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色动人(穿书)》 第1章 第 1 章 虽是盛夏,湖里的水依然是侵入骨髓的冷。 楚妧被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去了半条命。 荷塘旁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隐隐有啜泣声穿到楚妧耳中,楚妧头脑昏昏沉沉,眼皮像压了铅似的,如何也睁不开。 朦胧中,似乎有手搭上了她的腰,紧接着便是一阵钻心般的疼,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楚妧猛地睁开眼,正对上男人略显阴郁的眸子。 男人神情淡漠,暗青色的长袍上沾满了潮气,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发丝略显凌乱的贴在额前,不断地有水珠滴落,模样虽带着几分狼狈,却依旧难掩天人之姿。 是个极为好看的人。 见楚妧醒了,他忽然低下头,在她耳边道:“跳水威胁我,嗯?” 男人的声音极轻,好似爱侣间呢喃的耳语,可那语声中却透着一股彻人心扉的寒,森森然的让人害怕。 楚妧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男人身上的玉饰革带和周围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穿越了。 楚妧动都不敢动,仿佛抱着她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匹凶恶的狼,她几乎本能的意识到危险,小声回答道:“我……没有。” “没有?” 男人低声轻笑,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根地搭在她的腰上,像捕捉猎物的毒蛇,寸寸收紧。首发 楚妧疼得脸色煞白,却忍着不敢哭出声来,清亮的眸底染上了水润的雾气,眼眶微微泛红,白皙清透的面颊上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血管。 “现在才知道怕?” 楚妧怯懦的模样没有唤起男人丝毫的怜惜之情,反而让他手上的力道又收紧几分,隔着湿润的布料,楚妧几乎能感觉到他指腹上的茧。 他是习武之人,这双手或许还杀过人…… 想到这里,楚妧更害怕了,眼眶里的泪颤巍巍的落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疼的。 “刚才的事,我、我不记得了……” 软糯糯的嗓音,又轻又细,听着不像是解释,倒更像是求饶似的。 “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男人这才撤开了手,淡淡道:“不记得最好。” 男人指尖触上她的面颊,缓慢地摩挲着,修长的手被阳光一照,白的透明,难见血色。 脸上的泪被他一滴不落的拭去,他指腹上的茧擦的楚妧皮肤生疼,刚刚擦去的眼泪,没过一会儿便又挂满了她巴掌大的小脸。 男人微微皱眉:“还哭?” 楚妧咬着唇,将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模样瞧着委屈极了。 男人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子。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没看到男人刚才掐楚妧的动作,自然也没听到他对楚妧说了什么,看那温柔的神情,还当他是在安慰楚妧呢。 男人横抱着楚妧,淡漠的吩咐:“长公主落水了,快去请皇上来景明宫。” 楚妧脑中‘轰’的一声炸开,‘长公主’和‘景明宫’六个字,让她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本虐文。 书里的女主是大靖长公主,也叫楚妧,从小深受皇兄宠爱,养成了娇纵跋扈的性格。 长公主十六岁那年,在皇兄举办的赏月宴上,遇到了邻国世子祁湛。 祁湛是大邺怀王的嫡子,颇受怀王器重,不过弱冠之年,却已战功硕硕,长公主对他一见钟情,一面求皇帝赐婚,一面对祁湛百般勾引。 终于,在一天午后,祁湛将她圈在光斑驳驳的树影中,指腹缓缓擦过她的唇:“勾引我?” 长公主从此便渐渐沦陷了。 她没过多久便跟着祁湛去了大邺。 可回到大邺以后,祁湛便对她不闻不问,仿佛根本没有长公主这个人,只有在晚上辗转承欢时,才会给她一丁点的温情。 长公主受不了冷落,又拿出了以前在大靖时的做派,与世家公子勾勾搭搭,以求引起祁湛关注。 但祁湛并不在意她,甚至不曾见她,直接下令将她囚在王府的后院中。更新最快 一囚便是三年。 长公主甚至知道院外的梅树上又开了几朵花。 终于在那年岁末,祁湛来了。 像是特地换上了与初见时同样花色的袍子,他的眉目一如初见那般俊美,丝毫不见岁月留下的痕迹,很容易就让人想起那天树荫下的吻。 与那些缠绵悱恻夜晚一样,他垂眸凝视着她,指尖绕起她一缕发丝,将杯中的酒缓缓递到她唇边:“妧妧,喝了吧。” 毒酒悉数灌入了长公主的肚中,祁湛冰冷的指尖拭去她唇角的血渍,望着她悔恨不甘的眼,祁湛笑的讽刺。 “你有什么好恨的呢?” “我有对你承诺过什么吗?” “是你非要嫁我的,不是么?” …… 想到原书的结局,楚妧便一阵后怕,意识到自己现在很可是能被祁湛抱着后,她的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抖什么?” 祁湛垂眸凝视着她,幽凉的目光中带着一闪而过的阴鸷。 楚妧没料到祁湛竟是这般敏锐,她缩了缩脖子,将头埋的低了一些,轻声细语的说:“有点冷……” “冷?那下次还跳么?” 祁湛的唇角噙上一丝淡淡的笑,看的楚妧背脊发寒。 楚妧连连摇头,却在抬眼时,看到了祁湛脖子上两道深深的红痕。 是被指甲挠烂的。 楚妧心差点跳出来,也不知道原女主到底要对祁湛做什么,竟然把他挠成这样,怪不得祁湛如此生气。 楚妧仔细回忆了一遍书中剧情,发现记忆中并没有长公主落水的事。而且书里的祁湛,在大靖时对长公主还不错,是离开了大靖以后,才逐渐暴露本性的。但楚妧看祁湛现在的样子,他似乎已经黑化了呢…… 书里长公主只在第三次与祁湛见面时去过湖边,当时长公主偷偷拉祁湛的手,被祁湛甩开了,长公主觉得很没面子,便对祁湛嚷嚷了两句,祁湛直接走了。 并没有落水或是挠人的情节。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楚妧欲哭无泪,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可怕的男主大大,而且按照她刚才推算的时间线,现在的时间点,很可能是皇帝已经指婚了的。 楚妧深感绝望。 楚妧的鼻子抽搭一下,似乎又要哭了出来,被祁湛寒森森的目光一瞧,她又赶忙憋了回去。 楚妧这次落水突然,宫人一时间手忙脚乱没个准备,祁湛本想让宫女扶着楚妧回宫,可楚妧脚软的厉害,站都站不住,更别说走了,只得由祁湛一路抱回了景明宫。 两人刚回到景明宫,皇帝楚衡便到了。 楚衡显然是极为关心楚妧这位亲妹妹的,连銮驾都没坐,就这么一路赶了过来,看到楚妧被祁湛抱着后先是一愣,但也顾不上斥责,忙问道:“妧妧,可有哪里不舒服?你是怎么落的水?” 楚衡语声中却带着隐隐压抑的怒气。 楚衡没有问祁湛发生了什么,反而问了楚妧,他心里明显是怪罪祁湛没照顾好楚妧的。 祁湛眼眸微敛,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眼底的神色,只有楚妧看得到他眼角流泻出的点点光华。 危险而阴鸷的眼神。 楚妧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腰上力道的便又紧了几分。 他怎么总掐这一个地方…… 楚妧疼得眼泪汪汪,却不敢表现出来,努力用平静的语声对楚衡道:“我、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滑下水的,还好世子救了我……” 话一出口,楚妧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带着颤,说到最后她干脆也不掩饰了,带着哭腔哽咽道:“皇兄,我好冷啊,水也好冷啊,水里还有一只凶巴巴的团鱼怪,一直在掐我的腰……呜呜,好大一只团鱼怪,可怕极了,皇兄救我。” 楚妧能感觉到,覆在她腰上的手明显僵硬了许多,像是有些慌乱的撤开了。 她骂他是王八? 祁湛挑眉瞧了楚妧一眼,楚妧忙将脖子缩了缩。 倒是楚衡心疼极了,一边吩咐宫女带楚妧去沐浴更衣,一边安慰道:“妧妧不怕,等朕抓到那只团鱼怪,定将他的壳撬了,炖成一锅团鱼汤,好好给妧妧补身子!” 这次不光是手,楚妧感觉到祁湛的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她不敢看祁湛的眼神,慌忙地从祁湛身上跳了下来,在宫女的搀扶下,进了偏殿。 殿内安静了下来。 楚衡转眼望向祁湛,左肩上绣着游龙金爪如钩,威势逼人。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给朕听听。” 祁湛表情波澜不惊:“臣当时刚和长公主分开,不知情况……”祁湛顿了顿,微微俯身道:“但让长公主受了惊吓,是臣的不是,请皇上责罚。” 祁湛的态度挑不出一点毛病,俨然一副请罪的样子。 楚衡心里还是很想责罚祁湛的,虽然是楚妧自己落的水,但祁湛依然脱不了干系,毕竟楚妧是在与祁湛独处时出的事。 只是祁湛的爹,怀王却是个问题。 大邺高宗刚刚驾崩,怀王独揽大权,若不是高宗临终前下了遗诏,要传位给身在大靖的质子,那如今大邺的皇帝,便是怀王了。 祁湛此次来大靖,正是来接质子回国的。 虽说祁湛因为三年前平坊一战受了重伤,渐渐被怀王冷落,至今未曾再上战场,但他到底还是怀王的嫡子,自己若是苛责他,倒让怀王多想,少不了徒惹是非。 楚衡望着祁湛,目光晦暗不明,沉默了半晌,终是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缓了口气道:“罢了,好在妧妧没事,此事朕便不追究了,你先回驿馆换身衣服吧,正稍后差太医给你瞧瞧。” “臣谢皇上恩典。” 祁湛缓缓走出景明宫,殿外的阳光温和,他苍白的指尖忽然摩挲了几下,似乎还带着方才温软的触感。 撬壳炖汤么? 第2章 第 2 章 被祁湛掐过的地方果然青了。 楚妧一连几日都还疼着,抹了药也不见好,楚衡不许她出门,她只能呆在景明宫老老实实的养病。 楚妧本想求楚衡收回赐婚旨意的,可楚妧也知道,宗室联姻关系到两国安宁,便是楚衡再宠爱她这为妹妹,也不可能拿国家安危开玩笑,她纠结了几次终是没有开口。 楚衡那不行,她就只能从祁湛那下手,让祁湛主动退婚,到时候她再央求楚衡几句,把送去大邺的文书截下,此事也不是不能成。 她知道书里的祁湛一直不喜欢长公主,祁湛对这门婚事应该也是不情愿的。 可是自己那日毕竟骂了他王八怪,他会不会一记仇,就…… 楚妧打了个激灵,每日守在景明宫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胡贵妃寿宴那天,楚衡这才允许她出宫赴宴。 楚妧一早便吩咐刘嬷嬷为她梳洗打扮,打算在半路上等着祁湛,与他道个歉,顺便再商量一下退婚的事。首发 刘嬷嬷给楚妧梳了个惊鹄髻,末了又取了支碧玉串珠步摇插在她鬓间,笑呵呵的问:“长公主今日想穿什么衣服?” 楚妧道:“选件浅色的就成,不用麻烦。” 原书女主偏爱大红,浅色衣服极少,刘嬷嬷挑了许久,才选了件酡颜曳地长裙给她。软烟罗的料子十分轻薄,穿在身上丝毫不显燥热,行止间,腰间的藕色丝绦微微晃动,颇有几分谪仙般的气质。 刘嬷嬷叹道:“长公主穿浅色也这般好看。” “是嬷嬷头梳的好。” 楚妧清亮的眼眸中含着浅浅微笑,说的虽是客套的话,却丝毫不显得疏离,直戳到人心坎里。 刘嬷嬷眼角笑意更深了,她是从楚妧落水后才来伺候的,不过几天的时间,便对楚妧喜的很。觉得她丝毫不像外面传言那般跋扈,反倒亲和极了,一点架子都没有。 “可要挑几个宫女随长公主同去?”刘嬷嬷问。 楚妧想在半路等祁湛,自然不愿让人跟着。 可她一想起自己要与祁湛独处,便觉得害怕,那双阴郁冷漠的眸子,她自是不敢再多看一眼的。 踌躇间,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跳进了门槛。 这是几日前,楚妧从御膳房的小太监手里要过来的。 当时这兔子正被人揪着耳朵准备扒皮,楚妧向小太监要的时候,小太监还问她,长公主喜欢红烧的,还是清蒸的? 楚妧自然喜欢活的。 眼下瞅见兔子,楚妧忽然俯身将它抱了起来,毛茸茸的一团,柔软极了,倒让楚妧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 只是兔子的耳朵一直垂着,也不知是生来就这样,还是被御膳房的太监虐待的。 楚妧摸了摸兔子头,微笑着对刘嬷嬷道:“不必麻烦了,就让这小家伙陪我去吧。” “好。”刘嬷嬷笑着将楚妧送到屋外。 屋外空气闷热,还没有多远,楚妧额上便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她本就畏热,现在更觉得胸口闷的厉害,忙用手帕擦汗。 也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的缘故,发鬓上的步摇有些松了,楚妧伸手去紧,怀中的兔子忽然蹬腿跳了下去,两三下就跑到了一旁的草丛中。 楚妧顾不得别的,忙去追兔子,这兔子平时乖顺的很,一跑起来却像只猎豹似的,楚妧怎么也追不上,不禁让她想起了穿越前,自己追着家里养的大金毛满小区跑的日子。 金毛好歹一喊名字就会停下,可眼前这只兔子她还没起名字,只能“哎哎……唉!”的叫着,那模样既可爱又滑稽。 远方小径的转弯处,祁湛正带着侍卫折过来,落入眼中的,刚好是楚妧追兔子的模样。 藕色丝绦斜斜扬起,酡颜软罗裙摆层层绽开,好像烟霞笼罩的薄雾,她腾着霞云,马上就要飞走了似的。 兔子被楚妧赶着扑向祁湛,楚妧的目光一直在兔子身上,自然顾不上细看小径处走来的是谁,只知迎面忽然走来两人,心中一喜,气喘吁吁的喊道:“快、快帮我把它抓住……” 娇柔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央求意味,祁湛近乎本能的伸出脚来,将兔子挡了一下。 许是祁湛的气场太过冷冽,兔子被祁湛这么一挡,竟乖乖地趴在地上不动了,缩成一个毛茸茸的球。 楚妧长呼一口气,顺着那厚底暗纹靴子向上看去,脸上的表情霎时便凝固住了。 怎么在这遇见他了? 楚妧心跳的本就快,被祁湛那双冷漠的眸子一瞧,心脏几乎蹦出了嗓子眼,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能……能把兔子给我吗?” 也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兔子’两个字到了楚妧口中,就变成了‘兔纸’。 祁湛弦月般的长眉微挑,斜睨着她,道:“兔子?” 楚妧:“兔叽。” 祁湛的侍卫傅翌笑了一下,楚妧脸涨得通红,两腮圆鼓鼓的,倒像是生气了。 “嗯?”祁湛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语声也是淡淡的:“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楚妧咬了下唇,垂着眼飞快地说了句:“能把兔兔给我吗?” 傅翌这次笑出了声。 祁湛瞥了他一眼,傅翌赶忙弯下了腰,手正要抓住兔子耳朵时,楚妧忙道:“别、别抓耳朵……” 傅翌愣了愣,楚妧不敢看祁湛,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兔……它会痛。” 这让傅翌不知该从哪下手了,他抓兔子都是用来吃的,从来没有想过兔子会不会痛。 倒是祁湛的目光沉了几分,低声道:“那你自己来拿。” 楚妧“噢”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祁湛身前,缓缓蹲下身去。 祁湛的身形修长挺拔,投在地上的影子几乎完全将她的身子罩住,像是被浓云遮住的星星,只有挣扎着,才能发出一点细弱的微光。 祁湛垂眸凝视着她。 她梳了一个高高的惊鹄髻,看着不像展翅欲飞的鸟,反而像两个大耳朵,好像提着那耳朵便能将她抓起来似的。 像极了他脚下的兔子。 看着倒和以前不同了。 楚妧一路跑来,发丝也松散了,鬓间的浅碧色串珠一晃一晃的,就要掉下来了…… 祁湛不知怎么就伸出了手,指尖搭在步摇末端,轻轻帮她紧了紧。 他的动作让楚妧的肩膀微微一颤,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还往后挪了小半步。 看上去胆小极了。 楚妧不敢再耽搁,一手托着兔子后腿,一手绕到兔子的前爪处,将兔子抱在怀里,缓缓站起身子,犹豫了半晌,还是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啊。” 谢谢你啊? 谢他拦兔子,还是谢他紧发簪? 祁湛的眸光微动,楚妧离了他的影子,头上的碧色串珠便随着阳光闪烁,她巴掌大的脸愈发娇媚动人,只有那双眼睛透着清澈,像是也染了光似的,刺的祁湛眼睛微微发疼,可只是一瞬,又被他眼中的浓黑所吞噬了。 祁湛别过眼去,淡淡说了句:“走吧。” 楚妧也不知他这话是与傅翌说的,还是与自己说的,她揉着兔子耳朵,小心翼翼地跟在祁湛身后。 两人都十分默契的不提落水之事,仿佛那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祁湛高了她一个头还不止,腿也很长,一步抵了楚妧两步,楚妧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她没跑一会儿便冒出了汗,犹豫了几次,才小声道:“你……能不能慢一点,我快跟不上了。” 祁湛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她的话,但楚妧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脚步比之前慢了许多,楚妧跟着没那么难了。 倒不是个完全冷血的人。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些拿着象牙提盒的宫女太监路过时,还会侧头看她们两眼,像从画中走出的两个人,瞧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眼看就要到举办宴席的起云园了,楚妧还是没有把退婚的事说出口,她望着祁湛高大的背影,咬着唇,小步跑到他身后,抬起细软的手臂,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 祁湛脚步一滞,转过头来看着她。 他眼中的郁色淡了几分,却依然瞧得楚妧心跳加快,她慌忙地低下头,犹豫了半晌,才怯生生说了句:“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第3章 第 3 章 道路两旁的月季悄然绽放,香气被微风吹散开,沾染到衣袖上,甜丝丝的,好闻极了。 楚妧对宫中道路不甚熟悉,只是跟在祁湛身后走在小径上。头顶的太阳完全被枝叶盖住,透不出一丝光,前方的路曲曲折折,望不到尽头。 祁湛依旧往前走着,楚妧有些怕了,忽地伸出来,像刚才那样,轻轻扯了扯祁湛的袖子。 怯生生的,却又像猫儿似的勾人。 祁湛回过头来,眉头微皱,声音如玉玦相碰般的好听:“长公主要说什么?” 楚妧的手指绞在一起,踌躇半晌,才小声问:“我能不能……不嫁给你呀。” “嗯?”祁湛一怔,似乎没有听清她的话。 楚妧见他神色如常,缓了一口气,说道:“你不喜欢我吧?我也……”楚妧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她没谈过恋爱,也不擅长处理感情的事,脑袋一热,说了句不知从哪看到的话:“不如我们放过彼此,给对方留点好印象。”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祁湛神情淡漠的瞧着她,目光虽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浓墨般的眸底却明显沉了几分,他嗓音微哑,问:“我有什么好印象给你?” “……” 祁湛确实没给楚妧留下什么好印象,她被祁湛直勾勾的目光吓得后退了一步,小声道:“有的有的……你刚才,帮我抓兔兔了……” 说着,楚妧还将怀里的兔子举高了些,像是怕他看不到似的。 兔子毛茸茸的一团,刚好抵在她下巴上,雪白的颜色衬得那张小脸粉嫩嫩的,甚至还能看到她脸上那层细软的绒毛。 祁湛离近了些,楚妧忙将脸往兔子身后躲了躲,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清澈而纯粹的目光,却又因为害怕而显得可怜兮兮的,让人心头腾然升起一股凌虐她的欲.望,想要狠狠欺负她几下才肯罢休。 “抓兔子?” 祁湛唇边噙上一抹淡淡地笑,树荫下的眸子泛着微光,幽暗可怖,那压低了嗓子吐出的三个字,就像是……就像是要抓她似的。 楚妧猛地后退一步,鞋底恰好踩到了小经的路牙儿上,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下去,压在了路边的月季上。 月季枝干发出‘噼啪’几声细响,枝上的花瓣颤颤巍巍,小小的身形随着火红的花头一晃一晃,连兔子都掉到了一旁。 看上去狼狈极了。 祁湛掩去眸底阴暗的神色,缓缓朝她伸出手来,细软的手指搭在他掌心中,又暖又柔,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握紧些,甚至……想把它生生捏碎。 可楚妧刚一站稳,他掌心里的小手就像鱼儿似的溜走了。 楚妧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俯身把兔子抱了起来,再望向祁湛时,他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开始那冷漠的样子,仿佛先前幽暗可怖的神色只是她的幻觉。 “谢谢你啊。”楚妧小声说。 祁湛没有回话,甚至没有看她。 楚妧低着头,正想着该怎么与他说退婚的事呢,就听祁湛淡淡道:“想让我主动退婚?” 确实是个极为敏锐聪颖的人,自己还没说几句话,他就说出了自己最终目的。 “嗯……”楚妧心虚的应了一声,抬起头望着他,轻声问:“可以吗?” “可以。”祁湛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想要我什么时候提?” 楚妧没料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干脆,连忙回答道:“宴席结束后,我把皇兄留下来,你向他提,我再适时央求皇兄两句,让皇兄把送去大邺的文书截下,这样,我们就不用成婚了呢。” 这样我们就不用成婚了呢。 祁湛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楚妧看着只觉得凉飕飕的,过了半晌,才听祁湛低声说了句:“走吧。” 楚妧忙跟在他身后,也不知祁湛到底答应了没,不得到他肯定的答案,楚妧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眼看又要到起云园门口了,她终是按耐不住,问了句:“那你……算是同意了吗?” “嗯。”更新最快 楚妧没想到祁湛竟然这么好说话,连日以来烦闷的心情瞬间松懈了下来,长呼了一口气,道:“你真是个好人。” 祁湛闻言回过头来,冷冷瞥了她一眼,楚妧被他看的打了个冷颤,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我是说……你真好。” 祁湛未再言语,楚妧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真跟朋友说的一样,男人都不喜欢别人夸他是好人。 可是这两句话又有什么分别呢? 楚妧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什么道理。 这次寿宴不像往常那般隆重,只宴请了朝中重臣和皇室子弟,戏班子在花团锦簇的起云园中一搭,看着倒更像是家宴,显得十分惬意。 楚妧一进园中,便有朝臣望了过来,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曾向皇帝提过亲,原女主虽然不喜欢他们,但也不知避嫌,总让大臣们觉得自己有希望。 所以当他们听说,是长公主主动要求皇帝将她赐婚给祁湛时候,都有种被玩弄的感觉,望向楚妧的目光也变得十分不善。 楚妧被他们瞧得不自在,悄悄往祁湛身后躲了躲,祁湛倒也没说什么,将脚步放慢了些,由她跟着。 朝臣与宫中女眷的位置不在一块,眼看就要到宴厅了,楚妧还跟在后面,侍卫傅翌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长公主,您往西边去。” 楚妧对古人的座次排列不甚了解,在这席间又只认识祁湛一人,她近乎本能的对祁湛有着依赖之情。 此刻听傅翌一说,楚妧也知继续跟着祁湛不妥,她轻轻“噢”了一声,低声道:“世子先去吧,我在这……等皇兄好了。” 祁湛闻言转过眼来,幽深的眸子凝视了楚妧半晌,问:“不识路?” 楚妧点了点头,模样颇为尴尬。 好在祁湛并未多言,只是淡淡吩咐傅翌:“送长公主过去。” 傅翌眼底划过一丝诧异,随即道:“是。” 傅翌送楚妧到了女席。 楚妧一到,女眷的戛然而止,原本热闹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凝。 看来原书女主确实不招人喜欢…… 楚妧暗叹,硬着头皮坐到了席上。诡异的气氛一瞬便消弭,女眷们又各自谈笑起来,没人再搭理楚妧。 楚妧安静地坐在一旁,耳中听着女眷们讨论女红绣样的事,目光忍不住往祁湛那望了一眼。 他半靠在座椅上,眉眼微垂,精致的侧颜淡漠孤傲,打眼望去,便如高不可攀的皎皎寒月,需得抬头才能仰望。 他的气质太过出众了,朝臣权贵们自然不愿在他身旁做陪衬,全都离他一丈开外。楚妧却想不到那么多,瞧见他如自己一样被冷落,还颇有几分同命相怜的感觉。 原来他也没人理呢。 真可怜。 “长公主身子可养好了?” 忽然有人搭讪,楚妧忙收回了目光,随声望去,只见一年轻妇人正笑盈盈的望着她。 妇人发髻用丝线鬟于一侧,发髻上只缀了一支简单的银簪,身上的杏色直领对襟绣?上少有绣纹,并未像其它女眷那般穿金戴银,她的穿着过于简单,甚至显得有些寒酸了。 楚妧思索了一会儿,才将她与书里的质子妃赵筠清对上号。 赵筠清祖上曾是大靖高门名将,奈何家中子弟纨绔,将祖上基业挥霍一空,赵筠清不得已做了质子妃,从此便被朝中贵妇排斥在外,受尽白眼。 楚妧隐约记得,书里的赵筠清似乎和长公主关系不太好。 虽然她记不清原由了,但眼瞧着赵筠清目光和善,似乎没有什么坏心眼,便微笑道:“已经全好了呢。” 赵筠清道:“最近多为雨季,湖边道路湿滑,长公主不通水性,可要仔细着些,莫要再落水伤了身子。” 赵筠清一句关切的话,听到旁人耳朵里便成了另外一种意思,立刻便有妇人嗤笑:“质子妃这是怕长公主落水耽搁行程,迫不及待的想去大邺当皇后呢。” 另一位妇人从果盘中拈了颗杨梅,轻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么,瞧她对长公主都开始沛雨甘霖了。” 阴阳怪气的语调,连着楚妧也带进去了。 楚妧已经与祁湛订婚,赵筠清若被封为皇后,楚妧一个世子妃,回到大邺后的位份自然是在赵筠清之下的。 书里的长公主性子强,心思浅,不喜别人压自己一头。 她们故意这般说,还颇有几分挑拨离间的意味。 果然,赵筠清的神色局促了起来,像是担心楚妧听信挑拨,将矛头对准她似的,一双手都收到了袖中,显得十分不安。 楚妧虽然不懂感情之事,人情世故却是能听明白的,她转头对着说话的妇人浅浅一笑,道:“夫人杨梅可要慢些吃。” 妇人刚把杨梅送入口中,听到楚妧的话不由一愣,问道:“为何?” “酸的很呐。” 妇人被楚妧的话噎住,口中的核都不好往外吐了,含在口中,确实有些酸。 长公主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了? 妇人正欲说些什么,便听大太监扬着嗓子道:“皇上驾到——” 众人马上起身跪拜。 胡贵妃挽着楚衡胳膊走入园中,楚衡微笑摆手道:“今天爱妃生辰,权当家宴,众爱卿不必多礼,起来吧。” 众人各自归位,楚衡目光落在楚妧身上,忽地指了指御座旁的空位,道:“妧妧,你坐朕这边来。” 众人视线齐聚在楚妧身上,便是祁湛也微微抬眸,眼底光华倾泻而出,锐利而阴鸷。 长公主确如传闻一样受宠。 退婚? 呵……小兔子。 第4章 第 4 章 楚妧刚抱着兔子在御坐旁坐下,便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和其它目光不同,在烈阳下也透着丝丝寒气,像是要将她冻住似的,只被瞧着便觉得冷。 是祁湛吗? 楚妧向男席看去,发现祁湛只是静坐在坐上,眼眸微敛,似乎并没有瞧她。 可那冷飕飕的感觉也同时消失了。 到底是不是他? 楚妧捏了一把手中的兔子。 楚衡致辞后,宴席才正式开始。 胡贵妃对楚妧坐在御坐旁的旨意颇为不满,本是给自己举办寿宴的,楚妧却和自己一同坐在御坐旁,如今大臣们的目光都落在楚妧身上,倒显得楚妧成主角儿了。 胡贵妃心塞的厉害,伸手去拿果然里的杨梅,可护甲太长,她指尖在果盘中摸索了半天也没拿到一颗,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恼意,干脆别过头连戏也不看了。 楚衡注意到了胡贵妃的动作,笑着从果盘中拿起一颗杨梅,递到胡贵妃嘴边,道:“朕最喜欢吃江南的梅子,贵妃尝尝?” 胡贵妃受宠若惊,面含羞色的将杨梅吃下,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皇上喜欢吃的,臣妾也喜欢吃。” 楚衡笑了笑,道:“朕知道你在恼什么,妧妧过几天便要随世子去大邺了,她这一走,再见亦难,朕是看着妧妧长大的,朕这心里……唉!” 楚衡嗓音有些沙哑,胡贵妃听在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将手覆在楚衡掌心上,柔声道:“臣妾明白,是臣妾狭隘了。” 一旁的楚妧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过她看楚衡神情伤感,心中也猜到几分,当即便微笑着道:“皇兄若是舍不得妧妧,妧妧就不嫁了。” 楚衡只当她是一时戏言,并未搭话,倒是胡贵妃嗔笑道:“长公主说什么傻话。” 楚妧本想趁机多说两句,向楚衡表明心意,还未开口,便听男席那边似乎有谁扬着嗓子说了声‘长公主’,楚妧本就对这三个字颇为敏感,一听到声音,不禁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说话的是礼部侍郎丁正文,也是书里长公主的追求者之一,一直对皇上赐婚一事颇有怨言,如今见到祁湛,自然将矛头都对准了他,话里话外都在把长公主落水一事往祁湛身上引。 祁湛也不搭理丁正文,任由丁正文说的口干舌燥,祁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长公主怕水,平日都绕着湖走,怎么就和质子在一起那天去了湖边,怎么又偏偏那么巧落了水!” 丁正文越说越激动,语调都不自觉地拔高了许多,就连坐在御坐旁的胡贵妃都转头看了他一眼。 一直沉默的三皇子训斥了丁正文一句:“父皇都说了,是姑母自己不慎落的水,侍郎怎么还这般计较?” 三皇子一句话便让丁正文安静了下来,可三皇子紧接着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姑母这次落水着实受了不少了惊吓,连性子都变了。”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比丁正文的高声指责更有力道,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说祁湛当日没有照顾好长公主。 楚妧当即就明白了,三皇子这是想要皇帝借机处罚祁湛。 三皇子在拖延祁湛带质子回大邺的时间。 他不想让质子回大邺。 楚衡当年初登皇位便遇上两国交换质子,当时他膝下绵薄,只能将嫡长子楚泽钧送去大邺。 楚衡多年来一直惦记着楚泽钧,所以趁着此次大邺质子回国,他便提出要求将楚泽钧也换了回来。 楚泽钧一回来,三皇子便又多了个竞争对手,所以他才对此事百般阻扰。 只怕刚才丁正文的那番话,也是三皇子授意他说的。 皇帝先前没有处罚祁湛,不代表皇帝不想。 此时多几大臣附和,皇帝顺水推舟真处罚了祁湛也说不定。 楚妧不知自己要不要帮祁湛说两句话,毕竟自己还指着他向皇帝提退婚呢。 正在楚妧犹豫不决间,忽然听到男席那边传来一阵惊呼。 大邺质子祁泓忽然倒在了地上,面色发青,嘴角隐隐有白沫溢出。 楚衡见状忙从坐上起身,问道:“质子怎么了!” 群臣纷纷跪倒在地,却无一人敢答话。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中毒的症状。 谁会给祁泓下毒? 楚衡的目光猛地落在了三皇子身上。 楚衡自然将三皇子这些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楚衡也明白三皇子不愿意楚泽钧回朝,可他没想到三皇子居然会干出这种蠢事,蠢到用整个大靖安危做赌注! 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个孽子! 若是祁湛借题发挥,自己一直掌握的主动权也会变为被动,祁湛在大靖的这段时间,岂不是要被祁湛拿捏着走! 若是大邺借此机会向大靖出兵又该如何是好! 楚衡恨得牙痒痒,冷冷剜了三皇子一眼,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回宫,传太医。” 贵妃寿宴草草结束,质子被太监抬回寝宫。 楚妧本不想跟着,但她看见祁湛去了,心里又惦记着退婚的事,便借着安慰赵筠清的原由,一同到了质子寝宫。 赵筠清已经哭成了泪人,若不是楚妧搀扶着,她早就瘫倒在地。 楚衡被赵筠清的啜泣声扰的心烦意乱,但又不好斥责她,便领着太医进了里屋,留楚妧三人在正厅中等候。 太医会诊完毕后,小声禀奏皇帝,质子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他的症状,确实是中毒。 楚衡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质子中毒一事,绝不能传到大邺。 可是今天的事祁湛也在场,他没把握控制住祁湛。 要对祁湛施压?或者……对他承诺些好处? 楚衡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正厅中的楚妧扶着赵筠清站了许久,胳膊和腿都有些酸,原本轻巧的小兔子抱在怀里也变成了个铅球,直往下坠,楚妧有些站不住了。 她望着屋内的红木太师椅,小声对赵筠清道:“要不……我们坐椅子上等?” 赵筠清闻言一怔,随即连连摇头,“哪能坐椅子上等皇上呢。” 楚妧当然知道这在古代不合礼数,但她本就不是古人,穿越前又颇受父母宠爱,上学时便是罚站都没有过,又哪里站的了这么久? 可屋内就三个人,自己若是独自坐着,另外两人站着,显得她太特别了些,她不想独树一帜,便又劝了赵筠清几句,无奈赵筠清说什么也不肯,楚妧只好放弃。 楚妧将目光转到了祁湛身上,轻声问道:“世子,你站累了吗?” 祁湛自然是听到楚妧与赵筠清的谈话的,他的唇角不着痕迹的弯了弯,淡淡道:“不累。” 不累?站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累? 正常剧情难道不应该是祁湛说一句‘累了’,然后自己立刻附和一句‘是啊我也好累啊,不如我们一起坐着等’这样吗? 楚妧低着头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倒是祁湛忽然问了一句:“长公主累了?” 楚妧没想到祁湛会问自己,马上点头如捣蒜:“嗯嗯,是有些累了呢,要不……我们坐椅子上等皇兄?” 祁湛没有回话,略微垂眸凝视着她。 他眉目间自带的阴郁之气看的楚妧心头发慌,忙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兔子。 还是兔子可爱些。 祁湛的目光也随她落在了兔子身上。 雪白毛绒的一团,乖巧地缩在她怀里。耷拉在两侧的耳朵,显得可怜兮兮的。 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连眼眶都泛着微红。 祁湛不禁想起那天刚把楚妧从水里救上来的时候。 软糯糯的嗓音,讨饶的语气,被欺负的得狠了,连手脚都会发颤。 就像这兔子一样,怯生生的缩成一团。 就缩在他怀里。首发 祁湛眸光微动,忽然开口道:“那就坐着等吧。” 楚妧一怔,抬头的动作快了些,惹的发髻上的步摇都跟着一颤。 她黑亮的眼眸凝望着他,“那……你也坐着?” “嗯。”祁湛嗓音有些哑。 楚妧心头一喜,像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搀着赵筠清向椅子旁走去。 赵筠清走了两步便顿住,轻声对楚妧道:“长公主坐吧,我站这等着便好。” 楚妧神色关切的问:“你还能站稳吗?” “能的,长公主坐吧。” “噢,好。” 楚妧不再强求,转身往椅子旁走。 赵筠清的身子晃了晃,到底是勉强站住了。 她当然不愿站在楚妧身边。 楚妧坐着她站着,楚妧穿着软烟罗长裙她穿素布绣?,这一比,就显得她像楚妧的婢女似的。 看着楚妧单纯无忧的背影,赵筠清的目光有些冷。 楚妧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两条腿悬在半空,绣鞋上的珍珠在裙纱下若隐若现,仔细点,还能看到她白生生的脚踝。 嫩的像莲藕。 好像咬一口,就能出水儿。 祁湛眸色渐深,楚妧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 像是被狼盯着似的,她忙往椅子上缩了缩。 这一动,楚妧的小腿又露出了一截,不似脚踝那般雪白,和她的裙摆一样,带着淡淡地酡红,娇艳动人。 祁湛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这下楚妧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他的目光太放肆了。 就好像……就好像要将自己一口一口地咬碎,连着血肉吞进肚子里,最后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 第5章 第 5 章 就在楚妧坐立不安的时候,楚衡恰好从屋里走了出来。 楚衡看到并排坐着的两人不由一愣。这是……坐着等他呢? 楚妧就算了,祁湛怎么也敢坐着? 祁湛什么意思? 这是要借着质子中毒一事做文章吗? 太放肆了吧! 楚衡面色沉了下去,楚妧看到后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解释道:“是我让世子陪我坐着等的。” “是妧妧让坐的?” 楚衡面色虽然缓和了几分,可语声仍透着不悦。 “嗯。”楚妧还指着祁湛退婚,自然不能让楚衡处罚祁湛,她把兔子放到桌上,跑到楚衡身旁,用手扯了下楚衡的袖子,抬着小脸道: “皇兄一直不出来,妧妧站的腿都酸了,所以才让世子陪我坐着说会儿话的……皇兄不会怪罪妧妧吧?” 楚妧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晃着楚衡的胳膊,细软的语声配着她清澈的眼神,还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楚衡被她这一哄,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不少,面色也缓和了下来,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不会了。” 楚妧甜甜一笑,刚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祁湛正望着自己。 略显阴郁的眼神,淡漠的不带任何情绪,却如被寒风凝结的湖面,让人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楚妧的心跳了跳,忙往楚衡身后躲了躲,转移话题般的问道:“皇兄,质子情况如何?” “质子性命暂时无忧。” 楚衡回的虽是楚妧的话,可他的目光却紧盯着祁湛,缓缓开口:“世子觉得,质子今天忽然晕倒,所谓何故?” 楚衡没有提中毒的事,显然是在试探祁湛的意思。 祁湛微微敛眸,淡淡道:“质子离开大邺数十年,恐是忧思成疾,过于想家引发的疾症。” 质子中毒一事,就被祁湛一句忧思成疾轻飘飘的带过了。 甚至都不需要楚衡威逼利诱。 确实是个极有分寸的人。 楚衡心中石头落下,顺着祁湛的话道:“世子是想早日动身回大邺?” “是。”祁湛道:“以质子的身体,若是再耽搁下去,恐会加重病情,所以臣以为,倒不如早日带质子回国。” 楚衡自然也想让质子早些走。 若是质子没中毒,耽搁些时日倒没什么,但质子身体向来虚弱,如今又中了毒,若是死在大靖,那便是大靖的责任。 可质子若是离开了大靖,死在半路上,那便全是祁湛的责任了。 楚衡一时还不明白祁湛为何要这么做。 他沉吟半晌,道:“世子想何时动身?” 祁湛没有急着回楚衡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到楚妧身上,忽然问了一句:“长公主身子可养好了?” 楚妧的心脏猛地跳动一下,祁湛终于要提退婚的事了,她不愿在落水一事上多做文章,连忙答道:“已经痊愈了。” “嗯。”祁湛唇边带笑,转头对着楚衡俯身行礼道:“臣想三日后启程,带着质子……与长公主回大邺。” 祁湛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缓慢,楚妧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愣愣地望着祁湛。 他没提退婚的事? 他要带自己回大邺? 怎么可以! 楚妧又惊又怒,顾不得别的,连忙回头,对着楚衡道:“皇兄,妧妧不想去大邺!” 楚衡一愣,似乎没想到楚妧会忽然这么说,他低声问道:“婚事不是妧妧自己求来的么?如今怎又变了主意?” 楚妧的嘴唇动了动,自己本身的理由在嘴边转了几圈也说不出,只得颤着嗓子道:“我……我舍不得皇兄,我舍不得大靖,我不想嫁那么远……” 毫无说服力的理由,配上她细弱的嗓音,就像小孩子闹情绪似的,在国家安危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楚衡柔声安慰:“朕知晓妧妧的心意,皇兄也舍不得妧妧,可妧妧又怎能一辈子留在朕的身边?” “可是……” 楚衡拍了拍楚妧的肩膀,将她未说完的话堵进肚中,缓缓道:“妧妧回景明宫准备一下,三日后与世子启程吧。” 此话出口,便是允了的请求。 金口玉言,不容反悔。 楚妧朱唇微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怔怔地看向祁湛。 祁湛也在看着她,唇边笑意若有若无,配上他阴郁的眼神,委实令人害怕。 楚妧暗暗咬牙,心里腾然冒出一股怒意,直视着祁湛的眼,道:“我我我有话想单独对世子说。” 楚衡闻言瞥了祁湛一眼,低声道:“朕还有事与世子谈,不如妧妧先去偏殿等着?” 楚妧咬着唇道:“我去秋阑亭等着世子,世子记得来。” 祁湛眸色深了深,淡淡开口:“好,我去。” 楚妧走到桌旁抱起兔子,那踩着小碎步迈出门槛的样子,好似一只被激怒的鹅,看着气势汹汹,却委实没有什么攻击力。 只能扯着嗓子叫两声罢了。 祁湛淡笑。 楚妧刚走出正殿,就看到三皇子顶着烈日跪在石阶下,像是被楚衡罚跪在这里的。手机端一秒記住\。 毕竟三皇子的做法实在是太蠢了,想谋害质子暗中下毒便好,偏偏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像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似的,毁了胡贵妃寿宴不说,还让皇帝骑虎难下,差点没法给大邺一个交代。 楚妧不大想理他,瞧了他一眼便要走,倒是三皇子看到楚妧出来,忙俯身跪拜高呼道:“姑母,侄儿冤枉,侄儿没有对质子下毒,您在父皇面前替侄儿说几句好话吧,侄儿求您了,姑母……” 三皇子表情悲切,嗓音嘶哑干涩,听着颇为凄楚,倒真像是被冤枉似的。 不过一般有罪的人,都会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以求减轻罪责。 楚妧明白这是套路,连忙捂着耳朵跑了,只剩三皇子跪在原地嘶声哀求。 秋阑亭离景明园不远,四周道路蜿蜒曲折,全是层叠掩映的假山石林,正前方还有一处开满菡萏的荷塘,几尾锦鲤正在塘中交游嘻戏,颇为惬意。 楚妧就坐在凉亭中的石凳上,一边瞧着荷塘中的锦鲤,一边等着祁湛。 按照她先前推算的时间线,书里的原女主与祁湛见了不到三面,前两次都是在宴席上,长公主只是远远望着祁湛,两人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说话。 第三次就是落水那次,皇帝刚刚赐婚,长公主便顺势向皇帝请求,让她与祁湛说上两句话,皇帝允了,长公主便屏退了左右,带着祁湛去了湖边。 书里的长公主虽然怕水,但在与祁湛独处的巨大诱惑之下,什么害怕都变得不重要了,那处湖边十分偏僻,少有人去,长公主性格又十分外放,所以没说两句话,便偷偷去拉祁湛的手,祁湛不喜人碰,当时便将长公主甩开了。 此时的祁湛,对长公主应该是十分厌恶的。 可他为什么还要娶自己? 楚妧不觉得是自己的缘故。 祁湛绝非池中之物,仅凭自己与他多说几句话还不足以令他娶自己,他绝对还有别的理由。 楚妧觉得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半天也理不清头绪。 楚妧从地上揪了一把草想喂兔子,一回头却发现,先前宴席上的礼部侍郎丁正文正站在小径旁看着她,楚妧吓了一跳,望着他道:“侍郎怎么在这?” 丁正文拨过小径旁伸出的树枝,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淡褐色的瞳仁凝视着楚妧,轻声道:“臣听闻长公主三日后便要动身去大邺,心中酸楚难耐,便在景明园旁四处走走,想着或许还能再见长公主一面,没曾想还真让臣遇到了。” 楚妧略微一怔,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丁正文看在眼里,便不再往前,换了个话题,问:“长公主三日后便要启程,身子可养好了?” 楚妧道:“已经痊愈了,多谢侍郎挂怀。” 十分生疏的语气,与曾经的热络全然不同。 在遇到祁湛以前,长公主与丁正文的关系还是很亲密的,平日里也不是没私下会过面,丁正文一直觉得,自己是最有希望被皇上赐婚的哪一个。 可自从祁湛来了就全变了,长公主眼里再没有他,一颗心全都吊在祁湛身上,现在又一声不吭的嫁去大邺,连个解释都不给自己。 委实憋闷的很。 丁正文不着痕迹的悄悄往前靠了一点,“大邺与大靖相隔千里,路途遥远,长公主一去不知何时能归,何不多在大靖留些时日?” 丁正文话说的很婉转,楚妧却听了出来,他这是在帮三皇子拖延时间的。 虽然楚妧也想多留几日,但她更不愿意被丁正文利用,掺和到政事中,便道:“皇兄已经下旨了,去留由不得我,不如侍郎自己向皇兄提?” 丁正文一愣。 这种事哪由得着自己提? 长公主这是……拿自己当枪使呢? 丁正文眼神晦暗不明,他觉得长公主没有这个脑子。 或许是铁了心要嫁祁湛吧。 丁正文望着楚妧,忽然道:“长公主发髻上落了片叶。” 楚妧一愣,一只手抱着兔子,一只手摸着发髻,问道:“哪里?” 丁正文道:“往左一点。” 楚妧的手摸向左边,什么也没有。 丁正文又道:“再往右边一点。” 楚妧的手又往右边偏了偏,还是什么都没有。 楚妧微微皱眉,忽然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丁正文适时上前一步,道:“臣来帮长公主拿吧。” 说着,丁正文就伸出了手,还不等楚妧反应,便将一支翡翠玉簪插入楚妧的发间。 第6章 第 6 章 楚妧忙想将玉簪拿下来,抬头却发现,祁湛正站在小径转弯处看着她。 他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瞳仁里也不见那淡淡的郁色,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悄无声息的,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楚妧的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寒意,轻声道:“世……世子。” 祁湛没有回话,目光落在丁正文身上,从头到脚地将丁正文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在了丁正文插玉簪的那只手上。 丁正文的手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竟微微颤抖起来,他慌忙把手背在身后,掩饰心虚似的,扬声对祁湛道:“世子来荷塘边做什么?莫不是又要推长公主落水?” 楚妧的嘴唇动了动,没敢说是自己叫祁湛来的。 “嗯。”祁湛淡淡应了一声,缓缓从小径处走出,幽深的眸底被阳光一照,冷的瘆人,他低声问:“便是推了又如何?” 祁湛周身阴仄的气息逼的丁正文后退了一步,脚踩在荷塘边晃了晃,像是站不稳似的,将一块碎石踩进了水中,发出‘咚’一声闷响。 这响声让楚妧的肩膀微微一颤,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丁正文不愿在楚妧面前丢了面子,可祁湛的眼神又太过吓人,他像是要壮胆似的,将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长公主你听到了,世子承认他推你下水了,你在这等着,臣这就去奏禀皇上为你做主!” 丁正文说完便抬腿要走,祁湛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后领,单手将丁正文提了起来。 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衣领上,衣领紧崩着丁正文的脖子,丁正文一张脸憋得通红,双脚使力向祁湛踢去,祁湛将手一扬,丁正文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跌进了水里。 水花随着一声闷响飞溅而出,荷塘里的鱼儿四处逃窜,菡萏也被压倒在一旁,好在这处荷塘并不深,丁正文在水里扑腾两下便站了起来,羞愤难耐的破口大骂道:“祁湛你个腌臜杂碎,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湛从背后踢了一脚,丁正文再次跌进水中,这次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祁湛的脚就踩在了他的后颈上,将他的头死死按进水里。 祁湛微微俯身,稍稍贴近丁正文,一字一顿的说:“我那天便是这样推长公主下水的,侍郎可记住如何向皇上禀奏了?” 丁正文的头陷在水里,后颈处的力道犹如千斤,任他如何挣扎也抬不起头。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榨干,死亡的恐惧逼仄着他,他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呼喊道:“祁湛你不能这么做!这里是大靖皇宫,我是朝中重臣,还有人看着呢!” 祁湛脚上力道略微一松,声音阴沉地问:“谁看着?” “长、长公主!”丁正文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的嘶喊道:“长公主看着呢!” 祁湛缓缓转头,直勾勾地盯着楚妧,目光阴森骇人。 楚妧打了个激灵,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她猛地闭上眼睛,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祁湛微不可闻的笑了一声,脚上使力,再次将丁正文的头踩进了水中。 荷塘里的菡萏破碎不堪,原本清澈见底的池水被搅成了污浊的颜色,丁正文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软塌塌地趴在湖面上,一动不动了。 楚妧吓得脸色煞白。 她原以为这里是大靖皇宫,就算祁湛胆子再大也不会杀了丁正文的,所以便没为丁正文求情,可是现在…… “他、他他死了么……?”楚妧哆哆嗦嗦的问。 祁湛没有回答她,脚尖轻轻一勾,丁正文就像是黏在他鞋上似的,被他踢到了荷塘岸上。 那胸膛微弱的起伏,看上去似乎、似乎……还有气…… 祁湛转过身来,夏日的阳光照在他冷白的肌肤上,点墨般的眉形修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窝处投出浅浅暗影,只有一双眼睛透着亮,整个面容俊美的甚至带了几分妖气。 “过来。”他淡淡道。 楚妧双脚发软,像乌龟似的,缓慢地挪到了离祁湛一丈左右的位置,再挪不动了。 “要我过去?”祁湛嗓音微沉。 楚妧忙又向前挪了两步,整个人都罩在了祁湛影子中,碧玉簪子光华流动,祁湛微眯起眼,问:“舍不得摘?” 楚妧猛地回过神来,小手颤巍巍的摸上发髻,扯了一扯,碧玉簪子却像是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楚妧急得眼泪直掉,一双手慌乱的扒拉着发髻,几根发丝随风飘了起来,如云似雾,剩下的耷拉在脸颊两旁,配着眼睫上的泪珠,显得狼狈又可怜。 祁湛瞳孔微缩,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将她带到了荷塘边。 丁正文的惨状犹在眼前,楚妧一张小脸惊的惨白,带着哭腔道:“我不是有意要收玉簪的,你、你别推我下水,我不会游泳……” “乖乖不动,我就不推你。” 祁湛松开了她的手腕,修长的指尖顺着她的胳膊一路往上,划过她的肩膀,最后停在了她的脖颈上。 也不知是不是害怕缘故,楚妧的耳根都漫上了红晕,映着她雪白的肤色,粉嘟嘟的像个蜜桃,祁湛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两下。 热热的,软软的。 祁湛的眸色深了深。 可他这一动作却让楚妧心惊胆颤,那一小块敏感脆弱的肌肤准确的感受到了他指尖冰冷的温度,凉飕飕的,好似森林中吐信的毒蛇。 楚妧眼中雾气上涌,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说话不算话,我乖乖都不动了……你怎么还这样,呜呜……你别杀我……” “谁说我要杀你?”祁湛的语声莫名带了几分恼意,他低声道:“看水里。” 楚妧巴巴望着水,可眼里的泪早已糊作一团,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水里有什么?”祁湛问。 “看……看不清。”楚妧小声说。 祁湛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手指几乎忍不住的收紧。 楚妧忙抹了把泪,望向荷塘。 池里的鱼儿早已溜的没影,略显浑浊的水面上泛着一圈圈的涟漪,祁湛的倒子正映在湖面上,他的肌肤似乎从未被阳光照过,白的不见丝毫血色,配上他阴郁的眼神,猛地一看,宛如地狱中走出的幽魂。 楚妧怕的厉害,哆嗦着说:“水里……水里有个柿子……” “……” 祁湛缓缓呼了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好好看。” 楚妧不敢怠慢,又抹了把眼泪,黑亮的眼眸仔细在荷塘里搜索起来,小声嘟囔着:“水里有……有石头,有、有荷花,有荷叶……有泥、有水……” 楚妧的声音越来越小,在祁湛失去耐心以前,她忽然看到了岸边淤泥中某种带壳的生物。 难道祁湛说的是这个? 楚妧忙道:“还有团鱼!” “嗯。”祁湛轻声问:“是不是上次掐你的那只?” 楚妧一愣。 上次掐自己的,不是祁湛么? 楚妧十分诚实的回答道:“不是。” 祁湛的手指收紧,轻轻捏住了她后颈处的一点皮。 反应过来的楚妧连忙改口:“是是是,是它,就是它!就是这只可恶的团鱼怪!” “可恶?”祁湛挑眉。 “不,不可恶。”楚妧慌忙摇头,“是一只可爱的团鱼宝宝。” “嗯。”祁湛缓慢地摩挲着楚妧的后颈,指尖绕起一缕发丝,轻声说:“既然它这么可爱,想不想捉回去养?” 祁湛说的虽是问句,可那语气却是不容否定的。 他要自己养王八?! 楚妧瞪大了眼睛。 王八这么丑,怎么可以养王八! 楚妧内心十分抵触,她的鼻子抽搭了一下,脸上勉强挤出了个微笑,小声道:“我……我已经养了兔子了,团鱼……团鱼还是算了吧。” 祁湛牵起嘴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兔子都可以养,团鱼也一样可以养,去把它捉来吧。” 轻柔的语调,却透着威胁的意味,楚妧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拒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荷塘边,从淤泥里把那只团鱼抓了起来。 团鱼冷不丁被抓住,暗绿色的四肢在空中胡乱蹬着,长长的鼻子一伸一缩,楚妧瞬间就被它丑哭了。 祁湛唇边犹带浅笑,从袖口拿出一方手帕,缓缓擦去她脸上的泪,轻声问:“抓到这么可爱的团鱼宝宝,长公主开心的哭了?”更新最快 祁湛……祁湛绝对是故意的…… 他怎么这么记仇! 可楚妧只能咬着唇点头。 祁湛轻笑出声,用手帕把她手指上的淤泥擦干净,俯身把一旁的兔子提溜起来,塞到楚妧的怀里,低声道:“回去准备一下,三天后动身去大邺,记得带上你可爱的……团鱼宝宝。” 第7章 第 7 章 楚妧一手抱着兔子,一手拿着团鱼回到了景明宫。 刘嬷嬷迎了上来,见到楚妧手中的团鱼一愣,问道:“长公主想吃团鱼了?” 楚妧连连摇头,这么丑陋的东西,怎么……怎么能吃呢。 她动作飞快地把团鱼放在地上,吩咐道:“弄盆水养起来吧。” “是。” 刘嬷嬷办事极为周到,听楚妧说要养团鱼,不但弄来了小水缸,在水缸的一侧垫了石子,还去御膳房讨了几尾小鱼苗,给团鱼当做食物。 楚妧杵脸看着水缸里丑陋的团鱼,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言而无信的人。 楚妧离开秋阑亭之前,曾鼓起勇气叫住了祁湛,问他:“为什么答应我的事没做?” 而祁湛只是略微一笑,反问她:“为什么答应你的事一定要做?” 楚妧当时便哑口无言,只能气鼓鼓的走了。 长了一副精致好看的皮囊,骨子里却是狡诈又狠戾的人。 祁湛曾在十六岁时有过一门亲事,女方是大将军庄国公的嫡长女佟兰。 庄国公在大邺颇有威望又掌有兵权,怀王有心拉拢庄国公,便安排祁湛与佟兰见面,佟兰一眼便喜欢上了祁湛,两家没过多久就定下了亲事。 祁湛对佟兰本没有什么爱意,表面却对佟兰极好,佟兰对他更是死心塌地,疼爱女儿的庄国公也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可佟兰却在大婚前一个月,落水身亡了。 庄国公悲痛万分,祁湛也佯装成伤心欲绝的样子,发誓三年不娶,庄国公十分感念祁湛对佟兰的情意,虽然婚事未成,两家却已如亲家般亲密。 只有看过书的楚妧知道,佟兰落水一事是祁湛做的。 祁湛不喜欢被人控制,与怀王父子关系淡薄,大邺上下又全是怀王势力,他一旦娶了佟兰,便成为怀王笼络大臣的一枚棋子,今后就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怀王牵着走。 所以祁湛才瞒天过海下此狠招,最后又立下三年不娶的誓言,既不破坏怀王笼络庄国公的计划,让怀王消除戒心。又换来了三年的时间慢慢筹谋打算,可谓是神机莫测,举无遗算。 祁湛此次来大靖,刚满三年之期。 楚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书女主和佟兰的下场犹在眼前,他委实担得起这个杀妻狂魔的名号。首发 想到这里,楚妧才猛然惊觉,祁湛在这门婚事上看似被动,实际却一直掌握着主动权。 两次宴席上不经意的转眸微笑让长公主芳心暗许;第三次私下会面的冷淡激发了长公主占有欲;再到最后树荫下的那一吻,让长公主尝到了苦尽甘来的甜头和情爱的滋味,从此死心塌地的追随他去了大邺。 佯装被动,佯装不愿,却从未开口拒绝,他对长公主性格拿捏的极准,将长公主死死攥在手里。 一直都是他要娶长公主,而不是长公主非要嫁他! 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掩怀王耳目,防止再次成为怀王联姻的筹码,怀王再不满也无法拿此事苛责祁湛,毕竟是长公主非要嫁给祁湛的。而娶了大靖王室,就算以后质子掌权,也无法轻易对怀王一族下手,这事对祁湛对怀王都没有坏处,便是怀王也无法再说什么。 对祁湛而言,长公主确实是他娶妻最合适的人选。 一则摆脱怀王对他的控制,二则堵住怀王的口,三则还可以提升祁湛在家中地位,拿长公主当挡箭牌,心机可谓是深沉到了极点。 便是质子中毒之事,恐怕也是祁湛做的。 自己向祁湛提出退婚,让祁湛心生顾虑不愿再等,而宴席上三皇子又多次挑衅,祁湛干脆就顺水推舟暗中给质子下了毒,让大臣和皇帝都以为此事是三皇子做的,他这时再向皇帝提出自己想早些回大邺的请求,皇帝定然无法拒绝。 祁湛这次来大邺代表的是怀王,就算质子事后猜到是祁湛下的毒,质子也会觉得是怀王指使祁湛的,从而记恨怀王,与怀王相互掣肘,祁湛便可以坐山观虎斗,尽收渔翁之利。 真是个十足的黑心鬼。 水缸里看似温吞的团鱼忽然伸出头来,三两下把石子扒拉到一旁,潜进水里,叼起一只鱼苗,用爪子狠狠一扯,弱小的鱼苗顿时被撕成了两截。 血腥又残暴。 楚妧的背脊漫上了一股寒意,被祁湛捏过的后颈也变得凉飕飕的,就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针刺般的疼。 楚妧当晚便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她就如那只弱小无助的鱼苗一样,在水里不停地挣扎着。 而祁湛正在岸边看着她,唇角噙着一抹淡笑,缓缓向她伸出了一只手:“过来。” 楚妧向他游过去,手刚刚搭上他的掌心。他那双苍白而修长的手就变成了墨绿的颜色,指缝间生出了薄薄一层蹼膜,利爪如钩,好像一只巨大的团鱼怪,张着血盆大口对她狞笑道:“小兔子,想退婚?” 接着他双手抓住楚妧的肩膀,将楚妧从水里提了出来,狠狠一拧,楚妧的脖子瞬间被扭断。 楚妧一声惨叫,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屋外天色未明,只有东边亮起了一道浅浅的白光。 刘嬷嬷听到响动后,匆匆推门进来:“长公主,您怎么了?” 楚妧身上冷汗淋漓,仿佛真的从水里游了一圈似的。 她一颗心惊魂未定的跳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道:“没……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梦都是假的,做不得数。”刘嬷嬷面容和蔼的安慰道:“老奴吩咐宫女去打盆水,给长公主擦把脸?” “嗯。” 楚妧怔怔点头,一张小脸煞白,显然还未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刘嬷嬷走到屏风后,眼睛看了一眼桌上养着团鱼的小水缸,团鱼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缩着头,水缸里的几条小鱼苗早已消失无踪,只有团鱼的爪子上沾着几块碎肉残渣,证明那些鱼苗曾经存在过。 刘嬷嬷像是想让楚妧转移注意力似的,说了一句:“唉,长公主带回来的团鱼真是凶猛,瞧瞧那些小鱼苗,被吃的一点渣滓都没剩。” 话音刚落,屏风后就传开楚妧带着哭腔的声音:“把、把它拿去炖汤……!” 第8章 第 8 章 三日后,祁湛带着一千驻扎在边境的精兵踏上归程。 楚衡给楚妧置办了不少嫁妆,数十辆马车跟在军队后面拖了长长一截,与前方铁马戎装的精兵格格不入。 质子祁泓被安排在最前方的马车里,由三位军医随行照料,赵筠清本想与祁泓同乘,却不想祁湛单独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说是质子伤势未愈,不宜打扰,赵筠清只能同意了。 但赵筠清也明白,这不过是祁湛的说辞罢了。 现在就将自己与祁泓分开,无非是为祁泓立后做打算,自己虽为祁泓正妃,却并无权势倚仗,怀王为了巩固权力,定不会让自己当了皇后的。 赵筠清虽与祁泓感情淡薄,但她此去大邺无依无靠,如今所能倚仗的,不过祁泓一人而已。 祁泓也是一样。 所以他们两人必须拧成一股绳,却没料到祁湛直接将他俩分开了。 若是就这样一路到了大邺,那就真的是任人宰割,再无机会了。 赵筠清挑开车帘,望了一眼前方朱顶华盖的马车,问了句:“前面那辆车里坐的可是长公主?” 宫女秋兰道:“可不是么,皇上对长公主疼爱的紧,深怕长公主在路上吃半点苦,便是车厢都比别人的大呢!” 秋兰语气中酸意明显,赵筠清笑了笑,问:“听说长公主这次去大邺只带了刘嬷嬷和宫女静香两人随行?” “长公主落水前性子太过骄横,宫女嬷嬷没有不怕她的,又怎肯随她背井离乡去大邺?倒是皇上说要长公主多带些伺候,但被长公主拒绝了,也不知在想什么。”秋兰顿了顿,继续用酸溜溜的语气说道:“瞧着她车厢大,可车里只坐了三人,可惜了那么大的车厢。” 赵筠清挑眉问她:“你想不想过去坐?” 秋兰没料到赵筠清会忽然问这样一句,忙表忠心道:“奴婢跟了娘娘两年多,什么苦没吃过?什么富贵没见过?又岂会为一辆马车所动?奴婢只是觉得长公主此行太过僭越了,奴婢是在替娘娘不甘呢!” 秋兰话说了一半,但意思却很明确。 不管长公主在大靖如何,她嫁去大邺位份就在赵筠清之下,又岂能用比赵筠清还华贵的马车?更别说把车马位置还安排在赵筠清前面了,这显然是没把赵筠清放在眼里。 她们娘娘回到大邺可是要做皇后的! 长公主岂能如此不知轻重? 秋兰努了努嘴,表情颇为不悦。 赵筠清低低一笑,未在搭话,等到了晌午扎营备膳时,才带着秋兰到了楚妧的马车里。 楚妧正坐在车厢中间的软垫上,手里抓着一把苜蓿草送到兔子嘴边,眉眼弯弯,神色温柔。 赵筠清见状微笑道:“长公主喂兔子呢?” 楚妧见赵筠清来了连忙把兔子放到一旁,起身相迎:“午膳还未准备好,我就想着先把这小家伙喂饱算了。” 楚妧拉着赵筠清坐在软垫上,两人闲扯了几句,赵筠清便借着楚妧随行宫人少的原由,执意要将秋兰留在楚妧身边伺候,楚妧推脱不过,又想着刘嬷嬷年事已高,不宜劳累,便将秋兰留了下来。 赵筠清笑容晏晏,转眼便瞧见静香手里抱着的黑石脂紫砂锅,一晃还有水声,似乎装满了汤羹,便笑道:“静香办事到底周到,怕长公主吃不惯军营里的伙食,竟早早备好了汤羹,长公主这顿倒不用等了。” 楚妧讪讪一笑,道:“这汤羹不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赵筠清怔了怔,问道:“难不成是给世子准备的?” “嗯。”楚妧轻轻应了一声,将兔子往怀里拢了拢,眉眼低垂,神色颇有些闪躲的意味。 赵筠清将楚妧神色收入眼中,望着那汤羹问:“长公主给世子准备的什么汤?” 楚妧咬着唇道:“团鱼汤。” “团鱼?”赵筠清不禁讶然。 祁湛曾在三年前平坊一战受了重伤,至今不能食寒凉之物,而团鱼大寒,楚妧却炖团鱼汤给祁湛,是故意的,还是不知此事?首发 赵筠清微微敛眸,轻声道:“长公主待世子真好,处处都想着世子,现在正是午膳时间,长公主为何不将团鱼汤给世子送去?” 楚妧当然不敢将团鱼汤给祁湛送去。 那天噩梦之后她便生了场病,虽说不算太严重,却一见到团鱼就发怵,更别提带着它上路了,于是便在昨天晚上吩咐刘嬷嬷将团鱼宰了。 宰的时候是挺痛快的,宰完以后楚妧就后悔了。 祁湛可比团鱼可怕多了。 可楚妧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 毕竟祁湛没说是带死的还是活的,反正自己带了就是了…… 楚妧巴不得祁湛忘了此事,如今又怎肯将团鱼送去? 这些缘由自是不好与赵筠清细说,楚妧便胡乱找了个理由道:“呃……这鱼汤有些凉了,还是晚些再送吧。” 赵筠清微笑道:“那还不赶紧叫静香把鱼汤温了,一会儿启程了,世子可就吃不上了。” 楚妧不知赵筠清为何如此纠结团鱼汤,试了几次也没能将话题转移,好像赵筠清也和这团鱼杠上了似的。 楚妧不愿在团鱼的问题上多做纠缠,便起身道:“哎呀,我刚喝了许多水,现在肚子有些不舒服,想……想小解,要么质子妃在车厢里等我一会儿?” 质子妃? 如今早已离开了大靖,楚妧竟然还叫自己质子妃? 赵筠清暗暗咬牙,面上却露出了柔和的笑:“长公主先去吧,本宫在这等着便好。” 赵筠清毕竟是客,让她干等着也不像回事,楚妧转身从小木桌上倒了杯茶递给赵筠清,道:“那质子妃先喝杯茶,我一会儿就回来。” 楚妧的手指白而细嫩,被那青瓷茶杯一衬,便如精心雕琢的脂玉一般,不见丁点瑕疵。 只有大贵之人才会有这样一双手。 不像她的,十指上满是以前做女红留下的茧和针眼。 可如今却轮到这双手的主人给自己端茶了么? 赵筠清瞳孔微缩,正要伸手接茶,一旁的的刘嬷嬷却眼疾手快地将茶杯从楚妧手中接过,半弯着腰将茶杯递给了赵筠清,道:“王妃请用茶。” 经刘嬷嬷这一转手,递茶的意味就变了。 赵筠清目光冷了几分,却也没说什么,伸手从刘嬷嬷手中接过茶杯。 “长公主早些回。” “好。” 刘嬷嬷带着楚妧到了马车外,又走了几步,才小声对楚妧道:“长公主日后可不要轻易给人递茶,遇见些不知轻重的人接了去,可辱没了长公主的身份。” 楚妧一怔:“刘嬷嬷不喜欢质子妃?” 刘嬷嬷道:“老身不过是个奴才,又哪轮得到老奴说喜不喜欢的,只是见不得长公主被人轻看罢了。” 楚妧一笑:“只是一杯茶而已,质子妃应该没想那么多,不过……还是谢谢嬷嬷了。” “人心隔肚皮,长公主又哪知质子妃想的是什么。”刘嬷嬷顿了顿,道:“不过,如今既然已经离开了大靖,长公主可不能再叫她质子妃了。” “那叫什么?” “质子还未登基,她也没有封号,暂且叫她王妃娘娘吧。” 楚妧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嘀咕着,古人的毛病还真多。 另一头。 赵筠清等楚妧走了以后,马上就将团鱼汤从静香手里要了过来,让秋兰温了以后,带着秋兰端着汤给祁湛送了去。 祁湛此次是骑马回程的,自然也没有马车,赵筠清在来往的士兵中寻了半天,才在一处僻静的树荫下找到祁湛。 她还未走到祁湛身前,就被傅翌拦住了。 “质子不在这。”傅翌道。 “我不是来找质子的。” 赵筠清解释一句便想往前走,奈何傅翌一直横档在她面前,如何也绕不过,赵筠清沉了沉气,忽然扬声道:“长公主托我送汤羹给世子。” 祁湛的目光望了过来,瞧了赵筠清半晌,忽对傅翌抬了下手示意他撤开,赵筠清对上祁湛那双阴郁的眸子便觉得有些心虚,低着头刚走到离祁湛一丈有余的地方,便听祁湛淡淡道:“把东西放下吧。” 意思是让赵筠清走了。 可他还不知紫砂锅里装的是什么…… 赵筠清抿了抿唇,转身将汤羹交到秋兰手里,悄悄对秋兰使了个眼色。 秋兰接过汤羹,小心翼翼地走到祁湛身旁,把汤羹放下,一边将紫砂锅盖子打开一角,一边柔声细语的说:“这是长公主昨晚在宫里就开始炖的,路上一直端在手里还怕凉了,趁着现在午休,就赶紧吩咐奴婢给世子送来了。” 清亮的汤羹上飘着枸杞和红枣,露出汤羹的鱼壳裙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祁湛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是团鱼汤。 她把团鱼炖了? 祁湛目光渐冷,忽地抬起眼来,望着秋兰问:“你是长公主的宫女?” 赵筠清忙道:“长公主这次随行宫女带的极少,所以我就把自己的贴身宫女秋兰分拨给长公主了。” “她同意了?”祁湛问。 “是。” 祁湛微微侧头,眸底的光华被阳光一晃,流泻出点点阴鸷的颜色。 他淡淡道:“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赵筠清壮着胆子说了句:“世子慢用。”便拉着秋兰匆匆走了。 祁湛目光落在汤羹上,久久不曾移开,一旁的傅翌忽然开口道:“长公主心思单纯,送汤应该不是长公主的意思。” 祁湛“嗯”了一声,嗓音略有几分沙哑:“送汤不是,炖鱼是。” 傅翌微微皱眉,似是不知炖鱼有什么要紧。他望着祁湛问道:“那个叫秋兰的宫女,可要处理了?” “不急。” 祁湛缓缓吐出两个字,指尖缓缓划过紫砂锅身,眼底犹带讥讽之色。 “在长公主身边安插眼线,又借送鱼汤之事试探我对长公主的心思?” 祁湛嗤笑道:“这个赵筠清,还不是大邺皇后,便已经开始操皇后的心,既然她如此沉不住气,倒不妨再等等。” 祁湛将紫砂锅轻轻盖上,一双眸子愈发阴沉了:“吩咐下去,长公主的午膳不必送了。” 第9章 第 9 章 楚妧刚进车厢,静香就迎了上来,一张脸上满是惶惶之色,跪在楚妧面前,颤声道:“王妃娘娘将团鱼汤拿走了,说是替长公主给世子送去。” 静香虽不知晓这团鱼汤有何要紧的,但楚妧吩咐自己将这团鱼汤捧了一路,显然是重要之物。 静香刚进宫不久就被安排在楚妧身边,对楚妧以前的作派也略有耳闻,楚妧虽然从未苛责过她,但她心里还是对楚妧抱有几分畏惧的。 楚妧就吩咐她做了这一件事,她却连这一件事都做不好,楚妧会不会一生气,就像宫里传言那样,把她的手剁了呢? 静香越想越害怕,眼中泪光闪烁,带着哭腔道:“是奴婢照管不周,长公主不要把奴婢……” 刘嬷嬷瞪了静香一眼,静香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楚妧心脏砰砰直跳,一张小脸也是惊魂未定的惨白颜色。 赵筠清把团鱼汤送给祁湛了…… 还说是替自己送的…… 祁湛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挑衅他? 楚妧只觉得后颈凉飕飕的,仿佛祁湛的手又捏上来了似的。 楚妧打了个寒颤,双手绞在一起,轻声问:“质子……王妃去了多久了?” “长公主刚走她便去了,约莫有两柱香的时间了。” 两柱香的时间,楚妧便是想追去也来不及,汤羹肯定早就送到祁湛手里了。 也不知赵筠清到底是好心办坏事,还是有意为之。更新最快 楚妧咬着唇一言不发,静香蕴在眼眶里的泪珠越来越多,一晃便落了下来。她比楚妧还小了两岁,面容十分稚嫩,瞧着还是孩子的模样。 楚妧心中也怕的很,此时一见静香哭了,便觉得像是自己哭了似的,忙将静香拉了起来,一边拿着手帕给静香抹眼泪,一边轻声安慰道:“王妃身份尊贵,她要将汤羹送去,你一个小宫女又拦得住?这不是你的错,快别哭了。” 楚妧的指尖犹带颤意,看的刘嬷嬷心头发酸,长公主明明自己怕的厉害,却不忘安慰随行宫女,长公主待她们这些下人,还真是极好的。 刘嬷嬷道:“长公主说的是,静香先别哭了,不然一会儿王妃回来,还以为长公主为一点小事苛责了你,倒惹人嫌话了。” 静香点了点头,到底将眼泪忍住了。 王妃表面瞧着温和,可等长公主一走就变成了那副冷言厉色的样子,不由分说的就将团鱼汤抢走了,便是宫女秋兰也凶巴巴的,静香实在不愿与她们多起冲突。 没过一会儿,赵筠清便带着秋兰回来了。 赵筠清见到楚妧倒也不遮掩,柔声笑道:“近日天气炎热,本宫担心那团鱼汤再放下去就不新鲜了,倒浪费了长公主对世子的心意,所以便自作主张替长公主送去了,长公主可不怪罪本宫吧?”首发 楚妧面上勉强挤出了个微笑:“倒是劳烦王妃走一趟了。” 楚妧顿了顿,轻声问:“世子他……说什么了吗?” “世子倒是什么也没说,不过……”赵筠清挑眉看着楚妧,微笑道:“不过本宫瞧着,世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呢,长公主莫不是与他起过龃龉?” “当然没有……” 楚妧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刘嬷嬷立刻挡在楚妧身前,对着赵筠清道:“老奴刚刚听说,王妃的午膳已经送到车厢里了,王妃可要回去用?” 赵筠清一怔:“长公主的午膳还没送来吗?” 刘嬷嬷道:“还没。” 赵筠清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长公主坐这么好的车厢,马车位置又安排在她前面一个,按理说午膳也应该先紧着长公主才是,怎么反倒先送给自己了? 难道是世子的意思? 世子有意抬举自己? 是了,自己到底是祁泓的正妃,便是怀王再一手遮天,到底还要顾及着祁泓的感受,更何况这位小小的世子。 赵筠清面露喜色,也不愿再留,对着楚妧道:“那本宫先回去了,得空再来看长公主。” 那言行举止,与第一次进来时的客气完全不同,俨然一副对下属的姿态。 她掀开门帘时,还不忘回头交代一句:“秋兰,服侍长公主可要精细些,莫要惹长公主不快。” “是。” 刘嬷嬷冷冷瞥了赵筠清一眼,碍着秋兰在,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吩咐秋兰把木桌支上,一会儿午膳来了好伺候长公主用膳。 可是直到队伍启程了,楚妧的午膳也没送来。 车厢里陷入一片死寂。 刘嬷嬷和静香面面相觑。 难道真是团鱼汤的问题? 可一碗团鱼汤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刘嬷嬷想不明白,瞧着楚妧苍白的小脸,低声安慰道:“舟车劳顿,士兵又是粗人,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长公主不必担心。” 楚妧还未答话,便听秋兰轻嗤道:“再不周到,还能把长公主的午膳忘了不成?” 刘嬷嬷瞪了秋兰一眼,似是要让秋兰闭嘴,可秋兰根本不怕她,反而对着楚妧道:“长公主可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惹到了世子爷,一会儿歇息时赶忙去陪个不是,不然以世子的性格,长公主怕是连晚膳都没的。” 楚妧当然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祁湛,可她一点也不想去赔不是,也轮不到秋兰来提醒她。 楚妧转眸望着秋兰,微笑道:“我也不知哪里惹到了世子呢,要么你一会儿去帮我问问?” 秋兰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种事,又哪轮得到她去问? 自己中午送汤的时候,世子的眼神就阴恻恻的,显然是不高兴的,她又如何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世子霉头? 长公主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 秋兰没想到楚妧落水后不但转了性子,竟然连脑袋瓜都变聪明了。 这要搁以前,自己这么一挑唆,就凭长公主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绝对气势汹汹的去找世子了,又哪能忍到现在? 看着跟没事人似的,仿佛少一顿饭也没什么要紧的。 秋兰当即便换了脸色,笑着道:“这种事奴婢怎好去问,奴婢也是怕长公主饿着呢。” 楚妧扯了下嘴角,未再答话,抱着兔子看向窗外去了。 事情果然如秋兰所说,晚膳也不见人送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士兵们吃饱喝足后便扎好营帐各自休息,没人来问楚妧一句,连营帐都没有给楚妧准备,似乎早已将楚妧遗忘了。 壶中茶水早就凉了,秋兰倒了一杯递到楚妧手上,故作关切的说:“长公主饿了吧?要么奴婢去王妃娘娘那看看,有没有剩下的晚膳,给长公主端来点?” 刘嬷嬷马上厉声呵斥:“长公主岂能用别人剩下的东西?说话再这么不知轻重,当心撕烂你的嘴。” “吃剩的也总比没的吃强啊,我们这些奴才连剩的都没呢。” 秋兰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又将手中的茶杯往楚妧面前递了递,刘嬷嬷劈手夺了过来,冷声道:“把茶温了再给长公主端来。” “晚膳都没有,又哪有火温茶,长公主就委屈一下吧,如今……” 秋兰话没说完,就见楚妧从坐上站了起来,她连忙问道:“长公主要去哪?” “去见世子。”楚妧道。 长公主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秋兰心中窃喜,她知道王妃是不愿意长公主和世子的关系太亲密的。 可下一秒就听楚妧道:“你随我同去。” 秋兰一怔,要自己同去? 那世子要是发起火来,自己岂不是也得跟着倒霉? 秋兰心里七上八下,正要推脱两句,一抬头却见楚妧已经掀开车帘下去了,秋兰只好咬牙跟上。 第10章 第 10 章 夜晚的空气还带着些许燥热,周围大大小小的篝火直令人发闷。 楚妧问了几个守夜的士兵,才找到了祁湛的军帐,傅翌进去通报过后,便请楚妧进去,跟在楚妧身后的秋兰忽然小声道:“奴婢还是在帐外候着吧。” 秋兰想起中午祁湛那阴恻恻的眼神,到底是有些心虚的。 楚妧微微一笑:“忙活了大半天,怎好不进去呢?” 楚妧的语调虽是温和,但秋兰却分明觉得楚妧话有所指,她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楚妧已经转身走入帐中了。 秋兰只好咬牙跟上。 帐内的空气有些凉,祁湛正靠在北边的软榻上,面前摆了张梨木条桌,桌上的书卷半开着,边上搁了支狼毫湖笔,笔尖上的墨迹已有些干了,却是和祁湛眼眸一样深沉的颜色。 而那双浓墨般的眸子,自楚妧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神色淡淡,却阴冷瘆人。 楚妧在见到祁湛前,本没有多紧张的,心中更多的是对祁湛苛待的愤怒,可此刻被祁湛那阴冷的目光一瞧,楚妧什么愤怒都抛到九霄云外了,除了怕,还是怕。 像是遇到克星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祁湛的手搭在桌案上,沉默地瞧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什么事?” 楚妧被他瞧得背脊发寒,小声道:“秋兰……秋兰说,中午给世子送团鱼汤的时候,世子脸色不太好呢,可是……团鱼汤有什么问题?” 明明知道是什么问题,却拐着弯不说,分明是仗着有外人在场,自己不好将那天的事说出口罢了。 倒有些圆滑。 祁湛唇边牵起一抹淡笑,目光转到秋兰身上,低声问:“你说的?” 忽然被点名的秋兰打了个激灵,抬眼瞥见祁湛唇边那抹转瞬即逝的笑,脸竟然不合时宜的红了半分。 世子不笑时阴郁的骇人,可一笑便如百花齐放,叫人再舍不得移开目光。 秋兰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少女,一时间又羞又惧,心中念头微动,也不反驳楚妧的话了,半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略带娇嗔的声音,听的楚妧轻轻皱眉,神色古怪的看了秋兰一眼。 祁湛搭在桌案上的手指不着痕迹的紧了紧,心里泛起一股恶心又厌烦的情绪。 他微微敛眸,面上神色不变,转头望着楚妧问:“鱼汤有什么问题,秋兰没告诉你?” “没、没有……” “嗯。”祁湛应了一声,语声淡漠地对秋兰道:“那你现在说罢。” 秋兰愣住。 鱼汤有什么问题,她怎么知道?世子现在又要自己说什么? 秋兰琢磨不透,却又不敢怠慢,用又轻又柔的语声道:“可能是夏日天气炎热,鱼汤不新鲜了,世子难以下咽……” 祁湛淡淡道:“今早才炖好的鱼汤,怎会不新鲜?” 秋兰连忙改口:“可能是鱼汤腥味重,世子不喜……” 秋兰话还未说完,就听祁湛冷笑道:“你倒了解我?” 那忽然而来的阴戾之气让秋兰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奴婢不敢,请世子明示。” 秋兰语声哀婉柔媚,眼底泪光涌动,却憋在眼眶中不肯落下,鼻尖微微泛红,瞧着倒有几分楚楚可怜。 楚妧这才回过神来。 秋兰这是……勾引祁湛呢? 胆子也太肥了,勾引祁湛的人,可都…… 楚妧不忍再想下去,只把藏在衣袖中的手缩了缩。 祁湛斜靠在软榻上,冷眼瞧着秋兰,淡淡道:“即然说不出一二,那便喝着鱼汤,再好好想想。” 说着,祁湛指尖在桌案上轻轻一敲,傅翌立刻端着团鱼汤走了过来。 还是中午的紫砂锅,锅里的鱼汤也和中午一样装的满满当当,可闻着却不似中午那般鲜美,带着淡淡的鱼腥气,似乎已经凉了很久了。 秋兰身子一僵,面上这才冒出怯色。 团鱼本就是大寒之物,平日里喝热的都要注意呢,更何况是凉的。 秋兰咬了咬唇,先前憋在眼眶里的泪滚滚而落,整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这是长公主熬给世子的团鱼汤,捧了一路都不肯放下,奴婢……奴婢又怎敢喝呢……” 她语声依旧哀婉动人,却没有唤起祁湛丁点的怜惜之情,祁湛淡淡地别过眼去,似是懒得再看她一眼。 他低声对着傅翌吩咐道:“带出去看着她喝,让她把锅舔干净了,一滴都不许剩。” 锅舔干净? 一滴都不许剩? 世子什么意思?难不成让她把团鱼壳也吃了? 秋兰浑身发冷,刚刚开口喊了声“世子……”就被傅翌用布堵住了嘴,架着胳膊拖出去了。 帐外隐隐的啜泣声听的楚妧背冒冷汗。祁湛明明可以直接处置了秋兰,却偏偏要用如此阴狠的手段,就像猫抓老鼠似的戏弄,吝啬的不肯给秋兰一个痛快。 祁湛的内心,还真是阴暗…… 楚妧忽然有点后悔来找他了。 祁湛放在桌上的手收了回去,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软榻上,低哑的嗓音中透着几分慵懒,望着楚妧道:“过来。” 楚妧的手指颤了颤,缓缓挪动脚步,往祁湛身前走去。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淡粉色齐腰襦裙,身上不见任何饰物,只有一条浅色绢带将她的腰身勾勒而出。首发 那腰身盈盈一握,细如蒲柳,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 这般纤弱,也不知是不是饿的。 祁湛的目光闪了闪,伸手指了桌旁的矮凳:“坐。” 楚妧低着头坐下,发丝上缀着的鎏金蝶饰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像是张着翅膀要飞走似的。 祁湛又盯着那蝶饰瞧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到了楚妧脸上,低声问:“玉簪呢?” 楚妧一愣,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祁湛指的是丁正文送的那支。 他居然还记得。 楚妧的心脏跳了跳,小声答道:“我……我把它丢了。” “你倒乖觉……” 祁湛淡淡说了一句,眸光一动,忽地抬眸凝视着楚妧,暖黄色的烛光未给他的眼底添丝毫暖意,反而使他目光更加幽冷了,他半边脸笼罩在暗影之下,双眸紧盯着楚妧,问:“既然这么乖,那为何还把团鱼炖了?” 寒气霎时扑面而来,楚妧骇的往后挪了半步,祁湛却猛然箍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低沉的嗓音意外的阴森可怖:“我让你带回去的东西,你就这么炖了,嗯?” 第11章 第 11 章 风从军帐的缝隙中吹了进来,烛光微晃,投在墙上的影子跟着烛火扭曲变换,像是狰狞的凶兽,张着爪牙要扑上来了似的。 楚妧忍不住地想往后缩,可祁湛的指尖却越收越紧,她白嫩的小脸显出浅浅的指痕,脸上的肉也被捏成一团。 楚妧疼得眼泪汪汪,也顾不得怕了,颤声喊道:“你……你又没说不能炖,我……” “狡辩?” 祁湛的手又紧了几分,楚妧痛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剩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只是炖了团鱼,就要……杀了自己么? 楚妧的心脏砰砰跳着,眼泪越流越多,恰好有几滴落在了祁湛的手背上。 温热热的,烛光一晃,晶莹透亮,仔细点,还能看见他映在泪珠中的倒影。 祁湛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 得到喘息的楚妧忙扒住祁湛的手,怯生生的看着祁湛,小声道:“那只团鱼又凶又能吃,还……还到梦里吓唬我,我怕的厉害,就把它……炖了……” “我……我虽然把它炖了,可我还是记得你的话的……” 楚妧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祁湛中,祁湛的长睫动了动,嗓音微哑:“记得我的话?” 楚妧的鼻子抽搭了一下,见祁湛没有继续发火,才轻轻点头道:“我这次出来什么都没带,就带了兔子和团鱼,鱼汤让静香一路捧着,深怕洒了……我真的记得的……” 覆在手背上的小手犹带颤意,先前落下的汗珠有些干了,风一吹竟有些凉。 祁湛微微敛眸,楚妧感觉祁湛的指尖又松了几分,她壮着胆子扒拉了一下,祁湛终是没有坚持,顺势将手收回去了。 劫后余生的楚妧暗暗松了口气,也不知自己哪句话戳到了祁湛的内心。一抬头却见祁湛丢了方手帕过来。 “把脸擦擦。” 语声平静的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楚妧接过手帕,祁湛的手帕颜色素净,上面不带任何绣纹,覆在脸上犹带几分凉意,连带着先前被他捏痛的地方也缓和了少许,楚妧的鼻子又抽搭了几下,才将将把眼泪止住。 “你从宫里出来,也没带些点心充饥?”祁湛问。 楚妧摇头,发髻上的金蝶又动了起来,翅膀扑闪扑闪的,和她眼里的泪珠一样泛着微光。 祁湛瞳孔微缩,又问:“那午膳也没用?” “又没人给我送……” 委屈巴巴的语声,说的话也十分诚实。 瞧着倒真像是自己欺负她似的。 点心都忘了带,却将团鱼汤一路捧着。 祁湛的喉咙忽然有些涩,轻轻移开了落在楚妧身上的目光,薄唇微抿,侧脸的线条利落而流畅,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问:“可有忌口?” “……没。” 祁湛侧身唤来傅翌,吩咐道:“让伙夫把下午猎的赤鹿腿烤了。” 傅翌略带疑惑的看了楚妧一眼,似是不知她用什么办法让祁湛消了气,伙夫都歇下了又叫起来烤肉,在军中实属少见。 可傅翌到底没敢多问,领命退下了。 倒是楚妧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下午打猎了?” “嗯。”祁湛应了一声,抬眼瞥见楚妧好奇的目光,淡淡补充了一句:“林子里看到,便顺手猎了。” “噢。”楚妧眸光闪动,似是在想象猎鹿的场景。 她没见过么? 祁湛的唇角弯了弯,忽地问了句:“还捕了只野兔,你可要吃?” 楚妧连连摇头:“兔子……兔子还是算了吧。” 祁湛话不算多,此刻却像是来了兴致似的,挑眉望着她,问:“兔子为什么算了?” “兔子可爱。” “鹿就不可爱?” 楚妧咬了下唇,小声说:“因为我没养鹿。” 说的倒是大实话。 祁湛笑了笑,眉目间的郁色也散去不少。 侍卫很快就端着烤鹿腿进来,祁湛又命傅翌拿了套银箸给她。 楚妧拿着银箸戳了戳鹿腿,发现鹿腿结实的戳不动,想用手又觉得不好意思,悄悄瞥了祁湛一眼,发现祁湛没有看她,这才撕了一小块,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祁湛转头望着傅翌,低声问:“帐外那位如何了?” 傅翌道:“剩了些鱼甲,哭喊着说是咽不下了。” 祁湛目光微沉:“塞她嘴里去。” 傅翌再次退下,楚妧依旧低头吃着鹿肉,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话似的,注意力全被这鹿肉吸引住了。 怪不得人们都爱吃野味,这味道确实新鲜的很。 祁湛就这么侧头瞧了她一会儿,忽然道:“最近三伏,鹿肉性温,乃纯阳之物,可少食些。” “噢……” 楚妧又看了眼鹿肉,恋恋不舍的放下银箸,用手帕擦了下嘴边的油渍,刚要擦手时才发现,她拿的还是祁湛的帕子。 那素净的帕子,此刻已染了些油光,星星点点地泛着微黄,连带着帕面也被攥出了褶。 楚妧心虚的把手帕往掌中藏了藏。 祁湛唇角微扬,像是没看见似的,忽然对她招了下手:“过来。” 语气不似前几次那般冷凝,楚妧的脚步也快了些,似乎没那么怕了。 祁湛往边上挪了半分,在软榻上腾出一个小小的空位来,道:“坐吧。” 楚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话坐在了祁湛身边。 小小的身形几乎紧贴着他的,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幽香,也不知她戴了什么香囊,甜丝丝的,竟还有些好闻。 这乖顺的模样,倒让他不忍欺负了。 祁湛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金蝶上,忽然抬手勾住那金蝶的翅膀,楚妧只觉得头上一轻,那枚蝶饰就被他取了下来,丢到了桌上。 他拿这枚蝶饰干嘛呢? 楚妧不太明白,转眼发现祁湛正看着自己,那精致的眉目瞧得楚妧心跳快了半分,忙又低下了头,将手中的帕子往掌心里收了收。 “你的眉……”祁湛语声稍顿,犹疑了半晌,还是问道:“是谁画的?” “刘嬷嬷。”楚妧抬眸瞧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祁湛移开了目光。 那眉……画的实在难看了些,不如宴席那日好看。 祁湛的和煦让楚妧的胆肥了几分,她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处置秋兰?” “你想我怎么处置?” 楚妧沉默了半晌,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我不想让她跟着。” 没有直接为秋兰求情,却为秋兰讨了条命,顺带又点明了自己不想让秋兰跟着,将难题丢给他,倒是机灵的很。 祁湛“嗯”了一声,淡淡道:“那就把她留在这吧。” 留在这?深山野岭的,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楚妧也知道,这是祁湛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楚妧不再说话,祁湛的手指搭在她发间,轻轻揉了揉,就像是摸小猫似的,将她的发髻揉散了才肯罢休。 楚妧虽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倒也低头让他揉着,直到她发髻都毛燥了起来,祁湛才收回了手,淡淡道:“回去吧。” 楚妧松了口气,藏在手中的帕子恰好掉了出来,落在祁湛的腿上,皱巴巴的一团,连原先的颜色也瞧不清了。 楚妧的脸红了几分,咬着唇细声道:“我……拿回去让静香洗一下吧。” 说着,她就要弯腰去捡,祁湛忽地抬手将帕子丢到一旁:“不用。” “噢。” 楚妧站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帐门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道:“鹿肉……我可以带回去些吗?” 祁湛凝眸不语。 楚妧解释道:“刘嬷嬷和还没吃,我想给她们带点。” “我一会儿让傅翌送过去。” “噢,好。” 楚妧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帐内又归于寂静。 祁湛静静坐了半晌,忽然拿起先前丢到一旁的帕子,轻轻的放到桌上,帕间犹带几丝残余的温热,上面的脂粉和油渍糊做一团,很容易就让人想起她哭花的小脸。 祁湛的唇角微扬。 帕子确实有些脏了。 第12章 第 12 章 云蔽寒月,投在帐上的树影被风吹得一阵摇晃,窸窸窣窣的声音鼓噪的耳膜嗡嗡作响,帐外隐隐啜泣声惹的赵筠清心烦意乱,她将身上的薄被一卷,对着身旁的宫女夏云唤道:“拿二两银子打发了那没用的贱妮子,杵在门口哭的人不得安生!” 夏云不敢点灯,摸索着从褡裢里拿了二两银子来到帐外,秋兰正跪在地上,脸上的泪痕混合着嘴角的血迹,在森森白月下显得分外凄染可怖。 “王妃娘娘要我进去了吗?” 秋兰的声音沙哑如破烂的铜鼓,露出的门牙缺了一块,像是被什么硬物磋磨过了一般,口腔里满是鲜红之色,全然没有当初半点的伶俐模样。 夏云不忍细瞧,将手中的银锭塞到她掌心里,压着嗓子道:“别想着娘娘了,拿着这二两银子寻个好去处吧。” 寻个好去处? 这荒山野岭的能寻个什么好去处?!首发 秋兰忙抓住夏云的手,将银子塞回夏云手中:“夏云姐姐,我们也是宫里一同出来的,你行行好,帮我向娘娘美言两句……” 说着,还将耳朵上的珍珠坠子解下,一同塞到了夏云手里。 秋兰心气极高,夏云与她共事三年,这还是第一次听秋兰叫自己姐姐呢。 但夏云心里却算不上高兴。 秋兰虽不正眼瞧人,对王妃却是极为忠心的,可三年的鞍前马后在王妃眼里不过是二两银子罢了,夏云心里又怎会不悲切? “我只是个奴才,如何劝的了王妃娘娘?娘娘已经动怒了,你快别在这跪着了,赶紧找个地睡一晚上,明早儿天亮了乘早赶路,兴许还能在傍晚赶到附近镇上。” 夏云说完,便将手中的碎银塞回秋兰手里,转身走进帐篷内。 秋兰怔在原地,双手无力的垂下,雪白的碎银从她指尖溜走,骨碌碌滚到了地上,一点声响也无。 * 楚妧睡不惯军帐,一连几日都打不起精神,好在这些天也没人找她,白日里就借着赶路的时间,在车上小憩一会儿才有些精神。 这日午膳又是烤物,楚妧第一次吃还觉得新鲜,可连吃几日也有些受不住,全是些荤腥不见素食,舌尖就跟起了水泡似的,又干又涩。 楚妧匆匆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正准备拿着苜蓿草喂兔子,赵筠清就带着一篮李子进了车厢。 赵筠清见楚妧桌上的饭食没怎么没动,心下也猜到七八,笑着道:“几日烤物吃的人直上火,正巧林子里有颗李子树,本宫就让宫女们打了些李子下来,长公主可要尝尝?” 那言语神态,和几日前一样热络,丝毫没有因秋兰的事生疏半分,一边说,一边将篮子放到了楚妧手边。 楚妧只觉得一阵果香扑鼻而来,鼾甜气味儿让她鼻子微微发痒,忙用手帕捂着才忍住没打喷嚏出来。 看着篮里紫的发黑的李子,楚妧确实有些馋了,她面上露出了个微笑,也不拒绝赵筠清的心意,轻声问道:“这果子瞧着真是不错,也不知王妃娘娘在哪摘的,我也想让静香去摘些。” 这话显然是对赵筠清心怀戒备的。 赵筠清从秋兰出事后就察觉出了一二,所以她一直没敢找楚妧。只从夏云口中得知,楚妧那日回来时脸上带着泪痕,头发乱蓬蓬的,发饰都不见了,显然是遭了罪的。 但赵筠清还是琢磨不透祁湛对楚妧的态度。 祁湛虽然在那日之后没有再见过楚妧,可楚妧的待遇却比之前好了许多,膳食用水先紧着楚妧这边,也不知是对楚妧的愧疚,还是别的。 而且祁湛处置秋兰,究竟是因为秋兰惹到他了,还是因为祁湛发现了自己在楚妧身边安插眼线呢? 牺牲一个秋兰对赵筠清而言不算什么,但是牺牲了秋兰还找不到秋兰牺牲的原因,就让赵筠清很难受了。 所以她便想再和楚妧热络热络,但瞧这样子,若想让楚妧再次放下戒备,还得下一番功夫。 赵筠清也不强求,语声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就在马车旁不远,要不,本宫让夏云带静香去?” “那就多谢王妃了。” 静香找了个篮子随夏云去采李子,赵筠清趁机想探楚妧口风,可话没说几句,就被楚妧三言两语绕了回去,那口风紧的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着实找不到什么突破口。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静香便把李子摘了回来,用水洗净后又拿手帕擦干才递给楚妧。 楚妧把第一个李子给了赵筠清,自己接过静香后面递过来的吃了起来。 这李子确实是极甜的,可那清甜的滋味并没有让楚妧口中的干涩缓解少许,反而令她的喉咙也跟着痒了起来,楚妧微微皱眉,不大懂是怎么回事,咬了一口便将李子放在一旁,有些吃不下了。 赵筠清问:“可是那颗李子太酸咽不下?长公主要么换一颗尝尝?” “不酸……就是、就是有些不大舒服……” 楚妧声音虚浮,不过一会儿工夫,竟连舌尖也麻了起来,喉咙越来越痒,像是有一只小手在挠似的。 刘嬷嬷很快就发现了楚妧的不对劲,忙倒了杯茶给她,一杯温茶下肚,喉咙倒是舒服了少许,可头脑又开始发胀,昏昏沉沉的直犯晕,双颊也染上了一抹绯红。 赵筠清握着李子的手一僵,像是拿着什么毒物似的把李子丢到了一旁,惶惶道:“这、这李子有问题!” 刘嬷嬷眉头一紧,转过头对着静香道:“李子可给别人碰过?” 静香被刘嬷嬷这一声冷斥,惊的身子都抖了起来,颤声道:“李子、李子是奴婢亲手从树上摘的,没经过第二人之手,怎么可能……有问题?” 赵筠清闻言指着篮子里那满满当当的浆果,道:“没问题你自己吃一个!” 静香怕极了,手哆嗦着伸进篮子,拿了个李子出来,小心的咬了一口,刚要把李子放下,就听赵筠清呵斥道:“把这篮李子都吃了!” 静香眼泪簌簌而落,心里虽然怕的厉害,却不敢违抗赵筠清的命令,正要伸手去拿李子,却听楚妧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别、别吃……” 车厢内的人纷纷愣住。 莫非这李子真有问题?! 第13章 第 13 章 楚妧脸色苍白,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上便冒出了不少汗珠,胳膊也有些痒。 她知道赵筠清不会傻到在李子上动手脚,静香更不可能。 结合自己身体上的种种反应来看,她大概能猜到,自己或许是对李子过敏了。 古代并没有过敏一词,楚妧也不知怎么向她们解释,只能说道:“我忘了李子对我来说是发物,不能食,先丢出去吧。” 赵筠清松了口气,李子虽没经过她手,可毕竟还是她向楚妧提起的,李子若真有问题,她也逃不开罪责,所以刚刚才把责任都推到静香身上。 现在看来,这八成是楚妧自己身体的原因。 赵筠清一直发愁怎么见祁泓一面,如今楚妧突发急症,军医又全在祁泓那,莫不是老天也在帮她? 赵筠清心里涌上一丝窃喜,面上却是满满的担忧,她忙命夏云将李子丢了出去,又吩咐车厢内的人:“刘嬷嬷和静香先在这照看着长公主,本宫去前面瞧瞧,看能不能把军医请来。” 说完,也不等刘嬷嬷回应,急不可耐的出了车厢。 *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微隙落下,圈圈斑驳的光晕落在祁湛指尖的鎏金蝶饰上,蝴蝶的翅膀微微闪动,那双阴郁的眸子也跟着一阵明暗。 一位小士兵匆匆跑了过来,傅翌伸手拦下,与士兵交谈了几句,才转身向祁湛汇报道:“长公主得了急症,质子妃想从质子那调个军医过去给长公主瞧瞧。” 蝴蝶翅膀随着傅翌的话猛地扑闪了一下,像是要飞走了似的,祁湛的指尖不自觉地紧了紧。 “她……”祁湛眸色深深,话到嘴边又止住,淡淡道:“赵筠清可拦下了?” 傅翌道:“拦下了,没让她见到质子。” “嗯。” 祁湛应了一声,手中蝶饰的末端弯了些许,祁湛轻轻将它捋直,蝶饰的翅膀随着他的动作一阵轻颤,翅膀上镶嵌的宝石闪烁着微光,很容易就让人想起她的眼。 像雨后初霁的天,干净的看不见丝毫杂质。 祁湛沉默了半晌,轻声道:“派个军医去瞧瞧吧。” 傅翌回头正准备吩咐士兵,就听到祁湛淡淡的语声传来:“你也去瞧瞧。” 傅翌一愣,似是没明白祁湛要他瞧得究竟是质子妃还是长公主。 他正欲问,一抬头却发现祁湛正看着手中的鎏金蝶饰恍神,心下也了然了半分,当即便领命退下了。 傅翌向质子车厢走去,还未到车厢跟前,便听到赵筠清的怒斥声传来:“长公主害了急症,你们却拦着本宫不让本宫见军医,莫不是想谋害长公主?!” 刻意压低的声音和拔高的语调,听在耳朵里尖锐的很不舒服。 傅翌皱了皱眉,随即笑问道:“有谁想谋害长公主?” 赵筠清一愣,转身发现傅翌到了,忙换了副脸色,一边将楚妧的情况说与傅翌听,一边将头上的象牙螭龙簪子摘下,道:“长公主病的重,需得请军医瞧瞧,还望傅校尉能通融一二。” 傅翌自然明白赵筠清想通融的究竟是什么,他没有接赵筠清手中的象牙螭龙簪,只是略微低头还了一礼,微笑道:“属下正是奉世子之命来请军医的,王妃不必忧心。” 赵筠清的手僵了一下,忙将簪子收了回去,面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心虚,轻声道:“如此便再好不过,本宫也可安心了。” 傅翌未再多言,转身走进车厢内,不消片刻便将军医请了出来,门帘掀开的时候,赵筠清忙向车厢内张望了一眼,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 自己在车厢外闹了这么久,质子应该听到了吧? 质子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吧? 不管以前感情如何,现在的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需得互相扶持才是。 赵筠清抿着唇,跟傅翌来到楚妧车厢外面,正要随傅翌进去,傅翌忽然回头道:“马上要启程了,王妃还是先回去休息片刻,这边有太医瞧着呢。” 这是不让自己接近楚妧了? 这难道是祁湛的意思? 难道祁湛以为是自己动的手脚! 赵筠清心头一紧,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傅翌紧接着又道:“长公主近日需要静养,王妃还是少走动为好。” 傅翌语声虽然温和,却流露出淡淡警告的意味。 赵筠清虽不怕门口那些士兵,可傅翌她还是不敢小觑的。 傅翌虽是奴仆出生,现在只是一个小小校尉,可他曾在战场上跟着祁湛出生入死,便是三年前平坊一战,邺军惨胜,祁湛重伤,也是傅翌护着祁湛回来的。 祁湛不喜人接近,却让傅翌处处跟着,祁湛对傅翌的信任程度,可见一斑。 自己若是坚持跟着,反倒让傅翌起疑,倒不如先回了车厢,再做打算。 赵筠清沉默了半晌,终是道了声:“好。” 她捏着手帕静静转身,恍惚间又像回到了在大靖时的日子。 那些人居高临下的轻蔑神情,如同她做女红被刺痛的双手,一针一针的扎进她心里,留下千疮百孔的痕迹,如何也抹灭不去。 她绝不要再回到以前那种生活! 现在的日子再难过,也好过在大靖时受的屈辱,她何必急于一时? 等她登上皇后宝座,这些看不起她的人,她会一个个的从他们身上加倍讨回来! * 傅翌回来的时候,祁湛正拨弄着手中的蝶饰,纤长的睫毛在眸底投下浅浅的暗影,遮住了眼前明媚的光,显出一片深沉的颜色。 “如何?” 傅翌道:“属下去的时候,质子妃正在质子的车厢外,属下……” “长公主。”祁湛打断了傅翌的话。 傅翌一怔,连忙改口道:“长公主有些发热,现在已经安排军医照看着了。不过军中大夫多是治疗外伤的,对这急症反而没有太好的办法,属下以为还是尽快赶到附近城镇,寻个大夫给长公主细瞧为好。” 祁湛的眉心微锁,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些冷:“此事与赵筠清无关?” “无关。” 祁湛“嗯”了一声,手中握的蝶饰又紧了些。 此事若真是赵筠清做的,他会直接将赵筠清剁碎了丢到河里去喂鱼。 无论他是否喜欢楚妧,楚妧都迟早是他的人,赵筠清对楚妧下手,那便是在挑衅他,他不允许别人染指属于他的东西哪怕分毫。 他的人,只有他能碰。更新最快 祁湛阴鸷的眸底泻出点点锐利的光,缓缓将蝶饰收入袖中,低声对傅翌吩咐道:“启程吧。” 傅翌传令下去,休息的士兵纷纷上马归队,铁马戎装的队伍浩浩荡荡踏上归程。 祁湛骑马行在队伍最前方,冷白的肤色在一众黝黑的士兵中颇为打眼,石青暗纹直裰覆在漆黑的马背上,眼神淡漠倨傲,整个人幽冷的有种透骨而来的清冽感。 傅翌只是跟在祁湛身后,便觉得暑气也散了不少。 此等风姿,上了战场便是索命无常般的存在。 若不是三年前受了伤…… 傅翌的眼中划过几许惋惜,抬眼见祁湛又将马行快了些,傅翌知道他或许是担心楚妧的病症,正要下令让后方的士兵快些跟上,却从后方跑来一神色惊慌的小兵,傅翌将小兵拦下,问:“何事如此惊慌?” “长公主昏迷不醒,廖军医束手无策,属下……” 小兵话还未说完,便见前方黑色马头急急转过,石青暗纹直裰伴随着马蹄声猎猎如风,向北疾驰而去。 首发 第14章 第 14 章 廖军医对楚妧的病症束手无策,车厢内的静香已急得团团转,刘嬷嬷虽然保持着镇定,面上也是一片忧愁的神色。 