ~ 比赛一开始还好,家长们都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可是进行到中期,贺俊明快疯了,他吐槽道:“日哦,比坐牢都难受,老子受不了了。”他摸出手机准备开机。 江忍漫不经心把他手机抢了:“老实点。” “……” 贺俊明转头:“坛子,何翰,玩划拳不。” 方谭说:“傻.逼。” 何翰也说:“不玩。” 贺俊明觉得人生寂寞如雪,他只好往比赛场上看。 两个熟人,卢月和孟听都坐得很远,只能看见端正的背影。他突然来了兴致:“你们说谁会赢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不说话。 “来赌一个呗,输了的……”他眼珠子转了转,“今天不是感恩节吗?外面在卖外国人那什么香草冰淇淋,输了的就去给赢家妹子买吃的啊。”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方谭说:“我觉得卢月会赢吧。” 何翰想了想:“不是我瞧不起孟听,这比赛听说挺难的,卢月说她学了将近八年,好几年的冠军了,我也觉得她会赢。” 贺俊明嘴角一抽:“不是吧,都觉得卢月赢,那还比个锤子。坛子,你压孟听呗。” “你自己怎么不压?” 贺俊明最后看向江忍:“忍哥……你觉得谁会赢?” 江忍目光转向窗外粉色的冰淇淋店,半晌懒懒道:“随便。” 贺俊明没法子,硬着头皮压了个孟听。他心想,唉算了,输就输,图个乐子。 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都交了卷。 能进入到总决赛的人数本就不多,高中组一共五十五名同学,十分钟后就出了比赛结果。 主持人带着笑意:“同学们辛苦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现在一二三名的名单都在我手上,大家期待吗?” 休息区已经开始吵吵嚷嚷了,学生们哪怕心中紧张,面上看着还是挺淡然的。 主持人卖够了关子,打开手中的卡片,目光往大家身上扫过去:“现在我宣布,本届中学生奥数大赛的第三名是,方迪同学!132分。” 一个男生站起来,眼中流露出喜悦,鞠躬以后坐下了。 主持人笑着说:“那么第二名呢。” 孟听抬起眼睛。 “她的名字大家想必很熟悉了,年年拿奖呢,恭喜卢月同学,136分。” 卢月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她每年都是冠军,这次……怎么会是第二。她脸色瞬间变了,站起来草草鞠了个躬,如果她是第二名,那谁是第一? 赵暖橙和孟听站在一起,她在孟听前面。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讲话的时候,仪容老师也开始检查到了高二。 首先就是检查一班。 一班后面两个男生校服穿错了,一下子就被拎了出来。樊惠茵脸色不太好看,这群学生强调了很多次,总有几个不省心的。 赵暖橙闲不住,本来想偷偷找孟听聊个天,结果回头才看到孟听没有把学生证挂在脖子上。赵暖橙吓了一跳:“听听你学生证呢?老师要过来了。” 孟听垂下眼睛:“弄丢了。” “这可怎么办,不带学生证要扣0.2的,樊老师肯定要生气。” 孟听轻轻抿唇,那也没有办法的。她宁愿受罚,也不会找江忍把学生证拿回来。 然而急也没用,仪容老师走出来:“同学,你学生证呢?”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大家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毕竟这是孟听。孟听平时基本从来不犯错,她是一班的第一名,因为安静温柔,存在感并不算很强,但是出了名的让老师喜欢和省心。 而今天,没带学生证的竟然是她? 樊惠茵也愣了好久,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叹了口气。 孟听争气,保送进来以后,哪怕眼睛不方便,也一直考第一,还是她的课代表。樊老师自然是喜欢她的,然而规矩不能废,她回到班上把所有违纪的同学都骂了一遍。 下面窃窃私语:“刘允和李逸龙违纪正常,孟听怎么也给我们班扣分了?” 31.死心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孟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眼前一片灰暗,像是世界被遮上了一层幕布。 孟听怔怔去摸自己的脸,她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眼睛涩疼。而眼前的舒兰看上去十六七岁,声线也要稚嫩些,舒兰看她一眼,警惕道:“你都答应我了,不会反悔吧?” 反悔? 孟听用疼痛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她们在一个很暗的地方,前台音乐声响起,传到后面成了很模糊的音律。孟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白皙纤弱的手在昏暗的光下美丽精致,完全没有烧伤以后的狰狞可怖,她不由出神。 舒兰见她不对劲,心里一惊,生怕她看出了什么,放低声音:“姐姐,这是很重要的考核,要是没有通过,爸爸知道了病发怎么办……” 孟听这才转头看她,她想问问舒兰:为什么松开了那条绳子,让自己死在了山体滑坡中。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可怕的失重感以后,再睁眼,就回到了五年前。眼前的舒兰稚嫩,场景也很熟悉。孟听记得这件事,这一年她高二,被舒兰求着帮忙过艺术考核。 舒兰说,如果不过的话,以后在学校会被人瞧不起。舒兰的钢琴只学了两年,并且没有什么天分,充其量是个半吊子,孟听被她磨了很久,顾及到舒爸爸的身体,终于答应帮妹妹这一回。 兴许是第一次做坏事,她的人生从此走上了糟糕的轨迹。 被人挖掘出李代桃僵后,学校的同学看她眼神微妙。 而两个月后眼睛好了,孟听一跃成为七中的校花。她的眼睛不见天光三年,大家都只当她是盲人。然而这样的美丽却在这年毫无保留绽放出来,让学校很多男生甚至见了她走不动道。 孟听却为了救舒兰被烧伤毁容,然后舒爸爸遭遇不幸,自己被亲戚排挤,最后悲惨死在滑坡中。 而此刻,眼前的舒兰小声说:“姐姐,我保证,这是日常考核,不是排名计分的,不会对别的同学造成影响,你也不想我高中三年被人瞧不起吧。我们家本来就穷,因为你的眼睛……”她猛然打住,忐忑看孟听一眼。 孟听心中微颤,几乎一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为了治疗你的眼睛,我们家如今才这么拮据。 但好笑的是,舒兰在这所学校,一年的学费也高昂得吓人。 而且重活一回,孟听知道舒兰在骗自己。 这哪里是什么艺术考核,分明是为了台下的江忍。这年江忍犯了错,被江家逐到利才职高来念书,一整个年级的女孩子都在为了讨好他做准备。 开学的才艺大赛,舒兰死要面子报了名,临阵才知道自己的才艺拿不出手,求孟听李代桃僵。 在h市,没有人不知道江家。 江家百年大族,这所临海城市,一大半房地产都是江家名下的。新开盘沿海地带的海景别墅也是江家的楼盘。没人知道江忍犯了什么错,但哪怕是杀人放火,这样的有钱人,一辈子也可能只遇得到这么一个。江忍作为江家唯一继承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儿,然而还是铆足了劲往他身边凑。 舒兰也不例外。 舒兰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老江总对亡妻的感情。江忍的母亲是名副其实的贵族淑女,才华横溢,冷傲如雪。纵然死了很多年,老江总都没有再娶。 于是舒兰打算用才艺讨好江忍。 孟听只觉得浑浑噩噩,重来一回,她既感激又茫然。不说别的,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白眼狼妹妹,孟听就不知道该怎样对她。 而江忍呢? 她记起上辈子翻墙过来看她的少年,追公交车三公里只为让她回头看他一眼的江忍。 大家都知道江忍有暴躁症,克制不住脾气。可是孟听还知道,他的感情近乎病态偏执。她这辈子不要和他沾上半点关系,她的记忆里,他几年后杀了人。 这种人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有请高二(八)班,舒兰同学。”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传过来,舒兰一咬牙,连忙把白色的礼花蕾丝帽给孟听套上。还伸手拿走了她的墨镜。 暗色光下,舒兰对上她那双明丽空灵的眼睛,有片刻失神。 谁会想到盲人墨镜之下,是一双比星空还漂亮的水瞳呢?舒兰觉得又恨又快意,快意的是,三年以来,大家都以为孟听是个残缺的盲人。 一个盲人,几乎没人把她和美人联系起来。美丽被敛住锋芒,无人窥其左右。 舒兰回了神,知道这个姐姐温柔脾气好,轻声道:“姐姐,我提前给我朋友说了打暖黄暗光,你待会儿眼睛疼就闭上。你记得琴键的吧?应该没事,拜托你了。” 想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舒爸爸。 孟听愣了愣,她思绪有些迟缓。直到被舒兰推上了舞台。灯光一瞬打在了她身上。 舒兰没有骗她,舞台的灯光为了顾及她不能见到强光的眼睛,成了昏暗的暖色。这一年孟听的眼睛才做了□□手术,戴了三年多墨镜,一直用盲杖走路。月前做完手术,原本还要两个月才能摘下来的。 台下从她出场后就鸦雀无声。 白色蕾丝花帽子盖住她大半张脸,隐隐能看见美丽的轮廓和小巧白皙的下巴。她穿着白色丝质长裙,腰间红色系带,及腰长发披散在腰间。脚上一双黑 色小皮鞋。 她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月光女神。 孟听敛眸,她知道江忍就在礼堂最后面。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他都还不认识她。她现在代替的是舒兰。 不远处灯光下有一架钢琴,黑白琴键熠熠生辉,有种别样的雅致。 孟听看着它,心中有片刻温柔。 她在凳子上坐下来,双手放在琴键上,久远的记忆温暖,琴声响起的一瞬让她身体微颤。她终于有了重活一回的真实感。 下面静成一片。 这里是职高,大多数人会辣舞吉他,然而很少有人选择弹钢琴。 半晌,下面轻声道:“八班的人啊,好漂亮。”虽然轮廓朦胧,但是莫名就觉得美,说不上来的好看。 “她弹的什么?” 有懂钢琴的人说:“贝多芬的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 “卧槽啥玩意儿名字这么长?” “……也叫月光奏鸣曲。” “她叫什么?” “主持人有说,八班的舒兰。” 舒兰悄悄从帘幕后看,既高兴又愤恨。她知道孟听多厉害,从小就知道。如果不是眼睛受伤,孟听的美丽有所收敛,这几年早就闻名整个学校了。 然而高兴的是,这一场以后,出名的人会是她。 孟听再厉害又怎么样?荣誉全部是她的。 而且,舒兰往大厅后面望。 展厅最后面,银发的少年扔下了手中最后一对k,钢琴声响起的一瞬。他抬眸往台上看过来。 她心跳加快,江忍。 江忍这年头发是灿烂的银色,穿着黑衬衫和夹克外套,外套敞开,有几分不羁。