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之臣》 1.第一章 盛夏夜里暴雨如注,闪电撕扯开层层乌云,闷雷紧随其后,轰隆作响。 帝都油画院,中世纪教堂风格的玻璃彩色花窗氤氲出内里的通明灯火,《零度》今晚要在这里举办一场纪念创刊十周年的时尚慈善晚宴。 晚宴前有一场谈话会,来宾或在展板前签名摆拍,或在social。 这样的场合,若是不和相熟的人呆在一块说笑些什么,难免显得尴尬又格格不入。 好在季明舒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蒋纯今晚不来?” “应该不来了。” “也是,花几百万订了堆破烂,想做慈善暂时也怕有心无力。” 几道女声温温柔柔,不仔细听还真以为是关心惋惜。话题也点到即止,大小姐们交换眼神,又不约而同笑了下。 被簇拥在中心的季明舒一直没出声,虽然跟着轻笑,却不难看出她兴致缺缺,甚至有几分心不在焉。 见状,有人不着痕迹地跳开话题,“明舒,你这裙子是不是前两天去巴黎试的那条?很美啊。” “不是,前两天试的那条才做了个初样,这条是去年秋冬高定周那会儿定的。”季明舒答。 高定大家都做过,有个几件不是稀罕事,但礼服裙动辄百万,还不好重复多穿,像季明舒这样当普通晚宴裙穿出来也太过奢侈。 几人都没有掩饰歆羡的神情,如往常般,顺着话头附和夸赞。 季明舒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神色平淡。末了倒还算给她们面子,喝了小半杯红酒,又留下句“enjoy”,才和《零度》即将走马上任的副主编谷开阳一起离开。 季明舒一走,大小姐们都暗自松了口气。 今晚季明舒显然不在状态,说蒋纯笑话不感兴趣,夸她裙子也没反应,不知道怎么就这么难伺候。 - “想什么呢你,还有功夫听那几朵塑料花儿拍马屁,快帮我去看着宴会厅,今晚可是你姐们儿的大日子,要是石青那个bich敢在宴会厅搞事,你给我撕了她!” 谷开阳面上带笑,往宴会厅走时还频频点头朝来宾打招呼。声音从上扬的唇间飘出来,被压低的同时也被压扁了三分。 季明舒挑眉,没等她接话,后头忽地一阵骚动,两人相继回头。 不知是哪位大牌驾到,门口闪光灯的咔嚓声变得急促起来,原本还在做采访的记者都麻溜地放弃手头对象,争相涌到红毯尽头的展板周边,挤挨成一团。 谷开阳半眯起眼辨认,“好像是苏程到了,你帮我看着这边,我先过去。” 她反应快,话说到一半,步子就已迈开。 季明舒远远望着人头攒动的外间,本来没太在意,可忽然从缝隙间瞥见苏程身边那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背脊瞬间绷直。 像是有感应般,立在苏程身侧的那抹身影也往她的方向望了眼,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和阵阵白光,仿佛沾染了夏日雨夜的丝缕凉意,冷冽又遥远。 - 一刻钟后,展板前的红毯拍摄采访全部结束,来宾被引入宴会厅,按早就安排好的位置一一入座。 今晚宴会厅的布置设计出自季明舒之手。 厅中灯光如瀑,乐队现场演奏莫扎特的《g小调第四十号交响曲》。每桌中央都放有今早才空运抵达的暖玉白玫瑰,玫瑰花瓣新鲜饱满,边缘处还泛着温润的浅粉。穿马甲打领结的侍应单手托起圆盘,在这一室鬓影衣香间来回穿梭。 浮华声色,不过如此。 谷开阳先前的担心有些多余,得知晚宴现场由季明舒亲自操刀,本想作妖的人早八百年就歇了心思,直至集团总裁上台发言,宴会厅内都没出现丝毫差错。 总裁发言完毕,又到《零度》主编may姐上台。 may姐最爱聊过期鸡汤,大约是想致敬“女魔头”米兰达的运筹帷幄,这回鸡汤里冷不丁还裹挟了杂志内部的地震性变动。 现场个个都是人精,在她cue到“新任副主编”时,大家都下意识看向了谷开阳。 谷开阳像只旗开得胜的小白天鹅,矜持起身,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喜悦。 也有人只扫她一眼,便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季明舒,比如苏程。 苏程今年四十有二,手握影后奖杯无数,又先后三嫁大佬,不论在演艺圈时尚圈还是在现如今的名流圈子,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她稍稍偏头,凑近身侧男人,以一种探听小辈八卦的语气打趣道:“怎么没陪明舒?闹别扭了?” 男人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季明舒,指尖轻轻敲着杯壁,频率和腕上铂金表的走针出奇一致。 过了半晌,他都没接话,好像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苏程只当他是默认,又悄声向他传授哄女孩子的办法。 他点头,目光并未收回—— 两年没见,季明舒倒还和以前一样,即便是冷着没表情,那张脸蛋也明艳得不可方物,半分不输今夜各展神通的满室星光。 - 晚宴过后的aferpary被安排成了一场慈善拍卖会,留下来参加的宾客移步至另一侧的小厅当中。 “029号拍品大溪地天然黑珍珠钻石项链,由苏程女士捐赠……” 台上拍卖师正在介绍拍品,季明舒却先一步扫完了名册上的拍品资料。 她心底轻哂,估摸着今晚有人要 豪掷千金,博影后一笑了。 这念头刚在脑海中打了个旋儿,拍卖师便报:“起拍价,八十万!” “八十五万!” “九十万!” “一百万!” 话音甫落,价格迅速刷新。 当竞价来到三百万时,不少人都侧目望向季明舒的右后方,甚至有人忍不住在这种场合窃窃私语。 季明舒没动,不用回头,她也能想象出那人频频举牌时气定神闲的模样。 “五百万,现在已经五百万了。” “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五百万三次!” “咚!” 成交槌落下沉闷声响。 “这项链,五百万……?那男人是谁呀?” 刚入圈陪坐在末席的小明星也看出这项链成交价过分虚高,忍不住向身侧经纪人轻声打探。 “岑森……”经纪人若有所思地喃喃着,“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小姑娘初入名利场,看什么听什么都觉得新鲜,捕捉到关键词又追问:“那男人叫岑森?他很厉害吗?” 小新人暂时搭不上岑森,今天带出来也就见见世面,经纪人懒得和她多作解释,只低着头,噼里啪啦在桌下按手机,给手下其他几位资历深点儿的女星传递一手消息。 现场和这位经纪人一样四处通风报信的不在少数。 京建岑家太子爷远赴澳洲开拓海外市场,已有两年未在国内露面。毫无预兆出现在今晚这样的场合,行事还一反常态地高调,这仿佛是一种讯号—— 京建长达数年的内战,结束了。 若无意外,今夜之后,四九城里又将多出一位让人津津乐道的风云人物。 - 事实上,参加这场慈善晚宴原本不在岑森的计划之内。 可他行事向来滴水不漏,临时受人所托陪苏程出席,不仅拿出了早年陪家中长辈出席各类活动时的耐心,还拍下苏程所捐、号称是多年心爱之物的珍珠项链。 这种时尚杂志举办的小型拍卖会本就是捐个心意拍个心意,岑森这般抬价,可以说是给苏程做足了里子面子。 苏程笑意吟吟,慢道:“改天老裴有空,你和明舒来家里吃饭。” 这便算是受了。 拍卖结束时,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岑森身上。 他仍坐在灯光暗处,松了松领口的温莎结,双腿交叠,往后靠。 今夜宾客众多,他和苏程到得又比较晚,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来了。 这会儿知道了,认识的自然要上前招呼攀谈,不认识的创造条件也要凑上去混个眼熟。 季明舒坐在自己座位上岿然不动,目光直直望向已然空无一物的展台,神情冷若冰霜。 谷开阳看得心惊胆战,斗败阶级敌人升职加薪的那点儿兴奋,早在岑森为苏程的珍珠项链多番举牌叫价时褪得一干二净。 她小声问:“你老公什么时候回的?你俩吵架了?” “没。” 季明舒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因为前一个问题,她也不知道答案。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黑色皮鞋缓缓步入她的视线。 鞋款眼熟,系带方式独一无二,几乎在视线触到鞋面的那一瞬间,季明舒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它主人的模样。 “明舒,回家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平淡寻常,让季明舒产生了一种他们是正常夫妻、每天都会见面的错觉。 - “我开车来了…我真的……”谷开阳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被季明舒暗暗往外拽,有些站不稳,“你们回家就回家,干嘛拉上我,我不用送……” “你要送。” 季明舒冷冷觑过去,将她剩余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油画院外暴雨初歇,夜色浓稠得没有一丝光亮,风吹过来,一半凉,一半带着夏夜湿热。 司机恭敬地拉开副驾车门。 见岑森没有坐上去的迹象,季明舒下意识就往前迈步,可岑森忽然抬手挡了挡,然后不着痕迹地看向谷开阳。 谷开阳打了个激灵,小碎步往前赶,特别自觉地坐上副驾,给小夫妻俩腾出后排宽敞空间。 “那个,送我到星港国际就行了,谢谢。” 谷开阳给司机报完地址,又从后视镜偷瞄了眼后座的冷漠夫妻二人组。 ——两人目视前方,互不搭理,座位中间的距离大概能坐下一个两百斤大胖子。 宾利驶入主路,整整三分钟,车厢内都没发出半点声响,谷开阳感觉再这么安静下去,一车四个人可能都会活活憋死。 她正酝酿着话题想要打破车内静默,岑大boss忽然出声,“谷小姐升职了,恭喜。” 谷开阳遵从本能干笑两声,“谢谢,谢谢。”顺便商业互吹了句,“岑总好久不见,今晚也a爆了。” 季明舒从后视镜里白了她一眼。 “a爆了?”岑森对新新词汇比较陌生。 没等谷开阳解释,季明舒便顺口接道:“你觉得自己b爆了也行。” 2.第二章 季明舒这一开口,车厢内再次陷入死寂,后座气氛也更加微妙。 司机大气都不敢出,将谷开阳送回星港国际,又掉头驶向城北的明水公馆。 今夜夜空被雨水冲洗过,墨黑得分外纯粹。宾利在高架桥上飞驰,一路上,季明舒和岑森谁也没再多说一句。 明水公馆第13栋是季明舒和岑森的婚房,婚后两人也一直住这。 推开门,入目家具整洁,吊顶灯光明亮,玄关处的木质隔断上都没有半点灰尘。 岑森扫了眼,“最近没住家里?”虽然在问,但已然是陈述语调。 “对啊,出去包养小鲜肉了。” 季明舒靠着墙,双手环抱,声音闲闲的,有些轻飘。 岑森目光很静。 季明舒也得趣地翘起一侧唇角,脑袋偏了偏,扬眼望他,不避不让。 有些人就爱装样,明明她在国内吃根草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向他汇报,还明知故问她住没住家。 两年没见,他也不嫌这样的客套问候多余又可笑。 两人对视数秒,最后还是岑森先移开目光,他一向不喜欢在无意义的话题上多做纠缠,尤其和他这位脑子被钻石闪到短路的太太。 屋子里可能是太久没有人气,开着自动恒温也冷。 岑森边解衣扣边上二楼,季明舒远远看着,踢下高跟鞋,轻哂了声。 - 两人虽然夫妻感情一般,但婚后并未分房。二楼主卧宽敞,里头还有一扇门,通往更为宽敞的衣帽间。 季明舒进卧室时,岑森正好推开衣帽间的门—— 衣橱四面贴墙,中央是表台和珠宝台,探照射灯亮起,玻璃柜里一片流光溢彩。 岑森立在衣帽间门口,插兜,半晌没动。 季明舒也没往他那边去,就站在卧室的全身镜前解礼服绑带。 “明舒。” “嗯?”她从镜子里看了眼。 “收拾一下。” 岑森身体半侧,让出门口大半空间。领带从一边扯下来,扯得领口稍皱,他的眉头也跟着皱了下。 季明舒这才看见,衣帽间里摆了满地的礼袋礼盒,根本没地儿下脚。 她有点意外,上前拎起近门的袋子翻了翻,终于想起来,“应该是品牌送的礼物吧,都这么多了。” 岑森去澳洲后,她大多时候都在国外旅行,回帝都也是住在市区公寓。 各大品牌登记的地址是明水公馆,她懒得改,礼物就一直往这边寄。 管家阿姨倒是打电话问过她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置,她当时在忙别的事,随口说放在衣帽间就好,没成想,就这么堆满了。 “这也太多了,不好意思啊,我收一下。” 季明舒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儿都看不出半分抱歉,更看不出有收拾的意思。 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拆开一条披肩,边打量边思索,说:“这条披肩也太厚了,什么时候去南极倒是可以带着,给企鹅披上。” “……” 多年克制让岑森已经忘记白眼,他面无表情,声音从最初极具耐心的温和变得冷而寡淡,“把你的东西收拾下,我要拿睡衣。” 季明舒抬头盯了他几秒,忽地一笑,“三句话不到就不耐烦了,岑总耐心可真不怎么样。” 她的手落下来,披肩盖住裸露的脚踝。下一秒,她又探出脚尖,沿着他的踝关节缓缓往上,吊在小腿内侧轻轻摩挲。 像勾引,更像挑衅。 岑森深深看了她一眼,话锋忽转,“你如果连洗澡都等不及了,可以直说。” 她唇角笑意迅速消失,转身踢开衣帽间的满地礼物,从衣柜里扯出套男士睡衣,揉巴成一团扔进岑森怀里,像是扔什么不可回收的垃圾。 岑森接了衣服,倒不急着去洗澡了。 他沉吟片刻,开口问道:“明舒,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我们谈谈。” 不过眨眼功夫,他又恢复成平静温和模样。今天没戴眼镜,不然更像善心大发要普渡后进生的年轻教授。 季明舒嘲弄,“看不出岑总这么尊重我的意见。” 三天前,季明舒看到赵洋发了一条朋友圈。 那条朋友圈只有四个字——接风洗尘,底下带了张会所包厢的图,拍的是江彻和陈星宇,但角落昏暗处,岑森的铂金表也不小心入了镜。 那支铂金表是岑家长辈送给他俩的新婚礼物,岑森那支的表盘是小王子,她那支是玫瑰花,vca的私人订制,独一无二。 也就是说,他回国至少三天了。 &n bsp;三天,一个电话没打,一条信息没发,径直去了星城和狐朋狗友一起花天酒地。 如果不是知道他丰富的感情史以及在床上什么德行,她觉得自己真得好好琢磨下,是不是一不小心上了骗婚死gay的当一夜之间喜成同妻。 听完季明舒控诉,岑森终于明白今晚她为何对自己处处挑剔。 他想了想,说:“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你对我的行程并没有任何兴趣。不过你有兴趣的话,以后我可以让助理每天给你报备一份。” “……” 谁要你行程,四海之内皆你妈得看着你独立行走会不会迷路?而且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刺耳,还有点施舍的感觉? 季明舒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指着他鼻子飙脏话的冲动到了嘴边,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边在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一边逼迫自己闭眼冷静。 季明舒天生貌美肤白,参加晚宴底妆也上得轻薄,此刻站在廊灯下,红艳艳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整张脸显得明艳又清透。 和她认识近二十年,岑森从来看不上她大小姐的作派,但也从不否认,她从小就是明眸皓齿,一眼惊艳的美人。 美人总是容易惹人心软,见她气得头顶即将冒烟,岑森破天荒地主动退让了一步,“好了,这次算我不对。” “算?算什么算,本来就是!” 季明舒刚刚压制下去的火气又被“我懒得和你计较”的直男式让步撩了起来。 两人婚姻本就是双方家庭利益最大化的选择,虽然对他俩来说,结婚对象都不是那么称心如意,但这种家庭出生的小孩,自懂事起便有婚姻难以自主的自觉,毕竟也没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要追求爱情追求自由的道理。 在结婚一事上,季明舒和岑森都表现得分外配合,且在“人前恩爱”这一点上早早便达成了共识。 “你一声不吭回国,陪苏程参加有我在场的宴会,给苏程拍项链,还不提前知会我,你想打谁的脸?想告诉全世界我和你不熟吗?!” 季明舒一声比一声扬得高,颇有几分|身高不够,声音来凑的意思。 岑森揉了下眉心,好像嫌她吵,解释也淡,“下午和裴局吃饭,他不方便,帮个忙而已。苏程都四十多了,应该没有人会觉得,我陪她参加是在打你的脸。还有,我并不知道你也会参加这个宴会。” 季明舒简单翻译了一下——哦,谁知道你也在,我又不关注你,whoareyou? 这大概就是季明舒最讨厌岑森的一点,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总是理智冷静,或者说,总是冷漠。 她是花团锦簇众星捧月的鲜活,本就最难忍受不以她为世界中心的漠视。 话题无疾而终,洗澡的时候,季明舒还闭眼在想:如果能结束这种丧偶式婚姻,她愿意五年之内没有性生活。 - 在浴室耗了两个小时,季明舒才慢腾腾出来。 精致如她,每日的保养工序必是早晚一道不落。 没去澳洲之前,岑森和她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她的习性也有所了解。毋庸置疑,她就是那种贫血晕倒前都要强撑着给自己化个全妆的极端精致分子,美丽且肤浅。 这会儿季明舒换了条雾霾蓝的绸质吊带睡裙,手臂和小腿都裸露在外,骨肉亭匀,纤秾得度。 长而黑亮的卷发吹干后蓬松柔软,光脚往前走时,随意垂落的发梢和裙摆一起晃动,还裹挟了浴室带出的袅袅水雾,纯真中又显出稍许风情。 岑森看了眼。大约是这只花瓶太过赏心悦目,没过两秒,他又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 岑森笑了声,没接话。 季明舒也不知道在警惕什么,不错眼地盯着他,沿着边边坐下,又一条腿一条腿地往上搭,见他没动作,这才拉高软被躺了下去,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颗漂亮又可爱的脑袋。 季明舒:“关灯,我要睡觉了。” 岑森也没多话,依言关了落地灯。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一前一后,没多久,又被同化成一样的频率,安静整齐。 两年都没和人同床共枕,季明舒有点不习惯,左边翻翻右边翻翻,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岑森倒很规矩,平躺下来就没再动。 空气中有清淡的木质香,大约是冷杉,阴天的冷杉味道。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季明舒忽然感知到一种离得很近的侵略。等她睁眼,岑森已经覆了过来,手臂撑在她的腰侧,将她笼罩在自己身下。 夜里光线黯淡,她隐约看见岑森深隽的下颌线条,往下,喉结不甚明显地滚动。往上,沉静墨黑的眼瞳里,欲望翻滚。 久不经情|事,季明舒反应略显迟钝,被撩拨到肩带滑落才上来些感觉。 窗外月色如水,清凌凌地晃荡,睡前的不愉快也暂时被搁浅在这水边。 3.第三章 次日一早,艳阳高照,光线穿过别墅区繁茂绿植,带着雨后初霁的明净。 季明舒睁眼,往上仰了不到两公分,又重新倒了回去。 她的腰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禁锢着,不得动弹。不过这会儿她也不是很想动弹,浑身酸疼,小腹以下还有点胀胀的,麻麻的。 很奇怪,岑森不是重欲的人,以前一个月差不多一两次,平平淡淡解决需求,姿势都懒得变。昨晚却像攒了两年家财要爽个干净般,逮着她一次又一次,折腾到凌晨三点才勉强结束。 他这样的在现实生活中应该算床上功夫厉害吧?季明舒也不太确定,毕竟她也没有经历过其他的对比素材。 她胡乱想了会儿,又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摸到遥控,她按了下窗帘开关。 可窗帘才开小半,岑森便半眯起眼皱眉,从她手里夺了遥控重新关上,紧接着手臂又搭回她的腰间。 “你把手拿……” “开”字还没说出口,岑森先一步将手收了回去,还拉了拉被子,不耐地低哑道:“别吵,睡觉。” ——打了褶的眉头透露出,他是真情实感在嫌弃她的聒噪。 拔吊无情,是他本人了。 好在季明舒也不急着起床,不轻不重踹他一脚,又侧卧向另一边,捞起手机。 昨晚那场宴会今早还在热议,不过话题都是围绕明星。 身为合照时的绝对c位,苏程自是频频被人提及,还有时尚博主将苏程评为昨晚的最佳着装,评论也多是溢美之词,基本围绕“影后一出手,野鸡靠边走”这一主题展开。 季明舒翻了翻,所有拍到苏程的图不是缺了一半,就是做了远景模糊处理,连《零度》官方发布的视频也是如此。 这倒不算稀奇,毕竟岑森在大众视线里一向隐身。 不过经了昨晚一遭,圈子里该知道的,基本都已经对他这位京建太子爷的回归了然于心。 京建是岑氏的家族企业,但内部派系相当复杂,内斗多年不断。 到这一代,岑远朝一系一支独大,把控着红头文件里的重点建设项目还有核心营收的君逸酒店集团,在京建拥有绝对话事权。 可岑远朝近年来身体状态不大乐观,急救室就明里暗里送了几次。 他这一病,西风渐起,虽不至于压倒东风,但上蹿下跳地扑腾,也着实在京建内部掀起了不少波澜。 身为岑远朝独子,岑森肩上责任重大,他的能力倒也与责任相匹,看着斯文俊朗,谦逊温和,出手却是出了名的凌厉干净。年轻一辈里,鲜少有人敢直撄其锋。 而且岑森向来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为了联合季家打压南岑旁支,季明舒这种京沪圈里赫赫有名的骄纵大小姐也是眼都不眨说娶就娶。 当初岑季联姻的消息一出,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不少人都觉得宣布联姻不过是权宜之计,婚礼并不会真正到来。 但随着订婚宴如期举行,岑森从君逸旗下的华章控股被调回集团总部担任开发部总监,这位太子爷要借姻亲助力入主东宫之势也愈发明显。 婚讯宣布至婚后回门那段时间,围绕岑森和季明舒的话题从不曾断。 直到新婚半年过后,两人八卦才从茶余饭后的谈资中逐渐淡出。 可就在这时,岑森忽然主动提出调任君逸海外部,说是要远驻澳洲,开拓海外市场。 这自然又引起了一片哗然。 岑森刚刚调回君逸总部的时候,便力排众议推出主打“温泉度假”概念的子品牌“水云间”。 那会儿看好项目的人很少,他强行推动项目又无法短时间内收到成效,难免在其他方面受到集团高层掣肘。 可他也不曾让步,只白刃肃清旁支宵小。雷霆手段下,一时也算“一手遮天”。 就这么一路扛压扛到了酒店落成,百尺竿头,本应借此更进一步,岑森却忽然来了调任海外这么一出,的确是令人费解。 眨眼两年过去了,现如今提起温泉酒店,住不住得起的都会下意识想起君逸水云间。 品牌印象如此深入人心,这便是无声却最直接的肯定。 而岑森也不声不响在这时候悄然回归,大家沉寂多时的好奇心不免被勾起,昨夜到今早,私下议论得厉害。 季明舒也收到了一大波狂轰滥炸,微信里,红色未读消息密密麻麻,只看预览便知,都是在变着法儿问她岑森的消息。 谷开阳倒没打探岑森的心思,一大早发来语音调侃: “还没起?” “岑总这床上功夫非同一般啊。” 季明舒只点开了第一句,可没等她放到耳边听,下面一句也顺着外放功能自动播了出来。 她下意识想要暂停,手速却没跟上语速,按上去的时候语音刚好播完,暂停也变成了重播:“岑总这床上功夫非同一般啊。” 四下寂静,夹杂微弱电流声的戏谑重复两遍,有点像是听者意犹未尽的确认和肯定。 季明舒紧张地竖起耳朵—— 身后原本均匀的呼吸,好像断 了。 她僵了僵,将手机慢动作塞至枕头下方,身体绷得直直的,脚趾也不自觉蜷缩起来。 岑森已经醒了。 他睡在床的左侧,扫了眼季明舒侧得笔挺的薄瘦背脊,无声一哂。 没一会儿,他掀被起床。 季明舒听到脚步声从床的另一边渐趋渐近,立马闭上了眼,只是睫毛还不听控制地上下颤动。 很快,脚步声逼至近前,她没由来地屏住呼吸,短短一瞬,脑海中便模拟了好几种不输气势的对呛。 五秒。 十秒。 三十秒。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直到浴室传来哗哗水声,季明舒才反应过来——岑森根本就懒得揭穿她在假睡。 不知怎地,她心里升起一股闷气,睁眼盯着浴室方向看了几秒,忽然掀开被子,撒气似的重重靠在床头。 余光瞥见岑森那边的柜子上放了沓资料,她倾身,费力往前伸手,够了半天才勉强够上。 《君逸集团设计师酒店开发企划书》。 季明舒原本只是单纯扯来撒撒气,可看到封皮标题,眼神不自觉有了变化。 岑森从浴室出来时,就见季明舒靠在床头认真翻阅资料。 她的睡裙被蹂|躏一夜,不规矩地向上翻折着,双腿舒展交叠,显得又长又直,还白得晃眼。 季明舒注意到他的响动,眼睛却还不舍得从资料上移开,只边看边问:“君逸要建设计师酒店?” 岑森“嗯”了声,稍稍抬起下颌,扣衬衫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季明舒没再说话,继续翻页。 她是季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虽然父母早亡,但姑伯长辈对她都是出了名的千宠万爱。大学毕业后嫁入京建岑家,更是让她坐稳了四九城名媛圈的头把交椅。 她的日常就是受邀参加各类pary,没事打个飞的满世界度假,人生easy模式下人人称羡。 大概也没人记得,她其实是scad室设专业的高材生,不是大脑当摆设只会买买买的草包花瓶。 “我记得你以前是在scad念室内设计,有兴趣?”岑森忽然问。 季明舒抬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压根就没想到这便宜老公还记得这事儿。 好半晌,季明舒才回过神来。她悄悄掩住正合心意的窃喜,在脑海中酝酿拿乔的说辞。就像是公主屈尊降贵般,赏他一个脸面。 可没等公主殿下亲开金口,岑森又说:“过段时间酒店落成,我让人带你过去提前参观。” ……? “参观?” “难不成你还打算参与设计?”他想都没想,“不行,酒店不是给你练手的地方。” 季明舒忍不住说:“昨天的晚宴现场就是我设计的。” 岑森顿了顿,回头看她,“原来是你设计的。” 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长。 “你什么意思?” “就是更不能让你参与的意思。” 他慢条斯理戴好腕表,半垂下眼,了然定音。 季明舒本来就有点心虚,听到这话,耳根泛红,人也瞬间就坐得笔直。 “其实昨晚不是我的真实水准!” 她声音一下扬了八个度,精准示范了什么叫做没理只能声高。 岑森要笑不笑的,眉峰很轻地挑了下,耐心等她解释。 这事说来话长,其实昨天的晚宴早早就定下了“圆桌派”的主题,与十年前的《零度》创刊号遥相呼应。 可季明舒这边刚刚画好图纸,集团总部和赞助商那边突然闹翻,经费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时尚最不能缺的就是money,《零度》不肯简办,集团总部又不愿多拨费用,扯皮一周,双方才勉强达成一致,将创刊十周年的时尚晚宴和原定于下一季度的慈善晚宴合在一起,提前举办。 打上慈善的名号,再玩弄时尚概念和pary主题显然不太合适,这便意味着先前的现场设计方案需要全盘推翻。 季明舒最厌变故,架子又大,上一次出手还是两年前为chrischou首参米兰时装周做早春秀场设计,这回若非卖谷开阳面子,她根本就不会搭理《零度》这事儿逼的case,临了居然还敢提出全盘推翻设计稿,她听到这事儿就完全没在客气地直接撂了主编电话。 季明舒的本意是甩手走人谁爱干谁干,但没经住谷开阳软磨硬泡,最后还是重新做了方案。 只不过时间紧迫,又要重头再来,新方案多少有点敷衍的意思。最终呈现出来的现场中规中矩,奢华不缺,但毫无辨识度。 季明舒自己对昨夜现场也不满意,但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自己也不占理,嘴唇张合几次,什么都没说出来,丧气地跪坐在床上。 岑森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门,见她没说出朵花,也并不意外,只目光淡了淡,“跪我有什么用,你不如三拜九叩跪去布达拉宫,也许还能感天动地。” 5.第五章 “你老逗她干什么,她比你们那圈塑料姐妹花可有趣多了。” 蒋纯走后,谷开阳摆弄着吸管,斜睨季明舒。 季明舒闲道:“就是因为有趣啊,你不觉得她特别像企鹅吗?好可爱。” 谷开阳一顿,白眼都不知道从何翻起。 逗完蒋纯,又做了个全身spa,季明舒的心情比泡温泉那会儿好了不少。 不同于刚刚向蒋纯张口就秀那般,季明舒和岑森实际上联系得很少,不管在国内国外,两人都不大会主动去找对方,更不用说晚上陪不陪的,通常在家碰面还得看缘分。 岑森一大早的开罪,让季明舒连这点缘分都不想牵扯。 她整个周末都没回明水,就在市中心的公寓潇洒自在,顺便琢磨着改了改设计图纸。 不得不承认,岑森那通嘲讽打击到了她的自尊心,她反复回看图纸还有零度晚宴的现场照片,突然庆幸,在这种场合,室内设计师通常没有姓名。 岑森也没回明水公馆,他刚回国,应酬纷至沓来。而且,公司那一出好戏刚刚开始,主角怎么好提前离场。 - 周一,自岑森那封接管集团的调职通知后,君逸员工们又收到一枚重磅炸|弹。 内网毫无预兆地公示了数十位高层的人事变动通知,其中就包括岑森回公司那日,自己没有出面,让秘书来给下马威的现任总经理,黄鹏。 而这些所谓的人事变动,说得简单明了一点,就是开除。 六十八层总裁办外,一早便站了一排黑衣保镖。 今日君逸奇观—— 数位高层怒发冲冠杀到总裁办讨说法,最后都被保镖毫不留情地拖出门送进电梯。 有的高层宛若失智,被拖出去后,全然不顾平日高高在上的形象,挨层挨层当着员工的面咒爹骂娘,撒泼姿态十分难看。 人大概都是不痛在自己身上不长记性的奇怪生物,若有几年前的南岑旁支米虫还盘踞公司,一定对今日场面见怪不怪。 真要对比起来,今日岑森下手还稍显温柔,毕竟上一次,他是直接让保镖将人扔出了集团大楼。 最后一位莅临总裁办的是黄鹏。 黄鹏这名字乍一看比较圆润粗犷,但他本尊身形清瘦,眉目温和,穿着打扮也很有格调。 近耳顺之年的人了,保养得还像是四十出头正当盛年的美大叔,与风度翩翩儒雅斯文这样的赞美十分合衬。 想来若非他这般爱拾掇,又喜欢上床前谈人生讲哲学,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也不会和喜宝似的不要儿子要老子了。 “黄叔,坐。” 岑森温和有礼请他入座,黄鹏却很难摆出往日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姿态。 他站得直,声音里也有压不住的冷硬,“不敢,我和岑总怕是攀不上这门叔侄交情。” “黄叔这是哪里话。”岑森微微后仰靠上椅背,开门见山道,“如果不是看黄叔面子,我怎么会管小风。小风现在玩得有点没轻没重,照我说,吃点教训才好。” 有些事准备太久,他已经不想多兜圈子。 黄鹏听到这话,瞳仁忽地一缩。 黄子风是黄鹏独子,从小便是混不吝模样,好的全都不会,坏的样样精通,十八岁的时候还和老子抢上了女人,家丑被他外扬得众人皆知轰轰烈烈。 奈何那小姑娘喜欢成熟稳重的款儿,弃他若敝履,死心塌地非要跟着黄鹏。 因着这事,原本就不甚和谐的父子关系愈发恶劣,这几年黄子风在外头也玩得越来越凶,说他是五毒俱全的社会败类也毫不为过。 “你把小风怎么了?” 黄鹏声音低了低,不难听出言语里的紧张。 他对这不成器的儿子一向是非打即骂,但怎么说也就这么一根继承“黄”位的独苗苗,若非他明里管束,暗里骄纵,也不会把黄子风惯成现在这样一个废物。 岑森双手交握,慢声道:“前几天我在星城,刚巧碰上小风和朋友玩过头,被警察给扣住了。我已经给局里打过招呼,黄叔不用紧张。” 这些天忙于应对岑家这对父子的大动作,黄鹏也没工夫去管黄子风在哪浪荡,这下仔细回想,他大概有一周没有黄子风的消息了。 自己的种什么德行,黄鹏心里门儿清。去年三男三女溜|冰溜得没眼看,他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把人给捞出来。这回被扣这么久也没点动静,岑森显然是有备而来。 空气在此刻无端陷入静默。 黄鹏绷着的神情缓了缓,态度也忽地软和不少,先是谢了一谢,而后又开始攀扯旧时情谊。 “说起来你和小风也算兄弟,他上高中那会儿,嘴边天天挂着森哥,一晃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像你,不成器啊。” 说着,他还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可惜岑森神色平淡,像没听到般,打开手边一份文件,并着取下笔帽的钢笔,一起往前推了推。 “退休是好事,黄叔以后也有时间多管教管教小风了。” &n bsp;他今天只穿了件量身修裁的深色衬衫,抬手整理衣襟时,隐约可见他腕上的银色方形袖扣,和这办公室里新添的黑白灰金属元素一样,衬得他整个人都冷冰冰的。 这场较量早有输赢。 见岑森完全不吃感情牌,黄鹏的和缓停在脸上,慢慢变得僵硬,然后又慢慢收了起来。 静默良久,黄鹏还是往前迈了步。 他直直看着岑森,拿笔速度很慢,腰也不肯弯,在文件末尾落下签名的时候看都没看。 岑森也没避让他的视线,待周佳恒确认完签名,他冷淡道:“黄叔放心,我给小风在兰楼定了一桌,当是接风洗尘,您现在过去,时间刚好。公司事多,我就不去了。” 黄鹏额头隐约暴起青筋,嘴角不甚明显地抽动了两下,而后一言不发,离开了办公室。 虽然他至始至终都没弯腰,但离开时的背影似乎已经不如进来时那般挺拔。 待人走远,周佳恒上前,好像刚才无事发生般,向岑森汇报道:“岑总,星城城北那块地金盛同意转让,而且陆董给降了五个百分点,我已经备礼让人送去金盛,法务部在走合同,预计这周可以签约。” 岑森点头。 “这是这周调整过后的行程安排,您过目一下。”周佳恒将平板递过去,“还有,南桥胡同那边打电话过来,让您和夫人今晚过去用晚餐。” 岑森看着平板,依旧点头。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问:“夫人在家?” 周佳恒眼观鼻鼻观心,“在柏萃天华。” - 柏萃天华是帝都有名的酒店服务式公寓。在帝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高昂房价并不稀奇,柏萃天华之所以能做到众人皆知,靠的还是它所打造的圈层文化理念。 柏萃天华开盘之初,便有对购房者资质审核甚严、拒绝过多位明星购房需求的传闻传出。 当初是真有其事还是楼盘炒作已经很难求证,但现如今,这里还真被成功打造成了区块链大佬的聚集地。 季明舒在这的公寓是她伯伯季如松送给她的新婚礼物,占据柏萃天华顶楼整整一层。 一面是近二十米长的圆弧形全景落地窗,一面是如空中楼阁般的宽阔阳台,帝都南面风光一览无余。 季明舒在阳台养了很多花草小树,明明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照料自己的温室花朵,养的花草树木却野蛮生长出了奇异花园的架势,张扬又鲜活。 岑森到楼下的时候,季明舒刚好改出一张满意的图纸。 她拿着图纸反复欣赏,恨不得打电话给谷开阳让他们立刻马上重新举办一场晚宴,再将岑森按至现场,让他睁开狗眼看看清楚季大小姐的真实水平到底有多么惊天动地出神入化。 反复欣赏一百八十遍后,季明舒才满足起身,抻了个懒腰,踩着一地狼藉去给浴缸放水。 一个人住不用那么规矩,她特意将浴缸摆在了阳光房里。 等水放好,她随手打开音乐,合上临窗那一面的窗帘,将整个人都浸入温热的水中。 - 在楼下,岑森给季明舒打了两次电话,通是通了,但无人接听。 等上了楼,他又好耐心地按了一分钟门铃,里头半点响动也无,他这才刷卡开门。 怪就怪在房子隔音效果太好,在外一片寂静,打开门,里头却传出了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声。 岑森站在门口,有一瞬间,以为季明舒这位大小姐青天白日都不甘寂寞非要找一堆低智生物在家开趴。 等看清眼前乱糟糟却空无一人的屋子,他又听到混在音乐声中女rapper失了智般的激情开嗓: “heyboy,lookame!” “……” 岑森循声望去,只见季明舒坐在满池泡泡中央,一手拿着扩音器,一手高举,摆出yoyo的手势不时往上顶。 “季明舒是仙女!” “仙女!仙女!” “颠倒众生的仙女!” “仙女!仙女!” 虽然没有一句跟上节拍,但她挺会炒气氛,自己唱完一句,还颇为生动地模仿观众应和一句。 岑森被迫欣赏了三十秒。 当他以为这一段致命的激情说唱已经尬完的时候,rapper·季用创作实力告诉他,一切还只是一个开始。 “季明舒是仙女!” “仙女!仙女!” “让你裙下称臣的仙女!” “仙女!仙女!” “你睡不到的仙女!” “仙女!仙女!” “你的取向狙击!狙击!skr~!” 一句“skr”伴随瞄准开枪的手势完美收官,空气却在这一秒陷入死寂。 隔着阳光房的玻璃,季明舒仿佛看见岑森脸上冷漠地写着一行字:哦,我睡到了。 6.第六章 这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不是浴室自嗨被不熟的老公撞见,而是浴室自嗨被不熟的老公撞见后,还要装作无事发生般让不熟的老公帮忙拿内衣内裤。 这直接导致了回南桥胡同的一路分外沉默。 岑森被季明舒尬到有点晃神,在车上想看份文件,可一打开,眼前就有流动弹幕在回放季大rapper的旷世杰作。 至于季明舒,大概是被自己尬到说不出话,全程闭眼,脑袋也侧向窗户那边。 到了南桥胡同,一路无话的两人不知怎地又双双拾起自己的演员本能,默契挽手笑容可掬,俨然是对恩恩爱爱小夫妻。 尤其是季明舒,得知要来这边,特意穿了条平日不大碰的朴素粉裙,口红颜色浅淡,渣女大|波浪也被短暂烫直扎成了乖顺马尾,一副贤良淑德二十四孝的好媳妇模样。 胡同路窄,车开进去不好停,季明舒和岑森就在路口下车,挽着手往里走。 周佳恒跟在后面提礼物,时隔两年再见这对夫妻的变脸神技,他还莫名生出了些许亲切之感。 走至四合院门口,站岗的哨兵打开门,又一身正气地朝他们敬了个礼。 “爷爷,奶奶!” 季明舒在长辈面前向来嘴甜,进门看见一家人忙着在凉亭置办席面,眼都笑弯了。 岑老太太看见她,也不自觉跟着笑,“哎哟,小舒来啦!” 她将手里的碗筷交给周嫂,又讲究地擦了把手,这才握住季明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今天你可有口福了,我啊特意下厨,做了你最爱的红烧小排骨!” “您亲自下什么厨,让我看看,”季明舒握着岑老太太的手上下打量,心疼道,“怎么都瘦了?我才多久没来看您,是不是哪不舒服?” “瞎操心什么,我好得很呢!最近天热,衣服减下来了,就显得瘦了,你们年轻人说的那个……叫什么,视觉效果!” 岑老太太说话中气十足,很有精神头,确实不像身体不好的样子,季明舒这才松了口气,稍稍放心。 季明舒从小就人美嘴甜,开朗活泼,特别能讨大院里长辈们的欢心。 岑老太太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完全拿她当自家小孙女,前几年小姑娘嫁到自个儿家里来,她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炫耀自家讨了个可心的孙媳妇儿。 反倒是岑森这嫡亲孙子,已经懂事的年纪才半途回家,这么些年都是表面温和但实际冷情的性子,岑老太太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亲近。 喜欢有,心疼有,愧疚也有,就是相处起来,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 不止岑老太太,整个岑家的人和岑森都不如和季明舒亲近,随着他年纪渐长独当一面,眼下更有接任岑氏一族新掌门人的意思,小辈的甚至还有点怵他。 吃饭的时候,小表妹夹菜不小心碰到了岑森的筷子,竟然慌里慌张脱口说出了句“对不起”,场面顿时安静。 季明舒也怔了怔,目光在小表妹和岑森之间逡巡,有一瞬间产生了——这狗男人是不是对小表妹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以至于人家怕他怕得和小鸡崽一样——的离奇脑洞。 岑森没在意这小插曲,还很温和地给小表妹夹了一块排骨,做足了体贴兄长的模样。 可惜小表妹年纪小,不大懂得掩饰,僵硬地笑了笑,并不敢吃。 今天寻常家宴,人虽到得不齐,但也坐满了一桌,里头有怵岑森的,自然也有不怵岑森的。 见场面冷,他小姑岑迎霜便起了个话头,“对了小舒,你上次到我家给我改的那几个地方,我朋友见了特别喜欢,她最近在美国买了栋房子,想找个室内设计师好好给设计一下,收费啊预算啊,这些都不是问题,就是不知道你最近方不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我最有空了。”季明舒一口应了下来,还顺口说了句俏皮话,“我就喜欢小姑你介绍的这种朋友,还能赚点零花钱买包呢。” “哎哟,你这话说得,阿森包都不舍得给你买啦?”岑迎霜打趣。 季明舒顺势往岑森那侧靠了靠,甜蜜道:“阿森挣钱也很辛苦,不能总让他养着我嘛。再说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也挺好。” 闻言,岑森转头,和季明舒眼含笑意对视了三秒。 来了,来了,那种“你这招人疼的小宝贝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的眼神又来了。 季明舒有时候也挺佩服这狗男人的,长辈面前装深情宠溺的演技竟然和她不相上下。 等对视结束移开视线,她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森,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岑迎霜自动屏蔽两人表演,小嘴叭叭地摆出长辈架势指点岑森,“你现在也回了君逸,小舒平时闲着无聊,那你可以安排她进公司多学习学习,发挥发挥自己特长的呀。” 发挥特长? 如何让跨国集团原地破产吗? 岑森停顿片刻,温声道:“我养着小舒就好,养她也是我应该做的。” ——大型情景剧《恩爱夫妻》第一场第三幕,咔。 - 也许是小年轻的甜蜜恩爱辣到了大龄单身女博士的眼,岑迎霜起身上了个洗手间。 回来还没坐稳,她忽然又盯着岑森打量。 紧接着她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放下筷子问:“阿森啊,你这头发怎么长这么快?前两个礼拜明舒发朋友圈,你头发还这么短的呀。”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长短。 “咳!咳咳!” 季明舒正在喝汤,猝不及防呛了下,差点咳到当场去世。 岑森十分贴心,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喂她喝水,还拿纸巾帮她擦了擦唇角。 坐在旁边的几人也关切地问了季明舒几句。 季明舒缓过神来,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心里还没来得及庆幸那要命的话题被带了过去,岑迎霜又发挥出女博士求知若渴的科研精神,将刚刚的问题换了个语序又问了一遍。 她甚至还翻出季明舒的朋友圈,在岑森和图片之间来回对比打量,嘴里念念有词新奇道:“真的长得快哎,按图片比例你这十四天起码长了两厘米,正常人的生发速度应该是一个月一厘米,你用了什么生发素吗?年纪轻轻的用生发素干什么?什么牌子的,效果这么好,我也介绍给我们所的几个老男人试试!” 岑森不着痕迹睇了眼季明舒。 季明舒低头,两耳不闻饭外事,一心只吃烧小排。 毕竟她也不懂小姑这么心细如发且富有钻研精神为什么看不出图是p的。 这两年岑森一直在澳洲,忙得连春节都不回国。 季明舒作为岑太太,成天无所事事满世界旅行,如果不经常去澳洲看望自己丈夫好像也稳不住恩爱夫妻的人设。 可她也是真的不想和岑森这便宜老公有过多自找上门的交流,所以左思右想之下,她找了个p图师帮忙p同框图,然后再定期发一条岑家人可见的朋友圈,营造出她经常飞澳洲看望岑森,两人蜜里调油的虚假繁荣。 这么发了两年都没翻船,甚至到了此刻,小姑发现岑森头发离奇猛长也没质疑图片真假,好像也侧面证明了她找的p图师技术高超毫无破绽物超所值? 想到这,季明舒竟然有点欣慰。 大约是老老少少坐了一桌,岑迎霜起的话题在这种场合显得太无厘头,未等岑森应答,岑老爷子便威严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书读得多,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三十多的人了还和小孩儿似的,难怪嫁不出去!” “……?” 刚刚大家不还噼里啪啦都说得热闹吗?怎么到她这就食不言寝不语了?再说了这和她三十多岁没嫁出去有什么关系?这一家子还歧视上大龄未婚女青年啦? 岑迎霜觉得自己无辜,张嘴就想辩解。 岑远朝却适时睇了她一眼,示意她别顶嘴。 别人的话岑迎霜都不太听,但岑远朝这大哥的话还是很管用的,她忍了忍,默默把小论文给憋了回去。 - 因着岑老爷子发话,这一顿饭后半程吃得很是安静。 晚饭结束,岑老爷子叫了岑远朝和岑森上楼谈话,余下的人留在凉亭陪岑老太太聊天乘凉。 直至夜幕星点降临,岑家祖孙三代男人的谈话才算结束。 入夜光线昏暗,季明舒和岑迎霜说说笑笑,一时也没注意岑森出了屋子。等到岑森走上凉亭台阶,她眼角余光才瞥见他的身影。 哪想岑迎霜正说到兴头上,一下也忘了忌讳,“……我还真没见过比你更爱尿床的小姑娘,我估摸着你都不记得了。有回院里没人,你在我们家看动画片儿,看着看着睡着了,还尿在了沙发上!岑杨最爱干净了,没把你给嫌弃死!他把你给提溜到床上,愣是自己拆了沙发套给洗了,哈哈哈哈哈……” 岑迎霜冷不丁提到“岑杨”的时候,大家都没太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大家也陆续注意到了踏上凉亭的岑森,一时只觉夜风甚冷。 季明舒在第一时间便朝岑迎霜递了眼色,奈何岑迎霜没有注意。 她严重怀疑,小姑这是物理研究搞多了,想换个方向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大赛上冲刺一下奖项。 - 离开南桥胡同的时候不过八点,夜色已经深浓。 坐在车后座,季明舒难得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她扭头看向窗外,又忍不住通过窗户倒影悄悄观察岑森的神色。 可岑森靠在椅背上,侧影太薄太浅,她不自觉地也往后靠了靠,脑袋紧贴椅背…… 下一秒,她毫无防备地在车窗上和岑森四目相对:) 7.第七章 这一眼对视给季明舒带来的尴尬丝毫不输几小时前岑森撞破的浴缸嗨歌。 岑森好像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忽然问:“看我干什么,让人裙下称臣的仙女。” 他说“让人裙下称臣的仙女”这九个字时,语调很平,但又有很短暂的字间停顿,有点像高中那会儿背古文,只不过他的生涩复述本身就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羞辱感。 季明舒反应稍慢,一时也没想到怎么接话。 岑森也不知道哪来的闲心,又说:“称呼没叫对么,或许你更喜欢颠倒众生的仙女?” 季明舒:“……” 她这人就是太好心才会幻想岑森这种人冷嘴贱的衣冠禽兽会因为复杂的家庭关系有片刻郁郁。 她身体坐直,面无表情道:“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岑森没有如她的意,视线漠然转回前方,径直吩咐司机回明水公馆,一路没再开口。 明水公馆分为环水别墅区和湖心别墅区,岑森和季明舒所住的第十三栋正是湖心别墅,有专门修建的宽阔桥梁通往私家停车场,桥边还设有哨岗亭,有人二十四小时轮班站岗,安全性和私密性极好。 车甫一停下,季明舒就拉开车门率先下车,紧接着头也不回噔噔噔走远了。 她的背影婀娜有致,还很有气场。隐形人周佳恒默默在心底评价一字:飒。 季明舒回到家,快步上至二楼,锁好卧室房门,还在想岑森等会儿来敲门的时候会不会说几句软话。 可等她卸完妆,楼下也没听见半点动静。 她走到阳台,恰巧看见岑森的座驾缓缓驶出湖心别墅,紧接着,一辆低调的帕萨特也跟着驶出。 开帕萨特的是岑森的贴身保镖。 他的保镖素来是三班轮值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 也就是说,他走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季明舒立马打电话过去质问:“你去哪?” 岑森声音清清淡淡,“我还有个局,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谁要等你?” 有一瞬间季明舒以为自己听岔了,这狗男人还指望她做纯情的望夫石吗这是?他怎么就这么敢想,真是服。 她毫不留情地撂了电话。 可撂完后她又开始后悔,挂这么快干嘛,他该不会误以为她这是心虚吧? 季明舒越想越觉得可笑又可气,“臭不要脸,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还挺美!” 她扔下手机,回浴室贴面膜。 贴着贴着,她忽然一顿:不对,他好像也不能划进“长得不怎么样”的范畴。 首先他是真的不属于这个范畴,其次如果非要把他划进这个范畴,岂不是在侮辱她自己的审美? 这么一想,更气了呢。 - 另一边,将季大小姐送回明水公馆后,岑森又吩咐司机开往和雍会。 和雍会是私人会所,坐落于瑞英路的领事馆旧址,相较于其他的高档会所,它比较特别的一点是不开放入会申请,只会主动向京沪两地的部分名流抛出橄榄枝。 岑森晚上在这有个局,约了人谈西郊景区的配套酒店开发事宜。 正是华灯初上之时,整个帝都在昏暗夜色里泛起了潋滟灯火。遥望长安,东风夜放花千树,这座城市好像总带些热闹又孤寂的美感。 岑森没往外看,回国后一连多日应酬,铁打的人也会感觉疲累,他双手低低地环抱在身前,靠在椅背上阖眼休息。 也许是因为大脑始终处于高速运转状态,这会儿想要短暂放松也很困难,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跳过很多画面: 一时是小表妹惊慌地说对不起,看着碗中排骨不知所措,惶惶又稚嫩; 一时是岑老太太对着季明舒笑容满面,转头看他却下意识多了几分客气疏离; 还有小姑岑迎霜提起岑杨时,满凉亭的寂静。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幼时从星城辗转帝都,第一次走进南桥胡同时的场景。 也是这样,很多人,很安静。 有些事已经久远得像发生在上个世纪,大家默契地缄口不提,不是因为它已经过去,而是因为,它永远也过不去。 