刘嬷嬷问过廖军医,离此处最近的城镇俞县有四百里,按照现在的行军速度要两天才能赶到,楚妧现在的情况,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刘嬷嬷不明白,李子怎么会是发物。 那李子他们吃了都没事,为何长公主偏偏这般严重?! 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一声马嘶声过后,马车缓缓停下,随后便见一只修长的手挑开了帘子。 祁湛从车窗外望了进来,漆墨般的眉紧缩,口中的话简短而急促:“她怎样?” 清冽的嗓音让车厢内的人蓦然一惊,男人眸底自带的阴郁之色瞧得众人有些怕,一时间竟纷纷愣着不知回话了。 祁湛也不多言,目光落在软榻中的楚妧身上,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双眸紧闭着,露出的半截手腕上显出铜钱般大小的红痕,在皓雪般的肌肤上显得十分刺目。 祁湛的目光冷了冷,嗓音也不自觉地沉了下来:“抱她出来。” 刘嬷嬷回过神来,忙道了声“是”,转身想抱楚妧,但她年岁毕竟大了,手脚不太不利索,动作缓慢了些许,还未将楚妧抱起,祁湛便下马从车厢外探进了身。 他挺拔的身形在车厢内显得有些局促,强大的压迫感使刘嬷嬷往后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祁湛弯腰将楚妧横抱了起来。 这一触手,祁湛的呼吸便跟着一滞。 上次抱她时,她的身子似乎还没有这么轻。 如今的她,似乎比那只躲在车厢里的兔子也重不了多少。 抱在怀里竟是半点分量也无。 祁湛的目光深了深,转身掀开车帘,车厢外烈日灼灼,楚妧本能地往祁湛怀里缩了缩,祁湛又将她抱紧了些,回头对刘嬷嬷问:“可有风氅?” “有。” 刘嬷嬷忙从车厢坐塌的箱子里面拿了一件粉红色缎面风氅给他,祁湛伸手接过,仔细搭在楚妧身上盖好,这才抱着楚妧翻身上马。 粉色风氅一角被风吹得斜斜扬起,在周围士兵诧异的眼神中飞驰而过。 祁湛在军队正前方停下,低声对傅翌吩咐道:“我去俞县瞧瞧,你带队伍继续赶路,记得看好质子。” 傅翌道:“若是路过俞县可要等着?” “不必。” 说完,祁湛猛地一夹马腹,黑驹便如离弦之箭,扬起数片碎叶绝尘而去。 两旁树影急急掠过,耳旁瑟瑟风声夹在着细碎的微尘,刮在脸上还有些疼。 他许久不曾这般骑马了。 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的平坊。 那时他刚处理完与佟兰的婚事,于怀王而言,他不过是一枚用过的棋子,再榨不出半点价值。 恰逢九月,北高国来犯,大邺士兵接连惨败,北高一举攻下大邺边境七座城池,直逼关中重镇平坊,高宗心急火燎,怀王便趁机向高宗请命,派他的嫡子祁湛前去镇压。 祁湛明白,这一战他即便打胜,那也是怀王的荣耀,以高宗对怀王的忌惮之心,为了以绝后患,绝对会先行除掉自己,防止自己再为怀王立功。 祁湛若败,那怀王便可借他领兵不利的罪责,主动请求高宗褫夺祁湛世子封号,给祁湛二哥祁灏腾出位置。 在怀王府众人眼里,祁湛从来都是多余那一个。 怀王多次要他领兵出战,在外人眼里看似器重,实则却拿祁湛当挡箭牌,那些政敌无法撼动怀王,但是要想从祁湛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还是十分容易的。 便是怀王也巴不得他死在战场上。 那一战尤为惨烈,两军士兵轮番上阵打了三天三夜都没停息。 最后祁湛负伤冲杀在阵前,将北高悍将嵬名查哥斩于马下,北高士兵一蹶不振,退回了沙漠中,多年不敢进犯。 从此祁湛在大邺士兵心目中,便是战神般的存在。 那一战也使祁湛身负重伤,他借着养病的原由,三年未曾出府,慢慢淡出人们视野,那些赫赫威名也随风沙散去,逐渐被人遗忘。 战神之名刚刚打响,便如流星般陨落了。 他忍了三年,压抑了三年,如今再度纵马疾驰在林间,似是要将心头埋藏已久的情绪宣泄而出,他扬鞭驱马前行,耳边风声瑟瑟,仿佛又回到了那驰骋沙场的日子。 许是他身上的煞气太过强烈,怀中人儿不安地动了动,干裂的唇微微开合,像是在呢喃着什么。 祁湛掩去眸底光华,将风氅往上拉了些,低声道:“坚持一会儿,就快到了。” 可他的安抚并没有让楚妧安静下来,反而让她动的更厉害了,一双眼睛微微睁开,黑亮的瞳仁像是染了雾似的,迷迷茫茫的,带着些许惊慌的神色,口中不断呢喃着,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祁湛将缰绳紧了紧,略微侧耳,问:“你说什么?”手机端一秒記住\。 “唔…怪……坏……” 耳旁风声太大,楚妧的声音又细如蚊蚋,祁湛根本听不清楚,索性把缰绳一拉,让马半走在路上,再度侧耳听去,脸不由得黑了半分。 “坏团鱼……放、放了我……” 楚妧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推祁湛的胸膛,似乎对祁湛很是排斥。更新最快 祁湛冷着脸,手却不放松分毫,低声说了一句:“这里没有团鱼。”便要再度驱马前行,哪知楚妧却忽然哭喊了起来,推祁湛的力道也重了许多。 “呜呜……就是你,就是你……又凶又坏,还、还掐人,我不要你抱……” 祁湛眼底划过一丝冷冽的光,嗓音也变得幽凉凉的:“那你要谁抱?” “皇兄……”快救我。 楚妧后面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觉煞气扑面而来,她目光呆滞了一瞬,接着便用更重的力道推打着祁湛。 “放开我放开我……” 祁湛纹丝不动,幽暗的眸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似乎是气极了,他反笑道:“看来皇兄当真是极好的,你离了大靖这么久还挂念着。” 楚妧的头脑昏沉沉的,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她捶打祁湛的手僵在半空中,当即便眨巴着眼睛不动了。 祁湛略微垂眸,正对上她的目光。 茫然而纯粹,与他眼中的阴暗全然不同。 似乎是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生气。 祁湛微眯起眼,指尖从楚妧的面颊缓缓划过,她脖颈处的肌肤因为发烧而泛着微红,带着些许滚烫的触感,连着他的血液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体内流动的血叫嚣着涌进心脏,烫的厉害,他的眼神却是极致的凉,森森然泛着光,冷的瘆人。 楚妧被他骇人的气息吓得往后缩了缩,那胆怯又病弱的样子,让祁湛心底暴虐的欲望再也压抑不住,猛地低下头,狠狠对着她的锁骨咬了下去—— 第15章 第 15 章 被祁湛咬了一口的楚妧明显乖巧了许多,老老实实的缩在祁湛怀里不动了,祁湛再度扬起马鞭,两人终于在亥时赶到了俞县。 祁湛找了间客栈住下,刚命小二请了大夫,一回头却见靠在床上的楚妧正迷迷糊糊的挠着胳膊,露出的半截手臂上顿时被抓出了几道鲜红的血痕。 祁湛眉心紧了紧,走到她身旁,箍住她手腕,道:“不要挠。” “痒……” 那尾声带着些委屈般的颤音,祁湛的心也跟着痒了痒。 祁湛难得的柔声解释了一句:“挠了会留疤。” 先前骑在马上的时候颠簸的厉害,楚妧也不觉得有多痒,现在一安静下来,便觉得浑身又痒又热,恨不得狠狠挠几下才好,连带着对祁湛的害怕都抛在脑后了,扭着身子使劲挣扎起来。 “留疤就留疤……我不怕。” 楚妧的领口因为挣扎而松动了几分,先前锁骨上被他咬出的痕迹又露了出来,上面血珠早已凝结成痂,鲜艳的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惹的祁湛舌尖轻颤,仿佛又尝到了记忆里那微涩的味道。 祁湛的喉结动了动,将楚妧的双手钳在一起抓住,另一只手把丢在床上的风氅拿了过来,盖在她身上掩着,嗓音微哑,道:“我不许你留疤。” 这句话霸道极了,楚妧听心里有些恼,轻轻一哼,竟皱着眉头,对祁湛发起脾气来了:“我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管我!” 屋内霎时静了下来。 祁湛直勾勾的盯着她,幽暗的眼底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华,薄唇扬起淡淡的弧度,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 “你迟早都是我的。” 几丝风钻进屋里,桌案上的烛火晃了晃。祁湛长睫下的阴影重了几分,那语声也是凝了霜似的凉。 楚妧的心随着他的话被冻住,竟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热了。 俞县是个小镇,并不富裕,大夫为了一口饭吃,便是半夜也愿意出诊的,祁湛银子又给的极为丰厚,店小二很快就请到了大夫,隔着门对祁湛道:“客官,大夫来了。” 祁湛把楚妧箍在怀里,抬手将床上的帷缦挑了下来,将楚妧整个人都遮好后,才对着门外淡淡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大夫拿着药箱随店小二走了进来。 祁湛看到大夫满是油污的头发微微皱眉,薄唇轻抿,到底没说什么,淡淡道:“夫人食了发物,现在略有些发热,劳烦您给瞧瞧。” 楚妧小声说了一句:“不是……” 祁湛侧头冷冷瞥了她一眼,楚妧忙把‘夫人’二字咽回了肚子里。 大夫应了一声,手指正要搭上床幔内伸出的半截手腕时,祁湛忽地伸手挡了一下,从袖口拿了一方帕子盖在楚妧腕上,才示意大夫诊脉。 大夫是个粗人,自然不懂得礼数周全,以为祁湛是嫌弃自己手脏,便把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才搭到帕上,仔细为楚妧诊治起来。 许是祁湛的气场太过强烈,站在一旁的店小二额头上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悄悄抹了一把,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唯恐扰了大夫的症治,惹恼了面前的这位爷。 屋内一静下来,楚妧便又觉得身上痒的厉害,她悄悄动了动另一只手想挠,却被祁湛及时抓住了,她碍于外人在,没敢与祁湛闹,只是抬起眸子巴巴望着祁湛,眼角微微泛红,带着些水润的光泽,烛光一晃,分外刺眼。 祁湛的睫毛颤了颤,沉默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泪光,转头对着大夫问:“如何了?” 大夫收回了手,轻声道:“夫人发过汗,体内毒素已经排出,现在已无大碍,吃些药静心调养几日便可。” 祁湛微微皱眉:“可她说身上很痒。” 大夫道:“食了发物,是会痒的,这痒无法根治,只能抹些草药暂时缓解。” 祁湛道:“那就连草药也一并拿来。” “好。” 大夫转身写了两张方子交给店小二去抓药,店小二领着大夫正要出门时,祁湛忽然道:“等等。” 店小二忙回过头:“客官有何吩咐?” “店里可有蜜饯?” 店小二思索半晌,道:“有是有,不过都是去年腌制瓜果,客官若是不嫌弃,待会儿小的同药一起给您送来?” “嗯,拿些蜜枣和青梅便好。” “好嘞!” 房门被小二轻轻关上,一直沉默的楚妧这才晃了晃祁湛的手,虚弱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哀求,道:“就……就挠一下,好不好?” 祁湛别过眼不看她,淡淡道:“不好。” 楚妧郁闷的低下头,祁湛强横的控制欲让她心头陡然生出一股怨气,她张开嘴猛地向他手背咬去,还未使力,便听祁湛冷冷的声音传来:“楚妧,你可想好了再咬。” 这声‘楚妧’叫的她一哆嗦,祁湛嗓音中那淡淡警告的意味,成功的让楚妧想起了祁湛之前咬她的样子。 像树林深处的嘶嘶吐信的蛇,用牙尖将她的皮肤刺破,冰冷的舌尖缓缓触过她的伤口,将上面的血一滴不落的舔舐干净。 唇角染上的猩红映着他苍白的皮肤,整个人妖冶的就像地狱嗜血的幽魂。 可怕极了。 楚妧赶紧松了口,看着他手背上水润的光泽,忙拉着他的手往被单上蹭了两下。 “你手脏了,给你……擦擦……” 祁湛轻轻笑了一声,未再说什么,只是将怀里不安分的人儿又箍紧了些。 与此同时,相隔二百里的军营。 一只信鸽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军帐顶上,腿间红绳被一双手取下,换上了新的竹简系上,‘咕咕’叫了两声,那人忙掏了一小袋碎米喂它,鸽子半眯着眼睛,啄了几粒米后,方才扑腾着翅膀,重新融入茫茫夜色中。 半个时辰后,店小二端着煎好的汤药和捣碎的药草进了屋。 床上的帷缦被斜斜地扯到了一旁,床上的被单也变得皱巴巴的,楚妧不安分的在祁湛怀里挣扎着,眼眶红通通的,像是哭过,可脸上却不见丁点泪痕。 店小二不敢看床上的两人,轻手轻脚的将药放到床头的矮柜上,随后又从衣带里掏出一团牛皮纸包裹的蜜饯放到一旁,毕恭毕敬的说:“客官,这是您要的蜜饯,是金丝蜜枣和青梅的。” 祁湛“嗯”了一声,从袖口掏出一枚银锭放到小二手上,淡淡道:“有劳了。”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 店小二满面欢喜的接过银锭,心想着这位爷看着阴沉,出手却是十分阔绰的,这锭银子可抵他们小店半个月的开销了。 店小二揣着银子喜滋滋的跑向屋外,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说上一句:“客官有事再喊小的,小的就在楼下候着。” “嗯。” 房门被轻轻带上,祁湛一手箍着楚妧的身子,一手将床头的汤药端了起来,浓黑的药汁和苦涩的气味使祁湛的眉头紧了紧,自己用唇试了下温度后,方才递到楚妧嘴边,轻声道:“乖乖喝了吧。” 那略显清冷的语调,让迷糊的楚妧猛然想起了书里长公主的结局。 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相似的台词,也是这样一碗药…… 楚妧几乎哭了出来,颤声道:“呜呜……我不乖,我不喝!” 祁湛的眉心跳了跳,耐着性子,说了一句:“不喝病就不会好,耽搁了时间,回大邺的日子也会晚。” 楚妧一听到‘大邺’两个字就更怕了,忙将头又往后缩了两分,带着哭腔道:“我、我才不要去大邺,我要回家……” “回去见你的皇兄么?” 祁湛的语声陡然变冷,不再与楚妧废话,牢牢将她箍在怀里,一只手捏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汤药,缓缓灌进了楚妧嘴里。 浓烈的苦涩味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楚妧眼泪汪汪的挣扎着,却如何也摆脱不开祁湛的钳制,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书里的长公主,被祁湛这个恶魔紧抓着,拽入深深的地狱中,万劫不复。 药一滴不落的灌进了肚里,口中那又酸又浓的苦味儿,让楚妧难受的额头都冒出了虚汗,她条件反射般的张着嘴想要将药吐出,口中却忽然被塞进了一个圆鼓鼓的东西。 沙沙的触感,甜丝丝的…… 唔……是蜜饯。 好甜。 楚妧忽然觉得嘴里药味儿淡了许多,没那么难受了。 原来蜜饯是这样用的呀…… 楚妧的眼睛亮了亮,抬起小脸望着祁湛。 她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细小的光,从她眼中,祁湛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漆黑而阴暗,在她纯粹的目光里显得那样突兀。 祁湛刚想别开眼,楚妧却忽然对他笑了一下,轻声道:“谢谢你啊。” 软糯而轻柔的嗓音,带着被蜜饯包裹过的甜,毫无预兆的在他心头抓了一把。 祁湛猛地垂下了眼,不去看她的目光,轻轻用手指将她嘴角的药渍拭去,末了又用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低声问:“身上还痒么?” 祁湛不提还好,一提楚妧便又觉得痒的厉害,她道:“痒……我现在能挠了么?” “不能。”祁湛淡淡道:“把衣服解开吧。” 第16章 第 16 章 楚妧一愣,抬眼见祁湛已经将捣碎的药汁端了过来,心中也了然了半分。 他是要给自己上药。 可楚妧穿着衣服都对他怕的很,更可况脱了衣服…… 楚妧不敢明着拒绝他,小声说了一句:“你、你先放开我……” 祁湛未多言语,手臂一松,轻轻放开了她,重获自由的楚妧立刻缩到了墙角,半个身子都贴在了墙上,轻声道:“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祁湛静静地将药放在了床沿上,楚妧以为他同意了,刚松了一口气,却见祁湛忽然抬起了眼,沉静的双眸古井无波,辨不出丝毫别的情绪,只有嗓音透着几分冷:“我说过,你迟早都是我的人。” 不容否定的语气。 说的话也确是事实。 楚妧抿了抿唇,清亮的眼眸带着几分无措,也不回话,又轻轻往后缩了缩。 祁湛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面上神情喜怒难辨:“要我动手?” 楚妧这次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淡淡威胁的意味,她赶忙摇了摇头。 祁湛白而修长的手指在药碗边沿上敲了一下,‘叮——’的一声,细弱的连尾音都带着颤。 楚妧知道祁湛没有多少耐心了。 虽然只是抹药,她到了大邺也会与他完婚,就像他说的那样,她迟早都是他的人,可是…… 楚妧下巴绷着,一双小手抓着衣服,紧了又松,却迟迟不肯解开腰间的带子。 祁湛的手指又在碗沿上点了一下,这次的声音比先前的大了许多,楚妧连肩膀都抖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蜷缩在墙角不敢动,看上去可怜极了。 “等、等一等……”细软的语声带着几分央求。 祁湛长长地睫毛缓缓垂了下来,在眼底投下一片浓浓的暗影,抬手将药碗放回床头的小桌上,淡淡道:“过来。” 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楚妧不敢惹他,贴着墙壁一点点的挪了过去,还未到祁湛身边,就被祁湛猛地勾住了肩膀,他漆黑的眸底凝着一层淡淡的寒霜,面上的阴郁之色瞧得人背脊发寒。 “你是不是很想我做些什么?” 楚妧慌忙摇头:“不、不想……” 祁湛松开了她的肩膀,声音极轻的说了一句:“那就自己把衣服解了。” “……噢。” 楚妧乖乖的低下头,细软的手指搭在衣带上,带着些颤意,缓慢地扯了一下。 祁湛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挠了一下似的,连喉咙都带着些痒。 薄薄的外裳被缓缓解开,淡粉色的肚兜堪堪遮住那蒲柳般的腰身,一点点地暴露在祁湛的视线里。 动作极慢,却莫名的勾人。 祁湛忽地垂下了眼,声音不自觉地哑了:“再过来些。” 楚妧咬了咬唇,又往祁湛身旁挪了一点儿,手紧抓着衣襟,小声道:“我……没有那么痒了,能不能不脱了……” 祁湛也不言语,指尖按在她胳膊上那片小小的红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指腹上的茧带着些许沙砾般的触感,痒的楚妧眼泪都掉下来了,连忙讨饶道:“别……别碰……” 祁湛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配着他阴冷的目光,幽暗骇人:“不是不痒么?” 楚妧抽搭了一下鼻子,垂着眼不答话,睫毛上那颗细小的水珠颤了几颤,‘啪’的一声,砸下来了。 祁湛的呼吸一窒,也不再与她多言,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指尖搭上她的外衫,轻轻一勾,她娇小的身子彻底落入了他的视线里。 薄而圆润的肩膀微微颤动着,露出的肌肤细腻如瓷,带着浅浅的淡红,娇柔的像初春的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落。 祁湛强自凝神,指尖沾了些草药的汁液向她肩膀上的红痕抹去。 这一触碰,楚妧又不安分的动了起来,像只调皮的小猫,伸着那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他心口上挠了又挠,让他心头痒的,甚至带了些疼。 祁湛的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喉咙涩的厉害,仿佛有一把火在烧似的,灼的他不想说话。 他垂着眉眼,把楚妧乱动的手臂箍在一起,指尖又沾了些药,向另一处抹去。 楚妧动的更厉害了,口中含糊不清的啜泣出声,他略显粗糙的指腹刚碰上她的时候,其实还几分解痒的舒服,可楚妧也不知祁湛是存心折磨她还是怎样,他后面的力道竟然越来越轻,动作也越来越慢,就像拿羽毛挠着似的,痒的楚妧头皮都麻了起来。 她忍到最后,终于控制不住,小声啜泣了一句:“你……你别这样……” 这讨饶似的语声分外引人遐想。 祁湛的指尖稍顿,略微低下头去,俊挺的鼻尖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问:“那你要怎样?” 灼热的气息随着他低沉沙哑嗓音传入楚妧的耳廓,仿若一块巨石骤然落入平静无波的水面,霎时惊起了千层浪花。 这气息太过危险了。 楚妧甚至不敢回头看他。 她扭动不安的身子瞬间安静下来,咬唇踌躇了半晌,方才小声说了一句:“你、你稍微……用点力。” 祁湛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着继续为她上起药来,这次的力道果然重了一些,虽然不如挠着解痒,但到底是舒服些了。更新最快 楚妧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蜷缩在祁湛怀里,羽睫随着祁湛的动作微微颤动,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可这短暂的舒适并没有持续多久,楚妧便感觉到,给她涂药的这只手竟不似以往的冰凉,变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烫,像一团烈火滚滚而过,呼啸着连她的肌肤都燃了起来。 祁湛虽然一言不发,却比他说话还要可怕。 楚妧宁愿他的手像往常那般冷的瘆人,也不要现在这种诡异的炽热。 楚妧紧张的连呼吸都屏住了,屋子里静谧的落针可闻。 祁湛静静地将她正面的红痕涂完,才冷声命令道:“趴到床上去。” 楚妧觉得他那双滚烫的手比身上的痒更折磨人,她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后背不是很痒,要不就……”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祁湛猛地勾住了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她小小的倒影被他眸底的阴暗吞噬,他的眼神也不似以往的幽凉,和他的手一样炽热,带着隐隐嗜血的危险气息,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他压着嗓子,低低吐出两个字:“听话。” 仿佛有一团火,‘砰’的一下,将楚妧骨头也烧尽了。 楚妧赶紧趴到了床上。 祁湛这样子太可怕了。 虽说他现在明显在忍着,不愿意在婚前要了她,可是若是等到他们成亲那天,洞房花烛的时候…… 楚妧猛地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她这一抖,精致漂亮的蝴蝶骨立刻就显露了出来,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上,两个小小的腰窝时隐时现。 祁湛的手猛然颤了一下,碗沿发出的轻响并没有让他的神情清明少许,反而让他体内的血液也跟着沸腾了起来,那白嫩泛红的肌肤端的是娇媚勾人,勾的他手背上青筋偾张,勾的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按在床上,狠狠要了她,就用这种姿势。 * 二百里外的军营。 夜色正浓,木炭的屑被篝火簇拥着飘向空中,夏云缓缓走到祁泓帐前,手里攥着一个五色丝线绣成的双鱼荷包,面上尤带着几分怯色,火光一照,分外苍白。 帐外守夜的士兵很快发现了她,长.枪往帐前一挡,问道:“什么人?” 夏云对守门的士兵欠身行礼,恭敬道:“奴婢是王妃娘娘的贴身宫女,王妃娘娘心里挂念质子身体,特地秀了这双鱼荷包给他,还望军爷通融一下,把这荷包给质子送进去。” 说着,夏云便将荷包递了过去,荷包鼓鼓的一团,里面像是塞了不少东西。 士兵的脸色透着冷峻:“荷包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夏云忙将荷包打开,道:“里面装了些稻米,出门在外,王妃娘娘找不到花生莲子这些多子多福的东西,只能先用稻米代替了,这是娘娘对质子的一片心意,恳请军爷通融一二。” 士兵盯着荷包,似乎在思索这种小事要不要汇报傅翌。 夏云见士兵犹豫不决,忙道:“王妃娘娘和质子成婚多年,质子在大靖的饮食起居全是王妃照顾,如今质子见不到王妃定然也思念的很,不如把这荷包送进去,质子看见了也好安心。” 夏云这句话成功的让士兵动了心。 自从祁湛离开军营以后,祁泓就变得难伺候的很,动不动就找他们毛病,虽说他们是士兵不是下人,可祁泓毕竟是要回去继位的,他们这些小卒也不敢惹到他,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若是一个荷包就能让祁泓安心,那他们倒也落得清闲。 本来赶路就很累了,谁又愿意有那么多麻烦事呢? 一个荷包而已,又不是什么书信,王妃也没见到质子,上面应该不会怪罪下来。 这般想着,士兵便道:“拿来吧。” 夏云忙把荷包递了过去:“谢谢军爷。” 士兵接过荷包又细细检查了一会儿,方才转身走进帐内。 祁泓正躺在塌上,听有人进来,一把就将柜头的茶杯扫了下去,斥道:“滚出去!” 士兵不多言语,只是将荷包递了过去,道:“这是质子妃送您的。” 祁泓一怔,伸手接过荷包,荷包里细小的颗粒很容易就让他猜到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是喂鸽子的稻米。 看来自己离开大靖前交待赵筠清的事她并没有忘。 祁泓病态而消瘦的面颊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语声也变得温和起来:“下去吧。” 第17章 第 17 章 楚妧一直睡到第二日午时才醒。 祁湛正靠在床边,一只手压在她胳膊上,似乎是怕她在睡着时挠自己,见她醒了,低垂的羽睫动了动,扇状阴影下的眼眸一阵明暗。 “可还痒?”他问。 楚妧脑中骤然想起了昨夜的事,仿佛那只滚烫炽热的手还在她背上摩挲似的,吓得她忙往后缩了一下,轻声道:“不、不痒了……” 祁湛瞥了她一眼,静静把手收了回去,走到门外唤店小二备了碗香菇瘦肉粥,亲自端着放到床头柜子上,道:“吃了。” 浓郁的香气顺着鼻子钻了进来,引得楚妧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挨到现在确实很饿了。可祁湛就这么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倒让她不敢从被窝里出来了。 她忘不了祁湛昨晚那可怕的样子。 饿虎扑食似的,不顾她的挣扎,箍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一双大手在她身上游走,将她的肚兜都揉皱了。 最后,还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手机端一秒記住\。 就咬在上次伤口的旁边,和上次一样咬出了血,缓缓吸吮舔舐着,弄得她又痒又痛,折磨了她好久,才放开了她。 又过了一会儿,他眼里那诡异的炽热才渐渐冷却。 噩梦一样。 楚妧不想再被祁湛蹂.躏第二次,她又把被子攥紧了些。 祁湛看着楚妧怯生生的样子,忽地笑了一声,道:“我不碰你了,吃吧。” 楚妧这才冒出了头,她本想把衣服穿上,却发现衣服不知何时让祁湛送去洗了,现在正挂在窗外,也不知干了没,她只能裹着被子挪到了床边,翠绿色的被面映着她雪白的皮肤,活像一只巨大的粽子。 让人直想把皮剥了去,尝尝里面那软糯清甜的滋味。 越是遮掩着,就越是勾人。 可楚妧明显不知这个理,反而觉得被薄被包裹着的她很安全。 她拿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入口中,香咸滑嫩的触感刺激着味蕾,好吃的她眼睛都眯了起来,可正当她要吃第二口的时候,祁湛的手就探了过来。 “刚发了疹子,别捂着了。” 说着,祁湛就要把被子扯了去。 楚妧一惊,忙攥住被子,道:“刚发了汗,不能着凉!” 祁湛挑眉看了楚妧一眼,倒是个警惕的丫头。 祁湛并没有把手撤开,一手拉着被子,一手将风氅拿了过来,语声不咸不淡的说:“被子太厚,披着这个就好。” 看着好像确实是在关心自己呢。 楚妧觉得自己似乎误会他了,便松了手,由着祁湛把被子撤了下去。 那一整片光滑细腻的肌肤再次落入了祁湛的视线里。 她背上的红痕已经淡去不少,触目所及的雪白之色,仿若上好的汝窑白瓷,莹润通透的不见丝毫瑕疵,上面朦朦胧胧遮掩着如云似雾的头发,比昨晚还要美。 祁湛的手不由得僵了一僵,迟迟没有把手里的风氅给她盖上。 “……世子?” 楚妧小声提醒他。 “嗯。” 祁湛面上不显任何神情,将淡粉色的缎面风氅一抖,轻轻披在了她身上,微垂着羽睫,给楚妧系起风氅上的带子来。 楚妧这才放心的吃了一口粥。 祁湛静静抬起眼,眸底墨色正浓。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楚妧的耳根一下,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丝毫不会让人有别的想法。 楚妧自然也没察觉,一门心思扑在面前的美食上。 祁湛的唇角微不可闻的弯了弯,指尖顺着那光滑缎面缓缓往下,又隔着缎面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腰。 楚妧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呆的可爱。 祁湛的手拢上她垂在脑后的青丝,动作缓慢地把她乌黑的头发从风氅里勾了出来,丝丝缕缕的绕在他指尖,仿佛比那缎面还要顺滑。 记忆里那细腻温软的触感仿佛回到指尖,昨晚烛光下那若隐若现的腰窝又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挥之不去。 祁湛的眼眸深了深,视线顺着她的长发一路往下,停留在了她骶椎骨的地方。 他记得那两个凹进去的小点,是在这里……? 祁湛的手覆了上去,在光滑的缎面后,果然摸到了两个浅浅的窝,莫名的带着一股奇异的吸引力,让他的手再也舍不得移开。 这么直接的接触终于让楚妧反应了过来,她手中的勺‘啪嗒’一下掉到了碗里,猛地转过头来,问道:“你做什么?!” 略显生气的语调,清亮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开心。 祁湛也不遮掩,嘴角上扬,薄薄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摸你。” 楚妧脸‘刷’的一下红了,忙把碗放到矮柜上,刚想往后躲,祁湛的却忽然收紧了。 他淡淡道:“昨晚还没记住,躲是什么结果么?” 祁湛的眼神冰冷而幽暗,透着淡淡威胁的意味,楚妧瞬间就不敢动了。 她带着哭腔道:“你你你,不是说了不碰我的么?你说话不算话!” “我说的话向来都不能作数。” 祁湛丝毫没有把楚妧的质问放在眼里,反而更过分的把手从风氅下伸了进去,直接将整个手掌都贴到了她的背上,用指尖轻轻抚弄着那两个小窝窝,低声道:“你接着吃。” 这还怎么吃? 楚妧委屈的快哭了出来,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楚妧将头扭了过去,咬着唇道:“我不吃了!” 小兔子还生气了? 祁湛笑了笑,忽然俯下身去,压低了嗓子,对着她的耳边道:“你若不把它吃完,那你今天一天都别穿衣服了。” 说着,他的手就勾上了她后背系着的肚兜带子,轻轻扯了一下。 楚妧赶忙把矮柜上的碗捧了起来,颤声道:“我吃我吃。” “乖。” 祁湛指尖一松,带子‘啪’的一声打在楚妧的背上,带着些疼,楚妧的肩膀跟着一颤,她腰间的小窝便又深了深。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在祁湛心底的小兽要冲破牢笼之前,楚妧终于将那一碗粥喝完了,祁湛又恋恋不舍的在她腰窝上挠了两下,方才收回了手。 楚妧怕极了祁湛,根本不想再与他独处下去了,忙把碗丢到了一旁,将身上的风氅又裹紧了一些,问道:“我们……下午回去吗?” 楚妧方才吃的极快,嘴角上沾了几粒米,祁湛眸色深了深,抬手将那粒米抹去了,轻声道:“你若想多留一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妧打断:“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今天就走吧,因为我耽搁了行军路程就不好了。” 祁湛的眼眸冷了下来,看的楚妧一阵心慌,但他终是没有说什么,抬手将床幔拉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碗出了门,命小二抬了一大桶热水进来,待小二出去后,方才掀开帷幔,道:“去泡个澡,我们晚上就走。” 泡个……澡? 楚妧一怔,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连连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祁湛嗤笑一声,指尖绕上她的一缕长发,望着她的眼,低幽幽的说:“我若想看,昨晚便看了,乖乖去洗吧,这次我不动你。” 吃了一次亏的楚妧根本不愿意相信他的鬼话。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听祁湛道:“洗好澡就可以穿衣服了,” 楚妧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如果自己不洗澡她就不给自己衣服了? 楚妧相信祁湛确实做的出这种事,她对祁湛强横的控制欲无可奈何,只能乖乖从床上下去,磨磨蹭蹭走到屏风后的水盆后,脱下小肚兜和亵裤泡了进去。 屏风另一边的祁湛听到水声,眸色不禁又深了些许,但他终究是闭上了眼,静静靠在床上没有动。 粗麻布的床单上,还有她残留的淡淡体温。 他对楚妧的身子,确实是十分渴求的。 她那娇弱可怜的样子,总是轻易地勾起他心底暴虐的欲.望,总让他忍不住的想欺负,欺负的她哭出声,欺负的她连连讨饶,然后……再狠狠占有了她,在她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迹,拉着她一起陷入泥沼中,看看她的眼神会不会因此失了纯粹,会不会变得和他一样阴暗。 他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想法。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她抱着兔子要他退婚的时候,还是……她第一次缩在他怀里的时候? 祁湛的睫毛颤了颤,听到屏风旁水声响起,像是洗好了,他便走到窗前,将挂窗户外的襦裙拿了进来,隔着屏风递给楚妧。 楚妧接过襦裙穿起衣服来,心里却越想越不对劲,到最后干脆咬着唇,小声质问道:“你不是说不看吗?” 屏风另一头的祁湛一怔:“是没看。” “那你怎么知道我洗好了?!” “……” 她出水的声音那么大,是人都能听出来好么! 祁湛也有些恼了,不想与她解释什么,冷着嗓子道:“对,从你进去我就在看,把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怎样?” 话音刚落,楚妧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臭……臭流氓!” 第18章 第 18 章 傍晚时分,祁湛带着楚妧离开了客栈。 两人来到马厩前,祁湛的那匹纯黑的马驹威风凛凛,在一众无精打采的马儿面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楚妧先前生着病,并没有注意过这匹马,此刻一看到那光滑如黑缎的鬃毛,竟是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摸两下。 可她刚刚伸出手,就被祁湛制止住了:“别碰它。” 楚妧一怔,想起了祁湛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略显失落的收回了手。 祁湛袖中的手动了动,终是忍不住轻声解释道:“惊鸿性烈,不喜人碰。” 原来这马叫惊鸿,楚妧眨了眨眼,倒是个好听的名字,不过这性格还真和祁湛一模一样,果然是谁养的东西像谁。 楚妧乖乖站在原地不动,看着祁湛把马牵了出来。 祁湛回头看到楚妧的目光还落在马上,那神情犹带几分好奇的可爱。祁湛眸光微动,没有急着上马,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放在了惊鸿的鬃毛上。 惊鸿被楚妧一碰,果然恼了,鼻孔瞬间放大了数倍,猛地哼出了一口气,低吼着看向楚妧,楚妧被吓得一哆嗦,若不是祁湛握着她的手,她差点就把手缩回去了。 祁湛目光一冷,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定定的看着惊鸿的眼睛,惊鸿被祁湛那目光一瞧,当即老实了下来,不满的哼哼了两声,扭过头由着楚妧摸去了。 楚妧的手放在马背上,而祁湛的手正包裹着她的手,顺着那马毛滑下去,冰冷的指尖若有若无的触碰着她的指缝,似是在感受着掌心的柔软,一下又一下的缓缓摩挲着,像是在安抚马,又像是在安抚她。 惊鸿渐渐安静下来,楚妧回过头问:“它刚才生气了?” “嗯。” “是因为我摸它吗?” “嗯。” 楚妧的眼眸亮了亮,看着祁湛的眼,道:“既然它不喜欢我摸,那我就不摸了,我不强马所难。” 说完,楚妧就收回了手。 祁湛略微一怔,紧接着他就回过神来,她似乎……话有所指? 强人所难? 是个好词。 这明显是在说自己下午欺负她的事。 祁湛眸色沉了沉,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是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笔,翻身上马,对她伸出了一只手:“上来。” 楚妧把手搭在他的掌心,正要踩着马蹬上去,祁湛却忽然道:“转个身。” 转个身? 楚妧一怔,转个身不就和他面对面了么?祁湛要自己和他面对着坐? 楚妧很犹豫,祁湛淡淡道:“惊鸿跑的快,你抱着我,能坐稳些。”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楚妧听话的转过身去,由祁湛拉上了马背。 男人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她一抬头就能看到祁湛深邃的眼,似是将满天星辰都汇入其中,比头顶的夜空还要好看,便是楚妧也不由得痴了一瞬,怔怔地缩着手,不知该不该抱上去。 祁湛眸色深深,忽地一夹马腹,马儿瞬间就跑了起来,吓得楚妧立刻抱紧了他的腰。 祁湛唇角微不可闻的勾了勾,抬手轻轻将她护住了。 她只是偶尔机灵一下罢了,最后还不是要到他怀里。 俞县地处大邺边境,四面环山,马贼横行,朝廷曾派官员剿匪多次都因为地势原因失败了,俞县渐渐沦为弃城,入目所及皆是荒凉景色,与先前赶路的官道都不相同,楚妧不禁问道:“俞县郊外怎么这么荒芜,连颗树也没有?” 祁湛道:“被人吃完了。” 楚妧一怔:“人怎么会吃树?” 祁湛垂眸看她一眼,淡淡道:“朝廷剿匪不成,马贼掳掠百姓,到了荒年百姓没吃的,只能吃树皮充饥。” 人吃树皮,楚妧只在书上见过,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也有,那位端茶送水店小二和给她看病的大夫,也吃过树皮吗? 楚妧心里有些悲切。 祁湛见她不说话了,闲聊似的问了一句:“没见过荒年?” “没……” 没? 这意思是在说大靖没闹过饥荒么? 祁湛微微皱眉,道:“你那边要是闹起灾荒来,比俞县还严重。” “不会啊。”楚妧不假思索道:“就算遇上天灾,政府也会发救济粮款救济百姓,往年发水淹死的人都很少,根本不会有人因为灾荒饿死。” 这话和吹牛没什么两样。 祁湛嗤笑道:“大靖国库空的军饷都发不起了,哪来的救济粮款?” 原来他说的是大靖…… 楚妧这才反应过来,大靖什么情况,她确实不知道,但是听祁湛这么说,估计比俞县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代人的生活对那些灾民而言,恐怕只有梦里才能见到。 楚妧沉默着不再言语,坐下惊鸿忽地一声长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气息一样,前蹄都顿在了半空中。 祁湛目光一凛,忽地将手按在她背上,道:“抱紧我。” 楚妧还没反正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远处马蹄声起,二十余个彪悍强壮的马贼从前方山坡上俯冲下来,手中或刀或棍,森森然闪着寒光,不消片刻便已冲到他们十米开外。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湛也不避让,反而驱马向他们行去,众马贼摆着的本是追赶的阵型,没想到祁湛会转身冲过来,一时间竟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刚想转换阵型,祁湛的马鞭便如银蛇一般绞了过来,击向右侧最近马贼脖颈,那马贼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当即便落到马下不动了。 一鞭便要了人命,这身手实在骇人了些! 众马贼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纷纷乱了阵脚。心里琢磨着,下山前老大明明说这一男一女是两只肥羊,若是抓到了就一年不愁吃喝,现在这女人看着还是肥羊,这男人怎么就跟匹恶狼似的? 马贼本就欺软怕硬,自然也不愿赔上性命,有几个已萌生退意,正要调转马头跑了,为首马贼忽然呵斥道:“这芽儿手里没兵器还带个娘们儿,你们就这么跑了,若是总瓢把子怪罪下来你们还有命?!” 众马贼这才止住了脚,他们知道总瓢把子对这两人很是在意,昨天深夜收到传书后便召了他们齐聚一堂,挑选了二十余个武艺高强的,要他们守在这里,说是务必要将这二人拿下,如今自己若是跑了,以总瓢把子那脾气,还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瓜摘了? 自己伙人多势众,这男人手里就一条马鞭,又带着个毫无战斗力的娘们,再凶悍也不过一人而已,又怎么敌得过他们手里的刀棍? 他们两年前可是连官兵都劫了的,又怎么会让一个男人吓跑?! 马贼被首领这一呵斥,脑袋顿时清醒了许多,当即便握紧手中武器向祁湛冲去,数十道寒光夹杂着长棍破空之声直劈而下,瑟瑟风声从楚妧耳边呼啸而过,她吓得牙齿都打了颤,只能死死地抓着祁湛,仿佛他是暴雨中唯一的风帆,她得抓紧了才不会被卷入洪涛之中。 祁湛一手护着楚妧,一手拿着马鞭,向着马腿横扫而去,只听得‘咚咚’几声闷响,五六个马贼连人带马翻倒地在地,还未爬起身子,长鞭便再度抡过,几人脖颈上瞬间炸出了血花。更新最快 长鞭本就利于夜战,在祁湛手里便如流星赶月,众马贼还未看到祁湛是怎么出手的,便又有几人倒下,那股强烈的煞气就连他们的马也受了惊,险些控制不住。 为首的马贼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忽地高声喊道:“马鞭,注意马鞭!” 他并未说的太明白,可剩下的马贼当即便领会了他的意思,舞着长棍向软鞭挑去,左右一卷,软鞭瞬间便被缠在了棍上,再难发挥威力。 马贼心中一喜,道:“缠上了,缠上了,哥几个快上,杀了这芽儿,抢了他娘们,为兄弟们报仇!” 余下马贼纷纷挥着刀棍上前,祁湛右手猛地一抖,那拿着长棍的马贼便觉得手上棍子犹如千斤之重,长棍顷刻间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了祁湛手里。 那棍到了祁湛手里便如长.枪一样,夹着强劲的风声向最近的马贼刺去,强横的力道直扑马贼面门,那马贼脸霎时便凹陷进去,未发出一点声响便倒地。 这种血腥而暴力的打法看的众马贼惊慌失措,刚想要四下逃窜,祁湛便又追赶过来,冷白的皮在月光下森然可怖,杀气之盛,竟是一个活口也没打算留! 众马贼见祁湛这样,纷纷下了必死之心,接二连三的向祁湛冲来,祁湛长棍一挥,风声夹杂着鲜血溅射在半空中,又如雨而下。漫天血光惊的楚妧脸色煞白,血雨眼看就要楚妧身上了,祁湛忽地将风氅一扬盖住楚妧,低声在她耳边道:“闭上眼,别看。” 那语声在瑟瑟风声中竟显得有些温和。 楚妧马上闭上双眼缩到祁湛怀里,耳边强有力的心跳让她心安了些许,感受到祁湛的左手还护在自己背上,楚妧忙道:“你安心应敌,不用管我,我自己会抱紧你。” 她嘴上虽说着临危不惧的话,可那环着祁湛的双手却明显打着颤,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嗯。” 祁湛应了一声,护在她背上的手却未放松分毫,反而又将她抱紧了些,再度策马冲向余下马贼。 染满鲜血的风氅在空中扬起一道风帆,一如那黄沙之中矗立的战旗,挟着马蹄号角冲破阵型,那骑在黑马之上的高大男人带着浑身煞气冲杀而来,眉目间的狠戾宛如索命的恶鬼,棍棒扫过之处血花四溅,将周围变成一片炼狱般的景象。 第19章 第 19 章 耳边风声瑟瑟,再无人语。 楚妧手脚冰凉的缩在祁湛怀里,浓烈的血腥气充斥在鼻间,楚妧心里止不住的作呕,忙低头咳嗽起来。 祁湛丢了长棍,伸手将楚妧身上染满血污的风氅扯下,轻声道:“好了,没事了。” 风氅被扯下后那血腥气淡了些许,楚妧却依旧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缓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问:“那些马贼……都死了吗?”手机端一秒記住\。 “嗯。”祁湛应了一声,清冷的语声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可怕?” “怕。” 楚妧诚实的回答让祁湛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可楚妧紧接着又道:“可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没少欺压百姓,你……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 祁湛从没想过为民除害,他只是单纯的嗜杀罢了,却没想到在楚妧眼里竟然还有这么个高风亮节的理由。 祁湛忽地笑了一声,淡淡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语气中隐隐自厌的情绪让楚妧微微皱眉,她抬起头,看着祁湛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透过那双眸子,祁湛几乎能看到她的心底。 是明亮的,干净的。 即使是那般血腥的景象也未将她侵蚀分毫。 祁湛的指尖颤了颤,抬手正准备将她脸上的血渍擦去,却发现自己的手比她的脸还要脏几分,他把手重新握回缰绳上,驱马慢走着,低声说:“自己擦擦脸。” “噢,好。” 四周的死寂让楚妧不敢往别处看,低着头拿出手帕将自己的脸擦了一遍,那殷红的痕迹让她将手帕又绞紧了些,一抬头,正对上祁湛满是血污的脸。 他眼中浓郁的煞气还未散去,额前的碎发犹带几滴血珠,面颊上黑红的血渍与汗水混做一团,让人几乎忘了他本来的精致模样。 楚妧的指尖动了动,刚将手臂抬起一点的时候,祁湛忽然道:“要赶路了,你自己抱紧我。” “等一下。”楚妧道。 “嗯?” 祁湛微低下头。 月光在楚妧的面颊渡了一层淡淡的暖黄,她细软的手指捏着手帕缓缓靠近他的面颊,手帕上的金丝线微微闪烁,就在要触到祁湛的一瞬间,祁湛忽地侧头躲开了。 “干什么?”他清冷的语声略显僵硬。 “你脸脏了,我……帮你擦擦。” 轻柔的语声拂过祁湛耳边,她的手犹在半空中僵着,像雨中亭亭而立的风荷,干净而倔强。 像是从未沾染过那些污浊的颜色。 祁湛微微敛眸,忽地伸手将她的手帕拿走了。 他不要自己碰么? 楚妧抬头看着他将脸擦干净了,正要伸手去接手帕,一转眼却发现祁湛的左臂衣袖上破了道长长的口子,似是被利刃划破的,一时瞧不清袖内的情况。 楚妧眉头微皱:“你的胳膊?” 柔软语声传入祁湛耳中,那略带关切的神情让祁湛内心骤然涌上一丝陌生而不安的感觉。 他淡淡说了声“没事”,便要驱马前行,楚妧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温暖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祁湛握着缰绳的手瞬间收紧了,也不再管楚妧有没有坐稳,猛地一夹马腹,惊鸿霎时便急奔了起来。 楚妧堪堪稳住身形,手却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半仰着头,正要将他袖子揭开看看时,祁湛的手就覆到了她的背上,死死将她按在了怀里。 马奔的极快,怀里的人儿不安分的动着,她光洁的额头轻轻磕在他心头上,一下又一下,似是要将他心头的那堵墙敲出一个缺口,慢慢地钻进去,竟让他觉得有些怕。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 子时,祁湛架着马带楚妧回到军营中,傅翌看到满身血迹的祁湛当即便吓了一跳,忙道:“世子遇到贼人了?” “马贼而已。”祁湛淡淡说了句,一边扶着楚妧下马,一边对着傅翌道:“我有事要问你,跟我来一下。” 说着,他就要吩咐士兵送楚妧回去,楚妧却趁势抓住了他的手腕,动作极快的查看了一眼。 他手臂上被利刃割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狰狞地爬在手肘到腕处,虽算不上有多深,可那皮肉翻卷的样子也让楚妧的心颤了颤,忙道:“你得先把伤口处理了。” 祁湛正要拒绝,傅翌却趁机附和了一句:“马贼刀上不知粘过什么,世子不可大意,属下还是先传军医给世子瞧瞧吧。” 祁湛没有答话,只是转眸瞧着楚妧,她的手指抓在他袖子上,抓的很紧,以至于她指尖都微微泛白,被他目光一瞧,似有些害怕的缩了缩,却执拗的不肯放开。 祁湛的目光沉了沉,望着楚妧,淡淡道:“那你来。” 楚妧一怔:“我?” “嗯。” 祁湛未再多言,轻轻一扯袖子,转身向军帐走去,楚妧咬了咬唇,快步跟了过去。 另一头的军帐内。 赵筠清裹着薄被从床上坐了起来,秀美的面容被烛光照成一片惨白的颜色,带着些颤抖的语调问:“世子、世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夏云道:“是,听说世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伙马贼,世子手臂受了点儿轻伤,奴婢去看的时候,廖军医正拿着药箱过去呢。” “那伙马贼如何了?” “二十余人,全被世子杀了。” 二十余人,全被杀了! 赵筠清心头像是被铁锤重重砸了一下,哑声问道:“那……那长公主呢?可回来了?可有受伤?” “长公主和世子一起回来的,看着似乎没受什么伤。” 没受什么伤?! 祁湛仅凭一人就能在诸多马贼的刀棍下将楚妧安稳护住么?! 这是人还是魔鬼! 赵筠清猛地低头咳嗽起来。 夏云忙倒了杯温水给她,安慰道:“娘娘不要惊慌,世子未必能发现这事与娘娘有关,娘娘……” “住口!” 赵筠清一声冷斥,伸手将水打翻在地:“这么大声怕人听不见是么?滚到外面掌嘴去!” 茶水将夏云的裙角晕湿,破碎的瓷片打在夏云手腕上,洁白的手臂顿时出现了几道殷红的血痕。 夏云哆嗦了一下,却不敢将手臂上的瓷片拔出,弯着腰退到帐外,没过一会儿就响起了‘啪啪’的掌嘴声。 这声音迎着晚风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尤为刺耳,赵筠清皱眉道:“滚远点去!” “是、是……” 帐外渐渐安静下来,赵筠清攥着被子的手一阵青白,重重烛影中,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马贼已经全死了,祁湛一定不会发现什么。 自己做的那么隐蔽,什么证据都没留下,祁湛肯定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绝对不会。 第20章 第 20 章 楚妧跟着祁湛进了军帐。 帐内没有其他人,傅翌打了盆热水进来,祁湛将手和脸简单清洗了一下,回头却发现廖军医从帐外走了进来,他目光一冷,问:“谁让你来的?” 那染满鲜血的衣袍映着祁湛沉郁的目光,瞧得廖军医从头到脚都生出了一股寒意,忙弓下身子,小声道:“傅校尉说世子受了伤,要……要属下来给世子看看。” 祁湛的目光转到傅翌身上,语声仍透着冷:“说了不用军医。” 傅翌本以为祁湛让楚妧给他处理伤口是说着玩的,却没想到祁湛真打算这样,长公主这么怯生生的人,又如何会做这些? 可祁湛既然发话了,他也不敢忤逆,只能低声解释道:“即使不用军医,但这药箱里的药膏和绷带总是要的,长公主不会处理刀伤,有廖军医在一旁瞧着,也能指点一二。” 祁湛转过眼,淡淡道:“药箱留下,人回去。” “是。” 廖军医把药箱放在楚妧手边,躬身退了出去。 楚妧也没想到祁湛竟真的要她包扎伤口,心里一时间七上八下的,刚想张嘴说些什么,一抬头却发现祁湛已经将外袍丢到了地上,身上的中衣亦是一片鲜红的颜色,也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那血光在烛火下分外骇人,楚妧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正犹豫着要不要拿着药箱过去时,却没想到祁湛忽然中衣也解了下来,露出的肩膀白皙而宽阔,楚妧的脸瞬间烫了起来,忙转过了身去,一颗心‘砰砰’跳着,双颊的颜色竟比那殷红的血渍还红了几分。 祁湛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换了身干净的中衣后便靠回了塌上,抬起手指轻轻敲了下桌案,对着楚妧道:“过来。” 楚妧不敢转身,咬着唇小声问了句:“你、你穿衣服了吗?” 帐内瞬间静了下来,灯盏上的烛火也像是被定住了似的,连晃都不曾晃一下。 “我若没穿,你就不管了?” 祁湛语调中蕴藏的怒气任谁都听的出来,可楚妧依旧不敢动,仿佛看他的身子比他发火还可怕似的。 气氛就这么僵持住了,楚妧咬唇不语,傅翌轻轻咳了一声,道:“今儿个天凉,世子畏寒,属下去抱席薄被来。” 祁湛冷冷看了傅翌一眼,没有说什么,任傅翌出去了。 楚妧听出了傅翌话里的意思,祁湛怕冷,所以他肯定是穿了衣服的。她这才将心放下,提起放在手边的药箱,低头走了过去。 祁湛未束发髻,三千青丝随意披在脑后,脖颈处线条流畅,透过半敞着的中衣隐约能看见里面白皙的胸膛,楚妧忙又将头埋低了些,祁湛却忽然用指尖抬起了她的下巴,哑声道:“是你非要跟过来的,为何现在却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嗯?” 刻意压低的嗓音透着阴冷的意味,眸底那淡淡的殷红血丝很容易让楚妧想起他满是煞气的样子。 楚妧内心深处的恐惧又冒了出来,这双手的力量她不是没有见识过,仅凭一条软鞭就能让五六个马贼毙命,祁湛若想捏断她的脖子,也是轻而易举的。 楚妧的羽睫颤了颤,强压下心头的恐惧,轻声对祁湛道:“我……我不会包扎伤口,担心自己不够灵巧伤到你,你若是不嫌我笨的话,我可以……试试……” 她语声虽满是怯意,目光却是十分真诚的。 祁湛收回了手,指了下身旁的矮凳,道:“坐。” 意思就是让她试试了? 楚妧坐到祁湛身边,小心地卷起他中衣的袖子,先前并未细瞧,所以不觉得伤口有多深,现在借着烛光一看,那伤口里竟还渗着血珠,在他苍白的肤色下显得尤为惊心。 楚妧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小声问:“疼吗?” 从未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疼吗? 他不知道。 但他见过街上孩童因为摔了一跤而不住哭喊的样子,大抵是疼得吧。 因为他们喊疼,就会有父母兄弟将他们扶起来,柔声细语的安慰,祁湛从未体会过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祁湛垂眸看着楚妧,不知怎么就回了句:“疼。” 楚妧的指尖缩了缩,却只是一瞬,又重新握住了他的手臂,对着他胳膊上的伤口轻轻吹了两下。 祁湛不懂她在做什么,但那拂过伤口的暖流,竟让他有种异常的舒适感。 楚妧望着祁湛:“有好一点吗?” 她眼里的星辰随着烛光一阵闪烁,祁湛被她看的有些心慌,忽地垂下眼,淡淡道:“好些了。” “那就好。” 楚妧笑了笑,用纱布沾了些药酒,小心地为他擦拭着伤口旁的血迹,祁湛就这么低头凝视着她,长长的羽睫在眼窝处透出浅浅的暗影,眸底那一片郁色越来越淡,就要消失不见的时候,傅翌忽然抱着被子从帐外走了进来。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湛忙敛去眸底神色,望着傅翌问:“赵筠清见质子了?” 傅翌道:“没见,不过听守夜的侍卫说,质子妃的宫女夏云曾捎了东西给质子。” “捎的什么?” “双鱼绣纹的荷包,不过里面装的是稻米,说是找不到莲子花生,就用稻米代替了。” 祁湛的目光闪过一丝阴霾。 那些马贼不要命的模样,绝不是普通的谋财,俞县晚上少有行人经过,马贼们埋伏在那里,显然就是冲着他和楚妧来的。 他当时就怀疑是军营这边出了纰漏,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稻米,正是喂信鸽的。 “那个守夜的士兵呢?”祁湛问。 “打了十军杖,扣了两个月军饷。” “嗯。”祁湛淡淡道:“挑五百个士兵准备一下。” 傅翌一怔,问道:“世子要剿匪?” “嗯。” 楚妧的手抖了抖,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刚刚凝结的血珠很快又冒了出来,可祁湛的面色却未有丝毫变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看都没往楚妧这看一眼。 楚妧这才松了口气,学着以前看护士处理外伤的样子,更加仔细的为祁湛处理起伤口来。 祁湛用余光瞧了她一眼,又很快将目光移开了,对着傅翌道:“你去点兵吧,这里没事了。” 傅翌领命退下,这一会功夫,楚妧已经将祁湛伤口清理好了,正要拿纱布包扎,抬头却正撞上祁湛深邃的眼,她心底没由来的一慌,小声问道:“我刚才……弄疼你了吗?” “没有。”祁湛嗓子微微带着些哑,问:“还没好么?” “就好就好。” 楚妧拿了块纱布在他手臂上细细缠绕着,一层层的柔软似是要将他心也包裹住,最后又打了个结,再难解开。 楚妧将他的袖子拉了下来,那个漂亮的蝴蝶结瞬间被掩住了,祁湛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的失落感,用手指捏了下眉心,轻声道:“你回去吧。” “嗯。”楚妧应了一声,却没有走,犹豫了半晌,方才小声道:“你……注意安全啊。” 那刚刚压下去的情感轻易地被这句话引了出来,却不是失落的,是一种复杂而又陌生的情感,就像是……有人一直牵挂着他似的,让他流向心脏的血液都带了几分悸动。 “你也早些休息。” 他语声中竟有种莫名的温柔。 楚妧怔了怔,随即回他一个甜甜的笑容:“好!” 第21章 第 21 章 楚妧走出军帐时候刘嬷嬷正在帐外等着,见楚妧出来,忙把手里的紫绡氅衣给楚妧披上,提花绡的面料极薄,挡风之余丝毫不显燥热,在夏夜最合适不过。 楚妧道:“嬷嬷下次不必等着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软糯的语声拂过刘嬷嬷的心头,刘嬷嬷额角的皱纹都柔和了许多。 刘嬷嬷心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了个念头,自己若是有孙女,也差不多是楚妧这么大。 她语声和蔼的回道:“老奴挂念着长公主,左右睡不着,倒不如过来等着,也好早些见到公主。” 楚妧笑了笑,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往回走,快到帐门口时,楚妧似乎隐隐听见有啜泣声传来,她跟着刘嬷嬷挑灯去寻,高大的榕树底下,一位穿着素色襦裙的宫女坐在龙蟠虬结树根上,肩膀随着啜泣声一颤一颤的,显得淡薄极了。 “……夏云?” 楚妧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夏云身形一僵,顾不上回头就掩面想走,可晚上雾浓,她又心慌,没看清脚下,被石子拌了一跤,素色襦裙顿时就被碎石割了道口子,手上也破了皮,摔在地上半天也没站起来。 楚妧本能的伸手去扶,却被刘嬷嬷拦住了,刘嬷嬷将掌灯给了楚妧,半弯着腰,一边将夏云扶起,一边道:“郊外不比宫里青砖绿瓦,姑娘走夜路可要仔细着些,伤到身子不说,到时候主子身边也没个可用的人了。” ‘主子’二字让夏云猛地哆嗦了一下,她低着头,小声道:“谢谢长公主,谢谢刘嬷嬷,奴婢以后会注意的。” 夏云虽努力让嗓音变得平静,可那语声中的酸楚却隐瞒不住,楚妧微微皱眉,提着灯走进了一些,她散乱的发丝后面,半边脸颊都红肿了起来,像个包子似的。 楚妧心中一惊,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奴婢……奴婢不小心摔的,没有大碍。” 夏云还想遮掩,楚妧却先一步走到了她面前,把掌中的灯交给了刘嬷嬷,伸手轻轻将她的发丝拢在耳后,那红肿的面颊上,赫然可见几道殷红的掌印。更新最快 “你脸上这是……” 楚妧话还没说完,刘嬷嬷便抢着接了句:“夏云姑娘脸上的摔伤也太重了些,回去可记着用水冷敷一下,不然这几日都不好见人了。” 自从秋兰走后,夏云便成了赵筠清的贴身宫女,除了赵筠清,没有第二个人能在夏云脸上留下被掌掴的痕迹。 刘嬷嬷这么说,无非是给夏云留些面子,也要楚妧不要插手此事。 楚妧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可她瞧夏云实在可怜,便道:“这摔伤是重了些,嬷嬷回我帐里把那瓶紫金化瘀膏拿来吧。” “好。” 刘嬷嬷想把掌灯给楚妧,楚妧担心刘嬷嬷看不清路,便柔声婉拒了。 夏云依旧将头埋的很低,楚妧几次想问其中缘由,可看到夏云遮遮掩掩的样子,也不忍心再问。刘嬷嬷很快就赶了回来,楚妧从刘嬷嬷手中拿过化瘀膏递到夏云手上,柔声道:“这紫金化瘀膏是皇兄给我的,宫里很少有人用,你用的时候,可仔细着些,莫要被旁人瞧去了。” 晚风带着些许凉意的吹过树梢,夏云掌中的青秞瓷瓶也是凉的,像握着一团清凌凌的雪,让她手上伤口那火辣辣的疼痛感都消弭了不少。 夏云的嘴唇颤了颤,沉默了良久,终是缓缓抬起头,语声又干又涩:“谢谢长公主,奴婢记住了。” “早些回去吧,不然王妃找不到你,又要……着急了。” “是,是……” 夏云对着楚妧深深地行了个礼,转身融入了夜色中。 楚妧看着她略带踉跄的背影,轻声叹道:“之前觉得王妃也是个温婉的人,怎么对夏云就这般苛责呢……” 刘嬷嬷一边搀着楚妧往,一边说道:“主子苛责奴婢是常有的事,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以后离王妃娘娘远点便是了。” 楚妧又叹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 夏云回到帐内时,赵筠清正半靠在床上,乌黑的秀发蓬乱的垂在面颊两侧,苍白的脸上犹带几分不安的惶恐。 她看见夏云从帐外进来,瞬间又来了脾气,像是没处发泄似的,对着夏云斥道:“你这贱妮出去呆了这么久也不回来,地上的碎片是等着本宫收么?!”手机端一秒記住\。 “奴婢……奴婢这就收。” 夏云半蹲着身子将地上的茶杯碎片一块一块的捡起,膝盖上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而裂开,在她的襦裙上晕出一朵鲜红的梅。 夏云忍着疼痛,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拿起茶壶正要给赵筠清倒杯温茶,赵筠清却斜睨了她一眼,道:“手上那么脏,也不怕污了本宫的杯子!” 夏云忙将茶壶放下,转身去洗手,盆里的水已经凉了,像把刀子似的割着她手上的伤,夏云却固执的将手又往水里伸了伸,自虐一般的反复搓洗着,直到伤口痛到麻木,盆里的水被翻搅成了淡淡的微红,方才将心里那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夏云温了杯热茶递给赵筠清,也不知是不是痛的,她面上的神情竟比方才镇定了许多,赵筠清冷冷瞥了她一眼,喝了口茶,问:“世子那边什么情况?本宫刚才怎么听外面像是有很多人说话似的?” 夏云的眼睑垂下,遮住了灯盏投来的光:“许是士兵换班,所以吵嚷了些。” 夏云顿了顿,红肿的面颊上勉强挤出了个微笑,瞧着却是不大好看的:“奴婢来之前打探过了,世子已经歇下了,许是没发现什么端倪,娘娘不必忧心。” 祁湛已经睡了? 祁湛没有找自己就睡了? 赵筠清紧绷的心弦瞬间松懈下来,面色也缓和了不少,望着夏云脸上的掌印,道:“你倒是个忠心的,罢了,早些休息吧,这几日就不要到处跑了,不然别人看到你脸上的伤,还以为本宫怎么苛责你了呢。” “是奴婢做的不好,娘娘已经宽宏大量了,又怎能说是苛责呢?” “你倒挺会说话。” 赵筠清轻笑了一声,由夏云服侍着躺到了床上,末了又吩咐了一句:“把灯灭了吧,晃的人眼睛疼。” “是。” 夏云走到桌前,正要吹了烛火,转眼却看到旁边的妆台上的那支象牙螭龙簪,一个念头在她心头腾然升起,连带着目光都冒出了森森寒气。 夏云回头瞥了赵筠清一眼,动作飞快地将象牙簪子收入袖中,吹了烛火,嗓音僵冷的像是凝结的冰面,不带丝毫波澜:“娘娘好生歇息,奴婢告退。” 第22章 第 22 章 刘嬷嬷服侍楚妧歇下,刚灭了烛火,正准备出帐篷,帐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切的呼声:“奴婢有要事禀报,肯请长公主见奴婢一面!” 楚妧从床上坐了起来,犹带几分迟疑的,问刘嬷嬷:“这声音是……夏云的?” “听着像,估计又被王妃责罚了,主子处罚奴才是常有的事,长公主还是别趟这滩浑水了。”刘嬷嬷劝道。 “可她实在太可怜了些。” 楚妧喃喃说了一句,迟疑了半晌,终是借着从帐外透进来的月光,拿起床头的氅衣披在身上,对着刘嬷嬷道:“让她进来吧。” 刘嬷嬷心知再劝无用,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帐子。 * 赵筠清这一觉总睡不大安稳,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才到卯时便醒了,对着帐外唤了几声,进来的却是个年轻的小宫女,赵筠清当即便皱起了眉,问道:“夏云呢?” “夏云昨夜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 一直没回来? 她吃了雄心豹子胆么?! 赵筠清正要叫骂,脑中却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夏云时的样子。 夏云是个爱哭又胆小的宫女,可昨晚她回来后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不但没有哭,还对她笑了! 那红肿的脸上僵硬而又诡异的笑,现在想起,直让赵筠清遍体生寒,连喉咙都控制不住的打起来颤。 “世子昨晚……当真歇下了吗?” “世子昨晚带了五百精兵去剿匪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剿匪! 祁湛居然去剿匪了! 他连歇都不歇一下就去剿匪,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 赵筠清太阳穴突突跳着,脑中烦乱的思绪让她头痛欲裂,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过了半晌,才轻声问道:“你可知夏云去了哪?” “奴婢不知,奴婢一起来便去寻过了,到处都找不到夏云。” 赵筠清闭上眼睛,抓着被角的指节白的瘆人。 到处都找不到,难道说…… 赵筠清不敢再想下去,哆嗦着嘴唇道:“快、快伺候本宫梳洗,本宫要去长公主那一趟。” 另一边。 夏云坐在刘嬷嬷搬给她的矮凳上,将赵筠清是如何用信鸽与马贼通信,又是怎么借荷包给质子传递消息的事一一告诉了楚妧。 许是紧张的缘故,说到最后,夏云浑身都颤抖起来,顾不得膝盖上的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地上的黄土瞬间便染了血印。 她对着楚妧重重磕了几个头,从衣袖里拿出一支象牙螭龙簪递到楚妧面前,声音嘶哑道: “王妃娘娘不甘心世子与长公主就这么平安无事的回来,世子走后她又让奴婢去附近居民那里买只信鸽,将这支簪子当做信物与书信一起递给马贼,奴婢劝了娘娘两句,娘娘便发了火,罚奴婢去帐外自己掌嘴,奴婢自知犯了大错,不敢求长公主原谅,只能藏下这支簪子交与长公主,以回报长公主赠药之情!” 夏云掌中的伤口被搓下了一层皮似的翻卷着,粉红色的血肉上面,那支象牙簪白的刺目,盘踞着的螭龙张着大口飞腾而出,像是要将楚妧吞噬,让楚妧从脚底窜起一股寒意。 这确实是赵筠清的簪子,也是宫里才有的簪子,当做信物确实再合适不过。 赵筠清如此大费周章的勾结马贼拦路,只是为了帮祁泓扫除障碍么? 可祁湛就算受了伤,也对怀王在朝中的地位毫无威胁啊…… 楚妧的心脏砰砰跳着,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伙马贼的目标,其实是自己…… 自己若受伤,势必会引起楚衡的不满,祁泓便可借此机会向怀王施压,趁机在怀王身上咬下一块肉,从而打击怀王势力。 怀王一但被压制,大邺高宗留下的几个顾命大臣便会趁势出击,扶赵筠清登上皇后宝座,赵筠清在朝中无所倚仗,只能依靠祁泓,她对祁泓来说是最好的皇后人选。 封后旨意一旦下达,便再无逆转的可能,至于满头怒火的怀王会怎么对待办事不利的祁湛,看过书的楚妧只想一下便冒出了冷汗。 怀王对祁湛从未手下留情过。 好个一石三鸟之计。 难怪赵筠清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楚妧脸色苍白的厉害,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帐外却忽然穿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帘猛地被掀开,冷风霎时灌了进来。 赵筠清站在门外,纹锦半臂下的软绫襕裙被风吹起一角,裙摆上的折枝牡丹富丽堂皇,可此刻她脸上的神情,却是与牡丹的气韵不符的。 那眼中写满了惊讶与恼怒,嘴角却偏偏挤出了一个微笑,几种神情交织在一起,显得那笑容也格外狰狞。 “呦,夏云这一大早的就寻不见人影,没想到竟跑来与长公主聊天了?也不知什么事这么新鲜,不如说给本宫听听?” 屋内落针可闻,夏云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看向楚妧的目光满是恳求。 楚妧嘴唇轻抿,掩去眼底恼意,将那支象牙簪子藏入袖中,淡淡道:“新鲜事倒没有什么,只是刘嬷嬷清早去打水,见夏云摔倒在半路,便将她带了过来,正准备给她上药呢,王妃就到了,王妃这么急匆匆的,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楚妧倒反问起自己来了? 自己宫女跑到她这,害自己没人伺候,她还问自己有什么急事儿? 赵筠清这一拳就像是打在棉花上似的,什么没问出来不说,还显得自己心虚了。 难道夏云没跟楚妧说马贼的事? 也对,夏云若是说了马贼的事,以楚妧十六岁的心性,不可能还保持镇定的。 赵筠清稍稍放心,面上那恼怒的神色褪去了一些,笑着道:“本宫哪有什么急事,只是习惯了夏云伺候,寻不到她心里着急罢了,没想到她这么不小心,打个水都能摔跤,倒叫长公主费心了。” 说着,赵筠清就对夏云招了招手:“快别打扰长公主休息了,随本宫回去,本宫让手底下的宫女给你上药吧。” 夏云怕的连后槽牙都打起了颤,蜷缩着身子,半天也站不起来。 一直沉默的刘嬷嬷说了句:“夏云姑娘摔的重,怕是起不来了,不如王妃娘娘先回去,老奴给夏云上好了药,就将她送回去。” 赵筠清心里不高兴了。 她与楚妧说话,这个奴才插什么嘴? 赵筠清张了张口正准备斥责两句,便听楚妧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夏云伤得重,不如让她在我这休个半天,等伤养好了再回去,王妃以为如何?” 楚妧说的合情合理,可赵筠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夏云是本宫的贴身宫女,本宫实在是半日也离不开她,长公主……” “王妃先前都将秋兰送给我了,怎么到了夏云就这般小气?” 楚妧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那波澜不惊的神情,让赵筠清心头瞬间就窜出了一团火气。 楚妧这是在向她要人么?! 她把秋兰送给楚妧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恩赐,哪有下位者自己开口讨人的?! “本宫确实离不开夏云,长公主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 说着,赵筠清便要伸手去拉夏云,刘嬷嬷忙挡在夏云身前,赵筠清伸手正欲将刘嬷嬷推开,可手还未触到刘嬷嬷的衣角,刘嬷嬷就‘咚’的一声摔在地,整张脸都埋进了土里,衣服上沾满了灰尘,摔得重极了。 “嬷嬷!” 楚妧惊呼出声,正要下床去扶,刘嬷嬷却忽然抬了下眼皮,瞧瞧对楚妧使了个眼色,口中含糊不清的呻.吟着:“老身只是想拉夏云姑娘一把,王妃娘娘为何推老身?” 赵筠清一愣,脸瞬间变了颜色,怒斥道:“本宫没推你!你休要污蔑本宫!” “老奴怎敢污蔑王妃娘娘?屋内这么多双眼睛瞧着,王妃娘娘怎能……哎!” “哪有眼睛瞧着?谁瞧着?!”赵筠清一把拉过夏云,道:“你离得最近,你快说,刚才本宫究竟有没有推刘嬷嬷!” 夏云眼里瞬间就涌出了泪,颤声道:“王妃娘娘推了便推了,只需对长公主赔个礼便是,长公主性情温和,定不会为难娘娘的,娘娘又何必不承认呢!” “你——!!!” 赵筠清的怒火从心头涌上头颅,扬手正要向夏云打去,却忽然看到了夏云眼底那汹涌的恨意,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她的顿时凉了半分。 夏云背叛了她! 她们这是在拖延时间等祁湛回来! 夏云已经将马贼的事告诉楚妧了! 赵筠清的五官瞬间扭曲在了一起,也顾不得伪装了,两个耳光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夏云脸上,夏云的鼻血涌了出来,嘴上却道:“娘娘自己做过的事,为何不敢承认呢!” “贱人!” 赵筠清又是一个耳光挥去,还未打到夏云脸上,帐帘就忽然被掀开了。 傅翌正站在门外,快速扫了一眼屋内情况,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赵筠清身上。 “王妃娘娘,世子要您过去一趟。” 冷淡的嗓音,仿若一种无形的宣判,赵筠清的腿瞬间软了下来。 第23章 第 23 章 赵筠清浑浑噩噩地被士兵带到了祁湛帐前,士兵正要押着她进去,却忽然被傅翌拦住了。 “你们先在这等着,我进去通报一下。” “是。” 赵筠清惊恐的抬起头。 通报? 通报什么? 通报她推了刘嬷嬷,还是……通报她给马贼报信的事? 她走之前,楚妧曾把傅翌叫住交代了什么,当时她在帐外根本听不清楚,但傅翌出来后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得到什么要紧的消息,当时她的心里还仅存了一丝希望,可是现在…… 赵筠清的肩膀颤抖起来,一双眼睛不安的四下张望着,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似的,随后,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惊叫一声,直直地晕倒在地。 不远处,伙夫正将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溺进水里。 帐内。 祁湛正靠在条桌后面的软榻上,身上换了件干净的银色直缀长袍,漆墨般长发上尤带着潮湿的水气,像是刚刚清洗过似的,随意披散在脑后,侧脸的线条精致异常,嗓音却阴冷的透着森森寒气:“赵筠清可伤到她了?” “没有,她只是推倒了刘嬷嬷,打了自己手下的宫女,长公主除了受了点惊吓,倒没什么事。” 祁湛的面色稍缓,声音却依旧透着幽寒:“她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敢去生事。” “质子妃向来沉不住气。” 傅翌将袖里的象牙螭龙簪拿了出来,放到祁湛面前的桌案上,又将楚妧先前与他说的事转述给祁湛听,微微挑眉,问:“这些都是那个小宫女告诉她的?” “是。” 祁湛冷笑道:“她倒是谁都信。” “长公主心思单纯,很少对人设防,那宫女又对质子妃恨之入骨,即使偷了簪子,想再给质子妃添一条罪责也是情有可原的。” 祁湛低头看着面前的象牙簪。 山上的马贼虽然全歼灭了,可除了银子,着实没得到什么有利的证据。 这簪子虽是宫女偷来嫁祸赵筠清的,倒也可以拿来充当物证。 楚妧虽然被宫女蒙骗,倒帮了他的忙,让他省了不少力气。 祁湛敛去眼中寒意,低声问:“她还说了什么吗?” 傅翌思索了半晌,道:“长公主还说……世子回来她就安心了。” 世子回来她就安心了。 祁湛忽地垂下了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遮住了眸底一片墨色,只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暗影。 袖口里的纱布层层缠绕,在微凉的晨曦里带着些暖。 仔细点,还能感受到纱布上突起的结,小小一点,却说不出的动人。 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神,久久不曾消弭,祁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让赵筠清进来吧。” “是。” 傅翌退出了军帐,不一会儿,赵筠清便被士兵拖了进来。 她面颊苍白的毫无血色,一双眼睛紧紧闭着,显然还未从昏迷中醒来。 软榻上的祁湛又恢复了那沉郁的神色,冷冷瞥了赵筠清一眼,微抬了下手,立刻就有士兵抬来一桶冷水,对着赵筠清的头浇了下去—— 赵筠清猛地打了个激灵,缓缓睁开了眼。 她茫然的看向周围,似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直到她目光触到那双阴沉的眸子,才猛然清醒过来。 祁湛…… 赵筠清头脑嗡嗡作响,冰凉的水浸透了衣物,寒气直往人毛孔里钻,连带着心脏都打起了颤。 祁湛斜倚在软榻上,神情漠然的看着她,抬手将桌案上的象牙螭龙簪扔到了赵筠清面前,淡淡问:“认得?” 洁白的不带丝毫瑕疵的象牙,上面雕刻的螭龙是她抚摸过无数次的。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支簪子,又怎么会…… 赵筠清慌张的抬起头,嗓音颤抖道:“这是我簪子,可是……可是这簪子昨天就遗失了,我怎么也寻不到,怎么……怎么会……” 怎么会在祁湛这里呢? 屋内落针可闻,赵筠清发上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滴落在面前的水桶中,漾起一圈浅浅的痕。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赵筠清的唇瞬间失了血色。 这簪子是和夏云一起不见的! 夏云把簪子交给了楚妧,楚妧又让傅翌带给了祁湛。 夏云这是要她死! 赵筠清再次抬起头,声音急切道:“有人偷了我的簪子,有人污蔑我!世子……” 傅翌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世子污蔑你?” “不、不是……” 赵筠清话还未说完,祁湛食指就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一下,两侧的士兵瞬间就抓住了赵筠清的肩膀,将她的头死死按进了面前的水桶里。 赵筠清的双手紧紧扒着桶的边沿,挣扎着想要将头抬起,可她的力气根本敌不过强壮的士兵。 体内的空气很快被耗尽,一小口水顺着鼻腔呛进了肺里,她本能的想要咳嗽,可越咳嗽呛进来的水就越多,冰冷的液体像刀子一样刺着她的肺和喉咙,剧烈的疼痛让赵筠清难以忍受,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祁湛又敲了下桌案,士兵立刻抓着赵筠清的头发,将她提了上来。 赵筠清剧烈的咳嗽着,每呼吸一下都是针扎般的疼,眼前的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耳朵里仿佛还有隆隆水声,祁湛冷漠的语调隔着水声传来,她得屏住呼吸才能听清楚。 他问:“不是什么?” “是、夏云,夏云……” 赵筠清迫切的想要说话,可没说两个字便又重重的咳嗽起来,祁湛微微皱眉,似是根本不想等她说完,指尖又轻轻敲了下桌案。 那略显沉闷的声音犹如死神奏响的钟,赵筠清的头又被按进了水里。 桶里的水侵入骨髓的凉,似是要顺着口鼻一点点的渗入她的血液里,明明只有转瞬的功夫,却像是过了一天那么长。 赵筠清再次被士兵拉了起来,这次她顾不上咳嗽,马上向祁湛道:“是、是夏云偷了我的簪子,污蔑我……我没想害世子……是夏云对我怀恨在心……是夏云……” 赵筠清断断续续的诉说着,祁湛像是失去了耐心似的转过了眼,随后,赵筠清又听到桌案敲击的声音…… 第24章 第 24 章 赵筠清再次被士兵按进了水里。 这一次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吞咽凉水的声音,似乎也感觉不到痛了,只有深深的恐惧包裹着她的心脏,拽着她不断下坠,意识渐渐弥散,空白的大脑却异常清明起来。 祁湛问的根本不是簪子,他根本不在乎她的簪子是如何丢的。 祁湛想知道的,是关于质子的事。 赵筠清终于想明白了,可是……她还有机会说吗? 似乎有人从帐外进来,祁湛微微抬手,赵筠清再次被人从水桶里拉了上来,她的瞳孔毫无焦距的张着,像是已经忘了呼吸,士兵对着她背猛击一下,她吐出一口水来,半伏在地上,张着口想说话,却换来一阵急促的咳嗽。 祁湛这次没有急着问她什么,似是懒得看她一眼,目光落在从帐外进来的伙夫身上,伙夫看到赵筠清的惨状猛地哆嗦了一下,也不敢多看,忙拿着手中的鸽肉走到祁湛面前,道:“世子,鸽子毛都清理干净了,这鸽子虽然小了些,肉倒还算细嫩,可要烤了?” “不烤。”祁湛淡淡道:“想办法炖了,炖好后给长公主送去。” “是。” 伙夫出了帐子。 祁湛这才把目光转到了赵筠清身上,嗓音冰冷彻骨:“想清楚要说什么了?”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 赵筠清此刻就像那只被溺死的鸽子似的,浑身都置于冰窟中,冷的发颤,偏偏喉咙里像有团火似的,灼的她生疼,可她顾不得疼痛,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说道: “质子十一年前,去大靖的路上,曾与如今马贼头目霍武有过一面之交……当时霍武只是个地痞无赖,可……可天生神力,手下又有一群偷鸡摸狗之辈,质子便资助了他一些银两,霍武许诺以后若有需要他的地方,定当倾力相助。这些年霍武慢慢做大,一直与质子暗中来往。质子知道自己路上一定会被人监视,走之前便将与霍武联络的方式告诉了我,要我在路过俞县山地前把消息传递出去……” 赵筠清说的又快又急,一口气提不上来,伏在地上重重咳嗽起来。 祁湛微微皱眉,修长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划着,那细微剐蹭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似的,听的赵筠清头皮发麻,忙喘了一口气,道:“……我、我知道质子一部分计划,我可以全告诉世子……我是质子的枕边人,质子十分信任我,我……以后还可以帮世子继续搜集消息,只求世子饶我一命,我日后愿为世子做牛做马……” 祁湛指上的动作这才停住,神色却并未有什么变化,似乎还在考量着什么。 赵筠清心里像崩了一根弦,不敢松懈半分,脑中忽然想起祁湛刚才要伙夫炖的那只鸽子来。 祁湛这次剿匪回来,自己几乎什么都没拿,就拿了那只鸽子。 而那只鸽子,是炖给楚妧的…… 赵筠清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一般,忙道:“长公主到了大邺后还要在皇宫里住一段时间,我、我也在皇宫里,可以照拂她……” 祁湛的目光瞬间冷冽下来,薄薄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照拂?” “不、不是照拂!”赵筠清赶忙改口:“我愿意听长公主差遣,我一切以长公主为主!”更新最快 祁湛这才敛去了眼中的森寒之气,转头对傅翌道:“把东西拿来。” 这事算是……结束了吗? 可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东西,是什么? 可赵筠清此刻的头脑已是一片空白,喉咙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没有精力去细想,只能趴在地上一声又一声的咳嗽着。 片刻后,傅翌端了一个小碗走到了赵筠清面前。 碗里黑乎乎的汤药让赵筠清觉得异常不安,她轻轻往后缩了缩,颤声道:“这……是什么?” 傅翌道:“绝子汤。” 绝子汤…… 赵筠清心里涌上一股无力的绝望感,双手颤抖着半天不敢接碗。 傅翌道:“王妃若是不喝,世子又该如何信你?” 是啊,她若不喝,随时都会有子嗣,有了子嗣在宫里便有了倚仗,祁湛又该如何信她? 没了子嗣,她在宫里无依无靠,今后就只能听从祁湛一人的话。 如今怀王觉得她碍事,祁泓又无法保她,马贼的事情若是败露,她就如沙漠中的一滴水,随时都会蒸发在这世界里。 方才那濒死的恐惧犹在眼前,她不想再被按在水里。 什么都没命重要。 赵筠清将药拿到面前,却忽然看到了碗身上细细勾勒着榴开百子的图案,她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石榴,多子。 碗身上的图案似是在讽刺她,以前没有孩子,今后更不会有了。 祁湛其人,当真是极狠的。 赵筠清将那半碗苦涩的汤药喝进了嘴里,药已像是很久前就煎好的,已经凉了,浇到喉咙上疼得厉害,可她不敢吐出来,仰着头将药喝的一滴不剩。 祁湛这才摆了摆手,命士兵将赵筠清带了回去。 赵筠清一回到帐里就瘫倒在床上,周围宫女惊慌失措,却不敢多问一个字,她们谁都知道,王妃娘娘是被世子叫去的。 她们拿了手巾将赵筠清的头发擦干,伺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又有宫女端了茶过来,小声道:“王妃娘娘,喝口水缓缓吧。” 一听到‘水’字,那濒死的绝望感又笼罩在了赵筠清心头,她猛地将茶水打落在地,颤声道:“拿、拿开!” * 一个时辰后,士兵端着鸽子汤到了楚妧帐里,并告诉楚妧,马上要启程了,请楚妧准备一下,世子下令,要在天黑前赶到俞县。 楚妧不敢耽误,也顾不上喝汤,忙命静香搀着夏云上了后面的马车。刘嬷嬷除了手擦破了点皮以外,倒没什么大碍,帮着楚妧收拾了随身行李后,跟在楚妧身后进了车厢。首发 楚妧折腾了一早上都没顾上吃东西,此刻一闻到那鸽子汤,肚子竟忍不住的‘咕噜’了一声,身旁的刘嬷嬷听的真切,不禁笑道:“长公主饿坏了吧?老奴这就去备碗筷。” 楚妧点了点头,刘嬷嬷将碗筷过水擦净,又盛了小半碗汤羹,试好温度才给楚妧递了过去。 汤羹色泽清亮,鸽肉入口即化,楚妧想不到在这行军途中,居然还能喝到这么鲜美的鸽子汤,碗中的汤很快便见了底,楚妧正要让刘嬷嬷再盛一碗时,车窗帘子忽然被掀开了。 祁湛从窗外望了进来,看到那楚妧眼巴巴望着汤羹的样子不由一怔,随即轻声问:“好喝么?” 第25章 第 25 章 正午的阳光从祁湛的指缝漏进车厢里,他冷白细致的肌肤渡上一层浅浅的光影,无瑕似雪,唯有那唇瓣透着淡红,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带着几分柔和,连冰雪也消融了。 楚妧手中的勺子‘哐啷’一声落在碗里,沿着碗沿嗡嗡颤动,楚妧忙低下了头,一颗心砰砰跳着,轻轻说了声:“好喝。” 祁湛笑了笑,将窗帘掩上。楚妧以为她走了,忙抬头去看,门帘却忽地被掀开,祁湛半弯着腰走了进来,银色直缀上的暗纹随光华流转,门帘一掩便又黯了。 刘嬷嬷忙起身行礼:“世子。” “嗯。” 祁湛应了一声,目光仍落在楚妧身上,楚妧被他瞧得又低下了头,羽睫轻轻颤动着,像是十分紧张似的。 祁湛往前走了一步,楚妧的头便又低了些,小巧的下巴紧绷着,都要贴到锁骨上了。 祁湛微微皱眉,转头对着刘嬷嬷道:“你去后面那辆车吧。” “是。” 刘嬷嬷退出了车厢。祁湛忽地坐到了她的身侧,将她手里捧着的碗拿了过去,低声问:“可要再添一碗?” 楚妧掌心一空,手指不自觉地缩紧了,小声道:“不、不用了……” 祁湛把碗放到一旁,垂眸看了她半晌,忽地伸手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低声问:“在怕什么?” 他微凉的手指在她下巴上缓慢地摩挲着,指腹上的茧刮的她又痒又疼,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儿。 楚妧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怕,这感觉与前几次不同,她不大分的清这是什么,只是一颗心跳的飞快,半垂着眼,道:“没……没怕……” “那就看着我。” 祁湛嗓音微沉,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楚妧赶忙把眼睛抬了起来。 他漆墨般的长发拢结成髻,用一支脂玉簪子固定住,簪上随意勾勒了几道云纹,与银色直缀上的暗纹很像,素雅而精致,衬得他眉宇间的郁色都淡了许多。 楚妧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看他了。 她道:“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楚妧像是发现了新奇事儿似的,先前的紧张感一扫而空,连眼睛都闪烁着光,唇角一弯,又补了句:“比之前的都好看。” 她语声柔和而轻快,丝毫不显得局促,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可祁湛却不知为何,忽地松开了手,略带几分狼狈的转过眼去,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收紧,呼吸有些不稳。 楚妧侧头瞧着他。 他的反应好奇怪。 被人夸了不是应该开心的么? 还是他叫自己看的呢。 车厢外传来一声军令,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楚妧忙道:“唉,启程了,你今天不骑马了么?” “不了。”祁湛的嗓音又恢复了那清冷的样子,靠在软座上,神色透着几分疲惫:“有些累,想在你这休息会儿。” 楚妧这才想起来,前天自己发烧,他照顾了自己一夜,昨晚杀了马贼后又去剿匪,几乎两夜没睡,即使是铁打的人,也该吃不消了。 她忙找了个软垫放到他背后,道:“那你先凑活一下,等晚上到了俞县再好好睡一觉。” 那软垫厚厚几层,也不知是用什么缝制的,和她的声音一样柔软,轻轻一靠便陷进去了。 祁湛的长睫动了动,没有说话,微微闭上了眼。 风轻轻掀开门帘的一角,车内的空气带着几丝凉,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间,莫名让他觉得心安,很快便浅浅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坐垫一轻,楚妧站起了身子,似乎在车内翻找着什么。 她离得远了,那股幽香便淡了许多,祁湛微微皱眉,闭着眼睛想问,身上却忽然被盖了件氅衣。 上好的古香缎面,细腻平滑,氅衣中间夹了一层棉絮,盖在身上温度刚好。 她的手提着氅衣的一角,轻轻将那氅衣往他身后掖了掖,她细微温热的鼻息好像一片落羽似的,轻飘飘地拂过他面颊,弄的他有些痒。 祁湛不敢睁眼。 似乎是害怕一睁眼她就跑了。 身旁的坐垫又陷了下去,楚妧又坐在了他的身旁,那鼻息的温度却不弱反增,似乎又离近了些。 祁湛能感觉到楚妧正在看着他。 她在看什么? 噢……她刚才说过他好看。 祁湛一动都不敢动,像是害怕惊动了眼前的人似的,连呼吸都变得很轻,唯有那股幽香萦绕在鼻间,格外惹人悸动。 楚妧侧头凝视着他,心脏又砰砰跳动起来。 祁湛侧脸线条精致流畅,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覆在面颊上,像个小扇子似的,投出一片浅浅的暗影。 他睡着了吧? 这般安静,肯定是睡着了。 楚妧悄悄伸出手,在他眼睫上轻轻摸一下。 细细长长的,不似她的那般柔软,格外有韧性,挠的她指腹有些痒。 楚妧又碰了两下,祁湛的眼珠控制不住的滚动起来,那羽睫也跟着一阵轻颤,像是要睁开眼了,楚妧忙把手缩了回去,心虚的看着他。 他又恢复了那安静的样子,仿佛刚才细微的波动只是楚妧的幻觉。 还好没醒。 楚妧静静靠在软座上,脑海里回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也觉得有些累了,闻着他身上的淡淡药香,没过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楚妧的脑袋险些磕在车窗上,忽然被一双大手托住了。 那掌心微凉,带着些许沙砾般的触感,轻轻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下,然后又用指尖触了触她的睫毛。首发 楚妧忽地睁开了眼。 先前拿给祁湛的软垫不知什么时候垫在了她的身后,那身氅衣也盖在了她身上。祁湛紧靠她而坐,掌心紧贴着她的面颊,见她醒了也不慌,反而又用指尖对着她眼睫挑弄了两下。 楚妧立刻清醒了许多,忙往后躲了躲,小声问:“你……摸我眼睛干嘛。” 那语声犹带几分嗔怪,听在耳里娇俏俏的,祁湛眸色深了深,望着她道:“你刚才不是也摸我了?” 第26章 第 26 章 居然被他发现了…… 楚妧的脸瞬间就红了,忙低下头,轻轻说了句:“那就……扯平了……” 细软的语调就像她之前的鼻息一样,挠的他心头痒痒的。 祁湛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为何没有睁眼看看,她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又娇又怯。 祁湛又离她近了些,俊挺的鼻梁几乎贴到了她脸颊上,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在她耳畔厮磨着,压低了嗓子问:“扯平什么?” 楚妧的脸颊很烫,可抚弄着她下巴的手却异样的凉。车帘缝隙里透进的几缕微光映的他面容愈发精致,那深邃的眼眸像一汪幽暗的潭,要拽着她陷进去似的。 楚妧想往后躲,可他却箍的很紧,另一只手也过分的抚上她的面颊,顺着脖颈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她锁骨的位置,停在被他咬破的那一小块疤痕上,反复摩挲着,直到那块皮肤都泛起了淡淡的绯红,他才用低沉沙哑的嗓音道:“怎么办,又想咬你了。” 楚妧的脸瞬间由红转白,挣扎着想用手把他推开,却轻松地被祁湛钳制住了,他将她两只手并在她的身后,用左手箍住,右手依旧停留在那疤痕上,眉眼深深:“你越动,我就越想……” 楚妧立马就不动了,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道:“不……不要……” 她讨饶的语气并没有让祁湛的心绪平静,反而让他眼中的波涛更加汹涌了,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那淡淡的幽香,喃喃道:“早就想这样了,可你一直睡着,我就一直等、一直等……终于等到你醒了……” 感受到楚妧紧绷的肌肤,他忽地笑了一声,轻声道:“谁让你碰我的,谁让你……” 祁湛的语声顿了顿,忽地抬起了眼,幽深的眸底带着隐隐克制的光,不似前几次那般滚烫炙热,更像深夜中的一团磷火,带着几分荒芜的寒凉,将人的骨头也侵蚀了。 “我要你看着我。” 他这副诡异病态的样子让楚妧怕极了,偏偏又无处可避,只能乖乖的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清亮的眼眸里又蒙上了淡淡的雾气。 “我、我错了,我以后不……” 楚妧话还没说完,祁湛就忽然张开了嘴,惩罚似的在她的疤痕上轻轻咬了一口。 他咬的很轻,也没有出血,楚妧却还是吓到了,连声音都带着颤:“别咬……很、很痛的……” 祁湛的动作没有停,反而用舌尖轻轻在她的疤痕上舔舐了一下,那伤口上凝结的痂剐蹭着他的舌尖,带着淡淡的血腥气,让他眸底的深色愈发沉重了。 “很怕痛么?”他问。 楚妧的眼眸里染上雾气,怯生生道:“怕……” 祁湛的指尖抚上她的眼角,沾染了那一点泪珠送入口中,带着些许微咸的涩味,和血似的。 “你这么怕痛,那以后怎么办……” 祁湛又垂下了眼,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脖颈上,嗓音缱绻似耳语:“那个可比这个痛多了……你到时候怎么办,嗯?” 楚妧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总觉得那天太远,能逃避一天是一天,可祁湛现在这压抑而疯狂的样子,让她觉得,那一天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她害怕的往后缩了缩,祁湛忽然攥紧了她的手腕,眼眸中带着一闪而过的阴鸷。 “你跑不掉的。” 然后,他就对着她的锁骨咬了下去—— 楚妧害怕的闭上眼,可记忆中的疼痛还没袭来,马车窗柩上忽然响起了‘咚咚’的敲打声。 傅翌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世子,这次缴获物资银两已经清点完毕了,还在山上,您要看下清单么?” 祁湛的动作停住,声音透着几分恼意:“等等看,先运去俞县。” “可这批银子有……”手机端一秒記住\。 “一会儿再说。” 祁湛冷冷打断了傅翌的话,傅翌识趣的闭上了嘴,骑着马‘哒哒’的走远了。 祁湛的目光又落回了楚妧身上。 楚妧被他幽暗的目光一触,又轻轻颤抖起来,结结巴巴的说:“傅翌还没、还没有走远……你咬我的话,我就、就喊出声,他们就、都会听到了……” “威胁我?”祁湛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忽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道:“那你喊吧。” “唔……呜呜……” 楚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 她越是这副娇怯怯的样子,他就越想对她做点什么。 祁湛瞧了她一会儿,再次低下了头,楚妧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情急之下,竟不管不顾对着他的手指狠狠咬了下去。首发 血腥味儿瞬间充斥了她的口腔,楚妧呆了一呆,忙想把他的手指吐出去,可祁湛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又将手指往她嘴里探了探,轻笑道:“原来你也喜欢咬人。” 楚妧用舌头抵着他的手指,可祁湛却反将伤口往她舌尖上蹭了蹭,像猫逗老鼠似的,问道:“味道好么?” “唔唔……” 楚妧眼巴巴的看着他,唇瓣上还带着他指尖渗出来的血珠,像一粒朱砂似的,闪着细润的光泽,一时间竟分不清她的唇和他的血哪个更红一些。 祁湛眸色深了深,忽地把手收了回来,在她唇瓣上轻轻点了一下,道:“吃进去。” 楚妧粉嫩的舌头像鱼儿似的,飞快地在唇瓣上游了一遍,那血渍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圈浅浅的水渍。 莫名的勾人。 “真乖。”祁湛嗓音沉沉,轻轻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下,忽地俯下身去,在她耳畔道:“真想吃了你。” 他能感觉到被他箍着的手腕颤了颤,纤弱极了,也紧张极了,这次他没有坚持,轻轻放开了她。 祁湛又靠回了榻上,拿手帕细细擦拭着指尖的血渍,漆黑的眼眸依旧是那幽深的颜色,呼吸也依旧沉重。 身旁暗藏的危机感让楚妧觉得危险极了,见祁湛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她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那个……刚才傅翌说,缴获的物资银两已经清点完毕了……” “嗯?”祁湛挑眉望着她,问:“赶我走?” 第27章 第 27 章 祁湛的声音虽然没有任何情绪,可楚妧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楚妧深怕自己又惹恼了祁湛,她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不是赶你走,就是……就是……嗯……” 楚妧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理由来,眼见祁湛目光沉沉,她想也不想的就问了句:“就是……这些银两物资你打算如何处理?” 话一出口楚妧就后悔了。 她觉得祁湛是不会喜欢自己问他这种事情的。 楚妧紧张的看着祁湛,睫毛因为紧张而轻颤,额前的发丝也随着窗缝进来的风轻轻浮动,祁湛就这么瞧了她半晌,忽然问:“你想我怎么处理?” 祁湛的神色没有丝毫不悦,呼吸也逐渐恢复平静,但楚妧依旧不敢放松警惕,面上露出了一个虚浮的笑,道:“你想怎么处理都好。” “那你问我作甚?” 楚妧被噎住了。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句:“我听说……那些银两是马贼这几年从百姓那里夺来的,所以……” 所以楚妧觉得,那些银两如果能拿一部分给百姓再好不过。 俞县百姓凄苦的样子犹在眼前,她确实有几分怜悯之心。 但祁湛若是不愿,她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是件慷他人之慨的事,祁湛也有自己的考量,她自认为自己想的不如祁湛长远。 车内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身旁淡淡的压迫感让楚妧又垂下了眼,那羽睫扑闪扑闪的,就像窗外纷飞的蝴蝶。 “所以你想让我拿一部分银两出来救济俞县百姓?” 祁湛终是将楚妧内心的话说出口了,楚妧轻轻的“嗯”了一声,车内再次陷入了安静,楚妧半咬着唇,不敢多言,就在她觉得祁湛快要拒绝她的时候,祁湛忽然淡淡道:“好。” 他说好? 楚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望了祁湛一眼,发现祁湛也正看着她,那眼中蕴含着淡淡的笑意,心情似乎……还不错? 她不确定似的问了句:“你答应了?” “嗯。” 楚妧心中一阵欣喜,笑着道:“你真好!” 她倒是没有像上次那样夸他是个好人了。 祁湛的眼眸亮了亮,可只是一瞬,又冷了下去。 她的欢喜不是因为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会在意她的想法了。 他不喜欢楚妧心里有太多东西,哪怕只是陌生的百姓。 祁湛微微敛眸,嗓音也不自觉的沉了下来,低声道:“我做的这些,不是为了百姓,我有我自己的考量。” 楚妧浅浅一笑,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百姓确实因为你而过得更好了,那你就是好的。” 是这样吗? 祁湛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他转眸望着楚妧,问:“那你呢?也觉得我……”手机端一秒記住\。 是好的么? 楚妧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是……” 那语声虚弱弱的,分明是在说谎。 祁湛微抿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雪白的兔子不知什么时候从笼子里跑了出来,飞快地掠过祁湛身旁,在楚妧脚下缩成了一个球。 像是感觉到危险似的。 几乎所有东西都怕他,又怎会有人觉得他好? 他又为何要在乎她的看法? 祁湛不喜欢这种情绪被人牵着走的感觉。 他的目光渐渐冷淡了下来,低声道:“可能要在俞县多留两天,你可以好好休息一阵。” 楚妧察觉到他语声的变化,微抬起头瞧着他。 他生气了么? 楚妧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祁湛已经起身走出车厢了。 楚妧低头把兔子抱了起来,神色复杂。 其实,他若是不咬自己的话,还是蛮好的…… 楚妧的手抚上自己锁骨处的血痂,这伤口到现在还有些疼呢。 每次都那么凶,她又怎么会不怕他? * 祁湛骑着马赶到了队伍前面,神色虽然和从前一样冷淡,但根据傅翌跟随祁湛多年的经验,他知道祁湛这是心情不好了。 傅翌回头望了楚妧的车厢一眼,面色讪讪。 也不知祁湛心情不好是因为楚妧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刚才吵到他的缘故。 他犹豫了半晌,低声问了句:“世子,您可要看看清单?” “嗯。”祁湛应了一声,傅翌忙把袖口中的清单拿出来递了过去,祁湛淡淡问了句:“你刚才说这批银子有问题?” “是的。”傅翌一手拉着马,一手指了下最后几行小字,道:“就是这批银子,马贼手帐上记着,是两年前小寒那日得的。不知世子您是否还记得,两年前四爷奉高宗之命带着使节出使大靖,回来的路上路过俞县的时候,刚好也临近小寒。” 祁湛经傅翌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他四哥祁江两年前曾被俞县马贼劫了,祁江虽然没什危险,可那使节却被马贼掳到了山上。 当时祁江给怀王的信上说,他已成功将使节救出,并且镇压了马贼,叫怀王不必担心。 怀王知道自己的五个儿子中,祁江是最不成器的存在,说他能镇压连朝廷都颇为头疼的马贼,怀王是如何也不信的。 怀王当时都准备好让老二祁灏领兵去接应了,却没想到祁江居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不但祁江没事,回来的使节也没有任何事。更新最快 虽然伤亡了不少士兵,但还是在接受范围内的,怀王觉得祁江出息了,还因此重用了祁江一些日子。 只可惜祁江依旧烂泥扶不上墙,倒让怀王空欢喜一场。 祁湛看着清单上的那行小字,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般的笑。 