他没有规矩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更高的扶手,腿肆意曲起,脚踩在旁边男生的软座位上。 那同学被踩脏了座位却不敢吭声,只能僵硬坐着。 贺俊明看着台上,嘴巴张大,半晌回过神:“她是我们学校的啊?”他心里嘟囔,不像啊。 利才职高是有钱子弟的天堂,一群人成绩死烂,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真还没这种感觉的女生。 怎么说呢,纯然干净得不像话,把他们秒杀成小混混似的。 方谭也啧啧称奇,忍不住看了眼江忍。 江忍点了根烟,也没抽,夹在指尖。觉察到方谭的视线,他把烟叼唇间:“看老子做什么?你还真信那些传言?” 方谭怕他生气:“不信。” 他们清楚,江忍其实最讨厌这种女生了。 因为忍哥的母亲嫌弃他父亲一身铜臭粗鄙无知,看忍哥和他父亲永远只是像在看脏东西。 这种女人,永远都是心比天高。也不想想,没有钱哪里堆得出她的衣食无忧和高雅。 江忍离得远,看不清她长什么样。然而琴确实弹得好,他双指取下烟。目光仍是落在她身上。 孟听垂下长睫,她最敏感的,就是江忍的目光。这回她可不傻,手指按下去,她右移了一个键,刻意弹错了一个音。孟听少弹了好几个黑键,下面观众这才没了这股子惊艳感,叽叽喳喳开始吵闹起来,各玩各的。 舒兰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孟听怎么弹错了? 江忍嗤笑了声,这种也敢出来丢人?他移开了目光,让贺俊明重新洗牌。 孟听不想让舒爸爸难过失望,但是也不会再帮舒兰。上辈子就是因为今天太过瞩目,让舒兰成了学校的名人,报出李代桃僵的事,影响才会那么大。 她弹完鞠了个躬,撑着涩疼的双眼退了场。舒兰赶紧把她拉到更衣室:“你怎么弹错了……” 孟听摸索着戴上墨镜,光线这才让她好受些。她并不回答舒兰的话,舒兰更急别的事,也不在意:“我们快把衣服换回来。” 两姐妹换好衣服,舒兰忍住腰线紧绷的感觉,嘱咐孟听道:“你记得要从后门走。” 孟听猛然拉住她的手臂:“舒兰,你讨厌我吗?” 舒兰神色僵硬了一瞬,半晌笑道:“姐,你想什么呢,你那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你。舒杨不喜欢你,可是我一直很喜欢你啊。” 孟听放开了她的手,无力地闭了闭眼。撒谎。 重活一回她才懂,舒兰和舒杨这对龙凤胎兄妹,一个表面喜欢她,却恨不得她去死。一个表面冷淡,却愿意筹钱帮她治疗烧伤。人心隔肚皮,偏偏要付出太多代价才能懂。 只遗憾她前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去。 但这辈子不会了。 重回高二这一年,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孟听目送着舒兰提着裙摆匆忙往外走,她知道她要去找江忍。前世因为江忍漫不经心说了句不错,舒兰就兴奋到不行。这回呢?江忍还会对冒牌货舒兰感兴趣吗? 她拿起自己的盲人手杖,推开后门走出去,一瞬间十月金秋落入眼帘,眼前却是一片灰色。鸟鸣声清脆,有几分秋天的冷意,路两旁花儿盛开,有种雨后淡雅的香气。 33.痴狂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她下了楼,穿过小路打算赶紧回去上课。 篮球擦过樟木飞过来。堪堪从她耳边过去。 那边的方谭一皱眉:“打到人了?” 江忍大爷似的不动,贺俊明跑过来看见孟听以后转头高呼:“忍哥,是昨天那个瞎子同学。” 江忍的目光看过来。 孟听愣了愣,就往校外走。 江忍接过方谭手中的球,投篮姿势一抛,球砸在了孟听前面,弹跳老远,她的脚步顿住。 江忍手插进兜里,他穿着五号球衣,人高腿长,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他一脚踩住那个球,笑容泛着冷:“同学,看得见啊你?” 不然停什么停。瞎子哪里知道危险。 他靠得很近,明明是秋天,他因为运动,银发上有薄薄的汗水。楼上为他吵得热火朝天,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皱紧了眉,这年他身高18,比她高二十七公分,低头看她很有压迫感。 在他动手取她墨镜的时候,她慌忙用盲杖格开了他的手。 实木盲杖沉硬,碰撞骨头的声音让人胆寒。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江忍脸上没了笑意,他说:“老子没有不打女生的原则。” 贺俊明连忙拉住江忍:“忍哥,算了算了吧,她是个瞎子嘛。说不定是碰巧打到了呢。” 江忍有暴躁症,这是种难以克制的病情。 谁都不太敢惹他,贺俊明见他脸上没有笑意,也不敢再拉。 孟听也知道。 空气静了许久。 孟听有些害怕,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眼睛不能见光。”声音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股清甜。 江忍有片刻失神。 等他回神,她已经慌张走远了。 这回步子踉跄,显然信了他会打人的话。 十月秋色里,她蓝白色相间的校服背影纤细婉约。 贺俊明呆呆道:“不是哑巴啊。”声音挺好听的,甜到骨子里了。不过分嗲,却意外甜。 江忍低头看自己手背,红了一大片。 那他.妈盲杖打人是真的疼。 方谭半晌过来问道:“忍哥,你去碰她墨镜做什么?” 他没听到江忍说孟听不瞎的话,凭着自己的认知说:“她是瞎子哎,万一摘下来两个空洞没有眼球的洞直视着你怎么办?”他说着还比了个插双眼的动作,太他.妈可怕了,简直辣眼睛。 江忍没说话。 他看着她走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盒他抢过来的小草莓。 既然不是哑巴,那她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说话,瞧不起他们职高的人吗? 他狠狠一抹自己手背,操他.妈,拽什么拽啊,像他母亲那样的女人,至少还有资本。 她呢?一个眼睛有问题的瞎子,自命清高个什么劲。 严肃的考试氛围在七中持续了两天,周五考完最后一门英语的时候,所有同学都松了口气。 孟听收拾好东西回教室,看到有人欢喜有人愁。 赵暖橙和洪辉他们在对答案。 “我觉得应该选c吧,sincere。” 洪辉推了推眼镜:“我选的d。” 见孟听回来,赵暖橙眼睛一亮:“听听,单选最后一道你选的什么啊?” 孟听想了想:“d。” 洪辉立刻松了口气,赵暖橙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孟听笑了笑,颇为怀念。这一年就是这样的,因为她第一的好成绩,所有同学对答案的时候不免问她,仿佛她给出的就是标准答案。 孟听英语很好,10的满分,她能考140多分,扣的基本就是作文,亦或是一两道完形填空。 她一直很努力,就连被毁容那两年,她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在接翻译的活儿。所以重生回来,考试也没有生疏。 班上有两个男生换了球衣,一脸兴奋地往外走。 正是之前替孟听求情不要跑步的李逸龙和刘允。 赵暖橙眼睛一亮:“今年的篮球联赛啊!好像在隔壁职高举行,反正明天都周末了,听听我们去看比赛吧。” 孟听想起江忍威胁的话,有几分犹豫,如果是她自己选择,她是不会去的。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什么关系。 “篮球队也有我们班的刘允和李逸龙,去给他们加加油呗。” 孟听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她惯来不喜欢欠人东西,江忍帮她搬了桌子,她如果反悔,心中会不安。 赵暖橙高兴得不得了:“走吧走吧。” 她们走到利才职高,才发现里面很多学生。 十一月的天,喝出一口气都成了白雾。篮球场上的男孩子们却穿着短袖和短裤,挥汗如雨。 女生在外围吼得声嘶力竭:“五班,加油!” “十二班,雄起。” “七中必胜!” 人最多的地方,却是在篮球场中央。 尖叫声此起彼伏,把比赛推向了高潮。 那些破碎的喝彩声拼凑出了完整的字——江忍。 赵暖橙虽然对江忍没什么好感,然而此刻也免不了好奇。 “江忍也在比赛啊,我们去看看吧听听。” 然而那地方的男生女生都围了里外三圈,她们身高不够,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喝彩。 “啊啊啊啊三分进了!” “江忍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孟听心砰砰跳,重生这么久,她在热烈兴奋的少年少女中,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还稚嫩年轻。 赵暖橙拉着她从人群里钻进去,她终于艰难地从缝隙里看见了江忍。 他穿着红色球衣,胸.前一个黑色的号。 背后正楷写上“江忍”两个字。 34.弄死我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舒杨淡淡回答:“在房间。” 孟听抿抿唇,她没有先去找舒兰,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把箱子拿出来。 一打开,她就发现箱子被翻乱了。 芭蕾裙子被揉成一团,小金牌不见了。孟听把皱巴巴的裙子挪开,那条白色彩羽长裙也不见了。 舒兰真是好眼光。 她的箱子里,那条白色彩羽长裙最珍贵。 那是妈妈花了半年时间做出来的裙子,曾玉洁长得好看,出身却不好,她生在一个小村子。孟听外公外婆在小村子里教书,曾玉洁年轻时却爱错了人。 她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和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 曾玉洁离开故乡以后过得并不好,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后来男人抛弃了她,她肚子里还怀了孟听。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想过自杀,反而一心想着把女儿好好培养。 孟听十岁那年,她亲手做了这条裙子。 曾玉洁手巧,放在那个年代,许多富太太也以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为荣。后来她不做衣服了,正如她给孟听说,她不爱那个男人了。 曾玉洁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就是这条白色彩羽长裙。 倾尽她为人母亲的爱,一针一线把彩羽绣上去,白色裙摆一走动,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条偏民国风的裙子。 哪怕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值钱漂亮。 