周佳恒坐在副驾,看到后视镜里岑森眉头微蹙,休息得不甚安稳,他自作主张,调出首轻柔舒缓的小调。 窗外交通灯由红转绿,和着昏黄路灯斜斜打在半开半掩的车窗上,像是怀旧的光晕,朦胧跳跃。 岑森久违地有了些些睡意。 可不知怎的,他脑海中忽然又蹦出季明舒在浴缸里唱歌的样子,一想起那个画面,那几句自嗨的歌词也像配套设备般开启了3d环绕模式的循环播放。 星点睡意倏然消散,他揉了揉眉骨,莫名轻哂。 - 入夜风凉,站在和雍会门口,张宝姝抬头看了眼银光流动的门头,不自觉拢了拢手臂,轻轻瑟缩。 她今天是被临时抓壮丁,顶替经纪人手下一位出了突发状况的知名女星前来应酬。 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把握,可出门前又颠三倒四地和她说,不会说话的话就少开口。 那不开口还怎么好好把握?张宝姝有些不解,又有些纳闷。 和雍会等闲难进,有了张大公子点头,穿旗袍的女侍应才笑盈盈地引她上楼。 她捏紧包包肩带,不动声色地好奇打量。 也许是因为和雍会的前身是领事馆,里面装潢中西交融,既有小桥流水潺潺,也有留声机和油画,神奇的是,置身其中,并不会有半点违和感。 她要去的包厢在三楼,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南柯一梦”,有钱人很喜欢取这种云山雾罩的名字用以展现自己的品味不俗,张宝姝并不意外。 包厢门推开,室内宽阔,一眼望不到全局。 入目是带自动旋转盘的大理石圆桌,上头有精致餐具和饱满欲滴的鲜花,半扇屏风围挡,灯光往里变得朦胧幽暗,里头间或传来几声交谈。 张宝姝走近时正好听到低低一声,还略带笑意,“张公子,承让。” 张公子也笑了声,“记牌我不如你。” 一把没出完的牌被盖在桌面,混合其他牌洗到了一起。 见张宝姝来了,张公子稍一挑眉,也没太拿她当回事儿,边洗牌边随口吩咐,“给岑总点根烟。” 岑总?张宝姝下意识看了圈。   在场六个男人,三个坐着三个站着,站着的看起来不像正主,坐着的除了她知道的张公子,另有一位中年领导模样的男人,不过人家身边已有女伴,还是新闻主持熟脸。 剩下那位…… 张宝姝看清他的面容,蓦地一怔。 这不就是零度晚宴那晚,给苏程那条珍珠项链抬价的男人? 她记得的,叫岑森。 见她半晌没反应,张公子不耐皱眉,“还愣着干什么,点根烟你还要先沐浴焚香么?” 张宝姝回神,忙弯腰去拿桌上烟盒,这烟盒也是她没见过的,揭不开推不开。 岑森转头,很浅地扫了她一眼,抬手稍挡,“不用。” 张宝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张公子看不过眼,伸出手指点了点,“添酒啊。” “……” 张宝姝慢一拍,又很被动地去拿洋酒瓶。 她平日还算机灵,不然经纪人也不会这么快给她上位的机会,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地手忙脚乱慌里慌张。 另外两名女伴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嘲弄,张公子的女伴更是特意选择在这时候展现自己的善解人意,翘起手指给张公子揉额角,一圈一圈打着旋儿,酒红跳银色亮片的指甲在灯光下粼粼闪动,分外惹眼。 张公子一边享受着美人服务,一边熟练地切牌发牌,还懒懒散散道:“岑总,这不赖我啊,本来我是想叫辛芷慧过来陪你,可她经纪人说航班延误了,回不来,非给我塞这么一小姑娘。说是电影学院学生,刚演了部什么校园片儿,还说人清纯伶俐,不是,这哪儿伶俐啊。” 他转头问张宝姝,“你叫什么名儿来着?” “张…宝姝。” “呵,和我还是本家啊。” “真名?”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岑森忽然看她。 张宝姝摇头,“艺名。” “真名叫什么?” 张宝姝有点难为情,吞吞吐吐没吱声。 岑森也不在意,目光移开了,又落到牌上,慢条斯理调整一手牌的位置。 他的手清瘦修长,握牌姿态也像在把玩艺术品。 犹豫半晌,张宝姝轻声答道:“我真名叫,张燕红。” 说完,她耳根红了红,自己也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土到掉渣。 果不其然,女伴们一听就忍不住笑,张公子更是直接吐槽这名儿像是上个世纪的丫鬟。 岑森倒没如此反应,只淡声说:“真名好,宝舒这两个字不适合你。” 明明是极其清淡的口吻,那两个字落在耳里,又平添出许多温柔情致。张宝姝一瞬怔楞,甚至都忘了去思考这名字为什么不适合自己。 后半程男人谈事,张宝姝听不懂,也没听进去,就好像是鬼迷心窍般,心痒痒的,胆子也莫名大了起来。 给岑森倒完酒,她又乖觉地坐到岑森身边,时不时递递东西,当是帮衬。 张公子先前看不上她,这会儿倒递来个“还挺懂事”的眼神。 - 西郊景区配套酒店开发的主动权在君逸。 岑森回国接管集团后,对集团目前开展和待开展的一众项目做了调整,像西郊景区的酒店项目,对集团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对张公子他们的项目来说,知名高端酒店品牌的入驻,对景区服务水平和整体定位的提升不可或缺。 所以今天才有这场局,一方妄图保持原态继续合作,一方静等让利但笑不语。 酒足夜深,张公子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从岑森手里讨着半分好,但合作不能中止,他不得已一退再退,到最后,退得剩条底裤还得对对方千恩万谢——好像是求着人来挣钱似的。 岑森和从旁帮衬协调的杨局都已先行一步离开,张公子扯了扯领带,有些烦躁。 见张宝姝还扭扭捏捏扯着包包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岑森,他那把火烧得更旺了,冲门口扬了扬下巴,“跟上啊,你哪来的蠢货?搁这儿立什么牌坊?” 张宝姝又气又怕,但也不敢顶嘴。都是姓张的,眼前这个“张”还轮不上她来得罪。 她小跑出去,正见车童弯腰,为岑森打开车门。 “岑总!” 她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岑森略略抬眸。 张宝姝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快步往前。 停在岑森面前,她捏紧包带,略显羞涩地问道:“岑总,不知道您方不方便送我一程?我没有开车……不是,我没有车。” 说完她又立马补了句,“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那……我能和你加个微信吗?” 岑森轻笑了声。 张宝姝悄悄抬眼,却发现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包上。 这只包是经纪人借她的,香奶奶前两年的款,颜色款型都很好看,当然价格也不是她这种刚入圈的小艺人能日常负担得起的。 岑森也对这只包包的颜色和款型记忆深刻。 婚前那夜,季明舒背的就是这只包。 那夜醒来,季明舒见身边躺了他,气得直接把包里东西倒出来,将包罩到了他脑袋上,还拽着他脑袋让他这个夺了她贞操的变态原地爆|炸。 “岑总?” 张宝姝忐忑地又问了声,还小幅晃了下自己的手机。 岑森回神,目光在她手机的微信界面上停顿了片刻。 张宝姝,原来不是那个舒。 他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提醒得颇为直接,“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 张宝姝稍怔。 一整晚都盯着他看,她自然不会遗落他手上的婚戒。只是他们这些圈子里的男人,结不结婚的,又有什么重要。 她下意识将岑森这声提醒理解成了一种另类的暗示,虽然有些失落,但也在意料之中。 安静片刻后,她自认为很有勇气地抬起下巴与岑森对视,还直白道:“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岑森想都没想,“你们学校入学不需要文化分么?这种理解水平,能不能看懂台词。” 张宝姝茫然地看着他。 岑森上车,缓声道:“长相气质学历背景没有一样比得上我太太,你不如洗把脸清醒清醒。” 9.第九章 “我靠!那不是蒋纯她未婚夫?!严彧是吧?卧槽那女的,你再走近点儿我仔细看下!” “还真是!就前段时间那小爆的古装剧那女二!卧槽严彧可真不是人,刚订婚就劈腿!不是,这他妈该叫劈腿还是出轨???” 两天没合眼还能如此亢奋地第一时间投入八卦事业,季明舒由衷觉得,谷开阳天生就是块奋战在狗仔战队第一线的料。 她调低耳机音量,勉强承受住谷开阳的这一通狂轰滥炸。 听谷开阳不带喘歇科普了三十秒严彧身边那姑娘的黑历史,并且还有继续科普下去的意思,季明舒推了推墨镜,压低声音及时叫停道:“行了,这些三十八线的生平你都了解得这么详细你是打算给她著书立传?” 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镜头里严彧和那三十八线手挽着手亲密走进电梯,眼睛一眨不眨。在最后两人露出正脸时,还很精准地截了个图。 谷开阳忍不住提醒,“跟上去啊,看看他们住哪儿。” “神经吧你,又不是我老公出轨。” 再说了她什么身份,干嘛要干这么猥琐的事。 季明舒略略偏头,扶了扶墨镜,和没事儿人似的出门逛街了。 - 一个人逛街怪没意思的,她只买了三个包一双鞋一件风衣外套,紧接着又去谷开阳那儿探班,一起吃了个午饭。 中午她回酒店休息,等下午品牌方派人来接她去高定工坊试裙子。 午休醒来,想到自己的新裙子,季明舒心情很不错,离开酒店时脑中还在开无声版演唱会。 只不过还没出酒店,身后就有人喊她,“季明舒?” 这声音很是耳熟,她回头,就见蒋纯穿了身粉色小香套裙,头戴贝雷帽,俏生生站在休息区,旁边还有酒店服务生在帮忙推行李。 季明舒顿了片刻,缓缓摘下墨镜。 蒋纯对季明舒这般反应很是满意,虽然她很讨厌季明舒,但不得不承认季明舒这种从小堆金砌玉养出来的名媛品味确实比较好,能让季明舒回不过神,自己今天这身打扮应该还算不错?她忽然有点沾沾自喜。 “你怎么在这?”季明舒问。 蒋纯以为季明舒想奚落她不是受品牌邀请,下意识便说:“酒店又不是你家开的。” 说完,蒋纯静默了三秒。 她忽然想起,这家酒店去年刚被君逸收购,还真是她家开的。 好在她反应迅速,又补充道:“巴黎又不是你家后花园,季大小姐是不是管得有点儿宽了?严彧最近在巴黎出差,我来给他惊喜,不行吗?” 提到严彧这未婚夫,她的腰板才挺直了些。 “……惊喜?” 季明舒一时竟不知摆出什么神色。 “对啊,我们家严彧就算出差也好歹有个地址,不像你们家岑总,忙起来一年到头都不见人影的呢。” 见蒋纯那一脸的幼稚得意,季明舒无言以对的同时,竟然还产生了一丝丝怜爱。 其实蒋纯原本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但她爹很有本事,硬生生从深城小渔村的拆迁暴发户混成了如今的餐饮业大亨,挣下了一桶桶的真金白银。 而且她爹很有野心,前几年从深城举家入京,愣是凭借巨富身家敲开了帝都名门望族的门,还和严家定下了亲。 严家也是有军政背景、曾显赫一时的高门大户,但一辈不如一辈地没出息,加上气运眼光都不行,早已呈现式微之势。 两家定亲,是很典型的newmoney和oldmoney借势结合各取所需。 原本这种联姻出不出轨也没什么可多指摘的,各玩各的本是常态,季明舒撞见了也就当没撞见,吱都不会在当事人面前吱一声,最多在茶余饭后和朋友八卦一下。 但关键就是——蒋纯这姑娘太过真情实感,她是自己一见钟情并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严彧。 蒋家选择太多了,如果不是蒋纯喜欢,完全犯不着选严家这种毫无起势之意的破落户。 季明舒一反常态的安静和隐隐怜爱的眼神让蒋纯有点儿浑身发毛,她慢慢往前台走,边走还边回头偷看季明舒。 季明舒正在犹豫要不要多管闲事提醒一句,就听见前头蒋纯不可置信地喊了声,“严彧!” ok。 用不着她提醒了。 不远处严彧正和那三十八线小明星连体婴似地从电梯里走出来,两人衣着都和早上那会儿看到的不一样。 季明舒也不是什么纯情小处女,见两人姿态就知道这怕是出门前还来了一发。 其实蒋纯长相不差,但品味实在是差得可以,什么奢侈品堆叠到她身上都像是淘宝88包邮的仿款,再加上这会儿为爱癫狂企图动手撒泼,和严彧身边那朵刚被滋润过的楚楚可怜小白花就形成了天然对比。 果不其然,没吵上两句,严彧就将小白花护到身后,不耐烦地推开了蒋纯。 “你有完没完?在这闹有意思吗?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就不嫌丢人?” “我丢人?” 蒋纯眼睛红了一圈,豆大的泪珠往下滚落。 刚刚一阵推搡,她的帽子有点儿歪,卷发和衣服也有点儿凌乱,形容实在狼狈。 那小白花像是排练过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戴好了口罩墨镜,又怯怯躲在严彧身后小声说:“阿彧……我不能被拍的。” 严彧拍了拍她的手,回头又皱着眉,多看蒋纯一眼也不愿,语气也是厌烦到了极点,“我们的事回国再说,你要愿意在这丢人你就在这继续闹,别拉上我。”   蒋纯怔怔的,似乎还不敢相信往日温柔贴心的未婚夫变脸如翻书,能这样对她。 严彧护着小白花往外走,小白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撞了下蒋纯的肩。 季明舒看不下去了,站在不远处,忽地轻笑了声,“真有意思,渣男和小三被当场捉奸不嫌丢人,还怪正牌未婚妻丢人。”她声音不高,在场几人却都能听见。 严彧这才注意到季明舒,他脸色不好,想叫季明舒不要多管闲事,可想起岑季两家,又将话头给忍了回去。 “你不是嫌丢人吗?外国友人听不懂中文,需不需要我来帮你翻译一下,丢得彻底一点。” 瞥见严彧手上的情人桥,季明舒又嘲,“一身行头都是正牌未婚妻送的,你还挺理直气壮。” 严彧:“你!” 严彧正下不来台,那小白花倒懂事,立马做出一副鼓起勇气想要一力承担的模样,上前瑟瑟鞠躬,“蒋小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说好吗?不要在这……” 她还想上前拉蒋纯,季明舒挡了挡,冷淡打断,“你什么东西,让开。”目光又移回严彧身上。 她的意思很明确,道歉。 严彧心里窝着火又发不出来,扶额,舔了舔后槽牙,最后无奈点头道:“行,是我不对,是我丢人。这事儿回国我会亲自上门和蒋伯伯解释,我现在还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季明舒没拦。 都这样了还不愿意先哄蒋纯,拦下来也没多大意思。 她回头,走至蒋纯身边。 还没等她开口,蒋纯就边哭边愤愤道:“不用你假好心!看我笑话你很开心是不是?!你以为你老公会好到哪里去吗?都不是好东西!” “……” “我老公是不是好东西就不劳你操心了。” 季明舒最烦这种被害妄想症患者,本来还想象征性地安慰两句,这下倒好,直接省了。 她冷漠地戴上墨镜,噔噔噔地踩着高跟潇洒走远。 - 蒋纯的话并没有影响到季明舒试小裙子的心情。 这条裸粉色蕾丝纱裙季明舒早前已经试过一次初样,上身后裁缝又根据她的身形做了进一步的调整。 定制完工,呈现出的上身效果她还比较满意。 她让人帮忙拍了段小视频,给谷开阳发了一份。 谷开阳估计在忙,没有看见,半晌没有回话。 她又突发奇想,加了个小清新的滤镜,给岑森也发了一份。 季明舒:【怎么样?我新订的小裙子。】 季明舒发消息时,帝都已经入夜,灰蓝幕布层层遮掩,路边霓虹也渐次亮起。 岑森刚开完会,接过周佳恒递来的手机,很浅地扫了眼。 未读消息很多,先是数条来自签账卡的消费提醒,后又有季明舒发来的微信。 平日他和季明舒很少联络,非要联络也是直接打电话,季明舒主动给他发微信,也是罕见。 他松了松领带,点开视频。 这支视频很短,不过十来秒,内容是季明舒拎着裙子转了两个圈圈,最后回头wink。 他看完一遍,又重播了一遍,紧接着又重播了第三遍。 周佳恒跟在岑森身侧,发现岑森一直在重复看一段视频,有点好奇,却也不敢多加窥视。 直到回办公室,岑森才停止播放。 聊天界面还有季明舒发来的问话,他也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随口敷衍,简单回了句:“好看。” 见岑森难得没有发挥“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杠起地球”的抬杠本事,季明舒心情还算不错,很是赏脸地跟他探讨道:“是不是有点浪中带点小清新,婊中带点小高级的感觉?” 岑森无声一哂,翻了下账单,纠正:“我觉得这不是小高级。” 十八万欧一条的裙子叫小高级,她真说得出口。 岑森抬头,又问周佳恒:“夫人什么时候到的巴黎?” 周佳恒稍顿,“今早五点。” 紧接着他又自动自发汇报了季明舒接下来几天的一系列行程,大概就是一些看秀安排,还有高层的午餐晚餐下午茶邀约。 岑森也不知道有没有仔细听,等汇报完,他语气平淡地评价了句,“她还挺忙。” 周佳恒眼观鼻鼻观心,识趣地没接话茬。 而另一边,季明舒心情甚是愉悦。 她特别自恋地将岑森那句“我觉得这不是小高级”理解为了赞美,打算给岑森买支领夹以资鼓励。 可正在这时,微信提示音叮叮叮地响起。 果然,谷大编辑的彩虹屁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谷开阳:【呜呜呜这是什么掉落凡尘的绝世仙女!】 谷开阳:【裙子不是高级定制!你才是!】 谷开阳:【我们小金丝雀宝宝营业美貌和消费金钱的样子真是令人着迷!!!】 谷开阳:【妈妈到底要赚多少钱才能把你从那个狗男人的手里抢过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季明舒截图,发给岑森,想让他体会一下正确的评价方式。 岑森收到图,目光落在最后一句的“狗男人”上。 所以她私底下和闺蜜,是这么称呼他的。 10.第十章 季明舒也很快注意到了图里的bug,她以为岑森不会看得这么及时,于是手脚麻溜地连带图后那句“多学一下”一起按了撤回,企图假装无事发生。 可她撤回不足三十秒,对话框里便陆续冒出一段: 岑森:【这是什么掉落凡尘的绝世仙女】 岑森:【裙子不是高级定制,你才是】 岑森:【我们小金丝雀宝宝营业美貌和消费金钱的样子真是令人着迷】 季明舒:“……” 脱离了感叹号的彩虹屁从岑森那乌漆嘛黑的头像发出来,像是冷冰冰带着嘲弄的机械复制,季明舒一瞬间竟然分不清他这是想展现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学习能力。 岑森:【学得像么。】 季明舒:【……】 她明白了,这狗男人原来是都想展示:) 没复述最后一句恐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写作手法学得不错,特意留白给人留有无限遐想的空间呢。 她放下手机,皮笑肉不笑地对店员道:“不好意思,领带夹不要了。” - 多亏岑森的得罪,接下来为其三天的高定周行程季明舒完全没在手软,所到之处全都留下了她潇洒刷卡的身影。 平日在明星面前高冷的设计师们都主动邀她合影表达自己对她的想念;高层们也百忙之中腾出时间请她这位来自中国的贵客共进午餐晚餐;看秀自不用说,不是第一排的座位,邀请函根本到不了她的手里。 谷开阳见惯了这位大小姐的奢侈生活,还是不免柠檬地评价一句——呜呜呜,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v 谷开阳是和杂志一起到的巴黎,身为新晋的杂志副主编,一堆事情等着她拿主意,自是不能脱离团体单独行动。 高定周活动结束后,他们还有一些补拍计划需要多逗留一日,毕竟集团扣嗖人设永远不绷,来趟巴黎没拍够本好像就亏了一个亿似的。 季明舒原本打算带上谷开阳一起坐私人飞机腐败回程,可谷开阳走不开,加上飞机本就到了保养日程,她干脆让飞机去保养,自己多在巴黎逗留一日,等谷开阳一起回国了。 虽说一起回国,但谷开阳在飞机上还要和同事一起赶工作,也就没有升舱。 好巧不巧,在头等舱里,季明舒又和蒋纯狭路相逢了。 蒋纯比前几日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下巴就剩下个尖尖儿,也没捯饬打扮,穿很朴素的恤和长牛仔裤,素颜出行虽然有些憔悴,但也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季明舒把墨镜往下扒拉了点儿,看清蒋纯的小脸蛋后还有点意外。 她以前就看出蒋纯五官不错,但这是第一次见她素颜。原来名字没取错啊,这不就一标准的清纯小美女吗? 季明舒向来喜欢美人,平日对蒋纯高贵冷艳爱答不理,这会儿倒屈尊降贵主动逗了句,“蒋小姐看起来是情伤未愈啊。” 蒋纯:“……” 见到季明舒,蒋纯不像平时那般分分钟就能切换斗志昂扬的战时状态,也没像上次在酒店大堂那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咬季明舒两口。 她整个人都靠在椅背里,浑身散发出一种“ok,本弃妇随便你怎么羞辱”的迷之丧气。 空乘过来送酒,季明舒稍稍朝蒋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麻烦给这位小姐上一份早餐,还要一杯midsunmmerbreeze,谢谢。” 蒋纯窝在座椅里毫无反应。 空乘看了看,一时不知是否应声。 季明舒笑,“我们认识,上吧。” 空乘稍怔,感觉自己心跳突然加速。 这未免也,太漂亮了点吧。她那一笑,完完全全就是在给“明眸皓齿”“明艳动人”两个词重新下定义啊! 空乘镇定离开后,又在备餐间向同事打听:头等舱的那位美女是不是什么明星?他为什么不认识?难道是因为不红吗?可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不红? 没一会儿,季明舒给蒋纯点的餐就上齐了。 空乘还另外给季明舒上了一小块点心,说是请她品尝新品。 季明舒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口。 蒋纯却恹恹的,好像不打算吃。 季明舒也没多搭理她,东西是叫了,爱吃不吃。 四下寂静,蒋纯望着窗外,一副忧郁蒋黛玉的模样。 季明舒用完点心,又翻了翻杂志。 飞机上准备的这些时杂她早就看过,唯一没看过的就是谷开阳他们做的《零度》,《零度》是男杂,她又不是什么一手包办丈夫着装的贤惠妻子,干嘛要看。 她掩唇打了个呵欠,戴上眼罩,准备睡觉。 - 窗外天空明蓝,云在脚下,像大片大片粘连在一起的棉花糖,光线薄热,隐约可见远处太阳的金光。 好半晌没听见书页翻动的声响,蒋纯用余光瞥了瞥,发现季明舒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眼罩正在休息,她心念一动,瞥了眼餐点和酒,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她已经三四天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了,不见着吃的也就算了,可吃的就摆在眼前,她的注意力都被香味吸走,低落情绪都消散不少。 她很轻地拿起三明治,又看了眼季明舒。 季明舒虽然没动,但睡得不甚安稳。 不知怎的,她莫名梦见蒋纯捉奸严彧的场景,只不过里头的人替换成了她和岑森。 梦里岑森比严彧渣得更为深入彻底,直接捏住她的手腕往外推,看着她摔倒在地也懒得多给半个眼神。 旁边还有一群圈子里的塑料姐妹花在瞧她笑话,还嘲弄地说让她好好忍着,以后给小三端茶递水好生伺候,不然岑森就会把她扫地出门。 ——季明舒活生生被气醒了。 她扯开眼罩,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一边平复心情暗示自己这只是个梦,一边又忍不住暗骂岑森这狗男人,梦里都不让她清净。 她放下水杯,无意间转头一瞥,不想正好对上蒋纯在悄咪咪地吃三明治。 可能是饿傻了,蒋纯一下子咬了一大口,还没咽下去,又被季明舒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哽,只能掩住唇猛地咳嗽。 季明舒就那么瞧着蒋纯咳得面红耳赤,一边找纸巾一边喝酒,忽地噗嗤一笑。 蒋纯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笑什么笑,不就是吃点东西吗?咳!咳咳咳!” 季明舒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她托腮看着蒋纯,问:“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可爱?” “……” 蒋纯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 季明舒绞尽脑汁地想比方,“就像从来没出过南极,突然不怕冷了,能在亚热带生活,笨手笨脚的那种企鹅?” 有那种企鹅? 蒋纯怔了两秒,终于体会过来,“你是想说我土?” “不,是土萌。”季明舒纠正。 蒋纯:“……” 真是谢谢您的夸奖了呢。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坐了坐正,干脆理直气壮地吃起东西来了。 从巴黎飞帝都需要十一个小时,季明舒闲得无聊,时不时逮着蒋纯找乐子。 蒋纯一开始非常不想搭理季明舒,可之前酝酿的悲伤情绪早就消散一空,见季明舒在看一档自己也在追的综艺节目,不自觉地就接上了她的话。 季明舒:“我觉得裴西宴挺帅的。” “我也觉得。”蒋纯忍不住说,“又帅又有个性,长大了肯定不得了。” “情商也高。” 蒋纯不住点头,“对对对,我还特地补了他小时候和他妈一起上的综艺,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苏程,但她儿子从小就好可爱哦,酷酷的。” “是吧,我也觉得。” - “女士们,先生们,本次航班预定在十五分钟后到达帝都国际机场,地面温度快下飞机的时候,蒋纯脸上已经完全不见刚上飞机那会儿的丧气,整个人容光焕发眼冒桃心的,还非拦着不让季明舒调倍速,说什么她家崽崽的神仙颜值必须一帧一帧用心欣赏。 季明舒无语,干脆将平板扔进了她的怀里。 季明舒的行李提前一天就运回了国内,随身携带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登机箱。 下飞机,她本想和谷开阳会个面,可谷开阳他们杂志出了紧急状况,必须马上赶回去开会。她只得和蒋纯一道,好心地顺着机场免税店一路科普一路往外走。 蒋纯从来不知道选东西还有这么多门道,一开始是和季明舒并肩边走边听,后来也不知怎地就变成了季明舒的推箱小妹,主动找来个推车,将两人的行李箱都放上去,一个人大包大揽地推。 到了出口,机场人流逐渐变得密集。 季明舒还在分析一款包包,可声音忽地一顿,步子也缓了下来。 蒋纯十分傻白甜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季明舒按了按肚子,眉头微蹙。 “你肚子疼?”蒋纯四周望了望,指着一个方向道,“那儿有洗手间。” 季明舒额角渗汗,艰难地往洗手间快走。 她穿很高的高跟鞋,这么快走一段,脚后跟火辣辣地发麻。 进到洗手间,季明舒眼前忽然黑了黑。 跟过来的蒋纯小声惊呼:“怎么这么多人!” 前头排队的起码有七八个,而且这可能是机场厕所最小的一个,只有四个位置,其中一个还是无障碍。 等了两分钟,队伍毫无进展。 蒋纯本来打算问季明舒,要不要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可见季明舒一副完全憋不住的生无可恋模样,她眸光一瞥,馊主意脱口而出,“不然去这上吧,反正没人。” 她指了指一旁的男厕。 季明舒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 可蒋纯特别殷勤,还跑进去帮忙勘察了圈,“真的没人,我帮你在门口守着。” 季明舒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也短了路,听蒋纯这么说,内心深处竟然有一丝丝动摇。 随着肚子袭来的一阵阵剧痛,动摇幅度更大了。 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艰难地戴上墨镜,压低声音对蒋纯道:“帮我守着,微信联系。” 蒋纯像是接收到了什么重要任务般,郑重地点了点头。 - 三分钟后,季明舒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蒋纯:【现在不能出来,有男人进去了。】 五分钟后。 蒋纯:【完了,一个旅行团的过来了,你再等等,千万别出声。】 季明舒:【……】 季明舒:【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消息刚刚发送,季明舒就听到外面呼啦啦地进来了一帮男人,小便池附近尴尬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男人停在她的门外猛烈敲门,“兄弟你便秘啊?拉这么久是不是掉屎坑了?” “……” 空气中异味熏人,厕间狭□□仄令人窒息,季明舒从耳后根到脖颈全是红的。 她默默闭眼,一时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沦落到这种困在男厕不敢出声的悲惨境地,并且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才能摆脱现在这种尴尬到能让人当场去世的局面。 最为凄惨的是,五分钟过后,她的腿蹲麻了,手机也自动关机了,这也就意味着,她和门外递情报的小企鹅蒋纯意外失去了联系。 季明舒风风光光二十余年,饭可以不吃,面子不可以不要。 她今天就是被熏死在厕所,也绝对不会冒着被人说“这个女的漂漂亮亮竟然变态到上男厕”的风险在外面还有人的时候跑出去的。 就这么死蹲了半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挡住了多少次的敲门,总之下半身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咚咚咚。” 外面安静半晌,季明舒本来以为没人了,可忽然又传来令人绝望的敲门声。 她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把脑袋埋了进去,一声不吭。 “季明舒,开门,是我。” 11.第十一章 这声音不高不低,略略往下压,带有熟悉的沉静。 季明舒脑子里轰地一下!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在这? 仿佛为了向她验证可能性,岑森又敲了下门,说:“再不开,我叫人了。” “不要!”季明舒条件反射,开口阻止。 蒋纯也在这时帮腔,朝男厕里喊:“季明舒,可以出来了!你老公清场了喔,外面没人了!” “……” 拜托,比起被这狗男人看到她现在狼狈的样子,她更愿意在他还没来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出去,或者直接按下冲水按钮把自己一起冲进下水道从此人间蒸发好吗?! 这小姑娘在外面站这么久没帮上半点忙就算了,竟然还招来个她最不想招惹的人过来看笑话!这姑娘到底在干什么?脑子呢??失个恋还自带降智buff吗??? 岑森显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见她久不出声,也没动静,便打算叫助理,“周佳恒……” “等等!” 季明舒扬高声调盖住他的声音,并及时伸手,往上摸索,艰难地拨了拨门栓。 下一秒,隔间门轻轻地朝外打开。 岑森略略垂眸,就见季明舒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蹲在地上。 她双手环抱住膝盖,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埋得死死的,可岑森还是从她头发间隙隐约看见了她通红的耳朵。 没等岑森开口,季明舒便瓮声瓮气道:“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她还挺会先发制人。 岑森神色寡淡,没有接话。 季明舒等了半天没等见动作,一时不知道这狗男人是想看她笑话装听不懂,还是太过钢铁直男真没理解她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直接命令道:“你抱我出去。” 岑森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明舒心下忐忑,生怕他存了心不给自己面子。 好在安静几秒后,岑森终于有了动作——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扣,脱下西装外套,盖住她的脑袋。 紧接着又身体半倾,一手环住她瘦削的肩,一手从她腿窝穿过,搂住她匀称的双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在身体悬空的那一瞬,季明舒的两条腿酸麻到了极点,好像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子在她腿脚密密麻麻地轻蛰。偏生岑森抱住她还掂了掂,那种酸麻顿时加重。 洗手间被岑森暂时清场,里面很安静。到了外面,交谈说笑和行李箱咕噜声混合在一起,声音变得嘈杂起来。 季明舒这会儿心虚得紧,听什么都觉得别人是在对她指指点点,一时也顾不得事后要接受岑森的哪般嘲弄,身体本能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双手还环抱住他的脖颈,怂得像只鹌鹑,一声不吭。 岑森身上有很淡的冷杉味道,清冽,干净。 季明舒缩在他胸膛间,不自觉地多吸了两下。 岑森察觉,看了她一眼,但没说话。 外面蒋纯正在和周佳恒交接行李,见岑森把季明舒挡得严严实实,还来了个男友力ma的公主抱,她羡慕嫉妒的同时,还在心底默默给严彧来了两剪刀。 其实她以前一直觉得,季明舒和岑森两人就是标准的家族联姻,需要一起露面的时候秀个恩爱,平时各玩各的互不搭理。 但见了今天这一幕,她觉得自己以前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什么都不知道就暗自预设人家的婚姻不幸福,简直是太恶毒了。 前往停车场的一路,蒋纯都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反思。 坐进车后座,她目送岑森抱着季明舒上车走远,忽然扯开手上和严彧同款的情侣腕表,气鼓鼓地想:今天也是柠檬树开花结果的一天呢,渣男去死去死! - 窗外太阳金光灿灿,盛夏的帝都,阳光灼热,空气也沉闷干燥。 坐在车上,季明舒还是用岑森的西装外套盖住脑袋,一言不发。 岑森也没管她,一直在和合作方通电话。 好不容易通完工作上的电话,家里的电话又拨了进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又瞥了眼季明舒,按下外放。 “阿森啊,你有没有接到小舒?” 听到岑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季明舒的耳朵瞬间竖直。 岑森“嗯”了声,“接到了。” 对面岑老太太又催,“那你们快点过来呀,今天周嫂做了一大桌子菜!” 等等,去南桥胡同吃饭?她现在这臭烘烘的鬼样子去南桥胡同吃饭? 季明舒瞬间从西装外套里冒了出来,不停朝岑森摇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岑森看着她,目光平淡,也不说话。 季明舒急中生智,又蹭到他身边,试探性地给他捶了捶肩,捏了捏背。 享受了十多秒的马杀鸡服务,岑森换了只手拿手机,说:“奶奶,我今晚临时要开个会,小舒时差没倒过来,也有点累,在车上已经睡着了。” “这样啊。”岑老太太略一思忖,“那你先送小舒回去休息,下次再过来吃饭。” “好。” 岑老太太又补上一句,“你也别太辛苦,注意身体。” &nb sp;岑森又应了声“好”。 一直等到电话挂断,季明舒才彻底松了口气。她那捶肩捏背的动作也停下来,很快便无事发生般坐回了自己位置。 岑森大约是见惯了她的翻脸无情,也没多当回事。 季明舒自己倒有点小心虚,便一直看着窗外不肯转头。 可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这本来就是回明水公馆的路! 她反应过来,转头去瞪岑森,岑森却已经双手环抱胸前,靠进椅背里闭目养神。 这两天岑森都在外地出差,两小时前才刚从星城飞回帝都。下了机场高速,他接到南桥胡同那边打来的电话,才知道季明舒今天回国。 他让张佳恒查了下航班时间,倒是赶巧,从巴黎飞回的航班刚刚落地。 于是他吩咐司机掉头回了机场,打算接上季明舒一起去南桥胡同吃饭。 他原本是坐在车里,让周佳恒下去接的。哪成想周佳恒人没接到,倒是打了个电话过来,然后他就听到电话那头有小姑娘喊:“岑总,你老婆被困在男厕所里出不来了!” 回想起那一幕,岑森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眉骨。 - 回到明水公馆时已经黄昏,季明舒裹住西装往里走,墨镜始终不摘,唇也抿得紧紧的。 她步子迈得很快,进屋便一路往上钻进浴室放水洗澡。 听见水声,岑森只抬头看了眼,又继续换鞋。 等他走到冰箱前拿水,楼上又传来一串凄惨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这尖叫明显不是因为意外或恐惧,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音节,但岑森也听出了其中“我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我的一世英名竟然就这么毁于一旦”、“妈妈再让我死一次”的深深沮丧与懊悔。 他轻哂了声,又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 岑森在楼下开了个视频会议,用了将近两个小时。 见楼上没再发出半点声响,岑森上楼看了眼,这才发现季明舒竟然还呆在浴室没出来。 他在外面敲了敲,“季明舒?” “干嘛。” “你待厕所待上瘾了?” 他话音刚落,玻璃门就被重重推开。 季明舒头上戴了干发帽,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 卸完妆,她脸上干净清透,还带着被水雾蒸出的粉晕,锁骨手臂小腿也都白嫩细长,整个人显得清纯又性感。 她光着脚往外走,还特地往岑森面前凑了凑,“你闻下,还有没有味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那男厕所熏出了错觉,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臭臭的。 岑森声音略低,“有。” “?” 季明舒立马又想低头去嗅。 岑森喉结翻滚,忽然搂住她,往自己身上按了按,手在她身后,从背脊游走至尾骨,同时还附在她耳廓上问:“想贿赂我?” “???” 什么思路。 一阵天旋地转,季明舒忽地被腾空抱起,又忽地被扔到床上。 直到她躺到岑森身下,身前传来阵阵凉意,她才反应过来,岑森的意思是她故意勾引贿赂他让他不要再提起男厕所的事? 很好,不愧是哈佛毕业的高材生,这思路怎么这么优秀,她怎么就没想到。 季明舒忽然主动搂住岑森的脖颈,问:“那我贿赂你你接不接受?” 岑森眼瞳里有看得见的欲望,他声音滚了滚,压得很低,“接受。” - 这份贿赂之礼稍有些重。 季明舒感觉自己死死活活地被折腾了好几回,本来就在浴室泡澡泡了很久,后来战场不知道怎么又蔓延回了浴室,一天这么泡了两回,她感觉自己都要被泡发了。 深夜的时候,季明舒醒来,发现岑森不在身边。 她有点饿。 回来就洗澡,洗完澡又伺候金主爸爸,她躺在床上,感觉有点儿前胸贴后背。 挣扎了大概五分钟,她拖着发软的双腿往楼下走,准备找点儿吃的。 没成想走到楼梯上,她就闻见中岛台那飘来阵阵香味。 她好奇望过去,正好望见岑森卷着衬衫袖子,正起锅利落装盘。 “好香,你在做什么?”她凑过去,“这是排骨饭吗?” 岑森“嗯”了声,放下衣袖,端起那盘排骨饭,往餐厅走。 季明舒下意识跟了过去。 岑森却转头望了她一眼,“没做你的。” “?” “为什么?” 她问完就觉得不好,总感觉他会很下流地接一句“刚刚没把你喂饱吗?” 可她实在是把岑森想得太过美好,这念头刚从脑海一闪而过,她就听见岑森说:“我以为你在男厕待太久,应该没有胃口吃东西。” ? 说好的接受贿赂呢? 13.第十三章 pub内,音乐依旧热烈动感,光线也仍五彩交错,可这一巴掌扇下去,就像是自带聚光效果,以季明舒为中心,四周目光齐齐汇聚。 ——你听听看,一个巴掌响不响? ——响,巨响。 吃瓜群众在心里默默回答。 小白花前段时间演过一个古偶网剧,网剧小爆,她这女二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循着声儿看过去,不少人都认出了她,一时偷拍的闪光灯伴随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其实大家也不大在意打人的纠纷缘起,更多的是惊讶于有人在张二公子的生日会上动手,这小姐姐是想打张二的脸还是存心闹事啊? 坐在不远处的张宝姝也完全处于愣怔状态。 刚刚隔得远她看不清脸,这会儿近距离看到季明舒,她竟然无意识地开始认同起那夜岑森说过的话。 明珠在侧,又何须萤火。 场面就这样在一片热闹喧嚣中,无端静默了数十秒。 小白花的朋友回过神来,忙护住她,冲着季明舒喊:“怎么这样,你谁啊!动手打人这是想干什么?” “就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有没有素质?”另一人也接着帮腔。 小白花本人没有出声,只咬着唇一副没回过神的可怜模样。 但她很快便想起来了,当日在巴黎,也是这女人给蒋纯出头逼着严彧道歉。 当时严彧好像不想跟这女人吵僵,那这女人,可能是有点背景。 想到这,她抿唇低头默不作声,白莲花三部曲走得那叫一个一气呵成。 她的朋友浑然无觉,还一副“我们委屈可受大了”的理直气壮模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让季明舒给个说法。 季明舒眼皮都没掀,接过小土鹅不知从哪变戏法弄来的温热毛巾,慢条斯理擦了擦手,眼角眉梢都是不以为然的骄矜,完美演绎了“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的堂而皇之无所畏惧。 如果今夜现场有人和岑森交过手,可能会发现,这夫妻俩对付人的时候完全是如出一辙的高高在上。 没一会儿,张二公子就闻声过来了。 小白花的朋友也是塑料至极,见张二过来,声音蓦地婉转,还想借此机会朝他发嗔,“张老板,这小姐姐什么情况,好端端地跑过来就打人,这不是不给你面子嘛。” 张二被嗲得麻了三秒,左看看右看看,还没搞明白这几个完全不搭边的女人怎么会有交集。 好在他还没开始喝酒,脑子清醒得很,分清楚是谁打谁后稍稍松了口气。 很快他便转头,殷勤问道:“舒姐,你手没事儿吧?疼不疼?要不我找人弄点儿药过来?” 季明舒轻笑,“没事,对不住了,你生日,我应该忍忍的。” 她可真没想过砸人场子,可刚刚和蒋纯一起去洗手间,那小白花婊里婊气的言论就那么正正好落进了她的耳朵,一时动手,也没多想。 张二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嗨!多大点事儿!姐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他又招人来换了条毛巾给季明舒捂手,油嘴滑舌的奉承话一串串往外冒。 抽空他还回头扫了眼小白花及其姐妹,倒也没把她们怎么样,毕竟是他生日,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差。 可有人不识相,季明舒都不想在别人生日会多生事了,还有人要在她转身后做样子冷哼一声。 季明舒脚步稍顿,回头看。 冷哼的是小白花朋友,还挺傲,都不拿正眼看季明舒。 小白花则是一直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眼眶里泪花儿打转,就是不往下掉。 季明舒觉得好笑,“都当小三了,还没做好随时挨打的自觉,职业素养不太到位啊。” 张二也突然来火,回头皱着眉头不耐烦道:“你们怎么回事儿?这都谁夹带进来的玩意儿,存心给我奔三的这十年添堵是不是啊?我生日你搁这儿哭丧?我跟你多大仇?” 小白花被这一惊,刚刚还非常有技术含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蓦地一摔。 张二更是气到脑子冒烟,话都不想说,只比手画脚让人把这几个晦气的弄出去。 周围人一片静默,大约被张二这毫无逻辑的双标震慑到了。 - 直到生日会结束,蒋纯都还没回过神来。 她拉着季明舒特别直接地问:“张麟干嘛对你那么谄媚,他们张家不是也挺厉害的吗?不至于这样吧?简直都没眼看了。” “他哥自然不用,可他又不是张太太生的。”季明舒轻描淡写。 蒋纯一脸懵,“什么?他不是张太太生的?可他…他不是在张家很受宠吗?” “受宠跟他是私生子又不冲突,你是没学过逻辑学?” “没有。”蒋纯认真应声。 季明舒一哽,又问:“你来帝都几年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她也真是被这只小土鹅的无知惊到了。 可蒋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副我愚昧无知但我很理直气壮的蠢样儿,挽着她说:“以前也没人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那你教教我啊。” “不要。” “你刚刚都给我出头了,难道我们不是好朋友了吗?你有没有听说什么叫做‘一声姐妹一生姐妹’?” 季明舒递了个“请立即停止碰瓷”的眼神。 蒋纯却挽着她不放,还非要拉着她往自家的车上拽,说是要带她去看看她在市中心买的豪华公寓。 - 一路上,季明舒被蒋纯缠着讲了不少豪门密辛,蒋纯听得一愣一愣的。 进公寓电梯时她们正在讨论圈子里一对模范夫妻,蒋纯惊讶问道:“真有这么乱吗?我还以为他们很恩爱呢,那照你这样说,大家都是各取所需,没有多少人是真心相爱的啊。” 季明舒正想点头,告诉她“现实本就一地鸡毛”这一惨痛事实。 可蒋 纯刷完电梯卡,又自我纠正道:“不对,我看你和岑森就挺好,岑森多宠你啊。” ……? 季明舒一时竟无法反驳。 蒋纯的公寓离柏萃天华不远,车程大约十分钟,也是黄金地段。 一进门,季明舒就被震到了。 蒋纯还献宝似地给她介绍,“怎么样,你看这儿,还有这儿,都是我请设计师改的,它本来是个精装房,但原来的设计太不人性化了,还很丑。” “能丑过你改的?” 季明舒看着一面墙的城乡结合部塑料花推拉门衣柜,感觉自己一夜梦回九十年代。 “你是打算在家里开农家乐?” 季明舒看着被蒋纯当成个宝的丑屋子,都不知道从哪下脚。 偏偏蒋纯还很固执,拉着毫无参观欲望的她来来回回介绍,企图扭转她的审美。 季明舒停在书柜前,看了看里头的书:《我的私房化妆术》、《如何抓住他的心》、《提高情商的一百种方法》、《脱线天使的冷清总裁》…… 见季明舒盯着那本名为总裁的书,蒋纯还抽出来塞给她,“名字是难听了点,其实还挺好看的,你看看。” 季明舒避之不及,“拿开,我从来不看这种东西的,你什么品味。” 蒋纯:“真不看?怎么会有女生不看言情小说,你太奇怪了。” 我看言情小说也不看这种古早小白文好吗?季明舒面无表情腹诽了句。 参观完丑房子,两人又坐在沙发上聊天。 季明舒向来是没什么时间概念的,只要不困就能睁眼到天明。 还是蒋纯忽地说了句,“欸,快十二点了,你要不要给你老公发个消息报备一下,他会担心你吧。” 季明舒下意识就想“他又不是我老板我给他汇报个屁”,可为了不打破小土鹅最后一丝对美好婚姻的期盼,她敷衍地“嗯”了声,又打开微信。 她和岑森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的彩虹屁上。 蒋纯乍一扫过去,也没看全,又惊讶又羡慕地感叹道:“看不出你老公这么会说话……” 季明舒:“……” 她想了想,如果直接按蒋纯的意思,和岑森说自己还没回去,岑森那脑回路估计会觉得她被绑架了吧。 那说点什么再切入主题呢。她想起岑森煮的面,有了主意。 季明舒:【今晚吃的什么鸭。】 发完季明舒自己欣赏了下,很好,很正常的对话,也不会显得她莫名热情。 而且萌萌的语气又会给蒋纯一种我们夫妻关系真的很好的错觉。 过了大概有三分钟,岑森还真给她回了信。 岑森:【没吃鸭。】 蒋纯看了就眼冒桃心,”你老公好萌哦,原来他私底下是这一型啊,真的完全看不出欸。” 她赶忙推了推季明舒,“他说自己没吃东西肯定是想让你安慰他,你快回一句。“ 季明舒背脊发麻,觉得今晚的岑森萌得仿佛被盗了号。 下一秒,微信又进来了新消息。 岑森:【吃的笋。】 蒋纯&季明舒:”……“ 丑屋子里一片寂静,两人齐齐经历了从一头雾水到隐约明白点什么再到恍然大悟的一系列心理过程。 对视三秒,季明舒从蒋纯眼里看到了“以后别说我土了你老公比我更土”、“你老公的工作难道不需要联网吗”这两种饱含优越和不可置信的复杂情绪。 打扰了。 卑微.jpg - 今晚有和日本合作商的酒局应酬,桌上菜品一半入乡随俗,一半迁就合作方胃口。 可岑森都不大喜欢,只一道油焖笋还下了几筷。 应酬结束已是深夜,回到家时,他发现季明舒已经回来了。 早先收到季明舒的消息,他还问了周佳恒,夫人晚上在哪。 周佳恒说她晚上去了张麟的生日会,紧接着又去了蒋纯的公寓。 他还以为季明舒这种派对动物,今晚不会回了。 季明舒本来的确不打算回,但一来蒋纯的公寓实在是丑得难以入睡,二来她好不容易握住一个岑森的把柄,打算回来等着他好好嘲弄一番。 哪成想洗完澡躺在床上看小说,不知不觉睡着了。 岑森瞥她一眼,也没理。 等洗完澡出来,季明舒已经换了一个姿势霸占床的面积,只不过手上还是死死地握着手机。 他走到床边,轻轻松松抱起季明舒,把她摆成一个规矩的姿势,然后又去扯她手机。 季明舒就在这时醒来了,她困倦地睁开眼,看了下岑森,又看了眼手机时间,意识根本没有清醒,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觉。 岑森从她手中扯出手机。 刚刚她那一睁眼,无意间解开了手机的面容识别。 到岑森手里的时候,手机界面正好停在她睡前的微博界面。 准确的来说也不是微博界面,而是微博推送的广告小说界面。 岑森瞥了眼。 “当上官浩然取下穆紫微的眼角|膜和肾脏时,穆紫微的心就已经死了。三年后,穆紫微重回b市,原本只想平平淡淡地过这一生,可那冷漠绝情冷硬狠辣的帝国统帅却又紧紧地抱住她,女人,想逃?这辈子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穆紫微眼里满是恐惧,你拿走了我的眼角|膜和肾还不够吗?不够,我要你的心……” 岑森顿了顿,竟然还点开第一张图片浏览了一遍。 季明舒好像睡得不甚安稳,刚刚翻了个边,没一会儿又翻了回来,小被子裹得紧紧的,光裸的手臂露在外面,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岑森:“……” 14.