五千两白银加三百两黄金。 祁江还真是下了血本。 难怪他那次出使回来后就消停了不少,几乎小半年都老实的呆在府里,连马吊都不玩了。 想来是用银子赎人赎的肉疼了。 马贼得了这么多钱当然会消停些时日。 什么镇压,不过是祁江哄骗怀王的鬼话罢了。 祁湛将清单递给了傅翌,淡淡道:“既然老四也出了力,那便用老四和怀王的名义救济俞县百姓吧。” 傅翌问:“那犒赏将士的银两?” “从我账上走。” “是。” 第28章 第 28 章 傍晚时分,军队抵达了俞县郊外。 俞县多年来一直遭受马贼的掳掠,又是个小城,自然是住不下一千多个身形健壮的士兵的,所以多数士兵还是在郊外安营扎寨,祁湛只点了少数几人随他进城。 这少数人里,有质子,有傅翌,有少数将领,还有在这次剿匪中受伤的士兵。 唯独没有楚妧。 这情况就和当初不让士兵给楚妧送饭如出一辙。 傅翌知道祁湛八成是又生气了。 但他看祁湛冷凝的面色,也不敢多问,默默去后面清点人数的时候,忽然跑来了一位面生的宫女,对着傅翌行礼道:“王妃娘娘今早受了惊,现在高烧不退,能不能请傅校尉向世子汇报一下,让王妃娘娘进城请个大夫瞧瞧。” 今早发生的事对赵筠清来说,记忆确实足够深刻。 也难怪她高烧不退。 傅翌知道祁湛留着赵筠清还有用,自然不想让赵筠清有性命之忧,便应允了下来,清点完人数后又去找了祁湛。 “世子,刚才有位宫女过来说……” 傅翌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祁湛晦暗的眼神闪了闪。 像是黑暗角落中陡然亮起的火光,细弱、渺小,却蕴含着淡淡的希望,格外刺眼。首发 傅翌知道祁湛把宫女当成是楚妧的了。 祁湛是希望楚妧主动来找他的。 可是…… 傅翌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祁湛的目光又渐渐冷凝,那一团微弱的火也随之熄灭了。 他轻声问:“是赵筠清的宫女?” “是,宫女说质子妃高烧不退,想进城找个大夫瞧瞧。” 祁湛微微敛眸,语声冷淡:“那就带上她一起进城吧。” “那属下这就去通知质子妃。” “嗯。” 祁湛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向幽暗的远处。 楚妧的马车离赵筠清的很近。 傅翌去通知的时候,特地把声音扬的很高。 “王妃娘娘,世子要您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进城。” 傅翌的话清晰的传到了旁边的车厢里,刘嬷嬷听的真切,心中一紧,望着楚妧问道:“长公主,世子下午离开车厢的时候,没与您说些什么吗?” 楚妧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听出刘嬷嬷话里的深意,轻声道:“什么都没说呀,就说快到俞县了,让我这几天好好休息。” 那就是不打算带楚妧进城了,连赵筠清都带了,却不带楚妧。 也不知又闹了什么矛盾。 刘嬷嬷面露忧色,叹息道:“帐篷毕竟太过简陋了。” 楚妧隐约听出了刘嬷嬷的意思,抱着兔子,轻声说了句:“我觉得帐篷挺好的。” 这便是不肯去找世子了。 刘嬷嬷也不好再劝,车厢又静了下来。 站在外面的傅翌有些郁闷了。 长公主怎么半天没个动静? 难道是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 不应该啊,自己刚才说的那么大声,后面几个车厢都听到了,楚妧不可能听不到。 那就是装作没听到了。 想不到长公主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是这般执拗。 和世子一样执拗,谁都不肯低头。 傅翌决定再提醒楚妧一句,他清了清嗓子,道:“王妃娘娘请多带些换洗衣物,这次可能要在俞县多留几天。” 车厢里的刘嬷嬷又听了个清清楚楚。 在俞县多留几天? 那长公主岂不是要在帐篷里多睡几天? 世子的手下还特地提醒质子妃多带衣物,什么意思? 难道世子开始看重质子妃了不成? 虽说世子早上将质子妃叫了过去,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对质子妃说了什么,也没有人敢去打听。 刘嬷嬷只知道质子妃安安稳稳的回去了,对今早大闹的事也没有任何表示。 质子妃以前都那么猖狂了,万一得势,还不得骑在长公主头上作妖? 这是刘嬷嬷万万不能忍的,她见不得楚妧受委屈。 刘嬷嬷思索了半晌,心绪一动,似是无意的问了楚妧一句:“老奴听说这些马贼很是凶恶,世子这次剿匪回来可受伤了?”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小声说了句:“没……” 虽然这次剿匪回来没有受伤,但是之前带她去俞县看大夫的时候,是受了伤的。 楚妧知道祁湛娶她只是利用,但祁湛毕竟没有过分苛待过她,若不是祁湛带她去俞县求医,她的病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楚妧虽然对祁湛喜怒不定的脾气避之不及,可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忧和内疚的。 若不是她坚持,祁湛可能连药都不会用。 楚妧沉默了半晌,忽地掀开了车帘,对着不远处的傅翌道:“傅校尉,你来一下。” 傅翌这才松了口气,走到车窗旁,恭敬道:“长公主找属下有事?” “世子昨晚被马贼伤到了手臂,你记得提醒他换药。” 傅翌道:“世子向来不在乎这些小伤,属下的提醒怕是……没什么用。” 楚妧微微皱眉:“伤口那么深,怎么会是小伤?” “对世子来说是小伤。”傅翌观察着楚妧的神色,适时补了一句:“属下也十分担心世子的伤势,要么长公主帮属下劝劝世子?” “我劝有用么?” “长公主可以试试,兴许有用呢。” 楚妧有些犹豫。 傅翌又道:“夏日天气炎热,伤口若是护理不当容易发炎,世子若是出了问题,那就是属下的不是了,就当长公主帮属下一个忙,再说……世子昨日不是也听长公主的劝了么?” 楚妧终于动摇了,她微垂下眼,道:“那我就去试试吧。” 傅翌面露喜色,连忙行礼道:“多谢长公主。” 楚妧跟着傅翌走到了军队前面,远远就看到站在篝火旁的祁湛。 他神情淡漠地看着面前的篝火,跳动的火舌将他的银色直缀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却未给他精致的面容添上丝毫暖意,楚妧只这么远远瞧着,似乎就能看到到他羽睫下的眼眸是怎样一种孤寂的神色。 楚妧的脚步不自觉地快了些。 千层软布纳的鞋底踩到了路上的碎石,小小的石子‘噗’的一声就飞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斜斜地落到了祁湛面前的火堆中,扬起一片星星点点的光。 薄薄的烟雾中,她小小的身影向前倾倒,像是扭到了脚似的,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了,祁湛忽然上前两步,将她扶住了。 楚妧整个人都倒在了他的怀里,分量很轻,却撞的他心脏蓦然缩紧,那刚刚垒起的心墙瞬间又裂开了一道口子。 她抬头望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满天星辰,是连那皎皎寒月都为之失色的光。 “谢谢你啊。”她说。 第29章 第 29 章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里的那道口子里溢出来了。 祁湛的喉结动了动,嗓子也不自觉地哑了下来:“扭到脚了?” 楚妧点了点头,小巧的鼻尖上还挂着几滴细腻的汗珠,在火光下一闪一闪的。 祁湛轻轻抬手将它抹去了。 “还能站稳吗?”他问。 “……能。” 祁湛微微松手,楚妧的身子晃了晃,到底是勉强稳住了。 楚妧抬头望着祁湛,轻声问:“这次要在俞县留很久吗?” 祁湛眸色深了深,他不确定楚妧是来找他的。 他凝视着她的眼,道:“要将银两分配给俞县百姓,是要多留几天的,你……” 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城呢……? 他后面的话没有问出口,他知道楚妧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楚妧开口,他就会带上楚妧。 祁湛眼睛里映着楚妧小小的身影,似是那一片浓黑中唯一的亮。 楚妧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小声道:“世子胳膊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记得按时换药。” 那淡淡疏离的语气,让祁湛的手指瞬间收紧了。 她不肯跟他一起去。 周围的空气霎时凝固住了,连那跳跃的火光都随之一颤。 略显压抑的气息让楚妧本能的想要逃离,她往后退了一小步,轻声道:“世子一定记得换药啊,我…就先回去了……” 祁湛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一动不动,也没有出声。 楚妧被他看的心底发慌,正低着头要走,一旁的傅翌按捺不住了,忽然道:“长公主的脚扭伤了,还是进城请个大夫瞧瞧吧。” “我没事的,我……” 楚妧刚想拒绝,耳边却忽然传来祁湛清冷的声音:“去瞧瞧吧。” “过了俞县,就不会再停军了,若是伤治不好,恐会耽搁行程。”祁湛道。 很正当的理由,楚妧不好拒绝。 可下午发生的事依然让楚妧心有余悸,每次都是和他独处时出的事,祁湛眼中的欲.望也一次比一次明显,楚妧很害怕那一天提前到来。 她有意识的想避开祁湛,可傅翌又趁热打铁的说了一句:“世子说的没错,脚扭伤了不好耽搁,属下这就去通知刘嬷嬷收拾东西。” “嗯。”祁湛应了一声。 楚妧忽然觉得自己上了傅翌的当。 她还一句话没说,事情居然就这么定下来了。 楚妧半咬着唇,眼见着傅翌转身要走了,忙补了一句:“那……我想把刘嬷嬷也带上,我习惯了和她待一起。” 微凉的晚风拂过,祁湛面色冷白,眸底的黑却愈发浓郁了。 她在防他。 傅翌观察到祁湛面色的变化,忙打圆场道:“刘嬷嬷若是走了,留下的丫鬟就剩了静香一个,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伴,呆久了,恐会害怕。” 楚妧小声道:“夏、夏云也在我这,她们可以做伴……” 楚妧每说一句话,祁湛的眸色就冷一分,到最后已是冰寒彻骨,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周围的风都安静了下来,篝火直直地窜到天上,楚妧就站在那火堆旁边,动都不曾动过。 祁湛将她的紧张惧怕都看在眼里。手机端一秒記住\。 “那就将刘嬷嬷带上。”祁湛淡漠地开口,声音冷的像深秋迟暮下的雨,凝结成颗颗透骨的寒钉,直钉到楚妧心里去。 楚妧微微抬头,祁湛已不再看她,转头对傅翌道:“通知下去,即刻进城。” “是。” * 由于俞县连年被马贼掳掠的缘故,驿馆早就破败的不能住人了,整个俞县又只有一家客栈,虽然没什么客人,可空房确实少了些,即使士兵三五人挤在一起,也还是少了一间房。 店小二认出了祁湛是两天前来过的那位爷,从周围士兵对祁湛恭敬的态度,也猜出了祁湛身份的不一般,他不敢提议让祁湛与旁人挤一起,只能试探性的问了傅翌一句:“客官何不将女眷安置在一起?”更新最快 话音一出,祁湛的面色就冷了下来。 傅翌捏了把冷汗。 这次同行的女眷只有楚妧和赵筠清了,虽说楚妧与祁湛闹了些矛盾,但祁湛到底是不愿意委屈楚妧的。 傅翌忙问:“可还能腾出房间?” 店小二思索了片刻,答道:“倒是还有间库房,不过搁置久了些,小的还没收拾出来,只怕是要委屈了客官。” “无妨。”傅翌道:“简单收拾一下,我住库房便可。” “好嘞!” 店小二急匆匆的跑去收拾库房。俞县的县令正巧从客栈外面赶了进来,一见祁湛便弓身行礼道:“卑职李峰于见过世子,不知世子深夜造访俞县,卑职准备不周之处,还请世子见谅。” 李峰于头一次接触身份显赫的王公子弟,难免有些紧张,又被祁湛那冷淡的目光一瞧,更是连肩膀都打起了颤,那穿着粗布麻衫的身形便愈显瘦小起来。 堂堂县令都是这样,百姓的日子就更不必说了。 祁湛淡淡道:“回去统计下俞县人口,明天开始发放粮款。” 李峰于一愣:“什么粮款?” 傅翌道:“世子已奉怀王之命将马贼全部剿灭,怀王不忍百姓受苦,便传书要世子将这次缴获的粮款悉数发给百姓,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李峰于惊的合不拢嘴,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道:“怀王仁厚,真乃不世之臣,真乃俞县百姓之福!” 祁湛唇角浮起一抹讥讽般的淡笑,未再说什么,径直上了二楼。 傅翌又与李峰于交代了几句,便去门外引楚妧下了马车,安置好楚妧后,才去了祁湛住的客房,向祁湛汇报道:“世子,长公主安排在您隔壁房间了。” “嗯。”祁湛淡淡应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没什么事了,你去休息吧。” 房门被轻轻关上,隔壁偶尔传来一两声细微的响动,可没过多久,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屋内只剩了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来的还是上次那家客栈,住的也还是上次那间屋子,一切都这般凑巧,凑巧的让人不得不想起那晚的事。 每想一次,祁湛的心就冷一分。 她对他从来都是有所防备的,只是他以前未曾注意过她罢了。 既然这般防备,那又何必一次次的关心他? 既然不愿意来,又何必去找他? 祁湛的眸色冷淡下来,垂眸瞥见了左臂衣袖上鼓起的小结,羽睫颤了颤,忽地将衣袖掀开,扯开了那层层包裹着的纱布,刚刚凝结的伤口因为他略显粗暴的动作而撕裂,殷红的血瞬间流了出来。 他静静地站起身子,走到屋内的水盆旁,细细地将伤口上的药洗净,直到那皮肉翻卷开来,伤口也被洗的发白,他才将手收了回来。 就当她不曾管过好了。 第30章 第 30 章 第二天清晨,俞县百姓便得知了马贼被剿灭的消息。 百姓们各个奔走相告,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燃放爆竹,那势头瞧着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没过多久,他们又得知怀王要将这次缴获的银两发放下来,更是感激涕零,纷纷自告奋勇的拿着粮食与药物,来看望这次剿匪受伤的士兵,士兵也颇为感动,军民上下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在这之中,只有一个人不开心。 那便是祁泓。 无论是剿匪,还是发放银两,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即使他是即将继承皇位的人,即使他也在军队中,可却没有一个百姓来看他。 百姓嘴里称颂的是怀王,心里想的也是怀王,百姓只知怀王,却不知皇帝,仿佛怀王才是这大邺的主人。 祁泓的面色铁青,百姓对怀王的歌颂多一分,他的心里就恨一分。 给他下毒,路上像个囚犯一样监视着他,让他与自己的妻子都难见一面,现在又开始救济百姓发放银两。 怀王可真会得民心啊。 * 由于这几天不用赶路,楚妧难得睡了个懒觉,直到巳时才醒,刚睁开眼没多久,门外便传来轻轻地扣门声。 刘嬷嬷去开门,发现店小二带着一位面容白净的妇人站在门外,见房门开了,忙赔着笑脸道:“那位傅姓客官说,姑娘脚扭伤了,要小的去寻一位女大夫来给姑娘看脚,姑娘可醒了?” 傅翌要大夫来给楚妧治伤,那不就是世子的意思么? 刘嬷嬷心中一喜,忙侧身道:“醒了醒了,快请进来吧。” 店小二先让妇人进了屋子,自己站在门外不方便进去,只是将手中的牛皮纸包裹递给了刘嬷嬷,道: “山上的马贼掳掠我们多年,我们这些百姓生活的苦不堪言,好在军爷来了,不但剿灭了马贼,还发放银两救助我们,小的心中感激万分,手里却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报答军爷,想起姑娘上次来的时候要过蜜饯,应该是喜欢吃蜜饯的,所以小的便又准备了一些,还请嬷嬷转交给姑娘。”首发 刘嬷嬷客气了两句,见实在推脱不掉,才从店小二手里接过了蜜饯。 回到房里时,妇人已将楚妧的袜子脱去,刘嬷嬷这才发现楚妧的右脚脚踝处,居然肿起了馒头般大小的鼓包,心中一惊,忙道:“长公主脚伤怎么这般严重!” 楚妧的脚趾头动了动,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没觉得有多疼呀。” 妇人轻轻按压了一下楚妧的伤处,问道:“姑娘昨个儿可是走路了?” “走了一点点。” 妇人道:“怪不得肿的这般厉害,姑娘这几日可不要再走路了,我先给姑娘按摩一下,可能有些疼,姑娘忍着些。” “噢,好。” 楚妧乖巧的点头,妇人手上沾了些药,便对着楚妧的脚踝处按了下去—— “啊——!!!” 楚妧的惨叫声传到了屋外,隔壁正在写信的祁湛笔尖一抖,大片墨渍在纸上晕开,祁湛微微皱眉,将纸团皱了丢到一旁,原本随意放在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她怎么了? 另一头的楚妧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刘嬷嬷看的心疼,道:“大夫可轻些。” 妇人道:“这个轻不得,力道不够的话瘀血散不干净,伤势恢复的慢,苦的还是姑娘。” “是我刚才没准备好,没那么疼的,嬷嬷不用担心。” 说着,楚妧从牛皮纸里拿了个蜜饯出来含到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麻烦大夫了。” 妇人应了一声,双手再次向楚妧伤处按压过去,楚妧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牙关却死咬着蜜饯,再没发出什么声音了。 隔壁客房的祁湛已拿了张新的信纸放在桌上,笔尖却迟迟不曾动过,他用手按了下眉心,可心中烦乱的思绪愈发不安了起来。 怎么一点声音也没了? 傅翌听到二楼的惨叫声后,忙放下了手中的事匆匆跑了上来,一进屋就看到祁湛背对他站在窗前,还未等他说话,就听到祁湛极轻的嗓音传来:“她……怎么了?” 傅翌道:“属下昨晚见长公主走路有些跛,今早就让店小二寻了个女大夫给长公主治脚伤,现在估摸着正治伤呢。” 祁湛眸色深了深,指尖轻轻抚上身侧的那堵墙,仿佛能透过厚厚的隔墙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 祁湛轻声问:“她伤的可重?” “属下不知,要不属下去问问?” “嗯。”祁湛应了一声,傅翌正要出门,祁湛忽然叫住了他:“算了,等大夫出来直接让她到我这来。” “是。” 经妇人这么一按摩,楚妧的疼痛缓和了许多,不像一开始那般难忍了,脚踝肿胀的地方也消了不少。 妇人写了张药方递给刘嬷嬷,要刘嬷嬷照着药方去楼下药铺抓药,自己又对楚妧交代了两句后,也出了门。 屋内又静了下来,隔壁的房门响了响,似乎有什么人进去又出来了。 也不知他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换药。 自己要不要去问问呢? 楚妧的心脏跳了跳,赶紧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 她昨日不过是仗着在外面,祁湛不会对她做什么,她才敢小小的反抗一下,现在若是过去了,祁湛找她算账可怎么办? 楚妧摸着锁骨处的伤痕,心跳加速。 还是一会儿问问傅翌吧。 * 傅翌送走了大夫,又回到了祁湛屋内,道:“刚才质子找过属下,说想传封书信回去。” “让他传。”祁湛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了傅翌,低声道:“把这封也寄回去,慢些寄,在质子后面让怀王收到。” 傅翌有些担忧:“世子就不怕怀王等您回去把气撒到您身上么?” “这些年他撒的气还少么?”祁湛嗤笑道:“质子现在毫无资本,不帮他一把怎么行。” 傅翌还想再劝两句,可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磕在了门上似的,祁湛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傅翌也心跳加速。 谁这么大胆,竟敢在世子门外偷听? 傅翌轻轻走到门前,忽然将门打开,楚妧抱着兔子的身影准确无误的落进二人的视线里。 像是感觉到危险似的,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一张小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随后,她就听到了祁湛如寒冬腊月般幽凉的语声: “在外面站多久了?” 第31章 第 31 章 祁湛的声音不大,像风似的,轻飘飘吹进楚妧的耳朵里,楚妧的背脊一阵发寒,赶忙举起了手中的兔子,小声道:“我……我兔子跑了,我来找兔子……” 这显然不是祁湛想要的答案。 傅翌也不敢说话了。 这不是长公主该知道的事,他知道世子向来是个不留情面的人。 祁湛靠在椅子上,薄薄的唇微抿着,在唇角形成一个锐利的尖角,轮廓分明,毫无血色。他微抬起眼,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瞧着她。 楚妧的右脚脚踝处鼓起一个小包,脚尖微微点地,只靠左脚撑着全身的重量,整个身子都轻轻摇晃着,像一支伫立在暴雨中的荷,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那只毛茸茸的兔子也缩成了一个球,衬的那张小脸愈发惨白。 显然是怕极了。 她不可能什么都没听见。 祁湛微微敛眸,转头对着傅翌道:“你先出去。” 傅翌对着祁湛行了一礼,后退两步走出了门外。 “过来。”祁湛的目光又落回了楚妧身上,淡淡道:“把门带上。” 楚妧不敢进去。 甚至将身子又往后缩了缩。 “过来。”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湛的声音大了些,先前那轻飘飘的语声猛然砸到了地面,楚妧的肩膀抖了抖,赶紧将兔子放到了地上,关上房门,一点点地挪了进来。 她右脚不能沾地,只能扶着墙,半跳半走的往祁湛身边挪,头上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一闪一闪的,柔弱极了。 祁湛随意搭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紧,忽地指了下身旁空着的椅子:“坐。” 和前几次的情形一模一样。 可他的气息却比前几次更冷,楚妧还没到他身旁,就能感受到那冷幽幽的寒。 楚妧明白,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 即使祁湛前几次轻易放过她了,但那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事,不代表这次会那么容易。 楚妧忐忑不安的坐到了椅子上。 祁湛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嗓音冷淡的问:“都听到了什么?” 祁湛显然不相信楚妧刚才找兔子的说辞的。 但是楚妧确实是出来找兔子的,顺便……向傅翌问问祁湛胳膊上的伤。 可现在说这些显然不合适。 楚妧只能小声道:“就、就听到了最后两句……” “哪两句?”祁湛问。 “我、我我……忘了……” 楚妧的声音又轻又细,祁湛捏着杯子的指尖微微泛白,原本平静无波的茶面泛起了微澜,他忽地将杯子放在桌上,几滴水珠溅到了他手上,阳光一照,晶莹透亮。 “好好说。” 祁湛的嗓音微冷,像是沥沥而起的秋雨,风一吹就凝结成了片片尖锐的冰凌。 楚妧小声道:“就……听到了那句‘世子就不怕怀王等您回去把气撒到您身上么?’和‘这些年他撒的气还少么?’就……没了……” 祁湛眉眼微垂,不再答话,屋内又陷入了沉沉死寂。 楚妧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知他会怎么对待自己。她不觉得自己在祁湛心里是特别的那个。 虽然楚妧看过书,早就知道了祁湛与怀王不和,但是祁湛从没对她提过他家里的事。 祁湛没提过,就代表着他不想让自己知道。 可自己现在却“无意”的知道了。更新最快 楚妧的眼睫不安的抖动着,终是忍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小声说了一句:“我……不会说出去的……” 祁湛依然没有接话,只是微微抬眼审视着她。 她今天没有化妆,头上也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看起来很随意,却仍有种掩饰不住的清丽。 她的眼眶还带着未散去的微红,像是刚刚哭过。 祁湛忽然想起刚才那声惨叫,后面却没声了,应该是忍着疼在哭吧。 她向来怕疼。 只是轻轻咬一口,就能把她吓成那样,更何况伤了筋脉。 这几天她的脚都不能沾地,所以刚才只能那样进来。 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跳一跳的。 现在也像。 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让人忍不住地想要狠狠欺负几下才肯罢休。 祁湛微别过眼去,淡淡地开口,那嗓音中带了些许无奈。 “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 楚妧胆小,却不愚笨,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祁湛的视线落到楚妧脚踝处的鼓包上,轻声问:“脚可还疼?” 屋内冰冷的气氛随着他缓和的语气而消散,半掩着的窗子进了几丝暖风,楚妧额前的发丝轻轻晃动,那张被吓得白生生的小脸也终于恢复了血色。 楚妧小声道:“好多了。” 她如释重负的样子让祁湛轻笑出声,他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头却一阵泛疼,像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的缘故。 祁湛抬手压了下额角,淡淡道:“罢了,你回去吧。” “噢……” 楚妧轻轻应了一声,一抬头却看到了那半截长长的疤痕。 之前给他包扎的纱布早已不见,狰狞的伤口就那么敞在空气中,上面看不见丁点血渍,只剩了干裂而翻卷的皮肉,在那一片细致的肌肤上显得尤为可怖。 “你的伤?!” 她带着些许颤意的声音听的祁湛心脏微微一缩,忽地抬手将那伤痕掩住了。 祁湛抬眼看着她,眸底又恢复那冷漠阴沉的颜色,就像被人触到了伤痕般的自我保护着。 “还不走?”他问。 楚妧被他看得往后缩了缩,手却做出了与身子全然相反的动作。 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整个掌心都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她掌心的温度很容易就顺着血液流淌进他的心里。 温暖的让他贪恋,让他觉得她似乎永远都不会放开。 可她还是放开了,一层层的将那伤口缠住,一点点地钻进他心里的缝隙中,将他心搅的一团糟,就再也不管了。 他宁愿她从来不曾管过。 祁湛的手搭在了她的指尖上,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那温暖也一点一点地消散。 可下一秒,她的手就缠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滴在他手背上的泪。 是滚烫的。 第32章 第 32 章 祁湛的手一僵,任由楚妧掀开了他的袖子。 手背上的泪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多,滚落到桌上,形成一汪浅浅的水潭。 他就从这汪水潭里看着她的眼。 彷徨而又无措的眼神,似乎不知道伤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楚妧的手轻轻捏着伤口敞开的地方,似乎是想让伤口重新愈合在一起。 “……还会长好么?” 她颤声问他,桌上的那汪水潭又随着她的语声深了几分,她小小的倒影也愈发清晰起来。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鼻尖一颤一颤的,仿佛又被他咬了一口似的,那泪眼朦胧的样子,就好像……她也很疼一般。 祁湛的喉咙动了动,过了半晌才轻轻说了声:“会好的。” 真的会好吗? 楚妧垂眸不语,忽地站起了身子,那水潭里的影子也随之消失,祁湛眼睫微微一颤,这才抬起了眼,问:“去哪?” “去找大夫。”楚妧的视线在他伤口上停了一瞬就移开了,哽咽道:“伤口太深了,得重新包一下才会好。” 他们谁都知道这伤口很难愈合,一切不过是楚妧的自欺欺人罢了,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会安心些。 可祁湛偏偏不想要她安心。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在楚妧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可他就是想占有她,想完完全全占有她的全部,让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连头发丝都是他的。 祁湛的目光落在她肿起的右脚上,淡淡道:“你怎么去?” 楚妧咬着唇不答话,扶着桌子朝门口跳了两下。 发丝间的珠花也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的,固执的折射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更新最快 祁湛眸色渐深,忽地说了声:“回来。” 楚妧的动作停下,回头望着他,单腿站的还有些不稳,眼里蕴着的泪又随着她的动作落了几滴,雾蒙蒙的透着亮。 那闪烁的晶莹让祁湛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似的,越来越旺,越来越烫,像是要将他五脏六腑都烧透了。 祁湛的喉咙很干,嗓音却清冷异常:“今天究竟为什么过来?” 楚妧的鼻子抽搭了一下,刚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不放心你的伤。” 屋内安静异常,祁湛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低声问:“昨晚为什么不来?” 楚妧知道祁湛指的是她不肯跟他来俞县的事。 她咬着唇,犹豫了半晌,才小声道:“因为我怕你。” 祁湛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嗓音微沉:“怕我什么?” 楚妧这次倒是没有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怕你咬我。” 带着些许嗔怪的语气,配着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脸,像是受了莫大的欺负似的。 祁湛灼灼的目光移开了些,紧绷的手指霎那间松懈下来,搭在桌上,根根分明的好似剔透的白玉。 “只是这个?” 其实还有一些别的,只是楚妧不敢说,可这个确实也很重要就是了。 楚妧重重地点头,那目光十分“真诚”。 祁湛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或者是知道了她怕的究竟是什么。 祁湛挑眉看着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看上去没那么锐利了。 他嗓音低低的问:“你不是也咬我了?” 映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他右手食指上的那点殷红明显,像玉石上透出的红沁,小小一点,却渗入玉心。 只有楚妧知道,情急之下的那一口咬的是极重的。 比他咬的要狠许多。 楚妧的锁骨处的伤痕凉了凉,带着些许刺痛的,她轻声道:“很疼么……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会疼。”祁湛避开了她的目光,用手指了指身旁的椅子,淡淡道:“坐着吧。” 楚妧没动,轻声道:“你的伤要找个大夫瞧瞧。” 祁湛凝视着她,淡淡道:“我不要大夫。” 楚妧知道他什么意思,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那我去拿药。” 这便是答应给他治伤了。 祁湛眼中的阴霾散了许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坐着,我去拿。” 说完,祁湛就出了屋子,留楚妧一个人怔怔地呆在房里。 桌上随意丢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团,就在那圈泪渍旁边,上面还有晕开的墨迹。 即使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楚妧也能猜到,这是写给怀王的家书。 楚妧隐约猜到,祁湛假借怀王之名救济百姓,看似为怀王着想,实则是在捧杀怀王。 质子初登皇位,内政不稳,祁湛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怀王笼络民心,消息若是传到朝中,那几个站在怀王对立面的顾命大臣定会借此事大书特书,怀王收到的家书又比顾命大臣慢,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怀王有苦难言,到时候就真如傅翌所说,会把气通通撒到祁湛身上。 怀王从未对祁湛手下留情过,书里的祁湛,身上几乎全都是伤。 楚妧又想起了祁湛刚刚离开时说的那句“我不会疼”。 人怎么不会疼呢? 只是疼到麻木了吧…… 窗外又响起了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如惊雷一般响彻云霄,肆意地宣泄着人们压抑的情绪。 祁湛恰巧这时推门走了进来。 楚妧正站在桌边,拿着茶壶往面前的汝窑茶杯中倒茶。温暖的阳光给她的侧颜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微光,她凝视着面前的茶杯,眉眼流泻出的柔和随着壶嘴中水流淌入杯中,一点一点的,就快溢满了。 那是他的杯子。 窗外的爆竹声蓦然消失,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楚妧似乎听到了响动,一回头发现祁湛已经在她身后站定了,她被吓了一跳,忙顺了口气,将桌上的茶杯递给他,轻声道:“先喝口茶吧。” 祁湛没有动,只是凝视着她,楚妧怔了怔,又将茶杯往前送了些,两个人的倒影在水中重叠,脸贴着脸,离得很近。 祁湛眸色渐深,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微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将那杯茶喝了进去。 祁湛能感觉到掌中的手腕不安的扭了扭,像是要溜走似的,他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些。 温热的暖流顺着喉咙缓缓流淌进肚中,带着些烫,灼的他心里的那团火燎原而起,越烧越旺,就要破膛而出了…… 茶杯“叮”的一声被扣到了桌上,楚妧的羽睫颤了颤,忙往后退了一小步,可下一秒,祁湛就扣住了她的腰,微低下头,压着嗓子在她耳边道:“你怕的究竟是什么?” 灼热的气息在楚妧耳边厮磨着,他薄薄的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垂:“你不是怕疼,你只是怕我……” “怕我要了你,对不对?” 第33章 第 33 章 祁湛的指尖绕上楚妧的发丝,将那些凌乱拨到一旁。 她的耳垂上没有耳孔,自然也没有耳饰,那微红的耳垂透着微光,好似晨曦下刚刚绽开的花瓣,让人连触碰都觉得不舍。 祁湛的眸色深了深,拇指轻轻在那花瓣上摩挲了一下,那花瓣就随着他的动作一阵轻颤,像是要缩回去似的,祁湛的喉咙瞬间就干涩了起来,忽地张开口,将那片花瓣含在了嘴里。 又软又糯,似乎还带着淡淡清甜的滋味,让他只想吞入腹中。 耳垂上的温热惹的楚妧一阵战栗,她挣扎着想要逃走,可那微弱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祁湛分毫,反而惹的祁湛呼吸都粗重起来。 “放、放开我……” 楚妧害怕的开口,可那声音听在祁湛耳中像讨饶似的,脑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日给她涂药的样子。 那一小片光洁的后背掩在如云似雾的秀发里,汝瓷一般的泛着微光,还有腰间的那两个若隐若现的小窝,端的是娇媚勾人。 祁湛的眼眸染上淡淡的猩红,忽地闭上眼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似是要平息心里的火。 他咬的很轻,可依然引起了楚妧心中的恐惧,她颤声道:“别咬我……很疼……” 听着声音似乎害怕极了。 祁湛的羽睫动了动,眸底的猩红散去少许,轻声在她耳边道:“不咬你,以后都不咬你,别怕,嗯?” 他的声音低喃的好似耳语,伴随着微微灼热的呼吸声,轻轻扫过她脖颈处一层细小的绒毛,那微痒的感觉,惹的楚妧脚尖都蜷了起来,摇晃的几乎站不住身子。 她用手轻轻在祁湛胸膛上推了一下,道:“那你……放开我。” “又想跑么?”祁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些许的干涩的尾音,仿若潮水般的一浪接一浪的向她打过来,蚕食着她全部的听觉,耳旁除了他低沉的喘息,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楚妧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祁湛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变化,唇角弯了弯,扣着她后腰的手松开了一点,轻声道:“那你跑吧。” 楚妧本能地推了下他的身子,刚想逃开,可祁湛的舌却忽然探进了她耳蜗,轻轻扫了一圈,那柔软温热的触感让楚妧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斜斜地倒在了祁湛怀里。 祁湛轻轻拥住了她,她在耳边低笑道:“你看,你还不是要过来。” 楚妧的眼角都泛起了泪,却不是疼的,和前几次被他咬的感觉都不同,她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走不动路,为什么会软的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祁湛怀里,身上又为什么会有一种奇异而陌生的酥麻感。 “……能跑到哪去呢?”祁湛再次含住她的耳垂,轻轻扯了一下,像是要将她一起拉进那片幽暗的深渊里,微微喘息的鼻音惹的楚妧心尖都在痒,他轻声道:“你最后……还不是我的。” “永远都是我的。” * 俞县少有鱼肉,但傅翌奉了祁湛之命,也不知从哪寻来了一只老公鸭,让客栈的厨子宰了与薏仁芡实炖在一起,煮成了一锅汤汁清亮、肉质酥烂的老鸭汤给楚妧送去。 刘嬷嬷扶着楚妧在桌前坐下,盛了一小碗汤羹端到楚妧面前,又把汤匙洗净交给楚妧,道:“难得世子挂念着长公主,这老鸭汤最是消肿开胃,长公主多食些,也好早日养好身子。” 鸭汤氤氲的热气吹到楚妧的脸上,眼前也像打了雾似的看不清楚,只有那扑面而来的暖流,飘飘然的让楚妧很容易就想起上午发生的事。 她不知道祁湛是怎么放开她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从倒在祁湛怀里的那一刻开始,大脑就变得浑浑噩噩的,什么都记不清楚,只有祁湛最后说过的话在她耳边回荡。 ——你永远都是我的。 魔咒似的,像是要在自己心里烙下属于他的印迹,将自己当做他的似有物一般,完完全全的占有,霸道强横的不许她逃离分毫。 虽然他只是吻了自己耳朵,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咬自己,但那四肢发软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真的被他吃掉了一样,连声音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羞死人了。 楚妧到现在都搞不懂,她只是给他倒了杯茶而已,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下次……还是不给他倒茶了吧。 水汽在楚妧的睫毛上凝结成几滴细小的水珠,“啪”的一声就落下来了,楚妧赶紧舀了一勺汤羹平复自己的心绪。 唔……味道还不错。 * 楚妧的脚伤养好后,祁湛胳膊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虽然那疤痕看着还有些可怖,但到底没有发炎红肿之类的,楚妧的心也放下不少。 在这期间,赵筠清来找过她一次,说的无非是些赔礼道歉的客套话,并将夏云一并送给了楚妧。 楚妧表面和气,心里却与赵筠清保持着距离,倒是刘嬷嬷等她走了后,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道:“这个王妃还真是假惺惺,要不是在世子那吃了苦头,哪想的起给您道歉。” 楚妧一怔:“她在世子那吃了苦头?” 刘嬷嬷笑着道:“老奴打听过,王妃娘娘那日从世子帐中回去后就一病不起,估计是被世子吓的。” 楚妧只觉得脖颈一阵发寒。 祁湛确实很吓人。 只是……祁湛该不会也咬赵筠清了吧? 楚妧一阵哆嗦,赶紧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 又过了几日,军队在百姓的拥簇下离开了俞县,这次的行军速度明显快了许多,离大邺京城还有三日路程的时候,祁湛下令在附近的青城驿站中休息一日,第二天再赶路。 祁湛带领少量士兵住进了驿馆,其余人在驿站旁边搭起了帐篷。质子的待遇明显比之前在俞县时好了许多,即使依然安排了人手看着,但大都是守在屋外的,表面上也不至于太难看。 驿丞一边将祁湛带进东边的院落,一边小声问道:“大靖公主如何安置?” 祁湛淡淡道:“安置南院吧。” “南院……”驿丞支支吾吾半天,才低声道:“南院前些天刚修缮过,漆味儿大,大靖公主住进去,恐会不适。” 祁湛面色淡淡,也不看他,转头对傅翌道:“近来有官员出京?” 傅翌道:“朝廷差遣的没有,私下就不知了。” 驿丞额头上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南院住的乃是当朝中书令之子段成修,虽说段成修目前还没有什么官职,但他毕竟是中书令之子,与朝中那些王公子弟走的极近,自己以后若想升迁,少不了要借用他的关系,他一个小小的驿丞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所以他便想帮段成修将这私用驿站的罪名瞒下,却没想到被祁湛一眼看出来了。 虽说段成修是祁湛的表弟,可中书令与怀王政见向来不和,祁湛生母又去世的早,与母族关系早就疏远了,祁湛万一不顾及情面,将此事告诉怀王,怀王借此事向中书令发难,到时候自己别说升官进爵了,就是小命也难保。 一想到这里,驿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世子饶命,下官马上把南院清理出来!” 祁湛淡淡扫他一眼,看了那南院院门半晌,忽然道:“罢了,暂留一晚,不必声张,就让长公主住东院吧。” 驿丞这才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上豆大的汗珠,道:“下官这就去准备。” 祁湛未再说什么,独自进了东院正房。 傅翌转身正准备去马车上接楚妧,一转头却看到了南院院门旁摆着的那一小盆紫苑花,略微一怔,忽然明白了祁湛刚才为何松口。 除了段成修,没有人喜欢到哪都带上一盆花的。 外人只知祁湛与母族关系疏远,却不知若不是三年前中书令暗中相助,重伤的祁湛早就死在从平坊回来的路上了。 如今祁湛又因为救济俞县一事让怀王处在风口浪尖,若是就这样回去必遭怀王责罚,若是段成修肯帮忙,此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傅翌站在原地思索了半晌,与身旁侍卫交代了两句后,转身进了祁湛房门。 祁湛已将风氅解下,静坐在桌前,不知在写些什么,抬眸看见傅翌进来,冷声道:“还不去接人?” 傅翌恭敬道:“属下让侍卫去接了。” 祁湛微微皱眉,似乎并不喜欢让旁人接触楚妧,他将笔搁到一旁的笔架上,冷声问:“你有事说?” 傅翌也不遮掩,低声道:“质子已与那几个顾命大臣互通了消息,宋太傅借着俞县的事向怀王发难,如今怀王在朝中已是四面楚歌,不得不被逼去追风驿平叛。怀王在这个节骨眼上离京,便失去了掌控朝局的主动权,不管他以为您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也会安个办事不利的罪名责罚于您,您何不准备一下?”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湛知晓傅翌这个“准备”是什么意思,但他掣肘怀王扶持质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并不想再牵扯其他人进来,只是淡淡道:“无所谓的,你若无事就下去吧。” 说着,祁湛又要拿起笔架上的笔,傅翌心中一急,道:“您若受了罚,您与长公主的婚事定会受影响,成婚是大事,对长公主来说这辈子只有一次,您愿意让长公主留下遗憾吗?” 祁湛拿笔的指尖一抖,墨迹瞬间在纸上晕开了一道幽深的痕。 这辈子只有一次。 祁湛忽然想起了他二妹祁沄幼时因为好奇,偷偷拿继母凤冠霞帔的那次。 后来祁沄虽然被罚跪了半日,但她说自己不后悔。 因为这种衣服,这辈子就穿一次,她很想提前见见。 楚妧也是一样么? 自己愿意……让她留下遗憾么? 祁湛羽睫微颤,墨色的眼眸中亦是一片幽深的颜色。 他沉默半晌,忽地将笔搁下,轻声道:“让长公主过来吧。” 傅翌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劝说奏效了。 傅翌行礼退出屋子,还未走到院门口,就见侍卫将楚妧带进了院子,楚妧看到傅翌后一愣,问:“世子也住这吗?” 傅翌道:“是的,世子让您过去一趟。” 楚妧有些紧张。 自从那日之后,祁湛就变得很忙,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他,楚妧也乐得其所,连心情都放松不少。 可是现在……他难道,又闲下来了? 楚妧绷紧了神经,跟着傅翌进了屋子。 祁湛逆光坐在窗边的雕花楠木椅子上,半边脸被晚霞镀上了一层淡橙色的光,衬的他肌肤白皙清透,宛如月华。可那双眼睛一望过来时,便如夜空中最浓重的云,遮掩住了所有的光,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他凝视着楚妧,问:“不想我住这?” 幽凉凉的语声,像阵风似的吹到楚妧耳朵里。 祁湛分明是听到了她刚才与傅翌的对话,虽然她当时只是随口一问,可那略带惊讶的语声,听在祁湛耳朵里,显然就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虽然楚妧确实就是那个意思,但她不敢承认,她知道这是祁湛生气的前兆。 祁湛生气,是会咬人的。 楚妧心虚的说了声“没”,一低头,忽然看到了自己鼓鼓的荷包。 荷包里装着蜜饯,是俞县店小二送给她的,她路上吃了许多,现在只剩两枚了。 要不,给祁湛吃一枚? 吃了糖就不生气了。 楚妧的眼睛亮了亮,忽然往前走了两步,细软的小手伸进鼓鼓的荷包里,拿出牛皮纸包裹着的蜜饯,层层打开,捏着其中一枚,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祁湛嘴边。 “尝尝这个。” 祁湛一怔,近乎本能的张开了口。 那一小块蜜饯被含到了嘴里,清甜的滋味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带着些许细微的酸,却丝毫不显的涩。 “甜吗?”楚妧笑眯眯的问。 甜,很甜。 和她此刻的笑一样甜。 甜的他心都要跳了出来。 祁湛有些慌乱的避开了楚妧的目光,低低的“嗯”了一声。 楚妧这才松了口气,赶忙把另一枚蜜饯放到荷包中藏好。 这枚可舍不得给他吃了。 一旁的傅翌神色讶然,愣愣地看着祁湛。 他注意到祁湛的耳根红了。 从楚妧给他喂糖开始,那抹绯红就迅速蔓延到了耳根上,和晚霞似的层层晕开,在他白皙的肤色上十分明显。 傅翌还从没见过祁湛这样,一时间竟忘了出门,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祁湛似乎注意到了傅翌的目光,转眸看了傅翌一眼,语声莫名带了几分恼意:“还不出去?” 傅翌这才回过神来,忙退到门外,把房门掩上了。 楚妧也注意到了祁湛面色的浮红,她好奇的侧着头,正准备走近些,忽然被祁湛一把拉了过去,直跌到他腿上,整个身子都缩到了他怀里。 楚妧心底一慌,忙道:“你……干嘛呀?” 祁湛在她耳边道:“不是想看么,这样不是看的更清楚?” 强烈的男性气息萦绕在鼻间,他刻意放缓的语调很容易就让楚妧想起那天早上发生的事。 楚妧的脸瞬间就红了,红的比祁湛还明显,像一颗熟透的蜜桃。 祁湛忍不住用手摩挲了一下,他指腹上的茧刮得楚妧有些疼,楚妧忙缩了缩身子,道:“我我我已经看清楚了。” “是么?”祁湛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面对着他,轻声道:“那再这样看看?” 楚妧的腰被他托着,楚妧身子靠在他怀里,头靠在他手臂上。祁湛自上而下的凝视着他,幽深的眼眸好似暮色茫茫的夜,那点点流泻出的光华,让人一不小心就沦陷了进去。 祁湛目光锁着她的眼,低幽幽道:“这样看着,我很吓人么?” 楚妧被他看的心跳加速:“不、不吓人……” “那你为何还这般怕?”祁湛又离近了些,鼻尖几乎贴在了她脸上,眼眸愈显幽深,带着些蛊惑的意味,分外勾人:“我上次说过,不咬你了。” 上次……楚妧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说过吗? 楚妧咬了下唇,轻声道:“你……你之前还说过,你的话向来不能作数。” 记得倒挺清楚。 祁湛笑了笑,轻声道:“这次作数。” “真的?”楚妧的眼睛亮了亮,看着他问:“那你以后都不咬我?” 她紧张的心情似乎松懈了几分,那一点点唇瓣从贝齿间放了出来,带着一道浅浅的齿痕,犹如沾了晨露的花瓣,随着她的语声微微颤动着,只要他稍稍低下头,就能品尝到这花瓣的滋味了…… 会不会像蜜饯一样甜? 祁湛的手瞬间收紧了。 楚妧吃痛的缩了缩身子,小声道:“你你,又骗人……” “不骗你。” 祁湛从她唇上移开了目光,将头靠在椅背上,刻意离她远了些,似是在平复着呼吸,过了半晌,才问道:“你葵水什么时候来?” “廿三……” 楚妧刚说了两个字,就反应了过来,转头看着祁湛,一脸警惕:“不不不,我现在就来了。” 祁湛挑眉看着她,手顺着她后背一路向上,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她藏在衣衫下的肚兜带子,用指尖轻轻勾了一下,幽幽道:“确定么,那我检查一下?” 楚妧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慌忙道:“不确定不确定,我记错了,你别……” “那就是廿三?”祁湛问。 楚妧慌忙点头。 她不知道祁湛忽然问她葵水是要做什么,但她也不敢骗祁湛,她知道祁湛是真会做出检查的事的。 到时候如果发现自己骗了他,自己只会更惨…… 祁湛的手又覆在了她的腰上,隔着薄薄的衣衫,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指腹下紧绷的肌肤,也能清楚的听到她越来越快的心跳,显然是害怕极了。 每次都这么怕,越怕就越躲着他。 他不想让她躲着自己了。 那种滋味很不好受。 祁湛拥着她,声音低了些许:“不用怕,现在不做。” 楚妧就像是得到了缓刑的犯人,紧绷的身子瞬间松懈了下来。 祁湛轻轻笑了一声,从桌案上抽出一张纸放在面前,又将笔架上的狼毫沾了墨,递到楚妧手里,道:“把生辰八字写下来。” 生辰八字…… 楚妧一阵头晕,她只记得生辰,完全不知道八字是什么。可她又不敢明说,只能勉为其难的接过笔,装模作样的在纸上划了一笔。 握笔姿势勉强是对的,可那笔尖一沾纸就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一个横写的歪歪扭扭的,像活泥鳅似的,直要游出纸边去,祁湛不禁皱起了眉。 他记得大靖长公主是识字的,怎么…… 楚妧怕祁湛看出端倪,忙道:“我太久没写字了,前些天又扭到了手,现在拿不好笔,要不……你来写?” 祁湛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手腕白生生的不见半点淤痕,瞧着倒没有多严重,但他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怎么伤的?” “抓兔子的时候碰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就是腕上使不上劲儿,抖得厉害。” 楚妧说的合情合理,祁湛没再怀疑什么,伸手握住笔杆,整个掌心都贴在了楚妧的手背上。 楚妧指尖一颤,忙想把手收回去,可祁湛却用小指勾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握着,不许跑。” 楚妧只好乖乖的握住笔。 祁湛又将指尖往下移了半分,将她的小手牢牢裹在了掌心里,轻声问:“生肖?” 楚妧脱口而出:“羊……” “羊?”祁湛一怔,抬眸看向她。 她属羊,那岂不是比他小了五岁? 他记得她今年好像十六,怎么会属羊? 楚妧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她想起书里的祁湛是属虎的,长公主比祁湛小了三岁,那就是……属蛇的? 楚妧忙道:“不是不是,我说错了,属蛇,我属蛇。” 祁湛道:“这也能说错?” 楚妧小声道:“中午……中午吃的是羊。”更新最快 祁湛挑眉问:“羊好吃吗?” “好、好吃。” 祁湛闻言垂下眉眼,忽然低头在她耳边道:“你也和小羊羔一样……” 那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儿,后面两字虽然没说,但楚妧却觉得那两个字分明是“好吃”。 楚妧忽然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祁湛唇角扬了扬,未再多说什么,提笔在纸上写下“辛巳年”三个字,随后问道:“几月,几日,几时?” 这就是八字? 听起来好像挺简单的。 楚妧想起之前离开大靖时,楚衡曾提过一句,说明年她生辰那天会派人送贺礼过来,楚妧当时问了刘嬷嬷,书里长公主的生辰好像是,二月二十一日。 楚妧忙道:“二月廿一,辰时。” 祁湛刚提笔写了两个字,就发现楚妧手僵的厉害,像是握着个铁块似的,扭都扭不动。 祁湛轻声说:“你放松些。” 可是楚妧完全不知道怎么放松,反而连身子都僵了起来。 祁湛微微皱眉,忽地在她耳旁呵了一口气:“听话,放松。” 楚妧听出了他语气中淡淡威胁的意味,可祁湛越这样,她就越紧张,娇小的身子不安地在祁湛怀里扭动着,像是要下去似的。 祁湛忽然觉得自己抱着个烫手的山芋,丢了舍不得,抱着又难受的厉害。 而她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这样在他怀里扭有多危险。 祁湛按了下眉心,忽地将她左手掌心摊开,楚妧不知他要干嘛,挣扎着要把手缩回去,可祁湛抓的很紧,她根本敌不过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笔尖点到了她掌心上。 唉?好像和前几次不一样。 他没有咬她,也没有吻她耳朵。 他好像在画着什么。 楚妧紧张的心情松懈了几分,眨着眼睛凑近了些。 两个大耳朵,一个圆滚滚的身子,最后又在眼睛处点了一笔。 是兔子呀。 楚妧的眼睛亮了亮,抬头望着他,道:“真可爱。” 祁湛用笔尖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道:“你也很可爱。” 温和的语气让楚妧的脸红了红,下一秒祁湛就放开了她,伸手在她眉心上的墨渍上揉了一下,轻声道:“回去洗漱一下,早些睡吧。” 楚妧的目光落在掌心的兔子上,那神情就像是获得了心爱的礼物似的,瞧得祁湛心痒痒的,再一眨眼,她就推门出去了。 跑的倒是和小兔子一样快。 下次还是画只团鱼吧。 祁湛的指尖摩挲了几下,方才的墨渍又深了些许,他垂眸凝视了半晌,转身写下楚妧与自己的生辰八字,对着门口的傅翌道:“去把南院那位请来。” * 傅翌进南院的时候,发现门口的紫苑花瓣落了一地,叶子上也全是大大小小的齿痕,像是被什么啃过一样,傅翌正疑惑着,屋内却忽然传来一声兔子的叫声,傅翌心中一紧,忙破门跑了进去。 段成修正满腔怒火的将一只兔子提到空中,另一只手眼看着就要向兔子脖颈处捏去。傅翌顾不得别的,抬脚就将身旁的矮墩踢了过去,那矮墩重重击在段成修背上,段成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抓在手里的兔子“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他颇为恼火的回过头来,看到傅翌先是一愣,随后怒道:“你做甚?!” 傅翌先将兔子抱了起来,见兔子还有气才稍稍放心,对段成修微微弯腰行了个礼,道:“世子请您过去一趟。” 段成修听到“世子”二字便心头一颤,连背上的疼都忘了。 刚才驿丞不是说没什么事了么?祁湛现在又叫自己做什么? 段成修向来对他这位表哥怕的很,更何况被他抓住了把柄? 段成修脸上的怒气瞬间消了大半,小心向傅翌探听道:“你可知世子找我……是什么事吗?” 傅翌道:“不是什么坏事,您不用担心。” “噢。”段成修这才稍稍放心,抬眼看着傅翌手中的兔子,恨恨道:“这小畜生咬坏了我刚买的紫苑花,我得把它收拾了再去。” 段成修说着,便要伸手将那兔子夺回来,傅翌一个转身躲过了。 “这兔子是世子养的,您收拾不得。” 段成修颇为惊讶:“世子还养起兔子了?” 傅翌怕耽搁了正事,不想与他解释太多,低声道:“是世子养的,您快收拾一下,与属下过去吧。” 段成修颇为不甘的看了那兔子一眼,整理了衣冠,与傅翌出了屋门。 傅翌本想先带着段成修去祁湛那里,再悄悄把兔子给楚妧送去,却没想到刚进院门就撞上了正在找兔子的楚妧与刘嬷嬷,那兔子一嗅到楚妧的气味就疯狂的蹬起腿来,嘴上“吱吱”的叫着,这下傅翌想藏也藏不住了,忙道:“长公主,您别忙找了,兔子在这。” 楚妧回头来,笑着道:“这小东西就爱乱跑,倒是麻烦傅校尉了。” 说着,楚妧就从傅翌手里把兔子接了过去,转身欲走,跟在后面的段成修恰巧进了院门,看到这一幕后,还以为自己被傅翌诓骗了,心里顿时就来了火气,忙上前两步将楚妧挡了下来,冷声质问道:“这兔子是你养的?” 楚妧愣了愣,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人,瞧着段成修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轻声道:“是我养的,有什么问题么?” 那声音细软软的,听的段成修一怔,心里的火顿时消了大半,开始细细打量起楚妧来。 楚妧身上没戴什么名贵饰物,穿着也十分简单,又与祁湛同住一院,段成修还以为楚妧是祁湛买来的漂亮丫鬟呢,便轻笑着道:“这兔子把我养的花都啃烂了,你说有什么问题?” 楚妧见段成修面生,衣饰又颇为华贵,瞧着不像是士兵,忙将怀里的兔子抱紧了些,皱眉道:“那花儿多少银子?我赔你就是。” “这花是我从城南道观里求来的仙花,多少银子也赔不起,要不你……” 段成修还欲说些什么,一旁的傅翌忙打断了他的话,催促道:“段二公子,时候不早了,世子还等着呢。” 段成修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对着傅翌调笑道:“傅校尉先前说世子养兔子,我还没听懂,现在才明白,原来世子养兔子是这个意思,还真是一只娇滴滴的小……” 段成修话还未说完,便听一声破空声响起,半空中闪过一道白光,直直向他袭来。 段成修忙侧身躲避,可速度还是慢了半分,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的发髻上就多了一支银白羽箭,力道之猛,险些将他头皮都掀了去。 段成修心脏“突突”跳了两下,愣愣地转过头去,远处正房的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祁湛正坐在窗前,神色淡漠地看着面前的角弓,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根地搭在弓弦上,漫不经心,却饱含杀气。 段成修的腿瞬间就软了下来,颤声道:“世、世子。” 第34章 第 34 章 段成修临进门前才从傅翌口中得知,他以为的俊俏丫鬟,竟然是祁湛千里迢迢从大靖娶回来的长公主。 他刚才不过是仗着院门离祁湛房间远才多说两句,可看着祁湛那阴恻恻的眼神,似乎已经将他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 若是个小丫鬟还好说,这调.戏了表嫂,还真是…… 段成修打了个寒颤,头顶上的羽箭也不敢拔,就这么顶着跨进了房中。 祁湛依旧坐在窗前,不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那精致的角弓上,修长的指尖抚弄着弓弦,偶尔传来几声“铮铮”的轻响,在寂静的夜空下沉闷的瘆人,直叫段成修冷汗都冒了下来。 段成修战战兢兢的对着祁湛作了个揖,颤巍巍的开口道:“世子近来可好?” 祁湛没有答话,忽地拿起桌上的羽箭,似是随意的一拉弓弦,那银白色的羽箭瞬间便从窗口飞了出去,层层叠叠树影中霎时惊起了数只飞鸟,那羽箭正中其中一只脑壳,还来不及飞走便从树上跌落下来,百步之外,精准的令人胆寒。 段成修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只惨死的鸟,下一秒脑袋就要开花了。 他忙道:“大靖公主养的兔子啃坏了我的花,我这才与她多说了两句,也没说什么别的,世子你……” 段成修话还未说完,祁湛的手就又搭上了弓弦,“嗖嗖”几声轻响过后,院门口的麻雀尸体又多了三只,看得段成修腿都软了。 傅翌怕出事,也不敢退到屋外,这会儿忙给段成修使眼色,段成修赶忙住了嘴。 傅翌上前两步,轻声道:“段二公子是在中书令身边长大的,很少离京,对朝中规矩也不甚了解,这头一次出远门就摊上私用官驿的罪名,若不是遇到世子您,也不知要生出多少祸事。” 傅翌语声顿了顿,看了段成修一眼,段成修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忙改称呼道:“是啊,小弟听到有官兵来这青城驿,心里本来紧张的不行,这一打听是表哥您带着表嫂路过,小弟这心顿时就放下了,忙过来想看看表嫂长什么样,给表嫂磕几个头,再给表哥随上份贺礼,祝表哥表嫂鸾凤和鸣,永结百年之好!” 说着,段成修就对着祁湛拜了下去,头上的羽箭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和着他口中的贺词,倒像是个唱戏的小生。 祁湛自然知道傅翌的良苦用心,他看着面前纸上的墨痕,沉默了半晌,忽然问:“舅父身体可好?” 祁湛没有叫中书令,而是叫了舅父,便是认了段成修刚才那番话了,段成修这才松了一口气,微笑道:“还是老样子,心火怫郁,时常咳嗽痰喘,喝些诃子就好,倒没什么大碍,不过家父听说表哥马上要迎娶大靖公主,倒是欢喜的很,前些天还念叨着,等您回来就让管家备份贺礼送您府上呢。” 段成修这话说的确实不假,虽然这些年祁湛因伤与中书令少有来往,但中书令也时常遣人问着,显然是很惦念祁湛这位外甥的。 祁湛眼中的阴郁淡了几分,这才转眸看了段成修一眼,淡淡道:“行了,别顶着了。” “小弟这就把羽箭还给表哥。” 说着,段成修的手就在发髻上扯了两下,可祁湛力道控制的太好,那羽箭恰好就卡在他玉冠的雕花孔中,玉冠吃了一箭本就有裂痕,此刻稍一用力,那玉就跟冰凌似的呼啦啦落下,段成修忙用手护着脸,等将头上的碎玉清理干净了,才一手掩着发冠,一手将羽箭递了过去。 祁湛接过羽箭,放到桌上,瞧了傅翌一眼,傅翌当即会意,忙从柜子里取了顶青玉束发冠来给段成修戴上,段成修受宠若惊,正想着说些什么客套话答谢祁湛呢,便听祁湛问了一句:“听说你常去青城城南道观?” 段成修不知祁湛为何忽然问这个,愣了一下,答道:“是啊,去道观……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祁湛淡淡道:“明天一早可寻个道士来?” 段成修当即便明白了,祁湛这是要合八字选个吉日成婚,心里虽疑惑祁湛为何不将这事交给怀王府的人做,但嘴上还是笑道:“小弟也略懂些周易算卦之术,要不让小弟献个丑?” 祁湛未说什么,抬手将桌上的纸递了过去。 段成修借着烛光一瞧,脸色就变了。 寅虎巳蛇犯六害,其余干支也没一个好的,段成修一时间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祁湛将他神色收入眼底,搭在弓弦上的手微微收紧,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段成修踌躇半晌,面上才勉强露出了个微笑,轻声道:“小弟知晓城南道观有位廖真人,给不少达官贵人合过八字,颇有些本事,小弟与他有些善缘,不如明个儿一早就把廖真人请来,给表哥好好测算测算?” 段成修虽没有明说什么,但祁湛却也猜到了一二。 他自然知道虎蛇如刀绞的道理,但世事无绝对,他总还抱着一丝希冀,可现在看来,这八字大抵不好的。 祁湛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还算不上有多难过。 他向来不信命。 祁湛淡淡道:“若真是什么真人,早羽化成仙去了,岂会在这小城给人算命?” 段成修说不上话了,只能笑两声掩饰尴尬,忙弯腰将纸递了回去。 祁湛重新拿了张纸,伏在案前写了封信,将信封折好给段成修递了过去,低声道:“帮我送给舅父,就说……这月初十三成婚。” 段成修一愣。 十三? 那不就是七日后? 回京还有三日路程,等到了京城岂不就剩四日了?这也太赶了些吧? 段成修心里虽疑惑,嘴上却不好说什么,伸手接过了信封放到袖里收好,道:“既然表哥吩咐,那小弟就先将手上事情搁置了,明日就骑快马赶回去给家父送信。” 祁湛应了一声,抬手示意傅翌送客,段成修见祁湛面色还好,忽然壮着胆子提了一句:“送信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小弟的紫苑花被表嫂养的兔子啃了,小弟得先进城买上一株再回。” 祁湛挑眉看着他,道:“花我过几日差人给你送回去,你先回京。” 这便是答应赔他的花了。 可段成修醉翁之意不在酒,听祁湛松口,他微微一笑,道:“表哥随行士兵多是些粗人,看不懂花,要不……表哥将您房里的紫苑给我?” 这话一出傅翌就惊着了。 祁湛住的临华园里的大丫鬟也叫紫苑。 祁湛当年平坊重伤之后,怀王府如今的大夫人钱氏就找了个理由,将原先伺候祁湛的丫鬟都遣了出去,重新物色了几个,断断续续的给祁湛送了过去。 可那些丫鬟头一天送过去,第二天就死了。 紫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平日里自己若是有事外出,也只有紫苑能进祁湛的屋门。 紫苑在临华园的地位可想而知。 段成修这么明着向祁湛要人,岂不是虎口夺食么? 祁湛万一恼了,先前的功夫岂不白费了? 傅翌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就听祁湛淡淡道:“我不养花,也没有什么紫苑给你。” 这便是拒绝了段成修的要求了。 段成修吃了瘪,也不好再说什么,又客套了两句便退下了。 他路过旁边耳房的时候,忍不住往房内看了一眼,借着烛光,只见一娇俏的人影投在窗纸上,倒瞧得人心痒痒的。 怪不得祁湛心急火燎的要成婚。 马上就要迎娶这么一位娇妻,却还连个丫鬟都舍不得给,他这个表哥,还真是小气的很。 要不是被他抓住了把柄,自己才不会为他白跑一趟呢。 段成修哼哼了一声,也不敢多停留,大步走到院外去了。 屋内。 楚妧泡在屏风后的浴桶里,圆润的肩膀露出一角,肌肤被水温氤氲成淡淡的微红,掌心中的那只兔子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偶尔凝结了几滴细小的水珠,楚妧忙用手巾擦去,像是生怕这兔子腾着云霞飞走似的。 刘嬷嬷一边给楚妧洗着头发,一边笑道:“长公主喜欢世子画的兔子,明儿个让他再画一只不就成了,哪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的。” 楚妧怔了怔,望着手中的活灵活现的小兔子,若有所思。 明个儿让他画一只? * 军队第二天一早便启程了,一路上再没停留,祁湛似乎也很忙,未再找过她。 楚妧虽想让他再画一只兔子,但又担心祁湛因为段成修的事而生气,这么一来二去,便耽搁了下来,直到进京前,祁湛才骑马从军队前方走了过来,伸手挑开窗帘,道:“要进城了,你换到后面那辆马车去。” “噢,好。” 楚妧与刘嬷嬷收拾着车里的行李,静香和夏云也从后面的车厢里赶来帮忙,祁湛又骑在马上静静瞧了她一会儿,才掩上窗帘,正骑马欲走,楚妧的头忽然从车窗里探了出来,轻声道:“世子,你等一下。” 祁湛转过头来,楚妧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祁湛抬手正要给她理理,楚妧的头忽然又缩回去了,只剩了窗帘一阵轻晃,仿佛那个人影从未出现过似的,祁湛心里忽然有些空荡。 祁湛张口正欲问什么,下一秒,楚妧就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提着裙摆跑到他的马前,仰着头问:“是不是进了城,就……见不到你了?” 祁湛的喉咙涩了涩,轻轻应了一声,道:“你要在宫里住些日子。” 楚妧的神情有些失落,她虽然怕祁湛,但突然要她与祁湛分开,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轻声问:“那你会进宫么?” “不会。” 祁湛的声音冷淡,话也很少,虽然他在人前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可楚妧还是察觉到了他和以前的不同,不由微微皱起了眉,问:“你是不是因为那天的事生气了?” 段成修的事虽然让祁湛心里不大舒服,可毕竟过了三天,就算有气也早散了。 祁湛垂眸望着她,轻声道:“只是心情不太好,你不要多想。” 楚妧“噢”了一声,抬着头瞧了他半晌,忽然低下头在荷包里摸索了两下,拿出一团牛皮纸包裹的蜜饯来,伸手递给他,微笑道:“只剩一块了,既然你心情不好,就给你吃吧。” 他的马很高,她要踮着脚才能够到他的衣角。 皱巴巴的牛皮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那枚晶莹透亮的蜜饯安然裹在纸团里,被微风吹得一阵摇晃。 这枚蜜饯她似乎装了很久。 只是因为他心情不好,就送给他了么?首发 祁湛的眸光微动,伸手欲接,却忽然看到了她掌心中浅浅的墨痕。 寥寥几笔,几乎已经辨不出原来的样貌,但那依稀的轮廓,显然是被精心呵护过的。 祁湛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俯身看着她,轻声问:“这个……你一直没洗掉么?” 楚妧摇摇头,小声道:“舍不得洗,可还是瞧不清楚了,你能不能……再帮我画一只?” 她的双眸带着几分期盼,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那柔软的语气,就像个要糖吃的小孩。 祁湛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像被层层绒包裹住似的,连语声都不自觉地颤了起来:“下次见面时画给你。” “好。” 楚妧甜甜一笑,将那颗蜜饯塞到祁湛掌心里,转过身去,淡粉色的裙摆随风晃动,像只翩翩欲飞的蝶,一眨眼便不见了。只有那枚蜜饯静静躺在掌心中,带着几丝清甜的香气,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 军队赶到京城时已是戌时,质子由专人接送进宫,楚妧的马车跟在质子的后面,与祁湛分成了两路。 风吹开了车帘一角,楚妧透过车帘的间隙,似乎看到了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正在看着自己。 可只是一瞬,门帘又被风吹上了。 楚妧从车窗里探出了头,憧憧人影间,那高头大马已经转过头去,再瞧不清楚了。 他走的好快,也不说再见的么? 第35章 第 35 章 祁湛回到怀王府已是深夜,还未踏进临华院院门,就在回廊转弯处的长亭旁遇到了祁江。 祁江一看到祁湛,马上就从长亭中大步跑了过来,一把拉住祁湛的衣袖,张口便问道:“老五,听说你这次从马贼那清缴了不少银子,那些银子哪去了?” 祁湛不动声色的将衣袖抽了回去,看着祁江急切的面色,微微一笑,道:“四哥不是将银子救济俞县百姓了么?” 祁江的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何时将银子救济俞县百姓了? 还不都是祁湛的自作主张?! 当时他耗费了近万两白银才将那个使臣赎了回来,就是怕怀王责罚他,那万两白银几乎把他老底都掏空了,他整整一年都没缓过劲来,直到现在还心疼着,所以他一听说祁湛把那伙马贼剿灭了,心里欢喜极了,还想着从祁湛那讨回些损失呢,却没想到紧接着就收到了消息,祁湛拿那些缴获的银子救济灾民了。 拿银子犒赏士兵就算了,居然还救济灾民?而且还用的是他和爹的名号? 他本来不相信祁湛会将这等居功之事让给自己,可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 自己向来与他不对付,他为啥要用自己名号? 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而且爹听到这个消息后还很不高兴,虽然祁江不知道爹为什么不高兴,但他心里还是惦记着银子的,忙向祁湛问道:“你就一点银子都没剩?” 祁湛淡淡道:“缴获的脏银如何敢私用?当然是奉质子之命将脏银全部捐给百姓了。” 质子的命令?质子初登大位正是需要人心的时候,那他为啥不用自己的名义?把这等好事让给爹? 祁江实在想不明白其中关系,皱眉问了句:“那你就把我带上了?” 祁湛淡笑,忽然压低了声音,幽幽道:“马贼账本上写的清清楚楚,甲午年大雪,劫下白银万两,除了四哥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我自然是要将四哥带上的。” 祁江一愣,背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怪不得祁湛要用他的名义救济百姓,这不明摆着告诉爹,自己两年前贿赂了马贼么? 怪不得爹最近不待见自己,原来竟是祁湛搞的鬼! 宁愿不要这银子也要拖他下水,祁湛的心可真黑! 祁江顿时变了脸,指着祁湛鼻子骂道:“好你个老五,我竟不知你还打着这种算盘,你我好歹也是一同长大的,你是被雷劈了脑袋还是被狗啃了心?你就这样坑兄弟我?!” 祁湛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再搭理他,转身走到了长廊上,祁江忙跑上前去想将祁湛拉住,可祁湛身后傅翌忽然将他拦了下来,恭敬道:“世子奔波几日已是乏了,现在天色已晚,四爷若还有事,不妨明日再来?” 祁江还想上前,可傅翌死死挡着,他根本挣脱不过傅翌,只能愤恨地看着祁湛,扬声道:“老五你也别得意的太早,爹对俞县的事很是不满,现在正在书房等着你呢,我劝你还是过去一趟吧!” 祁湛没有回应,祁江又瞪了祁湛一眼,才颇为不甘的走了。 祁湛行到回廊转弯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看着远处憧憧树影,低声道:“别躲着了,出来吧。” 树影下的灌木丛晃了晃,祁沄从树后走了出来,她头戴翠玉金簪,身着暖黄色襦裙,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形状,一边往祁湛后面的傅翌身上瞟,一边对着祁湛笑道:“我不是有意偷听五哥说话的,是……” 祁沄顿了顿,眼珠一转,转身从树后又拉了个人出来,往祁湛身边一推,娇笑着道:“是紫苑这丫头惦记着五哥!” 紫苑忙不迭被祁沄推了一下,直直向祁湛倒去,眼看着就要扑倒在祁湛怀里了,一旁的傅翌忽然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将紫苑扶了一下,马上又退开了。 紫苑白皙的肤色红了几分,悄悄抬头看了祁湛一眼,却只看到了他那双略显阴郁的眸子,忙又低下了头,只用余光瞧他。 身后的祁沄没想到让紫苑居然让傅翌扶了去,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哼哼一声,望着祁湛道:“紫苑好歹是五哥你房里的丫鬟,她刚才都要摔倒了,五哥怎么也不扶一下?” 祁湛面色淡淡,低声道:“要么你也摔一下,让傅翌扶扶看?” 祁沄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就这么被祁湛看破了,一张脸红了红,忙转移话题道:“哎呀,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远远瞧见四哥,怕他告诉娘我来找你,所以就拉着紫苑躲了起来,站在树后面连气都不敢出,险些被蚊子吃了去,五哥看在我等了这么久的份上,不如……请我去临华院喝杯茶?”更新最快 祁湛瞧了她一眼,不再答话,转身向临华院走去。 祁沄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笑了笑,忙拉着紫苑跟了过去。首发 临华院少有下人,在初秋的夜里显得有些空落,但院内的青砖上落叶很少,两旁的花圃中也弥漫着丝丝香气,显然是有人精心照料过的。 祁沄一边往院里走,一边笑道:“紫苑还真是尽心,这院子照料的竟和五哥在的时候一点儿不差,五哥也不赏紫苑些什么?” 祁湛推开屋门,淡淡道:“三日后世子妃自然会赏。” 紫苑闻言脚步一顿,衣袖下的手不由得缩紧了。 看来世子三日后大婚的消息是真的了。 紫苑的眼神黯了黯,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祁沄没注意到紫苑神色的变化,跟在祁湛身后进了屋,顺手就把祁湛的氅衣接了过去,笑着递给傅翌。 指尖相触的一瞬,傅翌身子僵了僵,很快就从祁沄手里接了氅衣,挂到一旁的架子上,搬了个椅子让祁沄坐下了。 后面的紫苑这才回过神来,忙跟进了屋,温了壶水沏茶。 祁沄又笑着看了傅翌一会儿,才好奇的对祁湛问道:“新嫂子长得如何?好不好看?” 祁湛的羽睫微颤,轻声道:“好看。” 祁湛的语气不似刚才那般冷淡,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竟透着一丝暖。 紫苑正在沏茶的手晃了晃,那茶水不留神就洒了一些在桌上,紫苑赶忙将那水渍抹去了,只余下一道长长的痕,在烛光下透着亮。 她忙将沏好的茶端了过去,一杯放在祁湛手边,一杯给祁沄递了过去,祁沄没有接,反而看着傅翌笑道:“紫苑沏的茶我喝惯了,今个儿想尝尝鲜,要么……傅翌给我沏一杯?” 傅翌依旧垂着眼,没有动,倒是祁湛抬了下手,道:“去沏一杯吧。” 傅翌这才转身去沏茶,祁沄甜甜一笑:“还是五哥好,有些人呐,就跟个鱼木头似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祁沄喋喋不休的又说了几句,直到傅翌将茶递过去她才消停,心满意足的喝了口茶,喜滋滋道:“临华院的茶真好喝,比我院里的好喝多了,真想天天来五哥这喝茶。” 祁湛瞥了她一眼,未再搭话,只是问了句:“爹最近如何?” “爹最近忙的不行,很少回府,一回来就在书房呆着,连娘都不见,心情似乎很不好,估摸着是前朝有什么事吧。” 祁沄顿了顿,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哎,对了,五哥你用爹的名义救济俞县灾民是好事,那四哥刚才又为什么说爹对这事不满?” 祁湛敛去眸底神色,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祁沄“噢”了一声,似是想不明白其中道理,过了半晌才补了句:“哦对了,刚才四哥说爹在书房等你,你别信他的,爹觉都顾不上睡,哪有时间在书房等人啊,四哥这是让你往枪口上撞,找机会让爹罚你呢,你这几日可得躲着爹点。” 祁湛应了一声,问道:“这几日你可有时间进宫一趟?” 祁沄怔了怔,可只是一瞬就明白了祁湛的意思。 祁湛这是要她进宫陪准嫂子呢! 看样子还挺惦记这位新嫂子的,他刚才说过嫂子好看?也不知长什么样,有没有紫苑好看。 祁沄好奇的心痒痒,面上却不显露出来,轻声道:“时间倒是有,就是不知道娘同不同意。” 祁湛道:“这个你不用管。” 祁沄这才放下心来,一双眼睛在傅翌身上转了一圈,微笑道:“那若是我进了宫,五哥有什么好处给我?” “过几日从陵南新进一批妆花缎,我差傅翌去拿。” 祁沄脸上顿时漾满了笑。 每次进布料的时候娘都差自己去,五哥这边又派了傅翌,自己不就有机会与傅翌单独相处了吗? 祁沄欢喜极了,忙起身道:“那我就不耽搁了,赶紧回去歇息,明个儿一早就进宫陪嫂嫂。” 祁湛“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傅翌去送祁沄,傅翌忙跟了出去。 屋内瞬间就静了下来,祁湛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两笔,抬眸见紫苑还在一旁站着,忽然低声道:“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紫苑闻言一怔,这才抬起头看着祁湛。 他灯光下的侧脸精致透白,羽睫随着笔尖的转动轻颤,暗影下的眉眼光华流转,倾泻出几丝柔和的意味,连带着眼中的郁色也淡了几分。 紫苑能明显的感觉到,祁湛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她也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像是要诱着她坠入那深渊似的。 紫苑的嘴唇动了动,绞紧手指,踌躇了半晌,才极小声地说道:“世子奔波一天了,定是乏了,不如奴婢去备桶热水,伺候世子洗漱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那么一点点勾人的媚意,祁湛瞬间就抬起了眼。 他眼中的柔和消失无踪,余下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凉。 “你是个知道分寸的。” 紫苑被他看得心尖发颤,忙低下了头,道:“是,奴婢这就退下。” * 祁沄第二天一早就进了宫,楚妧被安排在公主所,祁沄进来时,她正拿着毛笔在纸上画着什么,听到通报声后,忙转过了头去。 目光触及的一瞬,便是祁沄也不由得呆了一呆,满目皆是惊艳之色。 面前的人儿虽是十六岁的模样,那身形却生的玲珑有致,额前略微松散的秀发丝毫不显得邋遢,反而更衬得那张脸娇媚动人。 看来五哥说的没错,还真是位美人儿。 与五哥倒是十分般配。 祁沄微微一笑,忙迎了上去,拉着楚妧的手道:“怪不得五哥昨个儿夜里一回府就催促我进宫来陪着嫂嫂,我还以为是个轻松的差事,却没想到竟半点儿也马虎不得,若是一不留神让嫂嫂被别人瞧了去,这宫里还不得处处是桃花。” 楚妧被她说的脸红了几分,忙吩咐夏云去沏茶,祁沄倒也不见外,拉着楚妧就坐在了椅子上,与楚妧道了些怀王府的趣事轶闻,迅速就与楚妧热络了起来,也让楚妧又回忆了一遍书中的人物关系。 祁湛的生母段氏是卫国公的女儿,也就是当今中书令的亲妹,是被太宗指婚给怀王的,怀王很不喜欢这门亲事,便一直冷着段氏,成婚第六年才生了祁湛一个儿子,却因为难产落下了病根,没多久便去了。 怀王虽然没再娶,可他第二年就扶了妾室钱氏上位,钱氏的三个儿子一并成了嫡子,钱氏从此将祁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便是怀王也处处不待见他,祁湛在怀王府中尴尬的地位可想而知。 也难怪祁湛会有这般阴冷的性子。 楚妧心里不知怎么,忽然有些难受,竟连祁沄后面的那些趣闻也听不进去了。 祁沄察觉到她面色的变化,只当她是想祁湛了,忙打趣道:“这才与五哥分开一天,嫂嫂就郁郁寡欢的,若不是你与五哥成婚日子早,嫂嫂还不得害了相思病去!” 楚妧闻言一怔,忙问道:“成婚日子定了?” 祁沄道:“定了呀,三日后便是大喜之日,嫂嫂难道不知?” 楚妧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虽然祁湛问她葵水和生辰那天她就猜到了少许,却怎么也想不到婚礼居然就在三日后。 祁湛那病态而疯狂的样子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你这么怕痛,那以后怎么办?’ ‘那个可比这个痛多了,你到时候怎么办,嗯?’ 楚妧从头到脚都漫上了寒意。 怎么办?她到时候怎么办? * 傍晚,祁沄又悄悄溜进了临华院,把楚妧一天以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吃了什么,全都一一告诉了祁湛。 正说的口干舌燥之际,一杯热茶就递到了手中,祁沄一抬头发现是傅翌,心里别提多舒坦了,更加事无巨细的向祁湛汇报起来。 可祁湛却越听越不舒坦。 她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还是吃饭,睡觉,喂兔子。 祁湛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垂眸看着杯中那一小片漂浮的茶叶,河舟似的,孤零零打着转,仿佛一不留神就会陷入那汪碧潭中去。 祁湛轻轻吹了一下,那片茶叶就沉了下去,却没一会儿功夫又浮了上来,似是在和他叫嚣着什么。 祁湛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燥郁感,压着嗓子说了句:“她倒挺开心的。” 祁沄一愣。 五哥这语气听起来怎么不大对劲? 难道五嫂过的开心他还不高兴了? 为什么? 祁沄想不明白,试探性的说了句:“是啊,五嫂挺开心的。” 祁湛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霜似的,阴恻恻的瘆人,连带着屋内空气都凉了几分。 祁沄打了个寒颤,抬头见傅翌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忙补了句:“不过五嫂也很想念五哥,向我问了不少五哥的事儿呢。” 祁湛的面色这才缓和了少许,轻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抬手将放在桌上的画拿了起来,递给祁沄,道:“明个儿把这个给她。” 祁沄忙伸手接过,看到画中的图案愣了一愣。 是只兔子?五哥什么时候喜欢画兔子了? 不过这兔子瞧着……还挺可爱的。 * 三日之期一晃便过去了,转眼便到了大婚的日子。 喜娘为楚妧开了面,晌午吃了起嫁酒,到了昏时方才上轿。 轿外锣鼓齐鸣,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楚妧坐在轿子里,盖着盖头,什么也瞧不见,只有那霞披上金闪闪的纹绣提醒着她,马上就要嫁人了。 嫁给祁湛。 楚妧盖头下的睫毛颤了颤,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衣袖中的手竟冒出了一层细腻的汗,连掌心中的那团牛皮纸都浸湿了。 这是临上轿前,祁沄塞给她的。 里面零零碎碎的,像是装了很多东西,握在掌心里还有些硌。 楚妧低着头将纸团打开,借着车厢内微弱的光瞧了半天,才看清了纸里的东西。 有花生,有莲子,还有一颗蜜饯…… 澄亮亮的透着光,像琥珀似的,仔细点,还能闻到清甜的香气。 是祁湛要祁沄带给她的吗? 因为她那天给了他最后一颗蜜饯,所以他也给她一颗? 可这花生和莲子是做什么的? 楚妧不太明白,只是拈了那颗蜜饯放到嘴里。 青梅的,很甜。 带着些许的微酸,比俞县的要好吃很多。 * 从皇宫到怀王府的路不算长,花轿却走的很慢,正在楚妧昏昏欲睡之际,花轿忽然颠簸了一下,外面骤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仗声,惊的楚妧心尖一颤,赶忙坐起了身子。 怀王府到了。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楚妧的视线,楚妧什么也瞧不见,只觉得前面透进了一丝风,吹得盖头上的穗子一阵摇晃,随后,便有一双手拉在她的衣袖上,轻轻拽了三下。 楚妧微抬起头,借着盖头的缝隙偷偷看了一眼,那只手白皙细嫩,比她的还要小几分。 是个小女孩的手。 不是祁湛的。 楚妧心里没由来的一慌,那盖头的穗子也跟着晃了晃。 她这副紧张的样子惹的出轿小娘一阵轻笑:“吉时已到,新娘子快下花轿吧。” 楚妧轻轻应了一声,正准备搭着出轿小娘的手下去,刚动身才发现,先前的牛皮纸还抓在手中,带着几颗吃剩的花生碎壳,脆生生的,一捏还带响。 盖头下的脸红了红,也不敢将那壳子乱丢,只能藏在手里,由出轿小娘搀下了车。 没走几步,身旁又换了个人将她搀住,却还不是祁湛的,楚妧的手不禁又往袖里缩了缩,抬脚迈过朱漆马鞍,过了红毯,站在了礼堂右侧。 耳旁不时有人语,却被礼乐声所掩盖,楚妧什么也听不清楚,什么也瞧不见,仿佛天地间只剩了她一个人似的,孤单单地叫人害怕。 直到一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像是即将沉入海底的人忽然被拉了一把似的,猛地一下就浮出了水面,连周围的人声也鲜活了起来。 是祁湛的手。 不似平时那般冰凉,略微发着些烫,仔细点,还能感受到他指腹中厚厚的茧和他掌心里沁出的汗。 楚妧的心莫名的安定下来。 她微微垂眼,借着盖头的缝隙看着那只手,思索了半晌,忽地扭了下手腕。 祁湛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似乎是怕她溜走了,忙又将她的手腕抓紧了些。 楚妧见挣脱不开,盖头下的羽睫颤了颤,忽然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稍微松一下,我、我有东西给你。” 祁湛略微一怔,轻轻将手松了些许,那片娇柔便像鱼儿似的钻进了他的掌心中,软乎乎的,直叫人心痒痒。 可下一秒,那只小鱼就张开了小嘴,一股脑的将鱼食儿全吐到了祁湛掌心里,尾巴一摆就溜走了。 祁湛的掌心里的小手不见了,只多了一团皱巴巴的牛皮纸,和一把零碎的花生壳儿。 这便是给他的东西? 三日不见,倒是学坏了许多。 祁湛唇角浮上一丝浅笑,微微垂眸,看着掌中的花生壳儿,似是沾染了她唇上的口脂,带着些许零星的绯红,很容易就让人想到她坐在轿子里吃花生的样子。 火红的唇瓣中,露出那一点点雪白的贝齿,小心翼翼地将那花生吞入腹中,轻易地就扎了根。 就等着结果儿了。 第36章 第 36 章 拜堂后,两人一同进了喜房。 牵着楚妧的那双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彩球绸带,牢牢地将两端的人联系在了一起,一前一后地坐到了那铺满桂圆花生的床榻上。 喜房里人声喧闹,除了在外面宴请宾客的怀王与老二祁灏没来,其余人基本全到了。 便是前天与祁湛起了龃龉的祁江也站到了人前,探着头往那楠木垂花的拔步床上瞧,只等着祁湛掀了盖头,看看那盖头下的脸到底有没有祁沄说的那么好。 喜婆将酸枝木喜秤交到祁湛手里,祁湛本是很少出汗的,可此刻掌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了一层细腻的汗珠,握着那喜秤竟还有些打滑。 他将手紧了一些,看着喜秤上雕刻着象征着天干地支的星星,喉结也随着喜秤上的金钩一阵微颤。 称心如意。 他确实是称心的。 她呢? 也和他一样吗? 喜秤上的金钩熠熠生辉,摇晃着勾住了盖头上的金穗,转呀转的,就这么纠缠在一起了。 祁湛的眼睛看着那金钩,又把喜秤往里稍稍探了几分,鲜红的盖头被缓缓掀开,那盖头下的脸也一点点的露了出来。 火红的烛光下,她的眸子亮着淡淡光,双颊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上面那层细小的绒毛没了,瞧着不像小桃子了,倒像个剥了壳的鸡蛋。 四目相接的一瞬,她就迅速垂下了眼,鲜红的唇瓣轻轻咬上了一点儿,瞧着倒像是害羞了。 祁湛的唇弯了弯,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站在旁边的喜娘忽然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去拿合卺酒去了。 楚妧的样子这才毫无保留的落进了众人的视线里。 香培玉琢,妩媚纤弱,便是百花也不能及其颜色。 喜房闹哄哄的人有那么一霎那的失声。 站在前面的祁江也跟着呆了一呆。 他没想到祁湛竟这么好福气! 他们兄弟几个除了老六年幼,其余的基本都成婚了,妻子大都是怀王安排的将相之女,瞧着虽然端庄大气,容貌却是平平,所以他们哥几个除了老二祁灏,剩下的大都纳了貌美妾室,可那些娇妾大都出身微寒,又怎抵的过眼前美人的万分之一? 纵使祁湛从前在战场上如何威名远扬,如何战功硕硕,祁江也从未嫉妒过祁湛,可是此刻,他确确实实嫉妒了。 不但嫉妒,还很酸。 就像是被人猛地灌了一口陈年老醋进去,那股子酸气上涌的连后槽牙都要倒了。 他祁湛凭什么啊?凭什么不是自己? 很气。 祁江觉得很没趣,向后退了一步,隐没进了人群中,周围的人声便又嘈杂了起来,但比起刚才的喧闹到底是小了许多。 一来,是怕惊着了面前这位美人,二来,是祁湛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像是蒙了一层霜似的,衬着那火红的礼服,妖冶的令人害怕。 祁湛不喜欢他们这么瞧楚妧。 她的美只能对他一个人绽放,其余任何人都是多余的。 谁也不能肖想。 她今后只属于他。 祁湛微微敛眸,从喜婆手里接过了合卺酒,与楚妧饮下,轻轻说了声“等我”后,便起身出了房门,按照惯例去宴厅会客了。 喜房内的宾客也不好再逗留,忙跟在祁湛身后走了出去,只留了几个丫鬟妯娌帮忙。 祁沄吩咐下人备了些吃食过来,看着凤冠下纤细的脖颈,笑道:“五嫂可要把凤冠摘了?” 楚妧的脸红了红,轻声问:“这个可以摘吗?” 祁沄掩嘴笑道:“已经礼成了当然可以,后面也不会再来人,现在就等着五哥回来洞房了。” “洞房”二字让楚妧心尖一颤,刚刚放松的身子瞬间又绷紧了。 虽说刘嬷嬷先前给她讲了些房事,也给她看过图册,可根本没准备好把自己交给祁湛。 她更想象不出与祁湛做那事的情形。 她脑子里想象出的全是祁湛咬她的样子,妖冶的透着诡异的眸子,和那染上猩红的唇角,无一不散发着嗜血的气息。 像是一匹饿了许久的狼,一扑到猎物便死死咬住,一口一口的啃.噬干净,连渣滓都不剩。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微微垂眸思索着办法。 她才不要被他吃呢。 另一边。 怀王祁中培又被宾客敬了一杯酒,纵是海量,此刻也有些醉了。 祁灏在一旁为他挡了些酒,祁湛却一动不动。 两人目光接触之时,便是空气也冷凝了少许,可只是一瞬,祁湛就将目光移开了。 但祁中培却敏锐的捕捉到了祁湛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 他握着酒杯的手收紧又放松,反复了几次才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他现在还不能确定,俞县的事到底是不是质子的意思。 他总觉得事情不像下人汇报的那么简单,虽然质子有十足的理由这么做,而且质子也确确实实得利了,但他总觉得还有哪不对。 自己这个儿子,他从来都是不了解的。 真的是长公主要主动嫁给祁湛的么? 祁湛路上将质子与质子妃分开,是否还有别的考量? 传回来的家书是否真的在路上耽搁了,才导致他收到的比别人慢? 祁中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深海中的鱼,陷在那一望无际的深渊中看不见一丝亮。 他甚至不知道周围有没有猎人布下的渔网。 这感觉着实令他难受得很。 * 一个多时辰后,祁湛才回到喜房。 祁沄早已离开,喜房里只剩了几个伺候的丫鬟和刘嬷嬷,见祁湛来了忙起身行礼,却不敢大声,似是怕惊动了床上熟睡的人。 楚妧整个身子都藏在了大红色的鸳鸯锦被下,只露出了巴掌大的脸和半截雪白的脖颈。 头上的饰物早已消失不见,乌黑的秀发松散开来,像是刚刚沐浴过似的,头发上还带着些许水露的潮气和一股淡淡的幽香。 祁湛眸色深了深,又往床边走了两步,目光停留楚妧身上,忽地对下人摆了摆手,道:“都下去罢。” 丫鬟们应声退下,刘嬷嬷最后一个出去,关门前,她往床上望了一眼,眉间的皱纹重了几分,满是忧愁之色。 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房门应声关上,屋内的烛火晃了晃,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很快又归于寂静。 静的能听见她稍变急促的呼吸声。 祁湛唇角微微上扬,手搭在被子上,缓缓俯下身去,用极轻嗓音在她耳边道:“还要装睡么?” 微醺的酒气轻呵在她耳畔,带着些许滚烫的温热,那锦被下的身子瞬间就绷紧了。 细软而浓密的睫毛也跟着一颤,只是眼睛依旧闭着。 祁湛笑了笑,又对着她的脖颈处呵了口气,压着嗓子道:“再不起来,我就咬你了。” 耳旁的呼吸重了些,床上的人儿却依旧没有动。 倒是挺有定力的。 可是……她又能装到什么时候呢? 他根本不需要等她醒着。 祁湛的手拉住被子一角,轻轻扯了一下,可被子被她压的很死,根本拉扯不动。 祁湛直接将手从缝隙里伸了进去,整个掌心都贴上了她的背。 那隔着布料传来的温度像烙铁一般,灼的楚妧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 怯生生的目光,在昏暗的烛火下晶莹的透着亮。 “不装睡了?”祁湛问。 楚妧小声道:“我……没装,就是、就是太累了。” “是很累。”祁湛看着她泛白的小脸,轻声问:“吃过东西了?” 楚妧道:“吃过了。” “饱了?” “饱了。” “嗯。”祁湛淡淡应了一声,忽地靠近了她,目光幽凉凉的锁住她的眼,压低了嗓子道:“可我还饿着。” 从嗓音到眼神,全都充满了暗示。 楚妧明白他的暗示。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装傻似的说了句:“那……那我叫刘嬷嬷给你准备膳食。” 祁湛微不可闻的笑了一声,忽地抬手挑下了床幔,床上的光线瞬间陷入昏暗,随后,他的身子就压了下来。 楚妧死死抓住被角,一动都不敢动,像是被吓住似的,浑身都颤栗着,小声嗫嚅道:“我……我来葵水了……” 祁湛略微一怔,微抬起眼,一双眸子在黑暗下透着亮:“真的?” 那声音平静的听不出喜怒,楚妧壮了壮胆儿,轻轻回了一句:“真的。” “不是廿三才来?” 楚妧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之前……骗你的……” 祁湛指尖勾住她的一缕发丝,细细缠绕,目光深沉而平静,淡淡道:“那就把衣服脱了,让我瞧瞧。” 楚妧条件反射般的攥紧了被子。 “乖。” 祁湛轻轻吐出一个字,特地将嗓音放柔了几分,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缓慢地摩挲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可指尖的温度却凉的瘆人。 那双幽黑的眸子也透着冷。 楚妧不敢看他,忙闭上了眼,声音怯懦的连尾音都打着颤。 “你……你要看,就你脱吧……我、我不脱……” “嗯。” 祁湛的声音轻如落羽,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面颊上停留了一会儿,便缓缓向下,滑过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停在她紧紧攥着的被子边沿上。 “放手。”他道。 楚妧闭着眼睛没动。 祁湛微眯起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她鼻头微微翕动的样子即勾人又可恨,祁湛眼中的压抑的郁色愈发深沉起来,从眼底层层弥漫,越来越浓。 下一秒,他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的双手推到了头顶上,一把扯开了被子,将她死死地束缚在了他身下的暗影中。 第37章 第 37 章 祁湛的手指搭上她的衣扣,轻轻扯动了一下,半截雪白的肌肤便显露出来,再往下……就是红红的小肚兜,上面用金丝细线绣成莲生贵子的图案,薄薄的一层,随着她胸脯的起伏流转出细微的光华。 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祁湛手臂上的肌肉也随着那起伏而绷紧了,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将那肚兜扯碎。 祁湛的手探到了她的后背,勾在那肚兜的带子上,垂眸看着她紧张到苍白的唇,忽地说了句:“睁开眼,看着我。”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微微睁开一条缝,却在看到祁湛的双眸时又赶紧阖上了。 那双眼里的占有欲比她之前看到的任何一次都深。 她现在只想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进沙窝里,任凭外面狂风肆虐也不露出分毫,仿佛这样与世隔绝着就不会怕。 “看着我。” 祁湛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的更低沉,也更幽冷。 耳边的风暴声忽然停了,安静的没有一丝风,只剩一轮烈日灼灼地炙烤着她,像是着了火似的,直叫她透不过气。 楚妧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幽暗的瞳孔就是那轮烈日,将周围的一切燃起了火,刺目的令她不敢直视。 她就置身于这片火海之中,看着他一点点将她的衣衫褪去,好似一块砧板上的肥羊,连绒绒的毛都被剔除干净,再不见丝毫屏障。 随后,她就感觉男人的身子一僵,眼底的火热迅速冷却了下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问:“你真的来葵水了?!” 那语气带着浓浓的恼意,楚妧瑟缩了一下,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之前、之前是骗你的……这次是真的……” 那眼神无辜而纯粹,仿佛骗了他只是她的无奈之举,竟不带丝毫的愧疚之情。 祁湛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她小巧的下巴被捏出了一道青白的指痕。 楚妧嘴唇动了动,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痛……” 痛? 她还知道痛? 祁湛冷笑道:“总是要痛一下的。” 楚妧的背脊漫上森森寒意,下一秒,他就躺到了她的身侧,将她整个人都箍在了怀里。 祁湛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中衣,隔着布料传来的冰凉让楚妧的脚趾都绷紧了。 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音:“你、你干嘛……” “谁让你不听话,谁让你骗我……”祁湛微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酒气,他道:“得罚你。” * 天刚蒙蒙亮,祁湛就醒了。 桌案上的红烛已经燃尽,屋内还是灰蒙蒙的,只从薄薄的窗纸外投进一丝微弱的光。 祁湛垂眸看着怀中的人,那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白皙的脖颈上还残留着他亲吻啃.噬过的痕,有几处的肌肤还泛着淡淡的绯红,像茫茫大雪中绽开的花,娇柔的令人直想摧残了去。 他确实是摧残过的。 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她啜泣着讨饶也不曾停歇,他在她全身上下都留上了他的痕迹。 直到她的体力到了极限,筋疲力竭地缩在他怀里睡去的时候,他才罢手。 祁湛看着她红润润的脸颊,不由得又离她近了些。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怀中的人儿颤了颤,一双小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即使是睡着,也是一副全然防备的姿态。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睁眼了。 只从那细软的羽睫根部沁出了一点点水珠,湿润润的,透着细微的亮。 祁湛抬手将那水珠拭去了,怀中的人儿便又缩了一缩。 她很怕他。 哪怕是在梦中也是如此。 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全然不同。 虽然落水前两个人并没有说过什么话,但那眼神却明显不一样了。 落水前的眼神肆意而张扬,似乎从未把什么放在眼里,而落水后,就变成那泓如一汪秋潭般的纯粹。 纯粹的让他直想搅起潭地的泥沙,拉着她坠入那幽暗的深渊里去,一起万劫不复。 祁湛的眼眸深了深,修长的手指又在她肩膀上摩挲了一会儿,方才坐起了身子,随意披了件外衣,从房里走了出去。 紫苑第一个迎了上来,看到祁湛黑发披散的样子一怔,随即又看到了他微微敞开的领口,里面结实的胸膛如玉般细致皎洁,隐约可见一道细微的抓痕,像是被女子指甲挠过似的,殷红的显眼。 是世子妃挠的? 能在世子身上留下伤痕的人,要么是敌军悍将,要么是世外高人,世子妃为什么可以? 世子也不恼么? 紫苑的指尖嵌进了掌心里,一抬头发现祁湛已经向正房走去了,她忙追了上去,问道:“世子可要……备水沐浴?” “不用。”祁湛头也不回的跨步进了正房房门,声音从里屋传来:“叫傅翌过来吧。” 紫苑正欲走,祁湛忽然又叫住了她,吩咐道:“让刘嬷嬷去世子妃那候着,刘嬷嬷不到,谁都不许进去。” 紫苑心里酸了酸,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紫苑命值夜的小厮去叫傅翌,自己走向下房准备去叫刘嬷嬷,刚路过喜房门口时,正巧撞见了刚刚赶来的王婆婆。 王婆婆看见紫苑,忙问道:“紫苑姑娘,世子可醒了?” 紫苑道:“醒了,刚刚回屋。” 王婆婆笑着道:“钱夫人让我来收元帕,既然世子已经回屋,那我就进去了。” 说着,喜娘就要去推屋门,紫苑犹豫了一瞬,还是将王婆婆拦下了。 “世子说了,先让刘嬷嬷进去,王婆您还是先等等吧。” 