曾玉洁宠爱孟听,她的女儿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她给她做了长大后的裙子。原本就是送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可是当曾玉洁死后。孟听把它压在了箱子最底部,直到上辈子那场火灾。 不仅烧了这条裙子,还毁了孟听的脸。 孟听把箱子阖上,起身去敲舒兰的门。 舒兰开门见是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姐。” 孟听伸出手:“我的裙子和金牌。” 舒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呢,虽然你是我姐姐,可是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 孟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十七岁,和她一样大,只比自己小一个月。 孟听曾经对她好了一辈子,尽全力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救舒兰,她上辈子不会毁容。舒兰很会讨好人,孟听失去母亲那年,舒爸爸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舒杨更是不必说,只有舒兰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她说:“我们永远是姐姐的亲人。” 孟听不曾看清她,便对她好了一辈子。 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管舒兰。 孟听眸中沉静:“你喜欢江忍,所以拿了我的金牌去讨好他。” 舒兰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可我的裙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那块金牌里面,也有我和她最后的合照。以前的东西让给你就算了,那两样你不能拿。” 舒兰没想到一向性格柔软的孟听这次这么较真。 她也来了气,索性承认:“我去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借一下你裙子怎么了,要是我有好看的裙子会看上你的东西吗?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我们家才这么穷。我爸的工资本来也不低,可是全拿来给你还债了!” 孟听握紧了拳,半晌她轻轻舒了口气。 “舒兰。” 舒兰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孟听还是那个干净温柔的孟听,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欠舒爸爸的,我全部都记着的。可是我不欠你什么。以前我所有拥有的,几乎都给了你。” 孟听会钢琴,舒兰也吵着要学。可是她悟性不高,只学了两年,学了点皮毛,孟听知道家境拮据,再也没有去学过钢琴。那时妈妈还活着,可是家里只能负担一个孩子学习的费用。 孟听会舞蹈,许多种舞蹈。 舒兰也闹着要学,孟听为了让她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放弃了跟着老师学习,而是自己摸索着练习。 然而舒兰照样不争气,她身体不柔软,受不了拉韧带的苦,学了一个月,自己放弃了。 孟听说:“如果你不能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会自己去找江忍要。” 舒兰哪里见过这样的孟听。 她也要气疯了:“你去要啊,你去要我就告诉爸爸。你是怎么让他亲生女儿快活不下去的。”舒兰说完就关上了门。反正金牌是要不回来的,她其实也不知道那后面还有张照片,当时班上都在传,这周二贺俊明生日,他们那帮 人虽然浑,可是全都是些有钱的富二代,舒兰也想被邀请。 于是她把孟听那块金牌从楼上扔了下去。 贺俊明果然想起了她。 舒兰红着脸说那是她跳舞得的奖,贺俊明捡起来,就看见了摔出来的照片。 他愣了好几秒,然后吹了个口哨,问舒兰照片里的人:“那她是谁啊?” 舒兰脸色一下白了,她只好勉强笑笑:“几年前我喜欢的一个小明星,现在早就退圈了。” 贺俊明有些失望:“挺漂亮,给我呗。明晚请你来玩啊。” 舒兰眼睛都亮了,立马说好。 那条裙子也美,不仅美丽,还特别。 反正孟听又不穿,给她穿穿怎么了! 舒兰一想到明天去贺俊明生日聚会时别人的眼神,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要是江忍对她有兴趣…… 她是不信孟听真会去要的,毕竟孟听从小到大就很乖,几乎没有刺,只剩下柔软乖巧。如果爸爸可能会伤心,孟听绝对不会让姐妹之间不和睦。 ~ 孟听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舒兰依然没有把东西拿回来,她就知道只能自己去要了。 她不会再无条件退让舒兰。 照片也是妈妈的遗物,怎么也不能被当成贺俊明他们玩耍调笑的东西。 七中放学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孟听收拾好书包,对赵暖橙说:“你先回家吧。” “听听你呢?” “我有点事。” 赵暖橙没啥心眼儿:“行啊,那明天见呀听听。” “明天见。” 孟听原本以为,两所学校放学时间相同。她真过去要裙子的时候,舒兰肯定还来不及换上。舒兰不会再家里还给她,但怕在学校闹大,自然不会再坚持穿那条裙子。 然而等她到了舒兰的教室,舒兰前排拿着小镜子的女生好奇看她一眼:“舒兰呀,她早就走了呀。今天十二班贺俊明的生日,她没上老张的课,直接去了。” 孟听皱眉,她没想到这群人直接都逃课了:“谢谢你,你知道贺俊明的生日聚会在哪里吗?” 那女生觉得孟听声音轻软好听,于是也就告诉她了:“安海庭那边。” 孟听有些为难。 然而一想到舒兰的性格,裙子可能损毁,她最后还是坐上了去安海庭的公交。 她知道安海庭。 这是这座城市最贵的地段,靠着大海,有酒楼,有网吧,也有kv。 那都是江家骏阳集团的地产。 放学时段恰好也是下班高峰期。 孟听下了公交,天色有些暗了。 冬天黑得早,此刻已经是一片墨色。 孟听走进安海庭的大门,前台是一男一女,态度很好:“请问您是?” 那时候孟听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普通的板鞋,头发束成马尾,鼻梁上一副墨色镜片,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孟听有些局促不安:“我来找我妹妹可以吗?” 那个女前台笑了:“同学,没有邀请不能放你上去。” 孟听愣了愣,楼上传来不知道是谁的歌声,堪称鬼哭狼嚎。她知道这个聚会很热闹,这种情况舒兰不惹事,就不是舒兰了。 孟听不是去给她善后的,她的裙子不能毁了。 “我也是……”她难得撒谎,脸颊都红透了,“贺、贺俊明的朋友。我来晚了。” 女前台笑了:“小妹妹,撒谎不对哟。” 她的眼睛在孟听镜片上看了眼,那男前台也有些不屑的模样。 摆明觉得孟听是骗人的。 孟听知道为什么。 江忍这帮人,身边非富即贵。贺俊明喜欢颜值高的人,不会有她这么“寒酸”的朋友。 孟听犹豫了许久,抬手把眼镜摘下来。 对面两个前台安静了一瞬。 少女双颊微红:“我真的是……他们的朋友。”客厅灯光太亮,她不适地眨眨眼,眼中隐有水光。 却也漂亮得不可思议。那种纯净的美丽,简直比之前上去的所有人还好看。 那男前台脸都红透了,半晌轻咳了一声:“我帮你问问啊同学。” 35.可爱 社会啊忍哥  “全国中小学生奥数大赛正式开始,欢迎同学们报名。” 那张大红单子最瞩目的却是中央黑色字体:第一名奖金八千块。 八千块。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方谭看向江忍,烟雾朦胧中。江忍眼里也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行,去摸纸条接受惩罚,玩不玩得起啊你。” 孟听脸蛋红了,她也慢半拍意识到鼓掌有多搞笑。 她也看出来江忍在耍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孟听看清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女生抢过去念出来:“和在场的某位异性对视十秒钟。” 这下所有人都心道刺激。 孟听她是个瞎子诶。 这种小暧.昧游戏,和谁玩谁觉得恐怖。 贺俊明见她脸不知道在看哪边:“卧槽卧槽,你别过来!” 众人笑得肩膀乱颤。 赵暖橙眼睛红了,也看出来自己和听听在被羞辱。她咬牙:“你们别欺人太甚。” 江忍轻飘飘看过来,赵暖橙吓得连忙住口。 江忍手搭在沙发上,腿肆意翘起,把烟摁进烟灰缸:“过来啊同学。他们都怕你,就只剩我了。” 孟听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回头,几个女生都在捂着嘴笑。只有沈羽晴脸上不太好看。 孟听知道要是今天不能让江忍放过她,她估计家都回不了。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江忍又闻见了那股香。 雨打栀子后的纯洁淡雅。 她有些忐忑不安,声音透过外面的无数嘈杂,变得轻软温柔:“我眼睛不好,能不摘墨镜吗?” 他鬼使神差说了句好。 然后对上了浅墨色后一双朦胧的眼睛。她的镜片离得近了,是可以看见眼睛形状的。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 仿佛山峦黛色,雨后云烟。只窥其形,就能看见朦胧的美丽。 十秒对孟听来说其实很难,她正对着灯光,眼里因为略微疼痛,泛起点点水光。 等到十秒钟过去,孟听狼狈走开,赵暖橙已经快哭出来了。 37.我淫 社会啊忍哥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38.他敢 社会啊忍哥  孟听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一整晚,江忍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说是男女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她追的江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表态。 同班的女生用手肘撞了撞她,沈羽晴这才回神。她顾不得穿外套就往外跑。 夜色空濛。 她跑出去的时候,江忍正回头看孟听。 孟听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是试探。江忍看得专注,沈羽晴不知道江忍是用什么眼神在看孟听,然而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她自然比眼睛不方便的孟听走得快。 