第十四章 夜里寂静,月光洒在湖面,泛着温柔光晕。 明水公馆坐落在湖中心,周围绿植繁茂,风吹动时,会带起一阵沙沙声响。 季明舒做了个很不好的梦。 这梦反复纠缠,怎么也脱离不了,甚至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眼皮子像是被人缝合了似的,死活睁不开。 早上六点,天光熹微。 季明舒终于从梦中惊醒。 她的真丝睡裙被冷汗浸湿,背后的烟粉都氤深了一个色调,脖颈下颌也都有浅浅汗光。 她睁着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数秒后,她动了动手指,摸了下自己的心脏。 噗通,噗通。 跳得很起劲。 还在,还在,幸好还在。 意识回笼,季明舒揪住一半枕头往上翻折,盖住自己的脸。 昨晚她就不应该看那种挖肾又挖心的小说,睡梦中她竟然给自己脑补了一出岑森为了给前女友治病挖她心挖她肾的离奇剧情。 现在回想起来,梦就是没有逻辑,先挖的心她不就死了吗,哪还能活着让人挖肾。而且岑森要敢挖她器官给小绿茶治病,她还不得先活刨了他们岑家祖坟? 不过话说回来,梦里的岑森真是太可怕了,还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亲自上阵呢,他是个变态吧。 季明舒转头看了眼岑森,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可见岑森呼吸均匀,一副熟睡模样,季明舒不知道怎么地,胆子又大了起来,悄悄凑近,伸出小手,冷不丁地赏了他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打得很轻,就是拍了一下,和昨晚在人家生日会上甩的那一巴掌完全没有可比性。 拍完,季明舒打算缩回去。 可岑森闭着眼,竟然还准确地握住她的腕骨。 “干什么。”他声音像是睡哑了似的,有些低。 “你,你醒了……有脏东西。” 季明舒懵了懵,完全没明白这狗男人怎么突然会醒,心跳被吓得加速,一下子话都说得不太顺。 岑森缓慢地睁开眼,偏头看她,“什么脏东西?”目光平静了然。 “……” 季明舒手上使劲,挣扎了下,可没挣开。 她干脆理直气壮实话实说道:“我梦见你挖我肾了,一晚上没睡好,打你一下怎么了。” 岑森:“……” 他手上力道略松,季明舒及时抽回了手,还装模作样地捂住肾,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胡说八道。 岑森瞥了眼,“那是胃。” 季明舒一顿,立马又换了一边。可很快又察觉不对,人不是左右都有肾?那和哪边有什么关系? 她也糊涂了,左摸摸右摸摸,愣是忘了肾的具体位置在哪。 到最后她干脆捂住心脏,振振有词道:“你不止挖我肾,你还挖我心了,你在梦里怎么那么变态!” “没挖你眼|角|膜?” 岑森轻嘲。 ……? 季明舒脑子轰地一下,立马坐起来摸索自己手机。 柜子上没有,枕头底下也没有,抬头一看,竟然在岑森的床头。 “你变态吧偷看我手机你这是侵犯隐私知不知道?!”季明舒快要气死,抽起枕头就打他。 “那我侵犯的可多了。” 岑森稍微侧了侧,目光还在她胸前流连了片刻。 季明舒眼前发黑。 要不是婚前的财产分割签得明明白白,她现在恨不得拿枕头捂死岑森直接继承他的巨额遗产:) - 一大早在床上这么吵了一架,季明舒也没心情补眠,起床梳洗打扮,还故意弄出很大声响,让岑森也无法再安然入睡。 等岑森被吵得也起了床,她就撩撩头发潇洒出门了。 原本这一波操作直接愉悦到了她的心情,可当她打开微信准备找人出来玩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手里握了个岑森的把柄还没用,一时又很生气。 她不甘心地在网上搜了搜,然后给岑森甩了张截图。 - 看到截图时,岑森也已经坐在了车后座。 截图内容是网上的一段科普解释:“鸭。在用作语气助词的情况下,替代‘呀’,表达一种单纯的卖萌倾向……表达的情绪类似于撒娇和卖萌,希望给对方对自身留下可爱和幼齿的印象……” 季明舒:【岑总,没事儿你也多上上网行么,这么闭关锁国我觉着君逸在你手里迟早破产:)】 岑森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忽地轻哂。 司机和周佳恒都因这声轻哂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但也就看了一眼,不敢多问什么。 跟在岑森这种寡言少语的老板身边久了,大家的聊天欲望和探究欲望早就变得很淡。 前段时间后面车上还走了个保镖,倒不是因为薪水不够和工作辛苦,纯粹是因为人家小伙子年纪轻轻,受不了一车人明明都长着嘴却一整天都放不出半个屁。 - 很快,季明舒也收到了岑森的新消息。 前两条是他针对之前的截图进行杠上开花的常规操作。 岑森:【原来你是想撒娇卖萌,下次我会注意配合的。】 岑森:【不过你已经二十五了,不用再给我留下幼齿印象了,我没有兴趣猥|亵儿童。】 第三条则是君逸集团公众号的喜报链接。 点进去看,文章通篇都是炫耀集团在酒店业的辉煌成就,结尾处再顺便给员工们打个气,给领导们吹个彩虹屁。 当然,到季明舒这儿意思就自动变成了“放心,你孙子结婚了君逸都不会破产。” 季明舒回了个“微笑”的表情,找到岑森微信头像,拉黑删好友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 拉黑后,季明舒和岑森一周都没见面。 岑森有为期半个月的酒店检视安排,国内国外四处飞,一天至少三个会,确保随时都能跟进他着手安排的项目。 季明舒则是没经住蒋纯的软磨硬泡,答应监督她这只小土鹅进行变身大改造。 季明舒其实也不是很懂自己为什么要接下这种小说里男主要干的活儿,但既然接下了,她就打算恪尽职守严格完成目标不让任何一丝土气有死里逃生的希望。 “怎么还有五十八千克?”严格的季老师盯着体重秤质问。 蒋纯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喝奶茶了,烧烤也没有吃。” 季明舒在她还没来得及进行改造的丑屋子里转了圈,然后准确地在角落揪出三盒方便面,“那这是什么?买水果送的?” 蒋纯特别坦然,从她手里接过方便面,然后又重新站到体重秤上。 “你看,体重没有变,这个又不会胖。” 季明舒看了眼体重秤上原封不动的五十八,哽了三秒,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好在思维敏捷的季老师很快想到了bug,“你方便面都是干吃?吃完不消化能直接排出去?” 蒋纯:“……” 竟然没绕过去。 &nb sp;季老师继续教训,“还每天都在朋友圈和微博说要好好减重,你态度这么不端正还减什么重?怎么不留着力气回深城卖鱼没事儿刷刷朋友圈看着严彧和小绿茶喜结连理?” “我是说了要好好减肥,我这不是天天说着吗?”蒋纯忍不住小声逼逼。 可见季明舒一脸“你再说一次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夕阳”的表情,她又立马改口,“好吧,我错了,以后方便面也不吃了。” “椭圆仪三十分钟,坡度八,别想偷懒。”季老师冷冷命令。 最近每天都要踩椭圆仪,蒋纯一听这三个字,就感觉大腿小腿都在隐隐作痛。 可季明舒已经站在椭圆仪旁边,死亡视线也已精准锁定。 她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般走了过去。 - 其实这次蒋纯痛下决心要进阶升级,也是想给自己狠狠出口恶气。 那晚季明舒扇小白花巴掌的事被在场很多人录了像拍了照,虽然离场时张二按规矩检查了所有人的电子设备删除了所有影像资料,但仍有漏网之鱼。 没两天,那小白花当小三被扇巴掌的事儿就被捅到了网上。 她现在也算是有点姓名的小明星了,网上自然有一小撮人讨论。 那小白花也不知道怎么和严彧卖的惨,严彧竟然和中了蛊似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发声明说他和小白花是正当交往,还为了她找到蒋家,警告蒋纯不要再搞小动作。 蒋纯当时差点气到晕厥,恨不得请水军买热搜搞臭他俩让他俩一起去吃大便! 可蒋爸做事八面玲珑忍性极好,和和气气地解了婚约,还拦着蒋纯,不让蒋纯多生事端,只说以后有的是让严彧后悔莫及的手段。 蒋纯不随她爸,是个急性子,恨不得现在就让严彧加入渣男去死去死天团。 于是死皮赖脸缠着季明舒让她帮忙监督,憋着口气想要华丽转身处处碾压那朵小绿茶,再找个岑森这样的高富帅让严彧把肠子从红悔到青再从青悔到白跪下叫爸爸! 对于她想找个高富帅吊打严彧的要求,蒋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她比季明舒小三个月,最近这些年家里暴富最不缺的就是钱,自然也没人要求她去找个正经工作赚钱养家。 蒋父对她唯一的期待就是能找个名门望族风风光光嫁了,当时她死活喜欢严彧,蒋父不甚满意。现在她能幡然悔悟,蒋父非常欣慰,马不停蹄地就给她安排了一场类似于相亲的家庭聚会,就在下周五。 - 蒋父给蒋纯找的那对象季明舒也有了解,季明舒早就弄了照片给蒋纯看过,长得还是很帅的,斯文俊朗,一看就很有文化。 经过一周的魔鬼训练,蒋纯安安静静的时候也算有了点名媛模样。 季明舒一边给她挑去参加聚餐要穿的衣服,一边教育,“他们唐家都是高知,你见了人不要胡说八道,不会说就闭嘴。” 蒋纯小鹅啄米般点了点头。 周五就穿着季明舒挑选的战袍去迎接高富帅了。 - 周五晚上季明舒睡得早,忘了问蒋纯相亲结果怎么样。周六一早,她又接到谷开阳找她借裙子的夺命连环call。 谷开阳他们杂志请了一对荧屏cp拍双人封,给女星准备的衣服却突然出了状况没法儿上身,现在急着找条一样的裙子完成拍摄。 裙子是今年的秋冬新款,季明舒刚好有一条,只是穿过一回不太喜欢,早被打入冷宫等着落灰,这会儿听谷开阳说起,自是答应得毫不犹豫。 谷开阳本来是打算派小助理到她家去取,她想着也没事儿干,便说自己送过去。 去给谷开阳送衣服的路上,季明舒终于想起蒋纯的相亲,打了个电话过去问。 蒋纯接电话还接得挺快,只是声音恹恹的,丧气都顺着信号爬到了季明舒这边。 季明舒:“怎么,出师不利?” “应该不太利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反正那男的看我的时候,总是……似笑非笑的,笑得让我有点儿发麻。” 蒋纯还没起床,趴在床上给季明舒回忆了一下相亲的过程。 她回忆得很详细,连早上用的什么口红中午吃的什么菜她盛了几碗饭都说得清清楚楚。 季明舒不耐烦地打断她让她说重点。 她顿了顿,就跳到两人单独相处的重点了。 “他问我喜欢什么画家,我哪知道什么画家,我就听你说过,你老公拍过几幅八大山人的画,我就说我蛮喜欢八大山人的,他们的画很特别,那再多我也不敢说了。” “等等,”季明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觉得自己说得很少?” “我就说了一句哪里多了,难道不特别吗?我说的这么模糊也说错了?” “不是,你以为八大山人是竹林七贤还是扬州八怪?还他们,他是一个人,不是八个人!我不是说了让你不知道就闭嘴!” 季明舒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蒋纯懵了下,“那他为什么不戳穿我还和我一起去逛超市了,他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 “你自己无知不要给别人扣锅!” 季明舒一凶,蒋纯就怂了。 虚心认完错,她又回忆起了逛超市时候的事。 “我们去那个水果区的时候,他就说了几种我没听过的水果,说他很喜欢吃。然后又问我,我喜欢吃什么水果。那我就觉得我不能输啊,我就说我喜欢吃梨,现在那个什么很火的,士多啤梨,我就很喜欢,但我们转了一圈都没找到这个梨子欸……” ……? 蒋纯还在絮絮叨叨。 季明舒面无表情,用标准的英式发音打断她道:“srawberry,你仔细听听,srawberry,你念过小学吧?草莓,士多啤梨是草莓,不是梨。” 蒋纯:“……” 季明舒:“你出去千万别说是我姐妹,谢谢。” 打扰了。 蒋纯默默地自行挂断电话。 - 到了杂志社,季明舒还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杂志社的人因为她和谷开阳的关系,基本都认识她,见她来了,都起身和她打招呼。 季明舒满脑子都还是蒋纯的鹅言鹅语,随意应了应声,一时也没来得及注意这些人脸上稍微有些奇怪的神色。 在副主编办公室见到谷开阳,她发现谷开阳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忙碌,而且一见她来就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陪着小心给她端茶递水,神色小心翼翼。 季明舒摘下墨镜,奇怪地问:“你不是赶着拍摄?” 谷开阳:“集团紧急下了通知,说不拍了。” 她随口追问:“为什么不拍?” “那个,女方出事儿了,刚爆出来的新闻……” 谷开阳声音很轻,也极其含混,给人一种特别心虚的感觉。 季明舒觉得莫名,“你怎么回事儿?奇奇怪怪的。” 谷开阳见她这毫不知情的样子,心里来来回回挣扎,非常煎熬。 可想着早说完说也不过就这一小会儿事儿,于是做了做心理建设,眼睛一闭牙一咬就全盘托出了—— “好吧我说,那臭不要脸的叫张宝姝的女的和你家岑森出新闻了二十分钟前刚刚被人爆出来!” “现在外面还没有发酵我们是提前接到的通知我觉得你可以先和你老公联系一下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千万不要冲动!” 15|第十五章 ……? 有那么几秒,季明舒完全没明白谷开阳在说什么。 “张宝姝”这名字,也就只有和她同音的“姝”字在她脑海中短暂留下了一个尾音印象。 “什么?谁和岑森?” 话刚问出口,季明舒就记起谷开阳还说了个定语——臭不要脸的女的。 她面上倏地一怔,而后一言不发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这事儿对外还没发酵,首页根本没有相关新闻,而且张宝姝论资排辈顶多算个四五线,不花钱买热搜谁会闲得发慌去主动关心这种糊咖小明星的恋情私生活。 季明舒对着搜索框,也不知道该搜什么,短暂地陷入了茫然。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有了以后要进行家族联姻的自觉呢?她一时竟想不起来。 她也想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圈子里的豪门龌龊对她来说就变得麻木寻常司空见惯。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在她们季家,她一向尊敬的大伯背地里就养了三个小情人,其中一个比她还小三岁。 伯母也从来不管,总是摆出一副“你外面可以彩旗飘飘,但家里必须红旗不倒”的封建正房嫡妻姿态。 给她留下过模糊印象的父母,也和她潜意识里以为的夫妻恩爱没有半毛钱关系。 成年后她偶然得知,两人生下她好像也只是为了证明生育功能没有问题以及对双方家族有个交代,生完就撒手不管。 后来两人意外死在出门假秀恩爱的途中,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迟来的报应。 在外人看来,她季明舒父母双亡就是个孤儿,伯父伯母们却还对她千宠万爱把她捧成掌上明珠,可真是前世修来了一段好福分。 事实也的确如此,大伯二伯都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在宠,从小到大几个表哥都没她过得奢侈滋润。 但她也很早就知道,当亲女儿不等于她就是亲女儿,这些好,是需要以她后半生婚姻为条件作出交换的。 所以从一开始嫁给岑森,她也就做好了两人不会相敬如宾白头偕老的准备。 没有很多很多的爱,但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钱,说起来,好像也很公平。 只是当她站在这里,忽然得知她老公出轨的消息,也不知道为什么,先是觉得迷茫,而后又觉得有点慌张和难受。 “舒舒,你…你别哭啊,你可千万别哭啊……” 谷开阳轻声哄她,手忙脚乱又语无伦次,见她快要站不稳,又忙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 季明舒倒没有想哭,坐在沙发上也是下意识地双腿侧着交叠,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背脊挺直,摆出惯常的优雅坐姿,只是她双目放空,手也有一点轻微发抖。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她忽然说:“把拍到的东西给我看看。” 谷开阳没动作。 季明舒:“没关系,给我看吧。” 她想要看,那看到就只是时间问题,谷开阳很清楚这一点,沉默半晌,手指还是动了动。 - 这次的爆料是一段视频加几张照片,爆料的标题其实和岑森毫无干系,说的是张宝姝深夜密会丰长文旅的张麒张公子,两人形容亲密,然后用上了“疑似交往热恋”这样的字眼。 内里长文介绍了丰长文旅的雄厚背景还有这位张公子猎艳的丰功伟绩,可放出来的一堆证据里,除却分不清谁是谁的高糊偷拍照,剩下的就是张宝姝和岑森在车前的十连拍了。 这狗仔的业务水平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连张麒和岑森都没分清楚,还洋洋洒洒写了大几千字分析。 照片虽然没有拍到岑森的正脸,但他的车型,手上的婚戒和手表,还有在笑的侧脸以及站在不远处的周佳恒,都是确认身份的强有力佐证。 更别提和他肌肤相亲的季明舒,只一眼便能辨认出他的身形。 他竟然还在笑。 对一个名字都没听过的三百八十线小明星在笑。 他对别的女人都是这么温柔体贴的吗?他在床上是不是还会跟别的女人讲他老婆就是个无趣的花瓶? 季明舒的脑子像是要炸开了般。 看到图片和听到消息时的冲击力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后面还有一段在张宝姝公寓亲密共度八小时的视频,季明舒已经完全没有勇气点进去看,握住手机的手都在哆嗦,也不知道是怎么控制住自己没把手机朝墙壁摔过去。 她恍然间想起两人结婚的时候,依照双方家庭要求,办了个她不喜欢的中式婚礼。 当时想,人她也不喜欢的,那婚礼形式又有什么重要,凑合凑合过吧。 当时她很潇洒坦然,且在婚前,还和岑森对婚后生活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的第一条便是,两人恩爱夫妻的人设不能崩,不管在外面怎么玩,但永远不能闹出事情明晃晃地打对方的脸。 岑森那会儿保证得很简短,只说了“不会”二字,她也就信了。 没想到,不过短短三年,这信誓旦旦的保证就翻了车。 也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刻,她的心里有点酸胀钝疼,不止是被这狗男人打了脸的惊讶和愤怒,更多的是类似于委屈和喘不过气的闷。具体让她 说,也说不明白。 谷开阳见她这样,也觉得很难受。 两人是在国外念书时认识的,她是家里砸锅卖铁送出去不敢有一丝懈怠的穷学生,而季明舒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 她刚出国的时候,就听留学圈子里传,室设的季明舒为了让自己的项目达到最佳效果随手买了套房,还传她的家境有多么有多么高不可攀。 在当时作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新生,她着实被狠狠震撼了一把,而且那时候完全没有想到,留学圈子里口口相传的风云人物,会主动和她产生更多交集。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季明舒从来都是天边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和季明舒呆在一起久了,她会觉得,这个世界有这样的美好存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她一点也不想看到,有朝一日,星星谢陨。 她沉默地走到季明舒身边,想安慰点什么。 可季明舒头都没抬,只轻声说:“让我静静。” 谷开阳转身看向窗外,捂了捂额,又往下抹了把脸,无声地往外呼气。 过了会儿,她安静地退出了办公室。 退出的时候她把门缝开得很细,不想让外面的人看见季明舒现在的样子。 她的小仙女,就应该永远漂亮鲜活。 - “哎,今天你们组不是拍张宝姝和ee的双人封?” 在谷开阳坐镇、整个编辑部大办公区都很低气压的情况下,忽然有人闯入,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这么问了一句。 随即,来者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难不成因为张宝姝那事儿取消了?那男的不是张公子吧,是君逸的岑总啊。” 她看向谷开阳,“哦对了,岑总不就是你那个白富美闺蜜的老公吗?你还有心情坐这儿,还不去安慰人家?还是说她们这些白富美就喜欢头上带点儿绿啊?” 恶意倏然明显。 “石青,我今天不想跟你吵,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谷开阳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冷冷淡淡地落在来人身上,说出来的话也很冷淡。 有人工作的地方就永远不缺办公室政治,谷开阳和石青的争斗从一入社就开始,并且由暗转明誓死不休颇有几分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架势。 平日谷开阳和季明舒在一起玩,只要一提起工作就要骂几句石青,久而久之季明舒也记上了这号人物。 有几回在杂志社碰面,季明舒随口diss过几回石青的穿搭过时这辈子也就只能做做男装杂志,惹得石青好一阵子在杂志社都被人暗地里嘲笑。 石青虽然不敢明面上对季明舒做什么,但私底下一笔一笔都记得明明白白,恨不得有朝一日能让谷开阳和季明舒这对姐妹花连本带利还得清清楚楚。 现在很显然就是那个“有朝一日”。 “实话还不让说?人又不在这你谄媚个什么劲儿,不就是看人家有钱抱人家大腿?说起来你怎么不让人家给你介绍个高富帅嫁过去当富太太?多轻松啊,头上长点草就长点草呗,为了钱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石青说得很是起劲,嘴脸也是分外难看。 谷开阳“啪”地一下摔开键盘,一副冲上去就要打人的架势,旁边的小编辑忙拉住她,嘴里还劝着“谷姐算了算了。” 今年石青在杂志社一直被谷开阳压制,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出口恶气,自然是愈发地变本加厉。 “你还想打人是吧?打啊!来来来,来打我。” “我说错什么了,季明舒她平时不是很嚣张吗?眼高于顶盛气凌人的不就是仗着老公有几个臭钱?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季家算个什么东西!季家养着她就和古代养扬州瘦马有什么区别,最多也就是身份显得正经点儿,高高在上个什么劲啊,她敢离婚吗?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谷开阳眼睛都气红了,“让开!谁他妈也别拉着我!老娘今天不撕了这个bich就不姓谷!!” 谷开阳话音未落,副主编办公室的门“砰”地一下就被推开! 季明舒今天穿的是一双绑带高跟,鞋跟被精心打磨成品牌字母的形状,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会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缎带略带光泽,绕过瘦白脚踝系成结,有种冷艳精致的美感。 她就踩着这双鞋滴滴答答一路敲到石青面前,目光由上至下缓慢游移,又伸手,稍稍抬了抬石青的下巴。 “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补了唇膏,颜色是哑光质感的正红,唇形完美精致,说出的话轻巧,缓慢,还很冷淡。 正如石青所言,站在面前便是浑然天成的盛气凌人。 季明舒:“包是假的,戒指是拿图找设计师仿的家经典款,你对设计没有半点尊重又怎么配在杂志社工作。” 被拆穿的一瞬间,石青脑子里“嗡”地一下,羞愤得从耳后根到脖颈都染了一片红。 “看不惯我对吗?所以只要我稍不如意你就要跳出来羞辱我对吗?可你记住了,我季明舒再落魄,也永远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她抬着石青下巴的手倏然一松,像是嫌脏,又从旁边办公桌上随手扯了张纸擦了擦。 办公区内一片死寂。 季明舒擦完手,就戴上墨镜,拿起刚刚在谷开阳办公室打印的东西往外走,半点表情都没再留。 17|第十七章 快到饭点,岑森让周佳恒定了附近一家餐厅。 季明舒本来不太想去,她每次和岑森在外面吃饭胃口都特别不好。 因为岑森吃东西不爱讲话,而且看着慢条斯理,但实际的进食速度很快。 吃完就那么坐在对面看着你,还时不时看看手表,就像读书那会儿监考老师站你面前说“随便写写得了快点交卷还剩五分钟还剩三分钟还有最后一分钟”,这谁顶得住。 可是刚刚闹完乌龙,又收了手链的贿赂,她不好驳这便宜老公的面子,只好假装出一副欣然同意的模样。 岑森还有一点工作没有做完,季明舒也难得大方地表示理解,“你做,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在这层转一下。” 岑森:“那让周佳恒带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季明舒比了个“ok”的手势,又越过岑森看了眼办公桌。 那份从他脑袋上砸下去的离婚协议书正静静躺在桌面。 她先一步溜达到桌前,若无其事地将其抽走藏在身后,然后轻轻快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得亏她摔下去那会儿岑森连个眼神都没落在这纸上,她没学过法律都能看出这份网上下载的离婚协议书到底有多不正式又有多么苍白,要是被岑森看到,还指不定拿捏着怎么嘲讽。 - 岑森办公室对面是总助办,总助办两面靠墙,另两面做了环形玻璃围绕的通透设计,里头所有工位都面朝总裁办公室。 季明舒一出来,总助办的几位助理就第一时间注意到她,很有默契地齐齐起身,朝她点头。 季明舒稍稍一顿,转头问周佳恒:“这些都是岑总的助理?” 她默数了下,一共九个,那加上周佳恒就有十个,他一个人要用这么多助理?是生活不能自理吗? “是的。”周佳恒点头。 他引着季明舒往里,一一介绍道:“这两位是岑总的翻译助理,罗助精通四国语言,王助出身高翻院;李助主要负责岑总与集团海外部门的对接,黄助现在是负责岑总与集团内部还有京建的对接这一块……” “……” “分工真细致。” 季明舒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也不是特别懂他说的那些具体职能,差点被绕晕,听完故作了然地点评了一句“细致”,又说:“你们忙,不用管我,大家……工作辛苦了。” 助理们又齐齐一鞠躬。 季明舒差点以为他们要集体喊上一句“为总裁服务”,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说起来,她这总裁夫人没少光临旗下酒店,但总部还真是第一回踏足。 溜达到饭点,她和岑森恩恩爱爱地挽着手,在员工们的注视中离开了集团大楼。 与此同时,八卦也在集团内部扩散开来。 “总裁夫人有点好看。” “有点???我不同意你这个量词!” “细心的我已经发现,总裁夫人下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串钻石手链,嘻嘻。” “?姐妹你可真是个狼人。” “姐妹你这么细致入微要不要来我们保洁擦擦灰?” “夫妻恩爱鉴定完毕。” - 这边季明舒和岑森塑料夫妻和好如初,另一边张宝姝却因曝光之事惹了身大麻烦。 “请您相信我,这真的只是个误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 张麒不耐打断,“装你妈的逼还搁我这儿装,你他妈自个儿几斤几两重掂量不清?还敢玩儿我!我告你你他妈再敢在我面前晃悠一回老子不弄死你!” “我……” 张宝姝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张麒就直接撂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唇色苍白,坐在沙发上浑身发抖。 其实最初不过是她一念之差,想利用自己和张麒的关系炒炒男友有深厚背景的低调白富美人设。 心想外面新闻这么多,再加上露水情分,张麒也不至于为一条似是而非的通稿找她麻烦。 哪成想初识那夜应酬,刚好有记者得到会所的内部消息,过去蹲原本赴约的另外一位女星的新闻,结果那位女星连人影儿都没蹲到,倒是顺手拍下了她和岑森的照片。 她心念一动,干脆让记者将通稿中的照片换成岑森,文字内容和视频不换。 这样后续可以再找人自行炒作,开扒皮贴深扒爆料中的照片不是张麒,而是有更深背景的京建太子爷。 她想的是即便岑森那边过来找麻烦,她也可以装不知情撇清自己,只说是记者搞错了,她是和张麒有那层关系。 可没想到,岑森根本就懒得找她,直接找了张麒的麻烦中断了两家合作,这便直接导致了张麒来找她的不痛快。 她大脑一片空白,既迷茫,也恐慌。 - 中午时分,cbd附近的法式餐厅顾客很少,空气中有温柔音符跃动,侍者无声地来回穿梭。 今天主菜是法式烤小牛排还有炒蘑菇,等侍应离开,季明舒又继续重复问了遍刚刚的问题,“那你为什么对她笑?” 之前在办公室她一下子被糊弄过去也忘了细节,等到餐厅,吃着吃着,她忽然想起照片里岑森那少见的笑。 也是奇了,他在自己老婆面前就一脸冷漠连床事结束也不见露个温存笑容,在那三百八十线面前笑得还挺欢。 一想到这,季明舒就胃口尽失,左想右想,还是问了出来。 岑森晃了下红酒杯,深深地睇了她一眼,“我不是对着她笑。” /> ? 那是对着小精灵笑吗? 这狗男人说话说半句,又自顾自吃起了东西,没有再继续解释的意思。季明舒一头雾水,实在没忍住,又找回偷拍的图片看了看。 笑得那张图,岑森的视线好像是往下垂。 她暗自比划,顺着他视线,落到了张宝姝的包包上。 这个包…… 连岑森这种对女生穿着打扮不甚在意的人都能一眼认出,从小在奢侈品牌中浸淫的季明舒又岂会不如他敏锐。 她立马就想起了自己拿包套住岑森脑袋一顿暴打并且放话说要弄死他这个死变态的一系列丰功伟绩。 沉默片刻,她放下手机,又拿起刀叉,无事发生般说道:“这家法餐还挺正宗,牛排不错。” 岑森淡淡地瞥她一眼,没接话。 如往常般,这次用餐又是一次监考老师坐在面前催交试卷的煎熬体验。 正当季明舒受不了想让岑森自挖双眼别再盯着自己吃东西的时候,岑森忽然问:“过两天江彻赵洋他们回帝都,会在和雍会聚一下,你去不去。” 季明舒抬头,“我去干什么。” “随你。” “……” “你这是邀请人的态度吗?不想让我去就不要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那我还非要去。” 季明舒还有点小脾气了。 岑森揉了揉眉骨,再次感觉到了和这位脑子被闪到短路的太太存在严重的交流困难。 他不再多话,只说:“到时候我派人接你。” - 江彻赵洋舒扬他们几个和岑森是大院里的同龄男孩,岑森回到南桥胡同后,几人便慢慢玩在一起,后来又一起上学,算是有着十几二十年交情的发小。 季明舒自然也认识他们,只不过她从小带着小伙伴孤立岑森,对和他玩在一起的小团体也没多少好感,学校遇见通通都是冷哼白眼和吹破口香糖泡泡的待遇。 当然,这只是来自季明舒单方面的不顺眼,他们几个男生都比她大,看她也就和看娇纵的小妹妹似的,没事儿还会和她逗逗趣儿。 倒是当初季明舒和岑森冷不丁地传出婚讯,这群发小惊得开了眼,直佩服兄弟胆子大不怕死财大气粗什么小姑娘都敢娶,甚至还隐隐有些同情。 - 和雍会的“南柯一梦”包间,一盏暖黄方灯斜斜照在半遮半掩的屏风后面,江彻点了支烟,猩红火光只细细一线,明明灭灭。 他点完,将烟盒推至岑森面前,岑森没接。 赵洋现在人模狗样在当医生,平日也不抽这玩意儿。 倒是舒扬朝新交的小女友扬扬下巴,示意她去帮自己拿。 赵洋和舒扬这两人一向是比较能闹腾的,尤其是舒扬,平日在外还要叫上几个公主热闹热闹,今天还是听说季明舒要来,才不敢叫不三不四的女人,不然季大小姐估计又得泼他一身酒骂他拉低自己档次还要骂他不配和自己共用一个“舒”字了。 岑森是个喜欢安静的人,闹腾的事情参与不来,通常和江彻的交流要多一些。 而且两人有共同投资的金融项目,凑在一起,多是聊工作。 这会儿几人也是坐在四方桌前,边玩扑克边说话,岑森和江彻一开口就是金融词汇,舒扬就很不耐烦听。 舒扬:“我说你们俩,好不容易出来聚聚能不能不要再说你们那些七七八八的项目了?” “尤其是你啊森哥,你说你挣再多钱不都给季明舒那女人花了吗?我跟你讲她就是你有多少她能花多少绝对不嫌多,你难道还指望她给你勤俭持家帮你省钱多富上几代?我劝你可别这么拼了,人生在世对自己好一点,好吧。” 赵洋看了眼时间,顺势也问岑森:“森哥,你老婆怎么还没来?” 没等岑森接话,舒扬就直接帮他说了,“这还用问,季大小姐没三五个时辰梳洗打扮能出门?” 赵洋和江彻都忽地轻笑,对他的回答表示无声赞同。 舒扬喝了点小酒有点上头,又继续发表他的高谈阔论,“森哥,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就叫挣最多的钱,养最贵的金丝雀!” “我就比较经济实惠了,钱也不用多挣,这什么小鸟花瓶不是养是吧,普普通通就好,我能一天换一个,几年不带重样儿!” 他越说还越骄傲,嘚吧嘚吧地一张嘴停不下来。 岑森手里握着扑克,不经意间瞥见屏风后的闪闪高跟,抬头睇了舒扬一眼。 江彻也掸了掸烟灰,轻咳一声,端起桌上的加冰威士忌。 可舒扬没能体会他俩的提醒,还要把埋在地底下的地雷一个个地踩个欢实,“欸对了,森哥,李文音那书念完了,这段时间怕是就要回国,你知不知道?” 江彻刚刚是假咳,这下可真是被呛到了。 赵洋也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 “要我说李文音也挺漂亮的,而且那股子文艺气息还真有点儿特别,而且人家搞文艺工作的,不奢侈!” 他说着说着,很奇怪,终于感觉出有点不对,这点不对源自于他背上的寒毛竟然自个儿就直直地竖了起来。 大概停顿了那么两秒,他声调忽地提高,“但是!男人挣钱就是给女人花的,就像森哥,我就特别羡慕森哥,有懂花钱的女人帮他花钱啊!” “小舒那么好的品味那么好的身材长得那么漂亮,你们说说满京城还能不能找出第二个?四九城独一份儿!带出来真是倍儿有面子!这不就是男人存在的价值吗?你们说说森哥怎么就这么好的福分能娶到这种仙女儿似的老婆呢?!” 18|第十八章 包间内寂静三秒,岑森江彻还有赵洋都齐齐看向舒扬,岑森和江彻还好,赵洋对他的不齿和嫌弃简直是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可舒扬的脸皮比黄河底下的淤泥还厚,到了这会儿,他还坚强地假装无事发生,回头作惊讶状,“哎哟,小舒,你可算是来了!来来来,哥哥瞧瞧,这打哪儿来的大美人哪!” 季明舒皮笑肉不笑,捏着包包就从他脑袋上削了过去。 他惯会装样,立马就“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闭嘴吧你,我还没嫌你头发太油弄脏了我包包你叫什么叫。”季明舒想翻白眼。 这两名字带“舒”的从小就很能说,大家早就习以为常,这会儿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其他几人都识趣地不往里掺和。 江彻若无其事般出了对q,岑森也跟上对k,赵洋则敲敲桌边,“过。” 季明舒从上至下嫌弃了一通舒扬,和以往每次斗嘴一样取得压倒性胜利后,又径直坐到了岑森旁边。 岑森朝她示意了眼扑克,她理所当然地接过,还特别理直气壮地直接从江彻和赵洋那看了眼牌,然后对照着调换出牌顺序。 “9、10、j、q、k,顺子;三个4带两张;对;好了,出完了。” “……我去。”赵洋把牌一盖,伸长脖子往前看了眼,“这谁遭得住?” 好几年没见过这种玩法,他还有点儿久违的懵逼。 季明舒已经开始清算赌资,“你一个包,你三个。” “我为什么三个?”江彻懒懒抬眼,问。 季明舒:“他现在好歹也是个为人民服务救死扶伤的白大褂,你就一剥削老百姓的无良资产阶级,你三个怎么了。” 赵洋瞬间有种自己占了大便宜的错觉。 季明舒还对着江彻振振有词继续道:“再说了,你哥们刚刚才说,谁挣的钱多谁就要多为金丝雀做贡献,你三个,很公平。” 江彻不以为然,“噢,他不是我哥们。” ……? “我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吧?”舒扬一脑袋问号,转头又看江彻,“不是,三个包你至于这么翻脸不认人么?” 江彻:“那你买。” “我买就我买,买十个!” 季明舒实时上演变脸如翻书,笑眯眯托着下巴说:“谢谢扬哥。” 舒扬吹逼从来不过脑子,这会儿回过神想起季明舒的包包价位,心里都在滴血。 他转头想激激岑森,挽回点儿损失,“森哥,你平时怎么虐待她了?包都不给买,还要来坑我们的?” 岑森根本不受他激,只平淡道:“小舒比较勤俭持家。” 季明舒也适时奉上一个“良家妇女勤俭持家”的笑容。 舒扬:“……” ojbk,你俩真是绝配赶紧锁死别再出来祸害良民了:) - 这天的聚会季明舒坑蒙拐骗了十几个包,大家都让着她,好久不见,也喜欢开她玩笑。 季明舒则是在替代岑森,弥补气氛中他缺失的不甚活跃的那一角。 大家都是聪明人,全程都没有人再提“李文音”这一雷区。 李文音是岑森的前女友,绯闻期长达三年,实际任期三个月。 其实前女友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禁忌话题,但关键就是,李文音和季明舒两人很不对付,中学时代就互别苗头,闹了不少不愉快。 而且李文音看似洒脱,但时不时就要表现一下对岑森的余情未了。 季明舒和岑森结婚的第一年,李文音就靠一则初恋小故事——《我的前任结婚了》在微博大火。 那条微博后来虽然以“不想打扰对方生活”为由被李文音自行删除,但在网上被大量转载,现如今还时不时被人引用。 聚会结束回家,季明舒一路都没说话,她看窗户看手机看后视镜,妄图通过所有能反光的物质侧面观察一下岑森的微表情变化。 可岑森没有表情,更不用谈什么变化。他上车就睡,脑子里还和装了雷达似的一到家就醒。 季明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气,完全不想理他。 岑森对她的小情绪浑然不觉,本来还想养精蓄锐回家过过夫妻生活,没想到洗了个澡出来,季明舒已经睡死,他也没多在意,只在心里将过夫妻生活的日子往后挪了挪。 - 之前因张宝姝事件推迟的杂志拍摄已经恢复,《零度》那边换了一对荧屏cp,裙子还是要照借。 季明舒现在看那条裙子膈应得很,恨不得直接送给他们,自然是一口答应。 周四上午,她带着蒋纯一起去了《零度》,打算让这只小土鹅也受点儿时尚熏陶。 今天拍摄的这对荧屏cp是时下的流量花生,因合作一部偶像剧走红,各自的唯粉多,cp粉也多,粉丝们立场不同,三天一吵五天一骂的,愣是把这数不出啥作品的两人撕成了流量。 “阿澈那边的打光 再稍微近一点儿……对对,就这样。” 谷开阳穿一身时髦的小西服,双手环抱着站在棚内指挥。她这新官上任有段时间了,副主编的架势摆得也是越来越足。 季明舒和蒋纯坐在摄影棚角落,边看拍摄边低声交谈。 季明舒:“昨晚干嘛去了你?本来准备叫你出来看电影,电话也打不通。” 蒋纯:“打不通吗?可能是信号不好吧,昨晚唐之洲请我看电影了。” 季明舒转头看她,“八大山人和士多啤梨之后姓唐的还愿意理你?” 蒋纯:“你几个意思,我虽然文化素养不高,但我很真诚的好吧?你跟我讲了之后我就给他发微信道歉了,他说没关系,还夸我可爱呢。” 季明舒用一种“他是不是瞎了”的眼神看着蒋纯。 蒋纯强行夸了自己一波,又想起昨晚和唐之洲一起看电影时的小暧昧,耳朵红了红,忍不住伸出鹅爪拍了下她,并强行转移话题道:“你还说我,岑森和那三百八十线的小绿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都没看到起因经过怎么就到结果了?” 季明舒:“都说了就是个误会,那女的名字叫什么我都没记住,你问我有什么用。” 这事问季明舒确实没用,她从头到尾也就弄明白了岑森没有出轨这一件事儿,其他的她不知道也不关心。 不过谷开阳很清楚来龙去脉,摄影师接手拍摄后,她就给季明舒和蒋纯讲解了一点事情的番外篇,大致就是张宝姝是如何作妖的,以及她的下场又如何惨烈。 “本来还挺有前途的一小姑娘,现在好了,直接雪藏。你说她惹谁不好惹张麒,那少爷特记仇。” “而且这种小姑娘尝过风光的滋味,你要她退圈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那也不可能,反正以后的路很难走就是了。” 蒋纯想起抢走严彧的同款小白莲,半点同情心都提不起,只评价一句“还不是她自己作的”,稍稍一顿,她又问起别的事,“对了,你们说的那个叫石青的呢。” 谷开阳挑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蒋纯:“炒了?” 谷开阳:“对,说起这个我还觉得挺奇怪,那天的事说到底还是我和她的私人恩怨。舒舒说不是她干的,那我也不知道集团为什么要炒掉她。” 蒋纯突发奇想,看向季明舒,“会不会是你老公干的?” “……?” “姐妹你是不是小说看太多了?” 蒋纯被她那不可思议的表情镇住了,一时闭麦,也开始怀疑自己推论的合理性。 倒是季明舒,听蒋纯这么一说,先是觉得天方夜谭,仔细一想又觉得,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趁着中场休息,她给岑森发了条微信。 季明舒:【前几天我在谷开阳他们杂志社和一女的吵了一架,那女的被开除了。】 季明舒:【暗中观察.jpg】 她分了分神等岑森回信,可岑森好像在忙,半晌都没动静。 在这期间,蒋纯去上了趟洗手间,谷开阳出去接了个电话又回来了。 回来时,谷开阳面色有些奇怪。 季明舒抬头,一见她这神情就想起前几天被通知“出轨”所支配的恐惧,“你怎么了?又一副奇奇怪怪的表情。” 蒋纯也刚好回来,边擦手边在一旁补刀,“你便秘吗?” “不是,我刚接到一个人物专访的通知。” “谁?她老公?上杂志秀恩爱?” 蒋纯整个就一小说脑,想都没想就指了指季明舒。 谷开阳顿了顿,“她老公前女友。” 蒋纯&季明舒:“……” 气氛倏然变得微妙又尴尬。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蒋纯又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那……你们《零度》不是男装杂志吗?怎么还采访女的?” “封面这不还拍着女的呢吗?” 谷开阳往后指了下,紧接着又说,“我想想办法,这选题也不一定非李文音不可,不过李文音这两天应该就回来了。” 她能想办法拒绝这位专访对象,可真没办法阻止人家坐飞机飞回祖国母亲的怀抱。 就在这时,季明舒的手机响了下。 岑森:【我做的。】 季明舒看着这简短的三个字,稍稍一顿。 岑森:【你在杂志社?】 季明舒:【乖巧点头.jpg】 岑森:【那我下班去接你。】 季明舒看着屏幕上简短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小开心。 她没忍住翘了下唇角,紧接着又坐直身子撩撩头发,十分高贵冷艳地对谷开阳说:“不用,就做她的采访,我倒要看看她能说朵什么花儿来。” 蒋纯在旁默默喝奶,和季明舒混多了,总觉得她的潜台词是“这个小碧池要是敢胡说八道看我不弄死她。” 19|第十九章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季明舒谷开阳还有蒋纯这仨凑一块唱得可能是闺蜜情深版民国谍战戏。 李文音还在大洋彼岸没有动身,谷开阳和蒋纯就已经把刁难她的采访问题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由于谷开阳只是在季明舒三不五时的碎碎念中单方面认识了李文音,而李文音从理论上来说,应该并不知道她是季明舒的好闺蜜,所以蒋纯还给她安排了潜入敌人内部探听回国真实目的和备用手段的谍战戏份。 只是这一戏份出演难度太高还有当场翻车的风险,季明舒和谷开阳双双举票否决。 在三人拿着恶毒女配剧本疯狂diss白莲女主李文音的过程中,封面拍摄不知不觉进入了尾声。 拍摄结束,女明星就着吸管吸了点儿水,凑到摄像机前看片,和摄影师聊了几句。 回头看见谷开阳和季明舒,她又笑着上前和这两人还有并不认识的蒋纯打招呼。 这女明星叫孟小薇,做人八面玲珑的,情商挺高。 她时尚资源不错,和谷开阳算是半熟,和季明舒也会经常在各种秀场展览晚宴上碰面。 季明舒对她印象还不错,虽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但也能聊上几句。 聊着聊着,孟小薇就想起件事,“哦对了,明舒你大学念的室内设计对吧?听说前两年chrischou的米兰秀场就是你做的,那场秀很赞,我现在还记得呢。” 有人夸赞自己毕业以来唯一拿得出手的作品,季明舒自然是十分受用。 只不过她为了表现出“季大小姐天天被夸已经习以为常”的淡然姿态,只不以为然地轻笑两声,嘴上还说着云淡风轻的谦虚之词。 孟小薇又说:“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是星城台的综艺制片,他们最近在策划一档主打空间设计的综艺,叫《设计家》,大概就是素人设计师和明星搭档,一起合作设计这样的形式。” “他们原本邀请的人里有一个台岛那边的美女设计师,可她政治立场有点问题,所以节目组打算换人,我觉得明舒你就很合适,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兴趣?” 季明舒:“空间设计类的综艺?我吗?” “对呀,明舒你能力那么强,外形又这么好,节目组那儿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孟小薇笑得很甜,眼神也十分真诚。 谷开阳&蒋纯:“……” 平日光顾着夸小金丝雀的美貌,都忘了捎带着夸一下内涵,彩虹屁这一波,输得可真是一败涂地。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读出了“必须要好好反思”的自省情绪。 孟小薇还在连夸带捧地游说,每一句都是那么恰到好处戳中季明舒的舒适点,又不会显得过分谄媚。 而且她的眼睛实在好看,看着人说话会显得格外诚恳,就这能力,死的说成活的估计也有人信,去卖保健品那也绝对是年度销售总冠军。 季明舒好长一段时间没听人夸得这么到位了,稍微有点儿飘,但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至于人家一夸就“嗯嗯啊啊”答应。 其实说起来,她们的圈子离娱乐圈很近很近,想要出道当明星相对而言也比较容易。 以前大家族的观念都比较保守,对戏子看不上眼,更是绝对不允许自家小孩在外抛头露面。 但时代早已不同,这些年大量资本涌入娱乐圈,许多老一辈口中的“戏子”也开始玩资本操作那一套,并且还玩得很不错,其中一部分俨然已有新贵势头。 在金钱至上的社会里,有钱有资源的就是大爷,仅靠端着名门望族的派头内里只有一个空壳儿,实际也无人理会。 更何况九十年代以来权势更迭洗牌,京沪这一块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真正的oldmoney。 见季明舒没有答话,孟小薇以为她是对上镜有顾虑,又轻声细语地说:“现在主要是上头对综艺节目的素人指标有要求,真正给到素人的镜头不会太多,这点你可以放心。” “我就是觉得这个节目很适合你,而且到时候也会有其他的设计师参与,你可能会比较感兴趣。” “这样,你先考虑考虑,如果感兴趣的话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她转头,朝她炒cp的对象招了招手,“李澈,你过来一下。” 李澈算是最近两年比较有姓名的小鲜肉,也是唯一一个捆绑cp的情况下仍然不缺粉丝的男流量。官方年龄二十四,实际已经二十六,不过他长相干净,气质也是邻家阳光大男孩那一挂,完全不显成熟。 李澈边喝水边往她们这边走。 人至近前,孟小薇给季明舒介绍,“这是我朋友,李澈,他也会参加《设计家》那档节目,你们可以认识一下呀,说不准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呢。” 紧接着又给李澈介绍,“这是季明舒季小姐,很优秀的一位室内设计师。” 李澈笑了笑,朝季明舒伸手,“你好,我是李澈。” “久仰,季明舒。” 李澈很懂礼貌,只和她轻轻虚握,时间也停留得很短,握完手还 很周到地和谷开阳蒋纯也打了招呼。 这俩明星后头还有通告,几人也没多聊。临走前,季明舒还是给了孟小薇一个答复,“节目的事我再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再联系你。” 孟小薇自是欣然点头。 - 傍晚时分,天边晚霞缓缓流淌,颜色深浅不一,透着淡淡暧昧,温柔又缱绻。 岑森的车准点停在《零度》杂志社楼下等待。 季明舒踩着高跟在外晃了一天,也累得慌,上车便问:“晚上吃什么?” 岑森说:“回家做。” “你做?” 岑森看她一眼,没接话,但眼神已是明晃晃地在反问:“不然你做?” 季明舒被噎了两秒,又揉小腿,“你准备做什么?” “炝炒雅笋,烫生菜,红烧小排。” 红烧小排? 季明舒的肚子好像更饿了。 今天岑森的工作不多,来接季明舒之前,还绕道超市,让周佳恒下去买了些菜,还特意嘱咐要买嫩排骨。 回到明水公馆,季明舒就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还时不时探头探脑,观察红烧小排的进度。 不得不承认,岑森这狗男人脑子挺好,从小到大学习能力就明显优于旁人,进集团后也迅速表现出卓越的工作能力,就连在家做个菜都显得干净娴熟。 远距离望过去,他身形修长清隽,站在中岛台就自成一片风景。 走近,他的衬衫袖口往上翻折,堆叠出柔软褶皱,一双手瘦而长,指骨明晰,处理食材的手法也利落中兼具美感,很是赏心悦目。 季明舒这人活得比较简单,有吃有喝有钱花就很开心。 红烧小排上桌,她很有兴致地拍了张照,加上食物滤镜发朋友圈,并配文:“老公做的小排骨/爱心”。 可以说是继百万修图师疯狂p图长达两年后,终于秀上一波真正的恩爱了。 她吃也吃得很有兴致,虽然一小块一小块地夹得很矜持,但速度一点都不落于人后,不知不觉中,她一个人就消灭了整盘小排骨。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思考过岑森今日为何一反常态,会主动提出去接她,接了她又主动回家做她喜欢吃的红烧小排。 