王婆婆不以为意:“姑娘莫慌,我就进去拿个帕子,绝对不吵醒世子妃。” 紫苑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可紧接着她就想起了世子胸口上的那道抓痕。 鲜红刺目,像是挠在她心尖上似的。 紫苑虽然还未接触过世子妃,可她也能看出来,世子对世子妃是不一样的。 即使她还不知道这不一样到底是为什么,是感情亦或是其它,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让王婆婆进去。 她忙道:“王婆还是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把刘嬷嬷叫过来。” 说着,紫苑就要伸手去抓王婆婆的手臂,可她的指尖还未碰到王婆婆的袖口,王婆婆忽地反手打了紫苑一耳光,先前和煦的面孔瞬间变的古板又刻薄。 “你这贱妮在临华院呆久了,难道忘了你主子是谁了吗?!” 紫苑被打的一个踉跄,险些扑在地上,可王婆婆又猛地揪住了她的发髻,正要将她头往门柱上磕的时候,一双手忽然拉住了她。 王婆婆回过头来,发现拉住她的人是傅翌,忙又换了副脸,道:“老婆子我奉钱夫人之命,来喜房收元帕,可紫苑一直拦着,倒让老婆子我交不了差,我这一心急,就推了紫苑一把。” 傅翌将先前的一幕全都看在眼里,也不发作,只是顺着刘婆婆的话道:“世子妃睡觉轻,生人进去恐吵着她,到时候世子怪罪下来我们都担待不起,王婆还是等一等,让紫苑去叫刘嬷嬷罢。” 说着,他就对紫苑使了个眼色,紫苑忙理了下衣物,往下房跑去了。 静香和夏云忙了一晚上,到现在还睡着,而刘嬷嬷几乎一夜未合眼,就靠在床沿小憩了会儿,一听到脚步声便醒了,见来的人是紫苑,忙问道:“世子可醒了?世子妃如何了?” 紫苑觉得刘嬷嬷话问的有些奇怪,但也顾不得细想什么,忙催促道:“钱夫人派人来收元帕了,您快进喜房去把元帕拿出来吧。” “元帕”二字让刘嬷嬷的头皮发紧,先前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匆匆整理了下发髻就赶了过去。 昨晚她伺候楚妧沐浴时,楚妧曾把丫鬟都支了出去,只留她一人,悄悄问她要月事带,并让她将厨房的乳鸽宰了,弄些血染在上面,刘嬷嬷当时就明白了楚妧的意思。 楚妧是不想与祁湛圆房。 她知道楚妧一直都畏惧祁湛,可这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又哪有新婚之夜不圆房的? 若是真瞒过去了倒还好说,若是瞒不过去该怎么办? 万一今后被祁湛寻出了端倪,又该怎么办? 她苦口婆心的劝了楚妧半天,可楚妧根本听不进去,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 她只能应允了楚妧。 刘嬷嬷昨夜担心了一夜都没睡着,就怕出事,她不知道世子究竟有没有发现端倪,也不知道世子特地要自己进去拿元帕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嬷嬷忐忑不安的来到了喜房外,见傅翌和王婆婆在门口候着,心中一慌,也顾不得其它,忙推门走了进去。 重重轻纱遮掩的帷幔中,楚妧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被火红的鸳鸯被包裹着,露出的那一截肩膀圆润剔透,带着淡淡的几点绯红,如点梅一般落在雪中,带着些许情.欲的意味,直叫人浮想联翩。 世子妃没穿衣服…… 这……这难道是已经圆房了? 刘嬷嬷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心地从楚妧身下拿出了那方纯白的元帕,借着光线一瞧,那元帕洁白如纸,只有几道细微的折痕,又哪见得着丁点血迹? 竟然没有圆房! 刘嬷嬷忽然明白了世子让自己第一个进喜房的用意。 这元帕要是被别人瞧去,指不定会说道什么,到时候流言四起,世子妃便无法在怀王府立足,世子这是要自己帮世子妃打掩护呢! 还好世子有心,自己方才竟然睡了过去,险些误了正事。 刘嬷嬷忙在喜房里找可以将喜帕染色的物件来。 许是她心急,动静大了些,楚妧迷迷糊糊的从床榻上醒了,火红的帐顶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可身体上的疼痛很快就让她清醒了过来,忙又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裹成个粽子似的,只露出了一张白生生的小脸。 她看着刘嬷嬷,小声问:“世、世子呢?” 瞧这模样,似乎是怕极了世子。 刘嬷嬷也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先安慰道:“世子已经回自己房间了,世子妃不用害怕,老奴这就去给世子妃倒杯热茶。” 说着,刘嬷嬷就转过身去,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刀,躲在楚妧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在手臂上划了道口子。 见那元帕总算被血染红,她才放了心,将元帕放在一旁,用袖子掩住伤口,给楚妧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楚妧撑着床榻想起身,可那手臂软绵绵的,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就像是跑了好几圈似的,整个人都乏的厉害,刘嬷嬷忙扶了她一把,取了个软枕垫在她身后,楚妧这才将将坐稳,从刘嬷嬷手里接过茶,浅浅抿了一口。 楚妧手臂一露出来,刘嬷嬷才发现,那纤细的胳膊上竟有好几道或青或红的痕迹,像是被谁用力掐过似的,在她白皙的肤色上显得尤为惊心。 刘嬷嬷不禁到吸一口冷气,结巴着问道:“这……世子……世子昨晚打您了?” 楚妧的睫毛颤了颤,那清茶雾气凝结水珠就这么落到了茶杯中,漾起一圈浅浅的痕。 祁湛自然是没有打她的。 可祁湛确确实实的“惩罚”了她。 她被祁湛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夜。 该看的地方他全看了,该碰的地方他也全碰了,在她身上每一处都印下了属于他的痕迹。 他还非要自己看着他,看着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带着那么一点点发泄报复的意味,折磨的她筋疲力尽,连讨饶都不会了,他才放过了她。 梦魇一般,现在想起来还背冒冷汗。 楚妧哆嗦了一下,轻轻说了声“没有”便要起身找衣服,刘嬷嬷忙让楚妧歇着,自己去拿了套干净的衣物,正要伺候楚妧换上时,门外便传来了紫苑的声音:“刘嬷嬷,元帕可拿好了?” 刘嬷嬷道:“拿好了,姑娘稍等片刻,世子妃醒了,老奴正伺候世子妃穿衣服呢。”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便又传来了紫苑询问的声音:“奴婢刚去打了盆热水,可要奴婢帮忙伺候世子妃洗漱?” 刘嬷嬷对紫苑的印象不算太坏,况且先前若不是紫苑去找她,王婆婆早就进来拿元帕了,刘嬷嬷当即便应了一声,道:“紫苑姑娘进来吧。” 房门响了一声,紫苑正端着热水准备进来,候在外面的王婆婆等不住了,直接推了紫苑一把,从紫苑身旁挤了进去。 银盆里的水晃荡了一下,洒了大半在紫苑身上,风一吹凉丝丝的,紫苑也顾不得擦,忙跟在王婆婆身后走了进去。 楚妧已经穿好了衣物,乌如云雾的秀发松散散的垂散在面颊两侧,眼中犹带几分朦胧的睡意,打眼一瞧,倒像是个病西施。 王婆婆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便收敛了目光,板着脸向刘嬷嬷问道:“元帕在哪呢?” 刘嬷嬷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客气,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当即也冷了脸,对着王婆婆道:“就搁在桌上呢,我这挪不开手,还请婆婆自己劳烦一下。” 这叫什么态度? 王婆婆心中不悦,可刘嬷嬷毕竟是久居深宫的老嬷嬷,那脸一板起来,气势不知比她足了多少倍,自然不是她这个市井小民所能比拟的。 王婆婆不好对刘嬷嬷说什么,便捏了个软柿子,对着一旁正在洗手巾的紫苑道:“老婆子我眼睛不好,瞅不见那元帕在哪,紫苑你来帮我找找吧。” 刘嬷嬷闻言,脸便又冷了几分。 紫苑可是这临华院的大丫鬟,世子房里的人,王婆婆这个老奴才又凭什么指使她?更新最快 刘嬷嬷张了张口正待说些什么,紫苑就忙放下了手里的活,抢着道:“唉,王婆莫急,我这就帮王婆找找看。” 说完,她就装模作样的翻找了起来,给足了王婆婆面子,像是深怕王婆婆和刘嬷嬷起了冲突似的。 刘嬷嬷明白了紫苑的意思,便也不再说话,心里琢磨着这王婆到底是什么来头,自己可别给长公主惹了祸事才好。 “哎,找着了。” 紫苑笑着将元帕放到了王婆手里的木盘上,那元帕上的血迹殷红的刺目,直直地戳到紫苑心里,紫苑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忙拿红布掩了上去,低声道:“王婆快回去向钱夫人复命吧,可莫要让钱夫人等急了。” 王婆这才哼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外去了。 紫苑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掩上了房门。 坐在床上的楚妧将刚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待门外的脚步声远了,才开口问道:“你很怕王婆婆吗?” 紫苑用水打湿了手巾,给刘嬷嬷递了过去,低声道:“王婆是钱夫人的陪嫁,跟了钱夫人几十年了,性子难免猖狂了些,我们临华院的下人少,自然要避着她一些,免得给世子惹麻烦。” 楚妧“噢”了一声,抬眼瞥见紫苑左颊上的掌印,不由得皱起了眉,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紫苑忙转了身子,小声道:“刚才没看清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的。” 楚妧心中已猜到几分,却不好说破,只是对着刘嬷嬷道:“上次那瓶紫金化瘀膏可还有剩下的?” 刘嬷嬷道:“还有还有,老奴这就去就给紫苑姑娘拿来。” 说着,刘嬷嬷便去桌旁的柜子里翻找起来。 紫苑将楚妧扶到妆台前,拿了篦子给楚妧梳起头发来,垂眼瞥见楚妧脖子上的吻痕,指尖不由得颤了颤,不小心扯痛了楚妧的头发,心中一慌,忙道:“世子妃,我……” “没事的。”楚妧笑了笑:“我头发容易打结,刘嬷嬷梳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呢。” 柔和的语气,轻易地将她心中那点儿慌乱吹散了。 紫苑的眼神黯了黯,不再说话,更加仔细地为楚妧梳起头来。 刘嬷嬷拿了药膏过来,用指尖沾取了一点儿,正要帮紫苑涂上,门口便又传来了王婆婆的声音。 “世子妃,钱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刘嬷嬷知道王婆八成是叫楚妧去敬茶的,见天色还早,便道:“世子妃正梳妆呢,王婆先回去吧,等世子妃梳洗好了,再让她与世子一同过去。” 王婆的声音透着不耐:“世子大清早就出去了,钱夫人让世子妃先过去。” 楚妧一愣。 什么?祁湛出去了? 要她一个人去敬茶? 第38章 第 38 章 楚妧知道书里的钱氏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钱氏曾是中书侍郎之女,自幼与怀王相好,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但后来怀王被太宗赐婚,不得已娶了祁湛的生母,钱氏伤心欲绝,却一直与怀王藕断丝连,狠不下心来斩断情丝。 直到钱氏父亲因言获罪,钱家落败,钱氏孤苦无依,不得不嫁到了怀王府中,做了妾室。 好在怀王并未亏待她,祁湛生母段氏也待人温和,钱氏就这么顺顺利利的生了长子和次子,就连钱氏的婢女也在钱氏怀孕之际有了老三,可段氏还一个孩子都没有,受尽怀王宠爱的钱氏自然体会不到段氏的孤苦。 直到段氏怀上了祁湛。 起初钱氏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后来她的长子生了病,又恰逢段氏生产,怀王不在府中,所有的大夫佣人都围着段氏转,对她只是敷衍,她的长子就这么早夭了。 钱氏的儿子没了,段氏却生了儿子,悲痛万分的钱氏觉得是祁湛抢了他儿子的命,如果那些大夫肯多问一句,如果段氏不在这时候生子,她的儿子就不会早夭。 钱氏从此便恨透了祁湛,也恨透了段氏。 怀王心疼钱氏丧子,从此便更加冷落段氏,段氏生了祁湛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过几年便去世了。 书里虽然没有写段氏是怎么死的,但楚妧觉得,这事与钱氏脱不了干系。 钱氏这是抓准了机会,专门挑祁湛不在的时候让自己过去的。 自己若是一个人去敬茶,惹人笑话不说,还会被钱氏当做打压祁湛的靶子,用来灭祁湛威风,丢祁湛的脸,楚妧自然是不会独自去的。 可现在祁湛不在,钱氏已经派人来请了,自己若不去,指不定又会有什么大帽子扣在自己头上。怀王已经因为俞县的事对祁湛不满,只是一直腾不出空来收拾祁湛,若是借此事发挥,岂不是又把祁湛置于不利的境地? 楚妧虽然怕祁湛,却并不想给他惹麻烦。 正在楚妧犹豫之际,门外又传来了王婆婆的催促声:“世子妃可好了?钱夫人已经在房里等着了,世子妃若再不出去,老奴可不好跟钱夫人交差。” 刘嬷嬷冷哼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回怼过去,楚妧忽然将她拦住了,对着门外道:“就快好了,已经入秋了,外面天凉,王婆婆不如进来等吧。” 那声音柔和如三月春风,没有一丝不悦的意味,倒让王婆婆愣了愣。 她本来正琢磨着世子妃若是拒绝,自己该怎么找茬呢,可是现在世子妃居然说要去? 还是一个人去? 难不成是个傻子? 王婆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应了一声,道:“那老奴这就进去了。” “快请进来吧。” 王婆婆推开房门进去,正巧撞到紫苑从房间里出来,她担心紫苑去找祁湛,忙将紫苑拦住了,道:“世子妃马上要去给钱夫人敬茶了,你还不快在屋里伺候着,还要出去,难道存心拖延时间吗?” 紫苑低着头不知如何答话,楚妧微微一笑,道:“是我让紫苑出去的,我从大靖带了些新鲜的茶叶过来,听说王婆婆喜欢喝茶,特地让紫苑去拿来给王婆婆沏一杯。” 书里的王婆婆嗜茶如命,每个月月钱基本全买了茶叶,平日里听到“茶”字就走不动路,此刻听到楚妧要请她喝大靖带来的茶,也不由得两眼放光,但她心里想着钱夫人交待她的事,暗暗咽了口吐沫,到底是忍住了。 “老奴一个奴才而已,怎好喝世子妃带回来的茶,世子妃的茶叶是给世子准备的,老奴喝不得。”首发 楚妧微笑道:“你是钱夫人身边的人,又有什么奴才不奴才的,你喝了茶心里舒坦,伺候钱夫人自然更尽心,钱夫人开心了,怀王心里也舒坦,还望王婆婆不要拂了我的一片孝心。” 这话一层一层的,直说到怀王头上去了,王婆婆不明白她喝口茶怎么能和孝心联系到一块,可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正犹豫着,便听楚妧又道:“再说,王婆婆也不好干等着,还是快让紫苑去吧。” 说完,楚妧不等王婆婆拒绝,便对紫苑眨了眨眼,示意紫苑出去了。 紫苑一出门就往门外跑去,问守门的小厮阿元世子去哪了,阿元道:“怀王要去追风驿平叛,世子去给怀王送行了,估计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紫苑心中着急,忙道:“能帮我去给世子带个话吗?就说世子妃这有事,让世子赶紧回来。” 阿元应了一声,忙去马厩牵马去了。 紫苑又拖延了一会儿,才沏了壶茶端了进去。 王婆婆喝了口茶,发现和平时下人喝的三等茶叶一个味儿,寡淡的水似的,白白让她等了这么久。 王婆婆抿了一口便觉得无趣,眼见楚妧已经梳妆好了,正要开口催促楚妧走的时候,楚妧忽然道:“紫苑从哪拿的茶叶?闻着怎么和我平时喝的不是一个味儿?” 紫苑道:“西房柜子里拿的,夏月说您带来的茶叶都在那。” 楚妧道:“哎呀,我先前忘了跟你说,世子说大靖的新茶香,所以昨晚就拜托二小姐把茶叶放到世子房里了,要不你再去找找,看看是不是在桌上。” 王婆婆早已失了耐心,道:“茶可以改日再喝,世子妃还是快跟老奴去钱夫人那吧。” 楚妧依旧面带笑意,柔声安抚道:“王婆婆已经等了这么久了,若是喝不上茶岂不遗憾?况且我也有些渴了,紫苑还是再去找找吧。” 说完,便示意紫苑出去了。 王婆婆只觉得心里一阵窝火,偏偏又没处发作。 她对下人可以颐指气使,可是对世子妃不行。 楚妧的话她挑不出一点毛病,态度又那么温和,她若再找茬,传出去钱夫人脸上也不好看,她只能干巴巴的催促着:“钱夫人等着呢,若是耽搁了时辰,老奴没法向钱夫人交代,还望世子妃体谅一下老奴。” 楚妧微笑着坐回了椅子上,不紧不慢道:“王婆婆不急,到时候我和钱夫人解释就是了,钱夫人体谅下人,定不会苛责你的。” 王婆婆彻底没了话说,只能站在一旁干等着,却没想到茶刚沏好,祁湛就推门进来了。 九月晨风微凉,霎时便灌进了屋里,吹得窗上的喜帖哗哗作响。祁湛缓缓迈进门槛,高大的身形似乎遮住了所有的光,长长的影子直拖到地面上,恰好就罩在了王婆婆身上。 “这屋你也敢进?” 祁湛的声音像含了块冰似的,阴冷瘆人,王婆婆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忙道:“是世子妃请老奴进来候着的。” 祁湛的目光转到楚妧身上,楚妧被他看的一哆嗦,轻声道:“王婆婆让我去钱夫人那敬茶,我想着世子还未回来,我一个人去不合适,所以……就让王婆婆进屋等着了。” 楚妧并不想让祁湛在这个节骨眼上迁怒其他人徒惹是非,所以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安抚着他,却没料到祁湛眼中阴沉之色未减,反而又浓了几分。 祁湛看着王婆婆,冷冷道:“我之前说过,别院的奴才不许到临华院来,你是忘了规矩,还是觉得,世子妃可以做临华院的主?” 话一出楚妧就愣了。 她觉得祁湛不会没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可祁湛现在仍然不打算放过王婆婆,楚妧不知祁湛这么做,究竟是因为昨晚的事针对她,还是故意找王婆婆的茬儿。 毕竟先前王婆婆进院收元帕时,祁湛是在的,若真不愿意让王婆婆进来,祁湛那时就该把人处置了,又岂会给王婆婆第二次机会? 楚妧想不清原由,当即便住了嘴,不再说话,安静地低下了头。 倒是王婆婆双腿打颤,抖个不停。 她道:“临华院的规矩老奴不敢忘,只是……” 王婆婆话还未说完,就被祁湛冷冷打断:“既然脑袋没忘,那就是腿不老实。” 说着,他就将门口候着的傅翌叫了进来,吩咐道:“打二十板子,让她的腿老实老实。” 王婆婆不可置信。 祁湛怎么可以打她? 她跟了钱夫人几十年,她可是钱夫人的陪嫁啊! 这几年来她不是没进过临华院,祁湛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怎么今天就要挨板子了呢?! 二十板子下去,她哪还有命! 王婆婆当即便磕头道:“世子饶命,世子饶命!老奴一时糊涂,再也不敢进临华院了,还望世子看在钱夫人的份上,饶老奴一命!” 楚妧明显看到祁湛眼底闪过的阴鸷。 王婆婆不提钱氏还好,提了只有死路一条。 祁湛岂会看钱氏的面子? 可祁湛若是真打死了王婆婆,到时候怀王平叛回来,以怀王对钱氏的宠爱,又怎么会轻易放过祁湛? 楚妧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说了句:“大喜之日未过,世子不如饶她一命,图个吉利。” 祁湛斜睨着她,淡淡道:“见红,才是吉利之兆。” 他这话说的似有所指,像是还在因为昨晚的事置气似的。 楚妧垂下眼不再说话,祁湛又瞥了她一眼,抬手示意傅翌将王婆婆拖了下去,沙哑的嗓音透着彻人心脾的寒:“大喜未过,正好讨个彩头。” 第39章 第 39 章 祁湛把下人都支了出去,半靠在椅子上,神色淡漠,垂眸看着桌案上的茶杯,忽地用指尖轻轻敲了一下。 清脆的长吟声刺的耳膜一阵嗡鸣,楚妧的肩膀缩了缩,抬头望着祁湛,犹豫半晌,还是走到了桌前,取了祁湛常用的那只茶杯,斟了杯热茶,动作轻缓的给他递了过去。 祁湛没有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茶,嗓音清冷:“黄山云雾?” 楚妧明白祁湛这是在纠结自己让王婆婆喝茶的事儿呢,她轻声道:“这杯是黄山云雾,不过是专门给世子沏的,王婆刚才喝的只是三等清茶。” 祁湛没有动,长长的眼睫遮掩着眸底的神情,楚妧只能看到他抿紧的唇,像是在忍着什么。 楚妧觉得祁湛给怀王送行回来后就变得很奇怪,他虽然是生了气的,可那气息并没有前几次那么阴冷瘆人。 楚妧观察着她的神色,接着刚才的话小声说:“世子的茶叶都是单独放着的,从不敢给旁人喝,我刚才让王婆婆进来,只是因为……” 楚妧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刺的她耳膜一阵嗡鸣,拿着茶杯的手不禁抖了抖,几滴茶叶就滴落在祁湛的手背上。 祁湛看着手上的茶渍,微微皱眉。 楚妧回过神来,轻轻把茶杯放到一旁,刚拿着手帕想帮他把手上水渍擦掉,祁湛却忽然把手挪开了,一双眼眸幽幽抬起,语声漠然:“舔了。” 舔了? 楚妧怔了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睛睁的滚圆,直愣愣地看向祁湛。 祁湛的面色冷淡,声音如古井般平静无波:“还要我重复一遍?” 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搭在扶手上,修长白皙,淡青色的血管上,那两滴晶莹的水渍透着亮。 楚妧的眉毛皱了起来,雪白的面颊微微泛红,带着几分羞愤的恼意,轻轻开口:“不!”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干脆。 倒还是个有脾气的。 祁湛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忽地抬手将她拉了过来,将手背上的水珠擦到了她的唇上,用指尖将那水珠晕开,似是要将那水珠强行弄到她嘴里。 楚妧的唇紧紧抿着,眼眸闪着水润的光,就在祁湛手指要撬开她牙关的时候,楚妧忽然张开了嘴,飞快地在他指尖上咬了一口。 不轻不重,对祁湛来说,就像是被猫儿挠了一下似的。 他垂眸看着指尖上那一小排清晰的牙印,忽然笑了一声,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拒绝人。” 楚妧愣了愣,祁湛从她手里拿过手帕,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指尖,抬眸望着她,幽幽道:“你连我都敢咬,就不敢对别人说个‘不’字?” 楚妧这才明白,祁湛说的是她答应去给钱氏敬茶的事。 可她就算答应了,也没打算要去呀。 钱氏现在虽然是大夫人,但她以前到底是只个妾,楚妧是用不着给她敬茶的。 不过钱氏毕竟要王婆婆来请了,若明着拒绝,指不定王婆婆会生出什么事来,倒不如先顺着她,拖延时间,反正王婆婆又不能将她绑了去。 自己好吃好喝招待,王婆婆若再生事,那就是王婆婆的不是了,到时候祁湛再想处置王婆婆也是占理的,就是怀王也不好说什么。 可是楚妧没想到祁湛根本不在乎占不占理。 祁湛根本不在乎打死王婆婆的后果,哪怕会因此惹怒怀王他也无所谓,一切都只凭他喜好。 楚妧不好将她的想法说给祁湛听,可祁湛却因为这个羞辱她,让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委屈。 她半咬着唇,沉默了半晌,才小声说道:“你和傅翌都不在,临华院只有几个扫地的小厮和紫苑,我、我想等你回来再说的……” 她饱满的唇上还带着未干的茶渍,阳光一照,水润剔透,随着她软糯的嗓音一开一合的,倒让祁湛不好再发作了。 他唇角不着痕迹的弯了弯,这才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挑眉看着楚妧,轻声问:“照你这么说,是临华院的仆人少了?要不,我明天就去寻上七八个精壮汉子,派到你屋外守着?” 七八个精壮汉子? 楚妧忽然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早上王婆婆不过是仗着临华院的人少才敢打紫苑,若是有七八个精壮汉子在那威慑着,王婆婆肯定是不敢动手的。 楚妧马上点头,道:“那就选几个能打的。” 祁湛面色一沉,猛地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幽幽道:“你还真敢要?” 楚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忙道:“不是……我是担心如果你不在,我……” “你用不着担心。”祁湛淡淡道:“只要在这府里,不管哪房哪院,你想罚谁便罚谁,想打谁便打谁,用不着瞻前顾后,我护得住你。” 祁湛的手覆上她的后脑,将她按在怀里,楚妧靠着的位置刚好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连带着他语声中的杀气都冲淡了,她不但不觉得怕,反倒有种莫名的心安。 祁湛指尖拢起她耳边的碎发,轻轻拨弄了一下她圆润的耳垂,看着她瑟缩在他怀里的样子,忽地笑了笑,道:“不过,你这副样子是很好欺负,难怪钱氏想找你过去。” 说完,他又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细细感受着指尖上柔软的触感,微笑着说:“倒是个小福星。” 楚妧不明白他这个“福星”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祁湛奇怪的很,将她当成只小猫儿似的摸来摸去,她缩了缩身子正想躲开,门外却忽然传来傅翌的声音。 “世子,二十板子打完了。” 祁湛淡淡地问:“可还有气?” “没了。” “哦。”祁湛面无表情的吩咐:“那就给钱氏送回去吧。” “是。” 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楚妧的唇抖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王婆婆跟了钱氏几十年,是钱氏的心腹,如果祁湛生母段氏的死真与钱氏有关,那王婆婆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祁湛的手段是狠毒了些,可他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若是不狠,恐怕早就和段氏一样被人害死了。 楚妧对王婆婆虽有怜悯,却并不同情。 只不过祁湛打死了王婆婆也就罢了,如今又让傅翌把王婆婆的尸体给钱氏送回去,还颇有几分嫌事不够大的意味在里面。 莫非祁湛把事闹大有什么好处不成? “用过早膳了?”祁湛忽然问她。 楚妧回过神来,轻轻说了声:“还没。” 祁湛把守在门口的紫苑叫了进来,紫苑看到被祁湛抱着的楚妧后呆了一呆,那一瞬间楚妧竟看到紫苑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可紫苑很快就低下了头,小声道:“世子。” 祁湛“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楚妧身上,淡淡吩咐:“备膳罢。” 紫苑低头退下,正要关上房门,祁湛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了句:“把二姑娘前些日子送来的乳鸽杀了,放些红枣枸杞炖了送过来。”更新最快 楚妧听到“乳鸽”二字,身形不由得一颤,正待说些什么,就听紫苑道:“听伙房的阿庆说,那乳鸽昨个儿被人放了血,也不知是谁做的,如今怕是炖不成了,世子若想吃,奴婢让阿庆去集市上再买一只乳鸽来?” 祁湛目光一冷。 放血? 谁杀鸽子会放血? 临华院又有谁胆子这么大?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僵硬,祁湛微微敛眸,指腹在楚妧的下巴上摩挲了一下,缓缓将楚妧的头抬了起来。 楚妧脸上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饱满圆润的嘴唇也慢慢变白,柔软的眼睫带着些湿气,在他审视的目光下微微颤动着。 她不敢看他。 这眼神就和昨夜的一模一样。 祁湛很容易就猜到了什么。 而且从楚妧的眼神来看,他的猜测无疑是对的。 他幽黑的眼眸紧紧盯着楚妧,手背上淡青色的经脉一根根地突了起来,像毒蛇一样蜿蜒在他冷白的肤色上,格外狰狞。 楚妧一个字都不敢说,她能感觉到他指腹间的力道正在慢慢收紧,似乎要将她的下巴生生捏碎。 可是下一秒,他就松开了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抚弄着她下巴上的指痕,动作轻柔至极。 “夫人想吃鸽子了?” 他的嗓音是极轻的,像一阵风似的,轻飘飘吹到她耳朵里,却带着侵入骨髓的凉,直叫楚妧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叫她夫人。 他对原书里的长公主也是这么叫的。 强烈的逼仄感让楚妧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慌乱地摇了摇头。 祁湛轻笑出声,眼眸却愈发幽深了:“夫人怕什么呢?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下巴滑过,落在了她脖颈处的吻痕上,看着那殷红的一点被他摩挲的越来越深,一双眸子也染上了淡淡的阴鸷。 可他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 “夫人来了癸水,是要喝些鸽子汤补补。” 祁湛笑了一声,对着门口吩咐道:“不用买了,就炖那只,越快越好。” 第40章 第 40 章 鸽子汤很快就被端了过来,花瓣状的口碗青润似玉,将碗里汤羹也映成了浅浅的碧色。 祁湛命紫苑掩上房门,一手揽着楚妧的腰,一手拿着汤匙在碗里轻轻搅动着,圈圈波痕浅浅漾开,他修长的手也在那上腾的水雾中若隐若现,苍白的不真实。 “这么嫩的乳鸽,不吃就可惜了……”祁湛眼眸幽幽地望向她,语调不紧不慢:“夫人你说,是不是?” 楚妧手脚发凉,她知道祁湛已经猜到新婚之夜的癸水是假的了。 而这只煮熟的鸽子也在暗示着她的下场。 不吃就可惜了。 楚妧僵着身子不敢回答。 祁湛似乎也并不需要她回话,他舀了一勺汤羹放到嘴边轻轻吹凉,那双幽黑的眼眸也染上了湿润的雾气,眼角流泻出的光柔和至极,却透着病态的诡异。 他将汤匙递到楚妧唇边,轻飘飘的说:“尝尝吧。”更新最快 微微发烫的青瓷汤匙抵到了楚妧唇上,灼的楚妧一个激灵,忙道:“我、我自己来。” 祁湛的指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面颊,嗓音轻如呵气:“乖,张开嘴。” 面颊上冰凉的指尖和唇上滚烫的汤匙交织在一起,反复搓磨着楚妧紧绷的神经,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让楚妧不得不张开嘴,将那一小勺汤喝入肚中。 “好喝吗?”祁湛问。 “好、好喝……” “嗯。”祁湛笑了笑,又舀了一勺汤羹送到她唇边:“好喝就多喝些。”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却不敢拒绝祁湛,只能如提线木偶般的被他操纵着,而祁湛也不厌其烦的喂着她,嗓音和动作都是楚妧从未见过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让楚妧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像被一条冰冷的毒蛇层层缠住,却并不急着将猎物吞入腹中,反而逗弄般的嘶嘶吐着信子,尽情欣赏着猎物濒死的恐惧感。 死都不让她死的干脆。 楚妧的脸色苍白,每一口汤羹都像鱼刺般的鲠在喉咙里,反复几次才能咽下去,带过一阵细微的灼痛感,就在她快要被这压迫感逼疯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紫苑的呼声: “四爷您不能进去!四爷!” “滚开!” 房门随着一声冷喝被踢开,突然灌进来的冷风让楚妧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楚妧长舒了一口气,小心地挪了挪身子,以为祁湛会将她放开,却没料到祁湛反而拥紧了她,微微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舀了一勺汤,送到楚妧唇边,柔声道:“乖,再喝一口。” 他丝毫没有把门口的祁江放在眼里。 紫苑从后面匆匆赶到,看到正在给楚妧喂汤的祁湛微微一怔,心头涌上的涩意让她的手指微微发颤,狠狠掐了下掌心才让自己思绪清明起来,小声对着祁江道:“四爷,世子、世子在……” 紫苑忽然发现找不到个词来形容此刻祁湛的状态。 便是怒火冲天的祁江也不由得呆了呆。 楚妧缩在祁湛怀里的样子就像只小山雀似的,那娇怯乖巧极了,让人舍不得大声说话,生怕把她惊走似的。 祁江的怒气顷刻间便散了一半,呆了半晌,才道:“老五,你怎么回事?王婆婆好歹是大夫人的陪嫁,就算她犯了天大的错,你想处置好歹也要先问过大夫人,怎能随意就把她打死呢!” 祁湛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轮廓分明的唇角犹带笑意,只有一双眼睛透着幽寒,淡淡道:“哪来的大夫人?不过是个妾室而已,便是她我想打也打得,更何况一个奴才?” “放你娘的屁!” 祁江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被挑了起来,向前两步指着祁湛的鼻子骂道:“爹走了还没两个时辰你就在王府里耍起威风来了?你是盼着分家还是想做怀王府的主了?就不怕爹回来扒了你的皮!” 祁湛轻笑一声,不再看他,垂眸又舀了少汤送到楚妧唇边,淡淡道:“爹都打算将王府交给我了,又怎会因为这点小事扒我的皮?” 刚刚张开唇的楚妧一愣。 祁湛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疯了吗? 他把王婆婆送回去已经立足了威信,其它下人短时间内绝不敢再踏进临华院半步,他只需要顺着祁江开始那句话往下说便是,又为何还要挑衅祁江? 他难道没听出来祁江后面那句话是在套他吗? 怀王正直壮年又怎么可能把怀王府交给他! 怀王怎么不可能扒了他的皮! 楚妧抬眸望向祁湛,可祁湛的面色未有丝毫变化,只是将那勺汤羹缓缓送入她的口中。 楚妧唇合的慢了一些,便有那么一小滴汤汁儿从她唇角漏了出来,细细的一道银线直挂到她的下巴上,晶莹透亮,祁湛眸色深了深,用指尖将它抹去了。 祁江没料到祁湛会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愣了半晌才道:“老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祁湛一笑,没有再舀汤羹,转而舀了颗红枣喂到楚妧嘴里。 他垂眸看着那粉红的舌尖露出一点儿,将那颗水润的红枣卷入口中,饱满的唇瓣泛着光泽,勾的祁湛喉结动了动,微微吐了口气,方才轻声道:“不信,你自己去问问爹?” 祁江气的面色通红。 怀王都走了,他去哪问去?! 祁湛以前虽然狠戾,却从未像今天这般猖狂过,难道怀王真与他说了什么? 祁江拿不定主意。 楚妧一个枣吃完,祁湛便又舀了一勺汤羹喂了过去,许是乳鸽汤炖的急,这枣子里的核儿竟忘去了,楚妧含在口中十分难受,又不敢将枣核吐了,只能用将枣核压在了舌头底下,轻轻张开了口。 可祁湛忽然将汤匙放下了,转而将指尖探入她的口中,把她压在舌根底下的枣核轻轻勾了出来。 触手所及,一片柔软。 带着些许温热,竟让他舍不得将手指拿出来了。 回过神来的祁江刚抬头,就恰好看到了祁湛把手伸到楚妧唇里的一幕。 饱满红润的唇含着祁湛的指尖,随着他修长的手指微微翕动着,带出那么一点点水润的光泽,清透的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这若是自己抱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祁江的目光,祁湛忽地将手指从她唇中抽了出来,目光森寒地看了过去,透着一股要将人吞噬的阴冷,刺的祁江汗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 看也看不得的吗? 下一秒,就见祁湛屈指一弹,那枚枣核直直地向祁江飞了过来,精准无误的打在了祁江的眼角上,登时便绽开了一道血红的口子。 祁江忙捂住眼角,指着祁湛骂道:“祁湛你个黑心肝的,你……”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祁湛冷冷打断:“滚。” 仿若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屋内的空气都凝结了冰碴。 祁江的背脊发寒,猛地一咬牙,道:“好好好,老五你等着!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多久!” 说完,祁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口一直没说话的紫苑也像是被祁湛刚才那眼神吓着了似的,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祁湛冷冷道:“你也出去。” 紫苑的腿颤了颤,忙道了声“是”,才轻轻掩上房门。 屋里又陷入了压抑至极的死寂。 祁湛眼中的冰冷还未散去,精致的五官像蒙了一层霜似的,阴冷瘆人,再不见刚才半点的和煦。 就只是……因为祁江看了自己一眼吗? 可这不怪她呀…… 楚妧害怕的往后缩了缩,可祁湛紧紧箍住了她的腰,道:“不许动。” 楚妧不敢动了,眼睛害怕的眨了眨,像小扇子一样扑棱着,黑亮的眸里满是紧张胆怯。 她的下巴紧绷着,饱满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那水润的汤渍干了少许,一点儿枣皮儿粘在她的唇上,鲜红的像一滴沁出的血珠。 祁湛眼底的寒气散了几分,可那浓浓的墨色却又汇聚起来,带着些许淡淡的压抑,凝视着她唇上的鲜红。 过了半晌,他忽然问:“饱了?” 虽然楚妧没吃什么肉,可那大半碗汤灌下去,肚子早就胀了,只是碍于祁湛的面子才没有拒绝,此番听他提起,才敢小声道:“饱、饱了……” “味道如何?”祁湛问。 “味道……很、很好……” 祁湛的视线依然没有从她唇上移开,眼睫颤了颤,忽又轻声问了句:“甜的?” 甜的? 汤不是咸的吗? 楚妧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可能是枣儿。 她道:“甜的……” “嗯?那我尝尝。” 楚妧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呢,祁湛的手就抬起了她的下巴,微低下头,用舌尖轻轻在她唇上扫了一下。 蜻蜓点水般的稍纵即逝,只留下一圈涟漪浅浅漾开。 果然是甜的。 * 祁灏房内。 大夫仔细地将祁江眼角的伤口处理好,方才拿着药箱退下。屋内静的落针可闻,不时传来几声茶碗碰撞的清脆声。 祁江看着正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喝茶的祁灏,忍不住捂着眼睛“哎呦”了一声,道:“祁湛他欺人太甚,兄弟我不过去问他两句,他就将我打成这样,一点也不顾念手足之情……二哥,我们可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你可得为我做主!” 祁灏轻轻抿了一口茶,眼皮抬也未抬一下,淡淡道:“他若是不手下留情,你的眼睛早就没了,还能坐在这说话?” “二哥……” 祁灏打断了他的话:“谁让你去招惹那活阎罗的,左右不过死了一个奴才,你能与他说得什么理去?娘哭两嗓子你就急冲冲过去了,也不知道动动脑子,活该给人家当靶子打。” 祁江被祁灏这一番话噎了噎,张着口半晌没说出话来,他拿过茶杯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道:“好,就算我一时冲动被他当靶子,可二哥你知道祁湛说了什么吗?他说咱爹已经打算将怀王府交给他了,咱娘不过是个妾室而已,便是咱娘他想打也打得!更何况一个奴才!二哥你听听,这叫什么话?难道还真让他接管了怀王府不成?!” 祁江一边说着,还一边添油加醋的将祁湛当时的语气动作模仿了一遍,祁灏原本平静如水的面色终于有了丝波澜,他皱眉道:“他当真这么说?” “对啊,这就是他原原本本的话,说的真真儿的!” 祁灏面色犹疑,显然是不相信祁江的话的。 就算钱氏曾经是个妾室,可到底是被怀王亲自扶正的了,祁湛这么公然提起,不仅仅揭了钱氏的伤疤,也驳了怀王的面子。 祁湛岂会是这种糊涂人? 又岂会说怀王已经将王府交给他这种糊涂话? 可瞧着祁江的面色,确实不像虚言。 难道是今天怀王点名要祁湛送行,让祁湛膨胀了? 祁灏捉摸不定,干脆一摆手道:“好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这事我会再查查的。” * 临华院。 祁湛静坐在房里,随意翻阅着桌上的书,眼里却看不进一个字。 手边的茶已经凉了,却还是满满一杯。 他从回屋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似乎是不想冲散舌尖残留的甜味儿。 和那天的蜜饯一样,香软清甜,只是轻轻触碰一下就令他悸动不已,若是整个吞入腹中,又会是什么感觉? 他很期待那种感觉,可他却不急。 就像是一盘上好的肥羊摆在他面前,带着那么一点点的膻味儿,冒着丝丝热气,虽然有些烫嘴,却鲜嫩无比。 若是囫囵吞去,岂不浪费? 总得细细品尝的。 傅翌轻轻叩响了房门,恭敬道:“世子,刚才二爷的人来问了两句,我已经照您的吩咐,让小厮把今早的事儿仔细着透露出去了。” 祁湛“嗯”了一声,双眸又恢复了幽暗的样子。 怀王今早点名要他送行,甚至连祁灏都没带,就带了他。还当着送行大臣的面把他夸赞一番,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要他接管怀王府的意思。 他岂会不知道怀王的心思? 怀王这一举动无疑是做给那些大臣看的,要他接管怀王府是假,等半个月后调自己去追风驿接替他平叛才是真。 怀王虽然还摸不准救济灾民到底是不是质子的意思,可怀王毕竟已经怀疑他了。 那自己不如装装糊涂,闹出点儿事来,把那些嗡嗡乱叫的苍蝇都处理了,让怀王放松警惕。 朝中局势不稳,现在机会正好,他好不容易把怀王弄走,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离京? 更何况,那烫嘴的羊肉他还没吃下,又怎舍得走? 祁湛想着方才怀里人儿那娇怯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地浮出一抹浅笑,轻声道:“把东西收拾了,这几日我就住在夫人房里。” 第41章 第 41 章 祁湛走后不久,下人便将祁湛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常用的纸砚器具送到了楚妧房中。 傅翌斟酌着语句,轻声对楚妧道:“最近天气转凉,世子住的东院不如这南院暖和,所以世子打算在南院住些时日,世子畏寒,又不喜婢女侍候,世子妃平日里还得多注意些世子饮食起居,莫让世子染了寒气。”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打算在楚妧这住下了。 而且还要她仔细侍候。 楚妧不知道祁湛这样做是不是在报复她,祁湛上午虽然未曾对她发火,也没有提鸽子血的事,可他那诡异的温柔更令楚妧胆战心惊,看一眼就发怵,更别提让他在这住下了。 可她也无法拒绝祁湛,毕竟古代女人是没有拒绝丈夫的权利的,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楚妧只能低声问道:“那……那世子打算在这住几日?” 傅翌道:“等天暖和了就搬回去。” 等天暖和了就搬回去…… 这才刚刚入秋,天气只会越来越凉,要等天暖和,还不得到明年去? 楚妧心情复杂的送走了傅翌。一旁的刘嬷嬷掩上了门,走到楚妧身边安抚道:“老奴知道您怕世子,可您总装癸水也不是个事,男人都跟馋猫儿似的,您越躲着他,他就越惦记着,倒不如顺其自然,随了世子。” 楚妧怔怔道:“那、那我若不躲他,从他一次,他以后就不会惦记了吗?” 刘嬷嬷不知道楚妧为何总躲着祁湛,她觉得祁湛性子虽然冷了些,但他对楚妧还算不错,先前帮楚妧弄鸽子血不过是权宜之计,总得慢慢帮楚妧打开心结的。 毕竟两人已经成婚了,若是楚妧碰都不给祁湛碰一下,岂不是把祁湛往外推?逼着祁湛纳妾室么? 更何况府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紫苑天天在祁湛眼前晃,若是让别人在楚妧前面生下长子,对楚妧总归是不利的。 刘嬷嬷知道拿这些劝楚妧没用,楚妧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一门心思的躲着祁湛,刘嬷嬷只能先安抚道:“吃不到嘴边的肉才是最馋的,您不躲着世子,世子自然就不会百般惦记了。” 楚妧听了刘嬷嬷的话,白着小脸,犹豫不决。 祁湛用过午膳后便出了府,倒没有再来找楚妧,楚妧一整个下午都坐在窗前发呆,眨眼便到了晚膳时间,楚妧食不知味,匆匆扒了两口,就命下人撤下了。 刘嬷嬷和静香伺候了她沐浴,刚把衣服换好,祁湛便回来了。 楚妧看到他后,犹豫了片刻,还是迎了过去,小声道:“世子……您回来了。” 刚刚进门的祁湛一怔。 虽然楚妧还离他有几步距离,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迎上来的。 以往她都是躲着他的。 她这次迎上来,是因为害怕他责备,还是因为欺骗他的内疚? 祁湛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的面颊泛着水汽晕染过的微红,像是刚刚沐浴过似的,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可楚妧却忽然往后退了一小步。 祁湛眸色沉了沉,低声问她:“用过晚膳了?” 楚妧小声说了句“用过了”,又抬眸望向他,问:“世子用过了吗?我让下人准备晚膳?” 听着是关心的一句话,可祁湛知道,楚妧这是在拖延时间。 她似乎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祁湛也不急,他道:“那就备膳吧。” 下人很快就把晚膳端了上来,可祁湛却坐在桌前动也未动,似乎一点也不饿的样子。 屋内的空气似乎凝结了一般,下人们的额角冒出了冷汗,都僵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就连紫苑也有些怕了。 可她毕竟是祁湛身边的大丫鬟,总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悄摸摸不出声,她缓缓上前一步,轻声对祁湛道:“可是晚膳不合世子胃口?要不奴婢这就让阿庆重新做一份?” 祁湛没有答话,只是微抬起低垂的眉眼,直直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楚妧。 楚妧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寒毛瞬间就竖了起来,也不敢再装糊涂了,赶忙从桌上拿起碗,盛了一点儿冰糖燕窝粥,缓缓递到了祁湛面前,小声道:“世子……喝点粥吧……” 祁湛还是没有动,视线从楚妧脸上移开,落到了那双端着汤羹的小手上。 细细软软的,几乎和那汝窑白瓷碗融合在一起了。 祁湛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那就喝点。” 他虽然同意了喝点,可手还是搭在桌上,一动未动,更没有接楚妧递过来的碗。 楚妧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一旁的紫苑站不住了,从楚妧手里接过碗,舀了一勺汤羹轻轻吹凉,刚送到祁湛唇边,就被祁湛冷眼瞪了回去。 “出去。” 那声音就像含了块冰似的,阴冷的让人从头到脚都漫上寒意。 紫苑的手抖了抖,忙放下了碗,瓷碗碰撞,发出“叮”的一声长吟,直钻到楚妧耳膜里,鼓噪的耳膜嗡嗡作响。 祁湛冷冷吩咐:“都下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是。” 下人们低头退下,只留楚妧和祁湛两人在房里,房门被刘嬷嬷轻轻掩上,带起的风惹得桌案上的烛火一阵摇晃,祁湛的眼眸也跟着一阵明暗。 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可楚妧依旧直愣愣的坐在那里,完全是一副在状况之外的茫然模样,无辜又可恨。 刚才紫苑做的示范她没看到吗? 就不会学吗? 祁湛暗暗咬着牙根,过了半晌,才道:“喂我。” 那声音带着几分恼意的无奈,低沉的好似一记闷雷,“轰隆”一声在房间里炸开了。 他要自己喂他? 早说呀! 凶巴巴的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儿。 楚妧努努嘴,端起刚才紫苑放下的那碗冰糖燕窝粥,正要舀一勺送到祁湛唇边,可祁湛却忽然道:“不吃这个。” 他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如意松瓤卷酥,道:“把这个拿给我。” “拿?”楚妧一怔:“用手?” 祁湛“嗯”了一声。 楚妧用手帕擦了下指尖,捏了块如意松瓤卷酥,抵到了祁湛嘴边,祁湛这才张了嘴,轻轻咬了一口。 香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很容易就让人想到她唇角的味道。 又甜又软,香糯糯的,让人直想含到口中去。 祁湛微垂下眼睫,看着眼前的沾染了些许油光的手,忽地伸出舌尖,轻轻触了一下她的手指。 他看着那手指瑟缩了一下,却不敢完全躲回去,反而又将卷酥往他唇边送了送。 她很紧张。 但却和昨晚的反应全然不同。 是那种明明很怕,却不得不紧绷着心弦接近他。 经过了一下午的思考,她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 可祁湛反倒不急了。 这块肥羊已经炖好了摆到了桌上,连遮挡的碗盖都被他掀开了,早已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下,一览无余,就等着他品尝了。 至于怎么吃,什么时候吃,全看他的打算。 她根本跑不掉。 祁湛笑了笑,张口将那卷酥咽了进去,起身将她抱到了床上。 大红色的鸳鸯锦被十分柔软,映的她肤色愈发雪白,祁湛抬手在她腰间的衣带上轻轻一勾,圆润的香肩就这么露了出来。 祁湛俯身吻了上去,冰凉的触感让楚妧颤抖的厉害,肩膀处偶尔传来几许细微的刺痛,让她的脸色愈显苍白。 祁湛抑制住暴虐的欲.望,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问她:“害怕吗?” 楚妧轻轻地点了点头。 祁湛笑了笑,伸手抚弄着她的脸颊,幽幽道:“害怕什么?我又不会做什么,毕竟你……来了癸水,不是吗?” 楚妧的身子僵住。 他在报复她。 明明已经知道癸水是假的,却还这样说,分明是要她自己开口承认,分明是要自己求他,将自己的意志从里到外的,一点点侵蚀干净。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忽地闭上了眼睛,小声道:“那、那你就放开我吧……我、我不舒服……” “不舒服?” 祁湛眼底蒙上淡淡的阴鸷,微笑着将她的衣服层层解开,紧捏着她的脸颊,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的眼,压着嗓子道:“那正好,我也不舒服。” * 祁湛又将她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夜,带着报复与发泄般的心理,比昨晚还要狠,将她的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却迟迟不肯要了她。 哪怕最后楚妧累的受不了了,主动央求他也不肯,反而换来他更加蛮横的对待。 像猫逗老鼠般的戏弄挑拨着,整个人都压抑病态到了极致。 楚妧后悔极了。 她觉得还不如昨晚就让他吃了呢,刘嬷嬷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男人都是忍不住的,越让他压抑着他就越疯狂。 只不过祁湛的疯狂不是出去偷腥,而是加倍在她身上讨回来,从来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一连半个多月都是如此。 楚妧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不,是晚上压根就没睡过觉,只能在白天空闲的时候补一觉。 下人们看她的眼神全都充满了暧昧,只有楚妧苦不堪言。 这天一早,祁湛便出去了,楚妧忙又补了一觉,刚刚睡醒,祁沄便来了。 祁沄毕竟是钱氏所生,而祁湛上次打杀王婆的举动无疑是针对钱氏的,楚妧现在又是祁湛的夫人,见了祁沄颇有些尴尬,却不料祁沄毫不在意似的说了句:“那王婆婆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儿,五哥将她打杀了正好。”首发 楚妧有些意外的问:“王婆不是钱夫人的陪嫁老仆么?” 祁沄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不以为意的说道:“她对我娘是还不错,可我娘太纵容她了,这些年她早猖狂的没了边儿了,这怀王府大大小小的丫鬟几乎全被她教训过,上次还对我房里的绣春动手,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就到我娘那哭哭啼啼的说要回老家,倒叫我娘把我一顿训……” 说着,祁沄转过头来,看着楚妧道:“不过最近几日我倒是没法儿常来了,我娘看的紧,四哥又总打小报告,烦人的厉害,本还想着带你去集市上逛逛呢。” 楚妧虚弱的笑了笑,她现在觉都睡不好,又哪有心思出去逛?只能轻声道:“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出去的,不用急于一时,不要让这些小事影响了你与大夫人的关系。” “这个我自有分寸,嫂嫂放心。”祁沄顿了顿,看着楚妧青白的面色,不禁有些担忧,问道:“嫂嫂面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可要找大夫瞧瞧?” 楚妧摇了摇头:“只是没睡好罢了,没什么大碍的。” 两人正说着,祁湛就回来了。 楚妧一见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忙往后缩了缩,祁沄看在眼里,笑着对祁湛道:“五哥可是欺负嫂子了?怎么嫂子一见你就更看见饿狼似的,怕成这幅样子?” 祁湛淡淡瞧了楚妧一眼,语声不轻不重:“我欺负你了么?” 楚妧忙道:“没、没有……是我自己没睡好,不关世子的事……” 祁湛未在说什么,转眼看向祁沄,问:“今天怎么有空出来,没人看着你了?” “娘在忙中秋家宴的事,我得空才赶过来一趟,就想陪嫂子说说话……”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沄嘴上说的虽然是楚妧,可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傅翌瞧,祁湛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干脆一摆手,道:“既然难得出来一趟,那就不耽搁了,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祁沄面露喜色:“好,那我就不多留了。” 说着祁沄就站了起来,飞似的像门外走去,临出门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问了一句:“对了五哥,这次家宴你带嫂子去吗?” 祁湛淡淡道:“自然是要去的。” 祁沄道:“那你可得注意下四哥,我来的时候他就在临华院门口转悠呢,也不知在打量着什么鬼主意,你可得把嫂子护好,别让人欺负了去。” 祁湛看向楚妧,眼底蒙上淡淡的阴鸷。 “我知道了,你去吧。” 第42章 第 42 章 许是要参加宴席的缘故,祁湛头一天晚上没有怎么折腾楚妧,楚妧难得能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楚妧醒来时已是晌午,祁湛正靠在椅子上看书,阳光从窗前梅树的枝桠间落下,银白色长袍上的云纹泻出浅浅光华,他微低着头,安静地看着眼前泛黄的书页,不时用指尖翻动一下,细致认真的样子,如画里的谪仙般清雅,让人丝毫也想象不出他晚上那妖冶病态的样子。 楚妧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果然还是穿浅色好看,能把他身上的那股子沉郁冲淡许多,倒让她没那么怕了。 刘嬷嬷打了盆水伺候楚妧洗漱,末了扶着楚妧坐到妆台前,想着今天晚上还要参加宴席,便轻声问了句:“世子妃今天想梳个什么发髻?” 楚妧不懂古代发饰,便微笑道:“嬷嬷梳什么都好看,听嬷嬷的吧。” 刘嬷嬷笑呵呵的说了句“哪能听老奴的。”便转过头去,望着正坐在窗前看书的祁湛道:“世子,您觉得世子妃梳个什么发髻好看?” 正在看书的祁湛微微皱眉,似乎是不太喜欢被打扰,但他到底没发作,抬头看了楚妧一会儿,淡淡道:“梳个凌虚髻吧。” 刘嬷嬷一怔,似乎是没想到祁湛会让楚妧梳这种发髻。 凌虚髻与灵蛇髻有几分相似,却比灵蛇髻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可是在宴席上看着,到底不如牡丹头或者半翻髻雍容华贵。 刘嬷嬷不想让楚妧被旁人比了去,便又多问楚妧了一句:“那就给世子妃梳个凌虚髻?” 楚妧经过祁湛这半个多月的蹂.躏,早就变得乖乖顺顺的了,又怎会在这种小事上违逆他? 楚妧轻声道:“嗯,就听世子的吧。” 娇软柔和的语气,倒让祁湛心绪微动,抬眸瞧了她半晌,才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刘嬷嬷很快便给楚妧梳好了头,对着镜子一瞧,发现这凌云髻梳在别人头上显得冰冷的不近人情,可梳在楚妧头上,倒像个落入凡尘的仙女似的,柔美之余丝毫不显冷傲,反而有种飘逸灵动之感,和坐在窗前的祁湛还真像一对儿。 可这毕竟是楚妧第一次参加家宴,总不好太素净,刘嬷嬷便从妆柜里找了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给楚妧戴上,用妆粉给敷了面,将牡丹图样的金箔花钿贴在楚妧额头上,正拿着螺子黛要给楚妧描眉时,祁湛忽然瞧了过来。 他看到楚妧头上金光闪闪的首饰一愣,忽地张口道:“等等。” 刘嬷嬷忙回过头来:“世子有何吩咐?” 祁湛也不言语,缓步走到楚妧面前,用指尖轻轻在她的眉毛上抚了一下,道:“还是我来罢。” 刘嬷嬷心知祁湛这是在嫌弃自己的手艺,老脸红了红,也不敢反驳,忙退到一旁,将手里的螺子黛递了上去。 祁湛手指轻轻抬起楚妧的下巴,用手帕将刘嬷嬷先前画的妆面擦去了些,这才拿起螺子黛,在她眉上细细描绘起来。 他羽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墨黑色的眼眸落满了她小小的影子,如古井般毫无涟漪,虽还有着淡淡的郁色,却不如往常那般骇人,反倒有种冷傲出尘之感,好看的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容貌。 楚妧就这么乖乖让他描画着,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偶尔四目相接时,两人心跳都快了几分,只是一瞬,又赶紧避开了。 没过多久,祁湛便画好了眉,他将螺子黛放到一旁,让刘嬷嬷打了温水,将她额头上的牡丹状金箔花钿拿了下去,淡淡道:“牡丹太艳丽了些,不适合她。” 刘嬷嬷忙将放花钿的小妆盒拿了出来,打开递到祁湛面前,笑着道:“老奴我眼光不行,这里还有很多花样呢,世子选一个吧。” 祁湛淡淡看了一眼妆盒,里面放的无非是一些花鸟云纹图样的,全都常见的很,没一个配得上她的。 他转眸瞧了楚妧半晌,对刘嬷嬷吩咐道:“取些唇脂来罢。” 刘嬷嬷拿了一小盒唇脂放到祁湛手边,祁湛用小花枝笔沾取了一点,垂眸看着楚妧亮闪闪的眼睛,心绪微动,忽地问:“想画个什么?” 楚妧被他一问不禁愣了愣神,呆乎乎地说了句:“兔子。” 祁湛笑了笑,声音是这半月以来难得的和煦:“兔子以后再画。” 说着,他便微垂下眼,拿着笔在她眉心的位置细细点画起来。 祁湛虽然从未给人上过妆,可他毕竟精通书画,这其中道理便和那工笔侍女图一样,只不过她比那些图画上的侍女好看的多。 尤其是他离近些时,她那黑亮的瞳仁里再也见不到其它事物,满满当当的只有他一人,微微垂眼便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就好像……自己走进了她心里似的。 那感觉竟莫名的好。 比这几日欺负她要有趣的多。更新最快 三点细致的花钿画完,祁湛竟有些收不住手了,又用笔尖沾了些唇脂,细细勾勒着她唇瓣的轮廓,一点点的将那颜色填满,看着那唇因为笔尖的扫动而轻颤着,他的喉咙也不禁有些紧了,忍不住又低头离她进了些,就要与她鼻尖相对了。 见她呆乎乎地看着自己,也不像往常那样躲了,祁湛忽然轻声问:“白色好看么?” “啊?”楚妧回过神来,见他离自己这般近,脸不自觉地红了几分,小声道:“好看。” 祁湛笑了笑,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那细腻柔软的触感竟比之前任何一个晚上都要好,也不知是不是擦了粉的缘故,倒让他心尖颤了颤,嗓音也有些哑了。 “那你也穿白色,可好?” 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对她这般和煦。 不是那种诡异病态的温柔,也不是凌驾于她之上的压制,就是一句简单的询问,她可以回答“好”或者“不好”,这只取决于她想不想让他开心。 楚妧乖巧地点头:“好。” 祁湛微微一笑,抬手将她发髻上的金凤簪取下,找了支镂空点翠蝴蝶步摇来,斜插在她发髻一侧,末了又寻了支水玉雕花发钿放在那蝴蝶旁,光华流转间,花蝶交映纷飞于云雾般的发髻上,自有一番灵动娇美的风韵。 便是旁边的刘嬷嬷也呆了一呆。 与世子相比,自己的眼光还真是俗透了,白瞎了世子妃这么好的相貌。 刘嬷嬷按照祁湛的吩咐,找了件月白色流仙裙给楚妧,腰间系上一条浅色缎带,外罩金丝线绣成的暖霞色披帛,配上她的发髻,只瞧一眼便让祁足矣让祁湛微微失神。 她这身比贵妃寿宴那日还要好看。 好看的直想把她藏起来,只留给自己一人看,哪怕给外人瞧一眼,他都舍不得。 祁湛忍不住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轻声在她耳边道:“晚上家宴时跟着我,哪都不许跑,嗯?” 楚妧在这怀王府中不甚熟悉,自然不愿意离开祁湛,况且祁湛今天又格外的和煦,她当下便甜甜笑道:“好。” 祁湛心跳了跳,又补了句:“还要乖乖听话。” 楚妧乖巧道:“好的好的,都听你的。” 祁湛笑了笑,命刘嬷嬷备了膳食,与楚妧一同用了后,便又坐回窗前看书,可没看两行,心思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书里的字一个看不进去,眼前全是她娇俏的小脸。 他干脆放了书本,备了纸墨,看着在院子里逗弄兔子的她,趁着窗外漏进来的光,站在桌前细细起了副画稿。 待到霞云满天时,他才放下了笔墨,走到院里,轻轻擦了下她额间沁出的汗珠,把她的小手攥在掌心里,牵着她往举办家宴的桂香园走去。 转过长廊,人便渐渐多了起来,丫鬟小厮们全都投来好奇而惊艳的目光,可被祁湛冷漠的眸子一瞧,赶忙都低下了头,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园子里种了不少桂树,小簇金黄色的桂花缀在绿叶中,风一吹便纷纷扬扬落下,倒染了满袖清香。 这次宴席府中男女老少基本都到齐了,男席女席依旧是分开而坐,入目所及皆是陌生面孔,楚妧不大想与祁湛分开,便又往祁湛身旁靠了靠,正待说些什么呢,就见祁沄迎了过来,她看见面前如画般的两人微微一惊,过了半晌才对着楚妧笑道: “我小时候就总想看看月宫仙子长什么样,每到十五就要坐在月桂树下瞧上一瞧,到今个儿我才发现,以前尽白费功夫了,这月宫仙子竟然就在自家呢。” 楚妧的脸红了红,手却依旧缩在祁湛掌心中没有动,祁湛在她手上轻轻攥了攥才缓缓松开,柔声在她耳边道:“你和祁沄去吧,若是有事就让丫鬟来找我,我就在南边桌上。” 楚妧轻轻应了一声,便跟着祁沄去了。 祁湛又站在原地瞧了她一会儿,见她坐下才转身往男席走去。 怀王不在,府中便是祁湛地位最高,他入席时,喧闹的气氛消弭了一瞬,却只是片刻又恢复如初。 祁江见他那冷傲的样子便觉得心里不爽,也不再看他,只是斜着眼睛往女席瞟,似乎在找些什么。 祁湛将他的动作收在眼里,眉眼阴沉地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脂玉扳指,冷声道:“开席罢。” 第43章 第 43 章 宴席开始后,祁江就总是斜着眼往女席那瞧,祁湛面色愈发阴沉,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玉杯,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坐在一旁的祁灏瞧出了端倪,赶忙拍了祁江一下,笑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多关心媳妇,怎地今日就挪不开眼了?” 言下之意,无非是在帮祁江开脱,说祁江是在瞧自家媳妇。 祁江被祁灏这一提醒,表情虽有些尴尬,可目光却愈发大胆起来,调笑道:“夫妻之事,哪能都让二哥知道,便是王府中的冷面阎罗,不也瞧着自家媳妇么?” 本是缓和气氛的一句话,却不料祁湛直接将手中玉杯扔在了桌上,玉石相撞,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长吟,倒让周围人声都静了静。 “你倒还有眼睛瞧?” 他的语声不咸不淡,却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很容易就让祁江想起了那天打在他眼角上的枣核。 若是再偏一点,还真就没眼睛瞧了。 祁江当即便收敛了目光,嘴上哼哼两声,眼睛到底是老实了不少。 女席这边。 钱氏与两位儿媳坐在女席最南面的位置,出了王婆与祁江那档子事,祁沄自然不好将楚妧带到钱氏旁边,便带着楚妧坐在离钱氏两三桌的位置。 钱氏远远瞧了楚妧一眼,目光里虽然有几分惊艳之色,可心里面到底是不舒坦的。 抛去王婆的事不说,楚妧今天这身衣服就不合规矩,哪有家宴穿这么素净的? 也不知猖狂给谁看。 可上次的事她毕竟吃了大亏,现在怀王不在府中,她也不敢再去触祁湛霉头,轻笑一声,转过头与身旁祁江的夫人许氏说话去了。 周围女眷因为祁湛的原因也都不敢招惹楚妧,许氏身为儿媳,看到钱氏不悦自然要哄婆婆,当即便笑着说了句:“前些天四爷带着六弟去集市上玩,六弟瞧见李记新上的玉面海棠脂就走不动路了,四爷还笑他小小年纪就想着娶媳妇,尽想着些姑娘家的东西,谁知六弟说这胭脂是买给大夫人的,六弟才刚满八岁就有如此孝心,倒让我们四爷惭愧的紧。” 钱氏面色这才缓和几分,笑道:“老四也是个贴心的孩子,上月他与王爷打猎捕到只紫貂,还特意让人做了顶貂帽儿给我呢。” 说着她又转头对祁灏媳妇道:“老二也是一样,什么好的新鲜的都紧着往我这儿送,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众女眷们连连附和,纷纷恭维起钱氏来,就连周姨娘生的三爷都被人提了几句,却偏偏没有人提祁湛,仿佛祁湛是外府的人一般。 楚妧看向远处的祁湛,眼神不免有些晦暗。 他从来都是被众人排除在外的。 祁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瞧向她,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他的唇角不着痕迹的弯了弯,眉目间的光华让楚妧心跳加速,赶忙转过了眼去,先前那烦闷的情绪倒也消了不少。 周姨娘坐在楚妧身后一桌,楚妧回头时恰好就看到了她,只见她正低头与身旁老三媳妇说着什么,楚妧虽听不清她们的对话,可是瞧着周姨娘的面色,大抵是不太好的。 周姨娘曾经是钱氏的丫鬟,因为颇具姿色被怀王收了房,钱氏怀着老四时她就生下了老三,钱氏待她一直不错,两人之前相处也算融洽。 可是两年前边疆告急,高宗要怀王派人去驻守,钱氏舍不得自己儿子去边疆受苦,便向怀王提议送了老三去,钱氏就老三这么一个儿子,心里虽然万分不舍,却不敢违背怀王,从那之后母子二人便再未相见,此番见到钱氏儿孙绕膝,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 怀王妻妾不多,可这王府中的关系却是复杂的很。 只怕钱氏还不知道周姨娘已经记恨她了吧。 楚妧收回了目光,刚低头抿了口茶,老六祁潭便从男席跑了过来,他生的面白,此时又穿着一身石青色圆领小衫,被月色一照,倒也有几分可爱。 他端着手里的托盘,一边往钱氏那边跑,一边喊道:“娘亲娘亲,四哥让我把这碗冰糖燕窝粥送来给娘,向娘讨个好彩头!” 钱氏笑着对身旁丫鬟使了个眼色,准备让丫鬟去接托盘,可祁潭路过楚妧这时,周姨娘恰巧回过头,祁潭不知怎么就被绊了一跤,手中的托盘斜斜地飞了出去,稳稳当当地砸在了楚妧身上。 这一切都发生的极快,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楚妧和祁潭已经双双摔到了地上。 那支镂空步摇上的蝴蝶不见了,只剩了一支水玉发钿孤零零的点在头上,下身的裙摆也被燕窝粥打湿,乱蓬蓬的粘在身上,模样可怜极了。 众人一时间都傻了眼,呆呆站在座前,倒是祁潭刺耳的哭声先打破了寂静。 钱氏忙对周围丫鬟道:“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六爷扶起来!” 可她话音刚落,就见祁湛赶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形和眉目间沉沉的郁色骇的那些丫鬟都往后退了一步,一时间竟忘了钱氏的命令了。 祁湛看也不看地上的祁潭一眼,径直走到楚妧面前,脸色铁青的将楚妧扶了起来,一旁的祁沄反应了过来,忙抓着楚妧的手问道:“嫂子摔到哪了?可有受伤?” 楚妧的手瑟缩了一下,正准备说“没事”,祁湛就一把拉过了她的手腕,垂眸看着她掌心处被碎石擦出的伤口,瞳孔瞬间就缩紧了,双眸阴沉的仿佛结了冰,猛地转过头去,望着倒在地上大哭的祁潭,冷冷道: “起来。” 祁潭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 犹如一碰冷水当头浇下,将他的血液都冻成了尖锐的冰碴,连哭都忘了,呆坐在原地,愣愣地望着祁湛出神。 “起来。” 祁湛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重了一些,好似一记闷雷砸向地面,带起一阵萧瑟的风,满地的桂花花瓣都被吹了起来。 祁潭肩膀抖了抖,麻溜的爬了起来了。 钱氏回过神来,忙从座位上跑了过来,将祁潭拉到自己身后,对着祁湛道:“老六是不小心摔倒的,谁知道刚好就碰到了世子妃,老六他还小……” “是啊老五。”远处赶来的祁江接上了钱氏的话,望着祁湛道:“六弟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和小孩子计较,不如我代六弟向你们赔个罪。” 说着祁江就对着楚妧作了一个揖,拿起手边的杯子斟了两杯酒,一手一个分别向楚妧和祁湛递过去,目光在楚妧松散的领口上流连,眼珠上上下下转了一圈,似是想透过领口看看其中的风光。 楚妧被那眼神看的很不舒服,忙往祁湛身后缩了缩,一双手紧紧攥着祁湛的袖子,脸色发白。 祁湛转眸看了楚妧一眼,又将目光落回了祁江手中的酒杯上,祁江拿着的手被他那目光刺的抖了抖,面上却微笑道:“好了老五,不如就卖四哥我一个面子,与弟妹吃了这杯酒,让四哥好好赔个不是。” 祁江说的虽然合情合理,可那言语却颇为轻佻,乍一听,还以为是他要与楚妧吃酒呢。 祁湛面冷如霜,嘴角却扬起一个淡淡的笑,轻声道:“好,那便吃了。” 祁湛从祁江手里接过酒杯,祁江正准备将剩下那只酒杯双手递给楚妧时,祁湛忽然用手挡了一下,亲自将酒杯送到了楚妧手中。 楚妧不会喝酒,可此等情形下她又不好拒绝,只能巴巴看了祁湛一眼,正准备将酒饮下呢,下一秒,就见祁湛将那杯酒直接泼到了祁江脸上。 冷冽的酒水糊了祁江一脸,将祁江浇了个透心凉。 楚妧还没反应过来时,祁湛就转过了眼来,幽深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楚妧,带着淡淡威胁的意味,看的楚妧心头一颤。 这是……要自己也泼酒吗? 楚妧有点拿不定主意。 祁江率先反应了过来,用手指着祁湛,刚张开嘴准备说些什么呢,祁湛看向楚妧的目光就陡然变寒,吓楚妧手一哆嗦,再来不及细想,也将手里的酒也泼了过去。 她动作不似祁湛那般干脆利落,拿着酒杯的手还有些颤巍巍的,酒水比祁湛泼的低了几分,恰好全进了祁江嘴里。 祁江被猛地喂了一口酒,当即便被呛得咳嗽了起来,那碧玉杯子也紧跟着砸到了他脑壳上,发出了“咚”的一声轻响,祁江的头上瞬间便鼓起了一个馒头大小的包。 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钱氏率先回过神来,两个儿子当着府中众人的面被祁湛这样欺负,她自然是怒到了极点,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了,冲上前去,张口便向祁湛骂道:“老四好心给你们赔罪,你不接便算了,居然还泼他脸上,你真当王爷不在了吗?!” 祁湛眼神冷漠地看着钱氏,淡淡道:“老四赔罪我自然要受着,刚才那两杯酒,权当还敬了。”手机端一秒記住\。 说完,他便拉着楚妧要走,钱氏又怎肯让他们就这样走了?她不敢拉祁湛袖子,只能去拽楚妧的,可手还未碰到楚妧衣角,就被祁湛狠狠扼住了手腕,紧接着,她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来不及呼痛,祁湛便厌恶的将手一扬,钱氏不过一介女流,又哪里受得住祁湛的力道?她直直向后栽了过去,侥是赶来的祁灏将她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到地上,但那只被祁湛抓过的手是如何抬不起来了。 众人登时乱作一团,钱氏望着祁湛远去的背影,伏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叫嚷道:“反了天了!王爷不在,这怀王府待不下去!老二老四快帮我收拾东西,我明天就回娘家去!把这怀王府让给他好了!” 第44章 第 44 章 身后钱氏的哭喊声越来越远,祁湛拉着楚妧又走了段距离才停下。 他回过头来,微垂着眼,打开楚妧的手心,借着月光看着她掌中的红痕,轻轻问了句:“疼吗?” 他衣袖上残余的桂香在楚妧鼻翼间萦绕,楚妧略微一怔,随即微笑着摇头:“不疼了,吹一下就不疼了。” 说着,她便自己在伤口上吹了两下,清澈水润的眸子在月光下微微流转,细微的风也随她的动作拂过祁湛手背,略微带着些烫,就和那日在军中为他包扎伤口时一样。 她发丝略有些凌乱,头上的那支步摇也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只是步摇上的蝴蝶已经飞走了。 祁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疼。 他弯下腰,将她横抱了起来,那小小的身子僵了一僵,却没有躲避,只是抬头望着他,眨巴着眼道:“我自己可以走的……” 她还是抗拒他的。 这种抗拒让祁湛心里很不舒服,他道:“你乖乖抱紧我,不然……” 不等他话说完,楚妧就环住他的脖子,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整个脑袋都靠在了他胸膛上。 “我乖我乖。” 祁湛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抱着她往临华院走去了。 一进屋,刘嬷嬷就迎了上来,见楚妧的样子惊了惊,忙道:“世子妃摔着了?” “嗯。”祁湛把楚妧放了下来,借着烛火大致检查了一下楚妧的伤势,微微皱眉,道:“先备水沐浴罢,仔细些,别碰到伤处。” “是。” 刘嬷嬷带着楚妧进了里屋,祁湛又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便见傅翌从门外赶了进来,他将桂香园的情况大致与祁湛汇报了一下,低声道:“钱氏现在闹着要回娘家,被二爷劝住了,二爷现在正写了书信,差人给王爷送去呢。” 祁湛轻嗤道:“钱家早就破落了,余下的不过是老弱残孺,需得仰仗着怀王府才能苟延残喘,哪还有胆子接她过去?” “怀王平叛的事已做的差不多,如今得了机会正好回来,钱氏以为怀王回来是为她撑腰,殊不知正好坏了怀王好事……” 傅翌有些担忧:“可是等怀王回来后,世子你……” 祁湛淡淡道:“用一点小伤换一年安生,岂不划算?” 傅翌心里担忧,却不好再说什么,自祁湛平坊一战的旧伤痊愈以后,怀王便一直想找机会将祁湛调离京中,现在朝中局势不稳,祁湛自然是不愿意走的。 自己先前担心祁湛因为俞县的事受怀王处置,让祁湛将婚期提前,却没料到祁湛根本不在乎怀王的处置。 祁湛对自己向来是极狠的。 祁湛转过身去,目光不经意就看到了下午起的那半幅画稿,虽然还未画完,却已颇具仙姿,瞧着就像是……月宫的姮娥一样。 仿佛哪天也会吃了仙药飞走似的。 祁湛的眉皱了皱,拿了张纸将那幅画盖住了。 屋内传来一阵水声,像是已经洗好了,祁湛摆摆手示意傅翌下去,自己起身进了里屋。 刘嬷嬷正坐在床边,拿着药膏给楚妧上药。借着烛火一瞧,才发现楚妧背上有一块巴掌大的淤青,像是被那托盘砸的,在她白皙的肤色上显得尤为可怖,祁湛微微皱眉,正待说些什么,便听刘嬷嬷道: “也不知世子妃是怎么摔的,身上有些擦伤也就罢了,这肩膀和腿根上怎么也会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淤青呢?” 楚妧的脸当即便烧的通红,低着头不知怎么作答。 这次的摔伤的地方倒是不多,她身上大多数淤痕,全是前些日子被祁湛蹂.躏后留下的。 她悄悄看向祁湛。 祁湛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微微敛眸,对着刘嬷嬷吩咐道:“好了,你出去罢。” 刘嬷嬷将药膏放下,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屋里便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楚妧只穿了一件肚兜和一条亵裤,身上大多数地方都裸.露着,刘嬷嬷在时她觉得还好,可刘嬷嬷一走,气氛就忽然变得暧昧了起来。 楚妧忍不住往床上缩了下,祁湛眼神一暗,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楚妧马上道:“我我我我今天很乖,你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你让我泼酒我就泼酒,而且我也摔伤了,有点疼,你能不能……放过我一晚,明天再欺负我……” 明天再欺负她? 祁湛哭笑不得。 他折腾了她半个多月,心里就算有火也早消了,他本不是个**很强的人,可每每见到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将她揉碎了吞进肚中才罢休。 尤其是最后几夜,她精疲力竭的讨饶时,他险些当场要了她。 只不过他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每每箭在弦上时,又都忍住了。 他总想着再多欺负她两天,可这一拖就拖了半个月。 她确实是什么都不懂的,被他如此欺负,甚至连怨恨都未曾有过,到现在还想着,让他放过她一晚。 祁湛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阴暗。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声道:“那就听你的罢。” 楚妧瞬间松了口气,麻溜的裹着被子缩到床里面了。 祁湛笑了笑,灭了灯,脱去外衫,穿着中衣躺在了她旁边,没一会儿便睡去了。 他睡觉向来极轻,也很少做梦。只是偶尔做上那么一两个,每每在梦里时,也都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他随时都可以醒。 可这次却是不同。 他又梦到了新婚那日,她躺在床上,微微湿润的睫毛轻轻的覆在脸上,随着她的呼吸微微翕动着,眼角处凝着一滴细小的水珠,在烛光下透着亮。 是泪。 她哭了。 她为什么哭? 祁湛不明白,他伸手去触,可床上的人儿忽然醒了,看到他后,清亮的双眸里生出一点点怯意,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她的动作让祁湛的眼里蒙上了淡淡的郁色,忽地抓住了她细弱的手腕,将她死死扣在床上,压了上去。 温热的体温隔着布料传来,就像军帐里拂过他伤口的那股暖流,就像马车里盖在他身上的那层氅衣,带着他从未体会过的柔软,一不留神便要陷进去了。 可她却总想着要逃。 他又怎能让她逃? 他伸手解开了她的衣带,那亵衣下的娇柔让他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她吃痛惊惧的样子让他眉宇间郁色更重,动作也愈发粗暴起来。 他不许她闭眼,强迫她看着自己,似是将自己刻进她的脑海里,她越是逃避,他就越要抓住她;越是害怕,他就越要占有她,他要让她染上自己的味道,不允许她抗拒分毫,他的眼底染上猩红,触目所及亦是一片血红之色…… 最后只剩了几滴冰凉落在他手上。 是她的泪。 祁湛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额头上一片粘腻,身上出了很多汗。 他稍稍转身,便看到身旁沉睡的人儿,思绪不由一怔,目光有瞬间的恍惚。 她如梦里那般的睡着,安静而乖巧,偶尔眉头微蹙一下,流露出害怕的神色,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像是跟梦中的那个影子重叠了似的,祁湛的指尖颤了颤,忽地伸出手来,去触碰她的眼角。 没有泪。 祁湛的手落在了她的腰上,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甚至能看见她脖颈处细微的红痕。 是前天留下的。 他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些许涩意。 带着些沉闷的钝击,敲得他很不舒服。 他伸手想抱她,许是动作大了些,楚妧的鼻头皱了皱,一双眼睛微微睁开,似乎醒了。 她眼里还带着些许茫然,却在看到他的一瞬便清醒了。 似是感受到了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她的身子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湛眼神一黯,缓缓把手收了回去。 可下一秒,她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讶然道:“你出汗了?” 祁湛极轻的“嗯”了一声,凝视着她水亮的眸子,没有说话。 楚妧微微皱眉:“是做噩梦了吗?” 祁湛又应了一声,这次的嗓音有些哑。 楚妧犹豫了片刻,还是往他身边凑了凑,安慰道:“梦都是假的,你不用害怕。” 她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那温软的触感直传到他心里,竟带着些痛。 祁湛的喉咙动了动,嗓音嘶哑而干涩:“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 楚妧摇摇头,眼眸里闪过一丝好奇,可看祁湛黯然的样子终是没有问,反而微笑着道:“既然是不好的事,那你就把它忘了吧。” 既然是不好的事,那你就把它忘了吧。 祁湛藏在被中的手指骤然收紧,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猛地垂下了眼,长睫掩饰下的睫毛中似有惊痛。 屋外起了风,院内的那颗梅树沙沙作响,偶尔落下几片叶,在窗纸上映出斑驳的痕。 祁湛的唇颤了颤,忽地开口说了句:“抱着我。” 他的语声极轻,又被那风声所掩盖,楚妧一时没听清楚,问:“什么?” “抱着我。” 祁湛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大了些,可那尾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楚妧这次听清楚,却犹豫着没有动,祁湛垂着眼不曾看她,羽睫下的阴影浓重,像是被浓云掩住似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楚妧还是把手搭在了他身上。 下一秒,他就掀开了被子,将她牢牢裹在了怀里。 楚妧的身子还有些紧绷,却没有拒绝他,反而用手环上了他的腰,在他背上也轻轻拍了几下,柔声道:“你不要去想了,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呢,这次肯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嗯。” 祁湛缓缓阖上了眼,不再去回想那个梦。 第45章 第 45 章 果真如楚妧说的一样,祁湛再没做过梦。 他醒来时,天已完全亮了,他也不知是几时,一低头就对上了她明亮的眼,像一泓清水般倒映着他的影子。 她的手依旧环抱着他的腰,乖巧的缩在他怀里,只有一双眼睛睁着,似乎醒了很久了。 见他睁开眼,她笑了笑,刚想把手缩回去,就被祁湛反握住了。 柔软的手臂在他掌中扭了扭,轻声道:“我胳膊酸啦,让我放回去吧。” 那声音犹带几分撒娇似的嗔怪,祁湛的羽睫颤了颤,轻轻松了手,却在她放回去的一瞬间,将她的手牢牢攥在了掌心里。 掌心的柔软传递着她淡淡的体温,比她身上要暖和一些。 他嗓音有些哑:“现在几时了?” “快巳时了。” 祁湛想起昨晚那个梦,手不自觉地又将她握紧了些,问:“你几时醒的?” 楚妧道:“辰时。”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祁湛看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丝,弄得楚妧脸有些痒痒,她伸手想挠,可手却被祁湛攥着,楚妧鼻头皱了皱,干脆将头埋进他怀里,轻轻蹭了两下。 像只小猫儿似的。 祁湛心脏微缩,既想让她起来用膳,又舍不得让她起来。 楚妧解了痒,又低头轻轻打了个喷嚏,这才抬头看向他。 “我本想先起来的,可是我每次一动你就抓着我,力气好大……想着你昨晚做噩梦了,我就没吵你,噩梦后的第一觉很重要,你现在……有没有好点啊?”手机端一秒記住\。 “好多了。”祁湛的语声干涩的厉害,又抱着她躺了一会儿,才道:“起来用膳罢。” * 后来的半个月里,祁湛再没欺负过她,但他人却忽然忙了起来,经常一大早就出去,晚上到了很晚才回来,他也很少去她房里睡了,似乎是怕吵到她一样。有几次楚妧醒来,看到枕头上的折痕才知道,他昨晚来过。 这天,楚妧如往常一样在院中逗弄兔子,一抬头就发现那梅树的枝桠上长出了几朵小花苞,白莹莹的,像雪一样透着亮,楚妧微微失神,脑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书里长公主数梅花的片段。 书里的长公主是被祁湛囚在别院的。沉重的门栓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院里没有花草,自然也没有鸟雀落在那,她透过高高的院墙,能看到的只有苍蓝色的天和那棵梅树的枝桠。 楚妧还记得,长公主被祁湛毒死那天,梅树上的花又开了十六朵。 和她初见祁湛的年岁一样。 刘嬷嬷正从拿着换洗衣物从屋里走出来,瞧见楚妧望着梅树出神的样子,愣了愣,顺着楚妧的目光一看,才笑道:“世子妃瞧这花骨朵做什么,您若喜欢花,老奴就让夏云去城南买上两株木芙蓉,您坐在屋里好好赏。” 楚妧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赏花,我想……我想把这棵树挪挪。” “挪树?”刘嬷嬷有些意外:“这棵树怎么了?” “有些挡光……再说最近风大,晚上吹着,我总有些害怕。” 刘嬷嬷听楚妧这么一说,也觉得这棵梅树是大了些,晚上风一吹,吵着楚妧休息总是不好的,便道:“那老奴就去和傅翌说一声,看能不能把这棵树挪挪。” “嗯。”楚妧道:“别伤到树根,这树就快开花了,若是死了,倒有些可惜。”首发 刘嬷嬷应声退下,过了几日,那棵梅树便被连根挖起,挪到祁湛房前去了。 侥是这棵梅树命大,被这般折腾一下倒也没什么大碍,树上的叶子枯萎了几日,很快便又恢复了生机,傍晚的霞云一照,点点金色光华流转,映着那雪白的花苞,倒有几分好看。 傅翌进屋时,祁湛正望着梅树出神,听到响动后他微微转过头来,精致的眉眼在霞光下透着一丝冷漠,他问:“王爷明天便回来?” “是。”傅翌恭敬道:“听军里传来的消息,王爷大概明个儿晌午就到府里了。” “嗯。” 祁湛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桌上那幅未画好的画卷上,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最近没去见二姑娘吧?” 傅翌怔了怔,道:“家宴出了那档子事儿,二姑娘分不开身,所以……便一直未见。” “她分不开身,你便不去找她?当真是不喜欢么?” 傅翌微低下头,不答话。 祁湛直视着傅翌,淡淡道:“你若真不喜欢,就趁早娶房妻室,左右也到了成家的年龄,总不能一直耽搁着。” 傅翌身子一僵,猛地跪倒在地:“不……我只想追随世子,从未想过娶妻。” 祁湛轻笑一声,道:“可再过半年,二姑娘也到了出阁的年龄。” 傅翌衣袖下的手收紧了,嗓音沙哑而干涩:“是……那便等她先嫁人罢,我不急的。” 祁湛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抬手将桌上的画卷卷了起来,淡淡道:“若是真喜欢又何必拱手相让?奴籍不过是外人加诸给你的身份,与你本身又有何相干?你就甘做一辈子奴才?” 傅翌自然是不甘的。 那明艳如深秋海棠一般的女子,他怎会不喜欢? 可他们身份的悬殊犹如一道沟壑般横在两人中间,又岂是半年的时间可以逾越的? 他默不作声,祁湛又瞧了他半晌,转身点了盏灯,淡淡道:“罢了,你下去吧。” 傅翌静静起身,对着祁湛作了个揖,正待退下,祁湛忽然又叫住了他。 “你若是去找二姑娘,帮我带个话……” 傅翌道:“世子有何吩咐?” 祁湛语声顿了顿,道:“她明天若是有空,就让她带世子妃出去走走罢。” 傅翌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但他到底没问什么,半垂着眼,退下了。 夜色愈浓,桌上的灯油似乎快烧尽了,那一小簇灯火随着晚风跳了两下,“啪”的一声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静谧的黑,只有远处那间屋里亮着两盏灯。 是她的屋子。 祁湛似乎还能看见她投在窗纸上的影子。 可没过多久,那影子便消失了,灯也随之熄灭。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似乎有人从房间里退了出来,一阵脚步声后,进了旁边耳房里,院内很快又陷入了寂静。 她睡了么? 祁湛的指尖动了动,忽地垂下眼,轻轻推开了门,跨过长廊向她屋里走去。 屋内带着一股沐浴后的清香,像是什么花瓣的味道,祁湛呼吸微窒,缓步走到床前,她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海棠色的锦被下,白皙的脖颈露出一截,似乎能透过被子的缝隙看到她身上穿着的小肚兜。 是粉色的。 比红色更好看些。 他不让她穿亵衣,她便不穿,即使他不来也记得他的话,倒是很乖。 祁湛的指腹在她脸颊上摩挲了一下,将那被子掀开一角,解了外衫躺到她身侧,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她模糊不清的呓语了一声,却并没有睁开眼睛,似乎还在梦中,与之前几夜一样,睡得很沉。 许是入冬的缘故,海棠色锦被比之前那条厚了许多,盖在身上有些重,却也很暖。 就像怀里的人儿压在他身上似的,让他心里腾然升起了一股燥郁感,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是这些日子被他强压下去的渴求。 祁湛的眉宇间染上淡淡的欲色,可怀里的人儿却依旧睡得很沉,似乎全然没有察觉他身体上的变化。 祁湛又将她搂紧了些,那层薄薄的亵衣布料传来的温度,让他心里的那团火愈发炙热了。 他整个手掌都覆在了她的背上,她腰间的两个小窝随着她的呼吸若隐若现,祁湛呼吸愈发粗重,忽地翻身将她压了下去,轻轻咬上了她的耳垂。 楚妧这才睁开了眼。 她的眸底还带着些许懵色,却在看到祁湛眼底的火苗时瞬间清醒了过来,娇小的身子挣扎了一下,轻声道:“你你你怎么来了?” 祁湛用舌尖挑弄了一下她的耳垂,嗓音沙哑道:“不能来吗?” “不、不是……”楚妧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紧张的颤意,低声道:“你不是……不欺负我了吗?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祁湛笑了笑,指尖拂过她的脸颊,轻轻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不是欺负你,不要怕。” 然后,他拿起枕旁的手帕,轻轻盖在了她眼睛上,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楚妧眼睛登时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看不见祁湛那双炙热的眸子,看不见床幔上摇摆的穗子,看不见自己被扯下的肚兜,也看不见自己被他吻的泛红的皮肤。 她什么也看不见,像是坠入了一片幽暗的深渊里,四周白茫茫的全都是雾,只有感官被无限放大,她本能地抓住了面前的男人。 男人的呼吸又重了几分,紧接着,楚妧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疼痛,还来不及呼出声,就被男人吻住了唇。 那是温柔而又充满了占有欲的吻,带着浅浅的迷醉,似是要将她的味道深深刻进脑海中,浅尝着属于她的甜。 第46章 第 46 章 冰凉的吻像雨丝一样落在楚妧身上,她就像一叶小舟似的在大海中打着转,每每要痛呼出声时,却又被他吻住了唇,被迫承受着那汹涌而来的海浪。 开始还是温柔的浅尝,可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的啃.噬。 直到她眼角的湿润浸透了那层薄薄的锦帕,饱满的唇瓣也被他吻成了诱人的绯红,那股海浪才渐渐停息下来。 食髓知味。 祁湛到这一刻方能体会得到。 祁湛将她拥在怀里,手拂过她微微泛红的脖颈,轻轻扣在了她后脑上,将手帕上缠绕的结解开,用唇吮去她眼角沁出的泪,嗓音沙哑道:“看看我,嗯?” 楚妧的睫毛颤了颤,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还未完全适应黑暗,触目所及的是一片浓郁的黑,只有那一小簇细微的光亮在夜色中泛着光。 略微迷醉的色彩,还残留着点点未褪去的欲色。 是他的眼睛。 那眼角还与她一样,泛着淡淡的绯红,丝毫不似往常那阴冷沉郁的样子。 “还害怕么?”他问。 楚妧摇了摇头,但只是一瞬,又赶忙点了点头。 祁湛笑了笑,伸手拨开她粘在额角的碎发,略微粗糙的指腹缓缓擦过那被他吻的红肿的唇,似是在回味舌尖上那柔软香甜的味道。 可楚妧却小心地往后缩了缩。 “痛……” “嗯?”祁湛挑眉望向她:“身上呢,也痛么?” 楚妧轻轻点了点头,黑亮的眸子在夜色下一闪一闪的,蜷缩在他怀里的样子,好像一只柔弱的小兽。 “那就上些药罢。”祁湛道。 上药?楚妧怔了怔,似乎没明白祁湛说的上药是指什么。一抬头,却发现他已经披了件衣服走到门边儿去了。 祁湛命下人备了盆热水,又转身从柜里拿了个淡青色的小瓷瓶,方才回到床边,点了盏灯。 “先擦洗一下罢,你出了很多汗。” 楚妧动了动身子,似乎想从床上爬起来,可身体的软绵让她动作变得迟钝,一时间竟没爬起来。手机端一秒記住\。 “你躺着罢,我来。” 楚妧虽有些羞,却还是乖乖躺着不动了。 祁湛将手巾打湿,让她趴在床上,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为她轻轻擦拭起来。 暖橘色的烛光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海棠色的锦被上满是被她抓皱的痕迹,先前那方蒙眼睛的手帕也被丢到了一旁,空气中还残留着欢爱后的气味儿,那小小的腰窝又随着她呼吸的起伏显露了出来。 他手上的力道不禁重了些,不小心按到了她背上的淤痕上,楚妧吃痛的“啊”了一声。 发颤的声音带着点点勾人的媚意,让祁湛的小腹一阵紧绷。 “别出声。”他嗓音微沉,顿了顿,又道:“我轻些。” “噢。” 楚妧乖乖咬着唇,不出声了。 背面擦完,祁湛要她转身,楚妧趴在床上半天没动,扯着手巾想自己来,却被祁湛一个冷眼望回去了。 楚妧只能乖乖地转身,怯生生的瞧着他。 祁湛眼里的欲色虽然愈发浓重,却似乎并没有再要她一次的打算。 他的定力向来是极好的。 他或许知道她是痛的吧? 所以,便不打算要她第二次。 楚妧稍稍放心,这才像一条死鱼一样任他摆弄着。 祁湛将他身上的汗擦拭干净,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瓷瓶,指尖沾染了些许药膏,哑声道:“腿。” “?!” 楚妧一惊,这才明白祁湛说的上药是哪里,她忙缩了缩身子,小声道:“不用了……我、我不疼了。” 祁湛瞧了一眼被单上那几滴血迹,抬眸望向她,淡淡道:“想被绑着?” “不、不想……” “那就听话。” 楚妧只能低下头,死死咬住了唇,脸颊上不一会儿就蔓上了晚霞般绯红的颜色。 祁湛低敛着眸,她娇怯的样子让他呼吸愈发沉重了,微微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心里的小兽锁住。 她确实太娇小了些。 祁湛收了瓷瓶,用冷水洗了把手,眸底的欲色方才渐渐褪去。 烛火再次被他吹灭,他躺到了她身侧,把她牢牢圈在怀里,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过了半晌,才低声在她耳边问:“还没出过王府罢?” 楚妧点了点头。 “想出去玩么?”他问。 楚妧的眼睛亮了亮:“你带我出去?” “我明天有事。”祁湛顿了顿,嗓音略有些干涩:“先让祁沄带你出去走走吧。” 楚妧眼里的光弱了几分,似有些失落,却还是道了一声“好”。 祁湛吻了一下她的额角,轻声道:“睡罢。” ****** 第二天,楚妧醒来时祁湛已经不在了。 刘嬷嬷扶她洗漱过后,刚用了早膳,祁沄就来了。 祁沄道:“今个儿天好,我想着五嫂嫁到王府后还没出去逛过,不如一起出去走走?我听说城西花农那开了几批木芙蓉,不如买上一株,种嫂嫂院前。” 楚妧知道祁湛已经提前和祁沄打过招呼,便笑着应下了,换了身素净的衣裳,与祁沄坐着马车一同去了城西。 城西是京城里最热闹的集市,除了卖花的花农,卖脂粉的铺子,还有一些耍杂的艺人和卖一些摆件的小摊。 楚妧从前就很喜欢一些精致的小摆件,一下车便在那些小摊面前转悠起来,祁沄以前都是直奔脂粉铺子去了,从未注意过这些小摊,一看之下倒也觉得新奇,花银子买了一两个小摆件,想着回去放到书桌上,倒也算是雅俗共赏了。 两人边走边聊,停在一个卖泥人的摊位前,楚妧一眼便看中了边上那只圆滚滚的不倒翁。 那不倒翁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头上梳着双环髻,身穿一件浅粉的襦裙,殷桃小嘴半张着,眼睛眯成一条缝,风一吹便摇晃着滚圆的身子,瞧着可爱极了。 祁沄见楚妧一直盯着看,便让身后的小厮拿了铜板想买,谁料老板丢来了两个木圈,道:“只套不卖。” 祁沄拉不下脸去套木圈,便将木圈交给了身后的小厮,小厮在府中多是做一些扫地打杂的活儿,又哪里套过这个? 小厮一连丢了十几个也没套中,倒让祁沄着急起来,也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了,从小厮手里抢过木圈就套了起来。可那木圈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要么丢到外面,要么挂到一角,祁沄一连丢了三十几个也没丢中,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就蹿上来了,面上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楚妧抓了下祁沄的袖子,想劝祁沄算了,可祁沄却像是上头了一样,大手一挥又买了三十个木圈,誓有不套到东西不走的势头。 可二十个下去了,还是连根毛都没有,眼见祁沄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楚妧忙拉了一下她的手,道:“让我试试吧。” 祁沄将手里剩下十个木圈递给楚妧:“那就嫂子试试。” 楚妧接过木圈,对着那个不倒翁瞄了一下,细软的手臂将木圈轻轻丢出,木圈在天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就落到了不倒翁头上,刚好就将那不倒翁圈在了中间。 不倒翁随风一阵摇晃,圆圆的脸蛋愈发生动起来,瞧着像是在对她笑似的。 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 便是楚妧自己也呆了半晌。 还是祁沄率先回过神来,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对着楚妧笑道:“还是嫂嫂厉害,一出手就中了头彩,快再套几个试试。” 楚妧便依言又套了几个,却没再中了,最后只拿了那个泥偶不倒翁走。 祁沄笑道:“想不到这小小的泥偶也值一两银子,我们差点儿空手而归了。”首发 楚妧也笑了笑,将那泥偶捧在手里,午后的艳阳照在泥偶粉团团的小脸上,那浓墨勾勒的眼睛也变得生动起来,微微嘟起的小嘴儿像撒娇似的,只瞧一眼便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若是把它送给祁湛,他的心情会不会便好呢? 他总是冷着脸,很少笑,偶尔笑起来也是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瞧着寒森森的,若是这泥偶能让他心情变好,送给他倒也不错。 这般想着,楚妧就将泥偶仔细收到了荷包里,又与祁沄去花农那选了棵木芙蓉树,到了申时才坐上马车回府。 祁沄不方便进门,将楚妧送到临华院门口便回去了,楚妧刚跨进院子,就发现院内乱哄哄的忙作一团。 祁湛的房门半开着,丫鬟小厮不断地从房里进进出出,楚妧忙跑了过去,正撞上紫苑端着水盆从房里走出来,她的眼眶泛着微红,像是刚刚哭过,就连手里的那盆水,也是淡淡的红色。 是谁的血? 楚妧呆住。 * 窗外的梅树上似乎开了花,白白的一小簇缀在那抹苍绿上,乍一看,就像下了雪似的。 斑驳的花影落到祁湛微张的瞳孔里,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他侧躺在床上,看了那花儿半晌,转头问傅翌:“她回来了?” 傅翌道:“刚回来,想进来看看您,被属下拦住了。” “没什么好看的。” 祁湛自语般的说了一句,略显疲惫的闭上眼,面色除了有些苍白外,倒没什么旁的神情,只有身上盖着的薄被上沾染着几点血渍。 他道:“让她回屋罢。” 傅翌道了声“是”,刚准备退下,脑中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里泥偶放到了祁湛枕边,道:“这是世子妃让属下带给您的。” 祁湛微睁开眼,刚被放下的小泥偶在床边兀自晃动着,那微笑的小脸和脑海中的那个影子重叠,祁湛伸手想碰,却似乎扯动了伤口,身下的被单上又渗出了点点殷红。 那泥偶似乎被这血迹吓到了,圆滚滚的身形一阵摇晃,像是往后缩似的,祁湛眸光黯了黯,忽地把那泥偶抓在了手里。 那泥偶便乖乖不动了。 祁湛问:“她还买了什么?” “还买了棵芙蓉树,旁的倒没什么了。” 只买了这一个东西么? 祁湛的垂眸看着手中的泥偶,指腹不自觉地在泥偶的脸蛋上摩挲了一下。 双环髻的? 若是凌云髻,岂不更美些? 第47章 第 47 章 两刻钟后,大夫到了祁湛房中。 祁湛的伤口是鞭伤,大都集中在背上,傅翌先前不敢妄动他伤口,只用热水帮他将手臂上的血渍擦洗了,这会儿大夫到了,便帮着大夫将祁湛的衣服剪开,先前微微干涸的血又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祁湛呼吸略有些重,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他纤长的羽睫随着大夫的动作微微颤动,枕边的小泥偶便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祁湛看了那泥偶半晌,忽然轻轻用手戳了一下。 那泥偶便滚着身子往后退了退,朱砂轻点的小嘴微微嘟起,瞧着倒像是生气了似的。 祁湛的眼睛黯了黯,抬眸看向窗外。 一抹淡淡的人影印在窗纸上。 似乎正面对着窗的,她头上的双环髻便也像两个大耳朵一样,圆滚滚的立在脑袋上,瞧着不像是兔子,倒像一只小猫。 她也如猫儿一样乖。 就那么站在窗前,静静向屋里望着,连声响也不曾有。 祁湛微微敛眸,轻声问傅翌:“她回来多久了?” 傅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祁湛说的是楚妧,他道:“估摸着,有半个时辰了吧。” “她便一直站在那里?” 傅翌顺着祁湛的目光看过去,隐约看见窗外那抹人影,先前他帮祁湛带了话后,便未曾再留意过楚妧,傅翌还以为楚妧回去了,却没想到她就一直在屋外等着,也不哭闹,就那么乖乖站着,若不仔细瞧,根本不会发现那里还有个人。 傅翌道:“应该是在那里等着的。” 祁湛眼睫颤了颤,忽地哑声道:“外面天凉,让她进来吧。” “是。” 傅翌走到屋外,楚妧正站在梅树下,一片叶子打着转落到她头上,她却动也未动,自然也没发现身旁来的人。 傅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她面前窗纸,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可她的眼睛却是泪水浸染后的微红,像是能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到里面似的。 