沈羽晴走过侧门,跑到江忍身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江忍,你早点回来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江忍下意识不是看她,却是看向孟听。 孟听脚步顿住了。 小港城暖色的光让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握住盲杖,安安静静别过脸去。灯光打在她露出来的脸颊上,他才知道她皮肤很白。 孟听有点尴尬。 她不安地转向小港城的海洋墙,那里养了许多金鱼。 从前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江忍和沈羽晴的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江忍突然推开沈羽晴,对着孟听说:“上车啊。” 沈羽晴白着脸,到底不敢说什么,暗暗看孟听一眼,这才回去。孟听坐上他的车,这时候才晚上八点多,公交车还没收班。 江忍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孟听自己系好安全带。 她和他待在一起时,总是没有安全感,把手杖握得紧紧的。江忍问她:“你家地址?” 孟听僵硬了一瞬。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关系:“随便一个公交站下车就可以了,谢谢你。” 江忍嗤笑道:“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好学生?” 孟听赶紧摇摇头,被他看出心里想法,她耳根红了红。 “你以为我稀罕。”江忍随便找了个公交车站,“下来。” 孟听乖巧下车。 她心思灵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有些许怕他,便不敢说话。 雨还在下。 江忍就坐在车里看她。 那年h市公交站台没有翻修。头顶就是几颗树,雨点投过树叶缝隙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还在附近,不安地站着,却没有半点生气抱怨的意思。 很乖很乖。 江忍突然下了车。 他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几步走过去,盖在她身上。 她从黑色外套里抬起脑袋,受到了惊吓,抬手就要用手杖打他:“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江忍握住她沉硬的手杖,忍不住笑道:“真当老子脾气好啊,再用这玩意儿碰到我一次揍你信不信?” 孟听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 居高临下,看到了她的睫毛,像是沾上水珠的蝴蝶翅膀,轻轻颤着。睫毛又长又翘,江忍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笑了:“喂,你叫什么呢好学生。” 孟听不说话了。 她巴不得永远不认识江忍。 江忍从她口袋里抽出蓝色带子的学生证。 孟听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她回过神,公交车已经来了。那件外套还保护着她的脑袋,有点浅浅的烟味。 “上车啊。” 孟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外套给他上了车。 可是她的学生证…… 司机喊了一声:“坐好啊小同学。” 孟听只好靠窗坐下。 等车子开远了,江忍银发已经被雨点打湿了,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 她叫孟听。 ~ 江忍回去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在唱歌。 见他进来,纷纷看向沈羽晴。 沈羽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帮他点了一支烟。她知道江忍不唱歌,于是柔声问他:“去打台球吗?” 江忍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忍受她身上过于浓重的香水味。 烟他夹在指尖抽了几口,和贺俊明打游戏去了。 连着电子屏的手柄仿真感极好。 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英文“kill!” 沈羽晴帮他拿着外套。 口袋里的学生证掉了出来,沈羽晴弯腰捡起来。她认得七中的学生证,把照片翻过来,学生证上是一张少女的脸。 精致的下半边脸,却配上了极其不协调怪异的一双眼睛。总之称不上好看。 上面写着“高二(1)班,孟听。” 江忍口袋里,怎么会有孟听的学生证? 沈羽晴咬唇,装作不经意把照片给贺俊明看:“我刚刚捡到了这个。” 贺俊明本来在打游戏,一看差点喷了:“这是你们学校那个瞎子啊。” 沈羽晴点头。 贺俊明:“哈哈哈哈我他.妈要笑死了,她这个眼睛……”丑出天际啊。 他这一嗓子,所有男男女女都过来围过来看。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有个男生还挨个儿传递过去。 “有眼睛不如没有呢。” &nb sp;“好不协调啊,假的吧。” 他们本来还在笑,拿着照片起哄的男生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学生证被人抢过去。 那男生捂住脸:“忍……忍哥。”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江忍银发在光下有种冰冷的色泽,他眼瞳极黑,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脚。那男生毫无招架之力,倒在了地上。 贺俊明也慌了,连忙抱住了江忍:“忍哥别生气,别生气……” 江忍拳头爆出青筋,有病发的征兆,方谭见状也拉住他手臂:“忍哥。” 好半晌,江忍说:“滚出去。” 那男生连忙跑了。 江忍转身冲沈羽晴伸出手:“外套。” 沈羽晴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把外套递了出去。 江忍把那张学生证放兜里:“沈羽晴,分手。” 沈羽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语气漫不经心:“你耳聋吗?分手。” 女生们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羽晴,也有部分幸灾乐祸的。沈羽晴今天的目的本来是炫耀,谁知道江忍直接甩了她。 沈羽晴咬牙:“江忍,你把我当什么了,我……” 江忍轻笑一声:“把你当什么,你清楚得很啊,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沈羽晴从小到大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自然也有高傲脾气。 她见那些落在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打量轻嘲目光,也拉不下脸去求江忍:“你别后悔。” 沈羽晴一刻也呆不住,转身跑了出去。她的闺蜜连忙追去了。 正主一走,剩下的女生也不好多待着。 于是好几个男生提出送她们回去。 江忍摸到口袋里的学生证轮廓,烦躁地抽了根烟。 他有烟瘾,是因为有暴躁症。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只能借助外物来平静。 贺俊明想了半晌,也没搞懂忍哥怎么突然就打人分手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 孟听因为淋了雨,眼睛有些感染。 舒志桐连忙陪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医生笑着说:“没事,多注意就好了,毕竟雨水不干净。” 他在暗光下仔细看了看孟听的眼睛。 她乖巧配合睁大眼。 孟听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浅浅的茶色,琉璃一样纯净美丽。医生五十出头,也觉得这小姑娘真漂亮。 再长大一些,可能比电视里最红的女星都好看。 “敷个药行吗小同学?纱布包三天,好得快一点。” 孟听习惯了眼睛来来回回折腾,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闻言点点头。 于是墨镜换成了白纱布。 世界从灰色变成一片黑暗。 舒志桐很自责:“都是爸爸不好,没有及时来接你。” 孟听轻轻道:“不是的,舒爸爸,是我没有注意好,以后不会了。” 舒志桐知道她懂事又听话,只好点点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舒兰趴在沙发上打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舒兰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他们分手了!” 连舒爸爸和孟听回来都没听见。 舒志桐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小兰,你在讲什么!” 舒兰慌忙回头:“爸,姐。”她连忙挂了电话。 因为舒兰这一出,整个周末家里都有种不太好的氛围。 周一三个孩子去上学的时候。 舒志桐说:“都不许给我早恋听见没有,你们现在才高二,学习为重,以后考不上好大学要辛苦一辈子的!要是谁被我发现了,就别认我这个爸了。” 舒志桐平时温和,这种时候却格外严厉。他挨个儿看过去。 舒兰赶紧道:“你说什么呢爸,我不会的。” 舒杨没说话,但是他性格沉闷,舒爸爸反而最放心。 晨露初初掉落,鸟儿跃上枝头。 孟听轻轻说:“我也不会早恋的。” 对于七中的学生来说,考试如战场,每个人都在为了这场比较重要的考试做准备。平时活蹦乱跳的赵暖橙也老老实实看起了书。 放学之前,班主任樊惠茵说:“明天和后天两天要进行半期考试,你们是一班的学生,考成什么样别的班都盯着。多的话我也不多说,其他科老师也有交代。我就说说英语的注意事项,英语几乎都是选择题,所以机读卡一定要注意填涂别出错……” 她严肃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才对班长关小叶说:“放学的时候,安排同学打扫卫生和贴准考证号。”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一个考场只坐三十个人,几乎有一半的桌子要移到楼上的空教室去。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39.细腰 社会啊忍哥 舒杨嗯了一声。 孟听也点了点头。 舒志桐又说:“舒杨好好照顾听听知道吗?她是你姐姐,眼睛不方便,你们一个年级,不要让人欺负她。” 舒杨说:“她不需要我照顾。”