直到晚上两人在影音厅看电影,看着看着就被岑森压在身下动手动脚,季明舒才隐隐约约感受到一点儿岑森的真实目的。 说起来,也确实有段时间没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被岑森亲吻的时候,季明舒觉得他有种……很禁欲的性感,吻落得密密麻麻,呼吸温热,她耳后根都不自觉地红了一片。 这种感觉还蛮奇怪的。 以前季明舒也不排斥岑森的亲近,他很爱干净,动作也不粗鲁,反正亲密接触不会给人任何的不适感。 只不过要说多么喜欢多么欲罢不能也没有,就像是完成夫妻任务一般,一月打一次卡。 可这次和他在一起,季明舒心里是有一点小欢喜和小羞怯的。 尤其看他眼瞳里欲|望翻滚,眼底泛红,那种欢喜和羞怯好像也不自觉地会加深一点。 - 深夜浴室,水汽氤氲,季明舒被岑森抱在怀里一起洗澡。 她浑身酸乏,明明还不困,不知道为什么缩在岑森怀里就是不停地打呵欠,一连打了几次,都冒出了眼泪花儿。 “困了?” “不困。” 可能是亲密接触能加强人对伴侣的依赖和眷恋,一连憋了好几天没说出来的事情,季明舒在这会儿突然想起,就说得很理直气壮。 她戳着岑森的喉结问:“那天舒扬说,你前女友要回来了,今天谷开阳也跟我讲,他们杂志要做一个你前女友的专访,你什么想法?” “李文音?” “名字还记得挺清楚。” 岑森稍顿,“我没有想法。” 季明舒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但非要逼着人做什么奇怪的保证就显得她好像很在乎他的样子,太卑微了! 她想了想,又强调道:“最好是这样,反正你要是敢婚内出轨让我知道了,我就跟你离婚,你等着瞧吧你。” 岑森发觉自己不是很喜欢听“离婚”这个字眼,颇为敷衍地“嗯”了声,不想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 泡了有一会儿,他放水起身,又拿了厚软的睡袍裹住季明舒,将她从浴缸中抱了起来。 回床路上,岑森发现,季明舒垂着眼睫,手里把玩着睡袍的系带,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不知怎地,他将人放下后,一手还握在她腰上没松,另一只手又撑到了她的耳侧,还忽然提起先前搁置的话头,“你也说了是前女友,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喜欢回忆过去的人。” 21|第二十一章 变形计? 挂断电话,季明舒脑子里还懵了下。 他是说,她适合去还没通网的犄角旮旯里杀猪种菜放牛进行新时代的社会主义大改造吗? 他还是人吗?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不就花了他几个臭钱他至于这么恶毒吗!” “他自己怎么不去改造!” 季明舒气得一口气啃了三个马卡龙,语气中充满了“这世上竟有如此拔吊无情之人”的不可置信。 谷开阳下意识纠正,“那可不止几个臭钱。” 季明舒反手就是一个马卡龙塞进她嘴里,眼神显然在说:吃你的吧还不快闭嘴。 蒋纯并不知道季明舒和岑森的真实关系,还以为这是恩爱夫妻之间打情骂俏的小乐趣,所以她的关注点全都落在“季明舒先对甜品动了手”这件事上。 她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口水,敷衍附和道:“消消气消消气,你老公肯定就是开个玩笑,他哪里舍得让你去参加什么变形计。” 说话的时候,她的小银叉也悄悄摸摸朝提拉米苏探了过去。 可还没等她碰到提拉米苏,季明舒就“啪”地一下拍开了她的鹅爪,并给予眼神上的黄牌警告第二次。 蒋纯蔫了,怨气深重。 大约是最近被季明舒压制得太狠,下一秒她又忽然坐直身体,被钮祜禄小土鹅附体,小嘴叭叭疯狂反弹。 “说得好像变形计愿意邀请你参加似的,你可千万别去,农民伯伯们做错了什么要接待你这样的祸害,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系个鞋带都不会还指望你插秧种菜?我的天,怕是邻居家小孩跑来碰一下包包你还要嚷:啊!拿开你的脏手!这个包一百二十万!!” 季明舒:“……?” 一块提拉米苏就翻船了。 她是做错了什么要嫁给那样的男人又要认识这样的朋友? - 回到家,季明舒仍然沉浸在岑森的恶毒diss中无法自拔。 上洗手间,她又发现大姨妈来了,一时带着淡淡的伤感陷在沙发里,仔细思考起了谷开阳的谆谆教诲。 其实上次出轨事件虚惊一场过后,她也有认真思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和岑森走到了离婚的那一步,她又要怎么继续过接下来的人生。 结婚前,季家人对她很好,但她并没有实际的股权和能大量变现的财产。 结婚后,岑森随她花销,但她和岑森签有婚前协议,如果离婚,她一分钱都得不到,只能净身出户。 这狗男人如果更狠一点,她这几年奢侈无度花销的东西也一样都带不走。 而且岑季两家现在是个什么关系,季明舒比岑森更清楚。真要离婚,季家先得跟她急。 这么一合计下来,除了柏萃天华那套公寓是真正写了她的名字,其他的都可以在离婚后一秒变为虚有。 想到这些,季明舒才有那么一小点儿危机感。 只不过她从小就被季家以联姻为目的养尊处优地培养长大,自己挣钱养自己的意识可以说是相当薄弱。 再加上她都已经略过过程直达结果,过上了大多数人都想要的纸醉金迷生活,非要让她对人生不满意给自己找点梦想折腾也是挺为难她的。 所以这点危机感,还不足以唤醒她自己都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的独立意识。 但—— 她骨子里的反叛精神可比独立意识强多了。 在沙发上悲伤了十分钟,她脑补了一下岑森让她参加变形计时面上的淡淡嘲讽,随即毫不犹豫地捞起手机回复孟小薇,紧接着上楼收拾行李。 - 季明舒这不是第一次和岑森唱反调对着干,所以岑森在前往应酬的途中,得到季明舒确认参加节目的消息也并不意外。 周佳恒问:“岑总,需要让节目组那边换人吗?” “不用,”岑森揉了揉额角,“组队名单调整一下,重点拍摄也取消,她自己不说的话,也不用和电视台那边特地交代身份了。” 周佳恒稍顿,应了声“好”。 君逸是这档室内设计综艺最大的金主爸爸。 为了给旗下即将推出的设计师品牌酒店“君逸雅集”预热,集团给星城台砸下重金,从节目冠名到节目流程全方位地进行了干预。 而且里头还有两位新锐设计师本就是君逸看中,请来给“君逸雅集”做设计的,将在节目中占据重头戏份。 只是季明舒对此还一无所知。 半小时后,宾利停在“凤堂”门口,周佳恒先行下车,为岑森打开车门。 今晚这场应酬不好推,是岑远朝的老相识陈局攒的,不用想也知道,陈局这是要牵线,从他这儿给影视项目拉投资。 甫一下车,就有穿旗袍盘发髻的女侍应引着岑森往里走。 一路引至三楼包间,女侍应为他推开隔扇门,周 佳恒也刚好收到季明舒出发前往星城的最新消息。 他跟在岑森身后低声汇报。 岑森听着,到了近前才发现,席间还坐了旧人。 李文音今日穿了条无袖的灰色高领毛衣裙,戴简单耳钉,头发低低扎成马尾,眉目清淡,口红颜色也是偏淡的水粉色。 远远望过去,文艺高知女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文音对岑森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波动,只在陈局引荐时主动抬了抬酒杯,朝他敬酒。 “小李刚从法国进修回来,是一位很不错的年轻导演啊,她最近筹备的那个项目,主题就很好,阳光,积极,向上!和现在那些,表现青春暗黑面的题材,那就有了质的区分!” “阿森,你们集团不是现在也投资参与了一些影视项目吗?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扶持扶持小李这样有才华又有想法的年轻导演嘛!” “来来来,小李,来给岑总敬一杯,岑总那可是这四九城里数一数二的年轻有为啊!” 李文音主动敬酒,岑森也举了酒杯轻轻一碰。可他并没有喝,碰完之后便放下酒杯,四两拨千斤地和陈局聊起别的话头。 直到酒局散场,岑森也并未和李文音有多余的言语交流。 他在人生的某个时间段里,曾对李文音这种和季明舒截然不同的女生青眼有加。但他对感情看得很淡,高中毕业和李文音交往了三个月,时至今日,竟然已经回想不起什么细节。 - 夜色深浓,岑森边往会所外走,边让周佳恒确认季明舒所在的酒店位置。 帝都这边还有些事需要周佳恒留下处理,今晚去星城的行程只有保镖随行。 “岑森。” 身后忽地传来熟悉女声。 岑森脚步稍顿,往后看。 席间李文音是坐着,只能看见上半身,这会儿站着,更显身材婀娜,气质优雅。 她缓步走至近前,很轻地笑了笑,又伸手,“好久不见。” 岑森淡声道:“好久不见。” 见岑森没有要握手的意思,李文音也只偏偏头,洒脱地将手收了回去。 很快,她又坦诚道:“其实我昨天就知道,你今天会来参加这场酒局,但人在江湖漂,为了拉点投资,也只能举贤不避前任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中又带点率性的俏皮,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其实李文音知道,岑森这人冷情。但再怎么说两人也是前任的关系,当初分手也没有闹得死生不复相见那么难看,至少,她也能从岑森口中得到一句“没关系”才对。 可她话音刚落,便听岑森不加思索地接了另外三个字,“我介意。” 说出这三个字,不止李文音,岑森自己都下意识地顿了顿。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好像不久之前,他也在另一家会所外,对另一个女生说过同样的话。 后面还有一句,那句是怎么说来着,他当时好像夸了季明舒,还夸得有点夸张。 岑森的短暂出神落在李文音眼里完全变了意思。 年少时遇见过太惊艳的人,以至于这么多年她都很难做到对当初喜欢的人彻底死心,哪怕是他结了婚,那种执念也从不曾从她心头褪却。 他的介意是不是因为…和她有同样的心绪? 李文音想要再说点什么,同样误会意思的周佳恒不知怎地,非常逾矩地轻咳了声。 岑森回神,想班时间,又冷淡道:“影视投资并不是君逸的主业,但既然陈局特意引荐,我可以让你从华章控股那边走流程,只不过这两年影视项目越来越不好做,风险系数也高,公司需要进行精确的风控评估,最后投不投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决定。抱歉,我还有其他行程,就不奉陪了。” 等到上车前往机场,周佳恒第一时间便承认错误,“抱歉岑总。” 不管岑森是和前任余情未了还是怎么,他身为助理都不应该插话。 “没事。” 岑森没放在心上,又和他交代了几件工作上的事情。 - 到达星城时已经凌晨两点,整座城市都已陷入寂静,岑森径直前往季明舒下榻的那家君逸华章。 前台早早为他准备了房卡,一路上至顶层套房,屋里开着暖黄灯光,却不见季明舒人影。 好半晌,他才听到床的另一侧传来声微弱的低吟。 走过去,他看见季明舒躺在床侧地毯上,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只小虾米。 季明舒十点多到的星城,洗漱之后睡觉,肚子却隐隐作痛。她叫了客房服务,可红糖姜茶喝了一大杯也不见效。 这会儿她已经痛完了,只是没什么力气起身。 睡得半梦半醒见着个模糊的熟悉身影,她还以为自己又梦见了十八禁的温柔版岑森,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特别委屈,伸开双手往上,撒娇道:“抱抱。” 22|第二十二章 她的手大概伸了十多秒,就如愿投入一个略显清冷的怀抱,紧接着身体腾空,她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 梦里十八禁版的岑森好像真的比较温柔。 季明舒往他怀里缩了缩,还咕哝着提醒了句,“我来大姨妈了。” 潜台词是,梦里你也什么都别想做。 岑森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她睡梦中说来了大姨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最好别弄脏床单,顺手从衣柜里找了条毛毯垫在她身下。 这年头,像他这样体恤酒店保洁人员的老板恐怕已经不多了。 将季明舒放置好后,岑森想要起身,可季明舒不舒服的时候特别粘人,还搂着他脖子不肯撒手,他用了几分力道,才将这双爪子扯下来,勉强塞进被窝。 二十分钟后,岑森洗完澡上床休息,季明舒又像自带温度感应器般,非常迅速地滚进了他的怀里,两只手抱他抱得紧紧的,还不停往他胸膛里蹭,没有太多血色的唇瓣也贴在他胸膛间,温度淡淡。 岑森本来打算将她拉开,可她无意识地,忽然在胸膛间亲了亲,酥酥麻麻,又很柔软。 岑森稍顿,八百年没见的恻隐之心回光返照了下,朝她的方向侧躺,将人往怀里揽了揽。 -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季明舒从血流成河中清醒过来,见到身侧岑森,她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在明水公馆。 等看清酒店装潢,她又伸出根手指戳了戳岑森。 ——没反应,但是个活的。 他怎么会在这? 季明舒并不知道岑森昨晚在帝都还有应酬,还以为他发消息那会儿就已经出发前往星城。 所以她昨天到星城之后,还特地没和他联系,就是不想和他住在一起。 谁知道他还挺阴魂不散,自己又跑了过来。 醒了醒神,季明舒掀开薄被,捂住肚子小心翼翼地往床下挪腾。 她倒不是想照顾岑森的睡眠质量,只不过是因为她没法儿大幅度动作,稍不注意,身下血河就会像二次决堤般轰轰烈烈下涌。 等进到洗手间,蹲上马桶,她才算暂时进入了安全区。 她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腮。 没一会儿,她又觉得无聊,捞起手机翻了翻。 手机里躺了很多条未读消息,除却挥金如土的真假姐妹们日常发来问候,时常神隐的小姑岑迎霜竟然也给她发了条微信。 岑迎霜:【小舒,你和阿森一起去星城了吗?这次是不是要呆好几个月呀?】 季明舒没多想,随手回了个“小丸子点头”的表情包,又打字:“对呀,要一两个月的样子。” 等回完,她指尖一顿,忽然想起什么。 小姑一向醉心实验,哪有工夫管他们在国内国外还是帝都星城,这消息应该是帮家里人问的吧。 那家里人是担心……岑森在星城逗留时间过长,会和安家有什么牵扯?可安家不是早就举家出国了吗? 季明舒对岑家旧事也只是一知半解,小时候岑杨离开,她还听信大人哄骗,以为岑杨就是单纯地出国留学。 后来长大才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内里因果,只是岑家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外人也就知之有限。 没一会儿,岑迎霜又发来消息。 这条消息算是应了季明舒的猜测。 岑迎霜:【小舒,安家的事情你也应该也知道一些,安家最近回星城了,老爷子不太放心,所以阿森如果和他们那边有什么联系的话,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安家回星城了?那老爷子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 季明舒想了半天,反复打字又反复删减,最后还是将那个“好”字发了出去。 只是和家里人说一声,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而且岑森也不一定会和安家人联系,即便联系,他也不一定会让她知道。 给自己做完当小间谍的心理工作,季明舒总算没再那么心虚。她起身,洗了把手,准备再回床上睡个回笼觉。 可门一推开,她就看到岑森站在外面,好像正准备抬手敲门。 她心跳漏了一拍,那点儿回笼觉的睡意顷刻消散。 “你,你醒了啊。” “怎么?”岑森平静地看着她。 “没怎么,”季明舒卡了卡壳,又问,“那个…你怎么会在这,我醒来看到你吓一大跳。” 岑森简短地解释了两句,当然,李文音已经被他略过不提。 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去参加节目了?季明舒顺势转移话题道:“对了,我今天下午要去电视台签合同,你把律师借我用下。” “嗯,我让周佳恒帮你安排。” 季明舒点点头,侧身给岑森让路。 岑森进了洗手间,她又贴心地帮忙关门。 <b r/> 等门合上,她才拉着门把手,长长地舒了口气。 - 星城向来比帝都要热,临近夏末,下午仍有近四十度的高温,路边香樟被晒得透亮,树叶都往下耷拉着,成为午后慵懒城景里不可或缺的一笔。 季明舒吃完午餐,睡了个美容午觉,醒来后又打扮了两小时,才堪堪达到出门见人的标准。 司机和律师在车里昏昏欲睡醒又睡,下午三点,才终于载上季明舒,出发前往星城广播电视大楼。 负责接待季明舒的是《设计家》节目组的制片助理,季明舒刚开始还挺不高兴的,这辈子还有人敢拿助理出来接待她,也是开了眼界。 可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自己换位思考上了,心想助理就助理吧,人家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 这小助理也是没见过架子这么大的素人,还没说上几句话,不知不觉就在气势上低了好几头。 好在合同是节目组早就拟定好的,素人都是一个模板,她只需要负责看着人签字就好。 可季明舒没接合同,只看向另一张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王律师,麻烦你过目一下。” 小助理:“……” 还自备律师,真是绝了。 被称作王律师的男人接过合同,戴上眼镜仔细审阅起来。 “1.12这条只对我的当事人季小姐提出了隐私约束条款,但未对节目组在隐私约束这一块做出要求,我认为这不太合理。” “2.09这条的版权归属界定过于模糊,我当事人参与节目所设计的作品版权应当是无条件归属我当事人所有。” “3.01这条管理我当事人的社交账号进行宣传内容定义过于宽泛,且在时效性上并没有做出恰当的约束,非常不合理。” …… 王律师小嘴叭叭地一口气给挑出了十多处漏洞,言语间似乎还对节目组法务的不严谨略带谴责之意。 小助理整个人都听懵了。 不是,她又不是明星,一个素人上节目怎么还对合同要求这么多?别人都是看都不看就直接签的呀。 她缓了缓神,镇定道:“那个,季小姐,我们这边的合同都是统一模板,大家都是这样签的,不会有问题的。” 王律师:“你不是节目负责人,你的保证也起不到任何法律意义上的作用。” 小助理:“……” 季明舒刚刚催眠自己接受了一个助理的招待,转头王律师又在合同上挑出这么多漏洞,她本就不怎么样的脾气瞬间显了原形,“叫你们负责人过来。” 制片在接待李澈呢哪有空管你。 小助理默默腹诽,站那一动不动。 季明舒却没那么多耐心,边戴墨镜边说:“既然你们节目组这么没有诚意,那这个约不签也罢。” “等等,季小姐!”虽说只是个素人,但合约再怎么样也不能砸在她手里呀,小助理忙道歉,“实在是非常抱歉,因为我们这边出具的合同,包括明星艺人也都是在模板基础上进行一些修正,如果季小姐觉得不满意的话,我现在就帮您联系制片,看看是否能做一些相应的调整。” 这还像句人话。 小助理让她稍等,自己急急忙忙去了这一层另外的vip会客室。 今天李澈过来录节目,节目录完,正好和他们签约,这会儿制片正在亲自接待,针对合同条款,逐条逐条给他带来的法务进行讲解。 差不多快要敲定的时候,小助理过来敲门。 制片问:“什么事?那位季小姐已经签好了吗?” “季…季小姐她带了个律师过来,”小助理吞吐,“律师认为合同有些条款不太合理,需要修改。” 制片眉头一皱,和这小助理之前想的一模一样:她又不是明星谁还想占她什么便宜吗,能上星城台的节目还屁事儿这么多,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制片和孟小薇有点交情,原本是想请孟小薇和李澈这对荧屏cp炒话题。 但孟小薇和李澈私底下已经协定解绑,不大适合再同录节目。 前几天孟小薇给制片极力推荐季明舒,一方面是觉得季明舒很适合这档节目,做个顺水人情推荐一把也不错;另一方面则是觉得,季明舒形象气质佳,如果能让她和李澈配合着炒个cp就更不错了。 制片也觉得她的思路很ok,便定下季明舒,还出了一版初期方案。 可昨天赞助商那边对他们的策划很不满意,不让李澈和季明舒一组炒cp,也不允许季明舒成为重点拍摄对象。 他们揣摩了下金主爸爸的意思,觉得金主爸爸是不想让其他设计师抢了自己要捧的那两位的风头,一时对季明舒这边的热情也淡了许多。 这会儿制片又听到季明舒对合同不满意,当即就想让助理转达“爱签不签,不签就滚”的意思。 可李澈忽地一笑,“季小姐?我认识。” 他推了推桌上的合同:“不如也给季小姐用我这份的模板吧。” 23|第二十三章 其实王律师提的那些合约漏洞也说不上是漏洞,它原本就是甲方特意针对没有话语权的乙方挖的合同陷阱。 这些陷阱也并不是特意要坑谁,只是甲方为了确保掌握绝对主动权使用的一点儿常见小手段,但凡乙方有点儿话语权,他们一开始也不会出具这样的合同模板。 比如说李澈的合同,就完全不存在这样的情况。 改改条款损失不大,再加上李澈都开口了,这个面子怎么着也得给。 于是在季明舒公主病发作的边缘,节目组及时送上了一份让她满意的合同。 制片也是看人下菜碟,特别能屈能伸,前一秒心里还逼逼着“爱签不签,不签就滚”,后一秒到季明舒面前,又做足了没有架子的和蔼制片模样,对她这位素人也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和礼貌。 季明舒满脑子都想着和岑森唱反调,他不想让她参加,那她就非要参加。 而且合同改了,制片也出面道歉了,她也就懒得在这种小事上多做计较,大笔一挥在合同末尾落下自己的大名。 节目正式开始录制是在一周后,签完合同,制片给她和李澈讲解了一些之后录制的分组情况还有相关流程,并亲切地告知两人,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与自己联系,临走时,还亲自将两人送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合,制片那张抽象饼脸慢慢消失。李澈稍稍侧身,主动招呼道:“季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季明舒也礼貌地回以招呼,顺便道谢,“刚刚合同的事情,谢谢你了。” 李澈笑了笑,“小事。” 季明舒习惯了别人为她保驾护航,也觉得这是小事,所以便略略点头,没再客气。 电梯随着她的静默猝不及防陷入一片死寂。 李澈随行的执行经纪、助理还有法务都下意识看了季明舒一眼。 好久没见人对李澈这么冷淡,他们也真是从灵魂深处产生了疑问:姐妹,你不打算聊个三五块钱的,再加个微信要个签名或者合个影吗? 李澈虽然算不上顶级流量,但他的知名度和人气在鲜肉偶像里明显是属于上位圈的。 而且他背靠大树好乘凉,时尚资源和影视资源都吊打其他同等级的小生一大截。 再加上和孟小薇解绑事宜已经提上日程,未来的上升空间不可小觑。 现在李澈走哪儿都是众人追捧小意奉承,季明舒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冷落,让他身边的随行人员感到极其不适。 李澈自己倒没觉得怎么,季明舒不说话,他又自顾自地挑起话头,温和道:“其实还挺遗憾的,制片说原本是安排我和你一组,但赞助商那边有他们的考量,所以调换了一下分组安排。” 季明舒:“这样啊,那太遗憾了。” 和谁一组有什么区别呢,毕竟我是来艳压群芳的。 随行人员:“……” 这是对家粉丝还是自家黑粉,要不要这么敷衍? 话题再次无疾而终,电梯内也再次陷入静默。好在电梯下得很快,这静默的尴尬也没持续多久。 下行至负一楼地下停车场,季明舒的明星派头比李澈还足,简短撂下“再见”二字,就戴上墨镜旁若无人地往外走了。 李澈的随行人员都是一脸无几把语的表情,李澈也稍稍一怔,随即又笑了下。 等上了保姆车,李澈的随行人员便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这季小姐派头可真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明星呢,拽得二五八万的,真是活久见。” “她是不是签了哪家公司准备出道呀?我看她外形还蛮优越的。” “不知道,家境应该不错吧,上次阿澈和小薇最后合拍的那个杂志封,就《零度》那个……小薇的裙子好像就是找她借的。” “也是,她全身都是雕,手袋还是bk稀有皮,肯定很有钱。” “手表看起来很像vca的风格,但那个表盘我没见过,要么是假的要么是定制。” 他们说着说着还好奇地问上了李澈,李澈表示自己也不大清楚她是个什么背景。 别说李澈不清楚了,孟小薇也只知道她家里条件好,和谷开阳关系不错,连她已经结婚这事儿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给制片瞎出炒cp的主意了。 几人讨论半晌也没定论,只严重怀疑季明舒这么拽是故意给李澈摆脸色或者是想吸引李澈注意。 - 说实话,季明舒真的没有故意给李澈摆脸色,更没有想走另类路线吸引他注意的意思。 只不过见多了明星陪酒陪|睡曲意逢迎,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她早已失去了对明星的新鲜感。 而且她见个明星实在是太容易了,这一行当在她眼里又没有什么特殊光环。 李澈对她来说,就像念大学那会儿不太熟悉的选修课同学,本就无甚交集,更无须过分热络。 上车后,季明舒给谷开阳蒋纯就今天的签约事宜进行了汇报,顺便还原话复制了一份发给岑森。 她就是非常客观地复述了一遍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没有化身嘤嘤怪也没带卖萌表情包,但从她的陈述中,就莫名能感受到来自公主殿下的无限委屈。 事实证明,姐妹永远比男人懂事。 听说节目组就派个小助理接待,还在合同上面出纰漏,谷开阳和蒋纯几乎是秒速回信,还一唱一和激情辱骂了十分钟。 大意便是“天凉了星城台该破产了”、“狗眼不识公主谁爱参加谁参加我们宝宝不受这个委屈”、“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最娇弱的小金丝雀宝宝呢简直是人神共愤丧尽天良活该原地处死!” 姐妹群里都已经结束羞辱,岑森那边还毫无动静。 季明舒不想回酒店,径直让司机开去了星城最大的商场金盛国际。 金盛国际的品牌种类和货品齐全程度还算凑合,她逛了四十多分钟,刷了五十多万。 在她结束购物准备离开的时候,岑森那边终于回了信。 岑森:【习惯就好。】 季明舒:【……?】 岑森自己也刚谈完一个合同,谈得比较顺利,心情还可以。 这会儿空闲下来,他就顺手给这娇气包回了几条饱含人生哲理的提醒。 岑森:【你不是明星,对方对你了解有限,慢待你再正常不过。】 岑森:【平日你所享受到的优待,源自你的出身,源自你的丈夫是我。而你享受优待时,也有更多的人被慢待。你应该多体会这种感觉,对你有帮助。】 “……” 平时怎么没见他话这么多? 不安慰就算了他为什么要突然尬起人生哲学教她做人? 是因为她刚刚刷了五十多万他在暗示些什么吗? 狗逼男人扣扣搜搜! 但,鉴于刚刚花了点钱,季明舒也不好直接翻脸diss金主爸爸,于是极其敷衍地回了句,“您说得对。” 发完她就迅速变脸,将岑森的毒鸡汤截图发到姐妹群,妄图团结集体力量对这狗男人进行全方位的羞辱批判。 她自己还开了个头:“你们瞧瞧,这说的是人话?” 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她忽地一顿,发现不对。 等等。 这不是群。 怎么又发给他了? 季明舒懵了两秒,迅速删掉还未发出的文字。 可截图已经发了,岑森还回了个问号,似乎是不明白她突然发聊天截图的意思。 季明舒:【……】 季明舒:【你手机没电了,你看右上角的电量。】 哦不对,这好像是她的手机电量,她火速按了撤回,又啪啪打字。 季明舒:【我觉得你说的这段话很值得深思,我要截图保存下来留作纪念。】 季明舒:【真诚.jpg】 岑森半晌没说话,在网上搜了下快速给图片标红的方法,然后将她这张截图又重新发还给她。 季明舒点开,发现岑森在原有截图最上方的备注上划了个红圈圈——狗男人。 大意了,大意了。 季明舒秉持着刚花了金主爸爸的钱,必须维护好两人之间和谐友好关系的心态,闭眼吹起了彩虹屁。 季明舒:【您真是细致入微,观察力惊人,难怪能考上哈佛。】 季明舒:【您是怎么学会标红圈圈的呀?我都不会呢。您学习能力真的好强哦,随手一画都这么圆,数学和美术肯定也都学得不错。】 紧接着又迅速更改了备注,重新给他发了张截图。 这次备注改成了“亲亲老公”,可以说是集现代彩虹屁艺术与“这样你满意了吗”的微妙反讽艺术于一体,完美达到让对方觉得膈应却无话可说的目的与诉求。 季明舒对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相当满意,笑眯眯地边吃沙拉边看手机。 她原本以为岑森会回一句“幼稚”或者直接不回,没想到两分钟后,岑森也甩来一张截图,上面给她的备注改成了——“亲亲老婆”。 季明舒:“……” ojbk,在“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杠起整个地球”的这门课上,岑氏森森还是最优秀的学者。 技不如人,在下输了,并且沙拉都被这备注腻得有点儿吃不下了。 25|第二十五章 其实季明舒对岑家旧事了解得很少很少,还是在初二那年才无意间知道,岑森有段比较狗血离奇的身世—— 他和岑杨,在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 具体是如何被抱错又是如何在长大到七八岁时被发现,季明舒并不清楚,她只记得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第一感觉是震惊。 因为得知此事的前一天,初中生舒宝刚看完一本富家小姐被坏心保姆故意掉包的言情小说,女主自然是真小姐。 看完她就自动自发地代入了假小姐的身份,脑海中还在幻想:自己会不会是被抱错了,等她以后要结婚就会突然冒出一个白莲丑小鸭要来跟她抢身份抢财产抢老公,然后她使用各种手段都没能战胜小白莲女主,最后落得一个凄凄惨惨戚戚没钱又没爱的悲情下场。 第二感觉则是,岑森可真是太太太讨厌了! 据说最开始岑家的想法是这样的:他们想将岑森接回来认祖归宗。至于岑杨,养了这么多年感情已经十分深厚,以后就当自家孩子继续养下去。两兄弟还可以作个伴,反正岑家也不缺这点养孩子的小钱。 可万万没想到,岑森竟然不同意。 他小小年纪态度就异常强硬,特别直接地表明道:要接他回岑家,岑杨就必须走。 岑家是特别传统的家族,表面上一派和谐,实际上重男轻女重嫡系轻旁支都是有的,更遑论亲缘血脉之间的区分了。 所以岑家在面临选择题时,肯定是以满足岑森这真太子的要求为第一准则,几乎是没有任何异议的,直接对岑杨宣判了流放。 岑杨被打包送回星城安家,岑家还给了安家一大笔抚养费,让他们举家出国,在成年之前都不许再踏足帝都和星城半步。从此之后京建岑家也只有岑森,谁也不许再提岑杨。 当时季明舒就觉得,你回来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让岑杨哥哥走?原来岑杨哥哥不是去留学了而是被这个男版丑小鸭给逼走了。 这丑小鸭做人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吧,小小年纪就这么狠以后长大怎么得了。 她真情实感地代入岑杨的角色替他感同身受,也真情实感地对岑森这块人狠话不多的移动冰山感到嫌弃和厌恶,这一真相也可以说是季明舒在青春期和岑森处处作对的直接导|火索了。 只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季明舒对岑杨那点儿时情谊逐渐淡却遗忘,她也越来越能站在岑森的角度思考问题。 其实至始至终,错的都不是他,谁也没有资格站着看戏,还慨他之慷。 - 迈巴赫从机场掉头,一路驶往星城大学教师公寓。 越接近星大,季明舒就越紧张,她没过一会儿就要举起小镜子检查妆容,头发也是捋了又捋确保如丝般顺滑。 下车前,她还换了一个颜色比较朴素的口红,又从后备箱里翻出了一件风衣外套披在身上,反正整个人都严阵以待地,看起来比岑森还要紧张。 没办法,她没有婆婆,岑远朝又身体不好,现在大多时间都住在京郊园子里养病,不让探视。所以她都没怎么跟公公婆婆这一辈的长辈打过交道。 安父安母养了岑森好几年,陪他度过了人生中最单纯的童年期,再怎么不来往再怎么切断联系,肯定也是有点儿感情的。 这俩从情理上来说,也能算得上是她的半个公公半个婆婆吧。而且这俩都是星大教授,她这半个儿媳初次见面,还真有点小紧张。 - 季明舒光顾着自己紧张,这一路也没察觉出岑森的过分沉默。 站在星大老旧的教师公寓楼前,她最后一次整理妆容,从包包里摸索出婚戒给自己戴上,又亲亲密密地挽住岑森的胳膊,做足了二十四孝贤良淑德好媳妇的模样。 只不过她这二十四孝儿媳妇在上楼这一关就被难住了。 星大教师公寓也不知道已经有了多少个年头,没装电梯暂且不提,这楼梯也真是又窄又小,又高又陡。 季明舒好巧不巧穿了双尖尖细细blingbling的cl,踩着上了两层楼整个人就已经不太好了,而安家,住在遥不可及的六楼:) “不,不行了,我要休息下,我太辛苦了。” 区区三层楼,季明舒就活生生把自己爬成了一条只会喘气的咸鱼,她拖住岑森,一步都不肯动,神似大马路上还隔十米远就能原地躺倒强行昏迷求抱抱的专业碰瓷选手。 岑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往下走了两级台阶,身体微屈,低声道:“上来。” 季明舒:“……?” 她揉了揉小腿,还有点不敢相信这狗男人突然有了人性。 一路上到六楼,从岑森背上下来,季明舒悄悄观察:也是奇怪,平日没见他怎么锻炼,背着人一口气上六楼竟然也没大喘气。 他是背地里偷偷吃了新盖中盖牌高钙片吗? 不,一定是因为她表里如一,身轻如金丝雀。 这老公寓楼隔音效果估计不怎么好,两人这才刚上楼,右边那扇非常有年代感的防盗门就咯吱咯吱从里面打开了。 从门里探出一张瘦而清秀的脸,“请问是安…岑,岑森哥哥吗?” 女孩子大概十九二十岁的样子,头发用黑头绳扎成马尾,素颜,看起来就是个清纯朴素的女大学生。 岑森稍怔,随即又恢复正常,点点头,“嗯”了一声。 女生看着岑森,半天没移开眼,看到他身后的季明舒,更是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太好看了,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站在这里,这栋楼感觉都变得值钱了。 女生呆呆愣愣的,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将两人引进屋里。 这间屋子将近一百四十平,已经是整个星大教师公寓里最大的一套了,这还有赖于安父安母是双职工教授,才有资格拿下这么优越的面积。 但,就和某女明星说一克拉以下的统称碎钻一样,在季明舒的概念里,三百平以下的也只能统称为碎房了。 一进屋,她就被扑面而来的年代气息还有局促的空间弄得有点儿手足无措,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儿站。 她眼巴巴地看向岑森,岑森却没理她,他的目光在这房间里的一事一物上流连,有种有别于平日的温柔情致。 那呆头鹅般的清纯女大学生把他们迎进来后既不做自我介绍,也不知道端茶递水,手忙脚乱地钻进了厨房通知陈碧青。 没过一会儿,系着围裙头发已经掺杂银丝的安母陈碧青就从厨房急匆匆跑出来了。 陈碧青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可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即便是衣着普通还系着围裙,身上也自带一种优雅的书卷气息。就是,不太像移民十数年的归国华侨,有点历经风霜的沧桑感。 老公寓里灰尘很多,光线从窗外投射进来,尘埃被照成一束束,漂浮在空中,静止不动。 公寓里也很安静,只有厨房隐约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 陈碧青站在离岑森三四米远的地方,几乎是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紧接着她捂住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岑森,眼泪就那么直直往下滚。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刹那,季明舒的心好像也被狠狠揪了一把。 这太奇怪了,她明明是个看纯爱悲情电影还能嘻嘻哈哈挑bug的杠精,但就是莫名觉得,如果她有一个很爱她的妈妈,看她的眼神,就应该像陈碧青这样。 岑森,她看了眼岑森。 没有表情。 面对自己叫了七八年母亲的人,他竟然就这样,面无表情。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是很难再从岑森脸上找到多余的情绪了。 - 十二点的时候上桌开饭,季明舒始终没有见到阔别多年的岑杨还有理应存在的安父,小小的四方桌前,就只有陈碧青,岑森和她,还有岑森的妹妹,安宁。 岑森走的时候,安宁才一岁,还是个小宝宝,两人也没太多兄妹之情,自然是无话可说。岑森本就沉默,陈碧青又始终哽咽,只能通过不停夹菜来转移注意力,于是活跃气氛的重任竟然就这么落到了季明舒的身上。 季明舒如坐针毡,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陈碧青,随岑森叫吧,可岑森至始至终都没有叫,那聊点儿近况吧也不合适,直觉告诉她,安父岑杨都是不能踩的雷区,她甚至觉得问安宁现在在哪儿念书说不定都能顺脚踩一个暴雷。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就眼前的菜品展开话题了。 “这个藕夹好好吃呀,我以前都没有吃过呢。” ——那是因为她从来不吃油炸食品。 “这个青菜也好新鲜,还很香。” ——那是因为用猪油炒的,她平时绝对不会碰猪油这种体重杀手。 “这个鱼也好嫩哦……” 季明舒为了用实际行动尬夸这条鱼,夹了很大一块活生生往下咽。 下一秒:“咳!咳咳!” 她忽然抓住岑森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喉咙,咳得面红耳赤。 陈碧青:“怎么了,卡住了吗?” 安宁:“嫂子你还好吧,你咽一勺饭,用点力。” 季明舒信了她的邪,还真咽了,结果差点没痛到当场去世。 陈碧青又急忙起身,“我去给你拿醋。” 哐啷哐啷一碗醋倒下来,季明舒咽了两口,咽到鱼刺软化时,看着站起来围着她的三人,还有耳边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关心,她竟然有点小欣慰。 为了活跃气氛,本宝宝真是付出太多了。 岑氏森森,你欠我的必须用一艘航母来还:) 26|第二十六章 这顿午饭在一阵手忙脚乱中宣告结束。 饭后,陈碧青收拾碗筷,安宁帮着开电视泡茶切水果,岑森去了阳台接电话,季明舒就只好坐在沙发上,看安宁调出来的一档本地新闻节目。 节目主人公是一对星城周边城镇即将结婚的小年轻,男方在结婚之前意外发现女方有过打胎历史,无法接受怒而退婚。 女方这边先是挽留,挽留不住又说不结了也可以,但五万块彩礼钱不能退,因为你也睡过我了,分手费总得给。 双方上节目完全是就为了那五万块彩礼钱争吵。 季明舒从来没有看过这种节目,一开始都不相信有人为了五万块就能上电视接受采访互相撕逼。 但当她看到节目下方滚动条播送的预告上写着“中年男子麻将桌上因十元赌资与牌友发生纠纷突发脑溢血,现已紧急送往星城市人民医院”时,又觉得这五万块真是撕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她边吃水果边看电视,看得还有点儿小投入。 见安宁干完活儿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干点什么的,她还让安宁也坐下一块儿看。 安宁红着脸点了点头,沿着沙发边边坐下,双腿并拢,手也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拘谨得好像这是季明舒家,而她只是个来做客的远方亲戚一样。 季明舒吃水果看电视的时候也是很有名媛气质的,明明这屋子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老旧,但她愣是坐出了在米兰秀场头排看秀的优雅感与奢华感。 安宁时不时就假装不经意地偷瞄她一眼。 没办法,她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好看,就像是一颗在白日也能闪闪发光的明珠。 季明舒一开始没发现安宁的迷妹眼,后来拿纸巾的时候刚好撞上这道好奇打量的视线,她稍稍一怔,随即又笑眯眯地看着她,试图表达自己的亲切友好。 可安宁很害羞,被抓现行了就立马躲开目光不再和她对视,脸也一刹那就红成了番茄。 季明舒:“……” 这是什么年代遗留下来的清纯少女,也太害羞了吧…… 难怪和岑森不是亲兄妹,这小姑娘连岑森百分之一的臭不要脸基因都没有共享到。 下一秒她又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岑杨。 岑杨在大院的时候她还太小,记忆随着年龄增长模糊,她甚至都已经记不清岑杨的具体面容,只记得岑杨是个阳光开朗的大哥哥,和安宁这亲妹妹的个性也是南辕北辙。 季明舒走神这一小会儿,岑森已经通完电话往客厅回走。 他径直走至沙发前,没坐。 季明舒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从他眼中读出了一种“吃完饭就要拍拍屁股走人”的意思。 不是,他特意跑来吃饭,就真的只吃个饭? 和安宁没有培养过兄妹感情无法交流也就算了,但是陈碧青……从进来到现在,他们母子俩也没说上三句话吧。 季明舒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好在这时陈碧青刚好从厨房出来,她似乎也看出了岑森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开口喊了声,“小森。” 空气忽然安静。 好半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季明舒觉得这种沉默实在让人太难受了,她憋了半天,终于吞吐着憋出句:“那个……我口红不见了,宁宁,你陪我去买支口红吧?” 安宁突然被cue,有点反应不过来。 季明舒行动力ma,迅速起身提上包包,又将安宁拉起来,连拖带拽地将她拽出了屋子。 - 防盗铁门“咯吱”一声关合,屋内瞬间就只剩下陈碧青和岑森两人。 午后阳光静谧,夏末花草最后的芬芳被微风裹挟着吹进来,略带铁锈气息,熟悉到让人有种时光穿越的错觉。 岑森记得,也是这样一个阳光宜人的午后,他因为心心念念要去买漫画书,提前结束了午睡。 背着书包去上学之前,他想去主卧看一眼小妹妹,可在主卧门外,他听到爸爸妈妈在说话。 好奇心驱使,他附在门上偷听。 爸爸安国平说:“他们岑家有权有势怎么了?还能从我们手里硬抢吗?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们要是敢来硬的,我就要上报组织!我还就不信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陈碧青叹了口气,“岑家确实霸道,他们想接走阿森,但又不让我们看看那孩子,甚至连那孩子现在叫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听到这,安国平沉默了下。 两夫妻还说了几句声音很低的话,岑森没有听清楚。到最后,他只听见陈碧青略带哭腔地说:“你说怎么就会发生这种事呢。” 那时候岑森年纪还小,陈碧青和安国平的只言片语他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已经隐隐预感到,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正瞒着他悄然发生。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有意识地偷听陈碧青安国平说话,真相也在一次次的只言片语中,被他慢慢还原。 后来岑家的车和保镖停在教师公寓楼下,陈碧青和安国平拖到最后一刻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他意外地平静。 他曾在偷听中,听过很多次两人坚决反对将他送还岑家的讨论。 可到最后,他的爸爸妈妈,还是抛弃了他。 可能是过去太久太久,现在回忆起来,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岑森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已经不再年轻的陈碧青,忽然问 :“这些年,没有出国吗?” 他自己在国外求学多年,想要分辨一个人是不是刚从国外回来再容易不过。 陈碧青看着桌上的果盘,轻声道:“没有,我们一直在南城生活。杨杨…他出国了,他……和我们不亲。”说到这,她脑袋又低了低,“很多年前就出国了,也没怎么回来过。” 岑森沉默。 陈碧青又局促地问:“你,你过得还好吗?你和小舒是,三年前结的婚吧?” “嗯。” 陈碧青点点头,“小舒很好,又漂亮,又可爱。你们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说完这句,她急忙擦了下眼角,笑了笑。 岑森没有接话。 过了半晌,他忽然问:“爸呢。” 这一瞬,换成了陈碧青沉默。 很久过后,她才缓缓开口道:“他……过世了。” - “过世了?”季明舒稍怔。 从安家出来,季明舒就拉着安宁上车,准备去附近商场买点东西。 离这最近的商场也要一刻钟车程,季明舒觉得也不能一刻钟都干坐着,那多尴尬,于是她就在车上和安宁聊起了天。 说是聊天,其实更像一问一答。 安宁是个单纯诚实的小姑娘,基本上季明舒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所以季明舒也没能忍住诱惑,顺便向她打探起了安家的事。 “就在前段时间,爸爸生了病,妈妈想找岑森哥哥回来看看他的,但是还没等妈妈找到,他就没熬住治疗,过世了。” 安宁低着头说:“我们也是因为爸爸过世才会回星城的,爸爸过世前说,他想回家看看。” 安父过世了。 季明舒虽然惊讶,但也没有特别震惊,从在安家没有见到安父身影开始,她心里就早已产生诸多猜测。 “那…岑杨呢,噢,他现在应该叫安杨了吧?” 安宁摇了摇头,“哥哥他没有改名,我没有怎么见过他,他很多年前就去国外生活了,好像是岑家安排的,通常好几年才会回来一次。” “这次爸爸过世,他说要回来,但一直还没有回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这样啊……” 季明舒略略点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也不知道该接点儿什么话。 好在商场已经到了,别的她不擅长,逛街倒是她铁板钉钉的拿手项目。 她收拾好心情,挽着安宁的手往里走,又开始逼逼自己那一套女人就要活得精致的金丝雀理论。 “你也上大学了,不能总这样朴素呀,你看看你这小脸蛋多水灵,好好收拾一下趁着年轻谈谈恋爱多好。”她转头看了眼,“还没有男朋友吧?” 安宁羞赧地摇摇头。 “大学可是恋爱的最佳时期,等你出了学校哪还能遇上什么纯粹的爱情啊,光是站在面前对视一眼就得考量对方的物质条件。” 安宁好奇问:“那你和岑森哥哥是大学同学吗?” 季明舒:“……” 不好意思,我们就是站在面前对视一眼就得考量物质条件的那种塑料夫妻。 她转移话题道:“其实也不光是谈恋爱,女孩子就算是不谈恋爱,那也得对自己好一点,你不觉得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就很开心吗?” 这点安宁倒是同意,大学宿舍里,女生除了学习和恋爱,讨论得最多就是各种衣服包包护肤品化妆品。 她耳濡目染地,多少也了解一点,但一直没好意思迈出这一步,每天只知道埋头学习。 季明舒见不得好看的小姑娘这么朴素,本想先带安宁去买套护肤品,可忽然接到《设计家》节目组的电话,商场里信号又不好,声音断断续续的,她便随手指了附近一个牌子,让安宁在那等,她出去讲完电话马上进来。 安宁自是答应。 商场一楼是珠宝和护肤美妆的专柜,安宁平日很少进这种地方,有点被数之不尽的探照灯晃花了眼。 她在季明舒指定的品牌附近晃荡,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舍友最近每天念叨的彩妆品牌,听说这牌子有一支口红很火。 她走了过去,目光在口红展示柜上流连,默默回忆舍友说过的口红色号。 终于,她在展示柜的倒数第二排找到了那只口红的试用装,拿起来在手上试了下色,确实还挺好看。 她今年大三了,还没有买过一支口红,一时有些跃跃欲试。 “你好,请问这支口红多少钱?” 她举起口红问柜姐。 柜姐上下扫她一眼,见她这穷酸学生样就提不起劲招呼,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又继续玩手机,毫无诚意地随口道:“对不起,这支是我们的热门款,不单独销售,需要2:1配货搭配销售的。” 配货? 安宁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自己太老土了,脸瞬间红到不行,手足无措。 可就在下一秒,她忽然闻到一阵淡而熟悉的果香。 季明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从她手中扯过那支试用装直接朝那柜姐扔了过去。 声音冷而讥诮,“搭配销售?搭配你这张臭脸一起销售吗?以为自己爱马仕呢还配货。” 爱马仕本公主都没配过货。 27|第二十七章 配货算是一种不成文的潜|规则,最广为人知的配货奢侈品便是爱马仕的bkc三款热门包包,铂金凯莉康康。 比如1:1配货,就是说一支十万块的包,需要购买十万块的同品牌其他指定类型产品,店员才会给拿包机会。在不同地方不同门店,也有各种不同比例。 季明舒自然知道有这么回事,但规则这东西或明或潜,都是用来打破的。 当你是提镶钻喜马拉雅戴尚美钻戒穿香奈儿高定年消费最低都有八位数的顶级名媛时,全世界任何一家顶奢门店的sa都只会对你敞开大门笑脸相迎。 蒋纯当初和季明舒还不对付的时候,听说季明舒买爱马仕都不用配货,以为她在吹牛逼或者是偷偷买假货。 结果被季明舒的塑料小姐妹狂轰滥炸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科普狂怼,基本围绕我们家舒舒待遇有多么尊贵啦她的限量款都是走的拍卖啦进行展开。 