傅翌轻轻咳了一声,道:“世子妃,世子让您进去。” 楚妧的肩膀动了动,这才转过头来,漂亮的双眸带着几分空洞,轻声问:“他还好么?” 傅翌不知怎么回答,只能道了声:“还好。” 楚妧的眼眸这才有了一点神采,跟在傅翌身后,进了里屋。 跨过门槛,扑面而来的便是浓重的血腥味儿。 祁湛趴在床榻上,半.裸着背脊,大夫站在一旁,正在给他的伤口上药,整个后背一眼望去,除了血红,便没别的颜色了。 楚妧的脚步一顿。 祁湛听到声响,微微抬起眼来,见她愣在那里,淡淡一笑,低声道:“进都进来了,还站着做什么,过来吧。”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低着头走了过去。 走进了才发现,他背上满是皮肉绽开的血痕,也不知下了多重的狠手才能将他打成这样。 楚妧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问了一句:“是王爷打的么?” “嗯。” 祁湛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并未有什么旁的情绪,抬眼见她泛红的眼眶,忽又低声补了句:“与家宴的事无关,你不要多想。” 楚妧迅速垂下了眼睛,睫毛上凝结的泪珠“啪”的砸到了地上。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他今天,是故意支开自己的吧…… 她还真的以为,祁湛只是单纯地要祁沄带自己出去玩。 她还真的以为,祁湛昨晚所说的“下次”不远。 她竟然连王爷今天回来都不知道…… 那眼泪一滴滴的砸在床沿上,她便是这样,哭也没个声响的,不吵不闹,和他之前预想的有些不同。 祁湛半垂着眼,低声对傅翌道:“搬个凳子过来罢。” 傅翌搬了个矮凳过来让楚妧坐下,似乎是站久了,她的腿有些僵,得扶着床沿才能坐稳,小小的身子一阵晃动,像极了他眼前的不倒翁。 祁湛笑了笑,伸手将她头上的树叶拂去了。 “站在外面一点声响也没有,若不仔细瞧,还不知道窗户上趴了只小猫儿。” 楚妧嗓音干涩:“我怕吵到你。” 祁湛道:“下回直接进来罢,不要在外面站着了。” “好。” 那眼睫抖了抖,便又落下了一滴泪来。 祁湛看在眼中,像是要转移她注意力似的,问:“今天出去玩了什么?” 楚妧咬了下唇,轻声将下午的事告诉了祁湛。 祁湛听后微微一笑,幽黑的眼眸亮了亮,低声问:“那么辛苦才套中一个,就把它送我了,嗯?” 楚妧声音极轻的“嗯”了一声,嗓音似有些哽咽:“这个泥偶是笑着的,我觉得你看见它会开心些。” 祁湛这才注意到泥偶上扬的唇角。 确实是笑着的。 祁湛微微敛眸:“我很开心。” 他微哑的嗓音让楚妧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祁湛伸手去给她擦,可那眼泪却像止不住似的,越流越多,连带着他手上凝结的血痂也被化开了,在她雪白的小脸上留下了一团淡粉色的痕。 祁湛看了下自己的指尖,忽地一笑,用指腹在她额头上轻轻摩挲起来。 微凉的指尖带着略微粗糙的触感,刮得楚妧额头有些疼,却安静地坐在矮凳上一动不动,也不出声,模样乖巧的让人心疼。 祁湛的指尖颤了颤,楚妧以为他是痛了,轻轻咬了下唇,犹豫了半晌,才道:“你要是疼的话,就喊出来吧,那样会好些。” “嗯?”祁湛指尖稍顿,挑眉看向她,问:“喊什么,喊妧妧?” 那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像在舌尖上转了一圈似的,轻飘飘吹进楚妧耳朵里,楚妧微微抬头,正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清凌凌的,就像窗外枝头上的那一点雪梅。 楚妧赶忙又垂下了眼。 祁湛笑了笑,用指尖轻轻在楚妧额头上点了一下,低声道:“脸都哭花了,去洗把脸,吃些东西罢。” 楚妧的鼻子有抽搭了几下,这才从矮凳上站了起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抹了把眼角的泪,走回了自己屋里,可刚到了水盆前,看见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这才猛然发现,自己额头上的血渍是只小兔子的形状。 虽然只有淡淡的一点儿,却灵巧生动的立于眉心之上,和她之前掌心中的那只一样。 很可爱。 * 大夫为祁湛处理好伤口,又开了个药方便退下了。 天外已是蒙蒙的灰色,屋内只余了他一人,他近乎本能地向窗户那望了一眼,窗上除了几点梅树枝桠的影子,便什么也没有了。 祁湛又把目光落在了枕头旁边的小泥偶上,瞧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累了,他微阖上眼,屋里却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开门声,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进来的人是傅翌。 他又神情疲惫的将眼睛阖上了。 傅翌恭敬地向他汇报道:“王爷已经把钱氏从外宅接回来了,如您所料,钱氏又为二爷向王爷讨官职,这次王爷应允了她,说明日早朝时向皇上提。” 祁湛问:“赵筠清那边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中书令那边也打了招呼。” “嗯。”祁湛淡淡应了一声,唇角浮出一抹冷笑:“怀王早有为老二安排职位的打算,倒不如顺水推舟,给他个大的,毕竟他现在是怀王长子,岂能一直居安在内宅中?” “北高悍将嵬查哥虽然死了,可这几年依然对大邺边境骚扰不断,他们的马吃了一夏天的草,如今正是膘肥体壮之际,他们自然不会放弃这个进犯大邺的机会。而新皇初登帝位,定会借平定北高出一番政绩。” 傅翌问:“世子是说,皇上打算派怀王的人去?” “嗯。” 傅翌不解道:“可是俞县之事已让皇上对怀王颇为忌惮,朝中还有老将左鸣武,皇帝何不借此机会,将怀王手中的兵权分给左老将军,让左老将军领兵出征岂不更好?” 祁湛淡淡道:“怀王虽然在俞县事情上吃了亏,可兵权向来握的级紧,又岂是皇上说动就能动的?况且左鸣武已经年近六十,八年未曾出战,大邺立国之初便重文抑武,如今朝野上下多是些耍嘴皮子的文臣,高宗新培养的武将还都过于稚嫩,如此重要的战事,皇上除了用怀王,还能用谁?” 傅翌这才明白,这便是高宗在位时想除去怀王,却又一直除不掉的理由。 怀王手中兵权虽然威胁皇位,可怀王手中的兵权却也是大邺无坚不摧的铠甲。 高宗若是贸然除去怀王,便等于卸了自己的铠甲,将自己脆弱的心脏展露在敌军面前,北高不会吹灰之力便可要了大邺的命门。 比起皇位,大邺覆灭才是高宗最不愿意看到的。 而怀王也一直用北高做平衡点牵制高宗,如果北高灭亡了,那离清算怀王的日子便也不远了。 祁湛自然深谙其中道理,所以三年前斩了嵬名查哥便重伤不前,怀王若是被清算,他身为怀王嫡子自然首当其冲。 祁湛不愿意做活靶子,所以便借着养伤之际,在府中休息了三年。 如今他伤势已经痊愈,而俞县剿灭马贼一事又让他风头大盛,惹的皇帝记恨,皇帝若是派他出征北高,输赢都于他不利。 所以他便借着重伤躲避一阵,怀王不愿离京,又不想兵权旁落,肯定会从其余儿子中选人。 祁灏颇具韬略,却未有军功,怀王早有扶持之心,祁灏是他最好的选择。 所以钱氏一哭闹,怀王也就应允了她。 只是傅翌还有些担忧:“若是二爷此番大胜而归,于您也是不利的,您又为何将这机会让与他?” 祁湛嗤笑道:“老二从未独自领兵出征,学的也多是文臣那一套,即使他这些年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也不代表他在战事上也能得心应手,此番出征,他最多凯旋,却不会大胜。” 傅翌听到此时才发现,当初劝祁湛早日大婚,躲避怀王处置,确实是多此一举的。 祁湛说了太多,此时也有些累了,他又看了一眼窗前,才微微阖上了眼,淡淡道:“好了,你下去吧,若有什么事,再来禀报我。” “是。” 第48章 第 48 章 楚妧本不想将头上的小兔子洗掉的,可刘嬷嬷说,额头上沾血光不吉利,更何况那是世子的血,世子现在又受了重伤,若是冲撞了总归是不好的。 楚妧这才依了刘嬷嬷,坐在妆台前,看着刘嬷嬷用手巾一点点的擦拭着她额头上的图案。 那只小小的兔子在凝结的水雾中渐渐消散,手巾的柔软温热与他指尖的冰冷完全相反。楚妧的额头很快又恢复了光洁白皙的样子,可瞧着却是空落落的,不及刚才那般好看。 看着看着,楚妧眼前便又浮现出了祁湛下午苍白的面容和他背上鲜血淋漓的伤。 楚妧眼神黯了黯,忽地轻声问刘嬷嬷:“王爷一回来,就把世子叫去了吗?” 刘嬷嬷道:“是啊,听下人说,王爷回来就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铠甲都来不及脱,直接把世子叫去了祠堂。” 楚妧哑声问:“那世子……在祠堂里呆了多久?” “呆了快半个时辰了。” 刘嬷嬷叹了口气,道:“当时临华院的几个小厮丫鬟都去了,老奴也想跟去,可傅翌说老奴帮不上忙。但老奴想着,世子出事,您不在府中也就罢了,老奴毕竟是您从大邺带来的陪嫁,若是老奴也不去,岂不显得您太不重视世子了?到时候夫妻不合的消息传出去,于您也是不好的。” 楚妧轻声道:“并非是你帮不上忙,是世子不愿让我看到他受伤。” “男人不愿让妻子看到自己的伤口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世子那么傲的人。” 刘嬷嬷又叹道:“也是王爷下手太狠了些,老奴在门外听着那马鞭声都瘆人,世子倒是一点声响也没有,可纵是铁打的人,又怎么受得了这个?王爷对世子也太苛刻了些,若是世子肯说上一两句软话,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楚妧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回去了。 就算祁湛说了软话,怀王也不会饶他的。 怀王对祁湛从未手软过。 并非怀王没有舐犊之情,只是这情分从不会用在祁湛身上。 怀王对其它几个儿子虽然严厉,却很少动手,就算是打也不过是点到即止,根本不会像打祁湛这样狠。 除了不喜欢祁湛以外,还因为祁湛曾经拿刀刺伤过怀王。 那是怀王第一次用三指粗的马鞭打他,当时的祁湛确实是想杀了怀王的。 可年仅九岁的他又岂是怀王的对手?怀王甚至都不需要动手,手下的人就将祁湛围住了。 怒火冲天的怀王几乎将祁湛活活打死。 最后怀王又将祁湛丢到暗房里关了一天一夜,等第二天祁湛的舅舅得到消息,从暗室里将祁湛救出时,祁湛已经奄奄一息了。 怀王从未忘记过祁湛当时的眼神。 恶狼一样,仿佛随时都会咬断他的喉咙,啃食他的骨血。 他厌透了祁湛。 从他穿着铠甲,拿着马鞭打向祁湛的那一刻,祁湛于他便是敌人一样的存在。 刘嬷嬷见楚妧半天不说话,还以为楚妧被吓着了呢,可有些话她又不得不说,沉默了半晌,还是看着楚妧,低声道:“世子出来的时候,紫苑哭的很是厉害,一直到世子回了房间还在哭呢。” 楚妧愣了愣,不知刘嬷嬷为何忽然提起紫苑,但她想着,祁湛表面虽然冷淡,却很少苛责下人,不然傅翌也不会跟祁湛这么多年。 傅翌身为男人,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掉泪,但紫苑心思细腻,见到主子伤的那么重,心里总是难受的,哭了也是人之常情。 楚妧道:“她跟了世子三年,如今世子受伤,她心里难过,自然是会哭的。” 刘嬷嬷根本不知道楚妧说的“跟”与她想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听楚妧这般说,还以为楚妧毫不在意呢。 刘嬷嬷早看出紫苑对世子有心思,也曾私下打听过,世子究竟有没有将紫苑收房,可一部分下人说有,另一部分下人又说没有,众口不一的,刘嬷嬷也琢磨不透。 但刘嬷嬷见祁湛对府里的丫鬟大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连紫苑也不例外,便也放了心,就没将这事告诉楚妧。 可如今世子受伤,又搬回了自己房里去住,楚妧照应起世子来,自然不如丫鬟方便,这次楚妧出去玩已有夫妻不和的流言传出,若是再让紫苑钻了空子,对楚妧总是不利的。 刘嬷嬷正待劝说两句,楚妧却忽然道:“这都酉时四刻了,晚膳怎么还没备好?” 刘嬷嬷问:“世子妃可是饿了?老奴这就去伙房催催。” “我不是很饿。”楚妧轻声道:“就是不知世子的晚膳有没有送去。” “那老奴去瞧瞧看。” 楚妧点了点头,可只是一瞬,又叫住了她:“等等,还是我亲自去伙房瞧瞧吧。” 这般说着,楚妧便起了身,刘嬷嬷忙跟在了后面。 俩人一前一后来到伙房,灶上的炉火正好,伙夫阿庆站在灶台前,细细熬制着排骨汤,楚妧过去时,阿庆正抓了一把香菇丢进锅里,楚妧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香菇虽然性温,却是发物,容易诱发旧疾,祁湛刚受了伤,肯定是不能食香菇的。 可楚妧前几日也曾来过一次厨房,祁湛日常饮食中虽然没有什么寒凉食物,可有些不引人注意的配料却是不宜食的,楚妧当时就吩咐刘嬷嬷丢了一批,其中就有风干的香菇,也吩咐过采买的小厮不要再买此类食物,可如今厨房里怎么又会有香菇了?看着还是新鲜的。 楚妧问:“这香菇哪来的?” 阿庆回答道:“是紫苑拿来的,说是世子食欲不佳,汤中配点香菇味道鲜美些。” 紫苑?她今天未出过王府,又是从哪拿来的香菇? 可楚妧来不及多想,眼看就要过饭点了,再耽搁不得,便将那锅排骨香菇汤都赏了下人,问阿庆:“伙房里除了牛羊,还有其它肉类么?” 阿庆道:“还有两尾鲈鱼,是前些天二姑娘送过来的,可世子不爱吃鱼,便放在水塘里养着了。” 鲈鱼营养价值高,对伤口愈合很有好处,更何况现在若是炖别的肉类起码还要花上半个时辰,而鲈鱼肉质细嫩,煮一刻钟便烂了,比起其它汤食要省不少时间。 祁湛不爱吃鱼的原因,八成是嫌鱼腥味儿重,可鱼腥是可以去的,只是阿庆不擅长做鱼罢了。 楚妧这般想着,便让阿庆去了水塘里捞了一尾鲈鱼来,让阿庆杀了去腮洗净,与姜片一同下锅煎了片刻后捞出,又配以枸杞桂枝当归一同煮了片刻,等汤汁变成纯白色后,才盛到汤碗里,亲自端着,去了祁湛屋里。 傅翌似乎有事出去了,祁湛房里也不见其它下人,绕过屏风,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侧躺在床上,双目微阖,睫毛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翕动着,整个面容虚弱而疲惫,竟连楚妧进来都没醒。 楚妧现在才发现,祁湛身份虽高,可临华院里的下人却是不尽责的。 他伤的这般重,屋里没人也就罢了,外面竟然不见人守着,若是祁湛醒来想喝水怎么办? 难道让他自己下床去倒么? 还有桌上的那碗药,外伤汤药多是消炎去肿的,对肠胃刺激性大,又岂能空腹食用? 许是祁湛懒得管理内宅,才让这一个个下人消极怠工,殊不知这些小事,才是最要人命的。 难怪祁湛平坊一战调养三年还未痊愈,与这些下人不尽心是脱不了干系的。 得找个时间整治一下才好。 许是那鱼汤鲜味儿重,祁湛闻着那味儿,微微皱起了眉,没多久就睁开了眼。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内没有点灯,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祁湛的眼睛便也如雾一样,带着几分怔然,就这么定定的看了楚妧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声问她:“用过晚膳了?” 楚妧不想给祁湛添忧,便点了点头道:“吃过了,你也饿了吧?我端了汤给你,要不要尝尝?” “是鱼汤么?”他问。 楚妧担心他不吃,忙道:“这鱼汤是我亲自看着阿庆做的,绝对一点儿腥味儿都没有,要不你先尝尝?若是实在吃不惯,我再让阿庆做别的。” 她循循善诱的样子惹得祁湛一笑,低声道:“不用麻烦了,就鱼汤吧。” 楚妧松了口气,点了两盏灯,又盛了碗汤羹放到床头矮柜上,担心祁湛躺着喝会呛到,轻声问他:“你还能坐起来么?” “嗯。” 祁湛应了一声,刚动了下手臂想起来,楚妧却忽然在他面前蹲下身去,细软的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柔声道:“把手搭在我肩上吧,这样起来不会痛。” 手背上的温度让祁湛微微敛眸,他几乎无法拒绝她。 祁湛沉默了半晌,还是缓缓将手搭在了她肩上。 那肩膀只有薄薄一层,纤弱的令他心惊,似乎并不足以承受他的重量。 祁湛眼睫颤了颤,刚想将手收回去,可是下一秒,楚妧就将手搭在了他的腰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连那鱼汤的鲜味儿都被冲散了许多。 祁湛看向她的眼,那清澈的眸光里是满天星辉所不能及的亮。 她是柔弱的,却也是坚强的。 第49章 第 49 章 床幔上的吊穗轻轻摇曳,楚妧的身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祁湛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恍若无物,却支撑起了他整个重量。 真的如她所说,一点儿都不疼。 她鼻翼间的气息拂过祁湛的面颊,温热热的,惹的祁湛指尖一阵轻颤,近乎本能地想要拥住她,可是在他坐稳的一瞬,怀里的人就站起了身子,像鱼儿似的溜走了。 那股幽香便也淡了。 只有墙壁上的两个影子依旧时远时近的交叠着。 楚妧拿了个软垫让他斜靠着,端起床柜上的那碗鱼汤,放在嘴边试了下温度,随后坐到床边,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唇边。 她的动作让祁湛有一瞬间的恍惚,迟迟没有张口。 楚妧见状眨了眨眼,道:“这鱼汤我刚刚尝过了,不腥的,你也尝尝?” 哄小孩儿似的语气,丝毫不显得造作,听在耳中格外自然。 包括她拿着汤匙的手,也是格外自然的。 那种感觉,不像是她第一次喂她,反而像是她已经喂过他很多次一样。 祁湛微微张嘴,那股清咸的味道便流淌进了他的口腔中,在舌尖处层层化开,确实是不腥的。 “好喝吗?”她问。 “嗯,好喝。” 楚妧笑了笑,忙又舀了一勺过去,“那就多喝点,这样伤口愈合会快些。” 鱼汤是白的,她的手也是白的。 似乎比那鱼汤还好喝。 鱼汤渐渐见底,楚妧又弄了些鱼肉,挑去刺喂给他,依旧是那哄骗的语气,依旧是那温和的眼神,哪怕他偶尔的不配合她也充满了耐心。 似乎这天地间,不再只剩他一人了。 鱼汤喂完,楚妧正要扶着祁湛躺下,祁湛却忽然将她压在了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别走了,晚上就留在这儿,好不好?” 他唇齿间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温热微痒的感觉很容易就让人想起昨晚的事。 楚妧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祁湛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上,将怀里的人儿又抱紧了些,又追问了一遍:“好不好?” 他的嗓音是极轻的,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楚妧的心脏随着他的声音缩紧,不忍拒绝他,轻轻到了声:“好。” * 临华院外。 暮色已经深了,天空中再不见光,只剩了那层深蓝色的帷幔,重重地压了下来。 荷香听紫苑说,她送去的香菇没有被世子食用时,心里大抵是不舒坦的。 她皱眉道:“这香菇是从青城运来的,金贵着呢,便是钱夫人也没分得多少的,我是偷偷拿出来给你的,若是世子食了也就罢了,世子好歹是主子,就算钱夫人发现了也不好说什么,可是现在那香菇居然被临华院的仆人吃了,这要是让钱夫人发现,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荷香是与紫苑一同被卖进怀王府的,早年两人都在钱氏身边服侍,紫苑因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而受府里丫鬟排挤,自然也就没什么朋友,荷香是唯一一个肯与紫苑说话的人。 所以当钱夫人要把荷香送到临华院时,紫苑便站了出来,替荷香去了。 荷香一直很感激紫苑,这些年来,两人一直互相走动着,荷香偶尔得到了赏赐也会分给紫苑一些,除了脂粉首饰之类,送的最多的就是食材了。 世子对饮食向来不在意,临华院的膳食自然不比其它院里,所以荷香送来的食材,大都被紫苑拿去给世子做了膳食,世子虽然从未问过,但她也希望世子有一天可以明白她的心意。 所以当她听荷香说,府里从青城那新进了一批香菇时,便央求荷香拿了些出来,让阿庆炖了碗香菇排骨汤给世子补补身子,却不料她的心意竟被世子妃赏了下人。 她不懂世子妃为什么要这样做。 世子卧房从来不许任何人进的,她每次过去也只是隔着屏风,可世子妃却在世子房间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 也是隔着屏风吗? 荷香后面又说了什么,紫苑已浑浑噩噩的听不清楚了,只记得荷香走前,往她手里塞了块羊油。 “你都十八了,再不为自己打算,就要被发配出府了,我们姐妹一场,我不忍你出去受苦,你长得这么好看,若是能得到世子的青睐,留在府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陪了世子三年,连世子的手指头都没碰到过,如今就能得到世子的青睐吗? 世子妃又为什么要针对她?连汤都不让她送。 紫苑垂下眼,看着包裹在牛皮纸里的羊油,在月光下泛着丝丝白光,捏在手里又黏又腻,像是已经开始融化了。 紫苑皱了皱眉,刚想把这块羊油丢掉,脚却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世子院子里,一抬头就看到楚妧端着空碗从房间里出来了。 世子妃送进去的鱼汤,竟是丁点儿也不剩。 世子向来是不喜吃鱼的人。 紫苑心头一涩,刚想趁着夜色低头走开,可楚妧却看到了她,忙道:“是紫苑吗?” 紫苑不好再走,只能将羊油藏到了袖中,款步上前道:“世子妃。” 楚妧“嗯”了一声,将手里的托盘递了过去,微笑道:“正好遇见你,倒省得我多跑一趟了,你帮我送去厨房清洗了吧。” 紫苑低头接过托盘,正待退下,楚妧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羊膻味,微微皱眉道:“你吃羊肉了?” 紫苑心中一慌,忙扯了个慌,道:“刚才负责采买食材的厨子赵三送了些羊肉过来,我就帮着他搬到了伙房里。” 楚妧眉皱的更深了。 羊肉是发物,世子刚刚受了伤,又怎么能吃这种东西呢? 无论临华院的下人,还是别房的下人,真真一点儿都没将祁湛放到心上。 楚妧嘱咐道:“世子现在不能吃羊肉,那些羊肉先放地窖里冻着吧,可千万别混到了世子膳食里。” “是,奴婢这就去做。” 紫苑端着托盘,低头正准备退下,楚妧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叫住了她,吩咐道:“最近伙房里的膳食先让刘嬷嬷准备吧,采买的事儿也先交给夏云,你一会儿记得帮我与那几个采买小厮说一声。” 紫苑握着托盘的手霍然收紧,脑中又回想起了先前荷香与她说过的话。 “你以为世子妃当初给你药膏是真的为你好么?不过是她初来王府,要收买人心罢了。” “世子早就被她迷惑了,那天家宴你是没去,你不知道,世子看到世子妃摔倒后那眼神有多吓人,世子又何时为别人出过头?却为她破了两次例,便是世子这次受罚,也与家宴的事儿脱不了干系呢。” “她现在正受世子宠爱,在临华院里已经站稳了脚跟,自然不需要在对我们这些下人伪装,你信不信,过不了多久,别说给世子送吃的了,你想进一次伙房都难。” “我知道你心疼世子,可你再不为自己打算,就晚了!” 如今荷香说的话都一一应验了,自己无法再管世子膳食,那以后会不会……连见世子一面都难? 她不过就是想默默守护在世子身边而已,世子妃为何要如此针对她?! 紫苑指节一片青白,几乎嵌进了托盘中,短短一截指甲都几乎折断。 楚妧见她止步不前,疑惑的问了句:“紫苑,你不舒服么?” 紫苑回过神来,又将头埋低了些,声音略显冷硬道:“可能是昨晚着了凉,这会儿肚子有些不舒服,没什么大碍的。” 楚妧点了点头:“那晚上就让夏云来守夜吧,你好好休息。” “是。” 紫苑款步退下,楚妧看着她的背影思索了半晌,这才回了房间。 祁湛虚弱的厉害,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竟然已经睡去了。他精致的面容在烛光下毫无血色,就连唇也是苍白的,只有眼睫投下的阴影随着烛光微微晃动,整个人安静极了。 楚妧不忍再吵到他,脱了外衣,转身将桌案上的烛火吹灭,悄悄爬到了床上,睡在了里侧。 他的肩膀在黑暗中格外宽阔,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略微苦涩的药味儿。 三指粗的马鞭,打在身上该有多疼? 她无法想象,这些年的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九岁,明明是和祁潭差不多大的年纪,祁潭连摔一跤都会哭半天,可祁湛却早早的忍受着那一切。 有人问过他会痛么? 又有人对他伸出过手么? 楚妧的眼神在夜色下变得晦暗,凝视着眼前高大的背影,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她感觉到身下的床晃了晃,她闭着眼摸了下身旁的位置,触手所及却是空荡荡的床褥,楚妧猛地睁开了眼,四周灰蒙蒙的让她看不清楚,她心中一慌,忙道:“世子?” “嗯?”黑暗中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吵到你了?” 楚妧的心安定了少许,待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后,她才看到了站在床边的祁湛。 她问:“你怎么了?要去哪?” 祁湛道:“没怎么,才刚到寅时,你可以再睡会儿。” 说着,他就扶着床沿要走,楚妧忙从床上爬了起来,顺手披了件衣服,抓着他的手道:“是不是渴了,我去倒些水给你?” “不是……” 祁湛轻轻抽了抽手想走,却没抽回去,楚妧反而又将他的手抓紧了些,起身站到了地上,道:“那你要去哪?我扶你去。” 黑暗中,祁湛的眼眸幽幽地望了过来。 “你当真要扶我去?” 第50章 第 50 章 祁湛的目光让楚妧有一瞬间的失神,可祁湛没有给楚妧更多的思考机会,又追问了一句:“我做什么你都扶着?” 他的嗓音低沉浑厚,带着那么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连带着尾音都微微地颤了一下。 怎么听都像是若有所指。 可是祁湛受着伤,大晚上的又能做什么呢? 楚妧只是疑惑了一瞬,就更加坚定的抓着他的手,道:“嗯,你做什么我都扶着。” 祁湛笑了笑,道:“那就把灯点上吧。” 楚妧照着祁湛的话点了盏灯,浅橘色的烛光从她指缝间露出,柔和的散开在屋里的每个角落,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楚妧揉了下眼睛,正准备转身去扶祁湛,祁湛却忽然道:“还是有些暗,再点几盏灯罢。” 楚妧觉得这亮度刚刚好,可是祁湛开口了,她也不愿在小事上与他争执,忙又点了几盏灯,直到屋内被烛火照的犹如白昼,他才道:“可以了,过来。” 楚妧回到了祁湛身侧,抬起祁湛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后背被他身体的重量压的微微弯着,却只是一瞬又抬了起来,活像一只倔强的小山雀。 祁湛将重心往一旁移了移,反握住了她的手,道:“这样就好,走罢。” 墙上的两个影子又融在了一起,随着晚风轻轻摇晃,乍一看,就仿佛一个人似的。 楚妧觉得,与其说是自己扶着祁湛,倒不如说是祁湛扶着自己,那手臂的力量除了比平时略重了一点外,竟感受不到丁点儿的不同,楚妧有些担心道:“你可以往我这靠些的,我没事儿的。” 祁湛挑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手上的力道到底是重一些了,楚妧像拐杖似的,扶着祁湛一步步地来到了屏风后的角落里。 这个角落基本没什么陈设,只有光秃秃的一堵墙,和黄梨花木雕成的高脚盆架。 盆里的水已经凉了,浅棕色的手巾搭在木架上,楚妧十分疑惑,抬着头问祁湛:“你是要洗手么?我去换盆热水。” “不用,一会儿再洗。” 祁湛淡淡说了一句,纤长的眼睫缓缓垂下,看着角落的某处。 楚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杉木制成的地板上,一个缠枝花样的青瓷小壶立在地上,向上敞着的壶嘴儿让楚妧呆了一呆,雪白的小脸瞬间就涨的通红。 是夜壶。 祁湛居然是……是要起夜! 楚妧的小手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想转过身去,却被祁湛一把拉住了。 他低声道:“不是做什么你都扶着么?现在怎么又想跑?” 楚妧结结巴巴道:“我、我转去扶。” 祁湛缓缓道:“嗯?转过去扶得住么?我要是摔倒了怎么办?” 很正当的理由,他的表情也很正常,一双眼睛也黑幽幽的,丝毫没有别的意味儿在里面。 倒显得自己多想了。 他之前喝了那么多鱼汤,这会儿肯定是要起夜的,自己既然答应了他,那自然是要扶着的,自己只要……只要不往下看就好了。 楚妧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些,重新握住了祁湛的手,眼睛却死死盯着木架上的盆,不敢往下挪半分,声音又轻又细:“那……那我扶着你。” 祁湛唇角微不可闻的勾了勾,一手握着她的小手,一手去解腰带,指尖却在触到髋骨的一瞬又缩了回来,伴随着浅浅的抽气声,嗓音极轻的“唔”了一声。 楚妧忙抬起了头,问他:“你怎么了?” 祁湛轻声道:“扯到伤口了,有些疼。” 楚妧一脸担忧的看向他的后背:“扯到哪了?疼得厉害么?要不要请大夫过来。” “不用……” 祁湛的眼眸微敛着,手又动了动,可是很快又收了回来,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似乎又苍白了几分,低声道:“应该是肩膀上的伤,一动就痛,我……不好用力。” “那怎么办?” 楚妧有些焦急的望向他,可祁湛只是凝视着她的眼,淡淡重复了一句:“是啊,那怎么办?” 他的眼眸中透着几许无奈,即使他没说,楚妧也明白,只有一个办法了。 就是……自己帮他解。 楚妧的脸又红了起来,咬着唇踌躇了半晌,才小声道:“那……那我帮你吧。”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似乎是羞怯极了。 祁湛眸光闪了闪,赶紧垂下了眼,似乎是觉得觉得自己坏极了。 但这一点点的愧疚之情显然不足以唤醒他的良知,他故作犹豫了半晌,才缓缓点头道:“好。” 楚妧通红着小脸,将他上身的中衣掀开一点,松垮垮的裤腰和半截小腹就这么毫无保留的落到了楚妧的视线里。 他的肤色白皙清透,轮廓分明的肌肉紧紧贴在结实的骨架上,髋骨的两侧是两条轮廓分明的人鱼线,精致之余又充满了力量感。 楚妧虽然已经与祁湛行了周公之礼,可她却从没看过他的身子。哪怕是之前欺负她的时候,他也是穿着衣服的,很少像现在这样,完全暴露在烛光下。 楚妧忽然觉得,他让自己点那么多灯,像是故意似的…… 可楚妧也不好问什么,只能伸着小手去解他的裤腰。 她一只手被祁湛拉着,动作难免有些笨拙,细软的手指偶尔触到他紧绷的小腹时,祁湛的呼吸不由急促了些,但只是一瞬,又被他抑制住了。 他凝视着楚妧通红的小脸,眼底墨色渐浓。 楚妧的耳尖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略显艰难的将他腰带解开后,忙收回了手,声音又轻又细:“弄、弄好了……” “嗯。” 祁湛低低应了一声,手却没有动,只是低头凝视着楚妧通红的耳尖和羞怯的面容。 看都没看到就紧张成这样,若是真的让她碰了,还不得要了她的命? 还是不为难她了罢。 祁湛垂着眼,缓缓褪下裤腰,微微手压了一下,冷漠的神情有那么一丝细微的松动。 确实有些难受。 楚妧听耳旁半天没有声音,有些紧张的问:“你……还没好吗?”更新最快 “嗯?”祁湛低沉的嗓音中似有笑意:“要么你来?” “我我我来什么?又不是我要起夜……” 祁湛笑了一声,不再答话,又过了一会儿,楚妧才听到水流的声音。 楚妧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放松,变成了后来的疑惑,咬着唇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 祁湛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 她一定觉得他憋了很久。 他确实是憋的厉害,却不是因为内急。 只是按着有些难受罢了。 水声渐渐消失,楚妧又等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还要我帮你系带子么?” “嗯。” 楚妧没急着动,反而又问了一句:“那……那你把裤子提上了吗?” 祁湛有些无奈道:“提上了。” 楚妧不放心的用另一只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直到手触到那裤腰时,才放下心来,将头转了过去。 果然是提着的。 她这才伸着手去帮他系带子。 祁湛垂眸凝视着她,他本不想欺负她的,可她方才警惕的样子又让他心底的阴暗面滋生了出来。 祁湛缓了口气,想将这个念头压下去,可这念头却越来越强烈,像是被那高涨的控制欲所驱使似的。 他看着她用单手半天也系不好带子的样子,忽然问了句:“要么你换只手?” 换只手? 楚妧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可祁湛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很快就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用这只手扶着。”他道。 眼前的手指白皙而修长,在烛火下透着一层暖橘色的光,漂亮极了。 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他的指尖轻轻弯了弯,楚妧就像一只小鱼似的,心甘情愿的上了钩。 只是楚妧忘了,他另一只手还握着自己的手。 两双手交握的瞬间,薄薄的裤腰失去了支撑,就那么松垮垮的垂了下去。 只是垂了一点儿,却足够要命。 楚妧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她愣愣地看着祁湛,小声道:“怎、怎么办?” “嗯。”祁湛凝视着她的眼,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嗓音也是淡淡的:“怎么办?我空不出手。” 怎么办? 那就只能她来了。 即使再不情愿,楚妧也只能艰难的低下了头,快速地抓住了裤腰提起来打了个结,整个动作干脆利索如行云流水。 待那层中衣将他小腹盖上时,楚妧原先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下来,小巧的唇瓣微张,嗓子里发出了一个模糊似叹息的音节。 “唉……” 全然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 像是重获新生似的。 由此可见她之前有多么的不情愿。 祁湛的眼神冷了冷,忽地拉住了她的手臂,高大的身形压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牢牢地按在了墙上,楚妧的嗓子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他吻住了唇。 冰冷而强横,就像是一场汹涌而来的暴风雪,在她的唇齿间久久肆虐不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一片茫茫的银白。 恍惚间,楚妧又想起了她刚才看过的……手机端一秒記住\。 也是白的。 第51章 第 51 章 尝够了她的味道,他才放开了她。 那力道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受伤的人。 看着他淡定的站在水盆前洗手的样子,楚妧忽然有种自己被欺骗的感觉。 “你、你还要我扶么?” 祁湛将手巾挂到了盆架上,淡淡看了她一眼,声音笃定道:“要。” 楚妧只好又搀着他走了回去。 可等他坐到床上她才发现,那雪白的中衣上赫然出现了几道血印,像是伤口绽开后渗出来的。 “你的背……” “嗯?没事。”祁湛道:“先把灯灭几盏吧。” 楚妧依照他的话,去灭了几盏灯,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来,不再那么刺眼了,他在灯火中略显柔和的眉目让楚妧呆了一瞬,缓步走到他身侧,道:“你躺着,我帮你查看下伤口。” 祁湛刚想说不用,可那双手紧接着就搭到了他手腕上。 又软又暖,让人恨不得紧攥在手里。 而那双眼睛,也是他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的,充满担忧的一双眸子。 像是在他心头扯开道缝,然后整个人都钻进去了。 祁湛想起先前她睡觉时,听到她肚子里咕噜噜的叫声,忽然道:“我有些饿,你先让伙房备些膳食,等伤口检查好了就能吃了。” 楚妧经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她在床边支了个软垫,让祁湛靠着,自己到门外偏房叫醒了夏云,让她去叫刘嬷嬷准备些膳食。 夏云得了吩咐,套了件氅衣,刚要出门,同屋的紫苑就将她拦住了,问道:“夏云,你要去哪?” 夏云道:“刚才世子妃来过,说世子醒了有些饿,要我去找刘嬷嬷备些膳食,我手脚重了些,吵到紫苑姐姐休息了吗?” 紫苑道:“没事,我心口发闷,本就睡不着,正好想出去走走呢,不去我帮你去吧。” 说着,紫苑就将夏云身上的氅衣解了下来,夏云还来不及反对,她就将氅衣披在了自己身上,道:“你安心睡吧,交给我就好了。” “可是……”夏云还有些犹豫。 紫苑道:“你不通厨艺,我多少懂点儿,可以帮刘嬷嬷打打下手,世子也能早些吃到膳食。” 紫苑说的合情合理,又用了世子的名头,自己若再拦着,那便是自己的不是了,夏云沉默了半晌,只能道:“那就辛苦紫苑姐姐了。” “没事,你歇息吧。” 紫苑缓步走了出去,越走越快,却没有去刘嬷嬷住的下房,反而是一路小跑的来到了伙房,沉重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像一声沙哑的嘶鸣,刺的紫苑耳膜生疼。 这声音让紫苑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可很快,又被她目光中的冰冷吞噬了。 她走到桌案前点了盏油灯,微弱的光线将小小的房间照亮,借着烛光,一大块羊排赫然放在砧板上,肉上已结了少许冰碴,一触便觉冷硬。 这羊肉是她下午见过楚妧后,特地从厨子赵三那要来的,虽说她之前只是随口扯了个谎,可这羊肉如今也不是全然没用处的。 紫苑将那羊肉抬起一点,从底下掏出了那一小块凝结的羊油出来,放入小碗中,支到烛火上细细烤着,浓郁的羊膻味儿很快便窜了出来,碗中的小块没一会儿就变成了淡黄色的油,虽粘稠了些,可在夜色下瞧着与那菜油倒没什么分别。 紫苑把油壶里的菜油倒进随身携带的小壶中,换了羊油进去,擦了把手,又灭了火烛,这才去下房去叫刘嬷嬷。 刘嬷嬷一听是世子要用膳,也不敢耽搁,忙披了件衣服和紫苑去伙房,扑面而来的腥膻味儿让刘嬷嬷掩住了鼻子,道:“伙房里放了什么?味道怎地这般大?” 紫苑忙点了烛火,道:“这是赵三傍晚送来的,世子妃本让我放到地窖去,可我那会儿身体不适,竟把这事给忘了,倒让伙房都染上了味道,当真是罪过了。” 刘嬷嬷一看那羊肉就放在砧板上,忙跑上前去把砧板拿了出来,放在水槽里,一边清洗一边道:“紫苑姑娘这次也太不小心了,羊肉性味甘热,对世子伤口有碍,世子现在是丁点儿羊腥都不能沾,还是赶紧拿到地窖里去吧。” “哎,我这就去。” 说着,紫苑便搬起羊肉到厨房偏门去了,临走前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见刘嬷嬷已经生了火,方才稍稍放心。 另一边。 楚妧扶着祁湛趴在床上,将他的中衣解下,只见那本该雪白的绷带上,早已晕开了几道红痕,宛如霜雪之中的点点红梅,艳的刺目。 楚妧忙用剪子剪开了绷带,那些触目惊心的鞭痕中,果然裂开了几处,一动之下,又往外冒着血。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他的背。 他背上除了那些被马鞭扯开的伤口以外,还有很多深深浅浅的伤痕,宛如从幽暗地底蔓延出的古木树根,紧紧盘踞在他皮肤上,条条交错,条条狰狞。 她的手不由得一缩。 祁湛的羽睫颤了颤,缓缓闭上了眼,轻声道:“撒点药就行了,它会自己长好的。” 他以前就是这样处理伤口的吗? 难怪会留了这么多疤。 他本不是疤痕体质的人。 楚妧的眼神黯了黯,道:“临华院的下人该换换了,哪能如此不尽心呢。” “是我不喜旁人进来。”祁湛解释了一句,可顿了顿,又道:“你若是不喜欢,就都换了罢。” 话说完,祁湛又觉得似乎漏了什么,思索了半晌,才道:“哦,对了,傅翌不能换,其余都换了罢。” “我没要全换。”楚妧小声嘟囔了一句。 门外,一抹淡紫色的人影悄然而至,将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指腹死死捏在托盘上,似乎这样才能抑制住自己内心汹涌而至的怨恨。 都换了是什么意思? 也包括自己么? 握着托盘的手止不住发颤,托盘上的碗盖“叮”的传来了一声轻响,还不等里面的人发问,她就抢着道:“世子、世子妃,宵夜已经做好了,要奴婢送进去吗?” “嗯,送进来吧。” 楚妧随口说了句,将他伤口旁的血渍用手帕清理干净,注意力全在他伤口处,并未注意到旁的。 倒是祁湛微微皱眉,神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得到准许的紫苑推门而入,隔着屏风上的雕花镂空,她隐约能看见床上的两个人影交叠在一处。 那投到墙壁上的影子,就好像是一个人似的。 紫苑呆了一呆,紧接着她就听到祁湛冷淡的嗓音:“放桌上,出去罢。” 那嗓音全然没有方才的半分和煦。 紫苑掩去眼中酸涩,将托盘轻轻放在屏风后的桌案上,静静退出去了。 待那脚步走远了,楚妧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了一句:“我本叫的是夏云,却没想到她送来了,她倒挺上心的。” “嗯……” 祁湛淡淡应了一声,思绪早飘到九霄云外去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楚妧说的什么。更新最快 他只能感受到背上那只手。 又软又柔,像是怕碰到他的伤口似的,动作也格外的轻,带着些微痒的触感,一点点的从他皮肤上擦过。 祁湛心里像是起了火似的。 既喜欢这种感觉,又觉得这种感觉难受的很。 昨晚的画面又浮现在了他脑海里。 纤细的腰身,和那两个深深浅浅的小腰窝。 如果自己反握着她的手,让她背对着自己,又该是何等美妙的感觉? 祁湛眼底欲色渐浓,可只是一瞬,又被他长长的眼睫掩去了。 若是没受伤就好了。 楚妧将药敷好,扶着他坐起身子,拿了绷带将他后背缠上,这才去一旁洗了手,端来宵夜放到床头的矮柜上。 是几个金黄色的小酥饼和两碗冰糖燕窝粥。 楚妧尝了一口,发现温度刚好,这才送到了祁湛唇边。 祁湛没有张口,反而用手托住了碗,道:“我自己来,你也吃些。” 楚妧将碗递给了他,自己拿了个小酥饼送入口中,刚咬了一小口,便皱起了眉。 祁湛问:“怎么了?口味不合适?” “没有……”楚妧将那一小口酥饼咽下,才轻声道:“味道还不错,就是……就是吃着有股羊膻味儿,像是羊油做的。” “羊膻味?” 祁湛微微皱眉,刚拿了个酥饼打算尝尝,就被楚妧夺了过来,她将酥饼捏下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点,亲自送到祁湛嘴里,道:“你尝一点儿便好了,先不要吃太多。” 那一点酥油的香气从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膻味,确实是羊油做的。 祁湛没急着说,反而问道:“膳食是刘嬷嬷做的?” 楚妧点了点头,有些担忧道:“不会真是羊油做的吧?” 祁湛淡淡道:“不是,只是吃着有些像罢了。” 楚妧不确定的问了句:“真的?” “嗯。” 楚妧依然有些不放心,将自己的小碗也推到了祁湛面前,道:“你还是多喝些燕窝粥吧,酥饼就先别吃了。” 祁湛应了一声,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出浅浅的阴影。 趁他病着,就敢用楚妧做筏子么? 好大的胆子。 第52章 第 52 章 卯时刚过,楚妧就被叩门声吵醒了。 黑亮的双眸微微睁开一点儿,带着些许茫然的色彩,正对上祁湛清冷的眸子。 她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道:“有人敲门。” “嗯。”祁湛面上没有什么旁的神情,淡淡道:“兴许是有事,你去瞧瞧罢。” 楚妧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了件袄子走到门口,开门发现夏云正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外,还不等楚妧询问,她就道:“世子妃,不好了,刘嬷嬷被他们抓起来了。” 楚妧面色一惊,讶然道:“刘嬷嬷怎会被抓?” 夏云还未答话,就听房间里传来祁湛清冷的嗓音:“进来说罢。”手机端一秒記住\。 夏云跟着楚妧走到了屋里,却不敢跟着楚妧进卧房,只在屏风外跪了下来,低声禀报道: “今个儿一早伙房的阿庆发现油壶里的油冻住了,打开壶盖一瞧,原先的菜油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羊油。阿庆本想将这事禀报世子,可紫苑说,‘现在才卯时,世子肯定还睡着,倒不如自己先查查看是怎么回事,临华院虽用的是菜油,却是宫里才有的油茶籽油,换油的人定舍不得将油倒了,没准儿还藏在屋里,昨夜刘嬷嬷和她都去过厨房,自然要从她们两个人的屋先查起。’其余人都觉得有道理,就按照紫苑说的去做了,谁曾想在刘嬷嬷屋里发现了一小壶油茶籽油!” 正在服侍祁湛穿衣的楚妧手不由得一抖,道:“他们觉得油是刘嬷嬷换的?” 夏云道:“奴婢觉得不是,就为刘嬷嬷辩解了两句,可其余人说,刘嬷嬷是从大靖过来的人,大靖人最喜油茶籽油,大邺集市上又买不到,兴许是刘嬷嬷嘴馋了也说不定,所以他们就把刘嬷嬷绑起来了,等着世子醒了发落呢!奴婢心里着急,这才赶过来吵醒了世子,还望世子恕罪。” 说着,夏云就对祁湛磕起了头,楚妧的手又是一紧,抬眸望着祁湛,低声道:“刘嬷嬷是皇宫里出来的人,绝不会因为一时贪嘴做出此等不上台面的事儿。” 祁湛将手覆在楚妧手背上,轻声道:“别慌,我知道不是她。” 祁湛的手一如既往的凉,却让楚妧跳动的心脏渐渐安定了下来。 祁湛相信刘嬷嬷,也就等于相信她了。 此事看着是要处置刘嬷嬷,实际却是针对她的。 毕竟自己昨天才吩咐下去,让刘嬷嬷管理膳食,刘嬷嬷又是她的陪嫁,若真是刘嬷嬷换了油,自己也会落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更何况换的还是羊油。 祁湛刚刚受伤,任谁都知道他沾不得羊腥,也不知谁这么狠毒,为了给她扣一顶帽子,竟不惜伤害祁湛的身体。 还好祁湛昨晚没有吃那酥饼。 现在想来,他当时说不是羊油,恐怕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睡一觉吧。 楚妧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的酥油饼上,饼确实是刘嬷嬷的手艺不假,只是刘嬷嬷明知祁湛不能食羊肉,又为何要用羊油做饼呢? 楚妧看着那羊油酥饼,脑中忽然想起了昨天傍晚紫苑身上的羊膻味。 楚妧心头一惊,忽然对屏风后的夏云问道:“昨晚是你去找的刘嬷嬷么?” 夏云道:“奴婢本是要去的,可紫苑说她心口闷,想出去走走,而且她会些厨艺,可以给嬷嬷打下手,奴婢拗不过她,就要她去了。” 楚妧原以为是夏云贪睡拜托紫苑代她去的,却没想到居然是紫苑主动要去的。 结合紫苑之前的种种表现和今早的反应来看,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厨房八成也是早早动过手脚的。 可紫苑毕竟与祁湛主仆三年,如今除了自己这边的人,其余下人又几乎全都站在了紫苑一边,祁湛会不会相信这些事是紫苑做的呢? 楚妧看向祁湛,轻声试探了一句:“世子觉得是谁?” 祁湛原本漠然的目光因为楚妧的这句话冷了下来。 他冷声道:“你何不丢块石头问问是谁?” 楚妧脸色红了红,忙垂下了眼。 祁湛这是说她在投石问路呢。 虽然她确实是在试探祁湛,可她也没想到,祁湛竟会直接说破。 她只能自我解嘲似的小声说了一句:“石头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 祁湛瞥她一眼,还未回话,傅翌就从门外进来了。 他听楚妧在房间里,也没敢进里屋,只与夏云一同站在屏风外,向祁湛大致汇报了一下清早的事儿,随后问道:“现在几个小厮已经押着刘嬷嬷在院里等着了,世子可要出去看看?” “不急。”祁湛淡淡说了一句,随即看向楚妧,道:“先让夏云伺候你洗漱吧。” 楚妧和夏云来到外屋,楚妧没急着坐下,反而将窗户打开一点,往外瞧了瞧,只见刘嬷嬷被小厮押着站在院内,一头银白的头发在晨光下泛着亮,背脊挺的比平时还要直一些,若不是身上被绑了绳子,乍一瞧,倒像是她押着别人似的。 楚妧见刘嬷嬷状态还好,心也放下许多,转头对夏云吩咐道:“你去院里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把刘嬷嬷身上的绳子解了,就说是世子的吩咐。” 夏云出去将楚妧的话交待了,紫苑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想着夏云在屋里呆了那么久,也不敢假传世子命令,忙命小厮给刘嬷嬷送了绑,对刘嬷嬷的态度也比方才好了许多。 夏云这才放心地回到屋子里,给坐在妆台前的楚妧洗漱起来。 楚妧又问了些旁枝末节的事儿,夏云都事无巨细的说了,楚妧心里有了些计较,一回头发现,祁湛也被傅翌扶着,从屋里走出来了。 他之前披散的长发已经高高束起,用玉簪固定,身穿一件苍色直裾,外披鸦青云纹氅衣,腰间用一条墨色缎带束住。面色虽有些苍白,却仍未掩住他强烈的气场,尤其是像现在这般穿深色衣服时,只瞧一眼,便让人觉得冷冰冰的,便是楚妧也呆了一呆。 她道:“你伤还未好,何不在里屋等他们进来?” 祁湛淡淡道:“里屋容不下那么多人。” 楚妧看了眼窗外,见人也不算太多,又问道:“那你现在可要出去?” “不急。”祁湛被傅翌扶着坐在窗边的靠椅上,轻轻抿了口茶,道:“传些膳食吃罢,我有些饿了。” 楚妧担忧的看了窗外一眼,但也不好让祁湛饿着,忙吩咐夏云去备了两碗红米粥和桂花糕来放在桌上,自己在祁湛对面坐下,刚给祁湛把汤匙递过去,屋外就响起了一阵刻意压低的斥责声。 钱氏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院里,许是见祁湛不在,神情动作便愈发的跋扈起来,道: “这几天府里下人太过倦怠,私下换包一事常有发生,我查了几日也不知这风是从哪里吹起来的,却没想到在临华院抓了个现行。奴才犯了事都是主子管教不严,这老婆子又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世子安危,害世子病重,必须加以严惩!世子现在重伤无法管事,我便代劳几日,好好整顿一下临华院这些手脚不干净的奴才们,先把这个老婆子拖出去杖毙罢!” 楚妧心头一紧,直直地站起了身子。 钱氏看似是要杖毙刘嬷嬷,实际上是想借此机会插手临华院的事。 外面的人现在都知道菜油被换成了羊油,见祁湛屋里这么久还没动静,自然是觉得祁湛昨晚误食了羊油酥饼,导致病情加重,无法管事。 自己虽是祁湛的正妻,可这次事情与刘嬷嬷有关,除非自己下令打杀了刘嬷嬷,大义灭亲,不然自己说什么都不足以服众。 而钱氏借处置刘嬷嬷在临华院立了威信,她又被刘嬷嬷事牵连,以后祁湛不在府里,她这个世子妃说话便不如钱夫人有用,钱氏便可以层层接管家宅之事,这样的结果无论是对她,还是对祁湛,都是极为不利的。 这般想着,楚妧便要出门,却被祁湛一把拉住,他道:“你不用管,安心用膳,让傅翌出去便是。” 说着他就对傅翌摆了摆手,傅翌微微弯腰,快步走出了屋外。 傅翌先制止住正要将刘嬷嬷押送下去的小厮,随后对着钱氏作了个揖,恭敬道: “临华院的事本该由世子亲自管,可世子毕竟才受了伤,梳洗起来要比平常慢些,既然大夫人来了,那也不能白跑一趟,劳烦大夫人稍等片刻,等世子梳洗好了,处置下人时,还请大夫人做个见证。” 钱氏一怔,脸上张扬的神情瞬间消失无踪:“世子知晓此事了?” 傅翌淡淡道:“已经知晓了。” 钱氏衣袖下的手暗暗绞紧。 祁湛居然醒了。 荷香带去的那块羊油是提炼过的,祁湛若是吃了此刻定然头疼发热,无力管事,可他现在居然要亲自处理下人? 难道那羊油他没吃? 钱氏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露出了一个微笑,道:“我也是担心世子伤势,才来这临华院走一趟的,既然世子醒了,那此事自然该由世子亲自处理,我在这等等也无妨。” “那就有劳大夫人了。” 傅翌有对钱氏行了个礼,这才转身进了屋。 钱氏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凝,转头在荷香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荷香便躬身退下,一路小跑到屋外去了。 第53章 第 53 章 钱氏没想到,这一等就像是没个头似的,腿都酸麻了也不见祁湛出来,她支了两个小厮去问,可门还没进,就被傅翌挡了回来,每次得到的话就是一句:“大夫人再等等,世子马上好。” 再等等? 她又几时这样等过人? 这会儿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冬日的阳光虽然不及夏日那般炽烈,可洒在身上,到底是有几分刺人的。 她就站在这烈日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灼灼的阳光照的她心烦意乱,心底的火气越来越高,就要发作之际,一旁的紫苑忽然道:“奴婢给大夫人搬个椅子吧。” 钱氏冷哼一声,没有答话,斜睨了紫苑一眼,紫苑赶忙去偏房搬了个椅子出来,钱氏坐下后,心里到底是舒坦些了。 又等了两刻钟的功夫,面前的房门才被打开,傅翌搬了两个椅子放在长廊上,随后进屋,与楚妧一左一右的扶着祁湛走了出来。 鸦青色的衣摆随风微扬,楚妧小小的身子完全笼罩在他高大的身影之下,氅衣上的暗纹光华流动,一晃一晃地直刺向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站在远处的奴才这会儿连气都不敢出,似乎连顶头的阳光都弱了几分。 祁湛目光冷淡地扫视过众人,盯着钱氏的座椅看了半晌,忽地一笑,转身在那楠木雕花椅子上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地搭在扶手上,那神态动作,丝毫不像是一个重伤未愈的人。 楚妧在祁湛身旁坐下,目光也在钱氏的椅子上停了半晌,殷红的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化成了一抹浅浅的笑,什么也没说了。 便是钱氏再迟钝,此刻也看出了不一样。 祁湛和楚妧坐的椅子是楠木雕花的,而自己坐的椅子虽刷了红漆,可用手一摸便知道是最不值钱的松木,这分明是下人才会坐的椅子! 更不用说祁湛和楚妧此时居高临下的坐在长廊上,自己和奴才们一起在院中顶着烈日了。 乍一看,就像是要审视她似的。 这哪是要她做什么见证! 钱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肚子火没处发,只能恶狠狠地剜了紫苑一眼。 紫苑不懂其中原由,被钱氏这一瞧,略带几分委屈的低下了头。 祁湛冷冷瞥了紫苑一眼,目光落在刘嬷嬷身上,淡淡问:“怎么回事?” 一直没出声的刘嬷嬷这才上前一步,将今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与夏云说的并未有什么出入,只是末了加了一句:“老奴我在宫里呆了几十年,什么珍馐没见过?便是世子妃赏赐的老奴都吃不完,犯得着偷这半壶菜油打牙祭?”首发 她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场的下人一时间都低下了头,没人敢反驳她的话,钱氏自持身份,自然也不会去和下人计较,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先前出去的丫鬟春荷回来了,她一边走进院门,一边笑道: “一时贪嘴儿也是有可能的,如今人赃并获,怎能因为一句话就抵了过去?更何况羊油味儿那么大,嬷嬷若不是诚心做的,肯定做一半的时候就发现了,怎么会用这东西烙了一锅酥饼?” 刘嬷嬷道:“紫苑姑娘昨个儿从赵三那拿了五斤羊排放在厨房,气味掩着,老奴自然分不清到底是羊油味儿,还是羊肉味儿,就赶紧让紫苑姑娘把羊肉放到地窖里去了。” 春荷冷哼一声,似乎还想反驳什么,紫苑忽然上前一步,道:“我昨个儿身体不舒服,根本没去见过赵三,伙房里也根本没有什么羊肉,嬷嬷自己做了错事,又何必拖奴婢下水?” 紫苑这话一出,分明是在说刘嬷嬷故意用羊油给世子烙饼,这罪责可比贪吃还要重了几分。 祁湛转了下手指上的扳指,一言不发,倒是刘嬷嬷掀起眼皮,神色轻蔑地瞧了紫苑一眼,笑道:“既然伙房里没有什么羊肉,紫苑姑娘也没去地窖里,那老奴烙饼时,紫苑姑娘在哪?在做什么?” 紫苑被刘嬷嬷问的心头一慌,忙扯了个谎,道:“嬷嬷烙饼时,奴婢就在嬷嬷身边啊,还帮嬷嬷和面来着,难道嬷嬷忘了?” 刘嬷嬷笑道:“老奴自然没忘,老奴记得,最后还是紫苑姑娘将酥油饼送到世子房里的,对不对?” 紫苑忙点了点头。 刘嬷嬷接着笑道:“刚刚春荷也说,羊油味大,若没羊肉味儿掩着,肯定饼烙一半就发现了。老奴年老,鼻子不大灵光也就罢了,既然紫苑姑娘一直在帮老奴打下手,那为何紫苑姑娘也闻不出来?难道紫苑姑娘也嘴馋了,想跟老奴一起尝尝那油茶籽油不成?” 紫苑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被刘嬷嬷拉了垫背,她忙解释道:“我、我昨个儿染了风寒,嗅不出味儿……”手机端一秒記住\。 可这解释在刘嬷嬷凌厉的眼神前,显得苍白而又无力,话没说完便消声了。 紫苑怯怯地看向祁湛。 祁湛只是半靠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像是没有听到这边的争论似的,看都没看她一眼。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钱氏坐不住了,她道:“究竟谁说的真,谁说的假,我们把地窖打开看看有没有羊肉便是了,再不济就把赵三请来,当面对峙不就清楚了?” 钱氏这话听着大义凛然,实际却转移了话题,将刚被刘嬷嬷拖下水的紫苑捞了一把。 楚妧转头看向祁湛。 祁湛面色不变,微一抬手,示意傅翌去地窖查看,又命小厮去请赵三。 没一会儿,傅翌就回来了,恭敬道:“地窖里只有一些过冬的蔬菜,没有羊肉。” 祁湛“嗯”了一声,没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小声吩咐了傅翌两句,让傅翌下去了。 倒是钱氏笑了笑,道:“只等赵三过来,一问便知,究竟是谁撒谎了。” 楚妧一看钱氏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怕赵三来了也是白问。 现在情况都在向不利的方向发展,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只能像刚才那样,处置了刘嬷嬷,顺便拉紫苑做个垫背,可这显然不是楚妧想要的结果。 她想处置紫苑,却不想搭上刘嬷嬷。 虽然紫苑这次早有准备,但既然是陷害,就无法做到天衣无缝,一定还有什么疏漏才是。 第54章 第 54 章 楚妧正低头想着,小厮就带赵三过来了。 赵三生的膘肥体壮的,那粗布麻衫几乎绷在了身上,又因为常年在伙房干活,衣物上沾染了不少星星点点的油光,祁湛略瞧了他一眼,就将目光转过去了,似乎是问都不想问他一句。 倒是钱氏充满了耐心,笑面盈盈的问:“昨个儿紫苑可去你那领了羊肉?” 赵三跪在地上,道:“奴才昨个儿一直呆在伙房里,可伙房里根本没人来过,更别说紫苑姑娘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楚妧看着赵三满面油光的样子,脑海里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忙转头对身旁的夏云小声吩咐了两句,夏云当即便低着头,向偏房跑去了。 钱氏看到了楚妧与夏云的动作,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问两句,可最后化成了一抹轻蔑的笑。 事情全在她掌握之中了,楚妧还能翻天不成? 夏云一个丫鬟又能做什么? 钱氏微笑道:“府里总有些不懂规矩的下人,说到底还是跟主子平时的疏漏有关,好在问题发现的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不过今天犯事的奴才,定得严加惩治才是,不然下人们有样学样,府里还不得乱了套了。” 祁湛双手交握着靠在椅子上,将钱氏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末了,他说了句:“是得严加惩治才是。” 清晨的凉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轻轻拂过每个人的面颊,祁湛的语声也如风一般冷淡,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可那眼神却如头顶洋洋洒下的一抹光,将每个人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明明沐浴在阳光下,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冷,仿佛眨一下眼睛都会暴露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似的。 钱氏脸上的笑容在祁湛冷淡的目光下渐渐凝固,先前那胜券在握的表情消了一半。 明明是附和她的一句话,怎么听着总像是意有所指? 钱氏都不说话了,其余下人更是气儿都不敢出,恨不得自己是石头做的一般。 楚妧没料到局势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扭转过来了。 祁湛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只需要一个眼神吗? 楚妧看向祁湛,祁湛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紫苑身上。 紫苑被他目光接触的一瞬,肩膀瞬间绷紧了,连舌尖都散开了淡淡的血腥味儿,像是承受不住压力似的,她轻轻说了两个字:“世子……” “嗯?”依旧是淡漠地透着几分慵懒的语气,他不紧不慢道:“你在临华院呆了三年,不如你给钱夫人讲讲,临华院是如何处置犯错的下人的。” 紫苑紧绷的肩膀微微颤动起来,极轻的嗓音带着几分颤意道:“杖……杖毙……” “只是这样?”祁湛的眼睛依旧紧盯着她:“要不再好好想想,临华院之前那几个,是怎么死的?” 紫苑的面上血色尽失。 那几个丫鬟也如她一样,是钱氏送去的,却都活不过一天。 她虽不知她们究竟犯了什么错事,可她们每个人的死状都十分凄惨,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临华院对她们这些下人来说都是地狱一般的存在。 而祁湛就是地狱中索命的阎罗。 那时的她对这位阎罗自然是没有丁点儿想法的。 她第一天来的时候,不敢说一句话,不敢做一件多余的事,甚至不曾踏进主院半步。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天,她连祁湛的面都没见着,直到第三天,傅翌才给她安排了差事,告诉她做好分内之事,忠于主子,不要有多余的想法。 她便一直照着傅翌的话去做,就这么相安无事的活下来了。 中途钱氏曾找过她几次,但她记得傅翌那句忠于主子,不敢有丝毫二心,一直在临华院做着打杂的活儿。 可渐渐的,紫苑发现,外人口中的索命阎罗并不如传言那般恐怖。 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安静而清冷,就像是没有繁星相伴的月,透着那么一丝淡淡的孤独,遥不可及,却又让她止不住的想要接近。 她想做他的繁星,哪怕是晨风中一吹即散的云。 只有一瞬也是好的。 可她从未有过那样的机会。 他的目光也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 紫苑原以为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直到她无意中看到了,他在窗前的偶然一次抬眸。 那是一种温柔到近乎迷醉的目光,透过层层光线斑驳的叶,只为了看一眼映在对面窗纸上的影子。 是楚妧的影子。 那一刻她才明白,那清冷孤寒的月也有如晨光般温暖的时候。 她想要这种温暖,所以她愈发疯狂的想要留在他身边,她想着他的目光也总会有为她停留的那一刻。 现在,他的目光终于在她身上停留了,却幽冷的好似风刀霜剑般的刺人。 让她轻易地想起了第一次来临华院的恐惧。 不……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目光。 紫苑猛地跪倒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只想忠于世子,常伴世子左右,别的,奴婢一概不知!” 祁湛嗤笑,声音轻的仿佛飘然而过的羽毛:“你拿什么忠于我?” “奴婢、奴婢……” 紫苑结巴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 钱氏坐不住了,插嘴道:“世子怎么放着犯错的下人不处置,反而要为难无辜的紫苑?” “无辜?” 这两个字在祁湛舌尖上转了一圈儿,像是在细细品味似的,过了半晌,他道:“那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 院内鸦雀无声。 直到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傅翌带着两个小厮从院外走进来,其中一个小厮手里拿着半块羊肉,轻轻放在了赵三面前。 祁湛这才将目光从紫苑身上移开,看着赵三,淡淡道:“这块羊肉是从你伙房里拿的,你可认得?” 羊肉都长一个样,赵三又哪里看得这羊肉是不是从他伙房里拿的?但祁湛说了是,他也不敢质疑,只能点头道:“认得认得,是从小的伙房里拿的没错。” 紫苑闻言,肩膀止不住的抖。 他们现在拿羊肉过来,难道是发现什么了么? 难道羊肉上有什么疏漏? 紫苑死死盯着那块羊肉。 可那羊肉上除了一点结冻的冰碴,并无特别。 然而祁湛这次没有问她,而是问傅翌:“昨天除了临华院伙房里做了鱼,还有其它伙房做鱼么?” 傅翌道:“没有了。” 祁湛看向赵三,淡淡地问:“那这羊肉上为何会有鱼鳞?” 鱼鳞? 赵三瞪大了眼睛,对着那羊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遍,也没发现祁湛所说的鱼鳞。 坐在椅子上的楚妧看了半天,也如赵三一样,没看见鱼鳞。 跪在地上的紫苑和坐在一旁的钱氏都没看见。 哪有什么鱼鳞,莫非是祁湛眼花了不成? 赵三看向祁湛,低声道:“小、小的没发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湛冰冷的目光打断了。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羊肉上。 明媚的晨光下,那羊肉红白相间,肥瘦得宜,他们甚至能看到羊肉上交错的纹理纤维和紧贴着皮肉的筋骨,可哪里有什么鱼鳞? 根本没有鱼鳞啊! 众人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个人敢说出口。 气氛安静的仿佛凝固住了。 祁湛的目光也愈发冷冽。 直到一阵寒风吹过,其中一位跪在地上的小厮像是承受不住这冰冷的气氛似的,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小……小的看见鱼鳞了,就在……就在那羊肉筋骨的左边。” 此话一出,马上又有一个机灵的小厮附和道:“小的也看见了!好、好大一块鱼鳞,还闪光呢!你们都没看见吗?!” “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是鲤鱼鱼鳞!” “放屁!世子昨晚吃的鲈鱼,怎么会是鲤鱼鱼鳞,这分明是鲈鱼鱼鳞!” “啊对对对,是鲈鱼鱼鳞!”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钱氏的眼睛越瞪越大,还是啥都没发现。 这群人瞎了不成? 哪有鱼鳞? 倒是楚妧明白了祁湛的意思。 这就和指鹿为马差不多。 在这小小的庭院里,祁湛就是天,他说羊肉是方的,就没人敢说成圆的,他说羊肉是黑的,便没人敢说是白的。 有没有鱼鳞根本不重要。 他要的只是对事情绝对的掌控权和话语权。 他的手段,还真是强硬的可怕。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紫苑和赵三的头越埋越低,以他们的头脑即使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能感觉到事情在向不利的方向发展。 祁湛的指尖轻轻在椅子扶手上扣了一下,众人的附和声立刻止住,祁湛盯着赵三,一字一顿的问:“既然紫苑没去你那拿过羊肉,那这羊肉又怎么会沾上临华院才有的鱼鳞?” 赵三还是一头雾水:“哪有鱼鳞?小的……没看到鱼鳞啊……” 祁湛微微敛眸,转动了一下手中的玉扳指,嗓音冷淡道:“既然是个睁眼瞎,留着眼睛又有何用。” 说着,他便微微抬手,傅翌立刻走到了赵三面前,一手抓起赵三的衣领迫使赵三抬头,另一只手掏出把匕首,寒光一闪,便要向赵三眼睛刺去,惊惧中的赵三再也顾不得看没看见了,马上道:“小的看见了!小的看见了!是世子院子里的鲈鱼鱼鳞!” 祁湛指尖在扶手上点了一下,傅翌这才放开了手,劫后余生的赵三立马跪倒在地,道:“昨天傍晚紫苑姑娘去小的那里讨了羊肉,可到了晚上寅时,她又将这羊肉送回来了,小的问她怎么回事,她什么都不说。直到刚才,春荷去找小的,让小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说自己见过紫苑姑娘,并给了小的一块银锭,小的就……就同意了……” 说着,赵三就磕起了头,嘶声求饶道:“是小的一时糊涂,见钱眼开,求世子饶小的一命吧!” 祁湛还未说话,一旁的春荷就站了出来,对着赵三就是两个耳光,道:“你个烂了舌头的下作东西,为什么污蔑我?我何时见过你?又怎会给你银锭!” 赵三忙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道:“姑娘怎么这么差记性?这银子可还在这呢!” 春荷动作惊慌的忙想将那银锭丢了去,可一回头就看到了祁湛那冰冷的眸子。手机端一秒記住\。 阴恻的瘆人,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春荷当即便不敢动了。 祁湛望向钱氏,淡淡道:“下人不懂规矩,到底还是跟主子的疏漏有关,今天犯事的奴才,是要严加惩治,钱夫人觉得,春荷该如何处置?” 祁湛竟将她开始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还回来了。 钱氏这才将目光从羊肉上收了回来。 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相信病弱的祁湛居然还会有如此恐怖的掌控力。 祁湛现在问她该如何处置? 她说话又如何算数! 她开头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一把插向自己心脏的刀! 即使她现在想救春荷也无能为力了。 钱氏的脸色渐渐苍白,手紧握着椅子扶手,过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世子看着办吧。” 祁湛淡淡道:“那就杖毙罢。” 话音刚落,便出来了两个人,将春荷拖出去了。 春荷直到被拖出门槛才回过神来,哭喊道:“大夫人救我!大夫人……” 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人堵住了嘴,没多久,院外就响起了沉闷的击打声,一下又一下,不断地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钱氏面白如纸,就在座位上呆了半晌,直到那声音渐渐消失,她才猛然醒悟,直直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低声道:“世子好手段,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就不打扰世子,先行告辞了。” 祁湛转了转手中的扳指,并未多言什么,像招呼下人似的,微一摆手,示意钱氏回去。 钱氏纵然再心有不甘,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祁湛,跺了两下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紫苑的身子颤抖如瑟瑟落叶,面色已是如死一般的灰白,眼睛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祁湛,似乎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可祁湛似乎并不急着处理她,反而将目光落回赵三身上,淡漠地吩咐道:“拖出去,杖十,赶出怀王府。” 赵三捡了一条命,也不敢多言什么,像死鱼一样被拖出了院子。 院外很快又响起了令人恐惧的击打声。 沉闷的击打声如雷一般鼓动着紫苑的耳膜,击的紫苑耳膜嗡嗡作响,她紧绷的心弦再也承受不住,忽地伏在地上,失声痛哭道:“奴婢做的一切都只是想留在世子身边,奴婢不想离开世子,奴婢只是希望世子多看奴婢一眼,奴婢喜欢了您三年啊……” 院内鸦雀无声。 便是院外的击打声也顿了一顿。 傅翌反应快,赶紧那布条塞住了紫苑的嘴,呵斥道:“污言秽语的瞎说什么,也不怕冲撞了世子!” 紫苑的哭喊声化作低沉的呜咽,脸上的泪痕在阳光下清晰的刺眼。更新最快 祁湛的眼神从最开始的冷漠变成了深深的厌恶,他猛地一摆手,示意傅翌将紫苑拖出去,似是不想再看她一眼。 可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身侧传来的目光。 祁湛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像是被她抓住了什么事儿似的,心里竟有了些紧张的期待。 她会因此生气么? 她会因此而哭么? 那么,她会不会因此变得……很在乎他? 祁湛抑制住自己的心跳,缓缓转过头去。 楚妧正看着他。 她清亮的眼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眼里的神色一如院内跪着的下人一样。 有震惊,有好奇,有探究。 ——却独独没有他所期待的醋意! 第55章 第 55 章 祁湛的目光迅速冷凝下来,像是冬日阳光下冰凌,折射出细碎而幽寒的光,只瞧一眼便觉得可怕。 楚妧赶紧垂下了眼,不敢与他对视。 楚妧觉得,祁湛的性子虽然阴沉了些,长的却是极为好看的,就算有丫鬟迷上他的皮相也是很正常的事,她不懂祁湛为何会生气。 但楚妧觉得肯定不会是自己的原因。 她用余光悄悄瞥了祁湛一眼,祁湛已经静静地转过头去了。 面上虽然还是幅冷淡的样子,可那锐利的唇角却下沉了好几分,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收紧,语声清冷地对院内众人吩咐道:“都散了罢。”首发 众人磕头退下,楚妧走到祁湛身侧准备扶他,先前溜走的夏云却小跑过来了,将手里的衣物递给楚妧,小声道:“紫苑藏的深,奴婢找了好久才找到……” 那衣服正是紫苑昨天穿过的,那衣服里面的袖口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油星子。 楚妧本想用这衣服做个突破口处置紫苑的,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她正准备让夏云把这衣服丢了,脑中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祁湛问道:“世子打算如何处置紫苑?” 祁湛向来不喜欢心思不正的丫鬟。 可看楚妧的神情,似乎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呢。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别人多看她一眼他都恨不得把那人眼珠子挖出来,更别提有人当着众人的面示好了,哪怕现在他稍微想一下那样的场景,都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为什么她就可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不想完完全全的占有他么? 她不想他只属于她一个人么? 她现在居然还可以若无其事的问他,想如何处置紫苑? 若是他不处置呢? 若是他将紫苑留下来呢? 她会生气吗? 会不会像祁江的夫人一样,一边痛哭流涕的诉委屈,一边命令下人将不安分的丫鬟绑了出去? 他到现在还记得祁江当时气的跳脚的表情,和形容自己妻子的词儿。 妒妇。 祁湛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他喜欢这个词儿。 祁湛转过头,正欲开口,可在看到紫苑衣物的一瞬,心底那翻涌而出的恶心感又升了上来,想要留下的紫苑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他猛地别过眼,冷冷道:“将她赶出府罢。” 这种处罚对紫苑来说,已经很轻了,祁湛觉得楚妧肯定会有所反应。 他屏息听着楚妧的话。 楚妧的肩膀松了松,依旧是那软绵绵的语声,依旧是那略带轻快的语调,似乎从不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将她困扰住。 她道:“紫苑毕竟在临华院呆了三年,世子肯网开一面自然是极好的,下人都知世子宽宏大量饶了紫苑性命,以后临华院若在想分配些下人也比以前容易的多。既然世子已经饶过紫苑了,就将她的衣物也收拾一下,让她一并带走吧。” 宽宏大量? 极好的? 她不但不气,居然还要将紫苑的衣物收拾了,让她一并带走? 她还想着以后分配下人容易些? 她想的可真远呐! 祁湛喉咙微紧,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转头凝视着楚妧,面色如平常一般冷淡,眼神却像是结了冰似的,阴冷瘆人。 楚妧被他看的心底发寒,仔细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没说错呀! 那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楚妧的大脑飞速旋转着,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却也不敢说话。 就这么僵持了半晌,祁湛忽然移开了目光,语声冷淡道:“是啊,紫苑毕竟跟了我三年,除去这次的事儿倒也算尽心,就这么赶走了未免太不近人情,不如再赏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寻个好去处,以后也好有个安生之所,夫人觉得如何?” 夫、夫人…… 他他他怎么又叫自己夫人了? 楚妧汗毛耸立,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小声道:“如、如此……甚好……”手机端一秒記住\。 她说甚好?! 祁湛猛地转过头,直勾勾地凝视着她,搭在扶手上的手骤然收紧,楠木雕花的扶手瞬间就被捏断了。 楚妧呆站在原地,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他他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难道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吗? 楚妧连忙道:“世子说的没错,紫苑在临华院呆了三年,二十两银子肯定抵不过她这些年的一片苦心……我我我这还有些银子,不如凑个整儿,给她五十两吧!” 五十两? 真是大方! 祁湛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不懂楚妧究竟是不在乎,还是不明白? 祁湛紧咬着后槽牙,连口腔里都漫上了淡淡地血腥气。 他嗓音冷硬地说道:“那就五十两。” 四周的风随着他的话安静了下来,天空中丝丝缕缕的云也似乎停住了脚步,只有那阳光懒洋洋的照射下来,几乎将祁湛苍白的面容映成一种透明的色彩。 他修长的手也几乎嵌进了扶手断裂的木刺里。 楚妧的嘴唇动了动,还是上前一步,将他的手抓住了。 柔软的触感让祁湛的指尖一颤,似乎是想将手收回去,可下一秒,楚妧就打开了他的手,将他掌心里的木渣仔细挑剔干净,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道:“扶手裂了,你别握那么紧……” 她还是关心他的。 不是全然不在乎,全然无所谓的。 祁湛的心里的烦闷散了些许。 可这还不足以让他的怒气停歇,他依然目光冷淡的瞧着楚妧。 楚妧不敢直视他的眼,将手搭在他胳膊上,轻声道:“外面天凉,我、我扶你回屋吧……” 依旧是关心的话语,和之前很多次一样。 可祁湛现在要的不只是她的关心,他还想要别的,不过这对她来说似乎太难。 祁湛没有动,就这么静静看了楚妧半晌,忽然冷声道:“你回去罢,让傅翌来。” 楚妧“噢”了一声,轻轻缩回了手,动作缓慢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我走了……” 祁湛将她的动作看到眼里,她分明是早就想走了。 心底的烦闷又涌了上来,祁湛忽地闭上眼,语声僵硬道:“走罢。” 周围又起了风,斑驳的树影一阵摇晃,一片树叶转呀转的,轻飘飘落到祁湛摊开的掌心里,轻轻一捏便碎了。 他没有听到脚步声。 她是不是没走? 祁湛的羽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然而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 楚妧出了院门就一路小跑,逃似的离开了祁湛院里。 刘嬷嬷正在树荫下等着她,见楚妧出来后微松了口气,问:“世子没为难你吧?” 楚妧摇了摇头,小声道:“不过他好像不太开心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刘嬷嬷也想不明白,她琢磨了半晌,低声道:“兴许是紫苑背叛了他,心里不好受吧。” 楚妧觉得很有可能,她转头对夏云道:“那你快去把紫苑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出去吧,省的世子见了心情不好,至于那五十两银子,就先从我那里拿,不要惊动世子了。” “是。” 夏云领命退下,刘嬷嬷有些惊讶的问:“世子要给紫苑五十两银子吗?” 楚妧道:“对啊,可能是怕紫苑被赶出去没法活命吧。” 刘嬷嬷撇了撇嘴,低幽幽道:“看来世子对紫苑还真是不错啊!” 楚妧也点了点头,连连附和:“谁说不是呢。” 主仆二人往自己院里走着,半路上忽然遇到了迎面而来的阿庆。 阿庆一手捂着胳膊,一边低头小跑着,脸上神情十分痛苦,像是受了伤。 楚妧把他叫住:“阿庆,你怎么了?” 阿庆光顾着自己的伤势了,并未注意到楚妧二人,听她一唤才回过神来,忙作揖道:“小的见过世子妃,小的刚才生火准备做午膳呢,可一不小心被那木炭烧了袖子,想去管事的阿元那里领些伤药包扎一下,可阿元说临华院的伤药没了,让小的去府里管家那领,小的这就要去呢。” 楚妧看了眼阿庆的胳膊,那袖口上烧了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里面的肌肤泛着黑红,瞧着十分严重。 楚妧微微皱眉,道:“管家那还有些距离呢,先处理伤势要紧,我那还有些治疗烫伤的紫金膏,让刘嬷嬷给你拿一些,你先用着吧。” 阿庆忙跪下道:“谢谢世子妃,谢谢世子妃。” 楚妧微微一笑,道:“没事,你跟刘嬷嬷去吧。” 另一边。 傅翌将祁湛扶回了屋里,祁湛不肯上床歇着,反而坐到了窗前的靠椅上,一双眸子望着窗外白莹莹的梅,轻声问道:“她回屋了?” 傅翌道:“回去有一会儿了。” 祁湛微垂着眼,沉默了半晌,又问:“我刚才见夏云回来了,做什么的?” 傅翌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道:“夏云是来……收拾紫苑衣物的,这会儿应该已经收拾好送到紫苑手里了……” 只是回来拿衣物的么? 祁湛的眸底又漫上了阴沉,嗓音暗哑的问:“那五十两银子也给紫苑了?” 傅翌道:“给了……” 祁湛冷哼一声,道:“她倒是惦记着旁人。” 傅翌不敢答话,转身去给祁湛倒了杯茶,屋内又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阿庆就将午膳送了过来。 这次做的是一碗莲藕排骨汤和几块西葫芦蛋饼,碗盖一打开,热腾腾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可祁湛却没什么胃口,眼睛在面前的碗碟上扫了一圈,随后停留在了阿庆胳膊缠绕的绷带上。 那绷带包扎的很是工整,上面还有一个漂亮的结,不像是院里下人的手艺。 祁湛微抬了抬下巴,低声问:“你胳膊怎么了?” 阿庆恭敬道:“不小心让炭火烫着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自己包扎的?”祁湛问。 阿庆闻言一笑,道:“小的哪有这本事啊,是半路上遇到了世子妃,世子妃让刘嬷嬷帮小的包扎的,世子妃不但让嬷嬷帮小的包扎了伤口,还赏了小的两瓶紫金膏,小的又哪配用这东西……” 阿庆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起来,似是要将对楚妧的感激之情一股脑儿的全告诉祁湛,丝毫没有注意到祁湛渐渐冷凝的面色和傅翌疯狂的暗示。 末了,阿庆又加了句:“世子妃还真是心善,对小的一个下人都如此体恤,难怪府里人人都说她好!” 她对一个下人都如此体恤,难怪府里人人都说她好…… 她究竟关心过多少人? 刘嬷嬷?夏云?紫苑?甚至是阿庆…… 每个人都受过她的照顾。 也包括他。 原来他在她心里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所以她听到紫苑对他示好也无动于衷。 她根本就是不在乎! 祁湛的手紧捏着象牙玉箸,指尖一阵青白,空气中似乎传来细微的,象牙碎裂的声音。 阿庆这才注意到祁湛不寻常的反应,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小的……说错什么了吗?” 祁湛握着玉箸的手松了松,目光是晦暗到极致的黑,唇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没什么,她确实是个心善的人。” 阿庆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在临华院呆了六年,还从未见过祁湛笑。 他更没见过如此诡异而恐怖的笑! 让他从头到脚都漫上森森寒意,连胳膊上的伤都仿佛被冻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只能咬紧了后槽牙才抑制住自己打颤的**,瑟瑟发抖的看着祁湛。 祁湛的目光移到他脸上,唇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问:“世子妃如此照拂你,你不该高兴么?你发什么抖?” “小、小的没发抖,小的、小的是高兴的,是高兴的……” 祁湛的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他还未开口,一旁的傅翌就猛地拉了一把阿庆,斥责道:“送完膳食还不快走,在这磨磨蹭蹭做什么?还想偷懒不成?” “是是,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阿庆逃似的推到了门外,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祁湛手里那双象牙玉箸碎裂成了千段。 阿庆打了个激灵,心里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仿佛自己如果走的慢些,被碾碎骨头的就是他了。 第56章 第 56 章 阿庆前脚刚走,阿元后脚就到了院里。 他见阿庆慌忙逃窜的样子,猜到了祁湛兴许是在生气,他也不敢进屋,只是隔着房门道:“世子,大靖那边派了使臣进宫,那使臣奉大靖皇帝之命,带了一马车特产和两车珍玩送到咱府上,说是给王爷的。” 屋内久久没有声音。 阿元等了一会儿,壮着胆子问了句:“世子?” 屋内依然没有回声,隔了半晌,才传来傅翌的声音:“王爷怎么说?” “王爷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孙管家将礼清点一下,不过小的看王爷的表情,似乎挺意外的。” 阿元一句话说完,屋内又没回声了,他头疼的厉害,可祁湛没说走,他也不敢走,思索了半晌,干脆将事情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去。 “孙管家清点完后,王爷挑了两方沉泥砚台、一个红宝石鎏金手炉、一对莲花鸳鸯壶、六柄玉如意……和其余的珠宝首饰,外加两石大靖特产,一并赏了世子妃。” “已经送去了?”傅翌问。 “一清点完就送去了,片刻也没耽搁。” 屋内又静了半晌,过了一会儿才穿来傅翌的声音:“世子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阿元这才松了口气,道了声“是”便小心退下了。 屋内,莲藕排骨汤还冒着腾腾热气,汤羹的香气不减,可祁湛那双幽黑的眸子却黯淡了许多。 楚衡果然是十分在意楚妧的。 哪怕是派使臣出使,都不忘给楚妧撑腰。 怀王先前不知楚妧在大靖的地位究竟有多重,此番知晓了,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放任钱氏为所欲为,今后无论是敬茶,还是刘嬷嬷的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便是怀王对他的态度,也会因此有所改变,有了这层保护伞,他可以腾出手安心在朝堂上筹谋些事情了。 一切都在向着他当初预想的方向发展。 可他心里那股躁郁感却未因此消散,反而愈发烦闷了。 傅翌盛了碗汤羹递到祁湛面前,低声劝慰道:“此番大靖使臣出使对世子来说是好事,世子又何必因为小事而郁郁寡欢?尽早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否则先前做的那些岂不都白费了?” 祁湛的目光落到面前的汤羹上。 一点翠绿的香菜叶在汤羹中静静漂泊着,好似一叶孤独无依的舟。 为了小事郁郁寡欢? 祁湛微微敛眸,沉默了半晌,还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汤羹微咸,却不及昨天的鲜。 敞口的汝窑青瓷碗也不及昨日那荷叶边的碗口好看。 还有那握着汤匙的手…… 祁湛的羽睫动了动,忽地将汤匙放回了碗里,淡淡道:“扶我去休息罢。” * 怀王赏赐的东西几乎要将楚妧偏室的耳房放满了。 除了使臣从大靖带来的特产与珍玩,怀王还赏了楚妧一百匹真丝绸缎和二十张紫貂皮。 下人们都乐得合不拢嘴,夏云笑道:“皇上派使臣过来也不忘给世子妃带东西,皇上没有一日忘记世子妃呢。” 楚妧闻言笑道:“都是皇兄赠予怀王,怀王再赏赐过来的,怎能说是特地带给我的呢?” 夏云自知失言,忙住了嘴,一旁的刘嬷嬷问道:“世子妃可要尝尝家乡的点心?老奴这就去拿出来,给世子妃打牙祭。” 楚妧笑道:“好,先将吃的拿出来分给下人们都尝尝吧,其余珍玩器物先清点了再说。” “哎!老奴这就去。” 刘嬷嬷笑着去偏房拿了些茶叶和密封好的云片糕来,还未进屋,就见傅翌从院外走了进来,忙招呼傅翌进来坐,傅翌也不推诿,跟着刘嬷嬷进了屋。 楚妧看到傅翌略有些惊讶,忙命夏云沏了杯茶给他,傅翌接过茶叶浅呷一口,佯装惊讶道:“这茶叶味道和属下在大靖时喝的差不多。” 楚妧笑道:“这就是这次使臣带来的大靖茶叶,也不知傅侍卫喝不喝得惯。” “喝的惯,喝的惯。” 傅翌连声说了两句,又呷了一口茶,才若有所思的说道:“属下半年前和世子去大靖时,皇上就用这茶招待世子的,世子当时还说大靖的茶叶醇而不涩,与大邺的不同,喝到口中自是别有一番风味。皇上闻言还赏了世子一些让世子带回来,只不过……这茶叶一个月前就被世子喝完了,没想到世子妃这又得了不少……” 楚妧立刻明白了傅翌的意思,忙道:“既然世子喜欢,我待会儿包上几斤让夏云送去。” “如此最好不过……”傅翌顿了顿,又道:“不过世子那屋不喜旁人进去,若是要送茶叶,可能要劳烦世子妃亲自走一趟了。” 楚妧怔了怔,问:“那……傅侍卫可方便将茶叶给带去?” “呃……嗯……” 傅翌端着茶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脑中念头转了七八个,干脆低头猛地喝了一口茶,将手中茶杯放下,起身行礼道:“属下刚刚想起来,世子还交代了属下一些事去做,耽搁不得,属下先行告辞,茶叶……茶叶的事儿就劳烦世子妃了。” 说完,傅翌便飞快地出了屋门,留下楚妧和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傅翌特地来她这一趟,只是为了让自己送茶过去么? 那他这么紧张干嘛? * 半个时辰后,楚妧拿着两包茶叶和一方沉泥砚台来到了祁湛房中。 屋内静无人声,楚妧隔着屏风向里屋悄悄望了一眼,楠木拔步床被帷幔掩着,隐约能看到祁湛修长的身形,似乎是侧卧着的,瞧不大清楚,但那安静的一动不动的样子,倒像是睡着了似的。 楚妧收回了目光,也不敢吵他,放轻了脚步将砚台放到了他书桌上,转身将茶叶收好,推开门正欲出去,屋内忽然传来祁湛清冷的嗓音: “回来。” 楚妧的脚步一顿,忙又掩上了门,回头望着床上的影子,轻声问:“你没睡吗?” 祁湛“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将帷幔挑开一点,隔着屏风向楚妧站着的地方望来,低声道:“过来。” 楚妧犹豫了一下,还是绕过了屏风,小步来到他床边。 层层帷幔中,他的面容苍白而疲倦,那双幽深的眼眸也显得黯淡无光,只有在她面上停留的一瞬才有了那么细微的一点亮。 丝毫没有上午的半点神采。 楚妧微微皱眉,将那帷幔勾起来,踮着脚挂到床边上,昏暗的床帷中这才透进了一点儿光亮。 可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楚妧想起早上他莫名其妙的火气,咬着唇犹豫了半晌,才小声问道:“你不高兴,是不是……是不是和赶走紫苑有关?” 祁湛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楚妧道:“你要是实在不习惯别人伺候,要不就把她召回来吧,她吃过一亏,应该不会再做什么错事了。” 祁湛的眸光微冷,忽地抓住楚妧的手狠狠捏了一把。 “什么错事?她要是不长记性呢?” 楚妧的手腕痛的瑟缩了一下,实在摸不清祁湛的心思,只能顺着祁湛的话道:“她要是再出了岔子,你再赶走她也不迟。” “不迟?”祁湛面容阴沉,手又紧了几分:“我若是将她收了房呢?也不迟?” 收房?! 楚妧一愣,像是忘了手上的疼痛似的,怔怔地看着他。 祁湛见她情绪总算有了波动,这才将手微微松开一些,垂眸看着她手腕上被他抓出的指痕,轻轻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低声道:“她上午说的话你不是没听见,你是怎么想的,告诉我。” 她怎么想的? 有丫鬟喜欢祁湛不是很正常么?她怎么拦得住? 可是祁湛为什么说要将紫苑收房? 难道有丫鬟喜欢他,他就要收房么? 楚妧直直地看着祁湛,道:“你不是都娶我了么?怎么……还要收别的丫鬟呢?” 那语声软绵绵的在他耳朵里撞啊撞的,带着那么一丝丝紧张的错愕,祁湛微垂的眼睫动了动,似有不忍,可心里那烦闷的感觉大抵是舒服些了。 她还是可以体会到他的痛的。 可祁湛觉得不够,他在她手腕上的指痕处按了一下,低声道:“我又不是大靖召去的驸马,怎么不能收别的丫鬟?” 楚妧迅速垂下了眼,手想往回缩,却没缩回去,只是小声问了句:“那你喜欢她吗?” “嗯?”祁湛语声不紧不慢,道:“很重要吗?那你告诉我,我若是收了旁人,你会怎么办?” 他的目光紧紧逼仄着她,楚妧的眼睫快速抖动了一下,咬着牙将手猛地从他手里抽回去了,低声道:“你若是喜欢你就收吧,我、我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没有他预想中威胁的话语,也没有他想象中的痛哭流涕,她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这却比他听过任何一句威胁都要可怕。 祁湛眼神瞬间冷冽了下来,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带到自己面前,楚妧没站稳,直直地跌坐到了床槛跟前,头上的珠簪顿时松散开来,指甲盖大的珠子零零落落的撒了一地。 祁湛从她头顶上逼视着她:“什么叫你不会再来找我了?嗯?你要躲着我吗?!” 楚妧半仰着脸,心脏跳动的飞快,祁湛强横的力道让她无法挣脱,她能看到祁湛手背上一根根隆起的青筋,蜿蜒狰狞如蛇一般嘶嘶吐着信子,她还从未见过祁湛如此直接的表达怒意。 她眼底虽然满是害怕的惊惧,却也是坚定而倔强的。 “你要将别人收房,那自有别人关心你,我……” “我不要别人!”首发 祁湛打断了她的话,又将她往面前拽了半分,整个脸几乎贴到了她的面颊上,鼻翼间呼出的热气炙烤着楚妧的脸,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这么无所谓?我收了旁人你便只想走么?我对你而言是可以轻易放弃的,是吗?!” 第57章 第 57 章 祁湛紧盯着楚妧的眼,他希望在楚妧眼里看到一丝痛苦或者迟疑的情绪。 他确实看到了。 可紧接着,他就听到她说:“你若收了旁人,你对我而言,就是无所谓的。” 祁湛的手指骤然收紧,紧绷的领口在她脖颈上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她发髻上零散的珠花颤啊颤,她明亮的眼底也满是害怕的神色。 可她还是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他一直以为是他掌控着她的,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样,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她害怕。 他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可以翻来覆去的折腾她,他可以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 可是现在,他才猛然意识到,被掌控的一直是他。 他无法不在乎她的看法,无法忽略她的心情,甚至会因为她一丁点的情绪波动而变得喜怒不定。 而她一直是置身事外,随时可以走的。 为什么他做不到? 明明抓着她,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抓住。 “楚妧……”他嗓音低沉地喊她的名字,尾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我从未想过要收旁人,可我身边有谁,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楚妧的眼睫动了动,思索了半晌,回答道:“在乎。”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双手似的,将马上沉入水底的他猛地拉了一把,让他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祁湛握着她衣领的手松了一些,指尖擦过她脖颈上的红痕,轻声问:“那你也会难过,对吗?”首发 楚妧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争取一下?”祁湛凝视着她的眼,动作缓慢地将她鬓间散乱的发丝理好,嗓音极轻的说:“告诉我你很在乎我,告诉我你离不开我,让我把她们都赶走,不好吗?” 楚妧一愣,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微张着瞳孔看向他。 争取会有用吗? 如果他真的将自己放在心上,那么就根本不需要自己费尽心思的去争取,如果他真的将自己放在心上,那么他所假设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还是他觉得,自己只是他的附属物,只能依照他的想法行事? 楚妧以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可结合他曾经的种种表现,她忽然觉得,他这种想法很可怕。 倘若自己不按照他的想法行事呢? 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真的收了别人,或者像原书一样,把自己囚禁起来? 他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楚妧咬了下自己微粉的嘴唇,强压下自己眼底的惊恐与慌乱,轻声道:“我、我没有打算离开你的……” “是么?”祁湛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细微的变化,幽黑的眼眸里染上些许疯狂的神色,用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低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楚妧在他的逼视下缓缓抬起了眼,依旧是那清澈而纯粹的目光,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带着那么一点点害怕的慌乱,甚至能看到那眼底蕴藏的泪。 祁湛忽然觉得,她能怕他也是好的。 只有害怕,才会有所顾忌,才不会毫无所谓的离开他。 她身边只需要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祁湛的指尖触上她的眼角,那一滴晶莹“啪”的就落了下来,烫的他指尖有细微的疼。 他用手将她的脸擦了擦,轻轻拽了下她的胳膊,让她坐到床上来,自己撑起身子,紧挨着她,将她皱巴巴的衣领理好,用手按了下她脖颈处的红痕,轻声问:“疼吗?” 楚妧点了点头,随后又赶忙摇了摇头。 祁湛笑了笑,道:“疼就回去,让刘嬷嬷帮你涂些药罢。” 楚妧没想到祁湛居然转变的这么快,她愣了一瞬,先前汹涌而出的泪就这么止住了。 “那……那我回去了?” 祁湛微垂下眼,将眼底的冰冷藏的严严实实,嗓音极轻的“嗯”了一声,道:“去罢。” * 傍晚,傅翌来到祁湛房中,看到散乱一地的珠子一愣,正站在屏风外寻思着要不要拿扫帚将珠子收拾下呢,就听祁湛道:“回来了?” “呃……嗯,回来了。”傅翌挠了下鼻尖,低声问:“您一直没睡吗?” “睡了一会儿。”祁湛微微敛眸,看着地上散乱的珠子,忽然问:“你下午见过世子妃?” 傅翌心底一慌,忙低下了头,道:“路过……路过世子妃院子的时候,看见丫鬟在院子里分东西,就进去瞧了瞧,世子妃还说王爷赏赐的砚台好,要亲自送给您用呢……她、她下午来了吗?” 祁湛冷哼一声,用手指了指地上的珠子,低幽幽道:“她来没来你会不知?何必在这装傻充愣。” 傅翌心里直叫屈,他要是知道两人会闹别扭,是说什么也不会请楚妧过来的。 他忙去屋外拿了扫帚过来清理着,细小的珠子一滚一滚的落进了簸箕里,只看着这珠子,就知道他们两人下午争执的有多激烈。 他将那珠子扫好,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世子妃珠花掉了,世子可要再选些漂亮的珠簪给她送去?” “嗯,你一会儿去办罢。”祁湛淡淡说了一句,又问他:“你刚才说,你去世子妃院里的时候,丫鬟们正在分东西?是她赏赐的东西?” 祁湛的嗓音虽然淡淡的,可傅翌还是听出了他心里那股暗藏的别扭劲儿,他马上接道:“只是一些吃食而已,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世子妃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您。” “即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我,那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提醒她把砚台送来?” “……” 傅翌没话说了,心知祁湛今天气的不轻,只能顺着他的话道:“是是,是属下的不是。” 祁湛没再说话,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针对傅翌没什么意思,微闭上眼,沉默了半晌,忽然问:“宫里情况如何?” 傅翌松了口气,正准备向祁湛汇报,守门的阿元忽然叩响了房门,轻声道:“世子,王爷来看您了。” 祁湛眸光一冷,对傅翌使了个眼色,傅翌转身去开房门。 祁中培身上朝服未脱,藏青色长袍上的金织巨蟒在晚霞中流光熠熠,配上他高大魁梧的身形,只是站在门外,便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手机端一秒記住\。 他的容貌与祁湛有五分相似,容貌虽是英俊的,却因为常年征战的缘故,肤色略有些黑红,更显得那张脸冷漠刻板的不近人情。 祁中培低声问傅翌:“湛儿睡了么?” 傅翌忙侧身让祁中培进来,语声恭敬道:“刚还睡着呢,可一听王爷来就醒了。” 祁中培缓步走进屋里,略微打量了一下祁湛屋里的陈设,目光落在书桌上的沉泥砚台上看了半晌,才饶过屏风来到祁湛床前。 隔着层层帷幔,祁湛的脸色依旧苍白的令人心惊,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可却像是没什么力气了似的,虚弱地垂在床前,嗓音极低的唤了声:“父亲……” 祁中培的喉结动了动,冷硬的目光因为这一声“父亲”而柔和了下来,略微叹了口气,道:“躺着吧,不用起来了。” 