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 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41.没和他亲 社会啊忍哥  舒志桐又说:“舒杨好好照顾听听知道吗?她是你姐姐,眼睛不方便,你们一个年级,不要让人欺负她。” 舒杨说:“她不需要我照顾。”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n bsp;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她下了楼,穿过小路打算赶紧回去上课。 篮球擦过樟木飞过来。堪堪从她耳边过去。 那边的方谭一皱眉:“打到人了?” 江忍大爷似的不动,贺俊明跑过来看见孟听以后转头高呼:“忍哥,是昨天那个瞎子同学。” 江忍的目光看过来。 孟听愣了愣,就往校外走。 江忍接过方谭手中的球,投篮姿势一抛,球砸在了孟听前面,弹跳老远,她的脚步顿住。 江忍手插进兜里,他穿着五号球衣,人高腿长,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他一脚踩住那个球,笑容泛着冷:“同学,看得见啊你?” 不然停什么停。瞎子哪里知道危险。 42.修罗场 社会啊忍哥  男前台也有些替她担心。 招惹谁不好,招惹了江忍。 安海庭的楼梯是应急设施,通常情况没人会走。因此楼梯静悄悄的。 绿色的“安全出口”四个大字带着箭头一路指引,楼道内灯光昏暗。 孟听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她还背着书包,顺着扶手往上走。 三楼楼道转角处,她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孟听吓了一大跳:“啊呀!” 任谁在黑黢黢还透着绿光的环境里突然看到什么都会吓到,她捂着额头,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抬眸就看见了江忍脸的轮廓。 半暗的光影中,他有几分错愕的,将手放在被她撞过的地方。 少年肌理结实,反而是她额头被撞得一阵发晕。 她声音甜,那个颤抖的“啊呀”带着上扬的调子,像是破碎的呢喃。刚刚那一撞,不知道是什么撞进了他的胸膛。 孟听白着脸,手脚还止不住发软。 她看不清江忍的脸色,却知道刚刚撞到了他。江忍本来就霸道不讲理,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呀,撞疼你了吗?” 江忍弯了弯唇:“嗯。” 孟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降横祸,谁知道江忍没在聚会,而在这黑暗的楼梯口。 安海庭透明的窗户外面,海风在柔柔吹。 孟听背抵着冰冷的墙面,有几分无措。 “我不是故意的。”她虽然单纯,可是不笨,那样一撞哪会让人出事?她的眼前还一阵发晕,知道他在为难自己,忍不住小声道,“你也吓到我了。” 江忍差点笑出了声。 他在背光处,能看见她的模样。她还穿着七中规矩的校服,校徽别在右边胸.前。空气刘海让她在光影下多了几分柔美,那副黑色引人窥探的眼镜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明明害怕他,却极力镇定。 “怎么,撞了人不认账啊好学生,你们七中这么教人的吗?” 孟听抬眼看他,语调轻软反驳:“七中说,要道歉。还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忍这回没忍住,笑了:“老子文盲,不兴你这一套懂不懂。” 孟听知道他不讲理。 夜色悄然,远处海上还有明灯,透过安海庭看下去,是星星点点的微光。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少年在几年后杀了人。 他杀人的手段极其残忍。 孟听知道他很危险,不能靠近他,更不能得罪他。 她弯腰,认真给他鞠了个躬:“对不起。” 他唇角的笑意散去。 暗淡的光下,她看不清他的眸光,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江忍那年闷不吭声发疯似的追了公交车三里路。 像只要命蛮横的狼崽子。 她一直怕他这股几近变态的疯劲。 孟听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让你打回来吧。” 她犹疑地伸出一只玉白的小手。 纤细美丽的手指,指尖带了点点浅浅的樱粉。纵然暗光下看不清楚,然而她在整个楼道最光明的地方,性格柔和到一塌糊涂。 他心里有股子劲横冲直撞,盯着那只小手许久,啧了声:“成啊,不许喊痛。” 她认真点点头。 江忍放在兜里那只手颤了颤。 眼前那只手漂亮柔软,手指纤长莹白,他没有见过谁的手这样娇弱美丽。哪怕是他那个处处骄矜讲究的母亲,也没有这样精致漂亮的手。 他在快碰到她手的前一秒,猛地反应过来。 江忍神情烦躁地收回手,摸到了兜里的打火机。他把那打火机往她手心一扔:“过来给我点根烟,这件事就算了。” 孟听愣愣地看了眼自己掌心黑色的打火机。 “过来啊,要老子请你吗?” 他脾气还是很糟糕。 孟听猜江忍可能是出来抽烟透风的。她念着自己的裙子,于是靠近了几步。 少年比她高二十七公分。 这年她一米六,不算矮,江忍却很高。他说话荤素不忌,染了银发有些流里流气的,所以在外面总被人认成小混混。他很不好惹,脾气臭,性格有缺陷。 江忍压抑不住那股子烦躁,于是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咬在唇间。 三楼的窗户支架开着,清凉的夜风透了几丝进来。 她的刘海轻轻摆动。 &nbs p;她举起手,足尖轻轻踮起靠近他。 火光亮起的一瞬,他闻到了少女身上风带过来的香。那种独特温软甜美的味道。 她动作青涩,甚至有些笨拙。 一看就知道从来没为人做过这样的事,却乖得不可思议。 他低眸,那只手轻轻颤着,半晌才点燃了烟。 孟听点完松了口气,把打火机放在他掌心,然后从他身边跑上去。 过了许久,他猛然把烟夹在双指尖摁灭,重重喘着气。 烟已经燃了一半,然而他愣是连呼吸都忘了,一口没吸。 不要让他再看见她。 别再看见了。 不然…… ~ 孟听上了楼,才舒了一口气。 安海庭五楼简直群魔乱舞,孟听透过人群,一眼就看见了舒兰。 糟糕的是,舒兰正准备露一手跳舞。 她身上穿着属于孟听的裙子。 这裙子不太合她的身,她发育不太好,胸.前撑不起来。然而无损它本身的美丽。那年女孩子穿的连衣裙没有哪一条有它好看别致,民国雨后青黛的美丽,走动之间彩羽翻飞。下摆很长,惹得好几个女孩子看了几眼。 舒兰心中不无得意。 因为平时利才职高那几个不可一世的女生,都忍不住问了句她裙子是在哪里买的。 舒兰语气上扬:“这可没地方买,高定裙子,全世界独一无二。” 那女生纵然再喜欢,闻言脸色也挂不住:“哼,谁稀罕。”也有一两个男生对舒兰投来了目光。 舒兰眉飞色舞,这群人都是有钱人。平时走在路上都不会看她一眼那种,可是今晚她穿着这条裙子,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一番。 那几个问她裙子的女生不久后回来,手里拿了杯红酒,语气讥讽:“听说你还会跳舞呀,露一手呗,反正今天玩得这么开心。” 舒兰哪里会跳舞。 她对舞蹈的最初认知,只停留在舞蹈老师狠狠压着她腿让她练习韧带那种惨痛的感觉。 然而贺俊明听见了,放下话筒看过来,也很感兴趣的样子:“对呀,你叫……舒、舒兰对吧,美女,方便跳一个不。” 一群男生立刻应和吹口哨鼓掌:“来一个!” 舒兰骑虎难下。 贺俊明偏偏还是个二愣子,还给她找了点文雅的音乐:“跳吧。” 舒兰眼皮子一跳,心慌得不得了,心跳也不受控制缩紧。 何翰按着遥控器说:“音乐不对吗?是要动感点的?” 一个晚上,她梦寐以求众人的目光终于都落在她身上了,不过是想看她跳舞。 舒兰肯定不能跳。她心想,她又不是孟听,什么都会。她不会这些,一跳就要露馅。 她看了眼旁边的一人高豪华蛋糕。 要是……衣服弄脏了,就不会有人再要求她跳舞了吧? 虽然也觉得这样这裙子可惜,然而她总不能打自己脸。何况裙子洗洗还能穿。 舒兰拉着裙摆,屈膝行了个礼。 后退几步就要挨到那个大蛋糕。 饶是孟听脾气再好,看到她快碰到那个蛋糕也气得不行。 那是她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孟听声线清脆:“舒兰!” 舒兰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穿着校服的孟听站在门口。一时间她惊愕到不行,她原本以为孟听说会要回自己的东西只是吓吓她而已,没想到孟听真的来了。 她怎么上来的? 安海庭不是不会随便放人进来吗? 孟听没看那头所有人投过来的眼神。 她也没觉得自己在一众华丽光鲜的人群里,穿着灰扑扑有半点自卑。 她走到舒兰面前,仿佛变回了十四岁那年的孟听。 柔软无比,却也骄傲明媚:“把裙子换了给我,立刻。” 她没看舒兰什么表情,转身看着贺俊明。 “贺同学,抱歉。昨天那个金牌,能还我吗?” 下午放学前,赵暖橙在整理表格。 她是班上的组织委员,平时学校有什么活动都是她在组织同学们参与。她的宣传单子就放在桌子上。 “全国中小学生奥数大赛正式开始,欢迎同学们报名。” 那张大红单子最瞩目的却是中央黑色字体:第一名奖金八千块。 43.强吻 社会啊忍哥  孟听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一整晚,江忍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说是男女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她追的江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表态。 同班的女生用手肘撞了撞她,沈羽晴这才回神。她顾不得穿外套就往外跑。 夜色空濛。 她跑出去的时候,江忍正回头看孟听。 孟听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是试探。江忍看得专注,沈羽晴不知道江忍是用什么眼神在看孟听,然而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她自然比眼睛不方便的孟听走得快。 沈羽晴走过侧门,跑到江忍身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江忍,你早点回来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江忍下意识不是看她,却是看向孟听。 孟听脚步顿住了。 小港城暖色的光让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握住盲杖,安安静静别过脸去。灯光打在她露出来的脸颊上,他才知道她皮肤很白。 孟听有点尴尬。 她不安地转向小港城的海洋墙,那里养了许多金鱼。 从前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江忍和沈羽晴的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江忍突然推开沈羽晴,对着孟听说:“上车啊。” 