最后季明舒还笑眯眯地总结性发言了一句,“没有钱买不到的奢侈品,如果买不到,那是因为你还不够有钱。” 她拥有将近七百只的爱马仕,其中一百多只是她最钟爱的birkin,包包比一般门店都全,在奢侈品中浸淫多年,的的确确没有哪个不识相的sa说过让她配货。 现在到了星城这小破地方倒真是活久见,一卖彩妆的二线牌子,档次没跟上去,规矩架势倒是比顶奢还大。 商场一楼迎来小范围的寂静,顾客和其他化妆品专柜的ba纷纷循声望向季明舒。 站在季明舒身侧的安宁整个人都懵圈了,比刚刚柜姐告诉她需要配货时还要懵圈。 她…她这小嫂子,也太,太霸气了吧。 被扔了口红的柜姐也沉浸在震惊中没回过神。 其实那口红虽然是朝着她的方向扔的,但并没有真扔到她。 那支试用装隔着一手宽的距离,正正好摔在她的高跟鞋边,地上留下一道玫瑰红的印迹,口红膏体断成了两截。 倒是这专柜的另外一个娘娘腔反应比较快,他忙上前上下打量自己同事,又很不客气地质问道:“小姐,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用不着动手吧?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娘娘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二线城市半桶水晃荡最爱狗眼看人低的gay圈姐妹气息,和他的同事一样有着该品牌一脉相承的白眼臭脸阴阳怪气三大待客法宝。 季明舒轻笑,“我这人就这样,你什么货色,我什么脸色。” 娘娘腔刚刚没仔细看,这会儿从上至下扫了眼季明舒,态度忽地收敛许多,但仍是和自己同事站在统一战线上,摆出一副特别官方的态度。 “小姐,配货是我们品牌规定的,您有气也不必冲着我们来撒,我们只是小小员工,左右不了上头的决定!” “品牌规定?来,我开个录音,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季明舒差点气笑,“宁宁,查下消协电话,问问咱们国家是批准了哪个品牌可以强行配货强买强卖,给你点油还真把自己当葱当蒜以为能炸出香味了。” 那娘娘腔是一时嘴快,刚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听季明舒这么较真,脸色更是倏然惨白。 毕竟就算是爱马仕,你直接进去问某只包的需配额,sa都只会笑笑说我们家不需要配货,然后再意有所指地暗示你,要不要看看珠宝或者成衣。 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哪个牌子敢明目张胆说自家规定必须强行搭配购买。 更为关键的是,配货本来就只是专柜最近流行的风气,他们这些ba为了拿业绩才这么忽悠顾客,真要闹到品牌方那儿去,后果不堪设想。 季明舒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人做贼心虚,轻嘲道:“当个ba把你们给惯的,阴阳怪气甩脸色给谁看?我看你们这站个柜就以为品牌是自家开的都可以列入世界三大错觉了。” 她撩了下头发,双手低低地环抱在身前,又云淡风轻地继续道:“我也不想跟你们这种货色多做计较,给我妹妹道歉,她满意了,我也就满意了。” 安宁再一次懵圈。 她没想过让人道歉,但现在如果特别怂包地说一句“不用了不用了”,那不是打她嫂嫂的脸吗? 于是她就只能看着一男一女在眼神对视半晌互相犹豫不决之后,脸色极其难看地向她鞠躬,说:“这位小姐对不起,是我们服务态度有问题,以后绝对不会了,还请您原谅这一次,口红如果您还需要的话,我们这边可以帮您包起来。” 安宁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季明舒站在一旁不咸不淡道:“我妹妹还不是很满意,那我也不太满意。” 她话音未落,两人就鞠躬鞠得更深了,若说刚刚的道歉还很咬牙切齿,这一次就颇有几分“算了算了惹毛了这女的没好果子吃”的躺平任嘲之感。 安宁看了眼季明舒,这才吞吐道:“哦,可,可以了,口红就不要了。” 受了这种闲气还能继续涂这家口红那怕是忍者神龟级别的钢铁战士。 既然安宁接受了,季明舒也就没再计较,在保安赶来之前就快速结束了这场小型战斗。 事后那被扔 了口红的女柜姐还坐在自家柜台里丧着张脸哭哭啼啼,季明舒直接无视,挽着安宁扫遍整层专柜,给她挑了三十多支口红。 - 傍晚的时候,季明舒和安宁回到了星大教师公寓。 一想到要爬六楼,季明舒就觉得腿肚子在隐隐抽筋,有点儿不情不愿。 于是她让安宁先带着东西上去,借口说自己还要打几通电话。 安宁没有多想,提着季明舒给她扫荡的战利品先上去了。 等人一走,季明舒就坐在车里给岑森发微信。 季明舒:【我们要留在这边吃晚饭吗?】 季明舒:【我爬不动楼梯,你下来接我qaq】 等了三分钟,岑森没有回信。 正当她想咬咬牙爬上去算了的时候,旁边车门忽然被人拉开,她转头,正好对上岑森的视线。 “你……不留下吃晚饭?” 岑森“嗯”了声,神色平淡。 季明舒还握着手机,犹豫着问:“你和,你们……聊得怎么样?” 岑森看了她一眼。 季明舒稍顿,立马坐直,摆出一张“我只是出于礼貌问问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的正经脸。 “还好。” 他又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 季明舒也敷衍地点点头,望向窗外。 过了会儿,她突然想起件事,她的间谍大业仿佛到了要交情报的重要时刻。 她举起手机,盯着微信界面看了会儿,反复三次过后,她终于点进岑迎霜的对话框。 可打了没几个字,她又不知道想起什么,长按删除键清空了内容。 告金主爸爸的密真的有点小心虚,她决定先和姐妹们逼逼一会儿练练手感。 逼逼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季明舒突然转头拍了拍岑森。 岑森正闭眼休息,拍了两下没动静,她又偏了偏身,凑过去用食指和拇指强行扩开他的眼睛。 哪成想星城分部这边的司机没有岑森惯用的专业,从后视镜里见夫妻俩亲密,一个没留神就开到了红绿灯前,只能猛地来一脚刹车! 季明舒本就偏着身体,突如其来的刹车惯性带得她往前倒,眼瞧着就要摔到地上,岑森伸手,揽了她一把。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仰面躺在岑森腿上,和岑森直直地,四目相对。 “……” 季明舒一眨不眨。 别说,这狗男人还长得蛮好看的,这种死亡角度也看不见双下巴之类的毁容神器。 看了半分钟,她终于回神,撑着岑森的双腿借力起来,坐得规规矩矩,又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 “我,我跟你说件事,其实就是,就是小姑告诉我如果你和安家有联系的话就要通知她因为老爷子那边不太放心,我当时觉得你不一定会和安家有联系即便是有联系也不一定会让我知道所以我就答应下来了,那没想到……” 她顿了顿,“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是吧,所以我就是要通知你一声我要去告密了。” 岑森:“……” 见他不出声,季明舒又偷瞄他一眼,然后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地告密,实际上她还是在群里和蒋纯谷开阳一心两用地疯狂逼逼。 可岑森毫无预兆地,忽然夺过她的手机,淡声道:“不用了,我会和爷爷交代。” 他扫了眼手机屏幕,本想和岑迎霜说话,看清内容后却顿了顿。 季明舒:【你们说我要不要给岑家人告密?告密了这狗男人会不会切断我的经济来源?背叛金主爸爸是不是不太厚道?】 谷开阳:【这样,你就直接告诉你男人,说你要给他爷爷告密,这样还能显得你饱受良心的谴责,其实你是一个直率而不做作的单纯girl,你男人稍微懂点事的话就会说我自己去说,这样两边都不得罪。】 蒋纯:【还能这样……?】 蒋纯:【目瞪狗呆.jpg】 蒋纯:【谷编果然就是谷编,不愧是我们三个人中唯一一个有工作经验的女强人,瑞思拜!】 季明舒:【那如果他就是半点都不懂事呢?】 谷开阳:【岑总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这么低下吗?不至于吧?】 季明舒:【他本来就这么低下。算了,我先试试。】 两分钟后。 季明舒:【呜呜呜!咕咕不愧是我的宝贝聪明蛋!我爱你!!!】 谷开阳:【清纯女大学生的又一次胜利。/奸笑】 季明舒:【坦率纯真小白莲1号技!】 岑森缓了缓,看了眼群名—— 清纯女大学生无马在线聊天群。 29|第二十九章 无所事事的一周很快过去,因岑森的半途改道,季明舒没回帝都,就在星城玩了一整周。 那晚的醉酒谁也没再提起。 岑森大约是酒后断片,自己说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酒醒后又成了季明舒口中只谈工作不谈感情的资本主义独|裁者。 至于季明舒,她巴不得谁都不要再提当天发生的任何一件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那天群聊掉马导致的究极尴尬彻底翻篇。 很快便到《设计家》节目开始录制的日子。 录制前三天,季明舒就收到了节目组发来的录制流程详解以及每组要接受的设计挑战。 像综艺节目这种体量,设计对象多为家装、且多为新旧改造类项目,《设计家》也不例外。 其实家装在空间设计里只是非常小的一个分类,家装设计师的入门门槛很低,设计成品的档次也没有上限下限。 三亿豪宅的装修叫家装设计,十八线小城市的装修队五万全包还送家电那也能算家装设计。 季明舒是科班出身,虽然正经经手的项目不多,但她向来比较讲究艺术和情感的表达,还有创意理念的体现。 谷开阳对她壕无人性的认知最初就来源于,她念书时为了让自己的设计达到最好的视觉效果,直接买了套大平层实景呈现,而且据说,那套大平层的装修价格比房子还贵一倍。 好在季明舒后来有专程给她辟谣:那套公寓她表哥早就买了,只是一直没搬进去住,听说她要做一个实践项目,就刚好给她练了练手。 至于装修价格比房子贵一倍是因为,房子装修好后,她表哥在里面挂了一幅自己收藏的唐寅画作。 不过总的来说,因为没有控制后期装修费用的概念,她的设计风格的确是非常地阳春白雪不接地气。 - 节目第一天录制的地点在星城会展中心,节目组在会展中心搭了一个美式家居风的摄影棚,作为旁白采访主场地。 和其他比较正经的家居改造类节目不同,《设计家》这档节目主打噱头为“明星设计师”,每组都是两位明星搭配一位素人设计师,另外每组还会有一位神秘的特邀嘉宾。 《设计家》第一季计划播出十二期,每组的设计挑战各播两期,然后再从五组中选出较为优秀的两组,以合作的方式完成最后的终极挑战。 节目组给的官方说法是以素人设计师为主心骨展开设计挑战,但季明舒觉得,素人设计师在里头的作用应该是防止这群明星瞎搞,最后搞出个四不像的作品。 分组早已确定。 季明舒的搭档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不温不火丑帅演技派冯炎,女的是某偶像女团ace颜月星,对这俩,季明舒都处在只听过名字无法对号入座的状态。 虽然私底下已经确定分组,但为了凑出综艺节目的氛围,编导说,第一期会播一段抽签分组的流程。 也就是他们今天要录制的重头戏——“虽然我已经知道自己和谁一组但还是要装作毫不知情并表现出很惊讶很荣幸的样子。” 装个小|逼的事情明星们自然是信手拈来,对季明舒这种social达人来说也自然是不在话下,毕竟这在她们圈子里属于塑料姐妹情入门必修课程,每个时髦精都是满分选手,早已修炼得如火纯青。 季明舒扫了眼,这个节目咖位最大的应该是李澈,其他都是些二三线演员歌手或者是综艺熟脸。 和她一组的冯炎可以看出性格脾气都很不错,打招呼的时候特别有礼貌,完全不会因为她不是明星就爱答不理,而且还夸她漂亮有气质以后请她多多指教。 对,重点就是夸她漂亮有气质还请她多多指教,她就欣赏这种人,屁话不多,但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 只不过他这种不会来事儿的个性在娱乐圈应该不太吃香,比起同组另外一位少女偶像的全场活跃时不时cue到节目焦点李澈,季明舒保守估计,节目播出后冯炎的镜头至少要比颜月星少上一半。 颜月星这位女团ace,季明舒在来参加录制之前就特意上网了解了下,观感不太好。 假唱整容暗示粉丝集资的负|面新闻不少,前段时间号称原创的个人单曲也被扒出从歌到mv都是抄的。 起先季明舒觉得网上新闻最多信一半,真人可能没这么能来事儿。 今天见到真人,她觉得网上新闻真的是最多只能信一半。 按这位小妹妹左一个“李澈哥哥”又一个“李澈哥哥”生怕贴不上人气嘉宾的事儿逼体质,还只爆出这么点儿负|面新闻,不是公关手段了得就只能说是仗透行雷了。 抽签分组后还有一个每组派出代表抽选设计挑战的环节——当然,这也是个走流程的剧本。 季明舒这组派出的代表是颜月星。 本来十秒就能结束的事情她愣是给自己加了三分钟戏,季明舒站在镜头外,双手低低环抱,静静看她表演。 不行了,想到后面还要和这个dramaqueen录一个月的节目,季明舒就觉得自己迟早会和她产生矛盾撕上一逼。 季明舒隐隐约约有这么一个预感,但万万没想到撕逼来得这么快。 颜月星领回剧本设定的设计挑战后,按 照编导要求,组员要对其进行一番讨论。 其他组都是设计师看户型图纸实景照片,然后根据户主要求来阐述自己的大体构思,明星们只需要负责点头应和,等着分配具体任务就好,毕竟他们都不大懂专业知识,强行插嘴只会暴露自己没文化。 但颜月星丝毫不怕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小嘴叭叭停不下来,不停逼逼自己的玛丽苏乡村名媛风审美。 “……我觉得哦,这面墙可以拆掉,小卧室和书房打通,全部都贴上粉色墙纸,门口的话就可以挂一个捕梦网,还有珠帘,这样会比较梦幻……” 季明舒眼都没抬打断道:“这是承重墙不能拆。” 户型图上那么粗的黑心实线线条她是瞎了吗? 颜月星僵了一瞬又立马捧脸羞赧道:“这样呀,我不知道欸。” 不知道你就少逼逼。 但颜月星显然没读懂季明舒的内心活动,消停不到十秒,给了季明舒和冯炎三句台词的时间,又开始发表高见。 她指着图纸上的某处地方分析道:“我觉得餐厅这里的光线不好,餐厅换到光线充足的地方,我觉得用餐的心情会比较愉悦,而且……” “……”季明舒毕竟不是专业演员,听到这实在是忍不住用一种“你是个傻逼吗”的眼神看了眼颜月星,“这不是餐厅,是琴房。” 敢情这姐妹有理有据指手画脚了大半天,连图纸的顺序都看反了,真是服。 被季明舒第二次纠正,颜月星的脸色瞬间就挂不住了。 她示意摄像停一下录制。 等镜头关了,她立马放下图纸,脸上的甜美笑容也一秒就被臭脸替代,一个小三线莫名摆出了一线大牌的气势,“季设计师,请你不要一直打断我说话可以吗?” 紧接着又冲着小编导撒气,“你们节目请的这都是些什么没礼貌没素质的人,这节目以后还怎么录?” 季明舒双手环抱,靠进沙发椅背,懒洋洋地瞥她一眼。 没等冯炎和小编导出言调解,季明舒便轻描淡写地讥讽道:“哦,不打断你,让你继续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再顺便畅谈一下你的乡村名媛风?” “你!” “我劝你不懂就闭嘴,不爱录就别录,真把自己当个角儿了?耍大牌看清楚地方和对象了吗?” 她们俩的争吵总编导那边很快知晓,底下人没经过事慌里慌张,还问要不要把这俩人换一换组,总编导却觉得有趣,低声道:“换什么换,我正愁他们这组没卖点呢,快去调解下,不要闹得太难看。” 颜月星就没见过气焰这么嚣张的素人! 她是团里的ace,小糊团虽然不怎么出圈,但死忠粉多,被众星捧月惯了,私底下对待其他无名团员就和对待洗脚婢似的非讽即嘲。 公司也不管,整个团都靠着她拖飞机,也只有她的粉丝最多最鸡血,当然是谁能挣钱谁就是祖宗。 她气得要死,偏偏她想搭上的李澈就在附近,也不好太崩形象。 再加上编导助理们好一顿劝,她怄得不行,还是勉强录完了后续的一个采访。 季明舒也挺气的。 她今天可是顾及在录节目,不好太过嚣张,先前提醒就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甚至后来吵起来她也留了三分余地。 离开的时候李澈还上来搭话,季明舒怄了小半口气在心底,连带着谁都看不顺眼,冷冷淡淡地回答了两句,和上次一样旁若无人地出了电梯先行一步上车,也再一次让李澈的随行人员感受到这位素人设计师的不羁与飒。 今天的录制实在是谈不上开心,晚上睡觉时岑森靠在床头看文件,顺口问了句录制情况,季明舒贴着面膜玩手机,声音瓮瓮的,“不怎么样。” 岑森正准备应点什么,季明舒忽然收到编导发来的道歉微信,还有提前告知她,他们组的神秘嘉宾是人气爆炸直逼顶流的星二代裴西宴。 季明舒盯着“裴西宴”三个字看了两秒,毫无预兆地坐在床上“啊啊啊”尖叫起来!!! “裴西宴!” “我的搭档是裴西宴!” “呜呜呜宴崽妈妈爱你!这是什么天降缘分!” 岑森:“……” 裴西宴是裴局和苏程的儿子,他自然知道。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老婆除了买包买钻石之外还兼职追星,追的还是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未成年。 季明舒一个金丝雀打挺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同时还撕下她价值一千块一张的面膜给同为妈妈粉的蒋纯打夺命连环call,紧接着就保持跪坐姿势在床上疯狂逼逼了二十分钟。 “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节目组我一天的坏心情都被治愈了呜呜呜呜!我今天都被气得忘记看赞助商了!呜呜呜这是什么金主爸爸竟然请了我最可爱最冷酷的崽崽!” “不行那个审美比你还辣眼睛的小作精一定会死贴着我的崽崽不放蹭热度!我一定要好好守护我的崽崽!” 季明舒说着说着还手舞足蹈,“啪”地一下就反手将岑森手中的文件直接拍到了他的脸上。 金主爸爸:“……” 30|第三十章 裴西宴是个货真价实的星二代,母亲是家喻户晓、圈内地位极高的影后苏程,父亲身份神秘,一直被外界猜测。 有人猜是苏程的第二任丈夫某珠宝大亨,也有知情人士爆料是第一任丈夫某京圈政要,而且爆料还称,苏程近期将与该京圈政要复婚。 裴西宴被大众熟知是因为,六岁时他被苏程带上了一档亲子户外互动节目,他外形出众,小小年纪又很有个性,节目播出便圈下了大批姐姐粉妈妈粉。 可惜之后很多年他都不太露面,只偶尔会被拍到和苏程一起,或者在一些电影作品中客串,游走在娱乐圈的极边缘地带。 去年他饰演男主角少年期的电影《最后一次》意外迎来票房口碑的双双大爆,一夜之间,当年的桀骜不驯的高冷男孩再次走入大众视野,不仅没长残,还帅得有点天怒人怨,自然是轻轻松松就收割了大批少女心,人气也和坐了火箭似的一路飙升。 季明舒虽然早已不是少女,但也是被收割的其中之一。 她不太了解粉圈文化,对接机打投什么的都不太了解,但去年她为了见裴西宴,还厚脸皮地跟着她表哥跑去裴局家里蹭了饭。 当时裴西宴正好在家,和他们冷冷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就拎着袋冰牛奶上楼了,午饭也没下来吃。 如果换成岑森,季明舒怕是心里就已经给他贴上了“不懂礼貌”、“情商低”、“冷漠自大”等一系列负|面标签,但,换成裴西宴,季明舒就只觉得崽崽真的是好有个性!好桀骜不驯!好有棱角!好有少年气喔!爱了爱了! - “你说我穿这个会不会比较好,显得比较端庄比较专业?” 季明舒换好套裙在全身镜前转了圈,又回头问岑森。 岑森抬眼一瞥,声音极淡,“像售楼顾问。” “……?” 有这么美貌的售楼顾问? 被岑森这么一说,季明舒再仔细打量,也觉得这裙子好像有点太过职业。 她又陆陆续续换了四五套衣服,但只要一问岑森,就能被岑森挑出毛病。 “太紧。” “颜色太艳。” “你去选秀?” 季明舒接连被批判了好几次,耐心也终于告罄。 她将行李箱里的衣服全都搬出来往床上一扔,没好气道:“那你选!你选你选你选!” 没选出套好看的你就切腹自|尽吧你! 岑森稍顿,放下手中文件,指着套黑色运动服道:“这套不错。” 季明舒:“?” “你是去做室内设计,当然要穿休闲方便的衣服。” 季明舒:“……” 不,我不是去做室内设计,我是去保护我的崽崽:) - 第二次录制是在三天后,季明舒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穿岑森说有点紧的那条衬衫裙。 她觉得这条衬衫裙能完美勾勒出她前凸后翘精致迷人的身段,将女团的那只小作精艳压得毫无存在感,同时又能体现她作为室内设计师的专业感优雅感和精英感。 只不过岑森说这裙子看起来有点紧,她寻思着可能是最近在饮食方面稍微有点儿放纵,于是就给自己安排了比较素的餐,中间还轻断食了一天。 录制当天,季明舒在酒店换上裙子,在镜子前转了圈,觉得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完美。 她对准镜子wink,双手一前一后比了个开枪手势。 不巧岑森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两人通过镜子无声对视了三十秒,季明舒突然想起之前在柏萃天华发生过的翻车事件,可能这几天饿得智商跟随体重一起下降,她没头没脑问了句,“……你要…听我给你唱段rap吗?” “……” “不了。” - 《设计家》的第二次录制是直接入户。 季明舒他们组要改造的那套房子是星城老城区的一套学区房,建面八十九平,房主是一对新婚夫妻。 房子是女方父母留下来的老房子,装修已经很有年代感了。 这对新婚夫妻的诉求就是将这套老房子改造成一个有艺术气息、有复古情怀的甜蜜二人世界,同时预留出一个房间,方便以后有了宝宝可以做成婴儿房。 季明舒看过其他组的设计挑战,其他组总有些“家里有生病的老人小孩,必须方便他们的生活”、“面积小到令人发指,但还是要一平米掰成三平米用”等等可以进行深入挖掘和展现空间设计艺术的挑战点和可看点。 相比之下,他们组被分配到的这一挑战没有什么难度爆|炸的改造问题,也没有能够催人泪下的背后故事,可以说是平平无奇毫无亮点了。 摄像从他们下车开始就一路跟拍。 刚好是小学生上学的时间,前面呼啦啦的一大群小学生排排站过马路。 小作精颜月星立马捧脸星星眼,开始了她的表演,无非就是说自己有多么地怀念小学生活,小学的时候有多么有趣,言语间还流露出一种她小学时期就很受男生欢迎的优越感。 季明舒觉得这种节目无关话题后期肯定会来个一剪梅,也懒得搭理,一心只盼着可以快点见到裴西宴。 半 小时后,季明舒冯炎还有颜月星已经在老房子里实地观察结束,裴西宴的保姆车终于出现在了小区楼下。 远远听到摄像组导演组在说裴西宴来了,季明舒和颜月星就悄咪咪掏出了小镜子整理妆容。 “裴西宴裴西宴!” “真的帅!” “照片带了吗等会儿过去要签名。” “带了带了!” 服化组的小姐姐们也在窸窸窣窣地低声讨论。 季明舒眼都不眨,盯着边脱口罩边往里走的清冷少年,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裴西宴虽然才十六七岁,但身高已经直逼一米八,按这涨势高考结束怕是得有一八五,身上很有少年人的那种清澈感。 他在编导介绍下,和他的搭档们一一握手打招呼。 到季明舒的时候,季明舒摆出练了三天的完美笑容,笑盈盈地看着他,声音也温柔矜持,“你好,我很喜欢你的作品。” 裴西宴抬眼轻扫,又礼貌疏离地应了声,“姐姐你好。” 握手只不过是轻轻虚握,触感都不太明显,收回手后季明舒就站在冯炎附近,状似不经意地挽了下碎发。 啊啊啊!宴崽!姐姐爱你!妈妈爱你!妈妈不洗手了呜呜呜!这就是触电的感觉!好像一秒年轻了十岁! 季明舒内心火热表面平静的这会儿,编导已经开始给他们讲解接下来的录制内容还有赞助商广告的简单拍摄,季明舒没听得特别清楚,整个人还处在恍惚出神头晕目眩的状态。 冯炎将词卡递给她,她仍是心不在焉地先看了眼裴西宴,才去看词卡内容。 “让设计走进家庭,君逸雅集,您的……” 等等,什么玩意儿? 季明舒一顿,仔细看了眼。 “这个君逸是?” 冯炎热心,低声回了句,“就是君逸章华还有君逸水云间的那个君逸,听说他们集团为了做新的品牌酒店,砸钱赞助了我们节目。” 季明舒:“……” 她想起来了,当初那份设计师酒店的文件里就有提过定名这一块的问题。 当时有十几个备选名字,刚刚乍一看她还没认出来,现下突然想起,“雅集”的确就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君逸是这个节目的赞助商。 岑氏森森,是这个节目的赞助商。 很好:)这狗男人的嘴真是比缝过针的牛仔裤破洞还紧,他这么守口如瓶怎么不去国安局或者去国外当间谍呢。 季明舒缓了三十秒,不知怎的有点儿头晕犯恶心。 等压下那阵不适,她又鼓励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了想,这不也是公费追星呢么,没什么不好,对,没什么不好。 季明舒又悄咪咪问了下冯炎,把自己刚刚落下的课给补了下。 原来编导刚刚是说,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定初步的装修方案,分配去跑市场买材料找施工队等任务。 原则上节目组会提供十万块的硬装基金和十万块的软装基金,装修费用是不愁的。 但每一户人家都许愿了一样新家礼物,编导明示道:为了增强节目的可看性,他们建议嘉宾们通过劳动来换取挣取部分经费,在施工完成的时候,用来给户主购置礼物。 季明舒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向冯炎确认道:“就二十万?” 这就够装个低配厕所吧,还装修费用不愁,节目组怎么说得出口? 冯炎还确定地点了点头,“对,二十万。” 刚刚那种头晕目眩犯恶心的感觉又来了。 编导交代完这些,剩下的便交由他们自行发挥。 季明舒作为设计师,分配任务的权利自然是落到了她的身上。 不过这些任务也早有剧本,节目组有专门的跟组编剧给他们写好了一些可以制造cp感和矛盾感的剧情,但也只是作为参考,他们还是拥有比较多的自主权。 季明舒看到写好的安排里是颜月星和裴西宴一起去建材市场。 她面不改色一通调换,最后笑眯眯地对裴西宴说:“小宴你就和我一起去建材市场吧。” 裴西宴稍顿,声线略低,“我可能更适合去找一些装饰品这样的……” 懂了懂了立马安排。 但当季明舒提出自己和他一起去找装饰品,他又推脱说设计师是节目的主心骨,应该负责更重要的部分。 季明舒不开心了。 乱七八糟地在想:宴崽是不是讨厌她?宴崽是已经忘记他们在裴家见过面了吗?呜呜呜妈妈什么都没做是不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了崽崽怕节目播出后传姐弟恋?呜呜呜一定是这样的v 不管如何自我安慰,季明舒的心情都差到爆|炸。 分配完任务,一行人下楼,出发前往各自目的地。 季明舒和颜月星一组,半个字都不想说,窝在后座又丧又郁。 可裴西宴没上自己那辆车,忽然走到她们车的旁边,敲了下季明舒那面的车窗。 季明舒按下车窗,心情正蓦地雀跃,就见裴西宴掩唇轻咳一声,略带尴尬地说了句,“明舒姐,抱歉,森哥希望我和你可以,保持下距离。” 31|第三十一章 季明舒:【你让裴西宴和我保持距离?】 季明舒:【你还是人吗?】 季明舒:【认识你之后我只想知道杀人判几年.jpg】 十分钟后,她收到了来自岑森的回信。 岑森什么都没说,只针对她最后发的表情包,甩回了一张故意杀人量刑的法律条文截图。 一眼扫过去,基本都是十年起步,死缓死刑并占c位。 季明舒:【?】 季明舒:【我看你是不想要老婆了.jpg】 看到这张表情包,岑森倒没再接着杠,只按住语音缓声道:“和当红明星接触过多,对你没有好处,你稍微收敛一点。” 他看了眼时间,又说:“对了,我今晚飞洛杉矶,一周后回来。但我会先回一趟帝都,再过来星城这边。” “周佳恒已经到星城了,你有事的话,可以联系他。” 星城分部这边的事情比想象中的更为棘手。 这些年京建内部不安宁,岑远朝花了大力气肃清,反倒君逸下头的这些具体事务有些疏于管理。 作为君逸集团的第二大根据地,星城分部就这么任由高层把控多年,已然呈现割据势态,想要一朝突破瓦解不太现实,只能各个击破慢慢磨了。 岑森不可能为了一个分部的内部矛盾停下手头其他工作,便先让周佳恒过来盯着,自己暂时抽身,去谈更为重要的合作。 - 季明舒收到这么两条语音,顿了三秒。 这就是他拆散燕雀cp的理由? 可再给岑森发消息,就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她气懵了,反手就是一个“死生不复相见”豪华套餐,拉黑删除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心底还不忘画圈圈诅咒这狗男人一路顺风,惟恐圈圈功效不够,她还顺便画了几个多边形和三棱柱。 气完了季明舒又想,岑森这边已经断了前路,从裴西宴那儿或许还能突破一下。 崽崽年纪不大,哄上两句估计就能把“他和岑森是怎么认识的”、“岑森让他们保持距离的原话是怎么说的”一股脑儿全告诉她。 她还能给崽崽洗个脑,让他别听岑森胡说八道。 可她万万没想到,裴西宴这小孩原则性强得不得了,答应了岑森和她保持距离,就绝不和她有任何身体接触,对视都极少,更别提近身游说了。录节目的时候只要见她有靠近的意图,他就会自行闪避。 季明舒很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点儿刻意保持距离的特殊,在裴西宴一视同仁的冷淡中变得不甚明显。 他全程安静冷酷,只听安排,把“多做事少说话”这句名言实践得分外彻底。 与他相比,颜月星就是非常典型的反面例子了,组里其他三个成员加起来说的话都没她一个人多,干的事儿却是最少,扫个地都得时不时停下喘气休息,顺便在镜头面前碎碎念叨撒个娇卖个萌。 这些也就算了,可她不光是不干活,还净添乱。 季明舒:“你买的这是什么?六千五?你是疯了吗?” 在“资金困难”、“你是主心骨”还有“崽崽不理我”的三重压迫下,季明舒短短几天就明白了生活的艰难。 最开始,她根本就没有过设计预算的概念,只觉得二十万装个厕所都不够,还要改造整间屋子,简直就是个笑话。 后来她悄咪咪问过其他组有经验的设计师,自己也在网上搜索了一些普通家庭的家装案例,才知道节目组给的资金已经算是合理范畴。 而且她也连续跑了好几天建材市场和家具市场,亲自在市场里转悠才知道,原来很多材料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贵,包括软装,如果不追求知名家具设计师的经典作品和限定产品,选择空间其实很大。 短短几天,无物不奢侈的季大小姐,已经针对这二十万装修基金列了一张长长的ecel表格,精打细算到了个位数,并且一再和组员强调,不要买任何不实用、和设计方案不符的装饰品。 哪成想颜月星丝毫不顾及团队协作,冷不丁就整回来了一张售价六千五的地毯。 面对季明舒濒临撕逼边缘的质问,她还理直气壮故作天真道:“地毯啊,你不觉得很好看吗?这是一个很有名的设计师今年出的限定款,家居市场都只剩下这最后一块了欸。” 季明舒只扫一眼就知道这是出自哪家的设计,眼都没抬便说:“退掉。” “为什么要退?这块地毯很百搭啊,放在客厅沙发那一块会很有那种后现代的感觉吧。” 第一次录制的时候被季明舒吐槽过审美太过乡村名媛,颜月星很不服气,回去就恶补了几天功课,现在嘴里时不时就要蹦出几个“后现代”、“高饱和度”之类,乍一听好像很有艺术气息的词。 季明舒也顾不上摄像机没关了,只觉得头昏脑涨心里还堵得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狂怼。 “你能不能闭嘴,你知道什么叫后现代主义吗?这叫个屁的后现代!” 她拎起地毯往颜月星面前一扔,“你要是不懂就少说话多做事,大学毕业了吗?唱的歌是自己原创的吗?你脑子里对原创设计有没有最基本的尊重?一个被时尚圈集体抵制无法进入中国市场的品牌死性不改转手和家具商合作一块破地毯还敢卖六千五,重点是还有你这种半桶水晃荡的人真情实感吹起来了?” 简直气笑。 颜月星一 下子就被嘲懵了。 冯炎还想当和事佬,可一句“算了算了”还没说完,季明舒就直接打断,“不能算。” 她盯着颜月星冷冷道:“要么你现在给我去退了这地毯,要么你自己受了折现,总之我的作品里不需要这种被集体抵制的垃圾!” 她列ecel精打细算计算成本,可不是用来给这种玩意儿糟蹋的。 这小姑娘还想和她玩手段,吃大便去吧! 一连合作多日,包括跟组拍摄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看明白了—— 别的组素人设计师都是镶个边,时不时还要委婉应付明星嘉宾不合常理的奇怪想法。 这组的设计师却是实打实的主心骨,从能力到气场全方位碾压,在组里简直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冯炎和裴西宴基本都是她让干啥就干啥,颜月星倒是个爱折腾的,但完全争不过这设计师,每次都只有受气的份。 她有心想耍大牌,可裴西宴都搁这儿安安分分等着分配任务,她也没那让节目组重视的资格,导演组根本就不搭理。 所以毫无疑问,这次的地毯之争又是季明舒全方位获胜。 颜月星委委屈屈抱着地毯去家居市场退货,沿路对着摄像机还碎碎念叨了不少白莲语录。 只不过季明舒没工夫管那么多,改造工期很紧,方方面面都需要她来调节把控。 她以往所有作品,包括念书时做的那些概念作品,都不需要她本人亲自参与付诸实践,多少有点儿纸上谈兵的意思。 而这是她第一次做比较生活化的室内设计,也是第一次出完设计图后实际参加装修改造。 刚参加录制的那两期她还心不在焉,真正进入状态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投入。 中午吃的是节目组准备的盒饭,虽然有菜有肉荤素搭配得当,但放在塑料盒子里卖相实在是谈不上精致。再加上处于装修改造期的屋子满是灰尘,味道也很难闻,季明舒完全没有胃口。 其他人都在吃饭的时候,季明舒还在琴房测试隔音材料的效果。 从琴房出来,她眼前忽地空白了一瞬,大概缓了四五秒,整个人才从僵硬的状态恢复过来。 季明舒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身体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最近时不时地头晕目眩犯恶心,有点传说中怀孕前期反应的感觉。 可她和岑森很久没做了,上一次做的时候也有保护措施,而且前段时间她还来了大姨妈,怀孕应该不太可能。 她走至阳台呼吸了会儿新鲜空气,忽然想起颜月星时常抱怨过这屋子味道难闻,可能有甲醛会被毒死,她心里也有点儿不踏实。 像墙漆什么的都是赞助产品,她上网搜过,都是国家认证过的环保等级,但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 季明舒大概是没听过“一问百度都是病,二问百度坟已定”的说法,胆小如雀不敢去看医生就算了,竟然还上网搜了下自己的身体反应。 搜完她脸都白了,心里愈加惴惴。 这之后几天,季明舒吃也不想吃,睡也睡不好,每天施工现场建材市场四处跑,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谁也不知道她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脑补了些什么。 - 一周很快过去,岑森也终于返程。 在机场候机时看到季明舒平日常背的包包品牌,他还顺便进去买了支新款。 岑森原本的打算是先回帝都,和老爷子聊一下安家的事。 哪成想甫一落地,周佳恒就打来电话说:“岑总,夫人在节目录制现场晕倒,半小时前已紧急送往附近医院。” “知道了。” 他机场都没出,又径直飞往星城。 - 季明舒是在搬运家具的时候突然晕倒的,头晕目眩犯恶心,眼前一阵白光,随后便晕倒在地人事不知。 节目组紧急将她送往医院,又通知了她填写的联系人。 她填写的联系人是周佳恒。 作为岑森的总助,他的靠谱程度大概也就是岑森的一百倍,基本上电话是随时在线一打就通。 接到通知的半个小时后,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医院。 可季明舒一直没醒。 昏睡到傍晚时分,夕阳余晖从落地窗投射进来,洒下一片橙红光泽,季明舒才终于缓缓睁眼。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她的意识才逐渐回笼,并察觉出自己是突然晕倒进了医院。 她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岑森,心脏猛地一沉。 ——连岑森都来了。 意识到她醒来,岑森回走至床前,面不改色地说了句,“醒了。” 季明舒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无悲无喜的,内心经过了千般挣扎万般不舍,还是平静地问了句,“我怎么了?” 岑森沉默。 “没事,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季明舒眼睫低垂,一只手在打点滴,一只手在被子里紧紧握成了拳,想到那些还没去过的国家没吃过的美食没收集到的铂金包心里就一阵阵地钝痛,甚至已经纠结上了要不要接受化疗,化疗会不会变得很丑。 “……” “饿的。” 33|第三十三章 陌生男子的身形与岑森极为相似,还都穿了件黑色大衣。 但仔细看,大衣款式不尽相同,且男子相貌平平,与岑森相去甚远。 猝不及防被塞了这么一大盒安全套,这陌生男子有点回不过神,一会儿低头看看怀中的东西,一会儿又抬眼看看季明舒,满脸都写着茫然,心里还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丝以为是天降好运的小惊喜。 “小姐,你……” 他的话才刚刚起头,忽地有道温和男声从另一侧响起,“抱歉,我太太认错人了。” 岑森上前,不着痕迹地将季明舒挡在身后,神色清淡。 他看了眼男子手中的“好运炸|弹”,面不改色接过来,又扔进了购物推车。 男子一怔,讪讪点头,心里也自觉自己脑补过多十分尴尬,没再多说什么。 刚刚季明舒拿了东西就慌慌忙忙往前走,岑森跟上去时,这陌生男子先一步从另一条道汇了过来。 见人推着车,行进缓慢,岑森便绕至一旁,隔着一个展台跟在季明舒身后。 哪成想这么近的距离,季小花瓶也能突然弄出一番令人匪夷所思的神操作。 此刻季小花瓶躲在岑森身后,被自己尬到天灵盖发麻,大气都不敢出。 岑森往前一步,她也就跟上一步。 可发现岑森往人工收银台走,她忍不住扯了下他的外套后摆,超小声命令道:“去自助结账!” 岑森脑袋略往后偏。 季小花瓶如惊弓之雀,也跟着偏了偏,极力躲避他的眼角余光。 好在岑森没有嘲讽也没多计较,顺她心意走了自助通道。 扫描完商品条码,岑森拿出手机结账。 季明舒一心盼着他快点弄完带她离开这个丢死人的鬼地方,未料他忽然问了句,“你又删了我微信?” 季明舒卡壳了好几秒。 大爷,这都哪个年代的事情了,您老才发现?如果能单方面自助离婚,您岂不是得等到家里催崽才能发现自己已经没了老婆? 但此刻不能得罪救星爸爸,她躲在身后小声甩锅,“手误吧应该是,或者是微信出错了,垃圾软件!” 岑森:“……” 悄悄瞄了眼他的神色,季明舒又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机发好友申请,“加了加了,你通过一下。” 可岑森看都没看,直接收了手机,淡声道:“再说吧。” 季明舒:“……?” 她为什么从“再说吧”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中听出了“看你表现”的意思? 岑森抬步往外走,季明舒也没空多想,又鬼鬼祟祟揪住他的衣摆,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 回到酒店套房已是晚上十点,季明舒不出意外地第一时间钻进了浴室。 岑森也没管,提着食材直接去了厨房。 季明舒在浴室里边泡澡边玩手机,看见微信里知情人一溜烟儿的问候,她发了条朋友圈统一回复:“谢谢大家关心,已平安回到酒店。/爱心” 并附上了一张乖巧小萌妹的表情包。 转头点进“三只小仙女”的良家妇女群,她又煞气腾腾,以“我季明舒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为开头,刷屏吐槽了整整五个版面。 谷开阳和蒋纯先是一阵默契的“哈哈哈哈哈”,在被移除群聊的边缘疯狂试探。 紧接着又极有经验地在季明舒炸毛之前,顺着她的心意diss节目组,diss颜月星,甚至还diss上了无辜路人以及同样无辜的岑森,总之就是摆出了“顺雀者昌,逆雀者亡”的架势。 季明舒被这么无原则地哄了一阵,终于消了点气。并且再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世上只有姐妹好,男人都是狗尾巴草。 想起岑森还不加她微信,她又忍不住在群里多骂了两句。 可蒋纯加入彩虹屁队伍不久,功力还不够炉火纯青。 而且她一直以为季明舒和岑森夫妻恩爱,所以自然而然地以为,季明舒这种骂,是一种打情骂俏的骂。 于是她自作聪明地夸起了岑森,一连夸了两个版面不带停歇,季明舒眼睛看直了,根本没找到机会插话。 等夸完了,这只小土鹅还联系自己和唐之洲的实际情况,真诚地发了一段语音,建议道:“打是亲骂是爱,我们都知道你很喜欢你老公,但你在群里骂骂就算了,在你老公面前还是尽量表现一下自己温柔的一面嘛,不然你老公可能感受不到你这种比较另类的喜欢,你懂不懂?因为我就发现,男人的脑回路真的很简单,他感受不到你这种绕弯子的表达。” “……” 谁喜欢他了? 是你这只小土鹅脑回路太复杂了吧?! 我就是单纯的骂他骂他骂他!!! 季明舒:【闭嘴!】 蒋纯懵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群名变成了“两只小仙女和一只小土鹅”。 可能是浴室水雾氤氲,温度太高,季明舒感觉有点儿热。 她盯着语音转换文字后的那一行“我们都知道你很喜欢你老公”,怎么也挪不开眼。 过了好半晌,她逼迫自己将手机屏幕朝下盖在一边,起身擦了擦身体,匆匆离开浴室。 - 就季明舒洗澡这一小会儿,厨房已经飘出了袅袅粥香。 她窝在客厅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宫斗剧,又纠结了百八十个来回,终于光着脚晃进了厨房。 “那个,你在煮什么粥,还挺香的。” 她双手背在身后,肩背薄瘦挺直,颇有几分公主殿下前来巡查的气势。 “青菜虾仁。” 岑森仍在处理食材,眼都没抬。 季明舒踮起脚尖往前张望了下,又鼓起勇气别别扭扭问了句,“那,你需不需要我帮忙,就是…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没有。” 简洁干脆,一语击破玻璃心。 “……” 岑氏森森今天比较温柔——世界三大错觉榜首:) 季明舒被噎得转身就想走,岑森却忽然停下动作,回头说了句,“你如果很闲,不如改改你的设计图。” 季明舒顿步,“我的设计图怎么了?” 这次的设计她出得很快,在节目组给出房屋改造实景之后的两三天里就定好了主题和改造方案。 房屋男女主人是因一部音乐剧电影结缘,那部电影里有一首整个故事的总结曲《epilogue》,也就是这次季明舒的设计主题——“尾声”。 它很契合屋主提出的轻复古风格,又有从序曲走至尾声的美好意义,季明舒灵感上头,出图出得特别快,最后的实景渲染效果也很完美,他们组就连颜月星看了效果图也放不出半个屁。 所以是有什么问题? 岑森擦了把手,慢条斯理道:“你有很多设计理念,包括你的实景图都很有学院派的风格,但屋主是普通人,家居不等于展厅,实际功能永远是第一需求。” 简而言之就是,不接地气,住不了人。 季明舒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反驳,可一下子竟然不知道从哪着手。 她穿烟粉色的真丝睡裙,光着脚倚靠在厨房门口,就那么傻傻地靠了十分钟,看起来可怜弱小又无助。 岑森:“别想了,先喝粥。” 季明舒回神,这才闻到青菜虾仁粥的鲜香。 她这一路几经打岔,肚子饿了又饱饱了又饿,已经空到不行,一时也没空多想其他,只盯着岑森,眼巴巴地跟着他一起往餐厅走。 可就这么平地走路,她也和鬼上身似的突然脚滑,“噗通”一下往后一坐,屁股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 岑森站在餐桌边回头,看她就像看一个小疯子。 她也是一下摔懵了。 双手撑着地板坐在地上,尾椎骨又麻又疼,莫名还觉得这疼一路蔓延到了头盖骨。 最可怕的是岑森竟然就那么站那儿看着她,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似乎是确定了她凭借自己的力量这辈子也无法独立行走,这才上前,颇带几分怜悯地将她打横抱起。 岑森:“你是饿到没有智商了吗?” 啊啊啊!拿开你沾满血腥的臭手!我不要你帮忙也能坚强地从哪跌到就从哪站起来!!! 季明舒从精神上独立着,身体上却只能做一只卑微的小花瓶,紧紧搂住岑森的脖颈,疼到屁股颤抖也只能绷着脸面无表情。 岑森忽然笑了下。 季明舒的玻璃心又碎了,“你笑什么?你刚刚是笑了吗?” 岑森没承认也没否认。 季明舒悲伤道:“我跟你生活不下去了,我们八字可能不合。” 她边说还边伸手捏岑森的脸,还是特别亲昵的那种,两只手捏着往两边扯。 一路捏着到了床边,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于是又慌里慌张地匆匆松手。 岑森似乎不打算计较,将她放到床上,让她身体朝下趴着横躺。 季明舒下意识扬起脑袋。 岑森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身体稍倾,忽然也回捏了把她的脸蛋,声音是低低沉沉的,还带着没倒时差的微哑,“那你觉得你能和你谁生活下去?” 季明舒哑声。 两人就这样以一种特别奇怪的姿势四目相对。 心脏都不约而同地,重重一跳。 34|第三十四章 君逸旗下的酒店套房光线都很有讲究,酒柜和书架上是一排明亮聚光的探照灯,浴室镜面是led环形感应灯,而床边竹篾落地灯,呈现出的是似漏非漏的柔和暖黄。周身寂静四目相对时,似乎还能在这静谧中平添几许温柔暧昧的情致。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心跳也在耳边清晰可闻。 成年男女,接下来要发生点什么好像也是顺理成章。 ——如果,季明舒的肚子没有饿到叫的话。 - 直到次日起床,继续去参加节目录制,季明舒都还在想昨晚的事。 她满脑子都是两人四目相对即将亲吻的画面,对自己肚子那不争气地一叫,无意识地感到懊悔,甚至她还不受控制地,顺着昨晚的场景脑补还原了本应发生的羞羞情|事。 “明舒,明舒?”冯炎喊了她两声,“你一个人在笑什么?下车了。” 颜月星顺着话音看了她一眼,神色略带鄙夷,见摄像机还没开,她也懒得演,阴阳怪气地说了声:“发春!” 说完她就率先下了车,边叫化妆师帮自己整理妆容,边忐忑回头,假装不经意地往车里望。 这些日子,颜月星被季明舒给压制得满肚子都是火,偏偏她是少女偶像,心里有一千句一万句脏话,也不能像季明舒那样面对镜头无所畏惧。 而且季明舒这女的特别邪,不知道哪来的底气,一点也不懂得谦虚隐忍,干什么都横冲直撞明着来。 这些日子十成十地领会到了季明舒的嚣张跋扈,颜月星嘴贱完,难免心生后悔惴惴不安,生怕季明舒反应过来冲下车,左右开弓给她来上两巴掌。她觉得这种事季明舒是绝对能干得出来的。 不过这会儿季明舒从脑补中反应过来,倒没功夫去找颜月星算嘴贱之账,因为她很快又沉浸在“我竟然会对岑森产生非分之想”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 太羞耻了! 太不真实了! 季明舒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断暗示自己快清醒一点。 她怎么可能会因为没和岑森发生点什么而感到懊恼,并且还自行脑补呢?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因为太久没过性生活了才会如此饥渴! 而且她根本就不可能喜欢岑森那种从小就和她八字不合的男人,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只是非常单纯地喜欢他的钱而已! 对,没错,就是这样。 说服完自己,季明舒还郑重地点了点头。 - 昨日兵荒马乱,夜里睡眠又浅,岑森根本还没把时差给倒过来。 今天一大早又召集分部高层开会,一群平日衣冠楚楚的人坐那儿互相指摘推卸责任,足足吵了三小时。 岑森这么一个大活人还坐在主位,他们就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吵出了争遗产的阵势。 会议结束,岑森脑子里还回荡着群鸭沸腾的喧嚣。 他一个人进了办公室,并吩咐周佳恒不许任何人进来,自顾自靠在办公椅里听了半小时钢琴曲,才稍稍缓过神来。 都说女人聒噪,比起这群男人,他觉得季明舒都能称得上是温柔小意了。 想起季明舒,他又捞起手机,打开微信,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平日岑森很少刷朋友圈,看到季明舒的相册栏放了照片,他顺手点进去扫了眼。 没成想这眼一扫,就扫了大半个小时。 季明舒的朋友圈和他想象中大差不差,但除了凹她的优雅名媛豪门太太之外,也有很多条极具生活气息,甚至还冒着些许傻气。 周佳恒拨内线进来提醒他下午还有应酬时,他才刚刚看到今年年初季明舒发的新年照片。 她和岑家的小辈一起堆雪人,裹着毛茸茸的大衣外套,脑袋上还戴了顶小红帽,笑眼弯弯的,明艳又可爱。 他一边存照片,一边淡声吩咐公事。 - 而另一边,吃着酒店专送便当还在刷手机的季明舒,惊得差点把饭盒都给摔了。 她刚刚打开朋友圈就看到多条提醒,点进去看,竟然是岑森给她点了上百个赞。 而且就在她怀疑这垃圾软件是不是真出bug了的时候,岑森还在实时地继续点赞。 一个提醒两个提醒不断往外冒,点赞内容却越来越古早,并且开始出现了在线点评。 岑森:【照片没有聚焦。】 岑森:【衣服颜色太艳。】 岑森:【时态用错。】 岑森:【成语用错。】 季明舒直直盯着评论提醒,满脑袋问号,他以为自己是班主任吗还边看边批改! 季明舒:【?】 季明舒:【你在干什么?】 岑森:【看你朋友圈。】 虽然朋友圈这种东西她一直是公开分享,但岑森其实并不在她以为的分享范畴之内。 &nbs p;而且这男人是怎么回事,看就看,还非要点个赞写条评语,“朕已阅”是吗?太莫名其妙了! 季明舒也不想跟他多作理论,直接从源头遏制,将朋友圈公示时间改为了最近三天,然后又发了个得意洋洋的吐舌头表情包。 没成想岑森不按常理出牌,冷不丁给她发来张过年时堆雪人的抓拍照,还一对一地点评。 岑森:【这张最好看。】 季明舒:【……】 岑森:【比较可爱。】 季明舒:【……】 她耳朵一红。 这,这狗男人,不是在勾引她吧?突然打直球是怎么回事。 她莫名心虚,迅速将手机藏进了包包。 心不在焉地吃完便当,上楼时她又刚好撞上冯炎和裴西宴在锯木头。 他们锯的木头多半没有用处,只不过是为了增强节目的可看性,让观众以为这些定制家具也有嘉宾们的功劳。 这会儿摄像机没开,他俩也只是在练习,毕竟真的录制时,锯的姿势太奇怪也很有可能被人吐槽。 她蹲过去捧着脸围观,但思绪仍在外太空游离。 冯炎随口问了句,“明舒,你怎么了?