祁湛应了一声,侧躺在床上,傅翌伸手将帷幔挑开挂在两侧,搬了把楠木椅子到床前请祁中培坐下,随后静静退到屏风外沏茶去了。 祁中培将手搭在祁湛腕上,祁湛手臂上的肌肉紧绷了一瞬又放松下来,祁中培凝视着祁湛的眼,低声问:“是为父下手重了些,你的伤口可还疼?” 祁湛微敛着眸,淡淡道:“不疼了。” “皇上刚召了为父进宫,有意派为父领兵出征北高……可你也知道,为父的身体早就不似当年了,平定一些小的叛乱还行,出征北高实在是力不从心,所以为父就向皇上举荐了你……” 祁湛冷淡地打断了祁中培的话:“孩儿知道父亲的一片苦心,但边防战事耽搁不得,孩儿的伤一时半会儿也养不好,不如派二哥去吧。” 祁中培叹道:“那岂不是委屈你了?” 祁湛语声平静:“二哥若得凯旋,是整个怀王府的荣耀,孩儿又岂会觉得委屈?” 祁中培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稍稍放下,另一只手也搭到了祁湛的手背上,微皱着眉,缓缓道:“可为父还有一事为难。” “父亲请说。” 祁中培将掌中的手紧了紧,可掌心还像是握着一条毒蛇似的,阴冷的不舒服,他微微松开一点,低声道:“大靖派遣的使臣今天刚刚进宫,点名要见……” 祁中培的语声顿了顿,思索了片刻,才换了个亲切点儿的词:“点名要见妧妧,可妧妧总不能一个人进宫,你又受着伤,为父着实为难的很……” 祁湛知道祁中培在为难什么。 祁中培先前只当楚妧是普通公主,可楚衡这次派使臣送来的那些珍玩委实将他震慑住了。 祁中培自然不会放过楚妧这层关系。 他一进屋就看到了楚妧送来的那方砚台,不然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会转变的这么快。 如果让楚妧单独去见使臣,自己不去,那么使臣会怎么想?是否会觉得他们夫妻不和? 如果让使臣知道了自己受到怀王鞭笞,使臣又会怎么想?是否会觉得他们的长公主也受了委屈? 祁湛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不管,怀王会如何处理此事。 他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轻声问:“听说大靖这次派遣了两位使臣出使?” 祁中培道:“对,一位就是往年出使的那位,你以前也见过,还有一位随行的是他们的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 祁湛放在里侧的手霎时收紧了,他低声问:“礼部侍郎,可是叫……丁正文?” 第58章 第 58 章 祁中培敏锐地捕捉到了祁湛细微的变化,浓眉微皱,似是无意的问:“为父未曾留意过,不过听说是位姓丁的,湛儿可认识他?” 祁湛微垂着眼,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放松,可脑海里却不断浮现着丁正文把玉簪戴到楚妧头上的画面。 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子,缀在她发间熠熠生辉,那雕工自是不俗,他到现在还记得,那簪子的末端雕了对儿并蒂莲。 莲开并蒂,同心同根。 祁湛的舌尖都漫上了淡淡地血腥气。 他们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丁正文这次,是主动请缨过来的么? 他指名道姓的想要见楚妧一面? 祁湛的手指越绷越紧,索性也不再隐瞒,猛地垂下眼,低声道:“孩儿去大靖时与他打过交道,只不过当时与他闹了些矛盾。” 祁中培神色略有些惊讶,可只是一瞬,他的目光又变得忧愁起来。 祁湛与礼部侍郎有矛盾,那他若是不愿意进宫怎么办? 他费尽心力才将祁湛受伤的事压了下来,可祁湛若是不出席,只让楚妧一人去,使臣难保不会怀疑,他们若是问起来,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自从新帝登基以后他就事事不顺,新帝如今巴不得使臣知道自己与祁湛不合,楚妧在大邺过得不好呢,到时候新帝借着大靖的东风,想再次打压他,也是轻而易举的。 但若反过来,让使臣知道楚妧在怀王府过得很好,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祁中培眼神游移不定,想起钱氏之前三番两次的来临华院,心绪一动,忽然道:“今早的事为父也听说了,虽说是几个丫鬟惹的事,但归其原因还是钱夫人教导无方,为父已责备过她了,罚她禁足七日,好好修养心性,湛儿觉得如何?” 祁湛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面色却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父亲向来明白事理,您说的没错,妧妧确实不宜独自进宫,不知宴席何时举办?” 祁中培面色这才松缓下来,握着祁湛的手道:“为父与礼部打过招呼,让他们拖延到五日后,为父待会儿再让管家送些进补的伤药过来,你这几日好好调养一下身体,旁的不用想,缺什么和为父说一声便是了。” 祁湛微微敛眸,沉默半晌,忽然道:“旁的不缺什么,就是临华院的丫鬟有些少,可从别院调遣几个?” 祁中培十分意外的看着祁湛。 祁湛语声冷淡地解释道:“孩儿想将妧妧的陪嫁宫女调到宫中几天,帮助礼部处理宴席事宜,所以孩儿想挑几个丫鬟过去,伺候妧妧些时日。” 祁中培若有所思道:“进宫几日也不是不可,只是妧妧那边可会同意?” 祁湛道:“这个孩儿亲自去说,妧妧向来明事理,不会拒绝此等小事的。” 祁中培缓缓点了点头,道:“有宫女在礼部帮忙自然是好事,可妧妧若是不愿,湛儿也不要强迫她,至于丫鬟,为父待会儿去和孙管家知会一声,让他挑几个伶俐的送过来便是。” “有劳父亲了。”祁湛淡淡道。 祁中培微微颔首,又紧了紧祁湛的手,这才缓缓起身,道:“湛儿好好养伤,为父先回去了。” 祁湛应了一声,吩咐傅翌将祁中培送到了院外。 * 丑时一刻,夜色正浓。 傅翌带着两个小厮轻轻叩响了耳房的木门。 不多时,房门便从里面推开,刘嬷嬷披着氅衣探了出来,见是傅翌,略微一愣,道:“傅侍卫这么晚还过来,可是世子有吩咐?” 傅翌低低“嗯”了一声,面露难色,踌躇半晌,才道:“大靖来了使臣,世子想让你们去礼部帮衬些时日,等使臣走了再把你们接回来,还请嬷嬷收拾一下,这就随我进宫吧。” 刘嬷嬷一愣:“我们?” 傅翌垂着眼皮,道:“是的,您和静香还有夏云,都要进宫。” 刘嬷嬷神色惊讶道:“我们都进了宫,那世子妃怎么办?” 傅翌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刘嬷嬷放低声音,他轻声道:“世子妃自有旁人照料,嬷嬷不必担心。” 刘嬷嬷神色迟疑的往楚妧房间看了一眼:“那……老奴可要和世子妃说一声?” “不必了,让世子妃好好休息吧,明个儿自有世子去说。”傅翌顿了顿,催促道:“刘嬷嬷快些收拾行李吧,进宫的时辰耽搁不得。” 刘嬷嬷不好再说什么,略微叹了口气,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 楚妧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门外有人似的,卯时未过便醒了。 她刚刚起身,屏风外便迎来一位陌生的婢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倒也标致,楚妧愣了一瞬,问道:“你是新来的么?” 婢女小声道:“奴婢绿桃,是昨晚才调过来的。” “噢,刘嬷嬷呢?” “奴婢不知。” 楚妧迟疑了一瞬,想着刘嬷嬷兴许还睡着,便也没多问,由绿桃打了盆热水,伺候她洗漱。 待楚妧梳洗完毕,门外便又迎进来几个婢女布置膳食,却还是没见到刘嬷嬷的影子,不但刘嬷嬷看不到,就连夏云和静香也看不到了。 楚妧心中一紧,向这些婢女问道:“你们都是新来的么?” 婢女们道:“是,奴婢们都是昨晚才调过来伺候世子妃的。” 楚妧一一看过去,算上开始的绿桃,一共五个婢女,若是再加上刘嬷嬷她们,就有八个人了,她院里的耳房是容不下这么多人的。 想起昨晚门口的脚步声,楚妧的心脏猛地跳了跳,顾不得用膳,忙向耳房跑了去。 耳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不但没有人,就连刘嬷嬷用过的衣物器具也不见了,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就好像她们从没出现过一样。 只有刘嬷嬷昨晚在她脖颈处擦下的药膏还带着些凉。 楚妧打了个激灵,忽然想起昨天傍晚祁湛最后对她说的话。 “回去让刘嬷嬷帮你涂些药罢。” 他当时的语声平淡而温和,楚妧并没有多想。 可她忽略了祁湛眼底那隐隐疯狂的神色。 不顾一切地,想要将她束缚住的神色。 祁湛……把刘嬷嬷她们,藏到哪去了? 楚妧遍体生寒,提起裙摆便向祁湛房里跑去。 祁湛正坐在桌前,看着窗外伸进来的梅。 不过两日的功夫,枝头已是星星点点的白,晨光一照,透着淡淡微红的光,一点点地缀在花瓣上,像是染了胭脂的脸。 祁湛的眼睫动了动,又换了个方向,对着光去瞧,一转头,就看到了她从梅花树下跑来的身影。 浅色的丝绦随风飘荡,暖霞色的裙摆层层绽开,与初见时并无二致。 除了那数片凋零的叶。 祁湛掩去眸底的情绪,双手交握着坐在椅子上,神情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淡漠。 楚妧在他面前站定,顾不得整理衣装,微微缓了口气便问道:“你把刘嬷嬷她们都调走了?” 祁湛淡淡地凝视着她,嗓音极轻的“嗯”了一声。 楚妧的眉拧成一团,脚不由得向前挪了小半步:“为什么?” “不为什么。”祁湛静静地倒了一杯茶,云淡风轻的说:“我想给你换些人。” “我不想换!” 楚妧的面色微微泛红,润泽的眼眸中蕴藏着浅浅的怒意,那忽然拔高的语调,连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丫鬟们都愣了愣。 然而祁湛并没有看她。 他目光冷淡地看向门口排成一排的五个丫鬟。 “是你们伺候的不尽心?” 五个丫鬟闻言双腿一软,齐刷刷的跪倒在地,神色惶恐,却不敢反驳:“是奴婢伺候的不周,是奴婢伺候的不周。” 祁湛的手指敲打在桌案上,嗓音透着几分慵懒:“去领罚罢。” 丫鬟们的脸色瞬间惨白,睁着泪眼望向楚妧。 楚妧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掌中的手帕都被抓出了细小的折痕。 她望着祁湛:“不是她们伺候的不尽心,是我习惯了刘嬷嬷伺候,不想换人。” 祁湛摆了摆手让丫鬟们退下,微抿了口茶,道:“你既然能习惯刘嬷嬷,那她们你也迟早都会习惯的。” 楚妧的胸口猛地起伏一下,像是在克制心头汹涌的怒意,一张小脸又红了几分。 “你不打算让她们回来了么?她们现在在哪?!” 祁湛面色冷淡地看着楚妧生气的样子,轻声道:“她们很安全。” 顿了顿,他又道:“你若实在觉得这几个婢女不好,我也可以将刘嬷嬷调回来……” 祁湛的话戛然而止,可结合他刚才对那些丫鬟的态度,分明是在说,如果要刘嬷嬷回来,那这几个丫鬟就永远消失了。 他果然是……要强迫自己按着他的想法行事的。 楚妧手中的丝帕几乎被她生生扯断。清亮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浅浅水滴眼看着就要落下来的时候,她却忽然将脸扬起来了。 那一汪水潭就这么被她憋回了眼眶里。 她道:“她们伺候的很尽心,不用世子费心了。” 说完,她就向祁湛欠了欠身子,转身跨出了门槛。 第59章 第 59 章 此后的两天里,楚妧并没有来找他,也没有求他将刘嬷嬷调回来。 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就像是走了一招错棋,完全失了对事态的掌控,这感觉让他十分不安。 祁湛半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梅,傅翌如往常一样为他换药。 他的伤口愈合的不算很好,有些地方已经红肿化脓,需得将脓包挑破了才能换药,许是傅翌动作熟练,才没有让他觉得很疼,可他脑子里却不知怎么,一直想着那双略显笨拙的小手来。 细细软软的,偶尔紧张了,还会扯痛他的伤口,然后用内疚而担忧地眼神看着他。 他喜欢那样的眼神。 可他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了。 祁湛微微敛眸,轻声问傅翌:“刘嬷嬷她们在宫里如何?可缺些什么?” 傅翌怔了怔,答道:“宫里比府里要清闲些,礼部的人不敢差遣她们,她们不用做太多杂活,除了不太适应以外,倒也不缺什么。” “她们没有名册,用度不按宫里的走,待会儿你从孙管家那领几件冬衣给她们送宫里去。” 傅翌应了一声,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知道祁湛并非操心下人的事,只是因为那些人是楚妧的下人,所以祁湛才不敢做的太过,才会选择在楚妧熟睡时将嬷嬷调走。 祁湛没有把握对楚妧来硬的。 因为他害怕。 这害怕不是因为楚妧公主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倾注了感情。 他太在意了,所以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他眼里都会无限放大,都会反复磋磨着他的心神,楚妧对旁人的态度让他觉得不安,让他觉得自己在楚妧心里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重要,所以便加倍的想要控制楚妧,让楚妧彻彻底底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可楚妧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物件,又怎会完全按照他的想法来? 祁湛这么做,不过是伤人伤己罢了。 傅翌劝道:“她们没有名册,在宫里呆着委实尴尬了些,不如等宴席一办好,就让她们回来吧。” “她可提过这事?”祁湛问。 傅翌低声道:“就算世子妃没提,也不代表她不想啊……” 那就是没提。 祁湛的眼神冷了几分,紧抿着唇,再没有说话。 傅翌也不好再说什么,给祁湛换好了伤药便命阿庆准备膳食去了。 经过上次祁湛那一吓,阿庆几天都没敢进屋,只能提着食盒在门外巴巴站着,等傅翌来拿菜。 傅翌从阿庆手里接过早膳,安慰了阿庆两句,随后小声问道:“世子妃的早膳可送了?” 阿庆道:“还没,给世子送完了就去。” 傅翌又将声音压低了些:“不用送了,你去和世子妃说一声,让她来世子这用膳。” “是是,我这就去。” 即使傅翌的声音压的再低,祁湛还是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 他瞥了一眼刚刚进屋的傅翌,一句话也没有说,原本随意搭在桌案上的手却微微缩紧了。 他的眼睛望向窗外,桌上布好的膳食一动都没有动,像是在等着什么。 一刻钟后,那抹小小的影子又出现在了梅树下。 祁湛紧绷的手这才松懈下来。 楚妧款步踏进门槛,还未曾说话,就听傅翌道:“世子妃是来找世子么?可曾用膳了?” 楚妧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没有说破,只是面容平静的答道:“还没。” 傅翌忙搬了椅子招呼楚妧坐下,将银箸递到楚妧手里,道:“世子也没用呢,要不您陪世子用些?” 楚妧攥着银箸,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傅翌这才松了口气,低头退下了。 祁湛从楚妧进屋便将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薄唇微抿,似乎在等着她先说话。 可楚妧一句话也没有说,反而夹了块蒸糕,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了。首发 仿佛身边没有祁湛这个人似的。 祁湛面色微微泛白,就这么看了她半晌,嗓音微哑的问了一句:“想刘嬷嬷回来吗?”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将口中的蒸糕咽了进去,轻声道:“绿桃她们也挺好的。” 祁湛的眼神沉郁,嗓音也冷了下来:“你知道她们在宫里,所以你便不怕了?” 楚妧道:“送绿桃过来,不是你的意思么?难道我说了想,你就会将刘嬷嬷调回来吗?” 祁湛确实不会将刘嬷嬷调回来。 他是要讲条件的,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楚妧堵回了喉咙里,像卡了根鱼刺似的难受。 两人再没有说过话,楚妧用完早膳便回去了,而祁湛一口都没有吃。 此后的两天里,祁湛每天都叫楚妧来用膳,楚妧也每次都来,却只是和之前一样吃饭。 她不再关心他的伤势,不再对她笑,更不会主动对他说一句话。 祁湛话本就少,几番下去,他的性子也愈发沉郁了,时常是看着她吃,等她吃完了便将饭菜撤走,自己一口不动。 到了第三天早上,他也觉得没意思,便也不让傅翌去叫楚妧了。 楚妧自然也没有来。 晌午的时候,怀王为祁灏办了个简单的送行宴,祁湛以养伤的原由推脱了,只吩咐了傅翌送楚妧过去。 怀王一改先前威严的形象,对楚妧极为和蔼,府中其余人看了怀王的态度,也不敢再冷待楚妧,风头甚至比祁灏还胜了些。 傍晚傅翌和祁湛汇报的时候,祁湛只是面色淡淡地看着窗外的梅花,像是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似的。 傅翌摇了摇头,命阿庆备了晚膳过来,祁湛看着那荷叶边的碗口怔了半晌,忽然问:“她没去为老二送行么?” 傅翌道:“只是晌午参加了宴席,送行倒是没去。” “那她现在在院里?” “是。” 祁湛从椅子上起身,道:“去看看罢。” 傅翌忙拿了氅衣跟在身后。 天上不知何时下了雪,祁湛伤势恢复的不好,走的比往常慢了许多,到楚妧屋外时,肩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银白。 楚妧刚命丫鬟撤了晚膳,一抬头就看到了从屋外走进来的祁湛,那身鸦青色长袍几乎融到了夜色里,衬得眼底的青痕愈发浓重了。楚妧怔了一瞬,近乎本能地开口问了句:“用晚膳了么?” 祁湛眼神微滞,紧抿的唇角扬了扬,嗓音极轻的说了声:“没。” 楚妧转过眼,正准备命绿桃去备膳,却听祁湛又补了句:“想吃鲈鱼。” 楚妧的眉头揪了揪,却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了绿桃去炖鱼。 祁湛肩膀上的雪已经化了不少,在衣服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水渍,却迟迟没有将氅衣脱去,只是瞧着楚妧。 其余丫鬟犹豫着不知要不要上前,倒是傅翌率先反应过来,轻轻咳了一声,主动上前帮祁湛把氅衣脱去了。 祁湛眼神黯了黯,倒没有说什么,沉默地坐到了椅子上。 没过多久,鲈鱼汤便炖好了,依旧用那荷叶边的碗盛着,乳白色的汤羹冒着淡淡鲜美的香气,祁湛略微不适的皱了皱眉,却还是拿起汤匙尝了一口,淡淡道:“有刺。” 随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楚妧身上。 楚妧只是抱着怀里的兔子,微低着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其余丫鬟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帮祁湛挑鱼刺。 气氛就这么僵持住了,只有鱼汤的香气在屋子里飘荡。 一旁的傅翌忍不住了,他看着楚妧,轻轻地咳了一声。 楚妧的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沉默了半晌,还是说了句:“我抱着兔子,手已经脏了,让绿桃帮你挑吧。” 绿桃得了楚妧的吩咐才敢上前,却在走到祁湛身旁的时候,被祁湛冷眼瞪回去了,随即便听祁湛嗓音冷淡地说:“撤了罢。” 丫鬟们将桌上的膳食撤了,自己也低头退到了屋外。 楚妧抓了把干草喂兔子,祁湛就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说了句:“倒是喜欢喂兔子?” 楚妧头也没抬:“世子想要什么,可以直说。” 祁湛用手按了下眉心,低声道:“我今晚想留在这里。” 楚妧没有反对,转头叫了屋外的绿桃进来铺床。 两人各自洗漱完毕后,便上床就寝了。摇曳的烛火一灭,屋内便愈发安静起来,窗外没有月亮,夜色也比往常重了些,祁湛隐约只能看到楚妧模糊的背影。 他伸手触了下她散落在枕上的发丝,面前的人儿便又往墙角贴了贴,祁湛的微微一顿,忽然道:“大靖的使臣想见你,你明天要随我进宫一趟。” 楚妧说了声“好”,便没声了。 祁湛嗓音低沉的问:“你知道这次来的使臣是谁么?” “傅翌说过。”楚妧顿了顿,又道:“世子不必担心什么,我来大邺半年,也只传了一封家书而已,与过去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联系。” “过去?”祁湛的手抓住了楚妧的肩膀,问:“你有过去么?” “我说没有,世子会信吗?” 祁湛眼睫颤了颤,低低说了声:“我没有过去。” “所以你觉得不公平,对吗?”黑夜里,楚妧的语声一字一顿,格外清晰的说:“你觉得你没有过去,所以也不要我有过去;你没有在意的旁人,所以也不要我有在意的旁人,即使是我从大靖带来的陪嫁,你也可以一句话不说就把她们全部调到宫里,你想让我变得和你一样,对吗?” 祁湛没有反驳,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是楚妧接着道:“但我们真的是一样的吗?你现在不过是在乎你付出的感情才会这样,倘若你哪天不在乎了,就算是纳妾你也不会问过我的,到了那时你还会在意我怎么样吗?你还会在意我会不会躲着你吗?” 祁湛心脏微缩,那种抓不到她的感觉又来了,他哑声道:“我不会不在乎的,妧妧,我……” “你若真的在乎,就不会做这些事了……”楚妧顿了顿,语声似有些哽咽:“你可以替我做主,可我却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事情又哪有什么公平的……” 她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手机端一秒記住\。 可他不敢让她做主。 祁湛握着楚妧的肩膀,似乎是想让她转过身子,可伸手却摸到了一片滚烫炙热的泪。 他的心脏止不住地发颤,哑声道:“如果我让刘嬷嬷回来……” 你可不可以,毫无保留的对我? 祁湛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可他知道楚妧明白他的意思。 楚妧用手抹掉眼泪,鼻子却忍不住啜泣了一下,她用极轻嗓音道:“我会按照世子的心意去做的。” 按照他的心意去做? 她现在岂不就是按照他的心意去做的?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曾拒绝过他,更不曾违逆他,就如提线木偶般被他操纵着。 他并不快乐。 而她也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会如何做,从来都是取决于他的。 他想让她改变,他自己必须先改变。 祁湛的心口像悬了把刀子似的难受,他微闭上眼,沉默了良久,道:“我明天让傅翌接她们回来。” 第60章 第 60 章 卯时不到,祁湛便醒了。 窗外天还未亮,偶尔传来一两声枝条被雪压弯的轻响,除此以外,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祁湛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枕边的人儿不知何时将身子转了过来,只是后背依旧紧贴着墙,借着微弱的光,他能看到她抿成一条线的唇瓣和微微皱起的眉。更新最快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可很快他就看到,那卷翘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是要醒了,祁湛忙将手收了回去,就这么静静望了她良久,直到天蒙蒙亮了,他才从床上起身,用热水擦了把脸,披着氅衣,吩咐门口守夜的丫鬟去叫傅翌。 傅翌简单洗漱一下就匆匆来了,恭敬道:“世子可要回屋?” 祁湛回头看了眼屏风后的人影,淡淡说了声:“不必。”便将里屋门掩好,对傅翌吩咐道:“你用完早膳就进宫一趟,赶在晌午前将刘嬷嬷她们接回来。” 傅翌以为祁湛终于想开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低声道:“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傅翌就要退下,祁湛喊住了他,问:“我之前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傅翌一怔,这才想起祁湛之前吩咐过他,要他好好调查一下楚妧以前在大靖皇宫里的事。 其实早在大靖的时候他就调查过了,长公主除了性子跋扈以外,风评也很差,时常跟那些大臣们混在一起,在朝廷中有很多追求者,甚至有向楚衡提亲的,只是楚衡当时觉得楚妧还小,不宜婚配,暂且把这事压下去了而已。 傅翌当时就与祁湛说过这些,但祁湛并不在意,他要的只是长公主的身份而已,至于楚妧喜欢谁,性子如何,风评如何,他全都无所谓。 可祁湛现在动了感情,以前不在意的事,如今都变得在意了,又要他调查此事,分明是因为丁正文的出现,勾起了祁湛一些不好的回忆。 傅翌沉思半晌,斟酌着语句,答道:“调查过了,与之前在大靖调查的那些无二,丁正文也曾向世子妃提过亲,但皇上没答应。” 祁湛面色冷了几分,原本随意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修长的指节一阵青白。 傅翌忙道:“世子妃之前虽然与那些大臣走的近了些,可认识您以后就再也没与他们有过来往了,而且宫中传言大都做不得数,您难道觉得,世子妃是个张扬跋扈的性子么?” 她确实不是跋扈的。 那些传言一点儿都不像她。 祁湛脑海里又想起了她昨天对他说的那句:她没有过去。 难道是丁正文的一厢情愿么? 祁湛微微敛眸,纤长的睫毛动了动,轻声道:“行了,你先去罢。” 傅翌退下,门口的绿桃迎了上来,半低着头,小声问道:“可要吩咐伙房备膳?” 祁湛回头看了一眼里屋,淡淡道:“先备着罢,等妧妧醒了再端过来。” “是。” 雪已经停了,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晨曦的光明晃晃的照在雪地上,折射出的光不似梅花那般娇媚,刺的人眼睛有些泛疼。 祁湛走到妆台前用缎带束了发,随后就静坐在窗前椅子上,过了良久,屏风后才传来一两声微弱的响动。 楚妧看到祁湛还在屋里不由得愣了愣,倒是祁湛先开口了,问她:“饿么?我让丫鬟备些吃食过来?” 楚妧没有拒绝,由绿桃伺候着洗漱。 绿桃想着楚妧晚上要去参加宫宴,便拿了些花样繁复的首饰过来,正要给楚妧戴上,一旁的祁湛却道:“拿些素净的就成,不用这些。” 楚妧在祁湛的语声中听出了一丝不自然。 她知道是因为丁正文的缘故,他不愿让她惹人注目,便也由他去了。只是在绿桃退下前,忽然拿起桌上兰花图样的鎏金宝石簪,说了句:“我喜欢这枚簪子,我想戴它。” 绿桃有些迟疑的看向祁湛,没敢接簪子。 祁湛眸光淡淡地瞧着楚妧手里的簪子,没有说话。 他自然明白楚妧并不是真的想戴那枚簪子,她只是不喜欢他的控制罢了。 以前是只在心里反抗着,从不说出口,可昨晚将话说开后,问题早已摆到了明面上,她也没必要继续忍耐。 她已经让了一步,他也必须退一步。 祁湛微微敛眸,沉默了半晌,忽然道:“过来,我帮你戴。” 楚妧迟疑了一瞬,还是攥着手里的簪子过去了。 绿桃搬了个椅子让她坐在祁湛身边,簪头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柔软的掌心也透出了淡淡的粉。 红色确实与她很配。 但她认识他之后,也只有大婚那日穿过红。 祁湛拿过簪子,正要戴在她左鬓时,忽然问了句:“想戴在左边还是右边?” 楚妧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抬起的胳膊,低低说了声:“左边。” 然后她就看到,祁湛将右手的簪子挪到了左手上,斜斜地插在了她右鬓上。 她顺着他的心思做,他却故意和她反着来? 楚妧的两腮鼓了鼓,拧着眉毛道:“我说的是左边!” 祁湛笑了笑,指尖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轻声道:“对我来说是左边。” 他们是面对着的,对他来说确实是左边,楚妧也不好再说什么,半咬着唇瞪了他一眼,坐到桌前吃饭去了。 祁湛小占了一次上风,心情似乎很不错,饭也比前几天吃的多了些,早膳用完时,傅翌便领着刘嬷嬷和夏云静香回来了。 她们三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衣,被包裹的像三只小熊,精神头瞧着比在府里时还好些,似乎并没有吃什么苦。 刘嬷嬷嗅觉敏锐些,很快就察觉到了饭桌上微妙的气氛,微笑着走到楚妧跟前,道:“宫里礼部前些日子出了点状况,说是要派遣几个懂大靖礼仪的人过去,王爷觉得世子去过大靖,就将这事儿交给了世子去办,可世子不过在大靖呆了半月而已,又哪懂这些?所以就遣了老奴和夏云她们过去打点,当时天色晚,老奴又去的急,所以就忘了和世子妃说,倒是让世子妃担心了。” 楚妧自然明白刘嬷嬷的心意,也没有说破,转头问祁湛:“嬷嬷回来了,世子打算如何处置绿桃她们?” 祁湛淡淡道:“你选两个称心的留下,其余的让阿元交给孙管家分配到别房去罢。” 楚妧道:“世子房里不缺下人么?” 祁湛的脸色沉了半分,语声僵硬的道:“我这几日都留你这儿,你要觉得下人不够,就将西房也腾出来给她们住好了。” 楚妧不再说话,低头喝了口茶。 祁湛瞥了她一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望着楚妧头上的珠簪,对刘嬷嬷吩咐道:“给世子妃找件配套的衣服穿上,不要太复杂。” 刘嬷嬷道:“是。” 祁湛又对楚妧道:“我回房里等你,你收拾好了就来找我,我们要在晌午前进宫。” 楚妧应了一声,祁湛又瞧了她半晌,这才转身向门外走去。 可他前脚刚跨出门槛,忽地顿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望着楚妧头上的珠簪问刘嬷嬷:“嬷嬷觉得,这簪子戴在左边好看还是右边好看?” 刘嬷嬷一愣,看着楚妧头上的簪子琢磨了半晌,才低声道:“老奴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看的。” 楚妧的脸又鼓了鼓,扭过头不说话了。 祁湛轻笑一声,这才跨过门槛出了门。 待下人都散去后,楚妧又问了刘嬷嬷一些在宫里的情况,得知祁湛特地吩咐人照应着后,心情才稍稍好了些,倒是刘嬷嬷提了一句: “大靖使臣中那个姓丁的侍郎曾托人向老奴打探过您的消息,世子妃与他相熟么?” 楚妧摇了摇头,道:“不熟。”随即又有些紧张的问:“他都打探了什么?你告诉他了么?” 刘嬷嬷道:“问的无非是一些世子妃生活上的琐事,老奴不敢乱说,打了个马虎眼应付过去了,不过老奴觉得,他对世子了解的倒挺多,他似乎已经知道世子受伤的消息了。” 楚妧忙问道:“嬷嬷可曾与他打过照面?” 刘嬷嬷摇了摇头:“没有,他都是拖宫人传话的。” 楚妧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想起祁湛那天把丁正文丢到荷塘里的事,心知丁正文这次八成是冲着祁湛来的。 恐怕他早就观察着怀王府的一举一动了,要么也不会知道刘嬷嬷被调进了宫里。 楚妧心里不禁有些担忧,由刘嬷嬷服侍着换了衣物后,就去了祁湛院里。 祁湛正站在窗前的那颗梅树下,抬头看着树梢出神,晨曦的光照在他的面颊上,那肤色白的比雪还清透三分,偶尔有风吹过,树上的的雪花就伴着梅香簌簌而落,那幽深的瞳孔中也留下了点点斑驳的痕迹,那苍白中犹带几分病弱的样子,美的惊人。 楚妧恍惚了一瞬才回过神来,轻轻说了句:“外面凉,你何不进屋里等着?” 祁湛笑了笑,没有回她,倒是一旁的傅翌说了句:“世子瞧梅花开的好,就想出来看看。” 说完,傅翌又用手指着树上的一株梅,道:“那几朵昨天还是花骨朵,今天就全开了。” 楚妧顺着傅翌指的方向看去,那几朵小花映着雪,在阳光下白莹莹的透着亮,中间那淡黄色的花蕊随风颤动,确实好看的很。 楚妧心里不知怎么就冒了个念头出来,她望着祁湛,轻声问:“你知道花开了多少么?” “九朵。”祁湛淡淡道。 楚妧的笑容僵在脸上。 书里的长公主也数过梅花,她数梅花的时候,是孤独而寂寞的。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秒,祁湛就握住了她的手,淡淡道:“进宫罢。” 第61章 第 61 章 王府里的积雪已经被下人清扫到道路两旁,只石板路上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水渍。 许是因为伤还没好利索的缘故,祁湛一路都走的很慢,平时只要花一刻钟的路程,现在走了两刻钟还不止,就连握着楚妧的那只手也格外的凉。 楚妧抬头望了他一眼,他正巧也低下了头,四目相接的一瞬,楚妧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伤……还疼吗?” 祁湛原本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一丝细弱涟漪,嗓音极轻的说了声:“疼,很疼。” 楚妧的鼻头皱了皱,柔软的小手在他掌心里挣脱开,搀上他的胳膊,低声道:“那一会儿宴席上你就不要喝酒了。”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湛的唇角弯了弯,低低道了声:“好。” 两人出了王府大门,车夫早已守在马车旁等候,傅翌走上前去替他们掀开车帘,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楚妧抱着手炉坐在软垫上,祁湛紧靠在她身旁,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背上缓慢摩挲着,若有若无的碰着她的指缝,微痒的触感从手背上传来,楚妧的指尖也不由得一缩,柔软的小手就顺着那手炉轻轻溜走了。 祁湛的手顿了顿,过了半晌,忽地靠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声:“妧妧,我冷。” 楚妧一怔,手松了松,刚想将手炉递过去,祁湛就顺势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轻轻捏了一把,道:“你的手比较暖。” 楚妧扭了两下,见挣脱不开,便也由他去了。 一路无言,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停靠在宫门口。 傅翌扶着两人下车,祁湛的手一直没有松,像是怕她溜走了似的,临进正殿前,祁湛忽然侧过头来,瞧着楚妧头上的发簪,道:“你发髻松了,我帮你紧紧?” 楚妧点了点头,祁湛的手从她发髻间滑过,下一秒,楚妧就感觉到头上一松,那枚镶金宝石簪就这么被他收走了。 楚妧薄薄的脸皮泛起了微红,明亮的眼眸中蕴含着浅浅怒意,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仰头望着他,轻斥道:“你又骗我!” 祁湛面色不变,一双眸子却带着笑意,轻声道:“最后一次,以后都不骗你了,嗯?” 随后他就拉起楚妧的手:“进去罢。” 周围的太监宫女都齐刷刷地往他们这儿看,楚妧也不好再跟他闹,只能由他拉着进了宫殿。 怀王送祁灏出行,所以并未参加此次宴席,其余大臣已经坐在座位上等候,皇上虽然未到,但他特地将楚妧座位与大靖使臣安排在了一起,不分男女席。 明面上是念及楚妧半年未见家乡人,让她趁此机会与使臣们好好叙叙旧,但实际去过大靖的人都知道长公主与丁正文的那层关系,而丁正文又与祁湛不合,他这么安排,看似是皇恩浩荡,实则颇有深意。 楚妧坐在祁湛身边,丁正文与另一个使臣在她左侧。 从她入座开始,丁正文的眼睛就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个没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妧不适应的往祁湛身旁靠了靠。祁湛面色未变,脸上的笑意却褪了个干净,一双眼睛幽凉凉的,冷冷瞥了丁正文一眼。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丁正文就像是被寒芒刺到了似的,手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脑子里很容易就想起了那天被祁湛丢到荷塘里的情形。 他心里虽然犯怵,面上却是不服的,他清了清嗓子,道:“臣记得世子妃在大靖时喜欢穿大红,每次宴席必穿大红,怎么今天穿了这么素净的裙子?连首饰都不戴了?” 丁正文这话一点儿面子也没给祁湛留,语调又扬的很高,领桌的大臣们都听到了,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楚妧和祁湛。 倒是楚妧反应快一些,抓着祁湛的手臂,微笑着问:“夫君,你觉得我穿大红好看,还是淡青好看?” 夫君…… 她在护着他。 像是有双小手在祁湛心头猛地抓了一把似的,让他连呼吸都跟着一滞,他顿了顿,才用微哑的嗓音说道:“淡青好看。” 楚妧甜甜一笑,又往祁湛身旁靠了靠,其余大臣也跟着笑了。 人家穿什么衣服是给人家夫君看的,关丁正文这个外人什么事啊! 大臣们都摇着头收回了目光。 丁正文找茬不成,反被晾在一边,着实难看得很,只能闷闷不乐地喝了口酒。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皇上祁泓才携着贵妃赵筠清赶到。 大臣们纷纷起身跪拜,祁泓一摆手道:“众爱卿不必多礼,权当家宴就好。” 大臣们入座,乐师奏响了丝竹,舞姬的裙摆在殿中层层绽开,灯光一照,好似映着晚霞的薄云,透着淡淡的幽香,煞是醉人,就连楚妧也看的入了神。 祁湛还想着楚妧那声“夫君”,目光也柔和了不少,两人坐在一起,就像是金童玉女似的,倒让丁正文酸的鼻子都冒了气。 几盅酒下去,丁正文的面颊微微泛红,新的舞姬正要迎上时,丁正文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祁泓行礼道:“臣这次出使大邺,特地带了几件珍奇宝物过来,请皇上过目。” 祁泓微微挑眉:“哦?呈上来瞧瞧。” 话音一落,就有太监拿着盖着红绸托盘走了进来,头几件器物都是些文玩乐器,倒没什么稀奇的,大臣们瞧着也觉得没意思。 祁泓摆了摆手让太监们收到了库房中,直到最后一件珍玩献上时,大臣们才直了眼睛。 那是一张半人多高的弓,弓身用上好的紫杉木制成,两边装饰着的象牙玉角在灯光下流光溢动,只瞧着便让在场的武将们热血沸腾。 哪有将士不爱武器的? 祁泓笑了笑,用手勾了几下弓弦,那弓弦如泰山般纹丝不动,祁泓道:“这么紧的弓,可有人能拉动?” 他向在场的武将瞧去,在坐武将多是些头发花白的半百老臣,谁都没把握拉动这半臂粗的弓,一时间竟没人愿意出这个风头,只将目光落在了祁湛身上。 祁湛当年平坊一战不但让北高闻风丧胆,就连朝中一众老臣也甘拜下风,这张巨弓若是祁湛拉不动,那整个大殿之上,便再无第二人能拉动。 可祁湛就像是没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似的,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喝了口茶。 楚妧微垂着眼,心里也有几分紧张。 若是平时,祁湛拉这么重的弓是毫无问题的,可他如今重伤未愈,走路都费劲,更无论拉弓了。 在坐的除了皇上和丁正文,其余人都不知道祁湛受了伤,丁正文挑这种时候献礼,分明是让祁湛出丑的。 气氛就这么僵持了半晌,祁泓才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看来这弓今天是无法开了,先撤了罢。” 丁正文忙站起身子,道:“皇上看个开弓有何难?臣从大靖带来了可以与这弓相配的武士,皇上只需要命人备上靶心即可。” 祁泓握着玉杯的手顿住,便是在坐大臣也变了脸色。 大邺无人能拉动的弓,若是被大靖一个小小的武士拉动了,那大邺的颜面何在?皇上的颜面何在? 可皇上若是明着拒绝,岂不就等于认输了? 众大臣再次看向祁湛。 祁湛依旧充耳不闻。 祁泓沉默了半晌,将手中玉杯放在桌上,低声道:“那就摆上靶心,传武士进来罢。” 丁正文看向祁湛,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低头对身后随从交代两句。不多时,便有一位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从殿外走了进来,对着祁泓磕头跪拜道:“草民霍三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祁泓抬手示意霍三起来,宫人很快在殿外五十米处立好了靶心,由太监将弓呈到了霍三面前,又拿了五只羽箭交到霍三手上。 众大臣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霍三。 只见霍三左手搭弓,右手拿箭,深吸了一口气,手臂上青筋崩起,那弓登时便开如满月,“铮”的一声向殿外射去,正中靶心! 众人的心都如那弓弦般绷在了一起,全都祈祷着霍三哪怕偏移半分,他们面上也不至于太过难看,可余下的四发也都全中靶心,竟是半分未偏!更新最快 五发羽箭射完,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祁泓的面色很是难看,干脆将手上的青玉扳指摘了下来,嗓音低沉道:“在坐各位还有谁能拉动这弓的尽管来试,朕再添个彩头。”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祁泓眼底染上怒气,将手中玉杯一扔,道:“整个大殿就再没人能拉弓了吗?!” 气氛降到了冰点。大臣们打了个寒颤,终于有人坐不住了,颤巍巍的起身,道:“启禀皇上,老臣觉得,有一人可以拉动此弓。” 祁泓的面色缓和了半分,挑眉看着那位大臣,低幽幽道:“爱卿觉得谁可以一试?” 大臣的目光落到了祁湛身上。 楚妧的手握成了一团。 若是等大臣说出了口,祁泓下了命令,那祁湛若再不拉弓就是抗旨不遵了。 可刚才霍三拉弓都涨红了脸,祁湛若拉,那他背上刚刚愈合的伤口还不得全裂开了? 她绝不能让祁湛冒这个险! 第62章 第 62 章 怀王一脉在朝中势力庞大,只要祁湛不主动站出来,殿内便没人敢强迫他。 方才站起来的少卿潘继不过是一时头热,祁湛那冷冽的目光一扫,豆大的汗珠瞬间就从潘继的额头上滴了下来,他的内心后悔到了极点。 潘继只能用眼睛瞟着祁湛,希望皇上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祁泓又怎肯出头去针对祁湛? 他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冷眼望着潘继,语声颇为不耐:“爱卿觉得谁可以一试,尽管说出口便是,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潘继见自己已是骑虎难下,干脆将心一横,低着头道:“老臣觉得……” “臣女可以向皇上引荐一人。” 楚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殿内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丁正文和祁泓不由得一愣。 楚妧要引荐谁? 这殿内除了祁湛她还能引荐谁? 祁泓琢磨不透,但他们自家人开口了,总好过外人插嘴,他望向楚妧,问道:“世子妃觉得谁可以担此重任?” 楚妧没有直接回答,转头看向犹站在座上的潘继,问道:“潘少卿刚才想引荐的人可是世子?” 潘继听楚妧已经开口了,便也没继续隐瞒,点了点头道:“正是世子没错。” 楚妧道:“世子身份尊贵,怎能与一介武夫比试?” “这……” 潘继被楚妧问住,刚刚擦掉的冷汗又从头上冒了出来。 楚妧将目光转到弓箭上,又道:“世子平日用的弓比这个还重了许多,这小小的弓根本不需要世子出手。” 她脆生生的语声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把弓还小? 口气也太大了吧! 便是祁泓也愣了愣,挑眉问道:“世子妃既然不要世子出手,那这殿中还有谁能拉动此弓?” 楚妧轻轻道:“皇上请稍等片刻。” 说着,楚妧就低下了头,贴在祁湛耳边,嗓音轻快的说:“你把傅翌叫进来吧。” 她嘴边呼出的热气从祁湛的耳畔轻拂而过,好像一片羽毛似的,在他心头挠啊挠,挠啊挠,挠的他心痒痒的。 从她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但他就是想听听她会如何说。 这把小小的弓根本用不着他出手? 祁湛唇角弯了弯,原本清冷的眼眸也柔和起来。他藏在桌底下的手捉住楚妧的手,在她柔软的掌心中轻轻捏了一把。 楚妧的心跳了跳,众人虽看不到他们的动作,但她也不好挣脱,只能由他握着,又小声催促了一句:“快呀。” 祁湛微微一笑,转头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了两句,不多时,傅翌就从殿外走了进来。 傅翌个子虽比那霍三高些,身形却比霍三削瘦不少,面白如玉,容貌俊朗,瞧着根本不像是什么武将,倒更像是一位俊秀公子。 大臣们都认出来他就是时常跟在祁湛身旁的侍卫,可傅翌真正的功夫如何,他们谁也没见过。 这身形削瘦的侍卫真能拉动此弓么? 大臣们心里直打鼓,便是祁泓也有些举棋不定。 他瞧着傅翌,问道:“你能拉动此弓?” 傅翌瞧了一眼大殿正中的弓,语气恭敬道:“拉动此弓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靶心太近了些。” “近?”祁泓一愣,微眯着眼看向傅翌。 若是现在的距离,傅翌只要有一发不中,便被霍三比了下去,丢脸的还是大邺。 若是放远一些,就算射不中靶心,也算是挽回了些面子,不至于在使臣前丢了份。 这傅翌看着仪表堂堂,心思倒也不浅,不愧是跟在祁湛身边的人,都狡猾的跟个狐狸似的。 祁泓心里转了七八个弯,面上却是不变,正要应允了,丁正文却抢先一步说道:“如今天色已经暗了,这靶心若是放远,射出的箭矢偏移半分,伤到殿外的宫人总归是不好的,臣觉得还是放在原处稳妥一些。” 丁正文的心思昭然若揭,有几位大臣正要反驳他的话,坐在大殿正中的祁泓却看向了祁湛,问道:“世子觉得如何?” 祁湛淡淡道:“那便依丁侍郎所言,将靶心放在原处罢。” 大臣们心里都打起了鼓,祁泓却笑道:“好,就将靶心放在原处!” 说着,祁泓便看向傅翌,问道:“你在军中是何军职?” 傅翌道:“臣于三年前平坊一战,被提拔为七品校尉。” 祁泓点了点头,道:“你若是五发全中靶心,朕就将你提为四品中朗将。” 傅翌一怔,随即俯身叩谢道:“臣谢皇上恩典。” 祁泓摆摆手,示意傅翌平身,楚妧心里却打起了鼓。 祁泓在傅翌拉弓前说这话,看似是对傅翌莫大的恩典,实则却给了傅翌莫大的心里压力。 如果傅翌稍微偏移了半分,祁泓便有了理由让祁湛上,他此刻虽站在大邺一边,却是和祁湛对立的。 但看过书的楚妧知道,五发全中靶心,对傅翌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正因为他是奴隶出生,所以练起功来,比旁人都要刻苦一些,便是再将靶心往远挪五十米,傅翌也一样射的中。 只是傅翌得选个法子分了胜负才是。 楚妧心里正思索着,太监已在原来的靶心旁边立好了靶心,霍三退到一旁,神色轻蔑的看着傅翌,似乎是不信眼前这个削瘦的男人能赢过他。 傅翌唇角微翘,右手拿起羽箭搭在弓弦上,轻轻一拉,那羽箭便如流星一般直飞而出。 只是那箭并没有向原来的靶心飞去,而是射向先前霍三用过的靶心。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霍三定在靶心上的羽箭从正中被直直劈开,傅翌射出的羽箭取代了霍三的位置,牢牢定在了靶心上,入木三分。 在坐大臣纷纷到吸一口冷气。 这准头说是出神入化也不为过,原来他方才让说靶心太近,是真的太近,居没有一丁点儿取巧的意思在里面。 余下的四箭,便也和刚才的情况如出一辙,每一支都将霍三的羽箭劈成两截,每一支都取代了霍三原来的位置,每一支都入木三分。 祁湛手下的小小侍卫箭术都如此精妙,更何况祁湛?如此便已不用祁湛再试了。 祁泓没料到傅翌箭术竟然这么高明,但话已出了口,也不好反悔,当场便将傅翌提升了为了四品中郎将,将桌上的扳指也一并赏给了他。 殿内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只有丁正文的脸色很难看。 他本想借着祁湛受伤好让祁湛丢丢脸面,而祁湛连手指都没动一下,就出尽了风头。 不但出了风头,反而还将手下侍卫提成了四品中郎将,官阶都快赶上他了,丁正文心里委实憋闷的很。 他看向楚妧,发现楚妧正低着头在祁湛耳旁说着什么,祁湛拈了颗冬枣喂到她嘴里,眼角眉梢满是温和的笑意。 而楚妧那略显娇媚的神情,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丁正文别过眼去,低头呷了一口酒,直到宴席结束,也再没说过一句话。 祁泓坐上銮驾回宫,大臣们也陆陆续续的退下,祁湛牵着楚妧的手从正殿走出。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走的比来时快一些,手也比先前暖了许多,傅翌掀开车帘让扶着两人上车。 等那车帘一盖上,祁湛的手瞬间就不安分了起来,直接将楚妧抱到了怀里,冰凉的手指从她衣裙的缝隙间探入,几乎伸进了他的中衣里。 楚妧触电般的一缩,轻声道:“你你你干嘛?” 祁湛唇瓣紧贴着楚妧的耳廓,淡淡的酒气弥散开来,微微压抑的鼻息连尾音都带着颤:“想要你。” 楚妧的脸瞬间就烫了起来,忙往旁边躲了躲:“我还生气着呢!” “生什么气?”祁湛低低笑了一声,紧紧将她箍在怀里,微凉的唇瓣顺着她的耳廓一路向下,吻在了她的脖颈上。 “生气还叫我夫君?生气还这般护我?生气还会说那把小小的弓根本用不着我出手?嗯?”祁湛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我竟是今天才知道,我在妧妧心里原来这般厉害。” 楚妧咬着唇:“那是情急之下说的……” “我才不信呢。”祁湛在她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语声喃喃道:“妧妧,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楚妧紧贴着祁湛的身子,隔着厚厚的锦袍,她能感受到他胸膛里那有力的心跳。他的吻一点点地印在她的脖颈上,好似悄然而落的雪,层层化进那平静无波的湖水里,缓慢地蚕食着楚妧的意志。 楚妧用手抵着他的胸膛,想往后退,可他虽然受了伤,力气却还是比她大了许多,楚妧根本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只能小声道:“我们是夫妻,你没了面子我也丢脸,我、我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 祁湛轻笑一声,似乎只听到了她前面半句:“嗯?夫妻?那妧妧告诉我,夫妻该做些什么?” 楚妧的脸红的像个蜜桃,“这是在车里……外面、外面有人……” “他们不会进来的……”祁湛在她唇角上啄了一下,舌尖轻轻扫过她的唇瓣,语声沙哑道:“忍了好久了,妧妧,很想很想……” 说着,他的手就从楚妧的裙角探了进去,冰凉的手指触到楚妧的腰带时,楚妧瞬间就哭了出来:“不要不要!不要在这里……我们、我们回去再说吧……” 祁湛粗糙的指腹在她面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看着指尖染上的晶莹,轻声道:“这么害怕?” 楚妧连连点头。 “那回去可都听我的,我说怎样就怎样,嗯?” 还……还能怎么样? 那种事情还能怎么样? 不是闭上眼睛忍一忍就结束了吗? 楚妧看着祁湛眼中浓烈的欲色,咬着唇不知该不该答应他。 祁湛见她游移不定的样子,伸进她衣裙的手往上挪了半分,用指尖轻轻戳了下她腰间的小窝,楚妧的身子猛地一颤,连忙应允道:“听你的,听你的,全都听你的!” 第63章 第 63 章 楚妧被祁湛欺负了一路。 小小的车厢里,她根本躲不开男人的那双手。他若是像以前一样来强的,她还可以凶他,还可以生气,可祁湛一直软磨硬泡温言好语的哄骗,她根本毫无办法。 楚妧担心祁湛身上的伤,也不敢挣扎的太厉害,等马车停靠在王府门口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揉的皱巴巴的了。 楚妧推着祁湛的胸膛,轻声道:“要下车了,你快放开我……” 祁湛的动作一顿,这才缓缓抬起眼睫,他的眼睛本就幽深,又经过欲色的遮掩,他漂亮的眸底就像是染了层雾似的,更叫人望不到底了。 他略微松开楚妧一点儿,手却依旧紧紧拦着她的腰,楚妧头上的珠花掉了两颗,发丝凌乱的松散着,衣领微微敞开一点儿,露出半截雪白的粉颈,上面隐约可见几点殷红的吻痕。 祁湛眸色深深,用手在那红痕上摩挲了一下,楚妧便又往后缩了缩,双手环在身前,整个一副防备的姿态。 祁湛笑了笑,抬手将她的衣服整理好,用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嗯,下车罢。” 楚妧逃似的出了车厢,全然没有像去时那样伸手去扶他,见他下了车,就远远走在前面,连头也不回一下。 祁湛抬步想要跟上,可楚妧背后就像是生了眼睛似的,他走快一点,她也走的快,他走慢了,她也慢下来,一直与他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离,怎么也赶不上。 祁湛的眼睫颤了颤,忽地顿住了脚步。 楚妧的脚步也跟着一顿,然后,她就听到祁湛嗓音极轻的说了声:“疼……” 那尾音犹带着细微的轻颤,像是真的很疼似的。 楚妧的心跟着一跳,控制不住的回过头去,皱眉问道:“背上疼?是扯到伤口了吗?” 祁湛轻轻“嗯”了一声,就这么远远瞧着楚妧,精致的面颊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在晚霞下变幻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色彩,而那薄薄嗯嘴唇似乎也白了几分,一点儿都不像骗人的样子。 楚妧咬着唇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他身边,伸手挽上了他的胳膊,轻声道:“那就走慢一点儿吧。” “嗯。”祁湛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他看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担忧。 她确实是狠不下心对他的。 只要他稍微一示弱,她就会乖乖回到他身边来,无论两人离得多远,最后还是会紧紧靠在一起的。手机端一秒記住\。 就像现在这样,十指相扣。 他若是能早点明白就好了。 两人回到了临华院,傅翌很自觉的留在了外面,祁湛一进屋就关上了房门,楚妧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一边向里屋张望着,一边道:“你把衣服换一下,我让刘嬷嬷备些伤药来,给你检查一下伤势……” 她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祁湛拉到了怀里,下一秒,祁湛就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唇瓣很凉,带着淡淡的酒气,好像夏天被冰镇过的瓜果一样,竟还有一点细微的甜。 柔软的舌尖轻易地撬开了她的贝齿,一点点的探了进去,猫捉鱼儿一般,轻易地捕捉到了她藏在口腔里的柔软,缓缓扫过那一层敏感的蓓蕾,带起一阵惹人心悸的酥麻感,楚妧的大脑都随着这一次次细微的触碰而放空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祁湛已经坐在了椅子上,解开了她的衣带,她正以一种十分羞耻的姿势跨坐在他腿上,她推着他的胸口想逃,祁湛却将她的手腕并在一起箍在她的身后,嗓音沙哑道:“妧妧,别动……” 手腕被钳制住的感觉让楚妧很没有安全感,而祁湛像是故意似的,让她坐在靠着膝盖的边边上,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一样,楚妧只能用脚勾着他的小腿,扭动着手腕,道:“我不要这样,我……” “嗯?”祁湛看出了她的紧张,修长的腿轻轻的晃了一下,看着颤巍巍的样子,轻笑着问:“你要怎么样?” 楚妧咬着唇道:“我不喜欢这样,你放开我……” “可是我喜欢。”祁湛微微低头,吻上她的耳垂,紧贴着她的耳廓发声,低沉微哑的嗓音像是要钻进她的心里似的,轻声道:“你说了什么都听我的……” “我……” 后悔二字还未说出,楚妧就感觉到一阵刺痛,那不适的感觉完全不亚于第一次的,痛的她眉毛都紧紧拧在一起,眼角沁着的泪珠“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颤声道:“好疼……”更新最快 祁湛吻去她眼角的泪珠,低声安慰道:“不会弄伤你的,别怕,嗯?”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可身上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甚至比刚才还要凶一些,他的眼眸已经完全被欲色所遮掩,一片墨黑中带着点点赤色的火红,像是要将她骨头也焚烧殆尽似的,带着那么一点点报复的意味,狠狠占有着她。 每每楚妧承受不住想要拒绝时,他就柔声细语的哄骗,除了动作以外,那语声和神色全都柔和至极,将自己阴暗的想法完全藏在内心里,捂的严严实实的,让她寻不到一点拒绝的余地。 吃软不吃硬,这一点,他还是了解她的。 谁让她冷待了他这么久? 他总要讨回来一些的。 * 祁中培直到戌时才回到府里。 这几天各项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他的心情放松之余也多了几分闲情,没从大路上走,而是选了条未清扫的小道踏雪而归。可没走几步,就见前方树下下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两个人影,一看见他便要跑了。 他眼力虽然退化了不少,可因为常年征战的缘故,耳力还是顶尖的,当即便站住了身子,呵斥道:“谁在哪里?站住!” 树下的两个人影一僵,这才从暗影处走了出来,男子身形削瘦,面冠如玉,正是傅翌。 而他身旁站着的女子则半低着头,红着脸,怯生生的喊了一声:“爹,您回来啦。” 祁中培没想到祁沄竟然会和傅翌在一起,当即便皱起了眉,冷声问道:“你们两个在这干嘛?” 傅翌微垂着眼睑,语声恭敬道:“二姑娘去临华院找世子妃聊天,可世子妃正在给世子换药,挪不开空,所以就吩咐属下送二姑娘回去。” 短短一句话就给了祁中培三四个信息点,成功的将祁中培绕了进去。 他看向傅翌,问道:“世子的伤药都是世子妃亲手换的?” 傅翌道:“是世子妃亲手换的。” 祁中培捋了捋胡子,苍老的眼里似有欣喜一闪而过。 那天他从祁湛那回去后,就向下人打听了两句,他听下人说,楚妧前些日子一直与祁湛分房而睡,他原以为祁湛与楚妧感情一般,还发愁要怎么利用楚妧这层关系呢,却没想到祁湛的伤药竟然都是楚妧亲手换的。 堂堂长公主会亲手给祁湛换药,那他们的感情得好到什么地步? 从祁湛那入手岂不是容易多了? 而且祁沄似乎与楚妧的关系也很不错。 这般想着,他又望着祁沄,问道:“你与世子妃走的很近?” “五嫂为人大方,待人又颇为随和,所以我常找她去玩……”祁沄的语声顿了顿,有些紧张的看着祁中培,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找五嫂……有、有什么问题吗?” 祁中培连连摇头,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五嫂毕竟是远嫁过来的,在府里也没个朋友,你时常去找她玩玩,给她解解闷儿也不错。” 祁沄松了口气,马上微笑道:“我就说要常去临华院走动走动,可是娘说我一个姑娘家的在府里乱跑不像话,总不让我去五哥那,要不爹您去与娘说说,让我多陪五嫂说说话,也好缓解一下五嫂的思乡之情。” 祁中培笑道:“好好好,爹晚上就去与你娘说,以后你要去临华院就大大方方的去,用不着偷偷摸摸的走小道。” 祁沄惊喜万分,忙对祁中培作揖道:“女儿还有个喜事要告诉爹。” 祁中培问道:“何事?” 祁沄把今天宴席上的事儿绘声绘色的向祁中培描述了一遍,末了又加了句:“我们怀王府里又多了位四品郎将,爹爹你说,这是不是可喜可贺的事?” 这对祁中培来说确实是个喜事。 虽说祁泓这次只给了傅翌官衔,并未给他实职,可祁泓破格提拔了祁湛手下的人,就等于给了朝中那些大臣一个信号,先前那些反对他的人以为他与皇帝结盟,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出声了。 祁泓心里现在一定憋屈的紧,祁中培都有些后悔今天没去参加那宴席了。 他望着傅翌,笑道:“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世子现在与世子妃都在房里?” 傅翌道:“都在。” 祁中培道:“那本王这就去看看他们。” 傅翌一怔,想起祁湛拉楚妧进屋时的眼神,不由得满头大汗,这事儿要是被打扰了,祁湛回过头来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傅翌忙想阻止祁中培,可祁中培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到远处去了。 第64章 第 64 章 楚妧被祁湛抱到了床上。 他进攻性极为强横,攻城掠地般的将她全部侵占,不留丝毫余地。一开始楚妧还有力气挣扎,可是到了最后,她的身子就软的像一摊泥,再提不出一点儿力气了,只能不时抬一下胳膊表达抗议。 可这抗议很快就被祁湛温言软语的化解了。 楚妧难受极了,想发泄又找不到突破口,她没见过比他更坏的男人了。 她眼底的神情从羞愤变成了怨气,又从怨气变成了点点娇嗔的媚意,带着一种她都羞于承认的欢.愉,口中未说完的话到最后都变为了声声细碎的吟哦,只有眼角挂着的泪珠诉说着委屈。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妧的大脑渐渐变得一片空白,就像是昨晚天空中皑皑而落的雪,将所有烦乱的思绪一扫而空,留下的只有雪花纷飞在空中的战栗。 …… 祁湛躺在她身侧,将她拥到怀里,漂亮的眼尾处带着未散去的淡红,看着她同样红晕满满的面颊,幽深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轻声唤她:“妧妧……” 楚妧紧闭着眼睛,浑身上下都像是在热水里泡了一遍似的,又热又烫,可她的手却依旧紧攥着被子不撒,轻轻别着头,像是再也不想看见祁湛了似的。 祁湛唇边笑意不减,修长的指尖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故意似的,压着嗓子她耳边道:“妧妧,你身子在抖……” 那微微灼热的气息像火一样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她面颊上的汗毛似乎都烧了起来,猛地睁开眼睛,羞愤的看着他。 “祁湛!” 这一声怒意满满的轻斥听在祁湛耳中就和娇嗔没什么两样,他低笑道:“嗯?你为什么抖?” 楚妧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过眼去不再说话。 可祁湛却拉过她的手腕,似乎并没有从刚才那一场战斗中得到餍足,轻轻咬着她的耳垂,道:“告诉我,妧妧。” 楚妧想反抗,可体内的力气就像是被全部抽走了似的,毫无动弹之力,眼见祁湛高大的身形又压了下来,心中一急,湿润的眼角处又染上了滴滴晶莹的泪珠,忙道:“不、不要了……” 可她娇怯的样子并没有熄灭祁湛眼中燃烧的火苗,反而让那一小簇火苗燃烧的更旺了。 她眼底的神色在他眼中变成了勾引,那声“不要”听在他耳朵里就变成了“要”。他将楚妧的双手推到了头顶上,略微滚烫的唇又吻了下去,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祁湛身形一顿,眼底的欲色褪去些许,低低问了声:“谁?” 傅翌僵硬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世、世子……王爷、王爷来看您了,您看要不要……” 傅翌口中的话适时顿住了,祁湛眼底的欲色褪的干干净净。楚妧紧绷的肩膀忽地一松,朦胧的双眼也跟着一亮,原本挂在祁湛嘴角上的笑意就像是跑到了她嘴边似的,可眉毛却紧紧皱着,全然是一副为难的表情。 “哎呀,王爷来了,怎么办呀?” 那声“哎呀”听在耳中,就像是故意似的,配着她眼里狡黠的笑意,委实可气的很。 祁湛还能怎么办? 他不甘心的在楚妧唇瓣上咬了一口,起身穿上衣服,低声道:“我先出去瞧瞧,你让刘嬷嬷给你清洗一下,就不用出来了。” 楚妧裹在被子里,模样乖巧的说:“好的,你快去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祁湛又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捏了捏,略微收拾了一下,这才转身走出了房门。 祁中培已经坐在厅中等候许久,手中的茶也有些凉了,面色虽有些不耐,但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并未发作什么,只是望着祁湛,问道:“湛儿在忙些什么?如何让爹爹等这么久?” 祁湛没急着答话,而是冷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傅翌,与他目光接触的一瞬,傅翌马上低下了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真的是冤枉极了。 若不是他急中生智提醒祁中培祁湛伤势未愈不宜打扰,那祁中培根本就想不起来去库房选什么药材,早在两刻钟前就该到了。 那样祁湛还能办成什么事? 他小小一个侍卫,又如何能阻止怀王? 好在祁湛并没有瞧他多久,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嗓音冷淡地回答怀王:“身体不大舒服,所以耽搁了些,还望父亲见谅。” 他嗓音虽是清冷,说的话却十分客气,祁中培联想到傅翌刚才说的,楚妧正在给祁湛疗伤,便也没说什么,抬手吩咐随从将手里托盘放到了桌上,将上面的红绸揭开,指着红绸下的檀木箱子道: “这是本王刚刚亲自挑选的一些进补药材,你吩咐下去,让临华院的厨子加在你每天的膳食里,好好补补身子,伤势也好恢复的快一些。” 祁湛面色未有丝毫改变,点头命傅翌将木箱收下,道:“孩儿谢过父亲。” 从语气到动作都保持着淡淡的疏离,也不接话,全然是一副送客的姿态。 祁中培自然看出了祁湛的意思,可他却一点儿也不想走,呷了一口茶,缓缓道:“如今老二领兵出征北高,老三远在边疆,老四又是个不争气的,新帝刚刚登基,朝中事务繁忙,为父暂时腾不开手来处理府中事务,为父打算等你伤势养好,就将府中事务暂且交于你打理,湛儿觉得如何?” 祁湛微微敛眸,他猜到祁中培或许已经知道今天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了。 算计如他,肯定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将府中事务交与自己打理,无非是趁着使臣出使大邺,做给外人看看样子罢了。 祁湛眼皮也未抬一下,淡淡道:“孩儿明白了。” 祁中培又被祁湛噎住了。 他只能换了个话题,问道:“沄儿如今也快到了出阁的年龄,也该着手筹备她的婚事了,你身为沄儿的兄长,觉得沄儿该许配何种人家?” 祁湛一怔,原本古井无波的眼底这才泛起了些许涟漪,他微微抬眼,没有看祁中培,而是看向了傅翌。 傅翌正在给祁中培倒茶,低垂着眼睑,不大瞧得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原本稳当的壶嘴偏了些许,几滴水珠砸到了杯沿上,无声的落到桌面,跌的粉碎,只留下了一片亮莹莹的水渍。手机端一秒記住\。 新帝刚刚登基不久,宫中算上赵筠清也才只有三个妃子,祁中培在这个节骨眼上提祁沄的婚事,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向来喜欢用儿女的婚事作为政治筹码,从老二开始,一直到他,哪怕是最小的老六,他一个都不会落下,他们全都是祁中培巩固权力的手段罢了。 况且皇帝刚刚提拔了傅翌的军职,朝中原本一些反对祁中培的大臣全都消了声,他将祁沄送入宫中,那些望风而动的大臣忌惮他势力,定会站在他那一边,这对祁中培来说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好机会,他又怎肯轻易放过? 祁湛低头喝了口茶,面上神色未变,没有急着回答祁中培的话,而是反问道:“父亲觉得,应该给二妹安排亲事?” 祁中培道:“沄儿是本王最疼爱的女儿,凡夫俗子定是配不上她的,当由人中之龙才能相配。” 祁中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人中之龙,自然是指皇上。 祁湛低垂着眉眼,淡淡道:“孩儿想的不如父亲长远,父亲既然已经有了计较,那需要孩儿做些什么,只吩咐便是,孩儿自当为父亲尽力。” 祁中培缓缓点了点头,从他进屋到现在,这是祁湛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他听着最舒服的一句话,他又喝了一口茶,眼底仅有的不快也一扫而空,微笑着问:“怎么不见妧妧出来?她可歇下了?” 祁湛道:“今天的车夫把马车赶的快了些,她受不了颠簸,这会儿有些头晕,正在床上歇着呢。” 祁中培闻言一怔。 车夫?快一些?颠簸? 怀王府的车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筛选出来的,路上怎么可能会颠簸?车子又怎么可能开不稳? 他皱眉问道:“今天赶车的车夫是谁?” 祁湛低声道:“孩儿未曾留意。” 祁中培听祁湛这么说,原本处置车夫的想法也只能作罢,眼瞧着祁湛话比以前多了些,便又多与他闲扯了几句,呆了快半个时辰了,才将将出门。 祁湛这次没有让傅翌相送,而是亲自将祁中培送到了院门口,俨然是一副感激他将府中事务交与自己处理的样子。 祁中培也假惺惺的关怀了祁湛几句,笑着道:“你伤势未愈,不宜走太远,快回去歇着吧,本王自己回去便可。” 祁湛道了声“是”,目送祁中培离开了院门,才转身回到屋内。 傅翌正在厅堂里清理茶具,杯子上那碧色的光华在他眼中不断流转,他两瓣唇抿成冰冷的直线,神情虽是如常,可那握着茶杯的手却一直在发颤。 祁湛的眼睫动了动,轻声道:“二妹的事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去办,茶杯让丫鬟收,你先去歇着罢。” 第65章 第 65 章 祁湛没有急着去楚妧那里,而是先去书房写了封信,用蜜蜡包好,命小厮送进了宫里。 宫里的事并不需要他多插手,只需让赵筠清提醒一下祁泓便可,只要祁泓有所准备,怀王送祁沄进宫的事情就不会进展的太过顺利。 可祁湛也知道,怀王好胜,若是祁泓一昧的反对,只会让怀王的斗志更加昂扬,想要对付怀王,外在因素远不如内在因素效果好。 他必须从内宅入手。 怀王虽然在乎权势,却也不完全是六亲不认的人,他对钱氏多少还是有几分真情的。 不然当年也不会顶着压力,在他娘去世一年之内就将钱氏扶正。 钱氏大女儿远嫁番邦,如今只剩了祁沄一个女儿留在身边,钱氏将祁沄视为掌上明珠,定是舍不得让祁沄嫁进宫里去的。 如今只缺一个向钱氏传信的人。 以前有紫苑,倒也好办,他不是不知道紫苑与春荷的关系,只是紫苑头脑简单,想要将她绕进去给春荷透露些消息一点儿也不难。 只是现在两人都不在了,事情就变得棘手了起来。 祁湛看着桌上明晃晃的烛光,沉思了半晌,才又提笔写下一封信,命小厮送了出去。 等祁湛做好这一切,回到房里时,才发现楚妧已经睡着了。 她身上带着沐浴后淡淡的香气,倒让房里那旖旎的气味儿散去不少。厚重的海棠色被子被她翻了个个,露出淡粉色的里子,雪白的手臂伸在被子外面,紧攥着被子的一截,像是在攥着什么要紧的物件似的。 祁湛坐到床边,微低下头,手指抚上她紧攥的小拳头,轻轻将她的掌心打开一点儿。 几点殷红的血渍印在粉白色的被单上,她掌心里就像是握着一朵盛开的梅。 这血自然是他的。 而她攥着被子上血迹的样子,就像是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似的。 祁湛的眉心跳了跳,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得将这把柄销毁掉才是。 祁湛起身走到门外,吩咐下人抱了床新被子过来,自己将被子放到了床尾,动作轻的将楚妧盖在身上的被子一点点撤了下去。 他正要将床尾的被子盖到她身上时,楚妧卷翘的睫毛忽然颤了颤,那双黑亮的眸子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睁开了。 薄薄的中衣紧贴在她雪白肌肤上,在烛光下透着一层淡淡的粉,屋内空气细微的流动让她觉得有些凉。 可她的目光在接触到祁湛的一瞬,身上忽然又热了起来,双颊也变得绯红,像是生气了似的,轻斥道:“你、你干嘛掀我被子?” 楚妧一边说,还一边将双臂环在胸前,身子微微蜷缩,俨然一副防备的姿态。 祁湛的眉毛微微挑起一点,面色平静地将新被子盖到她身上,淡淡道:“那床被子脏了,我帮你换一床新的。” 楚妧“噢”了一声,大脑似乎还有些发懵,似乎并没有想起什么。 祁湛微微吐了口气,将外衫脱下,轻声道:“累了就早些睡罢。” 说着,祁湛就转过身去,正准备吹灭桌上的烛火,楚妧却忽然看到了他中衣上渗出的血点。 零零碎碎的有三四处,每一处都透着红。 楚妧先前忘记的事儿忽然又想起来了。 她道:“你伤口裂开了!” 祁湛身形一僵,忽地吹灭了烛火,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补充道:“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黑暗中,楚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她道:“你得让傅翌帮你把伤口清理一下。” 祁湛坐到了床边,看着楚妧眼睛,没有接话。 平静无波的眼神,却孕育着隐约的风雨。 那眼神让楚妧犹豫了一下,不太敢将之前想好的话说出口了。 可是不说楚妧又觉得很亏,踌躇了半晌,干脆别过眼去不看他,道:“你想要我帮你换药也可以,不过我不如傅翌有经验,可能会弄疼你,那样你伤口就会恢复的很慢很慢……” 她的语声顿了顿,见祁湛没什么反应,才又补充道:“你受伤了,应该好好养养身体,不宜劳累,为了你伤势着想,这半月就不要那个那个了……” 楚妧最后几句话说的格外轻快,像是吐豆子似的全部一股脑吐了出来,随后缓了口气,悄悄抬起眼皮瞄了祁湛一眼。 祁湛的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眼底毫无波澜,楚妧却觉得周遭的气息有些冷。 楚妧知道,没有哪个丈夫喜欢自己的妻子拒绝自己,尤其是像祁湛这样,控制欲旺盛的人。 她往床边挪了挪,握住了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我不是拒绝你,我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这半个月你就先忍忍,一切等你伤势长好了再说。” 祁湛在心里“呵”了一声。 他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半个月后分明是她来癸水的日子,到时候再用各种理由搪塞一下,还不得奔着一个月去? 祁湛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那种事。 他今天确实狠了些,可他一直看着她的,明明她的脸也红了,表情也不全然是难受的,那她为什么会不喜欢? 祁湛看着她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的眸子,觉得她或许是不适应吧。 那就多来几次好了。 祁湛将自己的想法藏到了心里,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沉默地躺到了床上,一字未语。 楚妧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看上去真的像是生气了呢。 要不要哄哄他? 可他要是提了过分的要求怎么办? 楚妧游移不定,眼见着祁湛的气息越来越冷,她忽然抓住祁湛的手,放在掌心里揉了揉,轻声道:“你的手这么冷,一定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她小小的掌心紧贴着他的手背,那温度暖烘烘的,让他舍不得再说些什么破坏气氛,他只能嗓音极轻的“嗯”了一声。 楚妧见他终于出声了,这才松了口气,依旧抓着他的手没放,道:“我帮你暖着,你就别想别的了……快些睡吧。” 祁湛知道她说的这个“别的”是指什么。 其实她答不答应,对他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都睡在一张床上了,她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么? 另一厢。 赵筠清将怀王想把祁沄送进宫里的消息告诉了祁泓。 祁泓原本就阴沉的面容登时染上了怒色,额上青筋崩起的样子在明灭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可怖。 朝中大臣每一个都想摆布他,每个都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前些日子庄国公刚把二女送进宫封了慧嫔,如今怀王也要把二女送进宫来,他们究竟把他的后宫当做什么?! 他白日里要应付那些心怀不轨的大臣,晚上又要应付那些心系家族的妃子,整日整夜的压抑下,他的性子早就与当初南辕北辙,变得愈发燥郁暴戾起来,尤其是面对赵筠清的时候。 因为他在赵筠清面前不用伪装,因为赵筠清没有后台。 可是赵筠清就真的就没有后台吗? 祁泓沉了脸,望着赵筠清,问道:“怀王要将二女送进宫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嗓音格外沉闷,好似一片绵绵细雨中乍然惊起的雷。手机端一秒記住\。 赵筠清正在倒茶的手抖了抖,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但只是一瞬,她又镇定下来,微笑着将茶水递了过去,扯了个谎,道:“皇上可还记得,臣妾身边以前有个叫做夏云的宫女?” 祁泓道:“有点印象。” 赵筠清压低了声音,凑到祁泓耳边,颇为神秘的说:“那丫头是个机灵的,所以臣妾在路上就将她安排到世子妃身边了,这次的消息就是她托人带给臣妾的。” 祁泓想了想,发现自己在回来的路上确实没有再见到夏云,他向来不操心下人的事情,所以一直未曾留意过罢了。 他望向赵筠清,笑了一下,问道:“你还有这心思?” 那笑容配着他额头未褪去的青筋,在明灭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但赵筠清不敢躲避他的目光,同样微笑着答道:“臣妾与皇上做了六年夫妻,臣妾在大邺无依无靠,皇上就是臣妾的依靠,皇上就是臣妾的天,臣妾自然要事事为皇上着想,只不过夏云那丫头之前一直没个音信,臣妾还以为那丫头不抵用呢,所以就一直没敢告诉皇上,如今夏云那一有信,臣妾不就来了么?” 赵筠清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尤其是无依无靠那几句,简直说到了祁泓心坎里去了。 可祁泓还是有些不放心,望着赵筠清道:“朕记得,我们回程途中,世子曾找过你一次,他那次可从你嘴里问出点什么?” 赵筠清将手收到衣袖里,掐着自己的掌心,强作镇定的说:“臣妾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的,以世子那性子,臣妾当时要是说了,哪里还有命呐!” 祁泓这才稍稍放心,面色也渐渐缓和下来,抬手抚摸着赵筠清脸颊,喃喃道:“如今朕身边只有你一个可信的人了,该给你的,朕定会给你,你也不要让朕失望,不然……” 他的手指骤然收紧,赵筠清的面颊上登时便出现了几道鲜红的指印。 她忙道:“臣妾对皇上的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心!” 祁泓收回手,靠在了椅子上,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好了,你去歇息吧,若有别的情况,再来禀报朕。” “是。” * 相隔一百里外的军营里。 祁灏将信使递来的书信放在火烛上燃尽,原本温和的面孔上也笼罩上了阴云。 信是祁湛托人送过来的,他刚收到时还有几分吃惊。 他知道祁湛从未将他这位二哥放在眼里,所以他也从不去去讨那个嫌,以往他在府里时,两人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 他性格与祁湛自是南辕北辙,若说两人有什么共同点,那就只能是对祁沄的关心了。 他们都不愿意祁沄嫁去宫里。 祁湛书信上倒也没有遮掩什么,只是语气平静的将怀王的打算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他看完信的那一刻,心里对怀王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他兄弟几个全都娶了将相之后,他也明白自己生活在这样的人家,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 可是现在,连他最疼爱的妹妹,也要作为政治的牺牲品了么? 宫里早有传言,说祁泓心情不好时经常拿宫女撒气,有几个更是被他活活虐待致死的,祁沄又怎能嫁给这样的人? 不但他不同意,就连他娘也是舍不得的。 祁灏沉思半晌,忽地坐回了桌前,拿起笔飞快的写了封信,用蜜蜡封好递给信使,吩咐道:“将这信送回王府里,交给钱夫人,记住,千万不要让王爷知道。” “是。” 第66章 第 66 章 第二天早朝时,怀王还没来得及将祁沄送进宫的事情安排好,祁泓便借着后宫无主,不宜再选秀女进宫的原由,让大臣们商议立后的事。 怀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却还是没有放弃送祁沄进宫的打算,每天一回府就钻进书房,早早将府中事务交与了祁湛处理。首发 祁湛分配了一些事情给傅翌,余下的就全部交与了孙管家,一来避嫌免得怀王起疑,二来可以安心养伤,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这天,阿庆如往常一样准时送来了午膳,刘嬷嬷布好膳食后就去叫楚妧用膳,楚妧放下手里的兔子,一边洗手,一边对绿桃吩咐道:“去书房把世子请来用膳吧。” 绿桃应声退下,楚妧走到桌前,刘嬷嬷把碗盖揭开,她看到汤羹的一瞬就愣住了。 那三道汤羹,一道是人参鹿茸汤,一道是山药乌鸡汤,还有一道是枸杞牛鞭汤…… 全都是些滋阴补肾的。 这是祁湛的意思吗? 他又想那事了? 这才过了几天呀…… 楚妧卷翘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忙叫住正要出门的阿庆,问道:“这些食材是哪来的?” 阿庆道:“是前些日子怀王送来的补品。” 楚妧又问:“是世子吩咐你做的吗?” 阿庆摇了摇头:“是傅侍卫吩咐小的做的,说这些食材若是一直放着,恐会辜负王爷的一番好意。” 怀王还真是一番好意啊…… 楚妧思索了半晌,还是打算辜负一下怀王的“好意”。 反正祁湛还没来,他又不知道今天午膳是什么,让阿庆悄悄撤走就是了。 这般想着,楚妧就要吩咐阿庆,可刚一抬眼,却见祁湛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做贼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世、世子来啦……” “嗯?” 祁湛注意到她神色的不对劲,点墨般的眉微皱,顺着楚妧的视线望去,目光也停留在了桌上的汤羹上。 色泽鲜亮,气味鲜美,汤羹上面还冒着腾腾热气。 是楚妧让做的? 她在暗示什么? 她觉得自己需要补? 祁湛挑眉望向楚妧,幽深的眼眸中似有深意。 楚妧一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摇头道:“阿庆说,这些食材是王爷前些日子送过来,傅翌让做的。” 前些日子? 是怀王说要送祁沄进宫的那日? 怀王当时还说,这是他亲自挑选的食材。 估计是怀王知道了楚妧的身份后,急着抱嫡孙了。 祁湛之前从未有过通房,也未曾纳过妾室,怀王估计是怕祁湛对那事不感兴趣,特地送这些东西来暗示他的。 可祁湛当初是未曾体会过才不感兴趣,如今食髓知味,只看着楚妧就足够气血沸腾了,又何须这些外物进补? 祁湛笑了笑,抬手示意阿庆退下,自己坐到了了椅子上,用汤匙舀了一勺汤羹,看着漂浮在汤面上那饱满鲜红的枸杞,低声问她:“妧妧知道王爷什么意思?” 楚妧坐到了椅子上,轻轻说了声“知道。”随即又赶忙抬起来头来,望着祁湛补充道:“可我觉得你不需要补,这个……这个可以不用吃。” 祁湛“嗯”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将汤羹盛到了小碗里,递到楚妧面前,幽幽道:“那你喝点罢。”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盛的恰好是那碗牛鞭汤,还捞了半截牛鞭在碗里。 小小一截牛鞭在淡褐色的汤羹里微微泛白,很容易就让人想起了那天扶他去起夜的情形。 都是白的。 楚妧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面颊也泛起了微红,伸出一个手指,轻轻将那汤羹推到了一边,道:“我今天不想喝汤。” “嗯?”抬眸瞥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捏住碗里的汤匙,轻轻搅动着,低声道:“那就我喝罢。” 说着,祁湛就要将碗端起来,楚妧连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别别别,不是说了你不需要补了么?” 祁湛面色不变,淡淡道:“王爷亲自送来的东西,总要有人喝的,不然传出去,岂不是辜负了王爷的一番心意?” 楚妧十分为难,看了看汤羹,又看了看祁湛,指着另一盆汤道:“那我喝这碗乌鸡汤。” “乖,先喝这个。” 说着,祁湛已经将那勺汤羹递到了楚妧唇边。楚妧只能张开嘴,将那勺汤羹咽到了肚子里。 温热热的,喝在嘴里还有些烫。 楚妧的脸也跟着有些烫。 祁湛的唇角不着痕迹的扬了扬,舀了一小截牛鞭,道:“吃个这个。” 楚妧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连连摇头道:“不吃。” 祁湛将小勺移开,楚妧刚松了一口气,就听祁湛说了与刚才同样的话:“那就我吃罢。” 楚妧欲哭无泪:“别别别,还是我吃吧。” 祁湛笑了笑,将那一小截牛鞭送到了楚妧嘴里,看着楚妧微红的眼眶,淡淡道:“这就是碗普通的汤羹而已,与清炖牛腩没有什么两样,你又何必想那么多?” 楚妧微微一愣,把那牛肉含在嘴里嚼巴着,半边脸颊鼓成了一个小山包,黑亮的眼眸被上扬的水蒸气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朦朦胧的十分好看。 他说的没错,这味道和普通的牛肉差不多,她确实没必要多想。 楚妧将嘴里的骨头吐了出来,没了心理压力后,神情也自然了许多,干脆自己捧着碗,喝起汤羹来。 祁湛都没有多想,自己又何必多想? 楚妧又舀了块骨头送到嘴里,完全没有注意到祁湛眼睫下那暗潮涌动的神色。 她微微张开的唇和碗里的枸杞一样饱满鲜红,就像是被人咬了一口似的,水润润的透着亮。 那半截牛骨将她白生生的小脸撑了起来,隐约可见她嘴里粉.嫩的舌。 那样好看。 好看到让人不住遐想,如果将那牛骨拿出来,换个物什塞进去,又该是怎样一种光景? 祁湛微闭上眼,缓缓吐了一口气。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伤口应该不会再裂开了吧? * 祁中培还未将宫里的事情处理好,府里又闹了起来。 钱氏不知从哪得到了祁中培要将祁沄送进宫的消息,母女俩三天两头的跑到他书房里哭诉。 一个说自己身边就剩这一个闺女了,送进宫里简直要了她的命。更新最快 另一个说爹爹身边就剩自己一个女儿了,不能为爹爹尽孝,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一两日这样也就罢了,祁中培还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温言软语的安抚安抚,可连着七八天都这样,祁中培也有些吃不消了。 这天他还未等母女俩来,就匆匆离开了书房,在后院里转悠,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祁湛的院门口。 祁湛院里的梅花开的正好,即使昨晚又下了一场风雪,也不阻碍枝头的满树清香。 与之相比,他院里那树就显得萧瑟的多。 每次风雪过后都能见着一地的落梅,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着实令人扫兴。 他抬步走到祁湛院子里,楚妧正在院里和夏云绿桃她们几个堆雪人,两团雪堆被垒的高高的,不大看得出那是什么,瞧着倒是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祁中培走过去的时候,人群的嬉闹声静了一静,丫鬟们忙跪了下去,道:“见过王爷。” 楚妧也低头行礼:“王爷是来找世子的么?” 祁中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走进来,听楚妧这么一问,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微微颔首道:“湛儿可在屋里?” 楚妧用手帕擦了一下掌中的雪花,道:“世子在房里看书呢,我带王爷进去吧。” 祁中培摆了摆手:“你们玩吧,本王自己进去便好。” 祁湛就坐在窗前看着书,书页翻动的时候不时抬头望一眼窗外,自然也就看到了走进院子里的怀王。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迎怀王进屋,又命傅翌倒了杯热茶给他,耳边听着怀王略带关切的话语,目光却一直望着窗外的那两个雪球,似乎很想知道楚妧最后会堆出个什么。 祁中培看着祁湛神色淡淡的样子也觉得无趣,干脆住了嘴,静静喝了口茶。 如今朝中局势混乱,皇上后宫中只有二妃三嫔,没将女儿送进宫去的都忙着战队,已经将女儿送进宫的全都春风满面,一个个就像是钦定的国丈似的,威风极了。 虽说和他关系较好的庄国公二女早早进宫被封了嫔,可庄国公毕竟不是自己人,他若扶持了庄国公二女当上皇后,惹的皇帝不快不说,还会成为庄国公的挡箭牌,最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于自己是没什么好处的。 可若是不扶持庄国公二女,又能扶持谁? 祁中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把祁沄送进宫最为上乘,只可惜皇帝好巧不巧的,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立后,着实令他烦闷的紧。 想到这里,祁中培的目光划过一丝怀疑,一个想法在脑中无限放大,就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 他头一天刚与祁湛说了自己要送祁沄进宫的想法,皇帝第二天早朝就突然要立后,这一切难道真是巧合吗? 祁中培的目光冷了下来。 第67章 第 67 章 屋外又起了风,树桠上的雪花簌簌而落,楚妧又捧了一簇积雪拍到两团圆滚滚的雪堆上,那大红锦缘的袖口上都染了一圈银白。 也不知会不会冷。 祁湛微微敛眸,刚想吩咐傅翌拿暖炉和护手过去,一转眼却看到了祁中培冰冷的目光。 祁湛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每次祁中培责罚他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祁湛很快就猜到了怀王心中所想。 他等着祁中培先开口。 祁中培确实率先按捺不住,就这么凝视了祁湛半晌,缓缓开口道:“湛儿可知道皇上要立后的消息?” 祁湛没有隐瞒,淡淡道:“知道。” 祁中培问:“那湛儿如何看待此事?” 祁中培没有透露他怀疑祁湛的想法,祁湛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孩儿觉得,此时送二妹进宫,不是最好的打算。” 话音一落,祁中培的目光就由冰冷变成了森寒,连带着周围空气的温度也降了三分,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祁湛。 祁湛果然是不想祁沄进宫的。 他克制着心口汹汹怒意,又多问了一句:“那湛儿觉得,本王该怎么做?”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冷的缘故,祁湛背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微垂着眼睫,淡淡道:“爹此时若是执意送二妹进宫,惹的百官忌惮不说,也会让皇上不悦。孩儿觉得,爹最好从如今的两妃三嫔中,选出一人举荐。” 祁湛轻易地说出了祁中培这些天郁结的点,祁中培以为他是要自己推荐庄国公二女慧嫔。 毕竟祁湛当年与慧嫔的姐姐佟兰是有过婚约的,还为了佟兰三年不娶,祁中培理所当然的以为祁湛念着旧情。 他很想听听祁湛会找个什么样的理由。 祁中培望着祁湛,问道:“湛儿可是要本王引荐慧嫔?” “不。”祁湛的目光又望向了屋外,看着院中那抹大红色的披袄,淡淡道:“庄国公虽然与爹关系较好,可他若是当了国丈,必定会在朝中有一批拥簇者,时间久了,爹手下一些分不清情势的亲信势必会倒向他那一边,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分化爹的势力,这对爹是十分不利的。” 祁湛一开口就戳中了祁中培的要害,与祁中培想的如出一辙,句句为他着想,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祁中培面色缓和了几分,道:“那湛儿觉得,本王该引荐何人?” 祁湛道:“爹觉得,宫里五位娘娘中,皇上最想立谁?又是谁最无依靠?” 祁中培一怔,很快就想到了赵筠清。 赵筠清是祁泓在大靖时娶的妻子,祁泓对她一直十分信任,祁泓自然是想立赵筠清的。 而且现在所有的妃子中,只有赵筠清在朝堂里无依无靠,自己若是能帮她一把,日后她必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虽不如自己的亲生女儿可靠,但他在后宫里也算是有了人手。 说不定还能因此将祁泓一军。 祁中培心里虽然认同了祁湛的想法,但还是不愿放弃试探祁湛的机会,似是无意的说了一句:“最近你二妹和大夫人也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天天跑到本王这来哭诉,搞得本王头昏脑胀,着实烦闷的紧……” “恐是有人泄露了消息,这个孩儿会去细查的。” 祁湛淡淡说了一句,目光落在屋外的两团雪球上,那两团雪球摞在一起,下面的那团扁一些,还看不出出是什么,可上面那团已经初见雏形,滚圆的身子,长长的耳朵,脑袋两边各镶嵌了一个红宝石,显然是个小兔子的形状。 那红宝石映的那团雪粉□□白的,一如披着红袄的她,明艳如天边红日,让周围的一切都成为了陪衬。 她穿红色那样好看。 祁湛微微敛眸,脑中的思绪半分也未停过,顿了顿,又道:“至于二妹……孩儿过些日子带她出去走走,她就不会再去打扰爹爹了。” 祁中培沉默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祁湛与钱氏向来不合,想来也不会是祁湛透露的消息。 而且祁沄与楚妧关系不错,若能让她与楚妧多走动走动,也算是弥补了不能送她进宫的遗憾。 “那就交给你去做罢。” 祁中培抿了一口茶,问道:“本王上次送来的那些补品湛儿可有用过?” 祁湛眼眸深了深,想起前几天楚妧吃那牛骨的样子,原本平静如水的心中忽地升起了一股灼热的躁意。 他那天确实是想撒些种子的。 可是楚妧不同意,语重心长劝他身体要紧,他若是来强的,楚妧就拿再也不管他为理由相威胁,末了还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弄得他也不好再做些什么了。 他从未觉得受伤这么碍事过。 祁湛也喝了一口茶,强压下心中的躁意,轻声道:“用过了,爹爹有心了。”更新最快 首发 祁中培点了点头。 祁湛用过就好,他用过就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们两人成亲都快小半年了,楚妧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祁湛即使对女色再不感兴趣,也该加紧耕耘,为怀王府开枝散叶才是。 祁中培放下手中茶杯,缓缓站起身子,道:“那湛儿可要好好养伤,本王就先回去了。” 祁湛起身相送,两人走出门外时,院里嬉闹的人声静了静,丫鬟们纷纷俯身行礼。 祁湛的目光落在楚妧身上,她唇边带着浅浅笑意,似乎发生了什么很让她开心的事。 祁湛微微敛眸,很快就看到了楚妧身旁的两个雪堆。 不过一会儿功夫,下面那团雪也堆好了。 四个圆柱状的雪球分布在圆团两边,像是四肢的样子,前面椭圆形的脑袋半伸着,末端还能看见一条细细的尾巴。 不是团鱼又是什么? 祁湛眼角带了点寒,楚妧的面色却是不变,唇角的弧度似乎又扩大了一些。 她对着二人行了个礼,笑盈盈道:“世子要送王爷回去了吗?” 祁湛淡淡“嗯”了一声,默默在心里记下了她此刻的笑,缓步送祁中培出了院子。 先前紧张的气氛又松懈下来,丫鬟们围在楚妧身边,好奇的问道:“世子刚才脸色不太好呢,是不是我们堆的雪球有什么问题?” 楚妧瞧着那两团雪,若有所思。 兔子十分可爱,就是团鱼丑了些。 祁湛应该是嫌这团鱼丑吧? 可是团鱼本来就丑,还能堆出一朵花来不成? 楚妧思索半晌,对着丫鬟吩咐道:“找个树枝来,我画些花纹给他吧。” 丫鬟们找来了树枝,看着楚妧在那龟壳上仔细的画了起来。 祁湛没多久就回来了。 他的脚步很轻,丫鬟们又全都围在楚妧身边盯着那龟壳看,所以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 他在楚妧身后停住,静静凝视着楚妧笔下的龟壳。 楚妧往常在纸上画的画不算好看,线条歪歪扭扭的,就像是蚯蚓在爬,可如今换了树枝,画的线条倒是干净利落,十分优美。 就是握笔的姿势不太对。 祁湛按捺住心中想纠正她的想法,屏息看着,似乎很想知道楚妧最后会画出个什么。 半圆状的线条一层叠着一层,没过多久,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就出现在了龟壳上。 她还真画了一朵花。 还是朵牡丹。 丫鬟们纷纷拍手笑道:“世子妃画的真好,只是龟壳上怎么会长花呢?” 楚妧手中的动作没有停,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就是要让他龟壳开花。” 说着,她还在那花头正中添了几根花蕊。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已经安静了下来,丫鬟们也不说话了。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面前的雪堆上。 画好花后,她又歪着头看了看这只“团鱼”,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她道:“夏云,你去把我桌上的翡翠珠子那来。” 夏云嗓音极轻的道了声:“是。” 没一会儿,便有一双手将两粒翡翠珠子递了过来。 那指尖很凉,上面还有一层微微粗糙的茧。 可是楚妧未曾留意过。 她微笑着把珠子镶进了团鱼眼睛的位置,站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积雪,笑着道:“好看吧?” 四周寂无人声。 她转过头去,首先看到了夏云。 夏云正朝她挤眉弄眼的努着嘴。 然后她就看到了神色尴尬的傅翌。 最后,那一袭暗青色长袍落入眼中时,楚妧着实吓了一跳。 “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祁湛的语声不咸不淡:“你画花的时候。” 楚妧背脊一寒,问:“那、那我刚才说了什么,你都听到了?” “嗯。” 楚妧咬着唇,神色为难的解释了一句:“我、我刚才不是说你……说的是这只……团鱼……” 祁湛知道楚妧说的是让他龟壳开花的那句话。 但祁湛还是挑眉问了句:“你刚才说的什么?” 楚妧又怎么好再说出口? 她摆摆手道:“既然你没听清那就算了吧,就当没听见好了。” 说着,她就提起裙摆想逃,可没注意到先前被她丢在脚下的树枝,鞋底一滑,就被那树枝绊了一跤,斜斜地向那两团雪球倒了下去。 下一秒,祁湛就勾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带到了怀里。 丫鬟们全都自觉的低下了头。 楚妧能清晰感觉到,祁湛心脏跳的很快。 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无波。 就连呼吸也比刚才重了些,楚妧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动了动身子,小声道:“放、放开我……” 祁湛的指尖动了动,反而又将她箍紧了些。 他略低下头,轻轻在她耳边问:“小兔子喜欢骑团鱼?嗯?” 楚妧眨了眨眼睛,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祁湛笑了笑,忽然将她横抱起来,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抬步向屋里走去。 他道:“那就试试罢。” 第68章 第 68 章 直到楚妧被祁湛抱到床上,她才明白了祁湛说的“小兔子喜欢骑团鱼”是什么意思。 他真把她当成了小兔子。 哭也没用。 她红着眼眶缩进了被子里,一副被狠狠欺负过的可怜模样。 餍足的男人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反而将她拉到了怀里,垂眸看着她面颊上残存的潮红和眼角沁出的泪,忽的笑了笑,问她:“气吗?” 能不气吗? 祁湛分明是故意问她的。 她才不喜欢这样,她才不喜欢在上面。 楚妧哼了一声,别过眼不答话,只有那瓣饱满鲜红的唇被咬出了一道浅浅的牙印。 祁湛指尖抵上她的唇,轻轻一拨,那鲜红的唇瓣便从贝齿下弹了出来,略微粗糙的指腹轻轻拂过,他眉目间的神色便又深了几分,低声笑道:“怎么不咬气你的那个人,反倒咬起自己来了?” 楚妧湿润的睫毛动了动,略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动作飞快的抓住他的手腕,对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那手臂肌理结实的和铁似的,倒让楚妧的牙根酸了酸。 根本咬不动。 楚妧的鼻头皱了皱,意识到祁湛又在逗她,她干脆松开了祁湛的手臂,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祁湛的身子又贴了过来,轻轻扣住楚妧的腰,哑声道:“手臂咬不动,你可以换个咬的动的地方咬。” 说着,他就在楚妧的唇边印下一吻,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楚妧的眼睫控制不住的动了一下,上面挂着的泪珠颤巍巍的落了下来,她闭着眼睛道:“我不气了,不咬了。” 她说话的鼻音还有些重,像小猫哼哼似的,娇软的一塌糊涂。 祁湛笑了笑,指尖绕起她耳边的发丝,垂眸看着上面丝丝缕缕的缠绕,忽然道:“妧妧,我们生个孩子吧。” 楚妧一怔,她从没想过孩子的问题。 书里的祁湛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所以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她和祁湛不会有小孩。 可这种事情不是她不想有就不会有的。 次数多了,没有就会变成有,两个人也会变成三个人。 楚妧打了个寒颤,这才抬眸看向祁湛:“是不是王爷催你了?” “他是催过。”祁湛眸底淡淡的情潮褪去些许,微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好看的暗影,他轻声道:“可这次是我想要。” 楚妧往被子里躲了躲,小声道:“可是……我不想要……” 话音一落,楚妧就明显的感觉到抱着她的那双手臂僵硬了些许。 他的指尖还绕在她的发丝上,细软的发丝在他指节上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像是要嵌进肉里似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的透明。 楚妧当即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祁湛瞳孔微微缩紧,眼底的情潮褪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冰凌,两瓣唇抿成一条雪线,就连线条流畅的鼻梁也透出一丝冷漠。 屋子里一片静谧,窗外似有细微的风声传来,像是在酝酿着一场猛烈的风雪。 就这么过了良久,楚妧像是忍受不了这气氛似的,轻轻动了动身子,像是要溜走了。 可下一秒,她就被祁湛拉回了怀里,祁湛的声音略有些压抑,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他问:“为什么不想?” 楚妧见祁湛没有像以前那样毫无预兆的发火了,心里抵触的情绪也散了半分,小声道:“我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而且……而且现在这种环境,也不适合要孩子……” 楚妧这话明显是在指怀王。 祁湛现在都摆脱不了怀王的挟制,她若生了孩子,无非是给怀王添一枚棋子罢了。 祁湛的眼睫颤了颤,将楚妧拥紧了些,头抵在她的颈窝上,哑声道:“我不会让孩子和我一样的。” 楚妧咬着唇,道:“那万一是个女儿呢?” 祁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微垂下眼,薄薄的唇瓣轻轻擦过她脖子上那层细小的绒毛,柔声道:“那就又多了一个小妧妧,和妧妧一样,乖乖的,每天跟在妧妧后面,多好……” 楚妧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的感觉。 