沈羽晴白着脸,到底不敢说什么,暗暗看孟听一眼,这才回去。孟听坐上他的车,这时候才晚上八点多,公交车还没收班。 江忍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孟听自己系好安全带。 她和他待在一起时,总是没有安全感,把手杖握得紧紧的。江忍问她:“你家地址?” 孟听僵硬了一瞬。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关系:“随便一个公交站下车就可以了,谢谢你。” 江忍嗤笑道:“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好学生?” 孟听赶紧摇摇头,被他看出心里想法,她耳根红了红。 “你以为我稀罕。”江忍随便找了个公交车站,“下来。” 孟听乖巧下车。 她心思灵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有些许怕他,便不敢说话。 雨还在下。 江忍就坐在车里看她。 那年h市公交站台没有翻修。头顶就是几颗树,雨点投过树叶缝隙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还在附近,不安地站着,却没有半点生气抱怨的意思。 很乖很乖。 江忍突然下了车。 他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几步走过去,盖在她身上。 她从黑色外套里抬起脑袋,受到了惊吓,抬手就要用手杖打他:“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江忍握住她沉硬的手杖,忍不住笑道:“真当老子脾气好啊,再用这玩意儿碰到我一次揍你信不信?” 孟听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 居高临下,看到了她的睫毛,像是沾上水珠的蝴蝶翅膀,轻轻颤着。睫毛又长又翘,江忍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笑了:“喂,你叫什么呢好学生。” 孟听不说话了。 她巴不得永远不认识江忍。 江忍从她口袋里抽出蓝色带子的学生证。 孟听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她回过神,公交车已经来了。那件外套还保护着她的脑袋,有点浅浅的烟味。 “上车啊。” 孟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外套给他上了车。 可是她的学生证…… 司机喊了一声:“坐好啊小同学。” 孟听只好靠窗坐下。 等车子开远了,江忍银发已经被雨点打湿了,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 她叫孟听。 ~ 江忍回去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在唱歌。 见他进来,纷纷看向沈羽晴。 沈羽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帮他点了一支烟。她知道江忍不唱歌,于是柔声问他:“去打台球吗?” 江忍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忍受她身上过于浓重的香水味。 烟他夹在指尖抽了几口,和贺俊明打游戏去了。 连着电子屏的手柄仿真感极好。 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英文“kill!” 沈羽晴帮他拿着外套。 口袋里的学生证掉了出来,沈羽晴弯腰捡起来。她认得七中的学生证,把照片翻过来,学生证上是一张少女的脸。 精致的下半边脸,却配上了极其不协调怪异的一双眼睛。总之称不上好看。 上面写着“高二 (1)班,孟听。” 江忍口袋里,怎么会有孟听的学生证? 沈羽晴咬唇,装作不经意把照片给贺俊明看:“我刚刚捡到了这个。” 贺俊明本来在打游戏,一看差点喷了:“这是你们学校那个瞎子啊。” 沈羽晴点头。 贺俊明:“哈哈哈哈我他.妈要笑死了,她这个眼睛……”丑出天际啊。 他这一嗓子,所有男男女女都过来围过来看。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有个男生还挨个儿传递过去。 “有眼睛不如没有呢。” “好不协调啊,假的吧。” 他们本来还在笑,拿着照片起哄的男生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学生证被人抢过去。 那男生捂住脸:“忍……忍哥。”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江忍银发在光下有种冰冷的色泽,他眼瞳极黑,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脚。那男生毫无招架之力,倒在了地上。 贺俊明也慌了,连忙抱住了江忍:“忍哥别生气,别生气……” 江忍拳头爆出青筋,有病发的征兆,方谭见状也拉住他手臂:“忍哥。” 好半晌,江忍说:“滚出去。” 那男生连忙跑了。 江忍转身冲沈羽晴伸出手:“外套。” 沈羽晴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把外套递了出去。 江忍把那张学生证放兜里:“沈羽晴,分手。” 沈羽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语气漫不经心:“你耳聋吗?分手。” 女生们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羽晴,也有部分幸灾乐祸的。沈羽晴今天的目的本来是炫耀,谁知道江忍直接甩了她。 沈羽晴咬牙:“江忍,你把我当什么了,我……” 江忍轻笑一声:“把你当什么,你清楚得很啊,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沈羽晴从小到大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自然也有高傲脾气。 她见那些落在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打量轻嘲目光,也拉不下脸去求江忍:“你别后悔。” 沈羽晴一刻也呆不住,转身跑了出去。她的闺蜜连忙追去了。 正主一走,剩下的女生也不好多待着。 于是好几个男生提出送她们回去。 江忍摸到口袋里的学生证轮廓,烦躁地抽了根烟。 他有烟瘾,是因为有暴躁症。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只能借助外物来平静。 贺俊明想了半晌,也没搞懂忍哥怎么突然就打人分手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 孟听因为淋了雨,眼睛有些感染。 舒志桐连忙陪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医生笑着说:“没事,多注意就好了,毕竟雨水不干净。” 他在暗光下仔细看了看孟听的眼睛。 她乖巧配合睁大眼。 孟听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浅浅的茶色,琉璃一样纯净美丽。医生五十出头,也觉得这小姑娘真漂亮。 再长大一些,可能比电视里最红的女星都好看。 “敷个药行吗小同学?纱布包三天,好得快一点。” 孟听习惯了眼睛来来回回折腾,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闻言点点头。 于是墨镜换成了白纱布。 世界从灰色变成一片黑暗。 舒志桐很自责:“都是爸爸不好,没有及时来接你。” 孟听轻轻道:“不是的,舒爸爸,是我没有注意好,以后不会了。” 舒志桐知道她懂事又听话,只好点点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舒兰趴在沙发上打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舒兰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他们分手了!” 连舒爸爸和孟听回来都没听见。 舒志桐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小兰,你在讲什么!” 舒兰慌忙回头:“爸,姐。”她连忙挂了电话。 因为舒兰这一出,整个周末家里都有种不太好的氛围。 周一三个孩子去上学的时候。 舒志桐说:“都不许给我早恋听见没有,你们现在才高二,学习为重,以后考不上好大学要辛苦一辈子的!要是谁被我发现了,就别认我这个爸了。” 舒志桐平时温和,这种时候却格外严厉。他挨个儿看过去。 舒兰赶紧道:“你说什么呢爸,我不会的。” 舒杨没说话,但是他性格沉闷,舒爸爸反而最放心。 晨露初初掉落,鸟儿跃上枝头。 孟听轻轻说:“我也不会早恋的。”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45.补课 社会啊忍哥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 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孟听意识清醒的时候,就被人推着往前走。 听清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心中一颤,下意识转身狠狠抓紧了女孩的手。 46.夸奖 社会啊忍哥  “本届比赛第一名。”主持人顿了顿,“孟听同学,142分。”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47.撒娇 七月中旬来临的时候。  八千块。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方谭看向江忍,烟雾朦胧中。江忍眼里也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行,去摸纸条接受惩罚,玩不玩得起啊你。” 孟听脸蛋红了,她也慢半拍意识到鼓掌有多搞笑。 她也看出来江忍在耍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孟听看清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女生抢过去念出来:“和在场的某位异性对视十秒钟。” 这下所有人都心道刺激。 孟听她是个瞎子诶。 这种小暧.昧游戏,和谁玩谁觉得恐怖。 贺俊明见她脸不知道在看哪边:“卧槽卧槽,你别过来!” 众人笑得肩膀乱颤。 赵暖橙眼睛红了,也看出来自己和听听在被羞辱。她咬牙:“你们别欺人太甚。” 江忍轻飘飘看过来,赵暖橙吓得连忙住口。 江忍手搭在沙发上,腿肆意翘起,把烟摁进烟灰缸:“过来啊同学。