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啊。” 季明舒回神,“我没事,我是在想……我们方案的实用性,应该怎么具体地增强一下。” 这问题冯炎和裴西宴也说不上话。 他们是明星,生活上大多养尊处优,能够欣赏季明舒的高大上设计,但并不懂得如何让设计贴近生活。 岑森昨晚说季明舒的设计实用性不够,季明舒也是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的。 但改造工期已经过半,硬装上没有太多可以更改的余地,只能从软装着手。 她觉得家居性不够强的根源问题是收纳空间不足,今天过来时,她就去这栋楼的邻居家拜访了一下,根据观察,她暂时性地修改了几件定制家具的图样。 比如说沙发。 星城地处南方,冬日不供地暖,大多数家庭习惯使用电烤火炉取暖。 她在邻居家看见,他们把电烤火炉放在了茶几下面,但电烤炉体量都比较大,放在茶几下面一则占用茶几底部空间,看电视时腿脚不方便伸展,二则不够美观。 所以她修改了一下定制沙发,将长沙发底座下留出长方体空间用以收纳电烤火炉,外面做成上下推拉的小木门样式,两侧沙发底部则做成收纳柜。 当然,更为具体的还要等今天回去后,再从设计图上做整体修改。 季明舒又蹲了会儿,见他们将木头换了个方向,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冯炎:“什么问题?” 季明舒:“就是,你们会不会突然给一个女孩子点很多赞,然后还存一个女孩子的朋友圈图片,把它发给那个女孩子,告诉她这张照片很好看,还夸她可爱?” 冯炎和裴西宴动作稍顿,四目相对面面相觑,紧接着又双双摇头。 宴崽还是个小孩子没有恋爱经验也就算了,冯炎年纪也不小了摇的哪门子头。 季明舒又逮着他问:“那你觉得这种举动一般是表达什么意思?” 冯炎:“这…可能是喜欢?” “喜什么喜欢不就是聊骚?” 颜月星翻了个白眼,对这三个加起来都超过六十岁还假装纯情的举措感到分外无语。 冯炎怕这两姑娘又闹起来,忙朝季明舒微微摇头,示意她别计较。 这段日子大家也算是看清了颜月星的真面目,镜头前是可爱萌妹少女偶像,镜头一撤就是个小太妹。 她起初倒是想保持良好形象搭上裴西宴,奈何前有季明舒护崽,后有裴西宴闪现技能满点,同在一起录节目,她根本近不了身,话都说不了几句,她也就懒得白费这心思了。 她和岑森是夫妻都能直接上床了还聊什么骚。季明舒没在意颜月星的胡说八道,只托腮深思着冯炎所说的话,岑森是喜欢她吗? 好奇怪,平时完全感受不到呢,就偶尔来这么一下。难道除了间歇性失忆,还有间歇性喜欢? 她又和冯炎探讨了下。 在这个过程中,裴西宴始终保持礼貌疏离的态度,没有参与话题,只不过途中他出去接了通来自岑森的电话。 岑森打电话给他,是问他季明舒有没有修改设计方案。他刚刚给季明舒发微信问了,但季明舒好像没有看手机,一直没有回复。 裴西宴应了几句,末了想了想,又提醒,“森哥,就是,最近好像有人在追明舒姐。” 岑森:“什么。” 裴西宴觉得自己一个男生,不应该这么八卦,只让他去问季明舒。 但岑森又问了遍,他无法,轻咳一声,简短道:“有男人给明舒姐的朋友圈点很多赞,还把明舒姐的照片发给她,夸她好看可爱,就这样,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他又咳了声,似乎是对告密这一行径感到不好意思。 35|第三十五章 挂断电话,岑森沉默了会儿。 适逢周佳恒过来送文件,岑森忽地一顿,抬眼问:“男人给女人的朋友圈点赞,夸她照片好看可爱,就是在追求她么?” 周佳恒满心满眼都是工作,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个问题,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他又在想:岑总这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在隐喻什么?或者是感情方面出现了什么棘手状况,需要他这位总助自行意会主动替他分忧解劳? 前后不过十多秒的功夫,周佳恒已经斟酌出了得体回答。 可岑森似乎看出他想歪了,很快收回目光,在他开口前先说了句,“别多想,我随便问问。” “……” 已经多想了。 岑森:“你先出去。” 周佳恒稍顿,略一点头便回身往外走,心里却难得地多了几分不解和忐忑。 他跟随岑森多年,十分了解岑森脾性。岑森想什么做什么,他总能第一时间意会并做出妥当的处理。 只不过岑森极少提及私人情感问题,今天这态度,他一时竟有些琢磨不透。 不止是周佳恒琢磨不透,岑森自己都没怎么想明白。 办公室内寂静,他摘下眼镜往后靠,又下意识地揉了揉眉骨。 在感情方面,他从来都淡,说不得有多了解女人,对交往对象也没有过很强烈的喜欢不喜欢,至多也就停留在欣赏的地步。 而季明舒,从学生时代起,就有许多不在他欣赏范围之内的劣根性。 张扬跳脱,肤浅虚荣,嚣张跋扈,极度地以自我为中心。 在季明舒幼稚地对他多番挑衅时,他还曾觉得,除了张脸,这女生简直一无是处。 好在两人的交集本就不多,高中毕业后更是少见。 只不过每次回南桥胡同,他都会被动地从岑家人口中听到一些和季明舒有关的消息。 比如说她考上了什么大学,从国外寄回了什么礼物,现在出落得有多漂亮,哪家的男生在追求她。 也有过几次不正式的遇见,但都只是匆匆一瞥,话都没有说上。 一直到附中百年校庆,同学组织聚会,他才与季明舒正式重逢。 他和季明舒不同级,按理说聚会也不该碰面,但成年后的聚会又不是叙叙同学情谊那么纯粹简单,不过是为圈子人脉、资源互换占个名头。 再说得现实点,无用之人早被剔出了“同学”的范畴。 说来奇怪,岑森至今还记得,季明舒那晚穿了条银绿色的吊带长裙。 那条裙子的款式简洁大方,裙身百褶却精致繁复,行动间,细密褶皱如水波摇摆。 腰间还有一根极细的同色腰带收束,更是衬得细腰盈盈似是不及一握。 季明舒到的那会儿,岑森已经喝了不少酒。 他自觉清醒,却在见到她时有那么一瞬,误以为自己醉得不轻。 季明舒的两位伯伯,一位从商,一位从政,都非常需要得力姻亲作为助力。 那时岑森刚巧得知,他们暗地里已经为季明舒物色好了联姻对象。 他们物色的联姻对象是江南纺织起家的苏家,苏家北上发展数年,在政商两届都颇有建树,虽无法和岑家相提并论,但也已是新贵里的翘楚,势头很猛,前途不可限量。 苏家那小儿子岑森也认识,双商不错还一表人才,是苏家这一代的重点培养对象。只不过他在私生活上不甚干净,男女通吃,荤素不忌。 想到这些,再看眼前的明眸皓齿楚楚动人,岑森心底竟然有些惋惜。 可能是从惋惜开始,他就隐隐约约有些想法,所以才会在季明舒误饮加料酒时,出面将她带走。 其实岑森原本想将季明舒送去医院,可季明舒乖乖巧巧坐了没几分钟,就冷不丁爬到了他身上,还面对面跨坐着,揉他的脸,骂他。 骂他崇洋媚外,骂他眼光不好和李文音那种小白莲谈恋爱,紧接着又颠三倒四地骂他不应该和李文音分手,他们这种不可回收垃圾就应该紧紧锁死谁也不要放过谁。 他晚上喝了很多,为带这没良心的女人提前离场,还被起哄喝了杯不加冰的威士忌,早已不甚清醒。 一时也没空思考,这女人哪来那么大怨气,时隔数年重逢,还记得给他来上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可刚骂完,季明舒又主动亲了上来,从他的唇一路亲至喉结,像慵懒的小猫咪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舔舐,声音甜甜的,骂人也像撒娇。 岑森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自然经不起这样活色生香的撩拨。 有那么几秒他还想过,这是不是季家搞出的什么手段故意引他上勾。但软玉温香在怀,他竟觉得上了这勾也没什么不好。 正好,他缺了这么一只精致的花瓶当做摆设。 回忆在走进酒店套房的瞬间戛然而止,岑森睁眼,揉了揉眉骨,又重新打开桌上文件。 最近可能是太累了,他竟然会因为裴西宴那小孩的一句话胡思乱想。 季明舒是他太太,夸一句好看可爱再正常不过,又哪里谈得上追不追求,喜不喜欢。 不知所谓。 可没过多久,他又停笔,拿起手机给季明舒发了条消息。 --------------------- 岑森:【今天录制什么时候结束?刚好顺路,可以过来接你。】 季明舒看到这条消息时,已经累成了一条咸鱼。 跑装修是个体力活,普通人尚且觉得辛苦,更何况是季明舒这种娇生惯 养的大小姐。 她无精打采地倚在窗边,给岑森拨电话,声音蔫了吧唧,“刚看到你的消息,我录完了,好累,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岑森:“我已经到了。” ? 季明舒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眼。 小区停车坪角落,有辆熟悉的车正打着双闪。 正好这会儿工作人员收拾完了设备,也在招呼她,“季老师,走吧?车已经来了。” 她掩住电话回头,“噢,不用了,我老公来接我了。” “啊?季老师你已经结婚啦?” “完全看不出来欸。” 工作人员都对她已经结婚这事儿感到分外惊讶。 其实素人参加录制,节目组都会事先做一些背景调查,但季明舒是孟晓薇推来的人,金主爸爸那边又否决了她和李澈炒cp、还有将她列为重点拍摄对象的计划,节目组也就没在她这镶边花瓶身上多耗精力。 再加上季明舒没有佩戴婚戒的习惯,人又时尚年轻,谁也没往结婚的方向上想。于是简单的婚姻状况,就这么成了灯下黑的盲点。 季明舒没空和他们解释这些有的没的,随意应付了两声,又去洗手间整理了妆容,便迫不及待地往楼下跑。 她踩着高跟鞋走了一天,两条腿都已经濒临打颤,一上车,她就弯腰揉小腿肚,嘴里还“呜呜呜”“痛痛痛”地,嚷得恨不得全世界都能听见。 岑森放下文件,轻描淡写道:“你可以穿平底鞋。” “?” “你懂什么?高跟鞋是女人最后的坚持!我就是死也不会穿平底鞋来参加录制的!” “……” 岑森冷淡地“哦”了声,又继续看文件。 哦? 哦?? 哦??? 季明舒不可置信地盯了他十秒钟,见他这般若无其事还很悠闲,而自己累到四肢发软半身不遂,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忽然侧了侧身,一条腿两条腿,迅速而又利落地全都搭到了岑森身上。 “我痛,帮我揉。” 她说得理直气壮,岑森转头看她,一时竟分不清她这是在撒娇还是在命令。 而季明舒说完,就很无赖地不再理他,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岑森垂眸,看了会儿她的腿,半晌没动静。 “我痛!痛痛痛痛!” 季明舒动了两下催他,语气中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 岑森心底微动,不知在想什么,还真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上手帮她轻捏腿肚。 “……” 真捏? 季明舒下意识缩了缩。 其实她只是想小作一下折磨折磨这狗男人,哪知道这狗男人今天这么好说话。 好在她很擅长接受别人对她的好,很快便释然放松并心安理得地窝在座椅里,享受着每秒几千上万的独家服务。 岑森捏腿这么难得的事情不吹个牛逼实在是太可惜了。 季明舒打开微信,正在想怎么发朋友圈比较不做作。 忽然手机一震,谷开阳发来消息。 谷开阳:【啊啊啊啊姐妹挺住!】 谷开阳:【李文音的采访出来了!】 谷开阳:【我给你看一下重点,本咕咕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季明舒:【?】 谷开阳甩来张标红的采访截图。 缩略图可以看到题头的“李文音采访稿”六个大字,季明舒心底咯噔了下,点开扫了眼,迅速抓住重点—— 李文音:“我觉得把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拍成电影,应该是每一个文字工作者的梦想。我写的这个故事对我而言非常地……怎么说呢,非常地特别,也不可复制。” …… 李文音:“对,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故事是有原型的,原型的话,就是我和我的初恋。以前我也在微博上写过一篇《我的初恋结婚了》,写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也没想过会被大量转载,后来因为怕给他带来困扰,我就选择了删除。” …… 李文音:“我想拍这部电影也并是不想去打扰他,只是想说,人年轻的时候总会不懂得珍惜,幼稚又莽撞,可能因为我的幼稚莽撞,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但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曾拥有过彼此最美好的年华。” …… 李文音:“是的,这段故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也很有意义,所以我会尽全力去呈现出它最完美的样子。也希望它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因此回忆起自己的青春,回忆起自己最无法复刻的时年,这也是我对他最真诚的祝愿。” ??? 祝愿? 什么狗屁玩意儿这个小白莲敢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一遍她如果不糊这小白莲一脸大便她就不姓季!!! 季明舒有点控制不住体内的煞气,双腿也跟着忽地一抽。 岑森见状,抬眼瞥她,“怎么了?” 季明舒那把愤怒的小火苗已经燃烧到了五脏六腑,感觉自己一开口都能喷出玄雀神火。她忍了又忍,哽着心头血若无其事说了句,“没事。” 端庄贤淑的我一定不能生气气!!! ---------------------------- 37|第三十七章 那“砰”地一声响在耳边,还颇有几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意思。 季明舒二十多年还从没被人甩过车门,骤然被甩,脑子里先是一懵,而后又冒出一长串问号,岑森他是疯了吗?竟然这样对待他明媒正娶回去的结发妻子??是不是人??? 她快步上前,把另一侧的车门也甩得震天响。 季明舒的语言组织能力向来很强,在上车这前后不过数十秒的时间里,她就已经编排好了一长串振聋发聩直击灵魂的质问之词。 可在对上岑森视线的那一瞬,她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等等,他该不会……在吃醋吧? 这么一想,季明舒眼神闪了闪,莫名有点小心虚。 - 谷开阳:【这还不是吃醋难道是喝油?】 蒋纯:【醋瓶本瓶,鉴定完毕。】 蒋纯:【不过这就是传说中的朋友即本人吧?公主殿下,在我们面前秀恩爱不需要这么委婉,请直白一点,please!】 谷开阳:【加一,而且你除了我们俩,哪还有别的朋友?】 季明舒:【?】 谷开阳:【说错了,我的意思是,除了我俩,还有哪只野鸡的感情故事值得你如此操心?】 季明舒:【……】 是本野鸡没错了。 卑微:) 那天回到酒店,季明舒就和岑森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僵持状态。 两人没有吵架,也谈不上冷战。在酒店时还是会一起吃饭,晚上也会睡在一张床上,甚至早上起床,两人还能并排站在洗手台前一起刷牙。 ——就是互不搭话。 岑森是习惯性沉默,季明舒则是有更为纠结的事情,一时也顾不上和他破冰。 持续纠结了一天半,她最后还是把怀疑岑森吃醋这事儿,转化成了一个拙劣的朋友故事在姐妹群里讲了一遍。 虽然这会儿彩虹屁小分队成员已经鉴定“吃醋”,但季明舒依然不敢确信。 因为岑家的家事不好往外宣扬,所以她在转化的过程中,省略了岑森和岑杨之间更深一层的关系,可就是这更深一层的关系,让她内心深处更偏向于岑森并非吃醋,而是不想听到任何人提起岑杨。 - 在季明舒翻来覆去的纠结中,《设计家》的录制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前前后后一个半月,季明舒扔掉了六双高跟鞋,在基数极小的情况下愣是瘦了整整四斤。 最后一天录制,裴西宴给搭档的几人以及工作人员都送了礼物。 礼物都是些规规矩矩惹不出是非的东西,冯炎是剃须刀,颜月星是护肤品,都是他自己代言的产品。 季明舒的稍显特别,是一盒维生素,abcd应有尽有,里面还有让她好好补充营养以防随时晕倒的小纸条。 裴西宴还未成年,走的也一直是和他个性完全吻合的冷酷boy路线,显然不可能这么周到体贴。 可季明舒愣是从团队准备的这满满一盒维生素中看出了宴崽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感动得连发三条朋友圈狂吹裴西宴的彩虹屁,还说裴西宴的下一部电影一定要请全朋友圈的人包场支持,见者截图存档,人人有份! 一时间,她这三条朋友圈下全是跟她一块儿吹彩虹屁还有调侃她阔绰大方的。 花他的钱追小孩,是挺大方的。 岑森看完动态,面无表情关了手机。 - 录制结束,季明舒自然要回帝都。只不过岑森在星城这边的公事还没处理完,不能跟她一起走。她也无所谓,心里还悄悄打着自个儿先回去好生会会李文音这小白莲的主意。 季明舒是打算走,但在她的原计划中,她还要在星城多呆两天,去某家网红美术馆拍拍照。只不过谷开阳悄悄递来个小道消息,说明天的某场高奢品牌酒会,李文音会和一个投资人一起参加。 得到这消息,季明舒招呼都没打,就提前出发飞回了帝都。 飞机降落在帝都2机场的那一刹那,季明舒看着窗外将斜未斜的夕阳,心底油然生出一种外出打工多年终于返回家乡的感怀之情。 呜呜呜! 纸醉金迷的帝都,本金丝雀终于回来了!这是本金丝雀最闪耀的主场! 还没出机场,她就已经揪住谷开阳和蒋纯,约了个水云间的温泉三人行。 泡在当初想进不得进的人参私汤里,蒋纯有点兴致缺缺地撩了撩水花,“这人参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季明舒上下打量她一眼 ,戳了戳她圆润的肩膀,“你以为有多特别,能一泡掉三斤?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稍微有点作为女孩子的自觉,看看你这肩膀,你这锁骨。哦,你没有锁骨。” “……”蒋纯也真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个多月没见你能不能稍微温柔点。” 季明舒上手摁了摁,笑眯眯地温柔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你有锁骨,只是你的锁骨长得比较隐晦。” 蒋纯拍开她手,一脸“你可快闭嘴吧”的便秘表情。 谷开阳最近一个多月都和蒋纯混在一起,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背叛了公主殿下,将弱小力量拧成了一股绳。 这会儿见蒋纯受到欺负,谷开阳便拍了拍蒋纯的肩安慰,“她也就跟自己人横,你看她明天见到李文音敢不敢这么横。” 季明舒踹了她一脚,“我有什么不敢?哎我发现你还挺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啊,什么极品墙头草,倒这么快。” 季明舒忙着对付谷开阳和蒋纯这俩弱小,也没注意放在池边的手机叮叮咚咚地进来了一串新消息。 这新消息是《设计家》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发来的。 季明舒他们这组的录制昨天上午全部结束,正经的节目组做事还是规矩,合同写得明明白白,一天都没拖。 同期录制的其他组也基本都同时结束了改造工程,最迟的是李澈他们组,因为出现了些意外情况,今天白天还补拍了一段。 就和电影杀青要办个杀青宴一样,综艺录制完毕,节目组也攒了个杀青局,一则感谢大家多日辛苦,二则提前预祝节目红红火火。 可昨天录制结束导演说这事儿的时候,季明舒去了洗手间,根本没听见。 导演让和季明舒相熟的工作人员转达,工作人员应是应了,可后期收尾工作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儿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会儿节目杀青宴现场,被嘱托的工作人员终于想起还没通知季明舒。 她心底一慌,赶忙给季明舒打电话发微信,只是始终没有回应。 不巧制片人又逮住她问:“设计师那边都到齐了吗?” 她硬着头皮,心虚道:“到…到齐了,只不过c组的季明舒,季设计师,她临时有事,来不了。” 制片眉头一皱,“什么事?” “不知道……” 制片正准备训她几句,可刚好有人跑来通知,说赞助商那边的人来了。他一时也顾不得这么多,赶忙去外头迎人。 这次赞助商那边来的人可不得了,听说是君逸集团的太子爷,真真算是等闲难见的人物。 这太子爷也是因为重视旗下“雅集”项目的开发,又刚好在星城办事,才能拨冗前来参加。 如果能让这主儿对他们节目另眼相待,这第二季第三季的金主爸爸不就有了着落吗? 想到这,制片瞬间笑眯了眼,看岑森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一位行走的财神爷。 - 岑森和季明舒已经多日没有交流,两人好不容易稍有松动的关系一夕之间像是回到了回国之初,而且最近季明舒很奇怪,时不时就盯着他打量,但又没有追究那日的车门事件,也没给他甩脸色翻白眼,很不像她个性。 被制片迎进主厅,周佳恒上前,帮岑森脱下大衣外套。 岑森抬手整理衬衫衣襟,似是不经意般在大圆桌上扫了眼。 在主宾席上落座,岑森稍稍抬头,问了声制片,“都到齐了吗?” 制片忙应:“到齐了到齐了,除了小裴要上课没法儿来,其他人都到齐了。” “嗯,是吗?” 制片一顿,又补充道:“噢,还有一位季设计师没到,她今天有些私事,临时来不了。” 想起赞助商这边一开始就对季明舒不甚待见,他呵呵一笑,“这季设计师……还是年轻了些,女孩子嘛。说起稳重成熟,那还得说到吴设计师和杨设计师,两位这次的表现那也是相当不俗啊。” 他夸的这两位正好是君逸看中塞进来的。 夸完,他观察了下岑森的神色,倒也无甚变化。 节目组也不止总制片一个人知道,早期赞助商挑明拒绝重点拍摄季明舒的事儿,这会儿季明舒也不在场,也都跟着总制片一起,欲言又止地踩踩季明舒,再夸几句君逸看中的设计师。 颜月星听这风向,也忽然笑了声,“季设计师还是挺会折腾人的,哎,我跟她呆了一个多月,也是累得不行了,可能还是缺乏经验吧,好羡慕你们d组和e组哦……” 她意有所指的话还没说完,主宾席那边冷不丁地重重放下酒杯。 满座倏然安静,齐齐望了过去。 38|第三十八章 岑森就那么神色沉静地坐在那,目光在颜月星身上落了不足三秒,又很快移开,情绪难辨。 制片心里“咯噔”一声,忙起身给岑森添酒,紧接着又岔开话题道:“不知道岑总常不常来星城,这邀月楼的蟹可是星城一绝啊,待会上来您一定尝尝!” 虽然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但制片还是看出了金主爸爸心情不悦。 他心里敲着小鼓,将希望全都寄托于金主爸爸心胸宽广不与他们多加计较,当然,金主爸爸要是能顺着自个儿的话茬轻轻揭过这页,就再好不过了。 非常不幸的是,岑森并没有接他这茬,自顾自地起了身往外走,连句“失陪”都没留下。 恰逢服务员上菜,宽敞包间里,主角一个往外走,一个喊着“岑总”“岑总”忙往外追,剩下一桌人面面相觑,场面瞬间变得特别诡异。 “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走了?” “不知道啊,莫名其妙的。” “也太不给老杨面子了吧……” “老杨哪那么大面子。” 包间内大家嘀咕讨论,包间外夜风疏冷。 周佳恒跟在岑森身后,边走边抻着大衣。 岑森穿好后,稍稍抬手理了理领口,由始至终,他都没给制片半个眼神。 制片火急火燎的,不敢拽岑森,只好死拽着周佳恒,非要问个明白。 周佳恒跟在岑森身边久了,遇事也比较淡然,他轻而易举便掰开制片的手指,上车前,还冷淡地说了句,“杨制片还是少论是非的好。” “……?” 谁论是非了?刚刚他们不还夸着君逸要捧的那俩设计师吗? 杨制片这会是真心没搞懂,只能眼睁睁看着岑森的座驾倒出车位,从主路上疾驰离开,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赞助不会要黄了吧”的念头。 车上,不消岑森吩咐,周佳恒便查出季明舒的行踪,并一一报予岑森。 岑森“嗯”了声,看向窗外,心情似乎不佳。 他知道季明舒有很多毛病,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听别人来指摘自己的太太。 周佳恒见状,忙主动承认错误,“抱歉岑总,是我失职了。” 岑森能屈尊降贵去参加节目杀青宴这种局,显然是因为季明舒。 可他作为贴身助理,连季明舒下午就回了帝都这事儿都没查清楚,确实失职。 更为失职的是,他就那么放任那群不长眼的在岑森面前议论季明舒,活生生地撞枪口…… “今年年终奖不用领了。” 岑森看着窗外,眼都没抬。 周佳恒肉痛了下,明知迁怒,倒也没有二话。 《设计家》的赞助早已拨出,节目也已录制结束,这会儿因为一时不快中断合作,显然不太现实。 但今天在场内涵过季明舒的,若往后还能在君逸的投资项目中露面,他这总助就该卷卷铺盖麻溜走人了。 他这会儿唯一祈祷的就是,《设计家》这节目能顺顺利利播出,千万不要再作出和总裁夫人有关的妖了。 - 岑森这边骤然离场,惹得节目组人心惶惶。季明舒那边泡完温泉,才刚看到工作人员发来的微信。 她看了眼时间,回了句“抱歉,我不在星城”,就没再多加理会。 她的心思这会儿全都扑在“明天要如何艳压李文音”的事儿上了。 季明舒和李文音的恩怨缠缠绵绵二十多年,大院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结仇根源最早能追溯到小学一年级。 那会儿季明舒把国外带回来的糖果,送给班上长得超好看的小男生。小男生收了,却转送给李文音。李文音知道糖果是季明舒的,还咬着糖果在季明舒面前炫耀。季明舒气得不行,便和她打了一架。 人和人之间的磁场像是冥冥中早有注定,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季明舒和李文音就不对盘,此后多年芥蒂也越来越深,全无和解可能。 - 次日下午,c家酒会在obearcener举行。 季明舒看邀请函才发现,这次酒会的关键词是休闲,所以她原本想用华丽的高定礼服裙艳压李文音的主意在这儿根本不适用。 挑来挑去,她最后选了条酒红色的及膝抹胸裙。既不显得过分隆重,又能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再配上珍珠白的小手包,完美! 可好巧不巧,李文音今天穿了条珍珠白的抹胸连体裤,还拿了个酒红色小手包。 她挽着投资人的手浅笑逢迎,举手投足间都是往外满溢的娴静书卷气。 以季明舒为首的一圈名媛凑着堆远远打量她,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她挑剔。 不知是谁调侃了句,“明舒,你和她今天这打扮有点像红玫瑰和白玫瑰欸。” 马上便有人反驳:“白玫瑰,她也配?” “就是,你会不会说话呀,欸你不知道她妈妈以前是明舒家的保姆吗?” “啊?还有这事?” “对啊,还不是季家好心才收留她们母女俩,结果她从小就和明舒作对,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女生声音温柔,言语间却是掩藏不住的讥诮。 蒋纯站在季明舒身边,心里“卧槽”一声,忽然有种李文音拿了灰姑娘逆袭剧本,而她们这一群全员皆是恶毒女配的错觉。 不止蒋纯有这错觉,季明舒更是从小就在心里扎了这根名为“李文音”的大女主刺。 时隔多年,她这刺也未能拔出,时不时地发作,折磨得她想要割肉剜骨。 不同于季明舒她们这些千金名媛无事可做,到了酒会也只热衷对他人品头论足。 李文音来这酒会是特意着人引荐电影名导,想请人家做电影监制,为她荧屏处女作保驾护航的。 她自然也瞧见了季明舒,但她这么多年从未把季明舒放在眼里,姿态也一如既往地摆得很高,连半个眼神都不屑多给。 李文音这种态度摆明了是要无视,季明舒心里不爽,倒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冲上去挑事。 她喝了杯红酒压气,又若无其事般和蒋纯一起看台上表演。 蒋纯压低声音问:“你们不打算正面bale?” 季明舒:“怎么正面?” 蒋纯:“你不是专程来艳压她还要警告她不要拍那破电影的吗?那你们至少要来个放狠话泼红酒之类的环节吧。” 季明舒:“你小说看多了吧还泼红酒……” 蒋纯边吃蛋糕边小声逼逼,给季明舒传授各类情敌bale的制胜法宝。 季明舒也是骨灰级小说读者,越听越不对劲,总觉得蒋纯给她支的招都是傻子女配才会干的那种,实在是太掉档次。 蒋纯说着说着,忽地一顿,“她去洗手间了,快,快跟上去!” 她边说还边推了把季明舒,“你可以拿扫帚把她锁隔间里,或者是给她泼水!” 疯了吧是,这什么场合厕所怎么可能有扫帚。 季明舒被推得起了身,边胡思乱想边不由自主往洗手间走。 - 艺术中心的洗手间也很有艺术气息。 若不是门前女厕标识明显,往里一推可能会以为误进了什么高级化妆间。 季明舒在洗手台前心不在焉地补着妆,眼睛盯着镜面,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身后隔间的动静。 大约过了三分钟,李文音才从隔间出来。 见季明舒在洗手台前补妆,她略微一顿,倒也没有特别意外。 季明舒第二次往脸上拍粉饼,待李文音走至身侧洗手,她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好巧。” 李文音轻笑,没有抬眼,“我看不巧。” 季明舒:“……” 洗完手,李文音扯了张纸巾,边擦边从镜子里看季明舒,声音了然,“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幼稚。” “?谁幼稚?” 季明舒一秒进入作战状态。 “季明舒,你有钱有闲,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不好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再玩这种小时候的把戏了。” 李文音又拿出口红,气定神闲地补了层浅淡唇色。 季明舒怔了三秒,忽地气笑,声音也拔高了不止一个调,“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你在我面前演什么聊斋呢,谁在暗地里作妖你心里没点数?连怎么做一个安静闭嘴的前女友都不会你搁我面前装什么知性优雅?” “你知道我要拍电影?”李文音顿了几秒,忽然看她一眼,“岑森告诉你的吗?” 这事和岑森什么关系? 见她表情,李文音忽地轻笑,“我猜,岑森肯定没有告诉你,君逸给我电影投资的事情。不过他都不介意,你在介意什么?你喜欢他这么多年,又使了手段如愿嫁给他,还没得到他的心吗?” 她已经收拾停当准备离开,和季明舒擦身而过时,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轻轻飘飘在她耳边说了句,“真可怜。” 那一声“可怜”,带着从学生时代起便烙在季明舒心上的耿耿于怀,让季明舒的心脏蓦然攥紧,好像不能呼吸。 李文音的高跟鞋滴滴答答往外敲,一路渐行渐远。 而季明舒建设多天的心理防线,被李文音不咸不淡的几句话轻易击溃,这会儿只能撑着洗手台,让自己强行站稳。 - 接到季明舒电话时,岑森正在江彻的高尔夫球场和他一起打球,除了他俩,舒扬和赵洋也在。 四人都站在一块,离得很近。 见是季明舒电话,舒扬还不怀好意地调侃了声,“哟,小舒舒还查岗啊!” 这是僵持多日季明舒第一次打来电话,岑森没理他,径直按了接听。 也不知手机出了什么毛病,明明没按外放,声音却大得周围三人全能听见。 电话那头季明舒的声音有点颤抖,还有点刻意压制却压不下去的歇斯底里。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又记不记得自己跟我保证过什么?你投资李文音纪念你们爱情的电影是什么意思?!想要打肿我的脸让全世界看看我有多可笑吗?!” 过了几秒,她的声音稍稍平静,“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离婚。” 39|第三十九章 秋日下午,阳光和煦,微风宜人。 可随着电话那头断线的“嘟”声响起,以岑森为中心,周围温度迅速降至冰点。 离婚? 季明舒刚刚提了离婚? 舒扬还不如悄悄躲进云层的太阳会看人脸色,“卧槽”一声,嘴巴没把门就惊讶问道:“你和李文音旧情复燃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卧槽森哥你怎么搞的?还搞得季明舒都知道了!这怎么办?” 岑森没接话,快捷键拨给周佳恒,声音低沉,“安排一下,马上回帝都。” 江彻闻言,放下球杆,拍了拍他肩膀,没有出声。 赵洋也没出声,但他想的问题,其实和舒扬一模一样。 这也怪不得,他俩都是浸在女人堆里的人物,情场浪子,阅女无数,没有什么忠于爱情忠于婚姻的观念操守。 这会儿以为岑森出轨李文音,还在季明舒面前翻了车,想法也都是偏向于如何维护自个儿哥们的利益。 岑森走后,两人边打球边讨论。 舒扬:“没想到李文音魅力还挺大啊,这才回来多久,又搭上了。” 赵洋想了想,说:“个性吧可能是,季明舒她主要就是那个性,一般男人真遭不住。” 舒扬:“这倒没错,欸,你说,他俩不会真离吧?” 赵洋:“哪能啊,你当季如松季如柏是死的?没京建在旁边挺着,季家还是以前的季家么?不过这事儿主要还是看森哥意思,他如果想离,那没这事儿也得离。” “说的也是,”舒扬点点头,“不过岑老爷子和岑老太太都那么喜欢季明舒,肯定不能同意啊。还有岑伯……不是我说,就算离了,那李文音也不可能进门吧,岑伯那关就过不了。” 听到这话,赵洋轻嗤,“得了吧,还进门,你难道就没看出来森哥压根就没想离?不然这么快回去干什么。季明舒那也只是说说而已,你瞎操哪门子心呢。” …… 他俩越聊越起劲,岑森走了不到五分钟,两人都已经聊到了离婚后财产该如何分配。 江彻对婚姻的态度和他们向来不同,但自己兄弟,也不好多说什么。他远眺绿茵尽头,只不咸不淡说了句,“别说了,少管闲事。” - 不得不承认,江彻这句“少管闲事”很有远见,只可惜他的提醒力度太低,不过转个身的功夫,赵洋和舒扬这俩大嘴巴就不小心把事儿给漏了出去。 岑季两家的联姻在小圈子里本就备受瞩目,骤然生变,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 傍晚时分,这事儿风风雨雨几经变幻,已经传到了季家人的耳中。 季明舒最先接到的,是大伯母和二伯母的电话。 她俩说辞差不多,都是听说她要离婚,打来问问什么情况。还说岑森要是欺负了她,让她受了委屈,季家肯定要帮她讨回这个公道。 季家娶回去的媳妇儿也都是名门之后,涵养好,话术也周全熨帖。 如果没有最后那些“劝和不劝分”的经典语录,季明舒可能会真的以为,她们就是打电话来护犊子的。 她敷衍两声,心情在跌至谷底后,好像又浸入了一湾寒潭。 大约是她不甚明朗的态度让季家有了危机感,两位伯母劝完,大伯季如松竟也亲自打来电话。 “小舒,你和阿森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都在传,你要和阿森离婚呢?” 季如松没绕弯子开门见山,声音则是一如既往,温和又不失上位者的威严。 季明舒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连续接了几通电话,对季如松的问询并未感到意外。 她将手机开了外放放在一边,语气平静,“是我提的,伯伯,我和他已经过不下去了。” “还真是你提的?”季如松本来不信,这一听,到底还是急了,“小舒,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哪!” 季明舒垂着眼,没接话。 季如松这会还在公司,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背在身后,被这侄女搞得整个人都有些头大。 他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小舒,伯伯也不跟你绕弯子,你是成年人,做事不能随着自己的小性子来!你知不知道现在京建和伯伯合作的南湾项目有多重要?” “今时不同往日了,京建不一定要和我们季家合作,但我们不和京建合作,这个项目还有人能吃得下吗?所有开发都要止步!” 他叹了口气,又语重心长道:“还有你二伯,你二伯兢兢业业几十年,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他现在那个位置你以为好坐?要是没有京建在旁边撑着,多少双眼睛盯着想把他给拉下来!” 季如松恨铁不成钢又不忍责骂的话语落在耳边,让季明舒原本就一团乱的脑子变得愈加混乱。 她慢慢放下手中衣物,又慢慢伸出双手,掩住面颊。 其实季如松如果一上来就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地骂她,她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们养她就是为了联姻,和古代养扬州瘦马根本就没有区别,他们也根本没有资格摆出长辈姿态对她横加指责。 可季如松没有。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季如松和季如柏对她的付出是有目的,但那些付出也不等同于虚情假意。 小时候,学校里有同学嘲笑过她没有爸爸妈妈,是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野孩子,她被气哭了,跑去和季如松告状。 季如松知道后,二话没说就风尘仆仆从外地赶回来,去到学校找领导谈话。 放学将她领回去时,季如松还给她买冰激凌,边牵着她的手往大院方向走,边耐心哄道:“小舒是季家的小公主,怎么会是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野孩子呢,下次再有人胡说,你还是要记得告诉伯伯,伯伯帮你去抓坏人,好不好?” 大人刻意放慢的脚步和窄窄的胡同早已泛黄,此刻想起,历历种种却仍清晰如昨。 她的鼻子忽然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过了很久,她对着电话那头哽咽道:“伯伯,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了,我很难受,我现在很难受。” 她不能去想岑森和李文音在一起的画面,也不敢去深想李文音说的那些话,更无法说服自己,她只是在气岑森打她的脸而已。 明明只是联姻,可倏然间多了别的东西,利益也变得不纯粹。 傍晚的夕阳像流质咸鸭蛋黄,橘里透红。 季如松站在窗前,也忽然沉默。 他记得,季明舒父母双亡被送回季家老宅,也是在这样一个黄昏时分。 那时小姑娘像个小小的粉团子,穿蓬蓬的公主裙,手里抱了只漂亮洋娃娃,还不谙世事。 小姑娘见到他便笑弯了眼,阿姨教她喊“伯伯”,她蹦出口,却变成了好笑的“萝卜卜”。 那光景,季老爷子还在,他也才刚接手华电部分业务,年轻气盛的,对亲弟弟留下的小女儿也是打心眼里疼爱。 不像如今,千帆过尽,什么感情都淡。说来也是奇怪,这人年纪越长,竟变得越来越身不由己。 他扶着窗前栏杆,声音也逐渐缓了下来,“小舒,伯伯不是想要逼你,只是希望,你能稍微为季家考虑一下。现在你情绪不好,伯伯也不多说,你可以先冷静一下,再和阿森好好谈谈。” 季明舒双手环抱着双腿,脑袋埋进臂弯,久久没有出声。 季如松叹气,自行挂断了电话。 - 岑森回到明水公馆时已是晚上九点,明日大约不是晴天,夜空中没有半颗星子。 二楼主卧的房门没关,衣帽间也开着灯,门口摆了两个印着老花标识的行李箱。 岑森神情如常,走近衣帽间,看着正蹲在里头收拾行李的季明舒,淡声问了句,“你想去哪?” 季明舒背脊一僵,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柏萃天华?” “你二伯刚给我打过电话,他觉得,你需要在家好好冷静一下。” 柏萃天华的房子是季如柏送的,比之季如松,季如柏的心向来要更硬几分。 季明舒听明白这意思,倏然起身,转头盯了岑森几秒,行李也不收拾了,提起门口的箱子就想往外走。 岑森却忽然伸手,将人一把拦住。 “你想干什么。” 季明舒垂下眼睑,声音偏冷。 岑森深深睇她一眼,“季明舒,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 两人错着一个身位,停在擦肩而过被拦的姿势上一动未动。 长途疲累,岑森的声音低沉嘶哑,还带着些许说不上来的烦闷。 “李文音的电影,不是我批的投资 ,我也没有想过打你的脸。你发脾气前,其实可以先问我一句。我不是每一次都可以放下手中所有事情,回来处理你一时不高兴的大小姐脾气。” 听到后半句,季明舒忽然想笑,“你现在觉得我是一时不高兴在闹脾气,对吗?” 她松开行李箱,抬眼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扬声质问道:“你说李文音的电影不是你批的投资,那君逸给她的电影投资是不是事实?” 岑森神情冷淡,没接话。 “那就是事实了?” 季明舒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气得生疼,她声音越来越高,语速也越来越快,“你的公司,投资你初恋情人拍来纪念你们纯洁爱情的电影,你现在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情,甚至你现在知情了也没有阻止的权利?岑森,你二十七了,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你只懂工作不懂人情世故连这么基本的避嫌都不懂吗?!”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通过陈局牵线找到君逸投资,陈局和我爸是老相识,不好拂他面子,所以我让她从旗下的投资公司走正常评估流程。” 岑森自认已经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解释也很客观,“她能拿到这笔投资,是因为做评估的团队觉得,她的电影能够得到比投资更高的回报,最后投不投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季明舒怒极反笑,越往下说,声音也变得愈加颤抖愈加哽咽,“你是要告诉我你手下的人这么不会看眼色吗?你如果有任何避嫌的表现他们会看不出主动规避吗?!” 她又点点头,“好,我不跟你追究这些,那你现在知道她拿到了君逸的投资,知道了她要拍什么东西,你现在就打电话让集团取消投资,你现在打电话封杀这部电影!” “季明舒,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岑森声音很沉,攥住她想要挣脱的手。 季明舒看他,毫无预兆地,泪珠忽然滚落。 她用力挣开岑森的禁锢,用手背擦了擦脸,可眼泪成串往下掉,怎么擦也擦不完。 岑森心底涌上一种说不上的躁意。 季明舒往后退了两步,“我现在很冷静,你不肯对吗?还是你办不到?君逸的岑总,京建的岑总,你要封杀一部还没开始拍的电影真的很难吗?你到底是办不到还是不愿意去办!你不愿意,可以,我们离婚,我受够了!” 说到最后,季明舒已经歇斯底里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她不愿触及的情绪,全都在此刻控制不住地往外倾泻。 她满面泪水,肩膀和手指都在颤抖。 没错。 她季明舒就是个恶毒女配。 她就是喜欢岑森很多年就是不愿面对真实情绪就是不愿承认。 她就是嫉妒,嫉妒李文音从小就拿了灰姑娘逆袭大女主的剧本,嫉妒李文音明明长相身材家世什么都不如她却得到过岑森的心并且只要再次出现岑森就会对她动恻隐之心,而她季明舒,嫁给岑森三年岑森就是不喜欢她而且永远也不会喜欢她! 其实如果只是商业联姻,她也可以欺骗自己可以装聋作哑的,可为什么一定要是李文音呢?他是不是没有一秒钟考虑过她的感受?他明明知道她和李文音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闹了。” 听到季明舒说出让他封杀李文音,不封杀就离婚的言论,岑森只觉得她这会有些不可理喻。 “我没有闹。岑森,我是认真的,我们离婚吧。” 她一根根掰开岑森的手指,声音破碎断续,还有着脱力后的平静。 她绝对不允许这场可笑的婚姻被李文音这位阴魂不散的前任剥掉最后一丝尊严,岑森可以不喜欢她,可以不爱她,但是不可以和她保持着婚姻状态但是和李文音藕断丝连,绝对不可以。 岑森只觉太阳穴突突起跳,心里燥意愈发明显,一些不愿挑明的话,不知怎的,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了。 “离婚?你三番五次把离婚挂在嘴边,是真的觉得离婚之后会过得比现在舒服吗?季明舒,你离开我还可以做什么。” “你扪心自问,离了婚季家的人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你圈子里的人还有几个愿意做你陪衬,你不是小孩了,说话做事都要为自己负责任。” 季明舒闭了闭眼,“是,我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就是一只被你养着的金丝雀!所以你也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从来没有看得起过我,不止是你,你的朋友,我的家人,他们都觉得我离了你就是个不能独立行走的废物!” “我是不如李文音,我没有她有才华也没有她不要脸,分手了还要打着怀念曾经的旗号纠缠前任!更没有她的好本事还真能让你这位前任打着妻子的脸去成全她的梦想!所以现在我想飞出去了可以吗?我就是飞出去立马被雷劈死也不关你的事!你给我让开!” 季明舒用力推开岑森,这次连行李箱都不拿就想往外走。 既然岑森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那这些东西她就不必恬不知耻还打包带走了。 可她还没走出房门,岑森就忽然从她身后攥住她的手腕,一路扯着她将她整个人往床上一扔。 他松了松领带,面上有一层薄薄戾气。 他倾身覆上季明舒,将她两只细细的手腕扭到身后紧紧箍住,另一只手则是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接受自己的亲吻。 他很少吻得这么急,这么烈,也并没有细究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下意识想要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季明舒刚刚哭过,眼睛红红的,略有些肿,眼周和脸蛋上都是咸咸涩涩的味道。 岑森从她的唇吻上她的眉眼,又到耳垂,脖颈,锁骨,像是在她身上一簇一簇地燃着火。 最开始被扔上床的那大半分钟,季明舒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亲吻,一直到岑森开始解她衣扣,她才开始挣扎。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变态!” 她的手被控得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腿脚的踢打也平直而又无力。 一直等到岑森再次吻上她的唇,她才找到机会狠狠咬他一口,一时间,两人口中都有铁锈味道蔓延。 岑森被这么一咬,好像清醒不少,心底那股燥郁也慢慢消散。 他撑在季明舒的腰侧,指腹缓缓从流血的下唇上划过,好像不觉得疼,眼睛一直盯着季明舒,一寸寸地仔细打量着,好像在欣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半晌,他起了身,站在床侧慢条斯理整理着领口,目光也变得沉静。 “我和你伯伯一样,都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你就呆在这里,哪都不许去。” 季明舒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可没等她起身,岑森就走出了卧室,“砰”地一声带关房门,并将其反锁。 她怔了三秒,鞋都没穿就上前拧门。 真锁了。 岑森把她给反锁在这间卧室里了?! 季明舒站在门口,感觉脑子像是要爆|炸了般,思绪完全跟不上事情的发展。 岑森为什么不让她走。 是觉得她这样走了让李文音背上小三罪名太过委屈?或者他是想等三堂会审完让季家把这些年她花掉的钱先清算一遍? 真是太荒谬了,二十一世纪还有人吵架吵不过就把老婆反锁在房间里,这是囚禁吗? - 从房间里出来,岑森就站在楼梯口,半晌没动。他闭着眼,回想刚刚自己做的一系列事情,好像也完全找不出什么逻辑。 他心底唯一清楚的一件事情,就是不能让季明舒离开。 好像所有失控都是从季明舒说出“离婚”二字开始,从在星城,从上飞机,从这一路一言不发地回家。 他揉了揉眉骨,打电话给周佳恒,“李文音那部电影,君逸无理由撤资。你再另外找一下李文音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十分钟后,他拨出周佳恒发来的那一串陌生数字。 “喂,你好。”女声温柔知性。 “我是岑森。”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又再次响起那把温柔嗓,“噢,你找我有事吗?是不是明舒……和你说了什么。” 他直入主题道:“李小姐,我和你交往过三个月,而这一段已经过去将近十年,我认为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拍出一部电影作为纪念。” 李文音一怔,又轻笑道:“现在电影都需要一些宣传手段,观众不会为没有故事的电影买单的。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暴露你的身份,我也并没有想要破坏你和明舒之间的感情……如果有的话。” 岑森声音冷淡,“这些我不感兴趣,我打这个电话也只是想通知你一声,你可以继续拍,但我太太和我,都不喜欢被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拿来消费,所以,我不能保证李小姐的电影能顺顺利利上映。” 说完,他径直撂断了电话。 41|第四十一章 蒋纯:【?】 蒋纯:【你老公是个变态吗?他是不是偷偷进修了霸道总裁强制爱?还锁你???】 蒋纯:【对不起我竟然觉得有一点点带感……】 季明舒:【?】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蒋纯:【不过话说回来,只是锁了门而已,你们家电梯难道不到地下停车场的吗?你可以从停车场出去呀,我记得网上还有人爆料过,说你们明水公馆的停车场简直就是在开豪车博览会呢!】 季明舒:【我家在湖心,你以为湖底还能开豪车博览会?】 