听起来,祁湛似乎很喜欢女儿呢。 可楚妧还是有些犹豫:“我怕疼……” “会很痛么?”他问。 “很痛很痛……”楚妧神色认真的看着他,低声道:“……说不定,还会没命的……” 她话没说完,就被祁湛咬住了唇,楚妧痛的瑟缩了一下,鲜红的唇瓣上登时便沁出了一颗细小的血珠。 楚妧本能地推了他一下,眼里似有嗔怪。 “让你胡说。” 祁湛的声音有些冷,垂眸将她唇上血珠吮去,长长的睫毛几乎蹭到了她的脸颊,挠的楚妧有些痒痒的。 他轻声道:“怕疼……就只生一个罢。” 楚妧思索了半晌,这才犹犹豫豫的“嗯”了一声。 祁湛将她拥的更紧了些。 他也不喜欢太多孩子,他只需要和楚妧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他想成为她生命中最特别的那一个,与旁人都不同。 * 第二天早朝时,怀王便第一个站出来,举荐赵筠清为皇后。 这一下将祁泓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完全没料到祁中培会举荐赵筠清,这样以来,朝中大臣就以为他与怀王达成了一致,对怀王清除朝中障碍更有帮助。 祁泓不愿意让怀王捡这么大个便宜,可是除了赵筠清,他又无人可立,眼见朝堂上附和怀王的大臣越来越多,他也只能暂时应允了下来。 祁泓心里自然是十分郁闷的。 他下了早朝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赵筠清那,而是独自呆在了养心殿里。 不多时,便有太监来汇报:“皇上,慧嫔娘娘在殿外求见。” 祁泓抿了口茶,低声道:“让她进来罢。” 只听得脚步声近,一位身着湘妃色委地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黑如绸缎的青丝鬟结于顶,梳成一个堕马髻的形状,上面缀着的兰花珠簪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摇晃,行止间风姿绰绰,袅袅娜娜,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绝色。 若不是因为她是庄国公的女儿,祁泓根本不会让她屈居嫔位。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慧嫔此时来找他所谓何事,祁泓也能猜到半分。 他微微抬手示意慧嫔过来,慧嫔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拿起中间的汝窑白瓷小碗递到祁泓面前,柔声道:“皇上下朝后已在养心殿呆了两个时辰,定是乏了,臣妾就与嬷嬷学着做了这碗冰糖燕窝粥,特地端过来请皇上尝尝。” 祁泓面色不变,只是微微张开了口,慧嫔浅浅一笑,坐在他身边,食指拿起碗中的瓷勺,舀了一勺汤羹放到嘴唇吹了吹,缓缓送到祁泓唇边。 汤羹蒸腾的热气如云似雾,更显得那张红唇娇艳诱.人,捏着白瓷的手指洁如白玉,指尖的丹蔻似乎还泛着淡淡幽香,直叫人想将勺子也吞了去。 祁泓眸色深深,就这么半张着口等慧嫔来喂,慧嫔也不厌其烦的一勺接着一勺,不过转眼的功夫,碗中汤羹已经去了大半。 两人心知肚明,却都没有提今天早朝的事。 祁泓自然是不急的,他完全可以将慧嫔来当成一次简单的送膳。 他已经决定了立赵筠清立后,那么无论因为什么他也不会收回成命的。 即使他没那么喜欢赵筠清。 但他十分享受这种被人讨好的感觉。 碗中的汤羹就快见底了,里面的牡丹花纹若隐若现,祁泓一摆手,道:“朕饱了。” 慧嫔手指一僵,心知自己若再不说点什么,皇上就要让自己连着这汤羹一起撤下了。 她将碗放在托盘上,面上还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用手帕帮祁泓擦了擦嘴边的汤渍,柔声道:“臣妾来给皇上送燕窝粥的路上,遇到了大靖的丁侍郎,他想向皇上请辞,又恐打扰了皇上休息,就拜托臣妾先进来看看,还拜托臣妾给皇上带个话。” 祁泓一怔,没想到慧嫔竟只字未提立后的事儿,反而说起丁正文来了。 他道:“丁侍郎让爱妃带什么话给朕?” 慧嫔道:“丁侍郎想在临走前,再见世子妃一面。” 祁泓握着茶杯的手动了动,挑眉看向慧:“你来找朕就是这事儿?” “除了给皇上送膳,就是这件事了。” 慧嫔微微一笑,接着道:“世子曾与臣妾姐姐有过婚约,可惜臣妾姐姐福薄,未等嫁他便香消玉殒了,但臣妾心里一直将他当做半个姐夫看,如今他又娶了世子妃,那世子妃也算是臣妾半个姐姐了。那日宴席中只远远瞧上世子妃一眼就觉得亲切的很,可惜未能与世子妃搭上话,臣妾就想借着这个机会,让皇上招世子妃进宫,由臣妾设个家宴,让世子妃与丁侍郎见上一面。一来,可以缓解世子妃的思乡之情,二来,臣妾也可以与世子妃联络联络感情。” 慧嫔语声温和至极,可说的话却暗藏杀机。 那日宴席任谁都看的出来,丁正文与祁湛不对付。 慧嫔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慧嫔却一边叫着祁湛姐夫,一边让楚妧再与丁正文见一面,还没说要请祁湛? 这不明摆着恶心祁湛呢么? 庄国公与怀王关系一直不错,慧嫔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祁泓思索半晌,忽然想到今早怀王举荐赵筠清的事情来。 庄国公心里肯定是对怀王此举有所不满的。 慧嫔又是此事的切身利益者,她因此针对怀王一脉,也就说的过去了。 祁泓烦闷的心绪消弭了少许。 能让怀王和庄国公因此生出嫌隙,这可比立赵筠清为后的收获大多了。 他在大靖呆了将近十年,对楚妧的轶事也有所耳闻,在大靖的一众大臣中,丁正文与楚妧关系最为亲密,差点儿还被楚衡招为驸马。 若不是因为丁正文有这层关系,他也不会大费周折的请楚妧进宫。 他知道祁湛并不是什么大度之人,既然能恶心他一下,又何乐而不为? 反正交给慧嫔去做,祁湛若是要怪,也该怪到庄国公头上,由此让怀王与庄国公嫌隙更大,当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祁泓心里窃喜,面上却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爱妃的姐姐命薄了些,既然爱妃与世子妃有缘,那就依爱妃所言,由爱妃做东,让世子妃再与丁侍郎见一面罢。” “是,臣妾这就去准备。” 慧嫔盈盈一笑,眼睫遮掩下的眸底冰冷骇人。 她姐姐确实命薄呢。 第69章 第 69 章 第二天下午,便有太监来传皇上口谕,请楚妧在酉时前进宫一趟。 楚妧问太监,皇上要她进宫做什么,太监没回答她,只说宫里设了宴席,让世子与世子妃一同赴宴。 宴席这种事,一般都是提前几天下达消息的,很少像今天这么突然,让人连个准备的时间也没有。 楚妧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祁湛神色倒没什么变化,等太监走后,他便对着身旁的刘嬷嬷吩咐道:“把前些日子做的那件缎绣百蝶裙拿来罢。” 楚妧一怔,她记得那条裙子是红色的。 上次遮着掩着不让她穿,这次倒是主动让她穿红色了,可楚妧今天偏偏不想穿那件。 她对刘嬷嬷道:“我想穿那件淡蓝的。” 刚要进屋的刘嬷嬷身形一顿,看了看楚妧,又看了看祁湛,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祁湛抬眼望向楚妧,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他能看到那双黑亮的眸中一闪而过的怯意,还有她抓着衣摆的小手,也微微缩紧了。 雪白指尖一颤一颤的,裙摆上的金丝绣纹也跟着闪了闪。 他能看出来她有些紧张。 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微抬起了下巴,面上一副毫无惧色的样子。 自从那日宴席后,两人虽然和好如初,可她到底不如以前那般乖巧了。 像是找到了他的软肋似的,几乎每天都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上与他持相反的意见。 有时候是润物细无声的缓缓渗透,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突如其来的给他一下,反反复复试探他的底线。 祁湛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没以前那么怕他了。 他也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 他凝视着楚妧的眼,忽然嗓音极轻的笑了一声。 像是冬日里扑面而来的微风,不强烈,却莫名让人觉得冷。 那双小手又缩了缩,雪白的脸颊鼓了鼓,红润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她是不喜欢他这么强烈的控制欲的。 祁湛微移过眼,看向刘嬷嬷:“嬷嬷觉得,妧妧穿什么颜色好看?” 刘嬷嬷没想到祁湛会问她,犹犹豫豫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楚妧确实穿红色好看些,可她若是这么回答了,岂不是愧对楚妧? 她思索半晌,将心一横,干脆谁也不帮,闭着眼睛道:“老奴觉得,世子妃穿雪青色好看些。” 雪青是淡紫。 红蓝相融,刚好就是紫色。 倒是把他们两人的想法合二为一了。 祁湛再次看向楚妧,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楚妧也觉得这样不错。 她道:“那就穿雪青色的裙子吧。” 刘嬷嬷去屋里拿来了那件雪青色留仙裙,云雾绡面的料子若隐若现,上面用五色丝线绣着海棠蛱蝶,略一走动,那蝴蝶就像活了一般,在淡紫色的霞云中展翅欲飞。 虽不如火红明艳,却似皎月清辉般柔和,为那灵动凭添了一抹温婉的色彩。 刘嬷嬷给楚妧梳好了头,又找来了配套的首饰细细妆点一番,到了申时三刻,两人才出了门。 临上车前,忽又来了个宫人模样的小厮,这次却不是找楚妧的,而是将一封蜜蜡装好的信封递给了祁湛。 是赵筠清的字迹。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湛撕开信封,粗略查看了一下,面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楚妧却明显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冷了几分。 楚妧皱眉问:“信上写的什么?” 祁湛将信折了收好,淡淡道:“丁正文要回大靖了,慧嫔设了宴席,要你为丁正文送行。” “慧嫔?”楚妧十分意外:“这关慧嫔什么事?” 祁湛没有回答她的话,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车上虽然燃着小暖炉,可楚妧还是觉得有些冷。 她记得,慧嫔似乎是庄国公的二女,祁湛曾经和庄国公的长女佟兰有过婚约,而且佟兰的死,是祁湛…… 楚妧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她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而是选择了更为简单的。 说不定,慧嫔只是因为昨天怀王举荐赵筠清,心中不甘才针对祁湛的。 楚妧拍了拍胸口,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祁湛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里,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在紧张什么?” 他的嗓音淡淡的,却也凉凉的。 “没、没什么呀……”楚妧握住他的手,道:“就是不想见丁正文罢了,也不知皇兄怎么想的,竟然派他出使大邺。” 祁湛略一挑眉,道:“我怎么听说,你以前和他关系似乎还不错。” “……那都是瞎说的,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 祁湛轻轻哼了一声。 楚妧知道他的小毛病又要发作了,便用小指在他掌心中轻轻挠了一下,看着祁湛微颤的眼睫,忽然凑到他耳边,缓缓道:“我只记得现在的事,和以后的事……” 那声音又轻又软,配上她指尖的动作,直叫人心痒痒的。 祁湛烦闷的心绪消弭了少许,冷淡的面色也缓和半分,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却轻轻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三刻钟后,两人进了宫里。 这次的宴席没有在平时的正宫中,而是摆在麟德殿的偏室里,说是家宴,所以没有太过铺张,似乎只请了祁湛与楚妧两个人。 临进宫前,祁湛忽然被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拦住了。 “世子留步。皇上许多日子未见世子,十分想念,所以想请世子去养心殿一趟。” 祁湛瞧了李公公一眼,冷声问:“这次宴席,皇上不在么?” 李公公道:“皇上昨个儿食了些糯米糕,现在有些积食,未曾参加宴席。” 这是特地要将他们二人分开,他若不去,就是抗旨不遵了。 祁湛的瞳孔微缩,眼底似有冰芒一闪而过。 李公公无端打了个寒颤,却还是恭敬道:“请世子随奴才走一趟吧。” 楚妧察觉到气氛的紧张,轻轻晃了晃祁湛的手臂,小声道:“你先去皇上那吧,我在宫殿里等你,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的眼睛黑亮亮的,好似一颗水润光泽的玉石,十分漂亮。 抛开世子妃的身份不说,楚妧还是大靖的长公主,祁泓总不会蠢到在大邺皇宫对楚妧不利的。 祁湛心里明白,祁泓这么做,无非是想恶心他一下而已。 自己若是不去,正中了他下怀。 他凝视了楚妧半晌,轻轻道了声:“好。” 楚妧盈盈一笑,对他挥了挥手,手腕上的镶宝玉镯在晚霞下晶莹透亮,转身随宫女进了殿里。 祁湛又朝着她走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这才随李公公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祁泓正靠在养心殿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张棋盘,上面凌乱的放着几粒棋子,他瞧见祁湛进来,削瘦的脸颊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在他阴沉的面色中,颇有几分死气沉沉的感觉。 他吩咐太监搬了个椅子过来,抬手示意祁湛坐下,微笑着道:“朕本想和慧嫔一同赴宴的,可是朕肠胃不适,提不起胃口,怕扫了世子妃的兴,所以就在养心殿坐着了。” 他这话说的颇有深意,祁湛瞧了他一眼,淡淡道:“她能有什么兴致。” 祁泓眼珠动了动,见祁湛没有把话题往丁正文身上引,干脆也绕过了话题,指尖在棋盘上点了两下,道:“宫里太监炉火烧的太旺,朕在养心殿坐久了,倒有些烦闷,不知世子可有兴趣,陪朕手谈两局,解解闷?” 下棋最为磨人心力,祁泓这么做,分明是想将他困在这养心殿中,磨的他着急。 祁湛微微敛眸,桌上泛着光泽的棋子很容易就让他想起方才楚妧手上的玉镯,也是这样,盈盈透亮。 他心里确实是有些焦躁的。 可他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是低声说了句:“皇上请。” 另一厢。 殿内三人围着圆桌而坐,楚妧左边是丁正文,右边是慧嫔,两人将她夹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直吵得楚妧脑袋发懵。 丁正文喝了一点酒,像是壮了胆儿似的,仗着殿里没什么外人,总向楚妧有意无意的提起以前的事,全都被楚妧打了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可另一边的慧嫔就没这么好糊弄了。 她一边给楚妧夹着菜,一边笑道:“上次宴席时,本宫就想与世子妃说两句话,可是当时人太多,世子妃又走的匆忙,本宫只好作罢,好在这次沾了丁侍郎的光,才让本宫有机会,与世子妃说上两句。” 楚妧摸不清慧嫔来意,便也不说什么,只是微笑回应。 这么一来二去的,倒让慧嫔有些郁闷了。 她本想先捧着楚妧,好让楚妧放松警惕的,却没想到楚妧是这么个油盐不进的性子,客套话说多了,她都觉得有些累了,索性换了一种策略。 “本宫瞧着世子妃亲切,也不是全无原因的,当年世子与本宫姐姐定亲时,也时常像你们如今这样,成双入对的,外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好生般配,只可惜姐姐命薄,没等到嫁给世子那天,便香消玉殒了……” 慧嫔的声音哽咽了几分,接着道:“本宫这些年时常想起姐姐,尤其是那天看见世子妃与世子共同赴宴时,本宫就在想,若是姐姐还在,是不是也会像世子妃这样,处处护着世子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楚妧刚好夹了块蒸糕吃进嘴里,那蒸糕是糯米做的,含在口中黏糊糊得一团,嚼不烂又咽不下去的,着实有些反胃。 不过慧嫔特地提起佟兰,倒让楚妧先前的担忧又隐隐冒了出来。 慧嫔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她姐姐是祁湛杀的呢? 楚妧心头一紧。 如果庄国公也知道的话,那祁湛岂不是危险了? 第70章 第 70 章 祁泓很喜欢下棋,他在大靖当质子的十余年里也经常下棋,要论棋艺自然是不差的。(格格党网)只是他当上皇帝后,政务繁忙,已许久未曾下过了。 偶尔几次,和朝中大臣下棋时,朝中大臣也都碍于他皇帝的身份,不敢赢他,着实无趣的很。 所以祁泓也理所当然的以为,祁湛是不敢赢他的。 有了这种想法,他胜负欲就淡了许多,对祁湛更多的是一种戏耍般的逗弄,像是要磋磨祁湛的耐心似的,每每到了可以定胜负的时候,他就故意绕开关键的一子,不让棋局结束。本来两刻钟就可以结束的棋局,足足下了半个时辰有余。 祁湛本不想赢他,可这么一来二去的,他也确实没了耐心。 指间黑子映的他肤色愈发白皙,眉目间染上淡淡的阴鸷之色,薄唇微抿,落子间,已经暗含几分杀机。 等祁泓反应过来时,手中的棋子已是无处可落! 身旁的李公公虽然看不懂棋局,但他毕竟是会察言观色的人,看着祁泓额头上的涔涔薄汗,忙递了杯茶给他,转头对着远处的小太监吩咐道:“炉火怎么燃的这么旺?也不怕捂着了皇上,若是皇上因此染了风寒,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的起?!” 小太监打了个激灵,忙溜到炉火旁,拿着火钳将炭火往外夹,木炭的爆裂声鼓噪着祁泓的耳膜,祁泓额上的汗珠不减反增,就连手背也突起了青筋。 明明是他占了先机,最后怎么会让祁湛反败为胜? 祁湛又凭什么敢赢他?!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间,门外的小太监匆匆来报,贵妃赵筠清到了。 祁泓的表情松懈半分,抓住机会落下一子,随即对着太监吩咐道:“传贵妃进来罢。” 祁湛执黑子的手顿了顿,看了眼棋局,静静将棋子收入掌中。 不多时,赵筠清便携着宫女走了进来,祁泓看着赵筠清问道:“爱妃如何来了?” 赵筠清从宫女手上接过瓷碗,对着祁泓行了一礼,微笑道:“臣妾听闻皇上肠胃不适,特地熬了碗山楂小米粥来给皇上消食,却没想到世子正在养心殿陪皇上下棋,倒是臣妾扰到皇上雅兴了。” 祁泓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微一抬手道:“爱妃来的正好,朕与世子下了半个多时辰也未定出胜负,不如爱妃来看看,这盘棋是黑字赢,还是白子赢?” 赵筠清闻言走到祁泓身边,将小碗放到祁泓面前,仔细观察起棋局来。 她对棋艺虽不算精通,却也能看出些端倪。 黑子周围危机四伏,满是白子设下的陷阱,若是寻常人,必定耐不住心性,急于求胜,落子之时便会落入陷阱,被白子杀个片甲不留,再难有翻身的余地。 可祁湛并不是寻常人。 赵筠清知道,他是极有耐心的。 只要祁湛不走进祁泓设下的埋伏,夹缝求生,再有五余子的功夫,便是黑子胜了。 祁泓这般问她,定然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怕丢了面子,想让她来解围的。 赵筠清本就是来解围的。 她知道祁湛如今挂念的是另一头参加宴席的楚妧,他定想着快点结束了棋局,早早离开养心殿与楚妧回府,至于这局棋是输是赢,祁湛根本就不在乎。 想到这里,赵筠清悠悠一笑,道:“臣妾瞧着,像是白子赢了。” 祁泓闻言大笑两声,望着祁湛,问道:“世子可要再下?” 祁湛捏着手中棋子,淡淡看了一眼祁泓,然后,就将手中棋子落在了棋盘右下角的位置。 冷风夹杂着炭火的爆裂声从门缝里传来,吹到祁泓干涸的汗渍上,先前那股淡淡的躁意褪去,余下的只有一股彻人心脾的寒凉。 他输了。 祁湛居然敢赢他? 他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己留,那随手落下的一子,就像是喝了口茶似的随意。 祁泓嘴角笑容尽失,额上鼓动的青筋像毒蛇般的根根隆起,却迟迟不敢亮出尖利的毒牙。 因为面前的敌人比他更为凶狠,他没有把握在这时与他较量。 祁泓下唇微微抖动两下,“朕输了”这三个字,他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倒是赵筠清先反应了过来,马上将那碗米粥端到了祁泓面前,微笑道:“皇上空着肚子下了这么久的棋,定是乏了,还是先尝尝臣妾煮的这碗粥吧。” 随后,她就转头望着祁湛,面带歉意道:“本宫不知世子在这,倒忘了给世子准备膳食了,要不,本宫再去吩咐宫女备些过来?” 她这话无疑是提醒祁泓,可以让祁湛回去了。 祁泓自然明白赵筠清的用心,他的嘴唇翕动两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最终化作一声沉闷的叹息,缓缓道:“世子今日本是来陪世子妃参加晚宴的,倒陪着朕下了半个多时辰的棋,麟德殿那有现成晚膳,就让世子去麟德殿用罢。” 祁湛牵起唇角,面上却半点笑色也无,对着祁泓行了一礼,淡淡道:“臣告退。” 另一厢。 慧嫔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的诉说起祁湛和佟兰的往事来。 楚妧面色尴尬的几次想婉转打断,可慧嫔却像是浑然未觉一般,更加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慧嫔叙事能力一等一的好,原书里也没写过这些细节,楚妧开始还有些不耐,可到最后竟然也渐渐听得入了神。 什么上元夜里两人一同赏花灯,什么围猎之时将打到的第一个猎物送给佟兰做皮袄,还有一些游船赏花之类的琐事,就更不必说了。 楚妧越听越心塞,可是越心塞就越想听,听到手脚发凉,牙齿酸软也停不下来。 慧嫔将楚妧神色收入眼中,语速便也放慢了许多,将祁湛与佟兰的一点一滴细细勾勒,为楚妧描绘出一副凄婉决绝的爱情画面来,末了,她还不忘问上一句:“世子妃嫁到大邺也有半年了,世子可带你去哪游玩过?” 楚妧轻轻的摇了摇头,掰了瓣橘子放到嘴里。 酸溜溜的。 慧嫔悠悠一笑,道:“许是世子事务繁忙没有空呢,世子妃不必多想。” 楚妧“嗯”了一声。 慧嫔又问道:“那世子可有送什么东西给世子妃?” 楚妧摇了摇头,又塞了一瓣橘子到嘴里。手机端一秒記住\。 橘子的汁水溢满了口腔,直酸的人眼泪都要沁了出来。 慧嫔含笑不语,面上一副不言而喻的表情。 她一直以为祁湛对楚妧有多好,原来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没人比得上她姐姐在祁湛心目中的地位。 即使她姐姐最后因为祁湛而死,可祁湛也为了她姐姐三年不娶,她觉得祁湛对她姐姐还是有几分情谊的。 她年幼时就羡慕这种情谊,也就格外羡慕她的姐姐。 慧嫔不止一次的想,若是她再年长些,是不是就可以替代她姐姐的位置,是不是替代她姐姐嫁给祁湛,是不是也能成为祁湛心中举足轻重的人,哪怕是死也是幸福的。 所以,当她得知她姐姐的死与祁湛有关时,她心里虽是惊慌失措,却也止不住的想,祁湛是不是有他的苦衷呢?他是不是被逼的呢? 毕竟他对她姐姐那么好。 她没有将她姐姐的死因告诉任何人,她想等祁湛三年之期满了,等她嫁给祁湛的那天,亲口问一问祁湛,为什么要杀她姐姐。 她下定决心,无论祁湛说了什么,她都会选择原谅他。 可她没想到,三年之期刚满,祁湛就迎娶了大靖公主,她为自己勾勒的梦也在那一刻化为泡沫。 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她是怀着怨恨嫁进宫的。 可到了现在,她看着楚妧的表情,那满腔怨恨中竟然滋生出了点点舒爽的意味,像个种子似的生根发芽,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漫上了笑意。 她也拈了瓣橘子送到嘴里,看着楚妧,微笑道:“本宫这瓣橘子还真是甘甜呢,不知世子妃那瓣如何?可是甜多一些,还是酸多一些?”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将半边橘子推到慧嫔手边,轻声道:“慧嫔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慧嫔没有接,正想补句什么呢,一直没说话的丁正文按耐不住了。 他轻哼一声,道:“世子没带长公主出去玩过,臣可跟长公主出去玩过,世子没给长公主送东西,臣可给长公主送了东西!” 丁正文的神色颇为激动,又喝了些酒,情急之下竟也忘了改口,话匣子一打开,竟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起来。 他身为文官,口才自然也不输慧嫔,直听得慧嫔一愣一愣的,似是不敢相信,楚妧居然还跟丁正文有这段过往。 比起元宵赏灯,春日围猎,竟然也毫不逊色呢! 慧嫔对楚妧的事颇为感兴趣,一边吩咐心腹宫女给丁正文倒酒,一边连连追问,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把楚妧晾在了一旁。 楚妧脑子里想着慧嫔刚才说过的话,面上早已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至于丁正文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而他们三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抹暗青色的身影早已静静驻足于门前,正神色淡淡的看着楚妧手中那颗剥了皮的橘子。 第71章 第 71 章 丁正文是第一个看到祁湛的。 正在说话的他刚好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舌尖一颤,连刺带鱼的就这么囫囵吞了进去,刚好卡到了嗓子眼里,瞬间便失了声。 兴致勃勃的慧嫔一愣,转眼看到了祁湛,举着酒杯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只有楚妧低头看着手中的橘子,像是灵魂出窍了似的,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 似是又起了风,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而落,在祁湛的影子旁时浅时亮的闪动着,祁湛那双眼也跟着晦暗未明。 他的目光从楚妧手中的橘子移到了楚妧的脸上,定定瞧了她半晌,才缓缓迈开了脚步。 有几片落雪随着他的脚步飘扬进了屋里,落在那被炉火烤热的地毯上,很快便融化了。 可坐在席上的丁正文和慧嫔还是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他们明明是想让祁湛听见这些的。 只有祁湛听到了这些才能让他对楚妧心怀芥蒂,只要他对楚妧不好,引起楚衡的不满,那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可是现在,祁湛一进屋子,他们就觉得这屋子像是刚落了一场风雪似的,悄无声息的将这温暖凝结成冰,似乎多说一句话都会加速着冰冷的蔓延。 然而祁湛并没有看他们。 他在楚妧身旁站定,轻轻伸出手来,拿走了楚妧手中的橘子。 楚妧的睫毛快速抖动了一下,这才回过了神,抬起头看了祁湛一眼。 那眼角微微湿润,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粼粼水光,连脸颊也是红红的。 乍一瞧,倒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祁湛目光闪闪,正要开口问些什么,楚妧的鼻子却皱了皱,轻轻瞥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一句话也没说。 与此同时,他还听到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细细弱弱的,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就像是特地哼给他听似的。 那声音与她的眼神相结合,还颇有几分不屑的意味在里面。 祁湛一怔。 他这时才发现,原来她微红的脸颊不是因为被人欺负了,而是因为生气了。 祁湛冷凝的面色有一丝细微的松动,握着橘子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 她怎么会生气? 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他的目光从楚妧身上移到了丁正文,停留了半晌,最后落在了慧嫔身上。 慧嫔被他看到的一瞬,神色慌张的说了声:“世、世子……” 那嗓音透着点点柔媚的意味,比楚妧的那声冷哼不知婉转了多少倍。 可祁湛的目光依旧锁在楚妧的脸上,他看到楚妧的鼻头微不可闻的动了动。 他能猜到,许是慧嫔与楚妧说了些什么。 那些事情他本是不在意的,可到如今,却让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祁湛没心思再去计较身旁的两个人,只将橘子放到了桌上,对着楚妧伸出了一只手,道:“回家罢。” 他的手很漂亮,干净而修长,拇指上的脂玉扳指光泽莹润,在他冷白的肌肤上投出淡淡的光,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握上去。 楚妧的手伸到半空中,就要触到他掌心时,却忽然往回缩了缩。 她心里憋着火,不怎么想握祁湛的手。 可是她目光一转,看到身旁慧嫔的身子往前倾了半分,眼睛死死粘在了祁湛的手上,像是想替她握住似的。 楚妧心脏缩了缩,动作飞快地将手放在了祁湛掌心中。 慧嫔的眼神果然黯了黯,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惊羡。 结合她之前的种种表现,楚妧似乎知道了什么。 女人总是对女人的心思格外敏感的。 好在祁湛未再看别人,拉着楚妧走向门口。 楚妧回头看了眼慧嫔,那犹带几分嫉妒的眼神让楚妧心绪一动,忽的绊了一下自己的脚,身子不由得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摔倒了,却被祁湛一把捞了回来。 他扶着楚妧站定,微微皱眉问:“可扭着脚了?” “没。”楚妧仰头望着他,轻声道:“就是鞋子松了。” 说话间,她还朝祁湛眨了眨眼。祁湛呼吸一滞,有些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鞋子松了?” “嗯。” 楚妧坚定的点着头,腰板挺得笔直。 她的意思很明确,鞋子虽然松了,可是她不想弯腰去提。 祁湛目光冷了冷,也没有动。 他觉得楚妧今天一天都很过分。 坐在桌上的慧嫔虽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可借着烛火,她将楚妧方才的动作,和两人脸上的神情看的明明白白,心里也猜了个大概。 祁湛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为楚妧提鞋? 楚妧还当自己在大靖不成? 简直是白日做梦,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便是她姐姐也没有过这种待遇,楚妧又怎可能会有? 慧嫔本着卖祁湛一个人情,顺便打压楚妧气焰的心态,对着远处两人笑道:“可是世子妃的鞋松了?不如我让秋霜去帮世子妃紧紧吧。” 祁湛冷冷瞧她一眼,没有答话。 慧嫔壮着胆子向秋霜使了个眼色,秋霜踩着碎步缓缓向楚妧走去。 听到脚步声的一刻,楚妧的眼睫颤了颤,黑亮的眸子微微抬起,好似清风拂过的湖面,泛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可只是一瞬,她的眼睫又垂下了。 她的手从祁湛掌心里抽了出来,缓缓弯下腰去,细软的小手似是要触碰那锦缎鞋面。 祁湛的心脏没由来的一缩,忽地拽住了她的手。 楚妧的身形一顿。 然后,祁湛就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蹲下身去,微微掀起楚妧衣裙一角,将她缎面绣鞋的后跟往上提了提。 慧嫔的心也跟着祁湛的动作颤了颤。 那么好看的一双手,居然去给楚妧提鞋! 就连丁正文的嘴巴也张的老大,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 楚妧也垂头看着祁湛,黑亮的眼眸中溢满了暗青色的身影。 她很少从这种角度看他。 他鼻梁在脸颊一旁投下浅浅的侧影,嘴唇如往常一样轻轻抿着,微皱的眉透着几丝不耐,可配合着他轻柔动作,竟有种意外的傲娇和深情的感觉。 温柔极了。 那随晚风轻轻拂在他额头的碎发,像是在邀请人触摸似的。 楚妧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在他头发上摸了一下。 从额头一直摸到了后脑。 就像摸自己家以前那只大金毛一样。 祁湛的动作一僵,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忽地抬起了眼。 幽深的眸底映着点点细碎的光,定定望着她伸在半空中的手,楚妧的手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赶忙收了回去。 即使他半蹲在地上,气势依旧是高高在上的。 就连帮她提鞋的动作都透着几分优雅,像是在把玩一件上好的玉器,末了,还不忘将她裙摆理好,弹去她裙摆上的灰。 那目光虽是清冷的,可眼角眉梢流泄出的点点光华直叫人脸红心跳。 他站起身子,用手帕轻轻擦了下手指,重新拉起楚妧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倒是楚妧回头看了慧嫔一眼,眼底先前那黯然的神色早已消失无踪,余下的只是波光盈盈的笑意。 元宵赏灯,春日围猎又算得了什么? 祁湛还帮她提鞋呢! 哼。 慧嫔读懂了楚妧眼中的意思,如同被风石化般的僵立当场。 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幕是真的。 她手不自觉的握向楚妧方才拿过的橘子,狠狠捏了一把。 晶莹的汁水瞬间浸满了指尖,连空气中都漫上了淡淡的酸气。 * 马车上静悄悄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祁湛听了丁正文的话,心里憋着一口气,可楚妧听了慧嫔的话,心里也憋着一口气。 虽说楚妧的那口气因为祁湛刚才给她提鞋的举动淡了少许,可还算不上完全消散。 她本就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又与祁湛相处了许久,听慧嫔描述那些过往时,竟不自觉的将祁湛平时与她相处的细节代入了进去,从而默默得出了结论—— 祁湛对佟兰可比对她温柔多了! 他陪佟兰赏花灯,却把她丢在府里,连伤好了也想不起来带她出去一次。 他给佟兰送貂皮,却从来没有送过她什么,唯一送她的东西,还是一只活王八。 而自己却送过祁湛不少东西,最后一枚舍不得吃的蜜饯留给他不说,辛苦套的泥人也送给他了。 更别说他从她身上拿走的首饰了。 拿走了,就再也没有还回来过,而她却没留过祁湛任何东西。 楚妧觉得自己亏极了,心里也不平衡到了极点。 以至于她一下马车,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连祁湛的手都没挽。 祁湛的目光冷了冷,静静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进了临华院,楚妧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祁湛的书房。 祁湛靠在门槛上看着她。 楚妧从抽屉里找出了祁湛当初从她头上拿走的蝴蝶金簪,又从他书桌的笔架旁拿走了那只摇晃的小泥偶,目不斜视的扬着下巴,就要走出房门。 可祁湛却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力道不轻不重,楚妧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他望着楚妧圆鼓鼓小脸,轻声问了句:“去哪?” 楚妧见挣脱不开,索性也不再挣脱,扬了扬眉毛,道:“回自己房间。” 祁湛淡淡道:“那也是我的房间。” 话外之音无非是在说,整个临华院都是他的,楚妧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楚妧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看着他不答话。 祁湛伸出手想戳一下她的鼻子,可触及到她犹带怒意的目光时,忽然顿了顿,轻轻戳了下她怀里的泥偶,轻声问:“妧妧,你觉得,你是不是该向我解释点什么?” 那语气中淡淡威胁的意味,倒让楚妧慌了慌神。 她心里虽然有火,可是凭心而论,祁湛今天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当着众人的面为她提鞋不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她发火了。 楚妧觉得自己也得回他两句什么。 她攥着手中的蝴蝶珠簪,低头思索了半晌,仰头对他道:“慧嫔好像知道佟兰的死因了,你最好留意一些。” 祁湛一愣,手不自觉地松了半分,定定的看着楚妧。 楚妧以为祁湛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将衣袖轻轻一抽,头也不回的跑了,只留下祁湛一个人站在原地。 祁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喊住她,可喉咙却发不出一个字。 他确实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不是因为慧嫔,而是因为楚妧。 楚妧是怎么知道佟兰的事的? 自己从来没有向她提过,府中也不会有人向她提。 就算今天慧嫔与她提及了一些他与佟兰的过往,可是他确定,慧嫔是不会傻到当着丁正文的面说佟兰死因的。 可看楚妧方才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了佟兰死因似的,丝毫不感到惊讶。 祁湛心绪一动,脑中七八个念头交织在一起,幽深的眼眸在夜色下闪烁不定。 第72章 第 72 章 楚妧跑回房里,将小泥偶摆到了自己桌上。 从祁湛那拿回来的首饰她没有放回梳妆盒,而是与祁湛一样,收到了临近的抽屉里。 刘嬷嬷从一旁走过来,抽屉还半开着,里面的首饰她瞧着眼熟,可一时也想不起楚妧什么时候戴过,想着楚妧是与祁湛一同回来的,又见楚妧望着珠簪发呆的样子,便笑着问了一句:“这簪子真好看,世子送的吧?” 楚妧回过神来,轻轻地“哼”了一声,将抽屉合上,道:“不是,是我从他那拿的。” 刘嬷嬷一愣。 从世子那拿的是什么意思? 那不就是世子送的吗? 不然世子怎么会让她拿? 可是瞧着楚妧的样子,似乎是不大高兴呢。 刘嬷嬷便也不再提这事,低声道:“天色不早了,让老奴伺候世子妃洗漱吧。” 楚妧点了点头,刚要起身,眼睛扫过房门,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把门栓合上。” 刘嬷嬷一愣,似是没听清楚妧说的话:“什么?” “把门栓合上。” 楚妧又吩咐了一遍。 刘嬷嬷神色有些为难。 把门栓合上,世子不就进不来了吗?手机端一秒記住\。 这是要分房睡? 这俩不会又吵架了吧? 刘嬷嬷心里转了七八个念头,半弯着腰,正要劝楚妧两句,可一转头却看到了楚妧气鼓鼓的脸,那目光也冷冰冰的,和祁湛的有几分相像,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刘嬷嬷打了个激灵,心里想着,合上就合上呗,等晚上世子来了,她再偷偷打开就是。 夫妻之间,又哪有过不去的坎? 这般想着,刘嬷嬷就从里面合上了门栓,扶着楚妧去洗漱了。 * 暖橘色的烛光从窗子里透了出来,落在院内那一小堆积雪上。 那雪堆虽然没有融化,可经了一夜的风,又落了不少积雪,原本的小兔子和团鱼已经被那积雪掩盖,瞧不清本来的样貌了,只能隐约看出个轮廓,和中间那枚亮莹莹的宝石。 祁湛的脚步在雪堆旁停住,微微蹲下身去,伸出手将上面的积雪拂去,目光停留在那龟壳上面的牡丹花纹上。 他脑中回忆着那天楚妧画龟壳的样子,用手指在那牡丹花纹上描了描。 那花纹便愈发清晰起来。 祁湛以前以为楚妧不会画画,可是他现在忽然对自己的看法产生了怀疑。 叶脉的线条平缓顺滑一气呵成,花头的结构虚实分明顿挫有度,牡丹的形状和姿态都把握的很准。 牡丹并不是一种好画的花卉,比起草兰山茶之类的要复杂许多,一般人要画花只画五个花瓣便算了,可她却画了这么复杂的一个花头,又在当时那种情形下,说是信手拈来也不为过。 笔都拿不好的人,如何能画出这种神形兼备的牡丹来? 还有她刚才提醒他的话,总让他觉得,她似乎有很多秘密,她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一样。 祁湛目光闪烁一下,缓缓站起身子,走到楚妧门前,轻轻推了把门。 门只露出了一条细缝,随即便推不动了。 屋里似有水声,像是在沐浴。 祁湛顺着那门缝看到了里面横隔着的门栓,脑海中似乎浮现起了楚妧让刘嬷嬷关门的样子。 气呼呼的,连两腮都鼓了起来,像一只诱人啃咬的蜜桃。 祁湛唇角浮出扬起一抹浅笑,缓缓收回了手,思索了半晌,缓步离开了院子。 * 沐浴过后,楚妧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让刘嬷嬷备了纸墨,打算写一封家书回去。 往常的家书都是祁湛写的,所以这次她一提笔就犯起了难。 就她这字迹,要是把信寄回去,还不得露馅? 想到这里,楚妧握着毛笔的手忽然顿住了,饱沾浓墨的笔尖顿时在纸上晕开一道深深的墨痕。 露馅! 她刚才光顾着生气了,竟然没想过与祁湛说的那些话会不会露馅! 府里从没有人与她说过佟兰的事,可她刚才不但与祁湛说了佟兰的事,还对佟兰的死因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祁湛心思细腻,不可能不会多想。 而且他到现在都没有来找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楚妧眼睫一颤,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她知道了佟兰的死因,祁湛会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再进一步,如果祁湛知道了她的身份,会不会把她当成什么妖魔鬼怪? 楚妧咬住笔尖,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刘嬷嬷看到看着楚妧忧心忡忡的样子,微微皱眉,担心楚妧写家书回去给楚衡告状,便又多问了一句:“世子妃,您的家书想写些什么?”首发 写、写些什么? 马上年关了,楚妧原本打算写一些新年问候之类的。 楚妧知道,就算她不写,祁湛也会写,但她刚才生着气,并不想让祁湛代劳。 不过到了现在,她却忽然有了让祁湛代劳的想法。 楚妧的眼睛亮了亮。 她要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祁湛。 * 祁湛靠在椅子上回忆着与楚妧从相识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他从前并没有留意过,可如今一回忆起来,那些不起眼的细节就被一一放大了起来。 比如说她身为一国公主,拿笔的姿势却和拿炭笔的平民百姓无二。 又比如说一开始明明是她主动要嫁给他的,可到后来却要主动退婚。 他当时只以为是自己吓到她,她才要退婚的,可是现在结合大靖皇宫那些关于楚妧性格的传言,和她对丁正文的态度来看,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祁湛微垂下眼,借着昏暗的烛火,刚提笔写下两个字,傅翌就走了进来。 他将手里的书信递给祁湛,恭敬道:“世子妃说年关要到了,她想写封家书寄回去,因为以前的家书都是世子代笔的,她若是贸然提笔,恐惹皇上忧心,所以,她这次也想请世子帮忙抄写一份。” 祁湛挑眉问:“她让你来的?” 傅翌道:“是。” 以楚妧的性子,生着气的时候,是不会与他说话的。 可是现在却主动让傅翌来找他,分明是示弱的表现。 莫不是她也意识到了什么? 祁湛面色不变,缓缓将信封打开,意料之中的,刘嬷嬷的字迹。 歪歪扭扭的,很是难看。 宁肯让刘嬷嬷写也不肯自己写,还真是警惕。 祁湛微微敛眸,瞧到那信的内容时,原本平静无波的唇角忽然扬了一下。 这信里洋洋洒洒的,写的全是骂丁正文的话。 什么恬不知耻几番骚扰她,惹的夫君不快;什么口无遮拦几次阴阳怪气,破坏他们夫妻感情之类的,洋洋洒洒,写了足足有七八百字。 末了还不忘总结几句,他们夫妻伉俪情深鸾凤和鸣,根本不是丁正文那种跳脚小丑可以破坏的,可每每想起丁正文那阴暗的想法,她心里就气的厉害,希望皇兄好好处置了丁正文,让大臣们都知道,破坏他们感情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信的最后,又把祁湛夸了一番,只是说的事儿却颇有深意。 比如中秋之夜,两人一同在船上赏月。 又比如回程途中,祁湛在山林里打了只紫貂,让刘嬷嬷给她缝了个小兜帽…… 说的全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可每一件事都充满了画面感,就像是确确实实存在过似的。 祁湛唇角弧度扩大,似乎明白了什么。 与其说这信是写给楚衡的,倒不如说是写给他的。 她怕他察觉到什么,特地借丁正文的事来试探他,末了又含沙射影的用佟兰的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傅翌看着祁湛怔怔出神的样子,想起楚妧先前含泪交待他的话,忽然小声问了一句:“世子可要、可要将信抄写一份?” “嗯,备纸来罢。” 傅翌又点了盏灯,看着祁湛写完了信,才将信纸放到信封里收好,弯腰准备退出去。 可他还没跨出门槛,祁湛的眼睛就望了过来,语声淡淡地问:“不用蜜蜡把信封好么?” 傅翌指尖一颤,手里的信封险些掉了下去,心虚的说了句:“属下、属下忘了,属下这就去封……” “就在这封。”祁湛抿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封好了就先把信送出去,然后再去忙别的,记住了?” 傅翌的嗓音有些发颤:“记、记住了。” 祁湛淡淡一笑,将茶碗放到了桌上,起身进了里屋。 傅翌不敢再有别的动作,老老实实的按照祁湛的吩咐,将信封好,送给门口的小厮,这才回到了楚妧院里。 楚妧正站在门口张望着,一见傅翌过来,忙披着外衣迎了出去,问道:“世子可将信抄了一份?” 傅翌道:“抄了。” 楚妧有些紧张的问:“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或者……露出什么疑惑或者探究的眼神之类的?” 傅翌回想了一下祁湛刚才看信的样子,低声道:“旁的倒是没说,也没露出什么探究的眼神,就是……就是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 楚妧闻言松了口气。 他笑了,就表明他被表面信息迷惑住了,就表明他想的还是今天宴席上的事,所以他看到自己大骂丁正文他才会开心,才会笑。 而自己在信的末尾又提醒了他给佟兰送东西的事,也在暗示着他,是慧嫔向自己提起佟兰的,不是自己未卜先知的。 现在他的注意力肯定全被佟兰和丁正文吸引了,根本没有功夫再去怀疑自己的身份了,而他抄信,就是他向自己妥协的表现。 楚妧心中窃喜,对傅翌伸出了一只手来。 “世子抄的信呢?” 傅翌表情一僵,微微低下了头:“已经寄出去了。” 楚妧僵立在当场。 寄出去了? 怎么会寄出去了?! 那封信本就是楚妧故意写给祁湛看的,她觉得以祁湛的心智,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封信寄出去的。 可他现在居然把信寄出去了? 不会原原本本的抄了一份寄出去了吧?! 楚妧的心脏跳了跳,抬眸看着傅翌,小声问道:“世子……世子是照着我那封信抄写的吗?” 傅翌的声音更轻了:“好像是的……” 楚妧缓缓闭上了眼睛,想起信里那尴尬而煽情的句子,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第73章 第 73 章 傅翌乘着楚妧出神间,就行了个礼,悄悄溜走了。 今天他并没有随着祁湛一同进宫,可是皇上为什么叫楚妧进宫,他也能猜到个大概,他见两人回来后就一直呆在各自的房间里,心里正担忧着,却没料到楚妧先找了他。 那言辞语句十分恳切,说是世子生了她的气,只要他将信送到世子那,照着她说的去做,两人就会和好如初。 傅翌没想到楚妧竟然会主动找祁湛求和,他对这种简单的小事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他也完完全全照着楚妧说的去做了。 现在看来,祁湛确实不怎么生气了。 可是傅翌却心虚的不行。 他不但没完成好楚妧交待他的事情,还被祁湛看出了端倪。 他对两个人都充满了愧疚之情。 对不起楚妧,也对不起祁湛。 傅翌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很少像今天这般失败过。 他低着头向偏室的下房里走去,祁湛书房里的灯开着,似乎并没有睡。 傅翌屏住呼吸,正想悄悄从窗前溜过去的时候,书房里忽然传来祁湛淡淡的嗓音:“忙完了?” 傅翌觉得祁湛这三个字颇有深意,像是意有所指似的。 他也不好再躲,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屋内,低声对祁湛汇报道:“属下已经将信交给了阿元,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驿站去了。” “嗯。” 祁湛淡淡应了一声,面上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将黑子落在棋盘中,棋盘上的白子被吃了大半,已是一副大厦将倾之势,只剩了少数的几颗还在苟延残喘,却都无法力挽狂澜。 可祁湛却忽然收了手,望着傅翌,问道:“妧妧睡下了么?” 傅翌想着他溜走时楚妧那满面羞红的样子,觉得楚妧今天大抵是睡不着的。 他小声答道:“刚才还在院里呢,这会儿……这会儿也不知睡了没,世子要不要去看看……” 祁湛微微挑眉,傅翌赶忙住了嘴。 世子妃都已经先示弱了,世子怎么不去看看呢?这太反常了! “行了,你去休息吧。”祁湛淡淡吩咐。 傅翌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说两句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低头对祁湛行了一礼,脚后跟刚迈出门槛时,祁湛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问了他一句:“从世子妃和亲到现在,你可有在她面前用过武?” 傅翌思索了半晌,答道:“没有。” 祁湛又问:“那平日练武时,世子妃可撞见过?” 傅翌道:“也没有。” 祁湛微垂下眼,漆黑的眸底一片晦暗未明的神色。 傅翌既然没在楚妧面前用过武,那楚妧那天是怎么知道,傅翌可以拉动那弓的? 要知道,如果傅翌当时拉不开那弓,就连楚妧也会牵连进去的。 可她当时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语气神态,就与今天说佟兰死因时如出一辙。 全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似乎对他的一切都很了解。 祁湛靠在椅子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若不是大靖公主,又该如何? * 楚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床边空落落的,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那感觉就和刚开始和祁湛共枕而眠一样的不适应。 她已经吩咐刘嬷嬷把门栓打开了,祁湛怎么没有来找她? 若是之前,祁湛来不来找她,她本是完全无所谓的。 可是现在,她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祁湛,自己为什么生气,可祁湛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倒让楚妧有些倍受煎熬的感觉。 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 楚妧赶忙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抛在了脑后。 她觉得自己除了今天的事情之外,并没有露出别的马脚,而且从傅翌反馈回来的消息看,祁湛应该是没发现什么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祁湛觉得自己生气根本就是一件无所谓的事! 他现在说不定已经睡着了! 楚妧的手揪紧了被子,黑亮的眸子染上些许怒意,在漆黑的夜色中一闪一闪的。 自己在这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却睡得很香,楚妧内心不平衡到了极点。 楚妧的身子动了动,雪白的脚踝从被子里露出来了一点儿,似乎就要穿上鞋,跑出屋外去了。 可只是一瞬,又马上缩了回去。 不行不行,祁湛故意把书信寄出去,就是让自己低头去找他的。 错的明明是祁湛,她为什么要低头? 她绝不向祁湛低头。 她要等祁湛来找她!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醒了,正穿着衣服准备来呢。 她一定要忍住。 薄纱笼罩弦月缓缓爬到了枝桠上,在窗纸上投出一道弯弯的影子,像个小孩的小脸。 然而想象中的人并没有来。 楚妧一会儿揪揪被子,一会儿咬着手指,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那封信刚刚寄出去,应该还是可以追回来的。 自己去找祁湛把信追回来不就好了? 又不是向他低头,只是把信追回来而已。 这般想着,楚妧就起身穿好了衣服,一路小跑到了祁湛院子里。 梅树上的积雪随风而落,他卧房的灯已经灭了,只有屋檐下挂着的几个灯笼,能依稀分辨出门的轮廓。 他果然已经睡了。 楚妧咬了下唇,轻轻将房门推开一条缝,侧身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很冷,似乎并没有生炉火。 楚妧搓了下手心,放轻脚步,借着窗外依稀的光亮,摸黑来到了祁湛的床前。 床被帷幔掩着,依稀只能看见一条被子的轮廓,再往里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楚妧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伸出手来,缓缓将帷幔挑开一点儿,用指尖轻轻触了一下被子。 软软的,凉凉的,并没有她想象之中的触感。 楚妧一愣,直接将帷幔掀开,石青色缎面锦被整齐的叠放在床头,上面的银丝绣纹泛着细弱的光,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又哪里有祁湛的影子? 祁湛去哪了? 楚妧呆站在原地,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正思索着,身后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啊——!” 楚妧惊呼出声,被吓了一大跳,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本能地伸出小手,向后面打去。 身后的男人怔了怔,抬手就要抓住她,指尖却在触到她的手腕时,忽的顿住了。 那指腹间茧轻轻从她手腕上擦过,带着沙砾般略微粗糙的触感,像是在楚妧心里挠了一下似的。 等楚妧反应过来时,手上的动作已经收不住,雪白的掌心,就那么结结实实的拍在了祁湛的脸上。 “啪——” 格外清脆响亮。 迎着窗外灯笼的光亮,楚妧看到祁湛白皙清透的面颊上,登时浮现出了五个鲜红指印,其中一条还被她涂着丹蔻的指甲勾出了一道细小的划痕,很快便冒出了几滴圆滚滚的血珠。 楚妧呆了一呆,动作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捏着裙摆说不出话。 原本冰凉的手掌此刻就像是在被烈火炙烤似的,火辣辣的。 她觉得祁湛的脸也一定是火辣辣的。 她她她居然打了祁湛? 祁湛还没有躲掉? 楚妧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厉害。 若不是祁湛脸上出了血的话,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酸爽的。 她怕祁湛报复她,赶忙低下了头,不敢看祁湛的眼睛。 可身旁忽然响起了一阵极轻的抽气声。 “疼……” 叹息似的,好像并没有什么怒意。 楚妧又抬起了眼,祁湛没有看她,正微垂着眼睫,幽深的瞳孔里似乎弥漫了淡淡的薄雾,全然是一副忧伤的表情。 楚妧的心脏跳了跳,眼底的神情从害怕转为了担忧,拿出手帕轻轻擦了一下祁湛脸上的血珠,小声解释道:“我、我不知道是你……” “嗯,我知道。” 祁湛忽然将头低了些许,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她,眸底那层薄薄的水雾似乎要将她罩住。 他轻声在她耳边道:“但是很疼呢,妧妧,你打了我,怎么办?” 怎么办? 楚妧掐了掐自己发麻的掌心,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看着祁湛结实的手臂,忽然有点担心祁湛要打回来。 楚妧咬着唇,对着祁湛眨了眨眼睛,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仿佛被打的是她似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帮你上药罢……” 那语气神态,活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潜台词仿佛是在说“你别打我一样”。 祁湛叹了口气,微微俯下身去,离她又近了些,伸出手缓慢的摩挲着楚妧的脸颊,指腹上那略微粗糙的触感磨的她脸有些发疼,他动作虽是轻柔的,却让楚妧觉得心慌慌的。首发 他气息若有若无的吐在楚妧耳边,在冰凉的卧室里带着些许滚烫的温度,烧的楚妧耳尖也烫烫的。 他轻声道:“妧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生气。”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祁湛温和的神情让她觉得特别紧张,原本火辣的掌心也变得冰凉凉的,声音也不自觉的结巴了起来,小声问他: “你、你要我回答你什么?” 第74章 第 74 章 屋檐下的灯笼红彤彤的,那透进来的光亮照的楚妧的小脸也红彤彤的。 祁湛微垂着眼睫,将楚妧的神情完完全全看在眼里。 每次她情绪有波动的时候,脸颊都会由里而外的泛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睫也会止不住的颤动,比如害怕,比如紧张,又比如害羞或是生气。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楚妧的情绪显然是前两种。 离得近了,祁湛似乎还能听到楚妧的心跳声,像是有个小人在她心里敲着锣鼓似的,“扑通扑通”地响个没完。 祁湛的唇角不着痕迹的扬了一扬,话到了嘴边,正要开口,可是舌尖一转,忽地问了句:“妧妧,你觉得,我想问你什么?” 楚妧心里的小鼓停了一停,随后更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我我怎么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祁湛的唇角又扬了一下,似笑非笑的问:“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是不是怕我问……” “没有!” 楚妧忽然的打断了他的话,下巴绷得紧紧的。 “嗯?没有什么?”祁湛微弯下腰,不紧不慢的说:“你不是不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他不依不饶的样子就像是在戏弄一只调皮的小猫,楚妧黑亮的眼眸里都泛上了盈盈泪光,索性将眼睛一闭,咬着唇不答话了。 问吧问吧,问完以后要杀要剐随便他好了,她也不用再装了,也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一了百了好了。 想到这里,楚妧脸上的红晕散去了少许,只是心脏却依旧跳动的飞快。 祁湛用指尖轻轻在她眼角处拭了拭,楚妧的眼睫便也跟着一颤。 祁湛的食指扣上拇指,轻轻摩挲了半晌,感受着指尖微微湿润的触感,忽然低声道:“妧妧,你看着我。” 略带命令的口吻,让楚妧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表情比刚才严肃了许多,幽深的眼眸也变得冷冰冰的。 楚妧心里那害怕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忽然不敢承认自己是假的了。 她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的看着祁湛。 “妧妧,我问你……” 祁湛缓缓开口,半弯着腰,离她越来越近,长长的睫毛几乎要触上了她的,高挺的鼻梁若有若无的逗弄着她秀挺的鼻尖,那薄薄的唇瓣似乎就要印上她的唇…… 先前紧张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又变的暧昧了起来。 楚妧的脸颊又红又白,脸上的神情又羞又怯,还带着些许茫然,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祁湛看着她的样子,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楚妧就听到他问:“你明天想不想出去玩?” “什么?” 楚妧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想么?”首发 祁湛的唇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又用鼻尖轻轻蹭了她一下,垂眸看着她鼻子下面的那颗饱满诱人的小樱桃,却迟迟不肯吻上去。 楚妧不大相信的看着他,轻声问道:“你……你要我回答的问题就是这个?” “嗯?不然呢?”祁湛轻笑道:“妧妧觉得我会问你什么?” 楚妧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忙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是你带我去吗?” 祁湛“嗯”了一声,轻笑着道:“因为我记得,某人家书上说,自己很想让我带她出去呢……” 祁湛轻柔的嗓音充满了诱惑力,楚妧的眼睫颤了颤,就要一口答应的时候,心绪一转,忽然眨着眼睛问他:“你真的把信寄出去了吗?” 祁湛点了点头:“是啊,不是妧妧和傅翌说,年关要到了,自己想写一封家书寄回去的么?” 楚妧的脸颊忽然又鼓了起来。 祁湛就是故意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那封信就是专门写给他看的,却还是把信寄了出去,存心捉弄她,委实可恶的很。 她咬着唇瓣,思索了半晌,答道:“你把家书追回来,我就和你出去。” 她的嘴唇沾染了一点点湿润的水渍,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诱人。 祁湛克制住自己内心蠢蠢欲动的想法,轻轻吐了一口气,道:“为什么要追回来?” 楚妧道:“我觉得欠妥。” “哪里欠妥?” 说话间,祁湛的脸颊微微又偏移的半分,没了鼻尖阻碍,两人的唇似乎又贴近了许多,只剩了一个手指的距离,似乎一伸舌头,就能摘到眼前那颗小樱桃了。 祁湛垂眸看着那颗小樱桃,眸色深深,沉声问:“难道信上写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嗯?” 楚妧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祁湛便又往前逼了一步,他漆黑的眸子紧锁着她的眼。楚妧被他瞧得心底发慌,腿也有些软,险些跌到床上。 她忙道:“你明明知道那封信是写给你的!” 祁湛脚步一顿,身子忽然往前倾了半分,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笼罩在了暗影之下,唇角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全然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写给我的呀,那妧妧一开始怎么不说清楚呢?” 楚妧知道祁湛在故意逗弄她,两腮鼓了鼓,轻声道:“你现在把信追回来还来得及。” 这次,祁湛笑了笑,很干脆的回了她一个字:“不。” 楚妧的脸颊顿时鼓成了一只河豚。 “那我明天就不去了!” 祁湛望着她的眼,轻声问:“真的不去吗?” “不去!” 祁湛颇为遗憾的叹了一口气,悠悠道:“那我只能跟傅翌一起去了……再把二妹也带上,可能还要去郊外打猎,说不定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你说我这次要是再打到紫貂,是先送给二妹,还是先送给傅翌呢……” 他不紧不慢的说着,楚妧气的汗毛都竖起了刺儿,猛地侧过身,与他拉开距离,别着头道:“那你就和他们一起去吧,我回屋睡觉了。”手机端一秒記住\。 楚妧转身要走,祁湛没有拦她,却在她临出门前,忽然问了一句:“妧妧,你不是说了要帮我上药么?” 说着,他还轻轻抽了口气,似乎很疼的样子。 楚妧的脚步一顿,掐着掌心犹豫了半晌,还是回到了他身边,借着窗外昏暗的灯火,踮起脚尖查看他脸颊上的伤势来。 祁湛唇角微扬,弯下腰去,让她看的更清楚一些。 那道浅浅的红痕中,果然又冒出了几滴圆润的血珠,在他白皙的肤色上显得格外刺目。 瞧着似乎比刚才还严重。 楚妧查看的时候,祁湛又补了句:“如果明天二妹和傅翌看到这伤口,妧妧你说,我该怎么解释?” 楚妧的手握成了一个小拳头,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扭头点了盏灯,去旁边的柜子里找伤药去了。 祁湛笑了笑,静静地靠在椅子上等她。 没过多久,楚妧就拿着紫金膏回到了他身边,自己搬了个椅子坐下,沾了些淡黄色的膏药点在他面颊的指痕上,用指腹一点点的将那几丝清凉晕染开来。 他红肿发烫的面颊又渐渐恢复了往常那舒适的温度。 楚妧黑亮的眸子虽然还带着几丝嗔怪的怒意,可动作却格外的轻缓柔和。 祁湛的眼睫颤了颤,看着她认真给他上药的样子,忽然轻轻阖上了眼睛。 他明白自己是离不开她的,所以有些事情即使他再疑惑,再想知道,他也是问不出口的。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就是因为不敢。 他费尽心思才将她拉进了一点儿,他害怕自己一旦问了,就又将楚妧推远了。 所以她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管她是谁,他都绝对不可能放手。 他不但要定了她,还要让她心甘情愿的,只属于他。 楚妧看着祁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的眼睫,克制住自己想要触碰的**,轻轻收回了手,用手帕将指尖的药膏擦干,抿着唇,轻声道:“涂好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说着,楚妧就站起了身子,还没迈开脚步,就被男人扣住了手腕。 紧接着,她就跌坐到了祁湛怀里。 楚妧愣了愣,仰头看着祁湛,他脸颊上的药膏泛着水润清透的光亮,那道刺眼的血痕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垂眸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她小小的倒影,一点点的低下头去,缓缓将她罩住,两人似乎又恢复了先前说话的距离。 他鼻翼间的气息混合着药膏淡淡的草木气,竟出人意料的好闻。 楚妧心跳加快,脸也不自觉的红了,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 祁湛的唇在离她一指的位置停下了。 他温和的嗓音带着些涩,低声叫她:“妧妧。” “嗯?” 楚妧不自觉的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喉咙也有些干。 祁湛轻声道:“我明天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去,好么?” 楚妧脸上的红晕变得粉.嫩嫩的,低低说了声:“好。” 祁湛将脸微微侧开了一点,两人的唇似乎又近了些许,只剩了一张纸的距离。 然后,他用微哑的嗓音问:“那你吻我一下,好么?” 两人四目相对,只有鼻尖微微错开了些许,只要她将舌头伸出一点儿,就能触碰上他薄薄的唇。 很漂亮的唇形,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粉,就像是窗外盛开的梅,只要一张口就能尝到其中幽香。 楚妧的眼眸闪了闪,忽地将头向前移了半分,祁湛呼吸一滞,竟是有些慌忙地闭上了眼。 然后,他就感到左脸伤痕处一暖,柔软中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蜻蜓点水般的落下一吻。 很舒适。 可这显然不是祁湛想要的位置。 他蓦地睁开了眼,可楚妧却在他神情松懈的一瞬间,从他怀里飞快地溜走了。 像只小兔子似的,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跑到门口了。 临出门前,她还不忘回头看着他,道:“我我我答应你了,明天陪你出去走走,你也早些休息,可别忘了。” 话一说完,那淡粉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前,合着“嗒嗒”的脚步声,很快就没了踪影。 祁湛看着她消失的位置,手不自觉的抚上面颊,忽地笑了一下。 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第75章 第 75 章 第二天一早,祁泓刚刚起身时,大太监李公公便拿着信封匆匆赶来了。 信是从怀王府寄出的,目的地自然是大靖。 祁泓派心腹在驿站守了数月,却是一直一无所获。他猜道祁湛对他要有防备,信也不会从驿站走,本来他已经要放弃了,今日却不知怎么,居然让他抓住了机会。 他估摸着是昨晚宴席的事影响到了祁湛。 祁泓缓缓拆开信封,借着晨曦透进来的光,细细将信读了一遍。 平淡而又略带些疏离的语气,将楚妧在大靖的情况详略得当的叙述了一遍,末了又问了些安好之类的客套话,是一封很平常的家书,并没有什么特别。 祁泓很难抓住漏洞。 他站在窗前沉思良久,紧皱的眉忽然舒展开来,让下人备了笔墨,模仿着祁湛的字迹,在信的末尾添了一句,待纸上墨迹干透,他才将信折好收回了信封里,吩咐太监将信送了出去。 只需一句便够了。 反正丁正文也快动身回朝了,他这次来大邺明显是冲着祁湛和楚妧来的,可他却屡屡受挫,现在心里定然郁闷的很。 自己只需稍稍提点他两句,剩下的事丁正文自会办好。 祁泓微扬起唇角,青白的面色愈发阴沉了。 倒想看看,楚衡究竟有多疼爱楚妧这位妹妹。 * 刘嬷嬷算着楚妧起床的时间,打了热水进来准备伺候楚妧洗漱,一进屋却发现楚妧正坐在妆台前,像是在挑选首饰似的。 刘嬷嬷一愣,悄悄向里屋瞥了一眼,见床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才有些失落地将水放下,轻声问道:“世子妃今个儿可是要出去?” 楚妧从装盒里挑了对儿碧玉芙蓉簪放到桌上,回头看着刘嬷嬷,微笑道:“是要出去走走。” 刘嬷嬷不知楚妧昨晚去找的事,还以为楚妧是要与祁沄一起出去,瞧着楚妧毫不在意祁湛的样子,心里还颇有些担忧,一边给楚妧擦脸,一边旁敲侧击的问:“世子妃昨晚……睡得可好?” 温热柔软的手巾从楚妧脸颊擦过,未施粉黛的小脸像雨后初绽的花瓣一样,透着淡淡的粉。楚妧微阖着眼,待刘嬷嬷将脸擦完,才微笑道:“睡得挺好的。” 那沾染着水汽的双眸一闪一闪的,竟不见半点儿黯然的神色。 刘嬷嬷眉间的皱纹更深了,又问:“世子可来找过您?” 楚妧如实答道:“没有呀。” 没有呀? 这语气听着倒是挺开心的。 可刘嬷嬷心里却止不住的担忧。 昨个儿楚妧拜托她写信的时候,她心里本是十分开心的,所以临休息前,特地劝说楚妧将门栓打开,她觉得祁湛看了信肯定会来找楚妧的。 所以刚才进来时,她推门的动作也格外轻柔,生怕打扰到什么似的。 可如今这房里又哪有祁湛的影子? 不但没有,楚妧的表情还不如昨晚的半点儿忧虑,像是一点也不在乎祁湛似的。 刘嬷嬷觉得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她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傅翌说叨两句,让傅翌请祁湛过来一起用早膳呢,一低头却看到楚妧正瞧着自己的指甲出神。 那丹蔻是她前天早上帮楚妧染的,她不会画画,所以只帮她在尖端染了一点儿朱红,剩下的几支雪梅是楚妧自己用银粉点上去的,红白相间的样子瞧着十分精致。 只是现在颜色褪了少许,红也有些发暗,不如开始那般好看了。刘嬷嬷瞧了半晌,便轻声问道:“可要老奴在备些丹蔻过来,给世子妃重新染上?” 楚妧的指尖缩了缩,摇头道:“先找把剪刀过来吧,我想把指甲修修。” 刘嬷嬷去抽屉里找了一把精致的小剪子来,正要帮楚妧修剪,楚妧却伸手将剪子拿了过来,微笑道:“我自己剪,嬷嬷先去让绿桃她们备膳吧。” 刘嬷嬷心里想着让祁湛过来用膳的事儿,却不知祁湛喜欢吃些什么,想起听绿桃曾经说过,祁湛那日来找楚妧时,特地让阿庆炖了鲈鱼,她便觉得,祁湛是爱吃鲈鱼的。 这般想着,她心绪一动,问道:“可要让阿庆炖只鲈鱼过来,给世子妃补补?” 楚妧正看着指甲,便也没多想,道:“那就炖只鲈鱼吧。” 刘嬷嬷眉间的皱纹这才松了松,笑着应了一声,端着水盆出门了。 她先去下房托傅翌给祁湛答话,说是楚妧特地备好了祁湛最爱吃的膳食,等祁湛一同过来用膳。又去伙房让阿庆去水塘把鲈鱼捞了出来,为了彰显诚意,还特地让阿庆在每道菜上都用鱼汤做引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楚妧屋里。 楚妧指甲上的丹蔻已经清洗干净,在晨曦下泛着淡淡的粉,倒也有种与众不同的清透美,只是原本那精心呵护的指甲也一并被剪去了,只留了一弯浅浅的月牙儿,这倒让刘嬷嬷一呆,忙道:“世子妃怎么一下剪去这么多?” 楚妧的眼睫动了动,瞧着光秃秃的指甲微微一笑,道:“多吗?我觉着这样也挺好看的。” 两人说话间,祁湛已经从门外进来了。 他身上穿了件淡青色的直裰长衫,上面未见任何绣纹,只在腰间束了一条缎带,头上也只用了一支造型古朴的檀木簪将发丝束起。如此简单装束,倒让他那股冰冷的气场散了少许,可举手投足间仍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冷白的皮肤配上他精致的五官,只消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楚妧知道,他想着带她出去玩,才特地穿了这身的。可没了饰物的遮掩,就更容易让人将目光放到他的出众容貌上,此等风姿,无论穿什么都不会泯然众人,又岂是换件衣服所能改变的? 便是刘嬷嬷也呆了一呆,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祁湛左脸上的血痕所吸引了。首发 细细的一条,站远了不大看得出来,可出现在祁湛的脸上,就像一件精美的玉器出现了裂痕一般,让人觉得格外揪心。 刘嬷嬷忍不住问道:“世子,您脸怎么了?” 祁湛闻言微微挑眉,指尖不自觉地抚上面颊上的血痕,一双眸子幽幽地望着楚妧,不紧不慢的说:“被只小猫挠了一下。”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心虚的低下头,用光秃秃的指甲戳了戳自己的掌心。 刘嬷嬷看着楚妧的神情,心里也猜了个大概,干笑两声,忙搬了个椅子请祁湛坐下,自己带着夏云去伙房端膳食去了。 楚妧低着头坐到了祁湛面前,祁湛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儿,随后,就停留在她捏着裙摆的手上。 纤柔而细软的手指,上面那唯一的尖锐也被磨平了。 祁湛的眸光微动,身子忽然前倾了半步,要去抓她的手。 楚妧的反应很快,忙将手背到了自己身后,不让他看。 虽然她确实是因为抓伤了祁湛才去剪指甲的,可她不想被祁湛看出来。 祁湛的唇角扬了扬,没有去拉她的手了,转而抚上她下巴后的那一点肉。轻柔而轻缓的动作配着他指腹间沙砾般的触感,竟让楚妧觉得有些舒服。 她的眼睫颤了颤,觉得自己像极了他口中的小猫。 楚妧想往后缩躲,可祁湛却忽地将她下巴抬起半分,高大的身形贴近她,将她笼罩在淡淡的暗影下,微垂着眼睫,自上而下的看着她,低声问:“妧妧,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楚妧眨了眨眼睛,表情很是无辜:“你不是说要我陪你出去走走吗?” “嗯?”祁湛凝视着眼前那枚一开一合的小樱桃,眸色深深:“后面那句呢?” 楚妧的眸光闪了闪,不自觉的咬住唇,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他不会一大早就来讨债吧? 自己要是不亲他,他会不会不带自己出去? 楚妧的内心很是纠结。 她看看祁湛,又看看窗外,似乎在想刘嬷嬷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面前的眼珠转个不停,祁湛忽然用指尖在她唇上摩挲了一下,那枚小樱桃顿时就从贝齿中弹了出来,水润润的透着亮。 祁湛的呼吸一滞,嗓音也有些哑了,沉声问她:“妧妧还没想好,今天要不要出去么?” 他居然真的不打算带自己出去了! 那怎么行! 自己的妆岂不是白画了? 楚妧的垂下眼睫思索半晌,轻声道:“那、那你把眼睛闭上,不许看我。” 祁湛很听话的闭上了眼,手也从她下巴上轻轻撤开了,转而揽着她的腰。 楚妧见他这么好说话,便又交代了一句:“我亲你的时候,你不许乱动,也不许反过来亲我,可以吗?” “可以。” 四周安静了下来,祁湛能听见拂过树梢的风,也能感觉到楚妧正在一点点的接近他,鼻翼间那独属于她的气息越来越浓,祁湛心跳加快,放在她腰间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了。 她的唇在离他一寸的位置停下,可记忆里柔软的触感却迟迟没有覆上,祁湛眼睫一颤,就要睁开眼时,就听楚妧十分紧张的说:“我我我要亲了,你准备好了吗?” “……” 祁湛微微缓了口气,嗓音有些无奈的“嗯”了一声。 下一秒,那颗让他魂牵梦萦的小樱桃就印在了他的唇上。 楚妧从没这样碰过祁湛的唇。 每次接吻,她都是被动接受的,记忆里那冰凉的唇瓣从来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像是要将她吞到腹中一般,吻的她晕头转向。 很少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等在那里,任凭她一点点含住那如雪花般柔软的冰凉,带着点点清甜的滋味儿,就像刘嬷嬷前些天拿给他的雪花糕一样。 很好吃呀。 楚妧下意识的闭上眼,像小鱼似的,轻轻在他唇上舔了一下。 祁湛紧闭的眼睫颤了颤,微微将唇张开了一条缝儿,柔软的舌尖探出了些许,很容易的就触上了那条乱动的小鱼。 他的舌头比他的唇还要甜几分,却让楚妧有种被抓住的感觉。手机端一秒記住\。 反应过来的楚妧忙撤开了身子,鼓起脸颊看着他。 “你你你犯规了,说好的不动的!” 第76章 第 76 章 祁湛还未答话,楚妧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目瞪口呆的刘嬷嬷和夏云。 她湿润的唇瓣微微开合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到祁湛那双犹带笑意的眸子,竟如何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得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将头别过去了。 祁湛眸色深深的抿了一口茶,转眸看向屋外的两人。 那情潮还未散去的眼底带着几丝冰冷的意味,呆站的两人瞬间就回过了神。 夏云未经人事,以前在赵筠清身边时,也没遇见过这么尴尬的场面,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对。 倒是刘嬷嬷反应快些,面色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提着梨花木雕成的饭匣子,从容不迫的走到桌前,微笑道:“这是世子妃特地为世子准备的早膳,世子快尝尝吧。” 特地准备的? 祁湛微微挑眉,看着刘嬷嬷打开了饭匣,随后,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儿。 全是鱼汤。 几乎每一道菜里都有。 他漆黑的眸子闪了闪,看向楚妧,低声问:“这是妧妧特地准备的?” 楚妧闻言回过头来,看到满桌的鱼汤也一愣,控制不住的说道:“哎呀,怎么这么多鱼汤。”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对,忙改口道:“你不是被猫抓了么……鱼汤、鱼汤有利于伤口恢复,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说完,她又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完全将刘嬷嬷的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倒是很护着刘嬷嬷。 祁湛拿起汤匙在碗里轻轻搅动着,嗅着那淡淡的鱼腥味儿,嗓音极轻的“呵”了一声。 楚妧莫名觉得有些冷。 她看着那一抹翠绿的葱花在奶白色的波纹里沉沉浮浮,如同弱小的她,马上就要被那翻滚而来的波浪所吞噬了似的。 楚妧揪着裙摆的手蓦地一颤,拿起桌上的银箸,夹了一大块鱼肉,将上面的刺仔细剔除干净,然后将汤匙送到祁湛唇边,微笑道:“吃快鱼肉吧,一会儿还要出去呢……”末了,她又学着祁湛的语气,加了个:“乖。” 祁湛一愣,条件反射般的张开了嘴,那一大块鱼肉就被楚妧塞进了他嘴里。 鱼肚子上的肉,嫩而鲜美,柔软的令他舌尖都颤了颤。 就像是刚才那只小鱼似的。 祁湛的喉结动了动,轻轻用舌尖擦了一下唇角,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气味儿。 楚妧见他将鱼肉咽进去了,忙又挑了一块递过去,继续用刚才的语气道:“乖,把鱼肉吃完,我就陪你出去走走。” 祁湛:“……” * 祁湛喜静,本想带着楚妧去郊外走走,可由于前些日子刚下了雪的缘故,通往郊外的道路被大雪封住不少,马车行走不开,便只能放弃了。 楚妧在府里呆久了,倒是想去个热闹点的地方,便道:“我想去上次和二妹去过的集市转转。” 祁湛犹豫了一瞬,没有直接拒绝她,而是说道:“快到年关了,西市有很多外来客商,卖的也都是些小物件儿,没什么稀奇的,不如去东市罢,有几家铺子首饰做的不错,我陪你挑选几个。” 楚妧本就对小物件更感兴趣一些,如今又听祁湛说起外族人,心里就更好奇了,忙问道:“是西域人吗?” 祁湛见楚妧的表情就知道楚妧在想什么,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什么,只是对马夫道:“去东市罢。” 楚妧一听就急了,忙抓着祁湛的手,道:“我还没答应去东市呢!” 祁湛瞧着她急切的样子,忽然笑了笑,小指在楚妧掌心中轻轻挠了几下,幽幽道:“不是陪我出来走走么?那肯定要听我的。” 楚妧的脸颊鼓了鼓。 东市多是些达官显贵去的地方,环境虽然比西市好了不少,却少了几分烟火气,实在没什么意思。 而且她还没见过古代外族人长什么样呢! 她知道与祁湛硬碰硬是没有用的,她以前总听人说女人不讲道理,可是现在发现,男人才是最不讲道理的那个。 她眨着眼睛看向祁湛,然后,将目光停在了祁湛的嘴唇上。 轮廓分明的唇线,红而不烈的颜色,上唇正中还有一个微微突起的唇珠,十分好看。可又由于唇形很薄,不笑时,就带了那么几分薄情的味道,冷漠的叫人不敢接近。 然而他似乎注意到了楚妧的目光,喉结也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问她:“看什么?” 那嗓音微微带着些哑,尖锐的唇角也有那么一丝松懈,楚妧似乎还能看到藏在口腔里那一闪而过的舌头。 他似乎有点紧张呢。 楚妧眨了眨眼,忽地凑近了一些,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突如其来的柔软让祁湛的心跳都有了一瞬间的骤停,头脑也有些发懵。 他的手本能地扣上她的后脑,正要加深这个吻时,楚妧就动作飞快的退回去了。 她的脸颊也有一丝红晕,可一双眸子却透着亮,抓着他的手,微笑道:“就带我去西市吧,好不好?” 娇软的语气配合着在他掌心中乱动的小手,惹的祁湛心尖都微微发颤,有些狼狈的垂下眼,嗓音极轻的“嗯”了一声。 得逞的楚妧忙将车帘掀开,对着赶车的车夫道:“去西市吧,世子说了去西市!” 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像是完成了一比不得了的买卖似的。 没有一丝一毫的悸动。 她以后若是都拿吻来换又该如何? 祁湛有些头疼。 车夫调转马头向西市走去,楚妧将车帘掀了条缝,倒将大邺都城瞧了个仔细。临近西市当口时,便见不少身材高大的异族人走在街上,在一众百姓中颇为打眼。 祁湛从车里的行囊中找了顶帷帽出来给楚妧戴上,末了,还悄悄顺走了她一只玉簪。 楚妧视线被轻纱阻隔着,便没有察觉到祁湛的动作,她用手摸了摸宽大的帽沿,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可以不戴帷帽吗?” 祁湛拒绝的很干脆:“不可以。” “那我去东市也要戴么?” “要。” 楚妧鼓了鼓脸颊,小声说了一句:“我和二妹出来就不用戴。” 祁湛的眼底带了些寒,低声道:“我下次会提醒她帮你戴上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下了马车。 祁湛虽然穿着平民的衣服,可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贵气仍然让不少人侧目,一些客商不肯放过这次商机,小心翼翼的拿着珍奇物件过来试探,他们不敢与祁湛搭话,便望向一旁的楚妧,操着生硬的口音,道:“夫人头上怎么也不见首饰?可要瞧瞧这支鎏金掐丝簪?” 楚妧一怔,伸手向头上摸了一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抬头望向祁湛有些闪躲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楚妧轻轻哼了一声,转眸看向客商手里的簪子。 蝴蝶图样的珐琅点翠簪,眼睛处镶嵌了两颗恰到好处的珍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配着浓郁的景泰蓝色,倒有种与其它首饰不同的别样美。 客商看不见楚妧表情,可瞧着楚妧的动作,便顺势将簪子递了过去,楚妧伸手想拿,指尖还未接触到簪子的一瞬,忽地被祁湛挡了一下,那簪子便跑到祁湛手里了。 他瞧着手中那枚珠簪,颜色虽是浓郁,做工却不算精致,他在宫里见过不少比这好看的,只是当时未曾留意过,垂眼看到楚妧亮闪闪的眼睛,低声问了一句:“喜欢这种颜色?” 楚妧点点头:“首饰里没有这种样式的。” 祁湛“嗯”了一声,拿出一锭碎银放到客商手上,牵着楚妧离开了。 带走远了,楚妧才拽了一下祁湛的袖子,轻声道:“你又把我簪子拿走了!” “嗯?”祁湛将手中的簪子晃了晃,低声道:“我不是买给你了?” “我想自己拿着。” 祁湛瞧着楚妧,轻纱笼罩的帷帽间,那只小樱桃隐隐绰绰的,似乎还能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脸。 他微微敛眸,将手放低了几分,眼见那枚簪子就要放到楚妧手中了,指尖忽地一转,那蝴蝶翅膀颤啊颤的,一眨眼就不见了。 楚妧一呆,忙抓住他的手腕,瞧着他空荡荡的掌心,问道:“簪子呢?!”首发 祁湛微微一笑,忽地俯下身去,在她耳边道:“飞走了呀。” 那个“呀”字说的格外轻柔,还刻意模仿着她无辜的语气,好像那只蝴蝶真的飞走了似的。 楚妧的唇动了动,正待说些什么,集市正中忽然跑来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 他也是西域客商打扮,手里抱着一个半人多高的瓷瓶,一见楚妧就嚷嚷道:“姑娘瞧瞧我这只瓷瓶吧,也是珐琅彩的!” 说话间,他脚底忽地一滑,那半人高的瓷瓶当即便脱了手,直直地向楚妧身上砸去。 祁湛目光一冷,一只手勾住楚妧的腰将楚妧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在瓷瓶上扶了一把,那只瓷瓶瞬间就四平八稳的立在地上了。 可是那名客商却没有人扶,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了,他出于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指尖在勾到楚妧衣带的一瞬,忽地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那名客商跪在了地上,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一起,颤声道:“爷!爷饶命!小的不是有意冒犯夫人的!” 祁湛居高临下的瞧着他,骨节分明的指微微收紧,那名客商头上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脸色涨红,眼角都似乎沁出了泪。 楚妧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瞧着祁湛冷冽的面色,轻轻扯了一下祁湛的袖子,小声道:“我没事的,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温和的语声像暖风一样吹进祁湛的耳朵里,轻易地将祁湛心里的躁意抚平了。 他松开了手,看也不看那客商一眼,拉着楚妧离开了。 远处的瓷器摊旁,一名异族打扮的男子将刚才那一幕完完整整的收到了眼里。 浅茶色的瞳孔中闪烁出几丝细碎的光亮,唇边浮出一抹笑意,低声对身旁的小厮吩咐道:“老三的手估计断了,带他回客栈找个大夫瞧瞧罢。” “是。” 小厮领命退下,他的再次看向远处渐行渐远的两人,目光锐利如翱翔在苍穹中的鹰,骨节突起的手搭在右臂上,隔着衣服抚摸着那道微微隆起的疤,一下又一下。 第77章 第 77 章 楚妧与祁湛在西市逛了一圈后,又去了上次那个套泥偶的摊位。格!格*党& 这次楚妧没有看上不倒翁娃娃,而是看上了一只檀木雕成的小乌龟。 她伸出手臂轻轻拽了一下祁湛的袖子,细软的小手指着那只乌龟,笑着对祁湛道:“我想……我想要那只团鱼。” 祁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幽深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她故意把乌龟说成团鱼? 祁湛垂眸凝视着她,声音低了几分,不紧不慢的问:“喜欢团鱼?” 那语调似乎有些冷。 楚妧飞快地摇了摇头,随即意识到不对,又赶忙点了点头,神色认真道:“喜欢。” 说着,她还抓住祁湛的手臂,轻轻晃了两下:“你就圈一只送给我吧。” 柔软的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儿,祁湛仿佛能透过那层薄纱看到她水润黑亮的眸子。 祁湛眼中的冷意散去了一点点,唇角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俯身在她耳边道:“旁边集市上有卖活的,你若是喜欢,我去买只活的送给你?” 楚妧的指尖一颤,瞬间就放开了祁湛的手臂。 祁湛挑眉瞧着她,微笑道:“不是喜欢团鱼么?养一只小团鱼陪你慢慢长大不好么?” 楚妧想起曾经那只团鱼伸着脖子吃鱼苗的样子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仿佛自己也会被那血盆大口吞进去了似的。 太可怕了。 楚妧打了个激灵,转头看了一眼那只檀木乌龟,忽地拍了一下脑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哎呀,我才看清,那不是团鱼,是一只可爱的小乌龟。” 说着,她还用手扯了一下面前的白纱,道:“都是这个帽子挡着,害我没看清楚,把可爱的小乌龟看成了可恶的团鱼怪……” 她语声轻快的说着,还特地加重了‘可恶’两个字,全然是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 祁湛的眉心跳了跳,似乎想说两句什么,楚妧顺势抓住了他的手,道:“就套只小乌龟吧,吉祥长寿,消灾避害,放在书桌上多好看呀。” “放你书桌上?”祁湛问。 楚妧点点头:“就放我书桌上,我天天看着它。” 祁湛笑了一声,伸手在她发丝上摸了一下,转身去向摊主拿木圈。 两人说话时,摊位上又聚集了不少人,似乎是很好奇楚妧与祁湛,可全都与两人保持着距离,不敢太过接近。手机端一秒記住\。 只有一位西域打扮的年轻男子例外。 他就站在两人四尺左右的距离,鼻梁俊挺,眉目深邃,比起中原人虽然少了几分儒雅,却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锐利感,在一众平民百姓中,自然是十分出挑的存在。 便是楚妧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少年的容貌虽是精致俊朗,可楚妧天天瞧着祁湛,早就对旁人的容貌免疫了,此刻又带着帷帽,觉得旁人应该察觉不到她的目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的目光便大胆了起来。 她没有看少年的脸,反而看到了他掩在领口的那根朱红色的细绳。 颜色略有些暗,像是干涸的血似的,不仔细瞧还以为他脖子上被人划了一道。 她顺着那条红绳,就瞧到了他掩在衣领里的一块月牙状的东西。 只露出了一个角,瞧不清是什么,但是看着色泽,倒不像是中原人常带的玉佩,更像是什么野兽的骨头似的。 西域也有野兽的吗? 什么野兽呢? 楚妧正盯着那枚项链看的入神,却没料到那少年忽然转过了头来,微扬起唇角,对着楚妧笑了一下。 那眼中的锐利散去少许,浅茶色的眼睛就像是草原上灼灼而起的骄阳,耀眼的看不见一丝云。 楚妧赶忙把头低下了,握着祁湛的小手也不由的一缩。 祁湛看向那名年轻少年,两人目光交汇了一瞬,便各自移开了。 摊主把木圈递了过来,祁湛伸手去拿,可他刚刚抓住木圈的时候,那名少年也恰好伸出了手,抓住了木圈的一边。 小小的木圈被拉扯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细响,像是被烈火点燃的木炭。 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祁湛垂眸看着那名少年的手。 那名少年指尖颤了一下,忽地松开了木圈,语速飞快地说了几句楚妧也听不懂的话。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十足的西域口音。 刚一说完,少年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对祁湛道:“抱歉,我以为是给我的。” 这次说的是汉语,发声十分标准,竟是丝毫口音也没带。 而他挂在嘴边那犹带歉意的笑容,倒让他五官的锐利褪了个干干净净,竟有几分亲和的可爱。 他看上去似乎比祁湛要小一些。 祁湛瞧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那名少年也移开了目光,转身又从摊主手里拿了个木圈过来。 祁湛垂眸瞧着楚妧,将她头上的薄纱掩紧了些,轻声问:“只要那只小乌龟?” 楚妧点了点头:“嗯。” 祁湛骑射之术极好,即使呆在府里,也从未松懈过武艺,套一个小小的木圈对他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这次却偏移了半分,转而去套离木龟三尺远的小泥人。 楚妧愣了愣,可紧接着,她就看到那名少年也同时出手了。 祁湛只是随手一丢,木圈像是片落叶似的轻飘飘往下落,似乎并未使什么力道,可那少年的木圈却丢的极快,更像是一支离弦的羽箭,自祁湛木圈下方而过,先一步套到了那泥人上。 两枚木圈落在了一起,带起的微风吹得那只小泥人一阵摇晃。 摊位上的人声静了静,便是摊主也愣住了,似乎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少年微微一笑,望着祁湛道:“倒是与公子瞧到一处去了。” 他脸上笑容犹带几分歉意,似乎这一切真的只是个巧合,没有丝毫针对祁湛的意思。 祁湛目光淡淡,倒也不恼,抬手示意摊主把泥偶让给少年。 摊主松了口气,虽然祁湛与少年并没表明身份,可他看着两人与常人不同的气质,知道这两位都不是什么好得罪的主儿,现在有一方肯主动放弃那泥偶,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那少年倒是愣了愣,似乎没料到祁湛会将泥偶让给他。 这泥偶不是他夫人喜欢的么? 他夫人喜欢的东西他就这么放弃了? 刚才不是还很护着夫人的么? 少年正在出神间,祁湛就再次出手了。 这次掷出木圈比之前快了半分,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指尖一动,似乎想将那木圈丢出去,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 那只木圈稳稳当当的套到了不远处的那只小木龟上。 然后他就看到楚妧拍了下手,似乎很是开心的样子。 原来她要的不是小泥偶。 自己竟然被祁湛耍了。 少年的眉毛跳了跳,倒也不恼,面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他从摊主手里接过泥人,转头看向身旁的两人。 祁湛将木龟递给楚妧,她的指甲上不像其她女子那样染满丹蔻,反而修剪的整整齐齐,触目所及的一片雪白之色,连带她掌心中的木龟也鲜活了起来。 十分漂亮的一双手。 祁湛微低下头似乎在楚妧耳边说了什么,捏着木龟的小手便缩到了袖口里,一眨眼便不见了。 少年捏了下手中的泥人,正要将目光移回去,却忽然起了阵风,轻轻地掀起那纱幔的一角。 他先看到了一只精致小巧的下巴,然后,那双犹带笑意的双眸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进了他视线里。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明亮而纯粹,就像他家乡的那湾月牙湖一样清澈。 他呆了一瞬,楚妧似乎意识到了他的目光,忙将纱幔拉了下去,微微别过了头。 祁湛也抬眸看向少年,目光冰冷而沉郁,好像他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 少年动作僵硬的转过了头,神色有些不自然,精致的面颊也泛上一丝浮红。 原来祁湛的夫人这么漂亮呀。 比他之前见过的很多女人都漂亮的多。 与祁湛倒是十分般配。 难怪祁湛不让人看。 少年再次转头看向两人,可这次只看到了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泥偶,笑了一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 楚妧又挑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这才与祁湛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内的光线很暗,楚妧头上又带着帷帽,什么也瞧不清楚,便伸手将帷帽拉了一下,仰头看着祁湛,道:“我想把帽子摘了。” 祁湛抬手将那薄纱一挑,垂眸凝视着楚妧的脸。 她的五官似乎长开了一些,比初见时成熟了许多,带着那么一点点媚意,总在不经意间就就将人的魂魄勾了去。 尤其那微微泛红的脸颊,让人恨不得咬一口才罢休。 他的指尖在楚妧的脸颊上摩挲了一下,眸色深深的问:“西域人好看么?” 楚妧一时间没明白祁湛的意思,微微一愣,十分诚实的说了一句:“挺好看的。” 话音一落,她就感觉到捏着她下巴的手收紧了一些,她痛的“啊”了一声,然后她就看到了祁湛那双冷冰冰的眸子。 楚妧这才想起刚才摊位旁的那位少年。 原来自己盯着他看被祁湛发现了呀。 楚妧的后背有些寒,连忙解释道:“我不是看他,我是、我是……” “是什么?” 祁湛离她近了些,气息轻缓的吐在她面颊上,凉幽幽的。 楚妧咽了口唾沫,飞快地说:“我是看他脖子上挂的东西。” 祁湛一怔,脑中回忆起少年之前的神态,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楚妧:“他脖子上挂了什么?” 楚妧道:“离得远,没太看清楚,不过看着不像是玉石之类的,好像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祁湛指尖一顿,目光中似有寒芒一闪而过,倒把楚妧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真的像骨头,我没骗你。” “嗯,我知道。” 祁湛在她脸颊上的红痕出摩挲了一下,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轻轻将她头上的帷帽拿下,语声淡淡道:“那应该不是骨头。” “那是什么?”楚妧十分意外:“西域人喜欢戴什么在身上?” 祁湛笑了笑,道:“你就那么肯定他是西域人?” 楚妧一愣:“他不是西域人,又是哪里人?” 祁湛不答话,反而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些,问:“你会画画么?” 楚妧瞬间警惕了起来,半咬着唇,也不知道要不要说自己会。 祁湛看着她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要是妧妧会画画的话,回去就把他脖子上的东西画下来给我看看,我说不定就能猜出他是哪里人了。” “噢噢噢。”楚妧松了一口气,道:“那……那我就画一个试试,你别嫌我画的丑就是了。” “不会。”祁湛瞧着楚妧,似笑非笑的在楚妧耳边道:“毕竟妧妧连龟壳都画的那么生动,一个小小的饰物又算得了什么?” 他低沉的嗓音缓缓传进她耳朵里,很容易就让楚妧想起了院子里的两个小雪球,和那天傍晚发生的事。 楚妧的脸瞬间就红了,忙推了他一把,扒着窗户不说话了。 祁湛又笑了笑,半靠在软榻上,仔细地回忆着刚才那少年的一举一动。 第78章 第 78 章 回到临华院后,祁湛没有给楚妧准备毛笔,而是让刘嬷嬷拿了支炭笔过来。 楚妧拿着炭笔,脑中思绪一个劲儿的转。 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为什么给自己拿炭笔呢? 楚妧心里七上八下的,悄悄抬头看了祁湛一眼,他目光淡然的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让她用炭笔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楚妧放下心,拿着炭笔在纸上画起来。 她许久未曾画过画了,如今一拿起炭笔,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画了少年脖颈间的饰物不说,还不忘画上衣领与肩膀,末了还在重点处打上阴影和明暗交界线,笔触细腻的连那布料的质感都画出来了,倒看的祁湛有些发懵。 楚妧画完了衣领,还觉得有些不过瘾,她正要将少年当时的动作神态也一并画出来时,祁湛忽然握住了楚妧被炭笔染的黑乎乎的小手,压着嗓子道:“你观察的倒挺仔细。” 楚妧敏锐的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干笑一声,忙道:“没、没有,就看了一眼,我……我想象着画的。” 祁湛用指尖在她黑亮的掌心中轻轻挠了一下,低声问:“这种画法,妧妧和谁学的?” 楚妧稳住心神,脸不红心不跳的编了个慌:“跟一位周游四海的老师学的,听说是别国的画法。”她语声顿了顿,忙转移了话题,笑着问:“不好看吗?” “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所以就总拿着炭笔画,炭笔用久了,毛笔反倒不会用了,一拿起来就手抖的厉害,连字都写不好了。” 楚妧倒是合情合理的解释了一句。 祁湛垂眸凝视着她,她的脸颊在晚霞中泛着淡淡的红,若不仔细瞧,还瞧不出来,那卷翘的睫毛也一颤一颤的,她的内心显然不如外表这般淡定。 爱说谎的小兔子。 祁湛微微一笑,从笔架上拿了支长峰狼毫给她,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中,带着她细细在宣纸右下角勾勒起来:“你手放松些,就不会一直抖了。” 