他们都怕你,就只剩我了。” 49.俘虏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江忍嚼着口香糖,她跌跌撞撞找路,颇为狼狈可怜。似乎这个七中的少女对他们这所职高地形并不熟,慢慢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贺俊明过了一会儿就没在意了,想起一件事暧昧笑了笑:“刚刚弹琴那个女生你记得吧?她大大方方过来说想交个朋友。” “你喜欢?那就玩玩啊。” 贺俊明耸了耸肩:“人家找你啊忍哥,你这么说像话么?” 江忍想起台上惊鸿一瞥:“成啊,让她过来。”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江忍弹了弹烟灰,语调讥讽:“缺钱缺到这地步了?但我介意啊,你太丑了。再怎么也得长隔壁七中沈羽晴那个样子吧。没看出我先前在耍你?滚。” 沈羽晴是隔壁七中校花,在念高二。 传言是江忍现在的女朋友,然而很多人不信。再说,即便是,这世上新人换旧人的时候还少吗? 舒兰被羞辱一通赶出来,偏偏还知道江忍乖戾惹不起,不敢吭声。 心中的火气忍不住埋怨在了孟听身上,要不是她弹错了琴…… 然而转眼一想,舒兰想起那句比沈羽晴还漂亮的话,她愣了愣。 她知道谁比沈羽晴好看,是孟听。那种骨子里纯然震撼的美丽,已经因为眼睛受伤默默敛去了好几年光芒。 孟听从小就是大家关注的存在,舒兰至今都记得第一面见到十岁的孟听,那种让人难忘的惊艳精致感。漂亮无垢,生来就是让他人自卑的。 约莫是所有人都想触碰又向往的水晶礼物那种感觉。 她咬牙,一方面心想比起孟听,沈羽晴算什么?一方面又想,还好江忍不认识从前的孟听。 ~ 孟听从利才职高走出去,隔壁七中已经放学了。 两所高中毗邻,左边是国立七中,里面都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右边的利才却是私立的一所职高,里面管理混乱不堪,但是有钱人很多。那里是纨绔子弟的天堂。 两所学校自打建立开始,七中的人瞧不起利才的不学无术成绩垃圾,利才的瞧不起七中的穷光蛋自命清高。 孟听忍不住抬眸往自己学校的电子荧幕上看过去。 那年荧幕总是用来播报各种宣传大事,红色的字体滚动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 b大著名教授张宏老师演讲会,欢迎同学们参加,地点…… 她眼睛一疼,却一眨不眨不肯闭眼。 后面的字体滚动出来:今日时间——20年,十月十一日星期四。 不是在做梦,她真是回到了五年前。她短暂人生中转折的这一年。孟听几乎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最终看着寂寂无人放学后的校园,她握紧书包带子往公交站走过去。 她回家的班车并不多,半个小时一班。孟听从自己包里翻出了学生交通卡,在站台前等待。 她等了十分钟,把每一个停留点都看了一遍。这是回家的路,上辈子无数次想回家,这辈子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车还没来,远处却传来山地摩托赛车刺耳的声音,她紧握拐杖,睫毛轻颤。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摩托车疾驰,割裂风声。 贺俊明吹了个口哨,哟了一声:“忍哥,那个在学校看到的瞎子。” 江忍头盔下的眼睛扫了过来。 然后车头一拐弯,在孟听面前停了下来。孟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风吹起她的头发,孟听的头发别在耳后,额前空气刘海略微凌乱。 江忍停稳了车,把头盔取下来。 贺俊明和方谭紧跟着停了下来。 孟听记得这年的江忍。 这年他打了一个耳洞,上面别着黑色钻石。他银色短发张扬不羁,落在别人身上是杀马特,但是他长得好,江忍长相颇有英气,不是那种几年后受欢迎的奶油小生长相,而带着野性和硬朗。他是实打实的不良少年。 贺俊明忍不住嘴贱问她:“七中的高材生同学,你真是瞎子啊?” 孟听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停这里了,闻言顿了顿,轻轻点头。 江忍低头看她半晌,目光从她长发上略过:“七中的,来我们职高做什么?” 孟听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在这里也会遇见他,干脆僵硬着不说话。 方谭挑眉:“还是个哑巴啊?” 孟听抿唇,安安静静的模样,又点了点头。 她两次点头,都没有回答江忍的话。他把头盔往车头上一挂,弯了弯唇:“高材生,上车我送你回家呗。不收钱,关爱残疾人。” 贺俊明差点喷笑,卧槽哈哈哈关爱残疾人!要不要扶着过马路啊。 方谭也憋住了笑意。 孟听缓缓摇头,也不和他计较。 她站得很直,因为是秋天,里面一件针织薄毛衣,外面是七中宽大的校服和校徽。虽然看不出她身材,然而露在外面的脖子纤细皮肤白皙。有种娇弱的感觉。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按着玩。 火苗在他眼前跳跃,他看着她,墨镜占 了大半边脸。她紧紧握住盲人拐杖,有几分无措的羸弱,她在紧张。 “书包里有什么,拿出来。”江忍的目光落在她如玉的手背上,她很白,黑色的盲杖倒像是成了一块墨玉。 孟听不想惹他,只盼着他快走。于是听话地把书包拉开给他看。她其实也忘了书包里会有什么。 拉链拉开,里面一本物理书,一本英语书。 一个笔袋,还有眼镜盒、零钱包。 最后还有一盒小草莓。 这个季节很难买到草莓,这是舒爸爸费了很大的劲从实验室那边弄来的营养液温室草莓。就一小盒,他让孟听上学带去饿了吃。 然而那年的孟听舍不得吃,给了妹妹舒兰。 “草莓拿来。” 孟听手指颤了颤,一开始没有动。 算了,没关系,别惹他生气。她白皙的手把草莓盒子递了出去。 贺俊明他们都觉得纳罕,又羞辱又抢她东西,她始终没有愤怒生气,脾气好到不像话。有种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拿过来啊,难不成要老子扶你。” 孟听抬起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看见他的方向,把盒子递过去。 江忍低眸看她。 十月微风清凉,白皙的脸一大半都被墨镜盖住看不真切。她靠过来,他觉得自己闻到了浅浅的花香。 她把盒子放在了他车头,然后退开远离。 下一秒公交车停靠。 孟听拉好书包,一言不发握住盲杖上了公交。她走得不疾不徐,仿佛从未遇见过他们,也没有向车上的人揭发他们“抢劫”的罪行。 方谭一行人看得瞠目结舌。贺俊明忍不住小声说:“忍哥欺负人家做什么。” 瞎子欺负起来有成就感吗?还是个小哑巴。 又哑又瞎,真可怜。 直到车子开远了。 江忍用大拇指弹开那个透明的草莓盒子,也不在乎洗没洗,拿了颗丢嘴里。 意外的甜。 贺俊明看得眼馋,也忍不住说:“忍哥分一个给我呗。” 江忍头都没回,连着盒子带草莓,一起投篮扔进了垃圾桶,一命即中。 “没熟。”他说。 “……” “……” 算了,不吃就不吃。 江忍长腿一跨上了车,头盔也没戴。她能准确把草莓放在他车上,真瞎?还是装瞎? ~ 孟听回了家,她从零钱包摸出钥匙,颤抖着手指开了门。她真的又能回家了。 客厅沙发上的少年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孟听,又冷淡地别过头去看球。 然而厨房里围着围裙的舒爸爸却赶紧擦手出来,笑意温和:“听听回来了呀,快洗手,准备吃晚饭了。小兰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你今天去看她表演吗?” 再次见到已经去世的舒爸爸,孟听忍不住红了眼眶。 舒爸爸是孟听的继父,叫舒志桐,孟听和妈妈出车祸以后,妈妈去世,而自己的眼睛受伤。舒爸爸一个人抚养三个孩子,却从来就没有想过抛弃孟听,反而对她视如己出。 舒兰和舒杨是舒爸爸亲生的异卵双生子兄妹。 孟听从前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很尴尬,所以努力懂事听话,照顾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弟弟妹妹。但是现在她无比感激上天能让她重来,有一次报答舒爸爸的机会。 她一定不会让他再出事,让他这辈子安享晚年。 她放下书包,想起舒兰的事,轻声道:“舒兰说她在外面吃,她晚上有庆功宴。” 然而孟听心中却清楚,刚刚遇见江忍,也就是说,舒兰依然失败了。 不管是前世今生,江忍都不太喜欢舒兰。也算是命运的巧妙之处。 晚上睡觉前她一摸书包,看见了自己滑稽的学生证照片。 舒爸爸为了照顾她的眼睛,孟听的卧室是很暗的光。这张照片还是高一入学的时候照的,那时候孟听眼睛反复感染,不能见一点强光,于是老师让她蒙着白布照一张,然后让人帮她p了一双眼睛。 念过书的都知道学校的摄影技术,非常可怕。 那年ps远没有几年后精湛,这双眼睛死气沉沉,颜色不搭,分外不和谐。把孟听自己都吓了一跳。 于是看久了,从高一到高二,同学们都以为,孟听即便眼睛好了,也就长学生证上这个模样。 孟听把它妥帖放进书包,并没有嫌弃。她只是有些想念老师和同学们了。 贺俊明过了一会儿就没在意了,想起一件事暧昧笑了笑:“刚刚弹琴那个女生你记得吧?她大大方方过来说想交个朋友。” “你喜欢?那就玩玩啊。” 贺俊明耸了耸肩:“人家找你啊忍哥,你这么说像话么?” 江忍想起台上惊鸿一瞥:“成啊,让她过来。”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50.雨夜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八千块。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nb sp;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方谭看向江忍,烟雾朦胧中。江忍眼里也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行,去摸纸条接受惩罚,玩不玩得起啊你。” 孟听脸蛋红了,她也慢半拍意识到鼓掌有多搞笑。 她也看出来江忍在耍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孟听看清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女生抢过去念出来:“和在场的某位异性对视十秒钟。” 这下所有人都心道刺激。 孟听她是个瞎子诶。 这种小暧.昧游戏,和谁玩谁觉得恐怖。 贺俊明见她脸不知道在看哪边:“卧槽卧槽,你别过来!” 众人笑得肩膀乱颤。 赵暖橙眼睛红了,也看出来自己和听听在被羞辱。她咬牙:“你们别欺人太甚。” 江忍轻飘飘看过来,赵暖橙吓得连忙住口。 江忍手搭在沙发上,腿肆意翘起,把烟摁进烟灰缸:“过来啊同学。他们都怕你,就只剩我了。” 孟听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回头,几个女生都在捂着嘴笑。只有沈羽晴脸上不太好看。 