蒋纯:【o.o】 蒋纯:【那你不然试试把床单结成一长条,从二楼阳台爬下去?】 季明舒:【……】 和这只小土鹅聊天太降智了。 好在谷开阳还是个正常人,下意识便建议她找专业人士过来开锁。 只不过明水公馆这套房子安装了智能安全系统。如果强行开锁撬门,警报就会立即响起,别墅区安保也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非要出去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季明舒在客厅徘徊了会,最后还是看向了南面的四格窗。 - 岑森今天有一场重要应酬,在苏园。 胡同小巷里挂着不显眼的古意牌匾,深色小门往里却是别有洞天。 早上出门时,天灰沉沉的,暴雨如注。到了中午时分已有休歇,只余小雨淅沥。 岑森和人坐在亭中喝茶。 今天他要见的这位常先生,是京建和华电合作的南湾项目投资人之一。 常先生出生江南,少年时远赴香港,多年未再归家。 他的太太也生于江南,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灵秀温婉,会说一口吴侬软语。 两人相携二十余载,鹣鲽情深远近闻名,连应酬公事,他也不忘时时提及家中的老婆孩子。 见岑森手上戴有婚戒,常先生笑呵呵的,还多提点了句,“你们年轻人,其实不必太忙于工作。钱这东西,既赚不完,也带不走。有时间多陪陪家人,出去走走,聊聊心事,脑子里那根弦才能松一松。” 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又笑,抿了口茶。 岑森没接话,但也跟着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余光瞥见不远处周佳恒抬手掩唇,无声提醒。岑森放下杯子,望了眼洗手间的方向,稍带歉意地略一点头,“失陪一下。” 常先生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岑森起身,沿着滴雨回廊往洗手间方向走,周佳恒也不动声色跟了过去。 停在无人处,岑森问:“什么事?” 周佳恒垂着眼,上前附在他耳侧,低声说了句话。 他略略一顿,回身看了周佳恒一眼。 周佳恒心里叫苦不迭,根本就不敢抬头。 如果有选择,他也不想给老板通知这种修罗场事件。 ——老婆翻窗逃跑,屋外保镖竟未察觉,一直到娘家人前来哄劝才发现,人不见了。 这叫什么事儿。 好像越是这种高门大户,婚姻生活就越趋近于魔幻现实主义。周佳恒跟在岑森身边许久,听得多见得多,但自家老板成为当事人玩起囚禁y,倒还是第一次。 岑森安静的这会儿,周佳恒又低声汇报道:“季家两位夫人已经回去了,季董和季局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今晚会去南桥胡同拜访。” 岑森“嗯”了声。 周佳恒又说:“夫人除了手机身份证雨伞,什么都没有带,季局给柏萃天华还有夫人交好的那几家打过招呼……所以只有谷开阳小姐收留了夫人。谷小姐一小时前给杂志社请了假,现在两人都在星港国际,具体的楼层门户也已经查到了,您看……” 岑森:“只带走了手机和身份证?” 周佳恒应了声“是”,忽然福至心灵,又斟酌着补了句,“监控只看到这两样东西,护照和结婚证应该都还在。” 岑森抬手示意打住,眼眸微沉,声音也有着连日未休难掩的低哑,“先不用管。” 周佳恒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岑森昨晚彻夜未眠,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都是季明舒。 季明舒在他面前出糗的样子,季明舒穿漂亮裙子转圈的样子,季明舒在床上害羞的样子,还有季明舒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甚至他强迫自己去想工作上的事情,思绪也会冷不丁忽然跑偏。 其实理智始终在告诉他,他没有做错什么,是季明舒处理不好和李文音的私人恩怨在无理取闹。 但只要想起季明舒的控诉,他就会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做了什么错事,还错得离谱。 天光微亮的时候,他去厨房洗米煮粥,本来还想做一碗红烧小排,可家里没有准备新鲜排骨。 等粥煮好的过程中,他又站在中岛台前写短信。 写了足足有十分钟,删删改改,最后不知想到什么,他又一键删除,将手机扔在了一边。 后来出门时的锁门,也只是下意识反应。他并不认为一张门就能关住季明舒,但也没想过,她为了离家出走,还真能干出爬窗这种小学生行为。 - &nbs p;如果说误进男厕不得出、私下辱骂被抓包、转身塞套塞错人是季明舒人生中不可逾越的三座尴尬高峰,那下雨天翻窗出走还一路乌龙把自己搞成难民,大概就是她人生中不可逾越的狼狈巅峰了。 她翻窗离开明水公馆后,撑着小碎花雨伞在路边等出租。 可她平日养尊处优车接车送,压根就没有什么便捷打车的概念,等了大半个小时没见车影,才后知后觉捣鼓起打车软件。 捣鼓了十分钟,好不容易有人接单,她的定位却出现了偏差,在风雨交加中和司机解释了五分钟位置,司机还不耐烦,低啐一声,紧接着又撂她电话单方面取消了订单。 平白受了闲气,雨势又急,如果不是谷开阳收到消息及时来接,她都想爬窗回去等天晴再走了。 被谷开阳领回星港国际后,季明舒先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她身上香香的,还带着新鲜的袅袅水雾,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了一般,没有新风系统过滤的空气也都觉得清新。 谷开阳难得见她这般楚楚,不免心生爱怜,还给她插好吹风,亲自帮她吹头发。 她接受得毫无心理负担,坐在化妆桌前摆弄瓶瓶罐罐,小嘴叭叭地,不停吐槽司机吐槽岑森。 谷开阳毕竟是职场中人,也不是富家小姐出身,想事情想问题都要比季明舒和蒋纯更现实一些。 她很清楚季明舒这婚牵扯太多利益,等闲脱不了身,所以也根本没再提离婚一事,只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季明舒莫名,“什么怎么办。” “……” 谷开阳边拨弄着她的头发边耐心引导,“我这里肯定是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但你自己也说了,你觉得岑森根本就没有尊重过你,甚至你家里人,岑森的朋友,也都没有多尊重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如果立不起来,又要怎么赢得别人的尊重?” 见季明舒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表情,她又说:“算了,这些长远的我都不跟你说。我只问你,岑森的钱你现在不想用,你二伯又摆明了要切断你的经济来源来逼你回家,那你哪来的钱养活自己?蒋纯转你那二十万够你撑几天?” 季明舒稍顿片刻,又转头,无辜地看着谷开阳。 “……?” 谷开阳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你该不会指望我养着你吧?” 季明舒特别理直气壮,还萌萌地点了下头。 谷开阳顿时感觉眼前一黑,有些语无伦次,“不是,我,你不会不知道我工资多少吧?” 她这些年在帝都奋斗打拼,买下这间lof公寓和代步的甲壳虫已经耗光她所有积蓄。 升任副主编后,她每月工资要寄一部分给父母,一部分用于日常生活,还有一部分得拿来添置首饰衣物用以维持时尚杂志副主编这光鲜亮丽的身份,仔细算算,还真没有多少结余。 其实如果只是养着季明舒吃吃喝喝,倒也没什么问题,关键就是,这大小姐日常去趟商场都能随随便便刷掉六位数,她拿什么来养?卖血吗?卖血也养不活吧! 季明舒倒是乐观,捧脸托腮道:“我录节目好像还有通告费?不知道打没打。哎,你就放心吧,我不会乱花钱的。” 多年职场经验训练了谷开阳的直觉,她狐疑地看了眼季明舒,并没有真正放心。 - 谷开阳的这间公寓建面四十平,但挑高有4.米,做成一个小复式后,实用面积接近六十平,按理来说,两个女孩子住起来是绰绰有余了。 可季明舒住惯豪宅别墅,呆在这么个小窝里,初时觉得新鲜,多坐一会儿,就觉得狭□□仄。 而且从狼狈中恢复过后,她潜藏的公主病又慢慢发作了,“你这只有海蓝之谜吗?” “……?” “海蓝之谜你不能用吗?” “喔,没事,只是我最近在用那个莱伯妮的铂金。” 将就着做完每日养肤的流程,她又在香水架上东挑西选。 谷开阳有近百支香水,平心而论已经是可以喷到地老天荒的水平了,可季明舒看完,竟没有一只瞧得上眼,毕竟她从十八岁起,用香都是调香师为她量身定制。 事实证明谷开阳的预感非常准,接下来的大半天,她莫名陷入了被公主殿下疯狂挑剔的泥淖地狱。 “你的地毯为什么不是羊毛的?算了,我现在买一块吧。” “我觉得你家最起码应该安一个空气净化系统,安那种三恒的,帝都这空气哦,会得癌症的。” “胶囊咖啡机这种口感你平时怎么喝下去的。天,我真是受不了你,等着,我给你买一个。” “不行了,这个投影的屏幕看得我好难受,你家是没音响吗?这效果你电影会员都白开了。” ……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睡觉,谷开阳已经心力交瘁,季明舒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凌晨两点,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推了推谷开阳。 谷开阳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也含混不清,“又怎么了?” 季明舒严肃道:“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你应该认真赚钱,早日升上主编,然后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起码邻居素质不是这种。” 她指了指天花板。 谷开阳困得要死,集中精神细听半晌,才听到极其轻微的床上交缠声。 她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埋在枕头里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也想了很久,我觉得你和岑森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42|第四十二章 天花板上的缠绵到凌晨三点才正式宣告结束。 谷开阳早就进入梦乡,季明舒躺在床的另一侧,裹紧小被子,闭着眼,却始终没有睡着。 早上六点,闹钟准时响铃。 谷开阳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呵欠,又捞起手机,点早餐外卖。 今天是一月一次的杂志定稿日,需要早到,她再没睡饱,也得起床洗漱化妆。 收拾停当后,谷开阳往楼上看了眼,刚好瞧见季明舒也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 她边擦除多余口红边问:“你怎么醒这么早,是不是我定的闹钟吵到你了?” “没。” 因为她根本就没睡。 谷开阳也没多问,看了眼时间,忙交代道:“早餐我买好了,豆浆油条小笼包都有,在餐桌上,如果凉了你放微波炉里叮三十秒就好,门卡我也给你放餐桌上了,记得吃早饭啊,不行了,我得去上班了。” “嗯,你去吧。” 季明舒应了声,双手圈住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心脏因彻夜失眠跳动极快。 听到大门被“砰”地一声带关,她也没动,只静静地闭上了眼。 事情发生两天了,对比初时的情绪激烈,她的内心已经回归平静。 可就是在这种平静中,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对未来生活的迷茫。 其实早在误会岑森出轨张宝姝的那会儿,她就迷茫过:如果离了婚,她该如何生活。 后来犹豫要不要去参加节目,她也有认真思考谷开阳劝她发展事业的建议,只是舒坦了二十多年,她很难居安思危,把日子过得像下围棋似的走一步想十步。 虽然落到如今境地,她嘴上还和谷开阳贫着,不愿面对这婚离不掉还有她离开岑森后真的很废柴的现实,但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也反思了很多。 想岑森会不会道歉妥协接她回家; 想她既然已经明了对岑森的心意,又还能不能满足于和他保持从前塑料夫妻的生活模式,甘心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喜欢和尊重; 还想到了,这一切的根源是不是因为——她不好。 夏至到冬至这段时间,白昼时间越来越短,秋末冬初的天一直到早上七点半才倏然大亮。 外面响起新一日的车水马龙,谷开阳的小甲壳虫已经汇入其中,季明舒闭着眼慢慢侧躺,而后又蜷缩成一团,昏昏沉沉入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季明舒起来时,外面阳光已经很晒。 她下楼,顺便打开手机扫了眼账单,昨天随手添置护肤品和家居用品,竟然已经花掉近十万块。 她翻看《设计家》节目组制片发来的消息,之前没注意,原来参加节目的报酬早就结了。 可关键是她那会儿看不上这点小钱,随手填的那张卡既没带出来,也没绑定手机,也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 所以她现在,只剩蒋纯接济的最后十万块。 她安静地坐了会,又拿起门卡,换鞋出门。 谷开阳工作的杂志社离星港国际不远,季明舒去附近茶餐厅打包了一份下午茶,便径直前往《零度》。 今天是定稿日,杂志社上上下下都非常忙,大家为着手头工作来回穿梭,根本就没工夫多搭理她。 她瞧见眼熟的小助理,这才拉住问了问,“你们副主编呢?” 小助理知道季明舒是谷开阳闺蜜,推推眼镜,为难地说了句,“谷姐她…她现在在总编办公室,应该是在被训话。” 最后这句她说得很轻,几乎只余气声。 季明舒:“为什么被训话?” 小助理小心翼翼道:“昨天谷姐临时请假,工作没交接好,不小心出了点问题,今天定稿的时候就特别麻烦,整个版面都赶着换,所以……” 季明舒一怔。 小助理又说:“季小姐,你找谷姐的话,不如先去办公室等吧。” “不用了,”季明舒忽然将打包的下午茶点心塞给小助理,“你们吃吧,不要说是我送的,也不要和你们副主编说我来过。” “啊?” 小助理看着季明舒说完便转身远走的背影,整个人都是懵的。 - 秋冬的帝都,天亮得晚,黑得却早,六点已不见夕阳。 从马场去会所的路上,周佳恒给岑森汇报星城那边后续收尾工作的进度。 岑森靠在座椅里闭眼假寐,没接话。 周佳恒汇报完,稍稍一顿,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地转了话头,又道:“今天夫人下午两点半出门,去茶餐厅打包了点心。三点到《零度》杂志社,三点十分出来。沿着淮南三路一直走到淮南二路和东景街交汇处的卢森德超市,买了一袋食材。四点半走回星港国际,没再出来。” 岑森仍未接话,只是低低环抱的双手换了个方向。 宾利一路开往和雍会,今天江彻回帝都,见一个芯片研发团队的教授,顺便和他约了在这见面。 江彻最近正是热恋期,春风得意的,稍稍有些好为人师。 见私下会面不太喝酒的岑森进来便点了瓶威士忌,他忽然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有个问题。” 岑森略略抬眸。 江彻的手臂伸在沙发背上,脑袋微偏,一副不正经的懒散样子。 指间的烟漏出点点猩红,烟雾袅袅,衬得他声音也低哑慵懒,“你特别不擅长处理沾上感情因素的事情,不知道怎么面对安家,也不知道该拿你老婆怎么办。” 岑森又垂了眼,平日从不碰烟,今天却就着江彻的火点了一根,低低地夹在指骨间,任它明灭。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刚到南桥胡同那会儿,季明舒可喜欢你了,天天带着小零食去找你玩。” “有么。” 他只记得季明舒特别公主病,还特别幼稚,似乎拉着几个小孩子一起孤立过他。 “怎么没有,那时候舒扬还天天笑话她热脸贴你冷屁股来着,还说她这么快就把岑杨给忘到了九霄云外,没良心。” 江彻提起岑杨,岑森倒有了点印象。 因为舒扬和岑杨名字里有个同音字,关系一直很好。也因此,舒扬最开始并不待见他,他们这几个发小,是后面才玩到一起去的。 < br/> 江彻掸了掸烟灰,“我客观点说吧,其实季明舒的个性,我还挺欣赏的,比较单纯,也比较直来直往……” 岑森睇他。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跟你老婆这种女生相处,就应该直接一点。李文音这么点小破事情还能闹得满城风雨,你自己应该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舒扬和赵洋都不如江彻了解岑森,当初岑森和李文音那一段,江彻是全程见证过的。 要说岑森会为了李文音不顾岑季两家交情,执意离婚再娶,他第一个不信,首先岑森就不是个恋爱脑,其次李文音真没那个本事。 他想到什么,还忽然懒洋洋地调侃道:“我还说句不该我说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种……一听季明舒出事就往回跑,出了事就借酒消愁还抽烟的行为,特别像我和周尤吵架的时候我会干的事儿。” 岑森稍顿,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很淡,“不该说就闭嘴。” 江彻轻哂。 两人见面自然不是为了闲聊,江彻也不是爱操心人家感情生活的老妈子,不过几句,话题又很快转回了合作项目的公事。 - 晚上九点,夜幕星星点点笼罩住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 岑森和江彻在和雍会的包间里低声交谈,谷开阳也终于加班完毕,赶回了星港国际。 她正担心着季明舒没有好好吃饭,回家一看,就见季明舒举着流血的手指,正蹲在茶几前翻找医药箱。 “季明舒,你干什么了你,你手怎么回事儿?!”谷开阳紧张得鞋都没换就上前,不错眼地盯着她正在往外冒血珠的手指,“痛不痛啊?” “废话,当然痛!”季明舒可怜兮兮地皱着张脸,见谷开阳全神贯注在帮她贴创口贴,又忍了下,强行无事道,“不过也还好,就轻轻划了下,过会儿就不痛了。” 谷开阳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又继续追问:“怎么搞的,你碰什么了你,想要吓死我是吧?” “我还不是想着你工作辛苦,想下厨给你做几道菜。” “……?”谷开阳一脸黑人问号,“你,做菜?” 她回头看了眼厨房,别说,锅碗瓢勺还真有动过的痕迹,“那菜呢?” “你好烦。” 季明舒嫌弃地拍开她的手,自顾自起身,坐到沙发上,理直气壮中略带一点心虚,“这不是缺乏实践经验,还在社会主义建设的道路上不断探索吗?” 菜没做出来在谷开阳意料之中,她现在比较震惊的,还是季明舒这四手不捻香的大小姐竟然突然想起了做菜。 季明舒想要揭过这页黑历史,于是又坐直身体,严肃认真地和谷开阳讲:“阳阳,我今天认真思考过了,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不能一直这个样子靠别人养。蒋纯今天特意给我打听了小道消息,说李文音那电影,君逸前两天就撤资了。” 谷开阳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那,那这不是好事吗?我就说了你和岑森肯定是有误会,等等,那你怎么突然又想到不能靠别人养……” “不管他是公事公办让李文音走正常流程,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电影内容,他起先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也不尊重我,这是事实。” “他不尊重我是因为,他觉得我就是他养的一只金丝雀,没有必要尊重。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怪我自己,又要钱,又要尊重,要得太多了。还有我二伯他们,不就是吃准了我离开岑森就活不下去吗?” 谷开阳被季明舒的一脸严肃shock到了,迟疑道:“你这是要变身钮祜禄舒舒?” “你正经一点,我说认真的。大家不都是在很努力地生活吗?虽然岑森这人是比较一言难尽,但他工作态度还是值得表扬的,我听他助理说过,他有次为了谈一个并购案,连续半个月每天都只睡三小时。还有你,每天这么辛苦工作这么认真,还要因为我这个拖油瓶被总编骂,我也应该……” 谷开阳:“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被总编骂?” 季明舒一顿,反应机敏地倒打一耙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都怪你打断我思路,我一下子都忘记要说什么了。” 她又看了眼时间,“都快十点了,你还不去睡觉?谷开阳你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谷开阳想起今天下午助理送来的那盒她很喜欢的点心,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晚季明舒和谷开阳都睡得很早,季明舒闭着眼,想起下午去杂志社时听到的话,想起失魂落魄往回走时遇见的那些路边小贩,紧了紧被子。 这个世界上,大家都在靠自己很努力地生活,她季明舒为什么不可以。 不得不承认,今天收到蒋纯发来的消息时,她心里有一点点小小窃喜,可如果她就这样没骨气地回去,岑森这辈子都会看不起她吧。 她好贪心,现在不仅想要岑森的钱,还想要他的尊重,想要他喜欢自己,想要他的心。 - 季明舒和谷开阳早早入睡时,帝都的夜生活不过刚刚开始。 岑森平日是很克制的人,除却应酬,很少参加娱乐活动,也不进夜店。 但今天江彻过来,舒扬又不停给他俩打电话,让他俩去pub,说是要请酒赔罪,两人也就挪动了。 这家pub便是当初季明舒为蒋纯出头的那家,经由张二公子的生日会宣传,已然成为帝都派对动物们的新宠娱乐场所,里头那些爱玩的人,平日也常打照面。 岑森和江彻过去时,夜场正到最嗨的时候,舞池里摇晃着红男绿女,五色灯光交错。 两人沿着卡座一路往前,一片音乐声和嘈杂声中,岑森忽然听到,附近有人提到“季明舒”,他循着声音,略略转头。 “就一扬州瘦马我真不知道她成天傲个什么劲儿,还要和她老公离婚,我真是要笑死了,她要真离婚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倒过来写算什么本事,我还能跟她姓呢,哈哈哈哈哈。” “也怪不得她要离婚吧,她老公要投资初恋情人的电影欸,卧槽,我真是没见过如此新颖别致的打脸方式,她老公真是绝了。” “听说要拍的那电影还是纪念两人恋爱的?季明舒要是能忍就见鬼了,没见她平时多高贵冷艳?” “哎别说,季明舒这女的还是真漂亮,这婚要是真离了也不错,我也弄来上上,看这公主什么……” 这男的嘴里不干不净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眼前一道白光,感觉额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缓缓往下流。 “啊——!” 卡座里女生们惊叫出声,慌忙起身躲避着酒瓶碎裂的玻璃渣片。 43|第四十三章 江彻站在两步之外,对这突如其来的动手略感意外。 岑森的性子从小沉静,还有点和同龄人不甚相符的清高,从来不屑于和不必要的人争论打斗。 若真得罪到他,他也会以更直接的方式扼住对方痛点,不见血地精准还击。 上一次见他动手……江彻仔细回想,更加意外,因为这竟是他第一次见到岑森动手。 pub内的重金属音乐仍是震耳欲聋动感热烈,五彩光线也仍朦胧变幻,昏暗夜色中,光怪陆离交错,欲望隐在其中靡靡暗涌。 卡座附近的空气中充斥着尼古丁和酒精的味道,但也难掩浅淡的血腥气息。 岑森拎住那男人的衣领将他从座位上提起来,继而掐上他的脖子,指骨冰凉,手背隐约可见青筋。 男人额角还在不断往外冒血,从眉眼间流过,因缺氧和惊惧迅速变色的嘴唇被粘稠的血映衬得愈加惨白。 岑森没有放手的意思,目光沉冷得像块冰,低低的,没有温度,满面鲜血在他眼前也似无物。 刚刚和男人一起谈论季明舒的几个女孩子都吓得手脚发软,尖叫过后又慌乱地找人帮忙。 可很快,岑森的贴身保镖就一涌而入,他们穿黑色西装,身材健硕魁梧,神情则是和他们老板如出一辙的漠然。 他们站在卡座外为岑森保驾护航,仿佛里头闹出人命也无所谓,反正是摆明了态度:谁也不准出手相救。 其实岑森这两年很少在人前露面,混迹夜场的纨绔们,大多也很难将他和君逸太子爷对上号,但今儿个江彻在场,傻子也能察觉出他的身份了。 本来还有些人想管管闲事的,但这会儿也都歇了心思知趣退开,毕竟谁也不想为了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开罪岑家未来的掌门人。 - 旁人可以不管,但张二这夜店老板不能不管。 听说岑家那位和江家那位大驾光临,一来就把人往死里打,张二头皮发麻,心里叫苦不迭。 这都是些什么糟心事儿啊。 生日会开业那天他老婆跑来一顿操作!他还只敢陪着笑脸。 今儿个万年不见的正主竟也跑来这小庙,还朝着搞出人命的方向一路不回头,这满京城多少不求上进在开夜店的,怎么就他这么倒霉?! “森哥森哥!”张二见那哥们儿被掐得都快没气了,一迭声地喊着岑森,心脏都差点顿停跟那哥们儿一块去世了,“您怎么来了,哎哟我还才听人说起,怪我怪我!” 江彻略略抬手拦他,声音也懒洋洋,“别急,他自有分寸。” 怎么可能不急?! 他这场子要是闹出人命家里老头还不得给他剁手剁脚关禁闭?! 张二在外头进不去,心肝脾肺肾都像是放在铁板上煎,火烧火燎的,只能哆嗦着给江彻点烟,盼着能从这位太子爷口中打听打听具体情况。 可江彻不爱和他们这些人打交道,只闲觑他一眼,嘲弄道:“你这胆子,开什么夜店。” 张二还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岑森松了手,将人扔在地上,心里蓦地松了口气,冷汗也将恤背部浸深了一个色调。 岑森站那儿一动未动,没有人知道,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没有顾及到江彻所说的“分寸”。 - 舒扬听到动静,从包间出来,双手撑在栏杆上往下张望。 刚巧灯球旋转,光线映照到岑森线条利落棱角分明的侧脸,白衬领口的血迹有些触目惊心。 “卧槽,森哥这是怎么了?”他目瞪口呆。 李文音也缓步上前,轻轻搭上栏杆,注视着楼下正慢条斯理擦手的男人。 舒扬想起什么,正想警告李文音,可李文音注视了一会儿,忽然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他追在后边喊了两声,人先一步进了电梯。 楼下出了这事儿,张二正调人清场,顺便叫人把这半死不活的兄弟拖旁边等救护车。 音乐歇了,灯光还在延续夜场的迷离。 李文音下楼,站在重重保镖外忽然喊了声,“岑森!” 岑森没应,也没回头。 她又继续问:“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谈谈?” 江彻不爱掺和,都准备撤了,岑森却觑他一眼示意留下,又径直坐在那滩还未收拾的血迹旁边,冷淡道:“你要谈什么,就在这谈。” 保镖略略侧身,放李文音走进卡座。 李文音没坐,站在岑森面前,声音温柔清淡,“听说明舒为了电影的事情,在和你闹离婚?那晚你给我打电话,我并没有想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抱歉。” 她略略垂眼。 岑森没说话,也不看她。 江彻则是在给女朋友发消息,压根就不想听这些女人的小把戏。 李文音保持着垂眼的姿态,继续道:“当初我以为可以举贤不避旧人,没想到还是连累了你,君逸撤资是应该的,真的很抱歉。” “但是电影,我想我是有这个资格继续拍下去的。”她忽然又抬了抬头,直视岑森,目光坦荡又清明,“这和你无关,就本质而言,拍不拍拍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希望我们做不成情侣,做不成朋友,至少不要成为敌人。” “我知道依你的个性,根本就不会有不能保证我电影顺顺利利上映的想法。我和明舒有矛盾,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们会自己解决,阿森,你不应该去插手我们之间的 ……” “季明舒是我太太。” 李文音话未说完,岑森便直截了当地打断道。 他解开领口染血的衬衫扣透气,没什么情绪地抬眼,看着李文音。 “李小姐,我以为上次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有人拦着你拍电影,做你自己的事。但我想做什么,也是我自己的事。” “还有,我和你,就是我和你。我和季明舒,是我们,你听懂了么。” 江彻听到这句,眼都没抬,给假装不经意实则试探公司某绯闻的女朋友周尤发了句,“我和她就是我和她,我和你是我们,听懂了么。” 对面沉默片刻,发回一个小女孩点头的表情包。 江彻舒了口气,知道这是满意的意思。 可李文音就不能舒气了。 她脑子里甚至轰隆了下,之前这一切包括季明舒沉不住气提离婚都在她意料之中,怎么会…? 她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也不愿朝着岑森喜欢季明舒这种方向上想…… 可不待她整理思路,岑森就已经起身往外走,不愿和她废话。 舒扬刚好从楼上赶下来,见岑森走出卡座,正想和他说话。 岑森却忽地看向他,冷淡道:“这是最后一次。” 舒扬一脸黑人问号,怎么了又?他逮着后出来的江彻问:“他说什么呢,什么最后一次,几个意思啊?” 江彻:“就是还有下次,这朋友没得做了的意思。” 舒扬稍怔,忽然反应过来,“不是,他该不会以为李文音是我叫来的吧?我操,我可太冤枉了!” 他一脸懵逼,“我这不是上回大嘴巴整了事儿特意叫你俩过来赔罪么,我刚在包厢里和小妹妹唱着歌儿,这姐们自个儿和原家那体弱多病的忽然跑来打招呼,那我也不好赶人走。” “我都懵了!而且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你们这下头就出了事儿,然后她又一溜烟儿跑下来…欸她下来作什么妖了又?我操,我可真是被这姐们给坑惨了!” 江彻眼皮都没掀,“和我说有什么用。” 这事儿自然是和岑森解释才有用,可岑森这会显然没工夫搭理舒扬。 他从pub离开,身上染血的衬衫也没换,坐到车后座便径直吩咐了目的地,“星港国际。” 他靠在后座以手支额,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血腥刺激,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在心底蠢蠢欲动。 黑色轿车在稀疏的夜风中一路疾驶至星港国际。 停在对面的马路旁,岑森下车,问司机要了根烟,单手插兜倚着车门,一直看着某盏黑漆漆的窗,心里那些燥郁,好像也慢慢被秋夜冷风吹得平静。 -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季明舒和谷开阳一起起床。 也不知道季明舒是真的下定决心还是三分热度没过,大早上的就边喝着粥,边和谷开阳探讨:她到底做什么才能养活自己。 谷开阳打开平板,看最新的时尚资讯,随口道:“这还不简单,关键是你得少花点,你那个花法不是我说啊,除了季家和岑森可着劲儿让你造,还真没几个人能养得起。” “我那不是控制不住吗?”季明舒喝了小半碗粥,又颇为优雅地擦干净嘴唇,端端正正地扣手手道,“说正经的,你觉得我干点什么比较好,我的钱马上就要花光了。” 谷开阳想了下,“做代购?你季大小姐去各大奢侈品店帮人买包买限定不是很容易吗,这转手就能挣一道钱,很轻松了。” “不是,你有没有脑子,能消费这些东西的大部分也都是我那圈子的人,你是想我被人嘲笑至死吗?谷开阳你太恶毒了!” 谷开阳抬手示意打住,“那你觉得做什么能和你原来的圈子没有接触?做网红?出道当明星???” 季明舒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她就是个玻璃心,根本承受不住网友的负|面评价。 而且圈子里对明星网红虽然没古早时期那么排斥,但她季大小姐自己凹在名媛逼格里出不来,根本就不想抛头露面靠脸吃饭。 谷开阳又说:“那你要做你喜欢的室内设计,也不可能和原来的圈子没有接触啊。你本来也只做创意类的空间设计,那这些东西的客户需求在哪?你脱离了你原来的圈子去哪找高端客源?” “你想想,平白一个大别墅和你非亲非故的会交给你一没什么作品的来设计吗?所以不管做什么,你首先就是要跨过心里那道不能和原来圈子接触的坎,知道吧?” 季明舒撑着下巴,还没想明白,手机忽地“叮咚”一声。 小土鹅情报员一大早便向她传来圈内的最新大事件。 蒋纯:【omg!你老公昨晚在张二那儿打人了!!!】 蒋纯:【好多人都在,江彻舒扬张二他们,还有你那白莲小情敌!】 季明舒一怔。 岑森打人? 李文音还在场? 那他是为了李文音…… 没等她继续想下去,一手情报又继续传来。 蒋纯:【被打的是莫正伟那小胖子,我估计你都不太认识,听说是因为他在那儿说你坏话被你老公听个正着,然后你老公一个酒瓶子就砸下去了!差点没把人给弄死!这事情现在炸开了锅,听说那小胖子现在还躺三院里做检查呢!】 45|第四十五章 季明舒吭哧吭哧咬完剩下半支冰淇淋,嘴巴鼓成了一只小河豚,一边冷得哆嗦,一边看着手机,匆匆拔腿赶回公寓。 岑森坐在车内,视线一直跟着她缓缓移动。直到她进入大厦,才略略收回目光,从车里出来。 他倚在车边,仰头看着楼上某扇小窗再次亮起浅淡光晕,忽然想起刚刚季明舒坐在石凳上一本正经吃关东煮的样子,眸色不自觉地深了深。 他的金丝雀,好像悄悄打开笼子,在门口探头探脑了。 - 季明舒早将那一瞬间的奇特感应抛诸脑后,回到公寓,她搓搓手又摸摸胳膊,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不过她这会儿精神很好,披了件外套坐回电脑前,又偷偷戴上谷开阳的黑框眼镜,很快便进入工作状态。 chrischou出生于南方小城,父亲是画家,母亲是上世纪末非常有名的沪上名媛,双方结合,算是女方下嫁。但男方中年成名,身价暴涨,画作畅销海内外,在九十年代的苏富比秋拍上,其画作《纸醉金迷》就曾拍出近千万的天价。 所以在chrischou十岁出头时,他的父亲就带着全家移民谋求长远发展。 时至今日,他们一家在北美的华人圈子,也的确成为了声名赫赫的存在。 chrischou本人也很出色,算是近几年时尚圈最为闪耀的一颗新星。 他是很典型的学院派设计师,毕业于帕森斯,在校期间便先后实习于lvmh集团旗下奢侈品牌和全美最权威的时尚杂志,毕业后又进入lvmh集团工作,后来辞职自创chirschou同名品牌,第二年便在纽约时装周开秀,后续秀场开遍四大时装周,反响不俗,销量也节节走高。 他设计的色块恤前两年引爆fb、ins,国内外的潮流达人时尚博主几乎是人手一件。年度时杂评选,也基本都将他的色块评为了最受欢迎街拍单品,季明舒那会儿也是直接拿下过整个系列的。 这回他回国开秀,是因服设协会等机构极力邀请,并给予多方赞助支持。且他本人认为,这一季的设计作品需要在幼时生活过的这片土壤呈现,才能达到最为贴切的效果。 在没细看相关资料之前,季明舒对君逸华章这个大秀地点是非常意外也非常疑惑的,她上楼时甚至冒出过“是不是岑森出手安排”的念头。 毕竟帝都适合办秀的地点可不止一两个,又何必非要安排在君逸华章这么一个场地租金十分高昂的酒店。 看完资料,她的疑惑倒打消不少。相关赞助单位财大气粗,且其高层都与京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选君逸华章也很合情合理。 而且,华亭路的那家华章酒店有四面大楼,中间的玻璃水榭和草坪空地用来办展,从场地面积和showroom安排等各方面来看,都非常合适。 可在君逸…… 那她不就有点自找上门的意思么,岑森该不会误会她这是主动求和吧。 季明舒在电脑前托着腮思考了会儿,最后还是给chrischou回了消息。 没办法,机会太过难得,她实在是无法放弃。 - chrischou之前和季明舒有过合作经历,对她很有信心,她这边回复ok,他那儿也就没让试稿直接敲定,两人在网上聊了会儿,又约了时间见面详谈。 在大秀未发布前,设计师的作品都处于高度保密状态,只能由设计师本人来亲自跟她交涉。 而且给她看完相关设计稿和设计理念后,人还要把东西给带回去。 这次见面直接约在了君逸华章,季明舒也无从反驳,因为chrischou这次回国是直接在华章下榻,聊完他们还得去看实景场地,于情于理,这见面地点都很合适。 出门之前,季明舒忐忑地换了好几套衣服。到酒店的行政酒廊后,她整个人也有些坐立不安,生怕岑森会突然从某个角落冒出来,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直接尬穿地心。 可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 这次会面从下午两点持续到下午六点,chrischou还热情地留她在酒店用了顿晚餐,岑森都始终没见人影。 也是,君逸旗下有那么多家酒店,平日办公也是在总部大楼,他又怎么会这么巧在这出现。 回去路上,季明舒一时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安心,口红脱了大半她也没心情补妆。 - 这之后一整周,季明舒都在公寓里折腾她的秀场方案,而且她特别铁面无私公事公办。 谷开阳他们杂志对chrischou这次大秀非常关注,可季明舒愣是没给她这副主编透露一星半点的相关消息,天天抱着电脑和防贼似的,还美名其曰自个儿这是坚守职业道德。 谷开阳气得掐住她脖子疯狂摇晃,还说要将她这没良心的女人清理打包扫地出门。 季明舒自是不怵,因为她接了这场设计之后就,有!钱!了! 国内的服设水平还处在一个长路漫漫亟待探索的状态,尤其是高端服设这一块,华人设计师要斐声国际很是不易,像chrischou这种级别的能回国开秀,相关单位机构自是鼎力支持。 chirschou给出的秀场预算高达八位数,还不是一二这种小数字开头。 对比秀后常规的对外销售,这样砸钱开秀可以说是不计成本了。 &nb sp;要做出价值八位数的秀场,季明舒这位合作设计师的报酬自然是十分丰厚。 只不过这丰厚的报酬也不好挣。 光是设计方案,季明舒就和chrischou不眠不休地磨了一整周。 方案定下进入实景布置阶段后,季明舒还要到现场亲自监督。 - “不对,左边一点,再左边一点……够了够了!” 帝都已经进入初冬,户外的风冷飕飕的,刮起来像是冷刀子割肉。 季明舒虽然不是女明星,但早已培养出了女明星同款的要风度不要温度,近零度的低温,她也就穿了件薄薄的黑色落肩毛衣,外面罩一件单薄的驼色风衣外套,修长白嫩的手指露在外面,指骨都冻得通红。 这是她连续第四天到华亭路的华章酒店指挥台布景了。 chirschou虽是华人,但他的风格一直都很欧美,这次他罕见地在作品中加入了旗袍和苏绣元素,一则是为了设计之外,商业性地迎合庞大的中国市场,二则是为了给他母亲一个生日惊喜。 他母亲在沪生活多年,年轻时最爱各式旗袍。他这一季的早春作品,也可以说是给他母亲的一次献礼。 季明舒得知他父母多年恩爱,在定秀场主题之前,还特意找来他父亲的画集琢磨。 最后定下的“纸醉金迷”主题,也是应和他父亲最为出名的同名油画作品。 主秀场季明舒设计成了旧上海时期的一艘搁浅轮船,酒店原本便有的水榭琴梯被保留下来,稍作加工处理,错层交互,一路延伸至轮船上方,便成了模特走秀时要走的主台。 另外为了给观众营造一种沉浸式的感官体验,季明舒还和chirschou合作设计了秀场主题同名的沉浸式影像艺术装置,在君逸户外硬生生造出了一个全封闭式的视觉空间。 灯光上季明舒也下足了功夫,为了达到设计稿中的华丽效果,突出秀场主题,一系列灯饰都是从国外某灯具设计师手中专程订购空运回国,光是这些灯光布景就花了大几百万经费。 这会儿季明舒指挥的也是灯光布置,这些玩意儿金贵得不得了,不容有半点闪失,她也不允许花了大价钱弄回来的东西没有放在它合适的位置。 “a1的换到a4,c1点位不对,根本没有准,麻烦重新装一下。”她站在寒风中指挥着,见工人半晌都没装对,她只好亲自上前,“这儿,对,对,稍微再左边来一点点。” 见位置对了,她往后退了两步打量。 没等她满意点头,那工人表情忽地惊惧,“小心——!” 他话音未落,季明舒所站的位置便发出水晶灯落地碎裂的声响,“砰”地一声过后,还有密集的细碎咔嚓。 现场随即发出接二连三的惊呼! 季明舒脑袋懵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人用力拉了一把。 她穿十厘米的窄细高跟,被那么一扯,脚踝几乎是同步传来一阵令人眼前发黑的剧痛。 很快又是一声碎裂巨响!不过下一秒,她的耳朵被人捂住了,脑袋也是被人捂着藏在怀里, 比起那声巨响,她听得更为清晰的,是所伏胸膛的心跳。 咚、咚、咚。 有力又熟悉。 初冬凛冽的风里,她闻到了令人安心的冷杉气息。 她的鼻头冻得通红通红,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像在发怔,又像在贪恋。 岑森的保镖们第一时间便冲了上来,陪护岑森巡视的高管也紧急叫来工作人员处理现场,并上前嘘寒问暖。 “岑总,您还好吗?” “哎哟岑总,你的手都流血了!” “快快快,叫救护车!” 有人拧一把低声喊:“没砸到呢叫什么救护车!” 过了好半晌,岑森才平淡地应一声:“我没事。” 他仍是紧抱着季明舒,眼都没抬。 周佳恒站在下面,边平复心跳,边摆出镇定自若的模样请各位高管离场。 人都走光了,季明舒才略略回神。 她轻轻推了推,岑森也顺势松了松力道。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将皮肤衬成一种了近乎透明的白,手垂下来,夹杂碎玻璃渣的血滴滴答答落在故意做旧的轮船甲板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季明舒有些手足无措,呆了会儿才想起从包包上解开装饰的丝巾,往他眼前一递。 他没接,反而将手伸到她的面前,目光平淡。 她稍稍一怔,迟疑地将丝巾覆上他的伤口,又迟疑地系了个结。 ——两人终于迎来了季明舒期待已久的四目相对久久无言的尬穿地心名场面。 她硬着头皮迎上岑森的目光,好半天,忽然冒出句,“我的丝巾好贵的。” “那个……灯也好贵的,碎掉了怎么办。” 说完,季明舒认命地闭了闭眼,想回到十秒之前缝上自己的嘴。 可就在她闭眼的那一瞬间,面前忽地响起清淡男声,“我赔你。” 46|第四十六章 封闭的沉浸式影像装置还未安装完成,秀场处在半露天状态,凛冽冷风呼呼往里灌着,那句“我赔你”也被风吹得不甚清晰。 季明舒不知该说些什么,想稍稍退后半步,和岑森拉开距离。可脚踝刚抬,就由下至上传来一阵剧痛,她忍不住轻“嘶”出声。 “扭到了?” 岑森垂眸打量。 季明舒没接话,但鼻子和眉头都皱巴巴的。 岑森微忖片刻,忽然脱下大衣,又往前,将带有余温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还紧了紧衣襟,几乎是把她整个人都裹在了里头。 季明舒条件反射瑟缩了下,想挽碎发,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岑森那只缠着丝巾的手就毫无预兆绕过她的肩骨,身体向下稍倾,另一只手搂住她的双腿,只轻轻一抬,便将她整个人都打横抱了起来。 若说刚刚季明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这会儿她就是明明想要质问,却什么都问不出口。 两人距离很近,她不错眼地盯着岑森,温热呼吸全都喷洒在他的下颌边缘,湿湿软软。 岑森偶尔垂眸和她对视一眼,目光幽深沉静。 他手上缠绕的丝巾泛着沉冷的红,偶尔一两点合着丝巾绮色尾摆在风中飘扬垂落,有种艳丽吊诡的美感。 - 一路行至酒店顶楼的行政套房,岑森将季明舒放在沙发上,自己也缓步坐到另一边,手微微往前伸,任跟进来的医生帮忙处理伤口。 这样面对面坐着,季明舒才看到他的左手还在不停往外渗血,伤口也变得更加地触目惊心。 医生帮忙消毒,取玻璃碎渣,季明舒下意识别开眼,心脏也蓦地缩紧,不知是被岑森的伤口吓到,还是医生帮她处理脚伤太痛。 岑森自己倒是神情平淡,垂眸看着伤口,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由始至终,眉头半点没皱。 伤口处理好后,两位医生分别嘱托了几句,一同起身,收拾医药箱。 周佳恒在一旁恭敬引路,偶尔还低声说一句,“这边请。” 一行三人很快离开,随着房门“咔哒”,轻轻关合,房间内也只剩下季明舒和岑森两位伤患,空气静默下来,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尴尬。 仔细算算,两人大约有一两个月没见面了,帝都都已经由秋入冬,天气预报还说这周会降初雪。 以往两人沉默,多由季明舒出言打破,这回季明舒也下意识在想,该聊点什么话题才符合眼下两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处境。 可就在这时,岑森看着她冻红的双手,忽然说了句,“天气冷,出门多穿点。” “……?” “噢…知道了……” 季明舒略懵,不懂岑森那张刻薄的嘴怎么会说出关心的话语。 岑森说完便起了身,就着房间内的咖啡豆和咖啡机煮了两杯美式。只不过他尝完后,似乎对味道不太满意。 季明舒跟着尝了口,也觉得这豆子太苦。她不甚明显地皱皱眉,将杯子放下,又没话找话问道:“你今天怎么在这?” “听说你在这边设计秀场,今天有空,刚好过来看看。”岑森给她夹了块方糖,声音平静微低,“其实前几天就打算过来,但我在国外出差,走不开。” 季明舒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把咖啡给咽了下去,只不过脸蛋还是被憋得蒙上一层红晕。 其实她心底隐有自恋猜测,但也从没想过,岑森是真的来看她,而且还会这么坦然地承认。 岑森接着秀场这话题,又提起另一茬,“刚刚在下面看了你的设计,很精致,也很华丽。” “……?”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下一秒,岑森话锋一转,又走回了以前的路子,“但你的作品,还是存在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季明舒一时想不起来。 “不够人性化。” 岑森放下咖啡,看着她说:“我不知道设计师的作品风格如何,但既然他很认可,那就证明你的主秀场没有问题。从我外行的角度来看,也能看出你的设计很有艺术感。我觉得不够人性化的一点是,你对观众坐席的规划似乎不够合理。” 季明舒刚想说话,他又反问:“你想安排观众坐在琴梯的三角区和回廊对吗?” “……” 还真是。 岑森:“据我所知,看秀是一种非常近距离的体验,琴梯的三角区和回廊空间太小,你现有的打光也完全是从台出发,没有顾及到观众区的舒适度,这种亮度和光源折散方式,是很容易让观众产生视觉疲劳的。我觉得在这方面,你可以稍作改进。” 季明舒不自觉地顺着他的思路托腮回想。 她意外发现,岑森这外行人说的话竟然很有道理。 其实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国内外很多秀场都有这样的通病,大家挤挤挨挨坐小板凳,体验感相当一般,甚至还有秀场闹出过还未开秀观众就坐塌长凳的笑话。<b r/> 这些对观众区的普遍忽视,大多基于开秀方姿态高于看秀方,还有经费控制、后期拆卸、赶场换秀等各方面的原因。 可这次chrischou的国内首秀没有这些客观条件的限制,要在这一方面进行改善并不困难。 至于灯光的受众感知度,这的确是她没有考虑周到的大问题。 她刚想问问岑森有没有更好的建议,岑森的手机屏幕就倏然亮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走至落地窗前,和人通话。 季明舒稍顿,回头看他,顺便还仔细听了听, 对方应该是个美国人,两人在聊夏威夷的某个合作项目。岑森全程都是用的英文,发音很好听,沙哑低沉中带了些小性感,还带些有别于欧美夸张语气的矜持克制。 季明舒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出了神,还不自觉地犯了困。 为了赶设计,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咖啡似乎都喝到了免疫的程度。陷在软塌塌的沙发里,睡意趁她不备汹涌席卷,她很快便合上双眼,沉沉入睡。 岑森通完电话回到客厅,就只见季明舒的脑袋不停往一侧偏,眼睫浓密,呼吸匀停。 站在沙发边上看了会儿,他将季明舒轻轻抱到了卧室床上,又拉上了遮光窗帘。 明明是白日,卧室内的光线却因窗帘遮蔽变得昏沉。 岑森坐在床边,帮季明舒拨开碎发,掖好被角。就和她离家出走前一晚,他坐在床边所做的一样。 只不过时隔多日,他好像想清楚了很多事情,那些忽明忽暗的念头在脑中翻腾反复,最终都指向他不想深思却潜意识却已经承认的某个事实。 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了些想要亲吻的欲望。 他向来是怎么想,就怎么做,称不上正人君子,也没有趁人之危的认知。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单手撑在季明舒的耳侧,微微俯身,一点点靠近,撬开牙关,舔舐轻咬,还不餍足地从唇瓣往下,到白细的脖颈、漂亮的锁骨。 季明舒睡得太沉,茫然无觉,只在侧身时,随手抓住只裹满纱布的手枕在脑后。 医生刚刚嘱咐岑森,不让他的左手再多受力,可这会儿被抓住当了枕头,岑森也没有将手抽回。绷带慢慢染红,他只坐在床边,时不时俯身,亲吻他的小金丝雀,带些无意识的迷恋, - 季明舒醒来时天色已晚,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息。她迷迷糊糊伸手开灯,边揉眼睛边从床上坐起。 等醒过神,她一眼便看到附近桌上放着的染血绷带。 她后知后觉看了看四周,脑中忽然冒出疑问:她是怎么睡着的?又是怎么到床上来的? 脑中稍稍空白三秒,她的视线再次落到染血绷带上,前因后果也不自觉地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床边有双明显平底鞋,明显为她而备,她慢慢趿上鞋子,一瘸一拐地往外探了探—— 岑森不见了。 之前被锁两天的阴影还在心头挥之不去,季明舒下意识走到房门前拧了拧把手。 下一秒,房门开了。 周佳恒还站在门外。 见她醒来,周佳恒温和地笑了笑,又略略鞠躬,恭敬道:”夫人好,今晚洛桑学院访问团抵京交流,岑总必须出席,他特地吩咐我在这边等您。“ 季明舒”噢“了声,想起绷带,又问了句,”他的手……“ ”岑总的伤口刚刚好像崩开了,但已经换过药,没有大碍。