孟听知道要是今天不能让江忍放过她,她估计家都回不了。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江忍又闻见了那股香。 雨打栀子后的纯洁淡雅。 她有些忐忑不安,声音透过外面的无数嘈杂,变得轻软温柔:“我眼睛不好,能不摘墨镜吗?” 他鬼使神差说了句好。 然后对上了浅墨色后一双朦胧的眼睛。她的镜片离得近了,是可以看见眼睛形状的。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 仿佛山峦黛色,雨后云烟。只窥其形,就能看见朦胧的美丽。 十秒对孟听来说其实很难,她正对着灯光,眼里因为略微疼痛,泛起点点水光。 等到十秒钟过去,孟听狼狈走开,赵暖橙已经快哭出来了。 贺俊明离得近,显然也知道不能再刺激七中那两个女生,小声问江忍:“忍哥,什么感受啊,可怕不?” 江忍突然有些烦躁,推开他:“滚远点。” 他起身,几步走过去:“起来,送你回家。” 别哭啊操,不是没凶你呢么。 他一踩油门,啐了一口暗道倒霉,把公交车开远了。 孟听也不再看,她回过头,心突突跳。她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东西即便改变了,然而命运依然不疾不徐驶向原本的轨迹。 舒杨淡声问:“你认识他?” 孟听半晌没说话。舒杨看她一眼,没再问什么。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还排了一个小时的队。 孟听的主治医师是熟人,曾经和妈妈一个乡镇出来的,还是初中同学。 “孙阿姨。” 孙巧瑜医疗口罩下露出柔和的笑意,把她眼镜摘了,让孟听躺在医疗床上,然后打着光检查她的眼睛。 孟听不舒服地眨眨眼,泪水生理性地分泌了出来。 她眸色有些浅,不是纯粹的黑,也不是常人的棕色,更像是浅浅的茶色。像雨水洗涤过一样干净清澈。 舒杨原本站在门口,事不关己的模样,孙巧瑜也不和他客气。 “小伙子,过来帮忙打个光。” 舒杨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光源。 他低头的一瞬愣了愣。 少女晶莹的眸中,被灯光印上璀璨的光点。她肌肤白皙,唇色樱粉。长长的睫毛沾了水雾,蝶翅一样轻盈,眸中却安静宁和。 舒杨三年来,第一次看见长大的孟听。 他和舒兰一样,对十岁的孟听印象深刻。 那时候他爸妈离异已经一年,舒爸爸不太会照顾孩子,两个孩子都邋里邋遢,舒杨感冒着,鼻头通红。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五天没换,领口沾了一片污渍。 51.我的公主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贺俊明惊疑道:“瞎子?还穿着七中校服。” 江忍嚼着口香糖,她跌跌撞撞找路,颇为狼狈可怜。似乎这个七中的少女对他们这所职高地形并不熟,慢慢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贺俊明过了一会儿就没在意了,想起一件事暧昧笑了笑:“刚刚弹琴那个女生你记得吧?她大大方方过来说想交个朋友。” “你喜欢?那就玩玩啊。” 贺俊明耸了耸肩:“人家找你啊忍哥,你这么说像话么?” 江忍想起台上惊鸿一瞥:“成啊,让她过来。”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江忍弹了弹烟灰,语调讥讽:“缺钱缺到这地步了?但我介意啊,你太丑了。再怎么也得长隔壁七中沈羽晴那个样子吧。没看出我先前在耍你?滚。” 沈羽晴是隔壁七中校花,在念高二。 传言是江忍现在的女朋友,然而很多人不信。再说,即便是,这世上新人换旧人的时候还少吗? 舒兰被羞辱一通赶出来,偏偏还知道江忍乖戾惹不起,不敢吭声。 心中的火气忍不住埋怨在了孟听身上,要不是她弹错了琴…… 然而转眼一想,舒兰想起那句比沈羽晴还漂亮的话,她愣了愣。 她知道谁比沈羽晴好看,是孟听。那种骨子里纯然震撼的美丽,已经因为眼睛受伤默默敛去了好几年光芒。 孟听从小就是大家关注的存在,舒兰至今都记得第一面见到十岁的孟听,那种让人难忘的惊艳精致感。漂亮无垢,生来就是让他人自卑的。 约莫是所有人都想触碰又向往的水晶礼物那种感觉。 她咬牙,一方面心想比起孟听,沈羽晴算什么?一方面又想,还好江忍不认识从前的孟听。 ~ 孟听从利才职高走出去,隔壁七中已经放学了。 两所高中毗邻,左边是国立七中,里面都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右边的利才却是私立的一所职高,里面管理混乱不堪,但是有钱人很多。那里是纨绔子弟的天堂。 两所学校自打建立开始,七中的人瞧不起利才的不学无术成绩垃圾,利才的瞧不起七中的穷光蛋自命清高。 孟听忍不住抬眸往自己学校的电子荧幕上看过去。 那年荧幕总是用来播报各种宣传大事,红色的字体滚动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 b大著名教授张宏老师演讲会,欢迎同学们参加,地点…… 她眼睛一疼,却一眨不眨不肯闭眼。 后面的字体滚动出来:今日时间——20年,十月十一日星期四。 不是在做梦,她真是回到了五年前。她短暂人生中转折的这一年。孟听几乎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最终看着寂寂无人放学后的校园,她握紧书包带子往公交站走过去。 她回家的班车并不多,半个小时一班。孟听从自己包里翻出了学生交通卡,在站台前等待。 她等了十分钟,把每一个停留点都看了一遍。这是回家的路,上辈子无数次想回家,这辈子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车还没来,远处却传来山地摩托赛车刺耳的声音,她紧握拐杖,睫毛轻颤。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摩托车疾驰,割裂风声。 贺俊明吹了个口哨,哟了一声:“忍哥,那个在学校看到的瞎子。” 江忍头盔下的眼睛扫了过来。 然后车头一拐弯,在孟听面前停了下来。孟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风吹起她的头发,孟听的头发别在耳后,额前空气刘海略微凌乱。 江忍停稳了车,把头盔取下来。 贺俊明和方谭紧跟着停了下来。 孟听记得这年的江忍。 这年他打了一个耳洞,上面别着黑色钻石。他银色短发张扬不羁,落在别人身上是杀马特,但是他长得好,江忍长相颇有英气,不是那种几年后受欢迎的奶油小生 长相,而带着野性和硬朗。他是实打实的不良少年。 贺俊明忍不住嘴贱问她:“七中的高材生同学,你真是瞎子啊?” 孟听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停这里了,闻言顿了顿,轻轻点头。 江忍低头看她半晌,目光从她长发上略过:“七中的,来我们职高做什么?” 孟听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在这里也会遇见他,干脆僵硬着不说话。 方谭挑眉:“还是个哑巴啊?” 孟听抿唇,安安静静的模样,又点了点头。 她两次点头,都没有回答江忍的话。他把头盔往车头上一挂,弯了弯唇:“高材生,上车我送你回家呗。不收钱,关爱残疾人。” 贺俊明差点喷笑,卧槽哈哈哈关爱残疾人!要不要扶着过马路啊。 方谭也憋住了笑意。 孟听缓缓摇头,也不和他计较。 她站得很直,因为是秋天,里面一件针织薄毛衣,外面是七中宽大的校服和校徽。虽然看不出她身材,然而露在外面的脖子纤细皮肤白皙。有种娇弱的感觉。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按着玩。 火苗在他眼前跳跃,他看着她,墨镜占了大半边脸。她紧紧握住盲人拐杖,有几分无措的羸弱,她在紧张。 “书包里有什么,拿出来。”江忍的目光落在她如玉的手背上,她很白,黑色的盲杖倒像是成了一块墨玉。 孟听不想惹他,只盼着他快走。于是听话地把书包拉开给他看。她其实也忘了书包里会有什么。 拉链拉开,里面一本物理书,一本英语书。 一个笔袋,还有眼镜盒、零钱包。 最后还有一盒小草莓。 这个季节很难买到草莓,这是舒爸爸费了很大的劲从实验室那边弄来的营养液温室草莓。就一小盒,他让孟听上学带去饿了吃。 然而那年的孟听舍不得吃,给了妹妹舒兰。 “草莓拿来。” 孟听手指颤了颤,一开始没有动。 算了,没关系,别惹他生气。她白皙的手把草莓盒子递了出去。 贺俊明他们都觉得纳罕,又羞辱又抢她东西,她始终没有愤怒生气,脾气好到不像话。有种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拿过来啊,难不成要老子扶你。” 孟听抬起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看见他的方向,把盒子递过去。 江忍低眸看她。 十月微风清凉,白皙的脸一大半都被墨镜盖住看不真切。她靠过来,他觉得自己闻到了浅浅的花香。 她把盒子放在了他车头,然后退开远离。 下一秒公交车停靠。 孟听拉好书包,一言不发握住盲杖上了公交。她走得不疾不徐,仿佛从未遇见过他们,也没有向车上的人揭发他们“抢劫”的罪行。 方谭一行人看得瞠目结舌。贺俊明忍不住小声说:“忍哥欺负人家做什么。” 瞎子欺负起来有成就感吗?还是个小哑巴。 又哑又瞎,真可怜。 直到车子开远了。 江忍用大拇指弹开那个透明的草莓盒子,也不在乎洗没洗,拿了颗丢嘴里。 意外的甜。 贺俊明看得眼馋,也忍不住说:“忍哥分一个给我呗。” 江忍头都没回,连着盒子带草莓,一起投篮扔进了垃圾桶,一命即中。 “没熟。”他说。 “……” “……” 算了,不吃就不吃。 江忍长腿一跨上了车,头盔也没戴。她能准确把草莓放在他车上,真瞎?还是装瞎? ~ 孟听回了家,她从零钱包摸出钥匙,颤抖着手指开了门。她真的又能回家了。 客厅沙发上的少年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孟听,又冷淡地别过头去看球。 然而厨房里围着围裙的舒爸爸却赶紧擦手出来,笑意温和:“听听回来了呀,快洗手,准备吃晚饭了。小兰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你今天去看她表演吗?” 再次见到已经去世的舒爸爸,孟听忍不住红了眼眶。 舒爸爸是孟听的继父,叫舒志桐,孟听和妈妈出车祸以后,妈妈去世,而自己的眼睛受伤。舒爸爸一个人抚养三个孩子,却从来就没有想过抛弃孟听,反而对她视如己出。 舒兰和舒杨是舒爸爸亲生的异卵双生子兄妹。 孟听从前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很尴尬,所以努力懂事听话,照顾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弟弟妹妹。但是现在她无比感激上天能让她重来,有一次报答舒爸爸的机会。 53.小江爷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nbs p;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