“ 季明舒点点头,扶着门框,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说了句,”那你送我回去吧。“ 周佳恒不意外地应了声“好”。 季明舒回头拎上包包高跟,等上了车才补充,”送我回星港国际。“ “……?” 周佳恒唇角僵了僵,忘了接话。 - 帝都的夜晚光影明灭,流灯簌簌。 保时捷和拖延时间般,花了一个小时才缓慢行驶至星港国际。 还未下车,季明舒就收到岑森微信。 岑森:【还不回家吗?】 季明舒没理,从后视镜看了眼周佳恒。 周佳恒早就锻炼出了滚刀肉的本事,这会儿眼观鼻鼻观心,熟练地躲避着,不与她对视。 又有消息进来。 岑森:【碎掉的灯已经重新下了订单,这两日会到。】 季明舒很高冷地回了个“嗯”字。 岑森:【丝巾明天给你送过去。】 仍是高冷的一个“嗯”。 过了半晌,岑森终于发来条语音,问出最为关键的一句,“我的手打字不太方便,明舒,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季明舒:【不知道。】 季明舒:【合理怀疑你在卖惨。】 47|第四十七章 季明舒质疑完,就见岑森的对话框上方,一会儿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一会儿又出现“对方正在说话中”,可这么来回变幻好半天,最后岑森也只回出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季明舒只好将其默认为无话可说,认罪伏法。 她收了手机,径直下车,周佳恒这耳报神倒很乖觉,也立马跟着下了车,比在岑森眼前还要恭谨殷勤,抢着帮她拎包拎鞋,还在前头开路送她上楼。 她进屋前,周佳恒还补充了句,“夫人什么时候想回家了,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我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季明舒皮笑肉不笑,扬手拜拜,毫不留情地合上了房门。 周佳恒闭了闭眼,又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这个点,谷开阳还在他们那周扒皮杂志社加班。 季明舒在门口换完拖鞋,哼着歌一瘸一拐进了浴室,心情莫名愉悦。 当她脑补出岑森被揭穿卖惨无言以对的样子,心情就更愉悦了。 只不过往化妆棉上挤卸妆油时,季明舒不知想到什么,忽地抬眸,定睛看向镜子。 奇怪。 谷开阳的口红是过期了吗? 为什么今天脱色脱得这么快? 念头不过一瞬,她也没有深思,很快又继续哼歌卸妆。 - 之后几天,季明舒脚伤未愈,行动不甚方便,但她心情一直保持在一个十分愉悦的状态,工作效率也高。 她在家参考岑森的思路更改了秀场观众区的设计方案,还日日赶往酒店,紧跟秀场的实景搭建进度。 这几天她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亲切有加,就连蒋纯谎报最新体重被隔屏抓包,她也温柔地表示理解。 季明舒:【唐之洲都不嫌弃,那你偶尔放纵一下也没关系,女孩子瘦成一把骷髅也不美观。】 蒋纯:【……?】 当初季明舒那番“喜欢你时你是宝,嫌弃你时你就是个臭小胖子”的真知灼见还言犹在耳,蒋纯根本就不相信她能说出什么真情实感的“偶尔放纵论”。 这会儿她的温言软语在蒋纯脑子里拐了好几道弯,直接就变成了新发明的某种反向鞭策战略。 蒋纯颤了颤心肝儿,连忙摆出一百八十度伏地的诚恳认错姿态。 蒋纯:【我错了,我无条件向组织承认错误v!还请公主殿下宽恕呜呜呜!】 蒋纯:【过段时间chrischou大秀,我一定在爱马仕里塞满小钱钱,偷渡出来养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受苦了!!!】 季明舒:【不用。】 回完这句,她托着腮,笑眯眯地看了眼周佳恒送来一排橘色盒子,手指还不自觉地在腮边敲了敲。 - 半个月后,chrischou早春大秀在帝都华亭路的君逸华章酒店如期举行。 开秀当天,酒店门口名流穿梭,豪车云集,记者在外蹲守,闪光灯和咔嚓声此起彼伏。 昨日彩排,季明舒就全程在场,根据模特走位还有chrischou的意见,对整个秀场做了最后的细节调整。深夜累到不行,她还和工作人员们一起去吃了顿宵夜,相互交流经验。 其实两年前chrischou的米兰首秀也是出自季明舒之手,只是那会儿chrischou办秀还没有这么高的规格,他本人也没大牌到能请季明舒全程参与秀场布景。 印象中,季明舒只去看了趟场地出了份设计图,就没再多加操心。 说实话,两年前那种天马行空出设计图的感觉,和这种全程参与设计看着秀场落成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以前很高高在上,只需要想,不需要考虑别人怎么去将她的想象付诸实践。 这两年间,很多人夸过chrischou米兰首秀的服设作品和秀场设计,她也会理所应当应承这份夸奖,觉得屏幕上的一切华美展现都是chrischou和她两个人的功劳。 但当她亲自参与其中,她才知道一场秀的成功,背后到底包含了多少人的精心设计和默默努力。 开秀之前有四十分钟左右的social时间,名媛明星,编辑买手,还有时尚达人们都陆续到场,在媒体访问区签名拍照,接受采访。 距离开秀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有中英交替的广播提醒各位宾客提前入座。 季明舒和chrischou来了个givemefive,才拿上手包,从后台匆匆走往自己座位。 她看秀历来都坐前排,这回自己亲自参与秀场设计,倒在pr安排座位时主动挑了个三排之后的角落入座,说是想看看后排的观秀效果。 蒋纯也在这排,只不过两人中间隔了好几个位置,季明舒刚想和她打招呼,就有一道高大身影阻隔了她的视线。 她稍稍一 顿,抬眼看—— 竟是岑森。 岑森整理衣襟落座,还带几分绅士的矜贵,后排角落愣是被他坐出了继承皇位的尊贵之感。 季明舒下意识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的酒店,我来看看有什么问题。” “……” 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他这种办公都不联网的上世纪老古董看得懂时装秀么,瞎凑什么热闹。 最搞笑的是他竟然还一本正经地戴了副金丝边眼镜,这怕是办公室的文件还没看完就直接过来了吧。 季明舒从上至下打量着他,目光又很自然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等等,都半个月了,还缠着纱布……? 合着他卖个惨还没完了?就算骨折都该好了吧? 季明舒刚想说点什么,秀场却已进入最后十秒的倒计时,“en,nine,eigh……” 当倒计时来到“one”时,音乐适时响起,沉浸式影像装置变幻出鎏金光彩,金色小人在众人头顶一点一点跳跃,最后变成一架金色的小飞机穿越led大屏,在正中以尾迹云的形态勾勒出chrischou的英文logo,还有环绕立体的美式女声简洁报出一句,“weleochrischou。” 时装秀和名流晚宴电视节目都不一样,没有主持人,也没有开场白致辞。 logo显现完,又以碎金形式渐渐消失于屏幕正中,紧随其后的便是动感鼓点和愈加明快的音乐节奏。 在变幻的音乐声中,追光灯落在开秀的知名国模身上,模特踩着琴梯,面无表情往前走。 ——没想到坐在后排,观秀体验也很好。 季明舒在心底暗暗比了个“耶”,提心吊胆多日,此刻也终于松了口气。 岑森也适时点评一句,“不错。” 季明舒瞥他一眼。 不错什么不错,看得懂吗他。 岑森还真看懂了,他慢条斯理道:“你设计的舞台和这位设计师的作品,让我想起了九十年代曾拍出近千万天价的一副油画作品。那幅作品叫《纸醉金迷》,属于抽象表现主义,画面非常简单,主要是用线条和色彩……” “……” “你是不是查了资料?” 季明舒忍不住低声打断。 岑森很淡地瞥了她一眼,镜片反光,也看不出他的具体表情,只能听出他的声音很是云淡风轻,“在我的知识范围内,这属于常识。” 常识。 季明舒哽了哽,竟是半晌无言。 不过她很快便想起两人还处在冷战状态不宜过分热络,于是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说话,只安静看秀。 倒是岑森偶尔会在旁边清淡地点评一句,“这件不错”、“这件也不错。” - 其实准备数月,真正的showime也才一个小时。 所有作品展示完毕,chrischou穿着他这一季的新品恤上台,用不甚熟练语序混乱的中文致辞发言。 大意是回顾这几年创立品牌的感想,这一季作品中加入中国元素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含义,还有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场秀到此算是圆满结束,季明舒情不自禁和大家一起鼓了鼓掌。 可谁也没想到,chrischou刚刚那一鞠躬那一停顿并不代表发言结束。他握着麦克风,话锋一转,忽然看向季明舒的方向,直cue她为“舒”,还给了她一个室内设计师的ile,前前后后足足感谢了两分钟,都是在说她为今日秀场所付出的努力。 前排名媛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听是听过季明舒曾为chrischou设计米兰首秀,但那时chrischou还远没有今日的知名度,亲眼见过秀场的人也很少,很多人都觉得这事儿估计还有猫腻。 但这最后时刻chrischou竟然亲自感谢……也就是说今天这精致复杂,兼具现代摩登和旧上海纸醉金迷风情的秀场是季明舒设计的? 近日私下狂吃岑季离婚瓜的小姐妹们都有点小懵逼,不敢相信这位只会买买买的大小姐还真能弄出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 秀后还有aferpary,showroom对各位来宾开放,有对走秀款设计感兴趣的都可以过去下订。 季明舒和蒋纯一起往showroom走。 岑森还坐在原位置上,翻着新品展示册吩咐周佳恒,抬眼一瞥,却正好瞧见季明舒不小心和一个年轻男人撞在一起。 季明舒也是不注意,点点头,又抱歉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男人温和一笑,和季明舒错身而过的瞬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又迟疑地问了声,“你是,明舒吗?” 49|第四十九章 从餐厅到星港国际不过半小时车程,可因平安夜人流激增,这半小时被拉长了足足一倍。 在餐厅时,季明舒和岑杨聊的都是儿时趣事。等汇入灯流车海,两人好像才迈入成人世界,互问一句现实生活。 季明舒的现实生活也没什么新奇事情可多赘述,不过是沿着幼时便可窥见的成长轨迹一路往前,这些年也没走偏。 倒是岑杨,原本是京建岑家独一份的天之骄子,一朝突逢大变,虽不至于从云端跌落泥土,但从他身份改变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童年时期的高高在上,已是他人生再也无法企及的终点,岑家太子爷所要经历的往后余生,也是他永远没有机会再次踏足的旅途。 可能是亲情缘浅,季明舒从初二那会儿得知真相开始,就更能对岑杨的处境感同身受。 总觉得某国王储突然告诉她,自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她会开开心心搬过去当尊贵的小公主; 但换成一对十八线小城镇的贫民窟夫妇前来领人,她可能会原地晕倒死抱着季家门廊圆柱不肯走人。 听季明舒委婉说起自己的观点,岑杨只是笑笑。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从一旁储物柜里拿出盒口香糖,边拆边望向远处的酒绿灯红,声音平静,“没你想的那么不能接受,我这些年挺好的。” 季明舒偏头看着他。 “其实一开始不太好,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 停在红灯前,岑杨给她递了片口香糖,回忆起来很是云淡风轻,“说真的,可能是因为过去太久,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刚从南桥胡同搬走的时候,我连续失眠了半个月吧大概……那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想爷爷奶奶,想爸爸妈妈,想舒扬他们。” 他看了眼季明舒,“当然了,还有你这小不点儿。以前总觉得你这小姑娘可真是吵,但没你跑家里来吵了,也挺不习惯的。” 季明舒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岑杨又说:“要说没怨没恨过也不现实,我现在不是在做风投么,刚工作那会儿压力大,我总是会想,如果我还是岑家的岑杨,哪里需要像现在这么辛苦。” 他稍稍一顿,又轻笑了声,“不说这些了,真的都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大家都挺好的,各归各位,在哪不是生活。” “在哪不是生活”这话说起来容易,体验起来可真是太难了。 ——离家出走数月的小金丝雀本雀对此深有体会。 她想安慰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开口,也就只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那你今年也…二十七了吧,有没有交女朋友?” 岑杨半眯起眼回忆,“上大学后陆陆续续交过几个,不太合适,都分了。这几年工作忙,也没时间交女朋友。” 红绿灯转换,车又缓慢地往前挪移,他想起什么,又问:“我刚从星城过来,听安宁说,你和他前段时间去过星城?” “嗯,去吃了顿饭。安宁和……安伯母还好吧?” 岑杨不假思索答道:“挺好的,本来我想等安顿好了接她们到帝都来一起生活,不过她们说习惯不了这边,就不过来了。” 见岑杨说这话时神情坦然,季明舒不免有些疑惑:那会儿陈碧青不是说,岑杨和他们关系不怎么样,也不怎么和他们联系吗?怎么感觉岑杨对他们也没有那么排斥?奇怪。 不过话说回来,经由陈碧青提及的寥寥数语,她想象中的岑杨应该是一副因身世转换始终不能释怀的冷漠阴郁模样,可今日见到的岑杨积极向上,落落大方,对往事好像也早已不甚在意。 ——明明这就是天意弄人过后最好的结果,但季明舒总觉得不太真实。 到星港国际后,岑杨停车,绕到副驾为季明舒打开车门,见季明舒还在出神,他又往里俯身,想帮她解安全带。 季明舒及时反应过来,伸手挡了挡,“不用,我自己来。” 她解开安全带,拎着包包匆匆下车。 外面在下雪,比在路上那会儿下得更大了些。 岑杨仰头看了眼,问:“这是不是帝都今年的第一场雪?” 季明舒点点头,伸手去接,“前段时间天气预报就一直在说,没想到今天才下。”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其实她好想和岑森一起看初雪,也好想和岑森一起过平安夜啊。 可岑森秀后都没有再联系过她,只让周佳恒送了次衣服……好像谁很稀罕他的破衣服似的。 不过就算联系也没有用吧,岑森这种能为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莫得感情的资本机器,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和老婆一起过平安夜圣诞节的浪漫情趣了。 这么一想,竟然没有那么失落了呢。 “……小舒?”岑杨喊完一声没有回应后,又喊了声。 “啊?”季明舒回神,抱歉地看向岑杨,“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怎么了?” “没有怎么 ,就是觉得还能和你见面,这种感觉很好。” 岑杨轻笑,露出两排白而整齐的牙齿,他的身影挺拔修长,站在冬夜飘雪中,显得特别地清润温暖。 季明舒也不由得笑了笑,那笑意在嘴角停了很久才稍稍变淡。 她看着岑杨,有些感慨地说:“长大之后再叫你岑杨哥哥,好像不是特别合适了,我好像也没有立场站在你那一边同仇敌忾了……但不管以前怎样,以后如何,我都是真心希望你可以过得幸福快乐。也是真心希望,你可以永远像我记忆中那样温暖阳光。” 岑杨也看着她,唇边挂着浅淡不及眼底的笑,忽然上前抱了抱她。 远处停了一辆黑色迈巴赫。 岑杨看着遥远又模糊的驾驶座,目光安静笔直,始终没有说话。 ——小舒,抱歉,从很久以前起,我就不是你记忆中的岑杨哥哥了。 - 回到公寓后,季明舒照常卸妆洗漱。家里安安静静的,平安夜的谷开阳,仍旧奋斗在加班不加薪的第一线,也不知道哪个点儿才能回来。 季明舒贴好面膜后看了眼手机,岑森这头猪真是连个标点符号都没给她发过,简直令人窒息。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越想就越想不通。 他不是也在国外念的大学吗?对平安夜圣诞节就这么不重视?他这么不崇洋媚外还念什么哈佛?发条merrychrismas股价就会暴跌三十个百分点吗?是不是人?他怎么娶到的老婆? 季明舒陷在平安夜不被问候的意难平里无法自拔,蒋纯还好死不死在这种时候撞上枪口秀恩爱。 蒋纯:【图片1】 蒋纯:【图片2】 蒋纯:【唐之洲送我的戒指,好看咩!】 季明舒:【……】 季明舒:【我教你的手指□□是不是一天都没练过?又短又粗还不如我脚趾长得好看你也好意思戴戒指,别告诉我你已经发了朋友圈,这样吧你非要发朋友圈就摘下来拍个盒子照就得了别丢人现眼。】 蒋纯:【……】 蒋纯:【发了。】 蒋纯被怼已经是习惯成自然,季明舒要是夸她两句她还会不自在,总觉得季明舒在酝酿什么大招,擎等着她美得飘飘然再把她给一招轰下来。 这会儿得到季明舒的常规回复,蒋纯就放心大胆地和唐之洲撒了撒娇。 她鼓起脸,举着小胖手问:“舒舒说我的手又短又胖戴戒指不好看,你觉得呢?” 唐之洲揉了揉她脑袋,“你怎样都好看。” 蒋纯点点头,又给季明舒发消息。 蒋纯:【唐之洲说我怎样都好看,嘻嘻。】 蒋纯:【心满意足.jpg】 好在她还懂点儿分寸,在季明舒正式进入攻击状态前,她又及时地奉上转移注意力的最新情报。 蒋纯:【对了,今天我和唐之洲在久方百货这边看电影,还遇上李小莲了。】 季明舒:【李小莲?谁?】 蒋纯:【……李文音啊!你能不能对你的情敌保持一点最基本的尊重!】 季明舒:【……】 季明舒:【她和谁一起看电影了?】 蒋纯:【一个男人,还蛮高的,不过今晚电影院人也太多了,我都没看到正脸,而且那会儿不都进场了嘛,电影院里乌漆嘛黑的,出来也没看见他们。】 季明舒下意识就想到了岑森,心情有些烦躁。 蒋纯:【不过肯定不是你家岑森,一看就没你家岑森那种“我站这一分钟能挣一个亿”的霸总气质。】 季明舒:【……】 季明舒:【下次说话请注意正确的断句方式,不然就不要说话了谢谢。】 蒋纯:【……?】 蒋纯:【我又做错了什么?】 蒋纯忍不住诉说起了自己及时通报消息不被表扬反被炮轰的委屈,季明舒懒得看她逼逼,正打算放下手机去洗面膜,谷开阳却忽然打来电话。 她按下接听,电话那头的谷开阳像是被电锯杀人狂追杀了般,上气不接下气,前言不搭后语,“你知道,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我回来了,我在电梯,我看见岑森,和一男的,在楼下……” 季明舒当机一秒,“接吻?” “……?” “不是你想什么呢?就两个男的,不是,一个男的……” 季明舒忽然想起什么,鞋都没穿就跑到窗边扯开窗帘。 岑杨那辆白色奔驰没有疾驰离开,而是开到了马路对面,停在一辆迈巴赫旁。 两个男人站在两车中间,双手插兜,齐齐抬头,看向——她? 50|第五十章 三十秒后,季明舒匆匆趿上高跟出门,勉强保住卸妆之后仅剩的一点精致。 她将左右四部电梯按了个遍,然后戳那儿傻等,顺便默默怀念起了柏萃天华的顶层专属电梯。 三十秒,没到。 一分钟,还没到。 这么慢!辣鸡楼盘v! 一分零十八秒后,终于有电梯开门了。 季明舒一阵风似的卷进了里头,顺便把还在玩手机的谷开阳给推了出去。 谷开阳被赶出电梯时懵了懵,刚刚那是季明舒?卧槽我没带门卡啊赶着去上坟呢这小姐妹! 说起来,季明舒这心情和去上坟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一路忐忑,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小心虚,关键就是也不知道岑森什么时候来的,在楼下又和岑杨又聊了什么,最最最关键的就是——刚刚岑杨送她回来的时候抱了她,该不会被他看见了吧? 季明舒心底咚咚咚地敲着小鼓,敲了没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对—— 这狗男人给李文音投资电影还那么理直气壮人五人六的,她和岑杨见个面怎么了?老朋友拥抱一下怎么了? 他岑森把初一到十四都做全了,她季明舒才伸出小jiojio踩了下十五的边边,心虚个什么劲儿呢! 对没错就是这样。 这样一想,季明舒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她还反思了下,这可能就是三观太正道德感太强带来的后遗症。不好,非常不好,太损己利森了。 - 星港国际这栋大楼人员来往非常频繁,虽然坐上了电梯,但下楼期间几乎是两楼一停三楼一顿,时不时就有人上下,足足耗了五分钟才从三十三楼下到一楼。 外面下着雪,温度低,风也冷。 季明舒裹紧小风衣走到路口过马路,合着人流匆匆行至跟前,才后知后觉发现,岑杨和他的白色奔驰已经不见了,只余岑森双手插在大衣衣兜里,倚着迈巴赫的车门,目光淡淡,一副审判者姿态。 这可真是活生生的,地狱空荡荡,岑森在路上。 季明舒下意识便问:“岑杨呢,走了?” “走了。” 岑森应得简短,声音像是放在雪裹了裹,清清冷冷。 季明舒的小雀心肝不由一颤,僵硬片刻,又硬着头皮吞吞吐吐问了句,“那你们,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你觉得呢。” 岑森垂眸看她。 季明舒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 好半晌,她又换了个方式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岑森:“六点半。” ……? 六点半她才刚出门吧,所以从她出门到岑杨送她回来,他是全看到了? 季明舒下意识便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了下电梯时那一系列的心理活动……解释什么呢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凭什么向岑森这狗男人解释! 前后不过三四秒的功夫,季明舒的态度就倏然转变,她挺直腰杆,还伸出根手指戳了下岑森的胸膛,振振有词道:“请注意你现在和我是待离婚的关系!你都敢给李文音投资电影了,我和岑杨吃顿饭抱一下怎么了!我还没审判你呢,你别妄想能搁这儿审判我!” 岑森目光静静,没说话,只忽然握住她戳在胸膛上的那根手指,继而又握住她的手,特别自然地揣进了大衣口袋里。 ??? 季明舒脑子一懵。 “前几天在谈一个并购案,七十二小时连轴转,没有睡觉。今天上午回来,休息了几个小时,本来想晚上接你吃饭,顺便看个电影。你已经吃了,但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 他的目光仍然平静,声音也没有起伏,平得像是在开会做报告,可季明舒却从这日程报告中莫名听出了一丢丢的委屈感。 而且重点是,他六点半竟然就来接她吃饭看电影了。她刚憋出来的那点儿气势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还有种特别后悔特别愧疚的感觉。 沉默半晌,她垂着眼睫小声逼逼了句,“其实那个法餐,我也没有吃饱。” 沉吟片刻,岑森说:“那去吃饭。” 他顺手帮季明舒清理了下落在风衣上的雪花,牵着她走往副驾。 车门打开,季明舒迟钝地坐了进去,刚想伸手扯安全带,岑森又先她一步倾身,将其扣拢。 扣安全带的这几秒,两人离得很近,季明舒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冷杉味道,也能看到他短短发梢上有六瓣雪花正在悄悄融化。 不知怎的,季明舒心念一动,忽然很想亲他一下。 他在外面站了那么久,现在嘴唇一定是凉凉的,像从冷藏柜里拿出来的果冻一样。 正好这时,岑森也转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季明舒靠在椅背里,神情矜持,可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呜呜呜亲我亲我快亲我!亲了我我就不让你跪下认错了!!! 可惜,对视三秒过后,岑森便不解风情地直起了身体,从另一侧拉开车门,仿佛刚刚那一波把手揣口袋的神操作是附近阿飘看不过眼附身帮忙完成的一样。 “……” 呵,看来他还是比较喜欢跪下认错:) 季明舒心里正奔腾着萌坨坨,忽然接到谷开阳打来的电话 。 她“喂”了声,又一本正经说道:“我有点饿,出去吃点东西再回。怎么了,有事吗?你是不是加班没吃饭,要不要我帮你带点?” “不,不用了。没事,我就……打错了,嗯,打错了。” 谷开阳迅速利落地挂断电话,看着对面迈巴赫疾驰而去的车影,站在马路边上好半天都没回神。 冷风呼呼吹着,还是卖花的小姑娘叫了她一声“姐姐”她才从游离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她连忙买了把花,又给蒋纯打电话,“你在哪?” 蒋纯在吃东西,含糊不清地应了声,“我和唐之洲在碧桥这边吃火锅。” 谷开阳:“那你今晚回不回公寓睡?” 蒋纯脸一红,咽下肥牛卷,又喝了口可乐,掩着手机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和唐之洲很纯洁的!当然会回家睡!而且我爸每天零点都要打电话查岗的!” 谷开阳才没心思管人性生活,“那你收留我一晚,你先吃着,我去你家楼下咖啡馆等你,季明舒这女人跟她老公走了还把我门卡给带走了!” 蒋纯:“那你不会让她给你送来?” 谷开阳:“你脑子是被火锅底料给塞住了吗?这么千载难逢的送神机会我还上赶着上门打扰?我谷开阳今晚就是冻死在天桥底下我也绝对不会给季明舒再打半个电话的!” 蒋纯:“……” 真是绝了。 - 平安夜,市中心节日气氛很浓,到处在播圣诞歌,广场上马路边,全都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圣诞树,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看这架势,还会持续落上很长一段时间。 虽是节日,但近零点还开张的基本都是日料店和火锅店,余下那些面馆烧烤就餐环境太过一般。再加上岑森不爱吃日料,两人剩余的选择也就只有火锅。 这家火锅店服务十分到位,深更半夜服务员都还很有精神,边和两人说着“圣诞快乐”边给两人递毛巾、送圣诞帽。 季明舒是个小鸟胃,傍晚吃了顿大餐,这会儿早就吃不下什么东西,意思意思点了几样蔬菜,就将平板递给岑森。 岑森也没点太多东西,下单后将平板交给服务员,又看了眼桌底季明舒光裸的小腿,“冷不冷?” 季明舒:“还好。” 这点冷都扛不住,还做什么美丽动人的名媛。 其实毛衣裙搭风衣也是她的冬日日常穿搭了,主要是出门时有点急,她都没来得及换靴子,穿了双高跟鞋就噔噔噔跑了出来,这会儿脚还真有点冷。 岑森闻言,正准备脱大衣,可服务员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桌边,手里还拿了条毛毯,面上笑吟吟的,“小姐,冬天要注意保暖哦,这是给您的毛毯。” “噢……谢谢。” 季明舒也是第一次来,对这周到服务略感意外,笑着接了。 岑森抬头瞥了眼服务员。 服务员浑无所觉,还无懈可击地问了句,“先生,您需要一条吗?” “……不用。” 岑森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有吃过火锅了,竟然不知道现在做火锅这种半自助的餐饮,服务都已经如此到位。 季明舒是一个出门在外比较麻烦的女人,吃火锅的时候,调料不会自己弄,水不会自己倒,带壳的食物也从来不会自己剥。 可就是这么麻烦的一个女人,岑森也全程没能帮她做点什么,万能的服务员全都在第一时间帮忙做了。 离开时,季明舒还夸了几句这家店的服务态度可真不错,不比那些人均几千的日料店和法式餐厅差。 岑森没说话,只随手揉了揉小票,毫不留情地将其扔进垃圾桶。 服务员站在门口送客,有点儿搞不明白这男顾客到底是哪不满意,全程服务如此贴心,临走时竟然还满脸都写着“你们店我绝对不会再来第二次”,餐饮行业真是太难做了。 - 两人吃完火锅已经很晚,商场原本还开着的西门也已关闭,只剩从影院下去的一辆电梯还在运营。 一路走至影院,岑森忽然问了句,“要不要看电影。” “啊?电影啊,也行吧。” 季明舒心里冒着粉红泡泡,面上却应得很是勉强为难。 这么晚还在售的只有今日首映的某部爱情片,从零点到早上六点排了三场。 零点场看的人很多,到他俩要看的两点场却空无一人了。 影厅里光线昏暗,爱情片的节奏也慢,见没有旁人,季明舒边看边下意识地就着电影内容碎碎念。 看到男主误会女主和男二上床的时候,她忍不住吐槽道:“太狗血了,现在投资方是钱烧得慌吗怎么什么电影都投?这男的也是脑子有泡,女主那么明显喜欢他他竟然还会误会,是个傻子吧,蠢得没边了都。” 岑森没说话,倒是在心底附和了声,确实是蠢得没边了。 今晚岑杨和他说了很多,他没怎么听进去,也不甚在意,不过有一句话,他倒是听得清楚也记得很清,“小舒现在喜欢你,但并不代表她会永远喜欢你。” 现在,喜欢你。 他看向幕布的眼神莫名柔和,唇角也往上,很浅地扬了下。 季明舒正被剧情气得不行,转头却见岑森在笑,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人是变态吧女主都这么惨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有没有人性? 51|第五十一章 这部电影剧情简单狗血,属于看开头就能猜结尾系列,但季明舒还是看得特别地真情实感。 从影院出来后,她还拍了张票根发朋友圈,给人进行无剧透版的技术性排雷。 她拍票根的时候,岑森正好站在她的右侧,左腕上的定制手表不小心入了镜,p图时她注意到了,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没裁剪也没遮挡,就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般,直接发了出去。 凌晨四点,还有不少派对动物没有入睡,季明舒这朋友圈发出去不到五分钟,就收到了上百个赞。 舒扬也没睡,和朋友在酒吧瞎几把嗨牌。 看到季明舒的动态,他放大图片眯眼观察,忽然眼睛一亮,乐了。 舒扬:【图片】 舒扬:【凌晨四点陪老婆看电影,森哥牛逼。】 舒扬:【以后谁再说我们森哥是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我第一个跟他急,这职业素养,这业务能力,不是我吹,卖啤酒您都能拿第一!】 舒扬:【江彻,江总您学着点儿。】 他们几个发小有微信聊天群,群主是江彻。 平日江彻舒扬赵洋在里头都算活跃,只有岑森基本处于坟前长草状态,但极偶尔地,他也会诈诈尸,往群里转发些时事热点,行业动态。 这会儿舒扬搁群里调侃,也就是仗着夜深人静没人在线不会被怼。 哪成想江彻今晚和周尤吵了一架,回家装孙子伺候洗脚什么的,好一通哄才勉强把人哄睡,这会儿两人躺一张床上还什么都不能干,他心里正憋着火,赶巧舒扬撞上枪口自找羞辱,那他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而且江彻这人向来是“我不开心你们一个个都得死”的现代陪葬制度忠实拥护者,把舒扬给叼了一顿还不给人辩驳机会,直接踢出了群聊。 如此这般还不尽兴,他又揪出身处睡梦中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的赵洋进行了一通翻旧账羞辱,最后轮到了岑森。 ——可能是觉得自己嘲讽力全开的时候无人围观太过寂寞,他还把舒扬给拉了回来。 江彻:【岑森,凌晨四点看电影发什么骚,有本事就带你老婆回家滚床单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江彻:【明早九点容跃那边还要签约,看你这逼样也不用去了,和你这种老婆脑合作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舒扬适时插上一句。 舒扬:【这么晚还在外面晃,估计是因为老婆带不回家。】 江彻:【也是,我估摸着今年都别想带回家了。】 两人一唱一和,倒有几分前嫌尽释的意思。 “你在看什么?” 下电梯时,季明舒见岑森盯着手机,随口问了句。 岑森淡声道:“没什么,看到你刚刚发了朋友圈。” 季明舒想起自己发的图片,有点小心虚,没好意思再多追问。 岑森垂下眼睑,往群里转发了条他和江彻合作的精诚资本与容跃科技达成第三阶段战略性合作的财经新闻。 新闻上写得清清楚楚,签约仪式于12月23号上午9点在澳大利亚堪培拉举行,都已经是四十三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岑森:【不知道是谁倒了八辈子霉。】 岑森:【你说的最后一句,反弹给你自己。】 江彻:【……】 江彻:【三岁吧你,还反弹。】 岑森没有再回,因为电梯已经到达一楼。 夜深风冷,车还停在西门,岑森脱下外套披在季明舒身上,两人一路并肩往西门回走。 凌晨四点的帝都,夜色墨黑深浓,宁静路灯下仍有飘雪偶尔滑落,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新雪,鞋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岑森:“困么。” “有点。”不问还好,这一问,季明舒不自觉地打了个呵欠。 上车后,岑森看了眼时间,平淡建议道:“回明水吧,上午我还有个会要开,睡不了多久。” 季明舒摩挲着安全带,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目光直视前方雪地,好像在认真思考什么。 等车启动,她才矜持地点了点头,勉为其难道:“既然你早上还要开会,那就先去明水住一晚吧。” “嗯。” 岑森打着方向盘转弯,脑袋也略微偏向驾驶座那侧车窗。 在季明舒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唇角往上,轻轻牵了下。 季明舒应承后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放下椅背往后躺,“我有点困,先眯一下。” 岑森又“嗯”了声,还提醒,“座椅后面有毛毯。” 季明舒伸手揪出一条,整整齐齐盖在身上,双手也在小腹上规矩交叠。 明明是有睡意的,可看着车顶,她怎么也睡不着,一面觉得和岑森一起看初雪过圣诞的感觉好满足,一面回想起离家出走前夜岑森那些伤人的话,又觉得连个道歉都没得到就被拐回去,自己也太没骨气了。 两种念头在脑海中交织,她左边翻翻,右边翻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又将座椅立了起来。 “怎么了。” 季明舒盘腿坐在椅子上,抱了个4s店品味独特的福字枕头,脑回路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忽然瓮瓮地应了声,“没怎么,就是,就是我觉得我得和你解释一声,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岑森瞥她一眼。 “我和岑杨就是单纯地吃了顿饭,而且我之前也没注意他约 的日子是平安夜,他抱我那也就是,朋友之间的抱,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岑森不以为意地应了声。 “……” 季明舒眼巴巴地看着他。 没了?就这样? 他好像完全不吃醋呢……好吧这不是重点,不吃醋就算了,那作为等价交换条件,他不是应该主动交代下和李文音的事情然后再和她道个歉吗?这男人怎么这样。 正当季明舒琢磨着要不要再问得明显一点的时候,岑森终于体会到了她煞费苦心九拐十八弯的深层含义。 车从明水公馆通往湖心的桥上通过,他降低车速,说:“我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来了,终于来了。 还不算无药可救! 季明舒坐直了些,打算洗耳恭听。 可五秒过去,十秒过去,三十秒过去,岑森都一方向盘漂亮地甩进了车库,她也没能听着下文。 下车时她还是懵逼的,手里揪着那丑抱枕不肯放,一路带到了卧室。 这一天出去吃了两顿饭,深更半夜还看了场电影,季明舒简单冲洗完本来还想好好问问岑森,可思想的纠结最终没能敌过身体的疲累,她一沾枕头,就睡得不省人事。 年底事多,岑森忙于工作,也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好不容易腾出半天时间,还要哄季明舒。 好在把人给哄回来了,他感觉头脑轻松了些许,洗漱完从另一侧上床,将季明舒揽入怀中,沉沉入睡。 - 季明舒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两点,岑森早就出门上班。 她坐在床上揉了揉脑袋,对这多日不曾踏足的卧室有种陌生而又熟悉的亲切感。 今天才是正儿八经的圣诞,手机里自然少不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消息。 季明舒略略看了几眼,忽地瞄见《设计家》节目组制片发来的祝福和通知,说是《设计家》的后期制作已经完成,节目也已定档,一月中旬便会登陆星城卫视。 还告诉他们这些素人设计师,可以提前申请带节目关键词的微博认证,他们这边可以打招呼快速通过。 这么快就定档了?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往上还有同组的冯炎以及不同组的李澈发来的圣诞祝福。 好歹也是明星,季明舒礼貌性地回了一句“圣诞快乐”。 可就是在给李澈回消息的时候,季明舒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回想起李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其实还挺遗憾的,制片说原本是安排我和你一组,但赞助商那边有他们的考量,所以调换了一下分组安排。” 赞助商那边有他们的考量…… 那会儿季明舒还并不知道《设计家》的赞助商是君逸,也对和李澈分不分在一组完全不感兴趣,所以根本就没在意。 现在仔细一想,这难道是出自岑森的手笔? 她不由得坐直了些,又斟酌用词,问了下李澈。 李澈这明星当得还挺闲的,消息几乎秒回,还是回的语音。 只不过季明舒没兴趣听他磁性的嗓音,直接转成了文字——是有这么回事,赞助商那边有他们自己已经定好的设计师,很多人都知道的,考虑到赞助商,节目组在镜头剪辑等方面可能都会有一些自己的考量。不过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多说,季小姐你不用失望,是金子不管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季明舒盯着这段转换出来的文字,愤怒的小火苗蹭蹭蹭冒上了头顶。 李澈说是说得挺委婉,但这意思是个傻子才看不懂吧?他这意思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她:节目有内幕,君逸不想让你压过自己捧的设计师,所以你要做好最后镜头一剪梅的准备?! 岑森这个死猪蹄子! 她辛辛苦苦忙了一个多月他要是敢给她来个一剪梅她就敢把明水公馆给烧没了!!! 季明舒越想越气,想到自己昨晚傻乎乎地被他哄骗回来还没听他一句道歉就更气了。 她一个咕噜翻下床,洗漱好后出门,面无表情地吩咐司机,让人将自己送回星港国际。 司机一听她又要去星港国际,头皮有点儿发麻,下意识地就想给周佳恒发消息报备。 季明舒深呼吸,保持最后的平静说了句,“我就是去拿点东西,不用告诉周佳恒。” - 星港国际的lof小公寓内,谷开阳刚从物业那补办了张门卡,想趁着这难得的一天假期,做个送神后的大扫除。 她一边拖地一边哼歌,心情美美的,还想着自己可真是小神婆,昨晚那一波操作简直6到飞起。 还真不是她塑料姐妹嫌弃季明舒,主要是季明舒这种大小姐真的只适合同吃同喝,不适合同住! 太要命了!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岑森这种男人才能无条件地挥洒金钱为她奉上爱的供养! 谷开阳嗨了还没五分钟,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门卡感应的声响。 “你……你怎么回来了?” 谷开阳回头,懵逼三秒后,神情逐渐僵硬。 季明舒臭着张脸,“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你什么表情,是不是嫌弃我?!” 求生欲使谷开阳疯狂摇头。 与此同时,岑森从超市采购完食材,坐在车后座正闭眼休歇。 今天的小排骨很嫩,也很新鲜,他的小金丝雀一定会很喜欢。 53|第五十三章 帝都一日冷过一日,《零度》“减压日”答谢沙龙举办当天,谷开阳早上五点便起了床。 她洗漱化妆都轻手轻脚,可还是把季明舒给吵醒了。 季明舒睡眼朦胧地从床上坐起,裹紧小软被,眼巴巴地目送谷开阳出门,眼里满是羡慕和留恋。 她季明舒是真的对各类pary、salon不感兴趣吗? 不,不是!paryanimal是永远不会对社交活动感到厌倦的! 可这不是不想被嘲笑么。 在这天光熹微的清晨,季明舒不禁回想起了往日四九城第一名媛纵横社交场合的无限风光。 为自己伤感了三十秒,她又躺回被窝,勉强想出几个宅在家里的好处,而后再度入眠。 - 九点的时候,门口响起很轻微的门卡感应声响,有人推门而入。 季明舒没醒,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唇色浅淡的小嘴巴咂巴咂巴,好像在做什么红烧排骨齐齐环绕的美梦。 公寓客厅局促,来人三两步就已走到屋子中央,他抬头望了眼二楼,从二楼的木质栏杆间隙,依稀看见了季明舒双眼紧闭的睡颜。 他脚步轻轻,踏着木质楼梯缓缓往上。 季明舒睡得很熟,但也不算毫无危机感,在来人坐到床边,想要伸手帮她捋碎发的瞬间—— 就像武侠片里反派想趁人熟睡捅刀子,但人总能在反派亮出刀子的一刹精准诈尸,她忽然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多日不见却日思夜想的冷峻面容。 季明舒盯了三秒,伸手揉眼,不知咕哝了句什么梦话,又翻身侧向另一边。 大概过了半分钟,她忽然翻回来,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来人,还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喉结。 岑森。 活的。 “你怎么在这。” 她仍平躺在床上,这会儿刚醒,声音软绵绵的,还有些沙哑。 岑森垂眼,看到她裸露在外的小臂,想起她一连发了四五天的比基尼照,眸色暗了暗,“《零度》今天有场活动,我来接你一起参加。” 季明舒还没太反应过来,呆呆应了声“噢”,手肘略略使力,想从床上坐起。 岑森适时伸手,帮她把枕头竖起来。 她往后坐了坐,软软地靠在床头,双目无神望着岑森,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岑森本想帮她理理头发,可也不知道她晚上是怎么睡的,头发乱糟糟地蓬了一脑袋,配上呆怔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个小疯子。 她还浑然不觉,稍稍醒神后,很注意形象地示意岑森走开一点,“我没刷牙,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 岑森依言起身,仍然看着她。 其实他一直觉得,季明舒素颜比较好看。她五官线条流畅,皮肤滑嫩白皙,不化妆的时候清清淡淡,还有点难得的纯真稚气。 可季明舒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还以为自己睡相太差流了口水,下意识便摸向唇角。 岑森稍顿,终于挪开视线看了眼时间,“现在起床么,造型师已经在楼下了。” ? 造型师? 季明舒大脑重启完毕,终于接上岑森先前发出的讯号——他是来接她去参加《零度》“减压日”答谢沙龙的。 果然,活久了什么都能等到。 岑森是那种极度不喜无用社交的冷漠实干派,记忆中,他好像只在刚结婚那会儿和她一起去参加过几次活动,而且都是那种政商云集名流汇聚,必须带正牌太太出席的精英逼格挂活动。规矩多,目的性也极强。 而《零度》这沙龙明显是休闲玩乐性质的,不用想也知道,到场的都是些闲得没事儿干的圈内名媛,摆拍发通稿或站台表演的明星,还有一些蹭活动刷逼格的网红。 所以他去干嘛,他难道不会觉得自己这种开口就是几个亿的正统霸总根本就不适合出现在那么年轻时髦的场合吗? 见她没出声,岑森又问:“或者你还需要再睡一会?” 季明舒摇头,顺便把脑子里刚刚想的那些偏离重点的事情全都甩了出去。 她干嘛要去管岑森参不参加沙龙,现在她还和岑森处于单方面冷战状态呢,态度就不应该这么亲切友好! 她瞬间变了神色,抱着小被子冷冷睇他,“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在这,是不是谷开阳给你的门卡,你和谷开阳串通好了是不是?无耻!” 大半个月没见人,就发几条微信报备敷衍,现在快过年得了空才串通她闺蜜过来示 好,谁知道是不是为了把她哄回去好应付岑家人。亏他这一大早还装得和没事人儿似的,以为谁都得了失忆症会顺着他表演无事发生吗?连烟囱都没有! 还有谷开阳这通敌叛国的塑料小姐妹,算了,回头再收拾。 可就在她好不容易摆足气势准备迎战的时候,岑森又沿着床边坐了下来,脑袋微偏看她,忽然说了句,“对不起,明舒。” 空气一瞬静默。 “很多事情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节目,电影,还有吵架时出口伤人。” “我不能保证,我能一夕之间改变行事作风,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处理和你有关的事情,一定会优先考虑你的感受。” 他说话时很沉静,也很认真。 季明舒不免愣怔。 她认识岑森近二十年,这是第一次从岑森口中听到略带几分真诚的道歉。 这道歉来得太过突然,她这会儿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揪住小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岑森还是伸手帮她理了下碎发,身体也随之倾了倾,距离在一瞬间拉得很近,几乎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季明舒条件反射地从耳后根开始泛红,心跳也不争气地加速。 岑森近距离打量着她,忽然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那吻浅尝辄止不带情|欲,还有些难得的温柔,连带着他的声音好像也变得低哑温柔起来,“明舒,跟我回家。” 呜呜呜这谁顶得住!!! 季明舒心里已经疯狂地冒起了甜泡泡,乖巧蹲坐在甜泡泡中央的小金丝雀也和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可她的潜意识还是在不停暗示自己:稳住稳住不能崩,以后家庭地位的成败就在此一举!!! “都说了没刷牙!” 她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嘴巴,眼睫低垂,又小声逼逼道:“你…你早有这个觉悟的话,那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岑森很有耐心地“嗯”了声。 她心脏跳得很快,都快把被子那一块地方给揪烂了,可还是控制不住地继续揪。 “那……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地道歉保证,那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自己说的,你以后要对我好,对我不好让我丢人的话,我就真的要……”离婚二字堵在嗓子眼,她有点不想说,“反正你就等着瞧吧。” 岑森又“嗯”了声,接着她的话头说道:“你离开的这半个月,我让人重新装修了明水的衣帽间,在原有衣帽间里加了楼梯和电梯通往三楼,楼上靠左的四间客房改成了你的新衣帽间,阿姨帮你按照品牌和四季重新整理过了,你喜欢的那几个品牌也来家里,按你的尺码添满了新款。” “我还让周佳恒联系过高定工坊,不过那几家都说你本人到场量身裁剪,效果会更好。” “……” 季明舒半晌没说出话。 岑森沉吟片刻,又想起什么,“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家里的游艇有点小,我给你定了一艘azimu60,本来想定100英尺的,但100英尺进港有些麻烦,这艘应该够你夏天出海聚会了。” “……” 他是突然被佛祖点化了吗? 季明舒处在“这狗男人竟然会主动给她投喂了”的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恰好这时,岑森手机震了震。 是周佳恒发来的消息。 周佳恒和造型师都坐在楼下车里干等,没接到通知不敢上楼,也不敢打电话怕打断老板好事。 可再不做造型,《零度》那边的活动怕是赶不及了,再加上造型师在旁边一直问,他只好发了条消息小心问询。 岑森回了句“上来”,然后也不等季明舒回答,便掀开被子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往楼下走。 季明舒不经思考便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迟钝回神。 他身上有一贯好闻的冷杉浅香,她多吸了两口,有种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的感觉。 可她不敢偷笑,不敢在岑森面前暴露自己的小心思,如果岑森知道她喜欢他的话,估计也不会对她这么费心思了吧。 想到这,她只好没话找话,在他耳边暗戳戳地竖好自己坚强独立的人设,“别以为几件衣服一艘游艇就能打发我,我现在也是可以自己挣钱的,你以后不准看不起我。” “嗯。” 也许是觉得自己一直这么单调地应“嗯”会让季明舒觉得敷衍,岑森酝酿片刻,又低着声在她耳边补了句,“为岑太太花钱是我的荣幸。” 岑太太。 季明舒没忍住,藏在他背后,偷偷弯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