楚妧也想放松一些,可祁湛掌心那层薄薄的茧摩擦着她的手背,鼻翼间的气息轻拂着她的耳廓,她鬓角处的碎发在她脸颊上挠啊挠的,挠的她脸痒痒的,心也痒痒的,那笔尖便一直颤啊颤的,若不是祁湛抓着,线条早就飞到天边去了。 祁湛笑了笑,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楚妧抓着笔杆的小手不由得一缩,笔尖险些在纸上晕出一道墨痕,可很快就被祁湛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 祁湛压着嗓子道:“妧妧怎么这么紧张?嗯?” 楚妧红着脸道:“教、教我写字的老师说要力透纸背,所以笔要抓紧一些。” 祁湛轻笑一声,突然松开了手,那笔杆便“啪”的一声直直倒下去了。更新最快 “力透纸背?”他问。 楚妧在他眼中看到了戏谑般的笑意,忽地伸出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那冷白的肤色上顿时多了几道黑乎乎的指印。 祁湛一怔,楚妧动作飞快地从椅子上跳了下去,一溜烟跑到了门前,笑脸盈盈的对祁湛道:“不理你了,我去洗澡了。” 说完,那身形一转,里屋门就严严实实的掩上了。 祁湛看着从里面落下的门栓,忽地笑了一下。 洗完了岂不正好? 她还能一直躲在里屋不出来不成? 祁湛转过身去,用手帕擦了下脸上的指痕,站在桌前细细查看起楚妧画的饰物来。 楚妧说只看到一个角,还就真的只画了一个角。 不过由于她的画法特殊,倒是将饰物衣服上突起的形状也一并画出来了。 祁湛拿起笔,沿着那饰物的一角,缓缓勾勒了一笔,一个弯弯的月牙儿便跃然于纸上。 是狼牙。 他见过这个饰物。 三年前平坊一战,嵬名查哥脖子上戴的就是这个。他还清楚的记得,狼牙末端绑着的三股红色丝线。 与少年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北高族人崇尚武力,沙漠中凶猛的狼便是他们的图腾,这狼牙项链便是力量与勇敢的象征,自然不是人人可以佩戴的。 少年丢木圈的那一下,便可知道少年的武功不弱,现在想来,少年开始那番西域话,是故意说来迷惑他的。 若不是楚妧看的仔细,他险些就将少年当成帮朋友出气的西域客商了。 如今两国正在交战,祁灏前几天才从前线传回捷报,少年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一批人潜入大邺是想做什么呢? 祁湛沉思半晌,写了一封信让傅翌传到前线去。 * 少年回到客栈中,站在镜子前左瞅瞅右瞅瞅的,看着身上色彩鲜艳的异族服饰,剑眉微皱,低声道:“这西域衣服确实不太好看,你说我要不要换一身?” 野利荣捂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臂,幽幽道:“少主该不会觉得大邺世子那身好看吧?” 少年也不遮掩,点了点头,道:“对,我就觉得他那身好看,你说我也买一身如何?” 野利荣撇了撇嘴,十分诚实道:“人家那是人长的好看,根本不是什么衣服好看。” 少年轻哼一声,转头望着野利荣,道:“我长得就不好看?” 野利荣被他锐利的眼神一触,马上换了副神色,笑道:“好看,好看,少主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大邺世子今天穿的那身着实太简单了些,与少主气质不符。” 少年轻声一笑,对着身旁的小厮吩咐道:“那就买上一件淡青色的云锦直裰长衫来,再加一件鸦青羽缎的对襟褂子,要快。” 小厮收了银子便跑了出去,野利荣看着少年深邃的眉眼,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少主这长相,若是穿中原衣裳,恐会暴露身份。” “怕什么。”少年拿了块雪花糕放在嘴里,丝丝甜甜的味道好吃的他眼睛都眯了起来,微笑道:“祁湛的夫人方才瞧着我的狼牙链看了半天,没准祁湛早就发现了。” 野利荣面色一变,道:“那少主打算如何应对?” “如今怀王和大邺皇帝斗的厉害,又正值年关,他哪有空管我呀。他就算知道我是北高人,想要猜我身份也得费一番功夫,等他知道了我是谁,我们早把事情办完了,他又能把我怎么样?” 野利荣还是不大放心,小声提醒道:“那少主也得快些行动才是。” “大靖那边的使臣也快回国了,我们不必着急。” 说到这里,少年忽然笑出声,完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和亲有个屁用呀,娶了个最受宠的公主,一不留神就得受大靖皇帝猜忌,我们不妨先看一出好戏。” 野利荣先前已经将大邺皇宫的消息探听了一二,对那次宴席的事也略有耳闻,听少年这样说,一颗心才稍稍放下,连声附和道:“还是少主逍遥自在,不会被旁人所束缚。” 少年看着指尖白莹莹的雪花糕,忽地笑了一声,轻声道:“我倒是想被束缚。” 野利荣没明白少年什么意思,正欲问话,可少年已经转过了脸去,将雪花糕一块接一块的送入嘴里,小半盘雪花糕不一会儿就见了底,他望着那光滑的白瓷盘面,幽幽道:“大邺的糕点果真不错,比北高的要好吃的多。” 顿了顿,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浅茶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浅浅笑意,叹息般的说了一声:“大邺的姑娘也很漂亮。” * 祁泓先前改过的书信很快就传到了大靖皇宫里。 楚衡正与胡贵妃用着晚膳,一听书信到了,忙放下银箸命太监呈了上来,看着信封上的字迹,幽幽一叹,道:“这又是世子写的,也不知妧妧怎么了,都嫁去大靖半年了,也不亲笔写封书信回来,怕不是把我这皇兄忘了。” 胡贵妃浅浅一笑,忙递了杯茶给楚衡,安慰道:“便是妧妧口述,世子提笔,才更能体现他们夫妻相敬如宾呐,皇上就不用过于担心了,还是先看看妧妧说了什么吧。” 楚衡点点头,将信封拆开,这次的信倒没有像前几次一样让楚妧转述祁湛代笔,完全是由祁湛一人书写的。 楚衡心里虽有些不快,可看着信上详细的写着楚妧的饮食起居,心知她在大邺一切安好,没受什么苦,一颗心便稍稍放下,正要把信收好,却忽然看到了那信末尾加了一句话。 那句话的墨迹与其它地方的不甚相同,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加上去的。 语句也颇为婉转,说楚妧身子虚弱,吃些大补的汤药也不见起色,旁敲侧击的问楚妧幼时有没有害过什么病症,全然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 楚衡刚刚缓和的面色瞬间就冷冽了下来,将信往桌子上一丢,连喝了三杯茶也没消掉心里的火。 这倒把胡贵妃吓了一跳,犹豫半晌,还是小心翼翼的拿起了桌上的信封,看到信上最后一行字时心里一紧,面色也变得很不好看。 她和楚衡都知道楚妧的身子是不弱的。 可是祁湛却在信上这么说,显然是在怀疑楚妧生不出子嗣来。 王侯贵族最重子嗣,祁湛又是嫡子,楚妧的肚子如果迟迟没有动静,那她在大邺的日子,自然不是顺心遂意的。 胡贵妃知道楚衡是舍不得楚妧受一点委屈的,见楚衡目光冰冷的样子,连忙劝道:“世子也只是问一下而已,代表不了什么,皇上先别着急。” 楚衡冷哼一声,猛地将杯子扣在了桌上,厉声道:“他还怀疑起妧妧了?妧妧自幼在朕身边长大,能有什么问题!他怎么不说是他自己的问题?!” 胡贵妃忙又倒了一杯茶水给楚衡,劝慰道:“皇上别说气话,丁侍郎还有几天便回来了,他对妧妧情深义重,肯定是见不得妧妧受苦的,到时候皇上把他召进宫来询问一番,不就知道妧妧在大邺过的到底如何了吗?” 楚衡又抿了口茶水,那微涩的滋味从口腔一直淌到了胃里,他沉默了半晌,才长舒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大太监吩咐道:“传朕口谕,让丁正文快马加鞭赶紧回来,别在路上耽搁了。” 第79章 第 79 章 除夕夜当天,怀王与钱氏被祁泓召进宫中,祁灏又身在前线,怀王府的年夜饭便由各院自行准备。 府里瞧着虽有几分冷清,却正好遂了祁湛的意,吩咐阿庆备了年夜饭后,就去了楚妧所在的南院。 他跨进院门时,楚妧刚好拿着火折子点屋门口的炮仗,几个小丫鬟都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只留楚妧一人站在炮仗前。 火折子将她的手照成了淡淡的暖橘色,明亮的眼眸里也映着两簇漂亮焰火,她微弯下腰,将火折子递到炮捻前,祁湛微微皱眉,忙道:“妧妧,让我来。” 说着,他就大步向楚妧走去,可周围的喧嚣声太大,楚妧没听见祁湛的话,火折子很快就触到了炮捻上,细碎的火苗如流星似的窜到了炮筒内。 祁湛的眉心跳了跳,面色也有些发白,正要提醒她快走开,可楚妧的动作却比他还快了几分,将那火折子一丢,一溜烟的就向他跑了过来。 火红色的羽缎斜斜扬起,映着满天星辰,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扑进了祁湛怀里。 与此同时,刚刚点燃的礼花轰然绽放,如同金色的巨网在空中铺散开来,将她那身火红的衣裳也染上了点点金色的光芒。 祁湛眼中的冰冷也随着那金芒一闪即逝了。 楚妧仰头看着他,微笑道:“好看吗?” 祁湛“嗯”了一声,抬手将空中落下的灰为她挡去些许,拉着她往屋里走。 丫鬟们先前没留意到祁湛,可此刻见到祁湛进来心里也有些发虚,全都半低着头不敢说话,倒是楚妧解释了一句:“府中小厮们都忙着备货去了,院里就剩了我和刘嬷嬷她们几个,姑娘们胆子小,不敢去放烟火,我以前正巧放过,所以就想放一个玩玩,谁知道正巧被你看到了……” 听这语气,分明是知道他不喜欢她碰烟火的。 祁湛瞧着她,淡淡道:“你就不是姑娘了?你就胆子大?我若是没看到,你岂不还要再放几个玩玩?” 一连三个问句,倒让楚妧愣了一愣,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向祁湛解释了。 倒是刘嬷嬷反应快些,拿了对儿窗花递到祁湛手边,微笑道:“这是老奴刚教世子妃剪的窗花,世子快瞧瞧这是什么花样的?” 祁湛从刘嬷嬷手中接过窗花,微微一笑,看向楚妧,问道:“妧妧就这么喜欢团鱼和小兔子?” 那窗花的图案和楚妧那天堆的雪堆无二,楚妧担心祁湛又联想到什么,忙解释道:“我之前没剪过窗花,这是才跟刘嬷嬷学的,本想剪只老虎的,可老虎太复杂,我学不会,就剪了这个……” 说着,她还摆了摆手,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多想。” 祁湛垂眸凝视着她,面色虽然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可那浓墨般的眸色却明显深了几分,他唇角不着痕迹的扬了扬,嗓音极轻的问:“我多想什么?” 略显暧昧的语气,让楚妧本就微红的小脸变得更红了。 周围的丫鬟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全都好奇的瞧着楚妧。 楚妧红着脸别过头,转眼瞟见桌子上的剪刀和剩下的红纸,转移话题似的拿了两张递到祁湛手里,道:“要不你剪只老虎看看。” 祁湛对这些东西本没什么兴趣,可看着楚妧期待的眼神也不忍拒绝,拿了剪刀,微垂着眼睫在那红纸上剪了起来。 他虽然未曾剪过,可剪纸与书画毕竟有几分相同,他比对着刘嬷嬷剪好的花样,形态倒把握的很准,没过多久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便跃然于纸上。 只不过他没像刘嬷嬷那样,将老虎剪满一张纸,反而在纸的右侧留了白,像是还要剪什么别的似的。 周围的丫鬟好奇的凝神观看,楚妧却似乎猜到了他要剪什么一般,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别剪蛇了,剪只小羊吧。” 那嗓音又温又软,还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真的是羊么? 祁湛眼睫微颤,轻轻说了声:“好。” 羊剪到一半的时候,阿元便和阿庆送来了晚膳,丫鬟们全都忙活了起来。没过多久,傅翌与祁沄也一道来了,祁沄先进了屋,看到祁湛手中的窗花一愣,笑道:“五哥怎么还剪起窗花来了?嫂子明明属蛇,你怎么剪了只羊来?” 楚妧羽睫微颤,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可祁湛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妧妧喜欢羊。” 竟是丝毫也没将话题往生肖上带。 祁沄闻言一笑,也没再接话茬,将早早准备好的新年礼物递给了楚妧,楚妧也回了她一个檀木小箱子。 傅翌随后而到,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祁湛,低声道:“这是二爷从前线寄回来的书信。” 祁湛握着剪刀的手一顿,犹豫了半晌,还是放下了手中那张剪了一半的窗花,轻声对楚妧道:“你先与二妹用膳,我去书房一趟,窗花等我回来再剪,嗯?” 楚妧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道:“你去吧,我等你。” 祁湛拿着信封起身欲走,临出门前,祁沄忽然问道:“五哥,我想与嫂子喝些酒,可以吗?” 祁湛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楚妧身上,祁沄悄悄用脚勾了楚妧一下,楚妧忙附和道:“我我我也想喝一些。” “那就喝些果酒罢。”祁湛望着楚妧,轻声嘱咐道:“少喝些,别喝醉了。” “好。”楚妧盈盈一笑,对着祁湛挥了挥手。 除夕晚上都有守岁的习俗,所以每间屋子也都留着灯。祁湛回到书房内,将信封轻轻拆开,祁灏工整的字迹便跃然于纸上。 自那次祁沄的事件之后,祁灏每每在前线拿不定主意时,总会写封书信寄回来问问祁湛的看法,祁湛倒也会与他说上一些自己的见解,祁灏也都虚心采纳,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关系就比之前近了许多。 祁灏口风甚严,为人磊落,这些事祁湛倒也不担心祁灏会与怀王说,所以当他寄了书信讯问北高四皇子嵬名云钦有没有出战时,祁灏不但回了书信,还将他所了解的北高内部情况也一并告诉了祁湛,倒让祁湛省了不少心思。 祁灏在回信上说,北高王旧疾复发,北高现在全由二皇子执掌政权,二皇子军事才能虽不及嵬名云钦,却与北高贵族交往密切,北高贵族十分推崇二皇子,二皇子又对嵬名云钦颇为防备,即使北高连连败退,也不肯让嵬名云钦出战,所以他在前线作战的三个月里,未曾见过嵬名云钦。 如此,祁湛倒是可以肯定那名少年的身份了。 自三年前他在平坊一战中杀了北高大皇子嵬名查哥后,北高最厉害的悍将,当属嵬名云钦了。 祁湛还记得,在那长达三天三夜的苦战之中,当他把嵬名查哥的斩于马下时,有位身着银甲的少年疯了一样的奋勇冲杀而来,可当时北高军心大乱,士兵纷纷逃窜,少年被祁湛射出的箭矢击中了左肩,身负重伤,已然无法力挽狂澜,最后只得在死士的护送下离开了战场,祁湛未曾看清少年的容貌,却记住了少年桀骜如雄鹰一样锐利的目光。 时隔三年,他在两军交战的当口孤身前往大邺,究竟是因为什么? 祁湛回想起嵬名云钦在摊位前的神态,与其说是他来寻自己复仇,倒更像是试探。 如今北高二皇子独揽朝政,嵬名云钦现有的势力不足矣推翻二皇子,嵬名云钦若想翻盘,除非借助邻国势力。 同样内斗的大邺自然是他最好的选择。 而身居高位的怀王对他而言,显然要比身为傀儡的祁泓更具诱惑力。更新最快 他若真有结盟的意向,于祁湛而言,倒不失为一桩好事。 祁湛微垂下眼,提笔又写了封回信,让小厮送出后,才回到了楚妧的房间里。 他刚跨进门槛,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祁沄已经半醉的趴在桌上,脚边放着不知从哪搬来的半坛陈酿,显然是将祁湛刚刚交待的事抛在脑后了。 而她身旁的楚妧瞧着倒没有什么大碍,只有脸颊泛着些许微红,好像根本没喝多少似的。 她见祁湛进来,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我就喝了一杯,只是二妹酒量不行,两杯不到就醉倒了。” 趴在桌上的祁沄似乎听到了楚妧的话,忙抬起朦胧的醉眼,叫嚷道:“谁说我喝多了,我才没喝多呢!我还能再和五嫂……” 祁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祁湛冷冰冰的眸子,忙将口中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转而望着刚刚进门的傅翌傻笑。 随后而来的傅翌略微一怔,瞧见见祁湛面色不对,连忙上前将东倒西歪的祁沄扶住,满头大汗的对着祁湛道:“二姑娘喝醉了,属下、属下还是先将二姑娘送回去吧。”首发 祁湛薄唇轻抿,目光牢牢锁着楚妧,而楚妧一动不动,背脊挺直的犹如一尊雕塑,与身旁的祁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真的只喝了一杯。 祁湛微一抬手,示意丫鬟与傅翌一并退出去,喧哗的房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楚妧绷得笔直的身子也有那么一丝摇晃。 他走到楚妧身边,缓缓俯下身去,看着楚妧攥着裙摆的小手,忽地笑了一声,道:“妧妧真的只喝了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更晚了,我错了我检讨,啥也不说了→_→这章留评发红包。 第80章 第 80 章 丫鬟们关门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吹得桌上烛火一阵摇晃,楚妧的身子便也跟着晃了三晃,眼看就要倒在桌上了,祁湛忽地伸手在她肩膀上扶了一把。 楚妧顺势攥住了祁湛的手腕,可在她看到祁湛那双幽凉的眼眸时,马上又将手缩了回去,红着小脸解释道:“我我我真的只喝了一杯……” 祁湛嗓音极轻的“呵”了一声,问她:“自己能走回去吗?” 楚妧一愣:“走回去?去哪?” 祁湛嗓音冷淡地说了两个字:“上床。” 楚妧心头一紧,敏锐的察觉到祁湛说的是“上床”而不是睡觉。 她想起自己癸水刚刚结束,马上又将后背挺得笔直,一脸警惕道:“我我我不上床。” 祁湛斜睨了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她脑子还挺清醒的。 他轻轻“嗯”了一声,也不为难她,转身走到屏风后,低声道:“那我上床了。” 说着,他就在屏风后换起了衣物。 屏风是半个月前祁湛特地让下人换过的,与之前的实木雕花彩绘屏风不同,这次用的基本全是楠木镂雕的,十分通透,自然也没什么遮挡能力,床头的烛灯一点,祁湛高大的身形就在屏风那头被楚妧看的明明白白。 像是知道楚妧在看似的,他的动作毫不扭捏,修长的手指搭在搭在腰间的衣带上,轻轻一勾,那淡青色的云纹直裰便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白色的中衣根本遮掩不住他肌肉的线条,精致的锁骨在微敞的领口处若隐若现,三千青丝松散地披在脑后,映着淡淡的烛光,倒少了往常的那股清冷感,整个人俊美的甚至带了几分妖冶。 好像罂粟般的吸引人。 楚妧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先前还清明的头脑到了这会儿居然一阵阵的发懵,想把目光移开,却像是被什么勾住了似的,半天也挪不动分豪。 楚妧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喉咙也有些干。 明明正值寒冬,可她身上却热的厉害。 她伸着手想去拿面前的水杯,可她的手就像是不听使唤似的,不是往左移一点,就是往右偏了几分,竟怎么也够不到。 祁湛恰好转过眼来,看到正在够杯子的楚妧,忽地一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低低唤了她一声:“妧妧。” 楚妧被他这声低唤吓得一哆嗦,手指好巧不巧的就触到了刚才怎么也抓不到的茶杯,那茶杯骨碌碌就滚了下去,没有摔碎,反而停在了祁湛脚边打着转。 “你叫我干嘛,吓了我一跳,害的、害的我把茶杯弄地上了。” 楚妧心底虽然虚虚的,口气却很强硬,仿佛她碰倒了茶杯是祁湛的不对一样。 祁湛笑了笑,倒也不和她计较,微弯下腰将茶杯捡起,缓步走到楚妧身旁,低声问:“要我帮你倒水么?”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楚妧的嗅觉变得格外敏锐,祁湛身上独有的男性气息一个劲儿的往她鼻子里钻,连带着那低沉的嗓音都充满了诱惑力。 “不、不用你倒,我自己可以……” 说着,她就往一旁躲了躲,伸着小手想拿桌子另一旁的茶杯,可她稍微一挪动,竟连头上的屋顶都旋转起来,眼前的杯子从一个变成了三个,身形一晃,就要从椅子上跌下去,却被祁湛一把老住了。手机端一秒記住\。 她娇小的身子稳稳当当的被祁湛抱在了怀里,滚烫的小脸恰好就贴在了祁湛的胸膛上。 他的体温一如既往的凉,脸贴在上面竟出乎意料的舒服,竟有点舍不得挪开了。 隔着薄薄的中衣,她还能清楚的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完全不像她的,早已乱作一团了。 祁湛抱着怀里软绵绵的身子,嗓音也不自觉的哑了下来,勉强克制住自己烦乱的心绪,轻声问:“我抱你到床上,可好?” 他的眼眸深邃,似乎并没有别的意味在里面,楚妧轻轻脸“嗯”了一声。 祁湛将她抱到了海棠色的鸳鸯绣被上,楚妧的身子一碰到床,就连眼皮也抬不起来,像灌了铅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下耷拉着,连脱鞋的力气也没了。 祁湛睨了她一眼,弯腰去帮她脱鞋,楚妧垂在床边的脚晃了晃,雪白的脚丫很快就露了出来,小小一点儿,泛着淡淡的微粉,还没他的手大,似乎他一抬手,就能将这脚丫整个握住。 可爱极了。 祁湛忍不住在她脚心处轻轻挠了一下,楚妧微微一缩,那脚丫很快就溜进被子里了。 再一抬头,发现楚妧的眼睛只剩了一条缝,似乎马上就要睡过去了。 祁湛微微皱眉,低声唤她:“妧妧。” 楚妧“嗯”了一声,似乎还保留了一点儿意识。 祁湛有些无奈的垂下眼,看着她指尖被那窗纸染出的一点儿微红,心绪一动,忽地问了她一句:“妧妧,你当真属羊么?” 楚妧乖巧的“嗯”了一声,大脑停止思考的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祁湛又问:“那你的生辰,是二月廿一么?” “不、不是……” 楚妧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口齿也有些不清楚,祁湛俯下身去,凑近了一些,“那是几日?” “唔……”楚妧的眼睫动了动,像是在思考,过了半晌她才答道:“五月十八。” 祁湛默默记下了这个日子,紧绷的心弦有一丝细微的放松。 她真的不是长公主。 那么他们先前合过的八字便做不得数。 也不知现在的八字合不合适。 他心里虽然还有谜团,却不再相问,她是谁早已不重要了,不管她是谁,他都认定了她。 祁湛微垂下眼,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楚妧即使迷糊着,手却将衣带攥的很紧,说什么也不肯松,祁湛微叹了口气,轻声道:“乖,把衣服换了,不然醒了会着凉。” 楚妧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情愿,可抓着衣服的手却没那么紧了。 她醉的很厉害,祁湛本不想在这种时候欺负她的,可随着衣裳一点点的被解开,那醉酒后泛着微红的肌肤便也缓缓地露了出来,映着她略带醉态的眉眼,竟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祁湛的呼吸重了些,冰凉的指尖像是被她的身子灼伤了似的,竟也有些发烫。 也不知这样的她尝起来什么味道。 他眸光微动,忽地俯下身去,在她耳边问:“妧妧想要个小兔宝宝么?” 楚妧的耳朵随着那声“小兔宝宝”动了动,半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话中的深意,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祁湛微微一笑,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 大年初一的早晨,丁正文才回到了大靖都城中,还来不及换衣服,就被楚衡传进了宫。 他跪在大殿之中,才回了楚衡两句话话,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往后无论楚衡再问什么,他都只说着一句话:“长公主说自己一切都好,请皇上放心,让臣代她向皇上问好。” 楚衡握着茶杯的手寸寸收紧,这比丁正文说楚妧不好更令他揪心。 什么叫“长公主说自己一切都好?” 明明每个月都有书信往来,她又为什么偏偏让丁正文代她相问? 这分明是怕自己担心才这么说的! 丁正文哭的这么伤心,他简直无法想象楚妧在大邺的日子。 他当初就不该心软同意楚妧嫁过去! 他将手中茶杯猛地摔在桌上,张了张口正待说些什么,一旁的胡贵妃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楚衡冷哼一声,摆手让丁正文退了出去,压着嗓子道:“爱妃不必劝朕,朕这就派人把妧妧接回来!” 胡贵妃轻声道:“仅凭丁侍郎一人之言不足为信,和丁侍郎一起回来的宋使臣不是说长公主和世子感情和睦么?若是真如宋使臣所言,皇上这么贸然去接,岂不是棒打鸳鸯了?” 楚衡不以为意:“宋使臣看的不过是些表面上的事,她们若真是感情和睦,祁湛又岂会写那种书信过来问朕?丁侍郎又岂会哭的那么伤心?!” “丁侍郎一直对长公主和亲的事不满,就算是借题发挥也并非全无可能,更何况事关两国联姻,若是没个适当的理由,岂不是坏了两国的情谊?” 胡贵妃说到了国事上,倒让楚衡冷静了些许,可他嘴上仍然不肯放松。 “他们让妧妧受委屈的时候,可曾想过想过情谊?”楚衡语声稍顿,又道:“况且朕只是想念幼妹,忧思成疾,想召妧妧回来省亲,与那大邺世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们还能拦着不让朕见亲妹妹不成?” 回来省亲倒是个恰当的理由,大邺那边确实不好拦着,可胡贵妃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不愿意让楚衡做不明智的决定,便换了个思路,柔声劝道:“臣妾理解皇上的心情,皇上想把长公主接回来也不是不可,只是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最好先派个可信的大臣去大邺暗中查探查探,若是真如丁侍郎所说,皇上再下圣旨把长公主接回来也不迟。” 说着,胡贵妃还重新给楚衡倒了杯茶,轻抚着楚衡的背,让楚衡顺顺气儿。 楚衡的怒火消散了些许,心知胡贵妃说的也没错,直接下旨接楚妧回来,确实太过突然,若是真因此大邺起了冲突,反而更将楚妧推向了火坑,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他沉思半晌,忽然吩咐道:“召樊文瑞来见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喵了个咪2瓶;34940886、六月叮、兰烬、歪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第 81 章 似乎是祁泓又与怀王说了什么,怀王从宫里回来后,又送了许多补品到临华院,可楚妧的肚子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不过两人成亲还不到半年,怀王虽然着急,却也不好催的太紧,只能将府中事务分摊了少许,让祁湛得出空来好好陪陪楚妧。 到了上元节这天,两人本说好要一同去赏花灯的,可一大清早,宫里的太监就传来了皇上的口谕,说皇上办了宫宴,要怀王府众人一并参加。 这“众人”里,自然就包括了祁湛与楚妧。 可楚妧根本不想参加什么宴席,她本就不喜欢慧嫔祁泓那些人,况且这灯会一年只有一次,若是错过就得等到明年去了,但皇上的圣旨她又不好违背,于是一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的。 祁湛换好衣服后,楚妧还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全然没有前几日与他出去玩的那股高兴劲儿,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兔子,像是要瞧出一朵花来才罢休。 祁湛也不催她,反而坐在一旁拿了本书看。 眼看进宫的时辰越来越近了,孙管家又从院外小跑了过来,站在门口,恭敬道:“世子,王爷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您……” “让王爷先去,不必等我。”祁湛淡淡说了一句,孙管家立刻就住了嘴,低头退出了屋子。 祁湛放下书本看向楚妧,楚妧的脚尖点了下地,却很快又缩回去了,依旧低着头不愿意动,似乎在无声的抗议着什么。 祁湛沉默了半晌,轻声问:“妧妧这般不愿去么?” 楚妧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道:“我想去看花灯。” 祁湛问:“非常想去?” 楚妧道:“非常想去!” 祁湛叹了口气,道:“那就让二妹陪你去罢,我一个人进宫就行了。” 楚妧这才抬起了头,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轻声道:“可我想和你一起去……” “总要有一个人进宫的。”祁湛道:“你先和二妹转转,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如何?” 楚妧心里虽有些失落,但她也明白,祁湛确实走不开。 一个人不去已是不敬,若是两个人都不去,指不定祁泓又要给祁湛安个什么罪名。 楚妧放下怀里的兔子,轻轻用手扯了一下祁湛的衣袖,小声道:“那你快些来找我。” 祁湛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两下,道:“我让傅翌跟着你,你先在东市玩儿,若要去别处,等我来了再带你去,嗯?” “好。” 楚妧乖巧点了点头,头上的珠簪随着她的动作一阵摇晃,盈盈的光亮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水润了。 祁湛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才转身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前,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声道:“记得把帷帽戴上,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记住了么?” “嗯!” * 东市一般不对平民百姓开放,只有在上元节或是皇帝生辰时才开放门禁。 商人们瞅准商机,早早在东市摆起了摊位,街道上聚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待天色稍暗时,千灯万盏便依次燃起,一眼望去便如游龙一般直铺天边,将那墨色的天空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辉。 可嵬名云钦的眸子却黯淡了少许。 灯火自然是极美的,周围的人群也是十分热闹的。 热闹到他一闭眼就想起三年前那烽火连天的画面。 不过是少了几分肃杀罢了。 野利荣瞧着景象倒十分新鲜,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嵬名云钦前面,回头正准备与嵬名云钦说些什么,却看到他望着灯火怔怔出神的样子,眉毛微微一皱,忙挤回了他身边,小声问道:“少主可是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嵬名云钦淡淡说了一句,眼神又恢复了往常那锐利的样子,道:“不是说了不要叫我少主么?” “是是,属下忘了……”野利荣挠了挠头,声音别扭的轻轻唤了他一声:“齐公子。” 他操着西域人的口音,却说着中原人的话,模样瞧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嵬名云钦忍不住笑了一声,点点灯光倒映在他瞳孔中,倒让他五官的锐利感消散了少许,精致的容貌配上那身鸦青色羽缎,倒多了几分中原人特有的儒雅气质,直让人觉得贵气逼人,一瞧之下便挪不开眼了,引得不少姑娘纷纷侧目。 只不过野利荣长的太过彪悍,姑娘们也就只敢远远瞧着,并不敢上前搭讪。 走着走着,前面摊位的喧嚣声忽然大了些许,似乎有人猜中了灯谜,周围的百姓想凑个热闹,纷纷往那摊位旁挤。 有个黄衣姑娘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手中的花灯没拿住,当即便脱手飞了出去,漏掉的灯油好像流星的尾巴,在半空中划了道长长的弧线,直向嵬名云钦飞去,姑娘大惊失色,忙唤了声:“小心——” 周围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看那花灯的热油便要泼倒嵬名云钦身上了,便见那火光一闪,花灯的把手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嵬名云钦手里,除了中间那一晃一晃的灯蕊,再看不见一点儿破损。 姑娘的额角上被惊出了不少冷汗,可看到嵬名云钦那利落的身手时,面颊又变得有些浮红,微低着头,缓缓上前了一步,轻轻唤了声:“公子,我……” 姑娘模样长的不算差,那微红的面颊映着柔和灯光,倒有几分娇怯的美感,倒让一旁的野利荣呆了一呆。 可嵬名云钦却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花灯,似乎并没有听到黄衫女子的话。 是个小兔子形状的? 模样倒挺可爱。 咦,这兔子眼珠还会动,好像是……石榴石做的? 嵬名云钦正琢磨着,野利荣先回过神来,轻轻拍了嵬名云钦一下,小声提醒道:“公、公子,这是人家的东西……” “噢……”嵬名云钦这才抬起头来,将目光落在黄衫姑娘身上,抬手将花灯递了过去,微微一笑,道:“这花灯很精致,姑娘在哪买的?” 很平淡的一个问句,可配上唇角那淡淡的笑意,却让姑娘的脸都烧了起来,像打翻了胭脂似的,连脖子根都红了起来,连连摆手道:“这是猜灯谜得来的,买、买不到的……公子、公子若是喜欢,就、就将花灯拿去吧,权当是……我给公子赔礼了。”更新最快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被黄衫女子说的结结巴巴,末了还用手帕挡住了脸,一副窘迫至极的样子,半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嵬名云钦一眼。 若是平时,嵬名云钦是不肯收的,可猜灯谜对他来说实在太难,这花灯又实在好看,他有些舍不得还,沉默了半晌,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黄衫女子攥着裙摆,眼睫一阵抖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面前便伸出了一只手来。她心脏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刚想将手搭上去,却感到掌心一沉,意料中那温暖细腻的触感没有传来,而是多了几锭冰凉凉的碎银。 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抬头想将碎银还回去,可面前人群熙熙攘攘的,早已不见了嵬名云钦的身影,只有掌中的银锭在灯光下盈盈发亮。 * 摊位上的行人去了一波又一波,只有头戴帷帽的楚妧伏在案前冥思苦想。 她面前的桌案上放了一只小兔子模样的花灯,通身用雪白的宣纸包裹着,有些地方还丝了毛发,石榴石做的眼睛在灯火下一闪一闪的,像是在诱惑楚妧似的,直叫人心痒痒的。 这个摊位上的灯是靠猜灯谜获得的,每猜一次五个铜板,只猜不卖。这兔子灯又是最后一个,所以谜题也格外的难。 楚妧足足猜了一百多个铜板也没把灯拿走,她求助似的看向祁沄,祁沄虽是古人,诗词却是弱项,别说是猜灯谜了,就连句诗也对不出来,只能又求助似的看向傅翌。 傅翌连连摆手,道:“若是套个木圈叫我还行,这……这灯谜实在是……” 楚妧心知他们都帮不上忙,只能回头继续瞎蒙起来。 身旁的行人来了又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楚妧便又花了五十个铜板出去,眼前的小兔子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怎么也得不到它,让楚妧难受极了。 眼看楚妧在这摊位前站了半个多时辰了,祁沄的腿也有些酸了,轻轻拽了拽楚妧的袖子,小声道:“要不……嫂子先去旁边歇歇,等五哥来了,让五哥帮嫂子猜?” 楚妧问:“他会这个?” 祁沄笑了笑,道:“五哥什么都会,这小小的灯谜根本难不倒他。” 一旁的傅翌连生附和道:“对对对,这东西世、这东西五爷会,夫人还是等五爷来了再猜吧。” 楚妧恋恋不舍的看了小兔子一眼,也不好让祁沄他们陪自己在这傻站着,只能点了点头,道:“我刚才看旁边有家卖元宵的,我们去吃那边吃边等他吧。” 祁沄溜达半天早就饿了,当即便拉着楚妧的手道:“我路过的时候就想去尝尝呢。”手机端一秒記住\。 说着,祁沄就拉着楚妧走到了刚才的摊位旁,三人刚刚坐下,祁沄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着楚妧道:“嫂子,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楚妧一怔,刚问了声“你去哪?”,再一眨眼,祁沄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了。 第82章 第 82 章 祁沄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刚才摊位上见过的同款花灯。 只不过这次的花灯不在桌案上摆着而是被一位年轻男子拿在手里。 那名男子身背对着她,她看不清男子的容貌,但瞧着他那身鸦青色的云锦羽缎和与出众的气质,便知他出自富贵人家,祁沄想向他买那盏花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没底的。 不过楚妧喜欢,她便愿意替楚妧试试。 她逆着人群而上,唤道:“公子留步。” 男子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来,他鼻梁的线条直而利落,眉骨比常人高了许多,眼睛不似常人那般漆黑,反而带了点淡淡的茶色,十分深邃,是一张锐利而俊美的面孔。 祁沄不由得一呆。 好像是位异族人。 异族人也会猜灯谜的么? 万一是他在哪个摊位上买的,自己问问他,岂不是省了很多麻烦? 这般想着,祁沄便微笑着问:“公子这花灯款式别致,可否告诉我是在哪买的?” 嵬名云钦一怔,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花灯。 自从她拿了这个花灯后,路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姑娘过来搭讪了。 而且开场白都与祁沄说的无二。 也不知她们是真的喜欢这花灯,还是想着别的。 中原的姑娘也不如传闻中那般含蓄。 嵬名云钦打算随便指个方向糊弄过去,一抬头,却看到了祁沄腰间戴的坠子。 极为清透的蓝花冰翡翠,质感莹润细腻,就连雕工也格外精致。 寻常人家是用不起这种坠子的。 而且这坠子看起来还有几分眼熟。 谁带过呢? 嵬名云钦一时想不起来。 他将目光转到祁沄身上。 祁沄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齐腰襦裙,外面披了件素青色绣纹半臂,头上用只带了只素白玉簪,穿着虽然朴素,却不掩她明艳的容貌。 比先前那位黄衫女子要好看的多。 可嵬名云钦不知怎么了,竟觉得祁沄也有几分眼熟。 他微微皱眉,沉默了半晌,忽然看着祁沄腰间的玉坠,道:“姑娘的玉坠也很漂亮,在哪家铺子买的?” 祁沄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有人竟会留意起这小小的玉坠来。 这坠子前些天还是楚妧戴着的,那时上面还没雕花,她看这玉料十分好看,便拉着楚妧去了东市,也想给自己买一个,谁知这玉料早已成了孤品,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了,祁沄虽然遗憾,却也没太过放在心上,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 可祁沄没想到,不过三天功夫,楚妧就托人将坠子给她送了过来,上面还有祁湛新雕的花,比原来还好看许多。 直到祁沄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里暖暖的呢。 她一定要帮楚妧把花灯要回来! 这般想着,祁沄便笑道:“这坠子是我五嫂送我的,市面上买不到了,公子若是喜欢上面的雕花,我可以托人照着这模样再雕个出来,不知公子喜欢什么玉?” 五嫂? 嵬名云钦一愣。 他好像忽然知道祁沄为什么眼熟了。 祁湛在家中不也是排行老五么? 而那枚坠子,他那天在楚妧身上见过。 那一点翠绿点在盈盈一握的腰身上,好似微风中轻轻摆动的柳叶,即使没有任何图案,也是极美的。 他握着花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语声也有些不自然:“姑娘喜欢这花灯?” 祁沄连连点头,道:“喜欢,公子若是愿意将花灯让给我,我明个儿就让人送副冰玉翡翠给公子。” 嵬名云钦没有急着回话,而是将目光落在祁沄袖口上。 那五色丝线绣成的花边上沾染了些许浅白色的面粉,周围还有几滴湿润的水渍,似乎刚在摊位上吃了什么。而且走的很匆忙,像是并没有吃完的样子。 也不知她是一个人出来的,还是与旁人一同出来的。 若是旁人,那旁人又会是谁呢? 嵬名云钦的眼睫颤了颤,轻声道:“翡翠就不必了,我逛的久了,肚子有些饿,姑娘可否帮我引个路?” 这便是答应将花灯让给她了。 若说送个冰种翡翠,祁沄还真有些心疼,却没想到这少年竟然什么也不要,只需自己引个路。 这对祁沄来说简直太容易了。 她笑道:“我刚尝了家元宵做的不错,公子可要尝尝?” “那便麻烦姑娘了。” 嵬名云钦礼貌性的一笑,转头对一旁的野利荣低声吩咐:“你在这等我,不必和我同去了。”手机端一秒記住\。 野利荣觉得这会儿的嵬名云钦有些不正常,心里十分奇怪,本想用蕃语再问几句什么,可嵬名云钦交待完话后,便头也不回地随祁沄走了,竟连问一句的时间也不给他。 野利荣呆呆的望着嵬名云钦的背影,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瞧着少主的样子,到有几分迫不及待似的。 又不是没吃过汤圆,他这么急哄哄的去干嘛呢? * 即使已经到了初春,大邺的天气却依旧冷的厉害。 碗里的热气越来越少,很快就看不到了,汤里的汤圆也结成了块,再不复初见时的软糯。 楚妧放下勺子,看向一旁的傅翌,傅翌眉头紧锁,脸上的神情与她一样写满了担忧。 楚妧向四周张望了几眼,却祁沄的影子都没瞧到,她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对傅翌道:“二妹去了三刻钟了,还不见她回来,不如你去周围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她。” 傅翌搭在膝盖上的手收紧了一瞬,可很快又松懈下来,低声道:“她对这块很熟,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夫人不用担心。” 他虽说着无所谓的话,可那嗓音却又干又涩,显然不如外表这般淡定。 楚妧知道这是祁湛的交待,傅翌是不可能将自己一个人丢下去找祁沄的,楚妧也不好太过为难他。 她沉默了半晌,忽地站起身子,道:“那我们一起去找找吧。” 傅翌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也跟着楚妧站了起来,可楚妧才迈出一小步,又赶忙摇着头坐了回去,口中连连道:“不行不行,如果我们都去了,二妹若是回来就找不到我们了。” 傅翌一怔,他光顾着担心祁沄了,倒没想过这么简单的问题。 若是没人守着,等祁沄回来找不到他们,那他们三人岂不是就此走散了么? 楚妧见傅翌的表情有那么一丝松动,连忙加了把火,道:“你快去找找吧,我一直坐在这里也有些闷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哪能一直坐在这吃元宵呢?二妹若能早些回来,我们也好早些到别处转转。” 傅翌像是被她说动了,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问:“夫人一个人等在这没问题么?” 楚妧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能有什么问题?你若是没找到二妹,在亥时前回这个摊位就行了,还有两刻钟就到亥时了,不会有事的。” 傅翌这才挪动了脚,道:“那夫人在这儿等着,属下去去就回。” “嗯。” 楚妧对他摆了摆手,傅翌很快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也不知他能不能找到祁沄。 若是自己走丢了,祁湛会不会也这般着急的找自己呢? 楚妧摇了摇头,忙将这个想法抛在了脑后。 她在摊位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了,便又要了一碗汤圆,刚拿起勺子想喝些汤来暖暖身子,便远远听到远处有人喊了声“五嫂”,一抬头发现是祁沄从街道另一边跑回来了。 楚妧忙站起身子,问道:“二妹你去哪了?” 祁沄笑了笑:“给嫂子找花灯去了。” 说着,她就回过了头,对身后摆了摆手。 楚妧顺着祁沄挥手的方向瞧去,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盏小兔子模样的花灯。 是被一名男子握在手里的。 和摊位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祁沄便是帮她找这个去了么? 楚妧心绪微动,借着那花灯微弱的的光,稍一抬眸,就看到了灯把上的那双手。更新最快 指节分明的一双手,虽不及祁湛的修长,却也十分漂亮,指腹间也与祁湛一样,有些一层薄薄的茧。 他也是习武之人? 楚妧瞧着那身形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男子离她太远,又站在暗处,一眼望去,除了那明晃晃的花灯,便只剩了个模糊的影子了。 楚妧瞧不清暗处的嵬名云钦,嵬名云钦却将楚妧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穿的比之前简单,头上戴着的帷帽却比上次的大了许多。薄薄的轻纱直垂到她肩膀处,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罩住。 帷帽下的白色串珠随着微风一晃一晃的,不时会露出一条细微的缝,却很快又被那串珠的重力拽住了。 再难掀开哪怕一角。 捂的十分严实。 嵬名云钦勾了勾唇角,似乎能透过那层薄薄纱幔,看到里面那双黑亮的眸子似的。 原来是她要这花灯啊。 嵬名云钦握着花灯的手紧了紧,祁沄远远向他挥手道:“就是这了,齐公子快过来吧。” 祁公子? 楚妧一怔。 这大邺京城除了王室,还有旁人姓祁的么? 楚妧正疑惑着,一抬头却见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浅茶色的瞳孔映着如雄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就那么直直地朝她望了过来。 第83章 第 83 章 怎么会是他? 楚妧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嵬名云钦唇角微微翘起,提着花灯缓步走到楚妧身侧。 他即使还是少年模样,身形却有北高人特有的高大修长,那小小一盏花灯提在他手中,散发出的光芒被他的身形遮住了一半,楚妧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嵬名云钦眼睫动了动,手中的花灯也跟着一阵微晃,跳跃的火苗窜高了几分,烤的他的手微微发烫,他从楚妧身上移开了目光,转眸望向祁沄,道:“这位便是姑娘的五嫂?” 祁沄笑道:“公子心思灵敏,我也就不瞒公子了,这花灯是我五嫂喜欢的,只不过刚刚在那摊位前猜了半天也没猜中谜底,我刚才远远看见公子拿着一模一样的,就想向公子讨来送给嫂嫂。” 嵬名云钦的唇角牵起一抹浅笑,面颊的两个酒窝在灯光下若影若现,却不显稚气,反而让那五官愈发精致俊朗起来。 他再次望向楚妧,楚妧又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嵬名云钦微微皱眉。 他也只说了一句话而已。 有这么可怕么? 嵬名云钦微垂下眼,忽地勾了下小指,原本垂在他手下的花灯顿时就被提了起来,那只小兔子稳稳当当的卧在了他掌心里,只有那石榴石做的眼睛一转一转的,像是在看着楚妧似的。 楚妧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柔和的灯光照在那缕轻纱上,好似起了雾般的好看。 嵬名云钦将花灯往前递了递,那轻纱笼罩下的面容便清晰了些许,他几乎能看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和那日一样好看。 嵬名云钦心绪微动,嗓音也不由得有些干涩,垂眸看着手中花灯,语声极轻道:“给你。” 说话间,那小兔子的眼睛又转了起来,那微微颤动的烛火让他的心绪也变得紧张了起来,借着烛火,他能清楚的看到楚妧缩在衣袖中的手往前伸了半分,可很快便又缩回去了。 楚妧的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拒绝,可一旁的祁沄却按耐不住了,忽地伸手抓住楚妧的胳膊,将楚妧的手往前带了半分,稳稳当当的搭在了那灯把上,嵬名云钦的手顺势一收,那盏花灯便跑到了楚妧手里。 沉甸甸的,那灯的把手上还残余着淡淡的热。 这便送给她了? 楚妧一愣。 祁沄见大功告成了,便让老板去盛了碗汤圆来,可她向四周望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傅翌的影子,不由得一怔,望着楚妧问:“嫂子,傅翌去哪了?” 楚妧回过神来,道:“他见你半天不回来,就跑去找你了,你回来的路上没看到他么?” “没有啊。”祁沄连连摇头,向四周的人群中张望着,问道:“他从哪边去的?” 楚妧想了想,用手往东边一指,道:“他从这边走的。” 祁沄踮着脚尖往远处看了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又哪里看得到傅翌的影子? 祁沄郁闷的跺了跺脚,道:“这个笨瓜,连个人都找不到,嫂子你先和齐公子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祁沄便一溜烟跑了,楚妧拉都拉不住。 楚妧本就很少与男子接触,现在摊位上又只剩了楚妧与嵬名云钦两个人,远处人声嘈杂,这小小的木桌旁却出奇的安静。 嵬名云钦见她不愿说话,倒也不主动搭讪,而是坐在长凳上吃起摊位老板端来的汤圆来,碗中上升的雾气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很快就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像雪花一样晶莹的好看。 楚妧仗着自己戴着帷帽,便也没怎么收敛目光,而是细细打量起他来。 她上次从东市回来后,虽与祁湛画了他脖子上的饰物,可洗完澡就被祁湛黏着了,也忘了问男子的身份,祁湛说他不是西域人,那他又是哪里人呢? 祁湛似乎很紧张他,他来大邺是做什么的呢? 要不要帮祁湛探听探听呢? 借着花灯的光亮,她能看到男子握着汤匙的指节微微泛白,那舀汤圆的动作也有些不自然,似乎也很紧张的样子。 楚妧紧绷的心弦一松,不知怎么就有了胆儿,轻声问道:“公子姓祁?” 嵬名云钦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说话,刚送入口中的汤圆不由得噎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微微皱眉,低头喝了口汤,口齿不清的“嗯”了一声。 楚妧薄纱下的眉头拧起,轻声道:“公子并非汉人,又如何姓大邺的王姓?” 嵬名云钦将口中汤圆咽下,忽地抬起眼眸,反问道:“难道天下只有他那一个“祁”么?” 楚妧一愣,这才意识到他说的不是衣字旁的祁,而是明齐日月的“齐”。 她刚刚松了口气,可很快,她心里就紧张起来。 嵬名云钦口中的“他”,是指祁湛么? “祁”并不是什么大众姓氏,整个大邺都城,也只有王室姓祁而已。更何况今天出门前,祁湛还特地交待过,不可以暴露身份,所以祁沄是肯定不会告诉嵬名云钦自己的真实姓氏的。 嵬名云钦是怎么知道祁湛的姓氏的? 难道他早就知道祁湛的身份了?! 那他那天的举动,是特地来接近祁湛的么? 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一会儿功夫,楚妧脑子里就冒出了七八个念头,连带着肩膀都不自觉的绷紧了,花灯的火光也一晃一晃的。 许是楚妧主动开口的缘故,先前那紧张的氛围倒是消散了少许,嵬名云钦忽地将手中汤匙放下,身体微微前倾了半分,压低了声音,将心里想的话一股脑全告诉了楚妧:“我知道你叫楚妧,我还知道祁湛去参加宴席了,而你却没有去。” 楚妧的身子一僵,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他,他原本锐利的目光下不知何时露出了一股浅浅的笑意,神情似乎也放松了不少,不似刚才那般青涩了。 他继续问:“你为什么不去呢?是宫里不好玩,还是宫里有你讨厌的人?”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察觉到危险的楚妧忽地闭住了嘴,往一旁挪了半步,与男子拉开了距离,不再接话。 嵬名云钦将她戒备的神情看在眼中,神色倒没什么旁的变化,只是握着汤匙的手又紧了几分。 楚妧这么冷淡,搞的他又不敢说话了。 她那天和祁湛说话时,可不是这副样子的。 明明离她只有一丈的距离,却好像是隔了两座大山似的远。 他甚至都不怎么敢抬眼看她了。 他很不喜欢这种气氛。 嵬名云钦低头又舀了一勺汤圆,软糯清甜的滋味从口中化开,惹得他舌尖一阵轻.颤。 他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声问:“你是不是很怕祁湛?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 楚妧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难道是在探听自己与祁湛的关系么? 楚妧捏着花灯的指节一阵青白,本能的察觉到嵬名云钦的危险,忽地将花灯放在了桌上,转身要走,嵬名云钦指尖一颤,手中的汤匙“叮”的一声落在了碗里,忽然开口道:“你二妹不是让你在这儿等着么?你若走了,她回来可找得到你?” 楚妧的脚步一顿。 她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只好又坐回了摊位上的长凳上。 嵬名云钦碗里的汤圆只剩了几个,肚子也有些胀了,干脆放下了勺子,抬头看着楚妧,低声问:“你觉得我像坏人?” 楚妧没说话,从少年的举动来看,似乎并不像什么坏人。 但是坏人又不会把自己的心思写在脸上,楚妧还是不愿放松警惕,继续沉默以对。 嵬名云钦很是心烦,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花灯,道:“坏人会送你花灯么?” 楚妧这次倒是开了口:“可是我也请你吃了汤圆呀。” 嵬名云钦被她噎了一噎,塞满糯米圆子的胃似乎又涨了几分。 若不是看她一直不说话,自己又怎么会吃那么多? 说的他好像是图这碗汤圆似的。 嵬名云钦微不可闻的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但他反应倒是很快,马上回答道:“正因为有所图,才表示我不是坏人。” 楚妧觉得他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嵬名云钦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花灯,低声问:“你很喜欢这花灯?” 楚妧也不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嵬名云钦又问:“那你怎么不去猜一个来?” 楚妧当然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猜不出来,便反问道:“那你的花灯是怎么得来的?” 楚妧觉得他身为西域人,肯定是猜不出这灯谜的。 谁知嵬名云钦忽地一笑,似乎猜中了她的想法似的,语声清晰的说:“自然是猜谜得来的,难道还有别的方法?” 楚妧一愣。 西域人也能猜中灯谜?! 那自己和祁沄他们几个岂不是太没用了些。 楚妧心里不禁有一丝羞愧。 嵬名云钦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唇角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面颊上的两个酒窝深深浅浅的,瞧着竟有几分可爱。 他道:“难道你猜不中么?” 楚妧被他说中了心思,轻纱下的脸颊不禁红了几分,语气生硬的说:“我等夫君过来帮我猜。” 等她夫君过来猜? 嵬名云钦心里不知怎么,竟有些泛酸,放在花灯指尖一颤,勾的那灯蕊中的火苗都晃了晃。 跳跃的火光照在他瞳孔里,映的他那双眼睛格外的亮,他忽然转眸凝望着楚妧,微笑道:“那我帮你猜。” 第84章 第 84 章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三日后,祁湛带着一千驻扎在边境的精兵踏上归程。 楚衡给楚妧置办了不少嫁妆,数十辆马车跟在军队后面拖了长长一截,与前方铁马戎装的精兵格格不入。 质子祁泓被安排在最前方的马车里,由三位军医随行照料,赵筠清本想与祁泓同乘,却不想祁湛单独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说是质子伤势未愈,不宜打扰,赵筠清只能同意了。 但赵筠清也明白,这不过是祁湛的说辞罢了。 现在就将自己与祁泓分开,无非是为祁泓立后做打算,自己虽为祁泓正妃,却并无权势倚仗,怀王为了巩固权力,定不会让自己当了皇后的。 赵筠清虽与祁泓感情淡薄,但她此去大邺无依无靠,如今所能倚仗的,不过祁泓一人而已。 祁泓也是一样。 所以他们两人必须拧成一股绳,却没料到祁湛直接将他俩分开了。 若是就这样一路到了大邺,那就真的是任人宰割,再无机会了。 赵筠清挑开车帘,望了一眼前方朱顶华盖的马车,问了句:“前面那辆车里坐的可是长公主?” 宫女秋兰道:“可不是么,皇上对长公主疼爱的紧,深怕长公主在路上吃半点苦,便是车厢都比别人的大呢!” 秋兰语气中酸意明显,赵筠清笑了笑,问:“听说长公主这次去大邺只带了刘嬷嬷和宫女静香两人随行?” “长公主落水前性子太过骄横,宫女嬷嬷没有不怕她的,又怎肯随她背井离乡去大邺?倒是皇上说要长公主多带些伺候,但被长公主拒绝了,也不知在想什么。”秋兰顿了顿,继续用酸溜溜的语气说道:“瞧着她车厢大,可车里只坐了三人,可惜了那么大的车厢。” 赵筠清挑眉问她:“你想不想过去坐?” 秋兰没料到赵筠清会忽然问这样一句,忙表忠心道:“奴婢跟了娘娘两年多,什么苦没吃过?什么富贵没见过?又岂会为一辆马车所动?奴婢只是觉得长公主此行太过僭越了,奴婢是在替娘娘不甘呢!” 秋兰话说了一半,但意思却很明确。 不管长公主在大靖如何,她嫁去大邺位份就在赵筠清之下,又岂能用比赵筠清还华贵的马车?更别说把车马位置还安排在赵筠清前面了,这显然是没把赵筠清放在眼里。 她们娘娘回到大邺可是要做皇后的! 长公主岂能如此不知轻重? 秋兰努了努嘴,表情颇为不悦。 赵筠清低低一笑,未在搭话,等到了晌午扎营备膳时,才带着秋兰到了楚妧的马车里。 楚妧正坐在车厢中间的软垫上,手里抓着一把苜蓿草送到兔子嘴边,眉眼弯弯,神色温柔。 赵筠清见状微笑道:“长公主喂兔子呢?” 楚妧见赵筠清来了连忙把兔子放到一旁,起身相迎:“午膳还未准备好,我就想着先把这小家伙喂饱算了。” 楚妧拉着赵筠清坐在软垫上,两人闲扯了几句,赵筠清便借着楚妧随行宫人少的原由,执意要将秋兰留在楚妧身边伺候,楚妧推脱不过,又想着刘嬷嬷年事已高,不宜劳累,便将秋兰留了下来。 赵筠清笑容晏晏,转眼便瞧见静香手里抱着的黑石脂紫砂锅,一晃还有水声,似乎装满了汤羹,便笑道:“静香办事到底周到,怕长公主吃不惯军营里的伙食,竟早早备好了汤羹,长公主这顿倒不用等了。” 楚妧讪讪一笑,道:“这汤羹不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赵筠清怔了怔,问道:“难不成是给世子准备的?” “嗯。”楚妧轻轻应了一声,将兔子往怀里拢了拢,眉眼低垂,神色颇有些闪躲的意味。 赵筠清将楚妧神色收入眼中,望着那汤羹问:“长公主给世子准备的什么汤?” 楚妧咬着唇道:“团鱼汤。” “团鱼?”赵筠清不禁讶然。 祁湛曾在三年前平坊一战受了重伤,至今不能食寒凉之物,而团鱼大寒,楚妧却炖团鱼汤给祁湛,是故意的,还是不知此事? 赵筠清微微敛眸,轻声道:“长公主待世子真好,处处都想着世子,现在正是午膳时间,长公主为何不将团鱼汤给世子送去?” 楚妧当然不敢将团鱼汤给祁湛送去。 那天噩梦之后她便生了场病,虽说不算太严重,却一见到团鱼就发怵,更别提带着它上路了,于是便在昨天晚上吩咐刘嬷嬷将团鱼宰了。 宰的时候是挺痛快的,宰完以后楚妧就后悔了。 祁湛可比团鱼可怕多了。 可楚妧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 毕竟祁湛没说是带死的还是活的,反正自己带了就是了…… 楚妧巴不得祁湛忘了此事,如今又怎肯将团鱼送去? 这些缘由自是不好与赵筠清细说,楚妧便胡乱找了个理由道:“呃……这鱼汤有些凉了,还是晚些再送吧。” 赵筠清微笑道:“那还不赶紧叫静香把鱼汤温了,一会儿启程了,世子可就吃不上了。” 楚妧不知赵筠清为何如此纠结团鱼汤,试了几次也没能将话题转移,好像赵筠清也和这团鱼杠上了似的。 楚妧不愿在团鱼的问题上多做纠缠,便起身道:“哎呀,我刚喝了许多水,现在肚子有些不舒服,想……想小解,要么质子妃在车厢里等我一会儿?” 质子妃? 如今早已离开了大靖,楚妧竟然还叫自己质子妃? 赵筠清暗暗咬牙,面上却露出了柔和的笑:“长公主先去吧,本宫在这等着便好。” 赵筠清毕竟是客,让她干等着也不像回事,楚妧转身从小木桌上倒了杯茶递给赵筠清,道:“那质子妃先喝杯茶,我一会儿就回来。” 楚妧的手指白而细嫩,被那青瓷茶杯一衬,便如精心雕琢的脂玉一般,不见丁点瑕疵。 只有大贵之人才会有这样一双手。 不像她的,十指上满是以前做女红留下的茧和针眼。 可如今却轮到这双手的主人给自己端茶了么? 赵筠清瞳孔微缩,正要伸手接茶,一旁的的刘嬷嬷却眼疾手快地将茶杯从楚妧手中接过,半弯着腰将茶杯递给了赵筠清,道:“王妃请用茶。” 经刘嬷嬷这一转手,递茶的意味就变了。 赵筠清目光冷了几分,却也没说什么,伸手从刘嬷嬷手中接过茶杯。 “长公主早些回。” “好。” 刘嬷嬷带着楚妧到了马车外,又走了几步,才小声对楚妧道:“长公主日后可不要轻易给人递茶,遇见些不知轻重的人接了去,可辱没了长公主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少了点,不过从明天开始都正常更新了,还是 18.00 第85章 第 85 章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 刘嬷嬷瞪了静香一眼,静香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楚妧心脏砰砰直跳,一张小脸也是惊魂未定的惨白颜色。 赵筠清把团鱼汤送给祁湛了…… 还说是替自己送的…… 祁湛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挑衅他? 楚妧只觉得后颈凉飕飕的,仿佛祁湛的手又捏上来了似的。 楚妧打了个寒颤,双手绞在一起,轻声问:“质子……王妃去了多久了?” “长公主刚走她便去了,约莫有两柱香的时间了。” 两柱香的时间,楚妧便是想追去也来不及,汤羹肯定早就送到祁湛手里了。 也不知赵筠清到底是好心办坏事,还是有意为之。 楚妧咬着唇一言不发,静香蕴在眼眶里的泪珠越来越多,一晃便落了下来。她比楚妧还小了两岁,面容十分稚嫩,瞧着还是孩子的模样。 楚妧心中也怕的很,此时一见静香哭了,便觉得像是自己哭了似的,忙将静香拉了起来,一边拿着手帕给静香抹眼泪,一边轻声安慰道:“王妃身份尊贵,她要将汤羹送去,你一个小宫女又拦得住?这不是你的错,快别哭了。” 楚妧的指尖犹带颤意,看的刘嬷嬷心头发酸,长公主明明自己怕的厉害,却不忘安慰随行宫女,长公主待她们这些下人,还真是极好的。 刘嬷嬷道:“长公主说的是,静香先别哭了,不然一会儿王妃回来,还以为长公主为一点小事苛责了你,倒惹人嫌话了。” 静香点了点头,到底将眼泪忍住了。 王妃表面瞧着温和,可等长公主一走就变成了那副冷言厉色的样子,不由分说的就将团鱼汤抢走了,便是宫女秋兰也凶巴巴的,静香实在不愿与她们多起冲突。 没过一会儿,赵筠清便带着秋兰回来了。 赵筠清见到楚妧倒也不遮掩,柔声笑道:“近日天气炎热,本宫担心那团鱼汤再放下去就不新鲜了,倒浪费了长公主对世子的心意,所以便自作主张替长公主送去了,长公主可不怪罪本宫吧?” 楚妧面上勉强挤出了个微笑:“倒是劳烦王妃走一趟了。” 楚妧顿了顿,轻声问:“世子他……说什么了吗?” “世子倒是什么也没说,不过……”赵筠清挑眉看着楚妧,微笑道:“不过本宫瞧着,世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呢,长公主莫不是与他起过龃龉?” “当然没有……” 楚妧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刘嬷嬷立刻挡在楚妧身前,对着赵筠清道:“老奴刚刚听说,王妃的午膳已经送到车厢里了,王妃可要回去用?” 赵筠清一怔:“长公主的午膳还没送来吗?” 刘嬷嬷道:“还没。” 赵筠清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长公主坐这么好的车厢,马车位置又安排在她前面一个,按理说午膳也应该先紧着长公主才是,怎么反倒先送给自己了? 难道是世子的意思? 世子有意抬举自己? 是了,自己到底是祁泓的正妃,便是怀王再一手遮天,到底还要顾及着祁泓的感受,更何况这位小小的世子。 赵筠清面露喜色,也不愿再留,对着楚妧道:“那本宫先回去了,得空再来看长公主。” 那言行举止,与第一次进来时的客气完全不同,俨然一副对下属的姿态。 她掀开门帘时,还不忘回头交代一句:“秋兰,服侍长公主可要精细些,莫要惹长公主不快。” “是。” 刘嬷嬷冷冷瞥了赵筠清一眼,碍着秋兰在,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吩咐秋兰把木桌支上,一会儿午膳来了好伺候长公主用膳。 可是直到队伍启程了,楚妧的午膳也没送来。 车厢里陷入一片死寂。 刘嬷嬷和静香面面相觑。 难道真是团鱼汤的问题? 可一碗团鱼汤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刘嬷嬷想不明白,瞧着楚妧苍白的小脸,低声安慰道:“舟车劳顿,士兵又是粗人,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长公主不必担心。” 楚妧还未答话,便听秋兰轻嗤道:“再不周到,还能把长公主的午膳忘了不成?”手机端一秒記住\。 刘嬷嬷瞪了秋兰一眼,似是要让秋兰闭嘴,可秋兰根本不怕她,反而对着楚妧道:“长公主可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惹到了世子爷,一会儿歇息时赶忙去陪个不是,不然以世子的性格,长公主怕是连晚膳都没的。” 楚妧当然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祁湛,可她一点也不想去赔不是,也轮不到秋兰来提醒她。 楚妧转眸望着秋兰,微笑道:“我也不知哪里惹到了世子呢,要么你一会儿去帮我问问?” 秋兰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种事,又哪轮得到她去问? 自己中午送汤的时候,世子的眼神就阴恻恻的,显然是不高兴的,她又如何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世子霉头? 长公主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 秋兰没想到楚妧落水后不但转了性子,竟然连脑袋瓜都变聪明了。 这要搁以前,自己这么一挑唆,就凭长公主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绝对气势汹汹的去找世子了,又哪能忍到现在? 看着跟没事人似的,仿佛少一顿饭也没什么要紧的。 秋兰当即便换了脸色,笑着道:“这种事奴婢怎好去问,奴婢也是怕长公主饿着呢。” 楚妧扯了下嘴角,未再答话,抱着兔子看向窗外去了。 事情果然如秋兰所说,晚膳也不见人送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士兵们吃饱喝足后便扎好营帐各自休息,没人来问楚妧一句,连营帐都没有给楚妧准备,似乎早已将楚妧遗忘了。 壶中茶水早就凉了,秋兰倒了一杯递到楚妧手上,故作关切的说:“长公主饿了吧?要么奴婢去王妃娘娘那看看,有没有剩下的晚膳,给长公主端来点?” 刘嬷嬷马上厉声呵斥:“长公主岂能用别人剩下的东西?说话再这么不知轻重,当心撕烂你的嘴。” “吃剩的也总比没的吃强啊,我们这些奴才连剩的都没呢。” 秋兰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又将手中的茶杯往楚妧面前递了递,刘嬷嬷劈手夺了过来,冷声道:“把茶温了再给长公主端来。” “晚膳都没有,又哪有火温茶,长公主就委屈一下吧,如今……” 秋兰话没说完,就见楚妧从坐上站了起来,她连忙问道:“长公主要去哪?” “去见世子。”楚妧道。 长公主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秋兰心中窃喜,她知道王妃是不愿意长公主和世子的关系太亲密的。 可下一秒就听楚妧道:“你随我同去。” 秋兰一怔,要自己同去? 那世子要是发起火来,自己岂不是也得跟着倒霉? 秋兰心里七上八下,正要推脱两句,一抬头却见楚妧已经掀开车帘下去了,秋兰只好咬牙跟上。 祁湛瞥了她一眼,静静把手收了回去,走到门外唤店小二备了碗香菇瘦肉粥,亲自端着放到床头柜子上,道:“吃了。” 浓郁的香气顺着鼻子钻了进来,引得楚妧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挨到现在确实很饿了。可祁湛就这么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倒让她不敢从被窝里出来了。 她忘不了祁湛昨晚那可怕的样子。 饿虎扑食似的,不顾她的挣扎,箍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一双大手在她身上游走,将她的肚兜都揉皱了。 最后,还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 就咬在上次伤口的旁边,和上次一样咬出了血,缓缓吸吮舔舐着,弄得她又痒又痛,折磨了她好久,才放开了她。 又过了一会儿,他眼里那诡异的炽热才渐渐冷却。 噩梦一样。 楚妧不想再被祁湛蹂.躏第二次,她又把被子攥紧了些。 祁湛看着楚妧怯生生的样子,忽地笑了一声,道:“我不碰你了,吃吧。” 楚妧这才冒出了头,她本想把衣服穿上,却发现衣服不知何时让祁湛送去洗了,现在正挂在窗外,也不知干了没,她只能裹着被子挪到了床边,翠绿色的被面映着她雪白的皮肤,活像一只巨大的粽子。 让人直想把皮剥了去,尝尝里面那软糯清甜的滋味。 越是遮掩着,就越是勾人。 可楚妧明显不知这个理,反而觉得被薄被包裹着的她很安全。 她拿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入口中,香咸滑嫩的触感刺激着味蕾,好吃的她眼睛都眯了起来,可正当她要吃第二口的时候,祁湛的手就探了过来。 “刚发了疹子,别捂着了。” 说着,祁湛就要把被子扯了去。 楚妧一惊,忙攥住被子,道:“刚发了汗,不能着凉!”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作者智商有限,书里的灯谜并非原创,摘自《红楼梦》第五十回,李绮出的谜题。请牢记:玫瑰网,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277600208(群号) 第86章 第 86 章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祁湛问的根本不是簪子,他根本不在乎她的簪子是如何丢的。 祁湛想知道的,是关于质子的事。 赵筠清终于想明白了,可是……她还有机会说吗? 似乎有人从帐外进来,祁湛微微抬手,赵筠清再次被人从水桶里拉了上来,她的瞳孔毫无焦距的张着,像是已经忘了呼吸,士兵对着她背猛击一下,她吐出一口水来,半伏在地上,张着口想说话,却换来一阵急促的咳嗽。 祁湛这次没有急着问她什么,似是懒得看她一眼,目光落在从帐外进来的伙夫身上,伙夫看到赵筠清的惨状猛地哆嗦了一下,也不敢多看,忙拿着手中的鸽肉走到祁湛面前,道:“世子,鸽子毛都清理干净了,这鸽子虽然小了些,肉倒还算细嫩,可要烤了?” “不烤。”祁湛淡淡道:“想办法炖了,炖好后给长公主送去。” “是。” 伙夫出了帐子。 祁湛这才把目光转到了赵筠清身上,嗓音冰冷彻骨:“想清楚要说什么了?”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 赵筠清此刻就像那只被溺死的鸽子似的,浑身都置于冰窟中,冷的发颤,偏偏喉咙里像有团火似的,灼的她生疼,可她顾不得疼痛,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说道: “质子十一年前,去大靖的路上,曾与如今马贼头目霍武有过一面之交……当时霍武只是个地痞无赖,可……可天生神力,手下又有一群偷鸡摸狗之辈,质子便资助了他一些银两,霍武许诺以后若有需要他的地方,定当倾力相助。这些年霍武慢慢做大,一直与质子暗中来往。质子知道自己路上一定会被人监视,走之前便将与霍武联络的方式告诉了我,要我在路过俞县山地前把消息传递出去……” 赵筠清说的又快又急,一口气提不上来,伏在地上重重咳嗽起来。 祁湛微微皱眉,修长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划着,那细微剐蹭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似的,听的赵筠清头皮发麻,忙喘了一口气,道:“……我、我知道质子一部分计划,我可以全告诉世子……我是质子的枕边人,质子十分信任我,我……以后还可以帮世子继续搜集消息,只求世子饶我一命,我日后愿为世子做牛做马……” 祁湛指上的动作这才停住,神色却并未有什么变化,似乎还在考量着什么。 赵筠清心里像崩了一根弦,不敢松懈半分,脑中忽然想起祁湛刚才要伙夫炖的那只鸽子来。 祁湛这次剿匪回来,自己几乎什么都没拿,就拿了那只鸽子。 而那只鸽子,是炖给楚妧的…… 赵筠清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一般,忙道:“长公主到了大邺后还要在皇宫里住一段时间,我、我也在皇宫里,可以照拂她……” 祁湛的目光瞬间冷冽下来,薄薄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照拂?” “不、不是照拂!”赵筠清赶忙改口:“我愿意听长公主差遣,我一切以长公主为主!” 祁湛这才敛去了眼中的森寒之气,转头对傅翌道:“把东西拿来。” 这事算是……结束了吗? 可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东西,是什么? 可赵筠清此刻的头脑已是一片空白,喉咙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没有精力去细想,只能趴在地上一声又一声的咳嗽着。 片刻后,傅翌端了一个小碗走到了赵筠清面前。 碗里黑乎乎的汤药让赵筠清觉得异常不安,她轻轻往后缩了缩,颤声道:“这……是什么?” 傅翌道:“绝子汤。” 绝子汤…… 赵筠清心里涌上一股无力的绝望感,双手颤抖着半天不敢接碗。 傅翌道:“王妃若是不喝,世子又该如何信你?” 是啊,她若不喝,随时都会有子嗣,有了子嗣在宫里便有了倚仗,祁湛又该如何信她? 没了子嗣,她在宫里无依无靠,今后就只能听从祁湛一人的话。 如今怀王觉得她碍事,祁泓又无法保她,马贼的事情若是败露,她就如沙漠中的一滴水,随时都会蒸发在这世界里。 方才那濒死的恐惧犹在眼前,她不想再被按在水里。 什么都没命重要。 赵筠清将药拿到面前,却忽然看到了碗身上细细勾勒着榴开百子的图案,她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石榴,多子。 碗身上的图案似是在讽刺她,以前没有孩子,今后更不会有了。 祁湛其人,当真是极狠的。 赵筠清将那半碗苦涩的汤药喝进了嘴里,药已像是很久前就煎好的,已经凉了,浇到喉咙上疼得厉害,可她不敢吐出来,仰着头将药喝的一滴不剩。 祁湛这才摆了摆手,命士兵将赵筠清带了回去。 赵筠清一回到帐里就瘫倒在床上,周围宫女惊慌失措,却不敢多问一个字,她们谁都知道,王妃娘娘是被世子叫去的。 她们拿了手巾将赵筠清的头发擦干,伺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又有宫女端了茶过来,小声道:“王妃娘娘,喝口水缓缓吧。” 一听到‘水’字,那濒死的绝望感又笼罩在了赵筠清心头,她猛地将茶水打落在地,颤声道:“拿、拿开!” * 一个时辰后,士兵端着鸽子汤到了楚妧帐里,并告诉楚妧,马上要启程了,请楚妧准备一下,世子下令,要在天黑前赶到俞县。 楚妧不敢耽误,也顾不上喝汤,忙命静香搀着夏云上了后面的马车。刘嬷嬷除了手擦破了点皮以外,倒没什么大碍,帮着楚妧收拾了随身行李后,跟在楚妧身后进了车厢。 楚妧折腾了一早上都没顾上吃东西,此刻一闻到那鸽子汤,肚子竟忍不住的‘咕噜’了一声,身旁的刘嬷嬷听的真切,不禁笑道:“长公主饿坏了吧?老奴这就去备碗筷。” 楚妧点了点头,刘嬷嬷将碗筷过水擦净,又盛了小半碗汤羹,试好温度才给楚妧递了过去。 汤羹色泽清亮,鸽肉入口即化,楚妧想不到在这行军途中,居然还能喝到这么鲜美的鸽子汤,碗中的汤很快便见了底,楚妧正要让刘嬷嬷再盛一碗时,车窗帘子忽然被掀开了。 祁湛从窗外望了进来,看到那楚妧眼巴巴望着汤羹的样子不由一怔,随即轻声问:“好喝么?” “……还会长好么?” 她颤声问他,桌上的那汪水潭又随着她的语声深了几分,她小小的倒影也愈发清晰起来。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鼻尖一颤一颤的,仿佛又被他咬了一口似的,那泪眼朦胧的样子,就好像……她也很疼一般。 祁湛的喉咙动了动,过了半晌才轻轻说了声:“会好的。” 真的会好吗? 楚妧垂眸不语,忽地站起了身子,那水潭里的影子也随之消失,祁湛眼睫微微一颤,这才抬起了眼,问:“去哪?” “去找大夫。”楚妧的视线在他伤口上停了一瞬就移开了,哽咽道:“伤口太深了,得重新包一下才会好。” 他们谁都知道这伤口很难愈合,一切不过是楚妧的自欺欺人罢了,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会安心些。 可祁湛偏偏不想要她安心。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在楚妧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可他就是想占有她,想完完全全占有她的全部,让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连头发丝都是他的。 祁湛的目光落在她肿起的右脚上,淡淡道:“你怎么去?” 楚妧咬着唇不答话,扶着桌子朝门口跳了两下。 发丝间的珠花也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的,固执的折射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光。 祁湛眸色渐深,忽地说了声:“回来。” 楚妧的动作停下,回头望着他,单腿站的还有些不稳,眼里蕴着的泪又随着她的动作落了几滴,雾蒙蒙的透着亮。 那闪烁的晶莹让祁湛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似的,越来越旺,越来越烫,像是要将他五脏六腑都烧透了。 祁湛的喉咙很干,嗓音却清冷异常:“今天究竟为什么过来?” 楚妧的鼻子抽搭了一下,刚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不放心你的伤。” 屋内安静异常,祁湛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低声问:“昨晚为什么不来?” 楚妧知道祁湛指的是她不肯跟他来俞县的事。 她咬着唇,犹豫了半晌,才小声道:“因为我怕你。” 祁湛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嗓音微沉:“怕我什么?” 楚妧这次倒是没有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怕你咬我。” 带着些许嗔怪的语气,配着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脸,像是受了莫大的欺负似的。 祁湛灼灼的目光移开了些,紧绷的手指霎那间松懈下来,搭在桌上,根根分明的好似剔透的白玉。 “只是这个?” 其实还有一些别的,只是楚妧不敢说,可这个确实也很重要就是了。 楚妧重重地点头,那目光十分“真诚”。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该能加一更,大概在十一点左右吧,我尽量提前请牢记:玫瑰网,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277600208(群号) 第87章 第 87 章 楚妧觉得祁湛的“处罚”根本就不算什么。 虽然祁湛面上还是冷冰冰的,那个的时候也没有说一句话,除了呼吸比平时重了一些以外,表面上神情一如往常一般清冷,不仔细点,甚至不大看得出他动情的样子。 从头到尾都是克制而忍耐的。 虽然时间比平时久了许多,可他到底没有弄疼她。 除了床板硬了一点以外,楚妧觉得这种“处罚”还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到了后半夜她就不这么想了。 他怎么来了一次还要来?! 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情况的! 但是楚妧身体根本没有任何力气了,一双手也被绑的又酸又麻,难受的厉害,可祁湛已然是箭在弦上,让他这时停下是不可能的。 楚妧只能用脚蹭了蹭祁湛的小腿,可怜兮兮的说:“胳膊好痛。” 祁湛动作一顿,垂眸凝视着她,嗓音略带了些哑:“痛了?” 楚妧眨巴着眼睛道:“你帮我解开吧。” 祁湛微缓了口气,手指搭上她手腕处缠绕的衣带,略微粗糙的指腹轻轻划过那被勒出的红痕,幽深的眸底冒出了些许刚才没有的颜色。 他道:“那你乖乖听话。” 楚妧忙点了点头:“听话听话。” 祁湛的指尖对着那衣带轻轻一勾,楚妧的小手瞬间就恢复了自由。 下一秒,她柔软的小手就抵在了祁湛的肩膀上。 她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力一推。 纹丝不动。 她怔怔地抬起头来,祁湛正神情淡漠的瞧着她。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楚妧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马上老老实实的将双手放在身侧,乖乖地不动了。 祁湛嗓音极轻的“呵”了一声。 楚妧清楚的看到,他眸底的深色比第一次的时候浓了许多,就连动作也比第一次时狠了那么一点点。 楚妧觉得不太适应,可她怕祁湛又将她绑了起来,便乖乖地躺在床上没有动,除了累以外,她依然觉得这“惩罚”是可以接受的。 直到祁湛又来了第三次…… 楚妧的身子已经软的像一滩泥,连眼皮也耷拉了下来,连说话的力气没了,只能用微微湿润的眼眶瞧着他。 祁湛先前伪装下去的本性这才完全暴露出来。 像是看不见她眼角沁出的泪似的,愈发的不管不顾起来。 楚妧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脖子上也被他留下了一个个鲜艳的红痕,整个人就像是煮熟的大虾似的,变得红彤彤的。 楚妧这才明白原来他先前的无害全都是装的。 就是要让她放松警惕,就是要消耗她的体力,直到她没有任何力气的时候,才暴露出他阴暗的本性。 简直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直到外面的天都蒙蒙亮了,他才心满意足的放开了她。 楚妧的鼻翼微微翕动两下,脑袋轻轻一偏,很快就睡着了。 祁湛笑了笑,起身命守夜的丫鬟打了盆热水,刚想帮楚妧把身上的汗珠擦一擦,怀王派来的小厮便到了。 小厮隔着房门,小声对祁湛汇报道:“世子,二爷的夫人于寅时三刻产下一子,王爷让您和世子妃一会儿抽空去瞧瞧。” 祁湛对旁人的事不是很感兴趣,可想起祁灏这段时间也帮了他不少忙,便多问了一句:“二夫人如何了?” 小厮道:“听说是难产,孩子出生时流了好多血,险些丢了性命,要不是王爷请的太医正巧赶到,二夫人当时就不成了。” 祁湛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面上表情并无太多变化,低声道:“知道了,我晚些过去。” 小厮杵在房门口没走,又道:“太医还没走,王爷想让太医过来给世子妃瞧瞧,看看能不能开些滋补的药给世子妃调理调理。” 祁湛原本淡漠的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沉声道:“请太医给瞧什么?世子妃又需要调理什么?” “这……” 小厮一时间答不上话来,任谁都知道,王爷自从世子娶妻后,就变得十分重视子嗣。 王爷虽然明面上是让各房开枝散叶,就连四爷那几个妾室都赏了首饰,可是私底下谁不知道,王爷这是催促世子呢。 现如今二爷已经有了嫡长子,王爷还是没放弃世子这一支,请太医给世子妃看病,显然是在抬举世子,世子的火气怎么这么大呢? 万一世子妃也像二夫人一样,结婚三年才怀孕,那还不得把王爷急死? 小厮正琢磨着怎么再劝两句呢,便见刘嬷嬷从一旁走了过来,刘嬷嬷已将两人的话听了个大概,见里面半天没声,便知道祁湛这是生气了,忙对小厮使了个眼色,示意小厮快些回去,小厮当即就领会了刘嬷嬷的意思,忙对祁湛道:“那世子,小的、小的就先回去了……”首发 说完,他也不敢等祁湛回话,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儿。 刘嬷嬷站在门口,沉思了半晌,方才轻声道:“世子,老奴刚才听绿桃说,世子要了些热水,可要老奴帮世子妃擦洗一下?” 祁湛折腾了一晚上,身上也有些黏腻,他如今也需要好好梳洗一下,便起身披了件外衣,对刘嬷嬷道:“你进来伺候吧,仔细些,别吵醒她了。” 刘嬷嬷道了声“是”,这才缓缓走进了房门。 祁湛又看了楚妧一会儿,这才起身准备去隔壁房间洗漱一下,刚跨出门槛,刘嬷嬷却叫住了他:“世子……” 祁湛回过头来,见刘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 刘嬷嬷压低了声音道:“老奴刚刚听到了世子的对话,王爷可是……可是怀疑世子妃身子骨不行?” 祁湛目光一冷,沉声道:“她是我的夫人,难道我还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问题?” 刘嬷嬷道:“老奴不是那个意思,老奴知道世子刚才不让太医进来是为世子妃名节着想。可世子若是就这么拒绝了,反倒落人话柄,毕竟世子妃之前在大靖,也时常让太医请脉呢。世子不妨找个可靠的大夫瞧瞧,也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刘嬷嬷话说的十分中肯,祁湛略微颔首:“稍后交给傅翌去办就是了……”说着,他语声稍稍顿了一下,又道:“王爷想让太医帮妧妧查看的事儿不必告诉妧妧,等她醒了让她来书房找我就是。” 刘嬷嬷道了声“是”,便进了里屋帮楚妧擦拭身子去了。 她刚绕过屏风便是一愣。 只见床上一片狼藉,半张被单都耷拉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旖旎的气味儿,倒让她这个见多识广的老嬷嬷都不好意思了。 真是,世子和世子妃感情这么好,也不知王爷瞎操心什么。 刘嬷嬷估摸着是因为其它几房正妻迟迟不曾生子,王爷有些杯弓蛇影了吧。 其它几房那是感情不好才没动静的,世子妃才和他们不一样呢,瞧昨晚这激烈的样子,世子妃有孩子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这般想着,刘嬷嬷脸上的愁容便一扫而空,将手巾浸到水里,低头为楚妧擦拭起身子来。, 第88章 第 88 章 祁湛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又去书房小憩了一会儿,直到时间快到晌午了,他才从椅子上起身。 楚妧没来找他,似乎还在房间里睡着。 他知道是昨晚把她折腾的太厉害的缘故。 可若不那样,又该如何让她长记性?他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总得找个突破口宣泄了才是。 祁湛微微敛眸,又等了她半晌,见门外还看不到人影,这才跨过门槛,准备去叫楚妧起来。 可他才刚走到院子里,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祁沄。 祁沄还想着昨晚的事,所以见到祁湛时,还颇有几分尴尬,但怀王叫她来催,她又不敢违背,只能硬着头皮对祁湛打招呼:“五哥早。” 祁湛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回话,只是缓步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祁沄踩着小碎步跟在后面,干笑道:“五哥,二嫂生了个小少爷,你不带着五嫂去瞧瞧吗?” 祁湛没有回话,祁沄又道:“小侄子可爱极了,你啥时候和五嫂也生一个?” 祁湛还是没有回话。 祁沄还是不想承认自己错了:“你总不能因为我的事迁怒二哥吧……” 依旧一点儿回声也没有。 祁沄这才败下阵来,讪讪道:“五哥我错了,我不该丢嫂子一个人在那里等着的……我保证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祁湛淡淡道:“没有下次了。” 祁沄见祁湛终于出声了,这才松了口气,连连附和道:“是是是,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祁湛瞥了她一眼,语声淡淡道:“去找傅翌玩罢。” “好!”祁沄甜甜一笑,问道:“那五哥你一会儿和嫂子过去吗?” “嗯。” 祁沄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事似的,对祁湛道:“对了五哥,二嫂她心情不好,一会儿你们去看看小侄子便好,就不要打扰她了。” 祁湛想起先前小厮的话,便多问了一句:“她为何心情不好?” 祁沄思索半晌,答道:“我也不知道,但当时陪在产房里的是娘,或许和娘有些关系吧……不过二嫂性子向来冷淡,心情不好也是常有的事,你们就不要去触霉头了。” 祁湛听着祁沄的话,心里已经将昨天的情况猜了个大概。 江氏是前御史大夫江正林的长女,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嫁入怀王府,但当时江正林在朝中威望正高,怀王几次三番的派人说和亲事,江正林抵挡不住怀王攻势,便将她嫁给了祁灏。 怀王本想着凭借江正林的威望,在朝中拉拢势力的。 却没曾想先帝去世之前,江正林旧疾复发,因病亡故了。 先帝早就有清算怀王势力的打算,而江家树大招风,自然首当其冲。 江氏大哥被牵扯进贪污案中下了大狱,二哥被流放,而怀王为了不被牵连,自然早早撇清关系,江家一族从此没落。 若不是这几年祁灏暗中相助,江家当时就要绝了后。 祁灏和江氏的夫妻关系虽然看似冷淡,但祁湛知道,祁灏对江氏,还是有几分情谊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冒着欺瞒怀王的风险,去保她两个兄长的性命。 只可惜钱氏不知道这些。 她只看到了江氏如今没有娘家依靠,又三年未曾怀孕,钱氏便以为他们夫妻感情不和,钱氏急着抱长孙,在紧要关头,自然很容易就做出去母留子的事。 只不过钱氏却未曾注意到,即使江家败落,祁灏也依然对江氏相敬如宾,即使江氏三年未曾怀孕,祁灏也从未动过休妻的念头,更不曾有过纳妾的心思。 而以江氏的反应来看,她无疑是知道钱氏当时做出的决定的。 钱氏蠢就蠢在当着江氏的面说了这些。 当时正在生死关头的江氏会做何感想?首发 而祁灏回来后又会做何感想? 祁湛的目光闪动一下,微垂下眼睫,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去玩罢。” 祁沄这才点了点头,动作轻快地奔向偏院找傅翌去了。 祁湛走进房里,先前一片狼藉的床榻已经被刘嬷嬷打扫一清,楚妧也换了身中衣,正躺在床上熟睡着。 她睡觉的时候很喜欢靠着墙,更喜欢把被子窝成一团抱在怀里。 就像现在这样,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覆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像蒲扇似的,不时翕动两下,看上去恬静极了。 他甚至不忍心叫醒她,就这么坐在床边看了良久,直到怀王又派小厮过来问了,他才轻轻晃了两下楚妧的身子。 楚妧微皱着眉,低低哼哼一声,一动都没有动。 祁湛又晃了她两下。 楚妧眉皱的深了些,眼皮下的眼珠剧烈滚动着,似乎有些不耐烦。 祁湛又抬起了手,可这次,他还未碰到楚妧的身子,楚妧的小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挥了过去—— 祁湛愣了愣,只听得“啪”的一声细响,那只小手就像是鱼儿摆尾似的,牢牢甩在了他的掌心上。 那声音又清又脆,打的他掌心竟然还有些疼。 就连刚刚进屋的刘嬷嬷都愣了愣。 她忙绕过了屏风来查看,只见祁湛墨色的眉毛微皱,正垂眸看着自己掌心中的小手。 而楚妧依旧在睡着。 刘嬷嬷觉得,刚才那声响动一定是楚妧打祁湛的,她没想到楚妧的起床气居然这么大。 她担心祁湛生气,忙跑到了楚妧床边,微弯下腰,道:“世子妃,您快醒醒,这都到晌午了,您不能再睡了。” 刘嬷嬷叫楚妧的时候,祁湛那握着楚妧的掌心不禁收紧了些许。 他似乎很想看看楚妧会不会也打刘嬷嬷一下。 可是楚妧听到声音后,那蜷缩的小手放松了些许,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刘嬷嬷居然相安无事! 祁湛的原本冷淡的面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楚妧的目光还带着初醒后的茫然,她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打了什么一下,力道比较重,以至于现在一睡醒,那掌心还有些火辣辣的疼。 她怔了一瞬,紧接着就看到祁湛幽凉凉的眸子,和自己搭在他掌心中的小手。 楚妧睡意瞬间就消失了大半。 自己不会……又打了祁湛吧? 楚妧心头有些慌乱,忙想将手缩回去,可祁湛掌心一翻,直接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一边将衣服给楚妧递过去,一边对刘嬷嬷吩咐道:“去让阿庆备些吃食来,等世子妃吃完了就去看二夫人。” 楚妧一愣。 看二夫人干嘛? 可紧接着她就意识到,祁湛这是在支刘嬷嬷走。 她不会要报复自己吧? 楚妧略带恳求的看向刘嬷嬷,似乎是在拜托她不要走。 刘嬷嬷自然明白楚妧的意思,站在原地道:“老奴还是先伺候世子妃更衣吧。” 祁湛微一挑眉,道:“那我去叫阿庆?” 刘嬷嬷忙道:“老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这就去找阿庆,这就去……” 说着,刘嬷嬷就半低着头,慢慢悠悠的走了。 楚妧看着祁湛冷冰冰的脸色,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祁湛的手,眼睛忽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策似的,举着小手道:“你你你是不是打我了?我的手怎么红了?” 她倒是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祁湛转眸看向她,低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叫打?” 楚妧连连摇头:“不想不想。” 祁湛将衣服丢给她,“那就赶紧穿衣服。” 楚妧麻溜的穿好了衣服,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祁湛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些什么,又像是问不出口似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手机端一秒記住\。 楚妧只装作无事发生,默默地穿上鞋袜,刚准备下床,可脚还没沾地,就被祁湛一把拉了过来。 他语声冷淡的问:“你刚才怎么不打刘嬷嬷?” 楚妧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祁湛说的是叫她起床的事。 原来祁湛不是气自己打他,而是气这个呀。 这当然是因为刘嬷嬷经常叫她起床,她习惯了呗。 可楚妧灵机一动,换了个说法,微笑道:“因为我和你亲呀。” 祁湛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解释。 他看着楚妧脸上那无辜的笑意,语声淡淡地问:“和我亲就打我?” 楚妧连连点头:“是呀,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不会遮掩,你见我打过别人么?” 祁湛想了一下,确实没有。 她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的指尖缓缓抚过楚妧有些发烫的面颊,忽地笑了一下,低幽幽道:“那我也想和妧妧亲近亲近,妧妧觉得如何?” 楚妧一本正经道:“不行不行,你力气太大了,不能学我。” 那睫毛微微颤动的模样,瞧着倒有几分怯色。 祁湛笑了笑,缓缓放开了她,道:“要先去二夫人那一趟,你先吃些点心,等一会儿回来后,我再让阿庆做些你爱吃的给你。” 楚妧来怀王府半年了,也只在祁灏的送行宴上远远见过江氏一面,大多数时候,江氏都是呆在自己院里足不出户的,就连上次的中秋家宴她都没参加。 楚妧从未与她说过话,两人也没什么交集。 所以听祁湛真的准备带自己去看她,心里还是十分意外的。 她问:“为什么要去二夫人那?她生病了么?” 祁湛道:“倒没生病,只是昨晚生了个小侄子,你不想去看看?” 楚妧听到“小侄子”后,眼睛不由的一亮,道:“好呀,我这就去准备一下。” 说着,她就从祁湛身上跳了下来,飞快地跑到屏风外面去了,像是等不急了似的。 祁湛忍俊不禁。 这么喜欢小孩子,怎么不想着自己生一个?, 第89章 第 89 章 楚妧惦记着去看小侄子,随便吃了几个点心便打算出门了。 刘嬷嬷早就备好了礼物,等着楚妧和祁湛挑,祁湛看楚妧兴致浓,便让楚妧做主了,自己坐在一旁等着。 楚妧查看了一下,刘嬷嬷准备的大都是些小孩用的衣服和器具之类的,零零总总十几样,花样倒是不少,可楚妧总觉得还缺些什么。 她回头问刘嬷嬷:“只有这些了吗?” 刘嬷嬷办事向来稳妥,听楚妧这么问还有些奇怪,她忙走到桌旁细细查看了一翻,见确实没什么疏漏,才道:“就是这些了,其它院里准备的也都差不多,世子妃可觉得还缺点什么?” 楚妧低头思索了半晌,看向刘嬷嬷,问道:“我记得年前皇兄派使臣带来的特产中,有些红糖砖和血燕窝,可还有剩余的?” 刘嬷嬷道:“应该还有些,老奴这就去瞧瞧。”手机端一秒記住\。 楚妧道:“若是还有就挑些好的包上,我一道带去。” “是。” 刘嬷嬷躬身退出房间,一直没说话的祁湛抬头看了楚妧一眼。 她正低头挑着桌上摆放的礼物,金玉镶嵌而成的长命锁被她握在掌心里,细碎的金芒从她指缝间流泻而出,尾部悬挂的小金铃随着她的动作不时响动着,连带着那和田玉散发出来的光泽也温润起来。 她是个极为细心的人。 即使对只见过一面的江氏也是如此。 似乎是感受到了祁湛的目光,正在挑东西的楚妧浅浅一笑,将手中的长命锁举了举,问道:“这个怎么样?” 祁湛笑了笑:“很好看。” 楚妧把长命锁放在一旁,又挑了对手镯和一件用金银丝线绣成的小肚兜,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在一旁等刘嬷嬷。 刘嬷嬷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三块包好的红糖砖和一大盒血燕窝,可交给楚妧时,却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世子妃可是要将这些送给二夫人么?” 楚妧点了点头,道:“她身子虚,正需要这些补补。” 刘嬷嬷欲言又止,踌躇半晌才道:“其实世子妃带些小孩儿用的东西就行了,若真要给二夫人送东西,可要注意着钱夫人一些……” 楚妧不知昨晚的事,听刘嬷嬷这么说,一时间还有些发懵,倒是祁湛反应快些,道:“没什么注意不注意的,一个妾室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刘嬷嬷听祁湛这么说,才放下心来,钱氏心思多,她不想让楚妧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只要有祁湛护着,钱氏倒也算不得什么。 这般想着,她便把楚妧挑好的首饰肚兜与血燕收拾到一处,分两个木匣子放着,让绿桃拿好,与祁湛一道去了祁灏的重华院。 楚妧路上想着刘嬷嬷刚才说的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便问了祁湛一句:“刘嬷嬷为什么要我注意着钱氏?我给二夫人送东西与她有什么关系?” 祁湛不想让楚妧知道昨晚的事,便换了个说法,低声道:“没有哪个婆婆喜欢几个儿媳的关系处的太好的,尤其是钱氏这种。” 楚妧一愣,问:“为什么?” 祁湛道:“她不是什么省事的人,上次又吃了你的亏,这会儿不敢再找你麻烦,你若是和江氏再走的近些,你与江氏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又怎么控制得住?这便跟皇上不喜欢大臣私底下关系太好是一个道理。” 经祁湛这么一说,楚妧就明白了,钱氏是妾室上位的,对身份地位看的自然比旁人重一些,而怀王找得几个亲家地位又颇为显赫,钱氏好不容易当上婆婆,自然要耍耍威风。而江氏家族虽然没落了,但是江氏性子冷淡,平日里也没少让钱氏吃瘪。 楚妧自己与钱氏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若是与江氏走的近了,钱氏自然浑身不舒服,处处想着提防。 祁湛见楚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调笑似的问道:“现在你明白了,可还要给江氏送礼过去?” 楚妧扭着头看向祁湛,皱眉道:“当然要送了,钱氏怎么想是她的事,我送不送礼是我的事。” 祁湛道:“江氏若是不领情呢?” 楚妧道:“那也没关系,我心意到了就好。” 倒是丝毫不在意别人看法呢。 祁湛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什么,牵起楚妧的手,两人很快就到了重华院。 重华院来了不少客人,除了周姨娘与祁江的夫人许氏以外,还来了许多钱氏的娘家人,全都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处,逗弄着孩子,而江氏自己的娘家人倒是一个也没见到。 祁中培见祁湛进来,面色本是铁青的,可他很快就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 十指紧扣,感情似乎很好的样子。 他轻轻咳嗽一声,面色很快就缓和了下来,对着祁湛道:“湛儿,你随本王来书房一趟。” 祁湛没急着答应,而是垂眸看向楚妧。 楚妧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道:“你快随王爷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祁湛俯身在她耳旁交待两句,这才与祁中培出了房门。 祁灏的重华院和祁湛的临华院模样倒是差不多,屋内虽然没摆设什么珍贵器物,却十分干净整洁,即使厅内站了许多客人,也丝毫不显得拥促。 楚妧想看看小侄子,便走近了一些,钱氏这才注意到了楚妧到来,她抱着孩子看向楚妧,笑问道:“世子妃可要抱抱嫡长孙?” “嫡长孙”这三个字钱氏说的极重,像是故意刺激楚妧似的,周围那些女眷也都偷偷掩住了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楚妧自然明白钱氏的意思,可她本就不在乎什么长孙不长孙的,便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笑着道:“还是夫人抱着把,我在一旁瞧着便好。” 钱氏一愣,似乎没想到楚妧会这么说。 楚妧嫁进王府已半年有余,自从上次使臣来过后,怀王平日里也没少送珍玩补品过去,可几个月过去,楚妧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钱氏觉得楚妧这段时间定然是心急的很,现在见到新出生的婴儿了,肯定想抱来沾沾喜气,到时候自己再含沙射影的讥讽两句,楚妧一定受不了这个气,到时候她也好借机压压楚妧的风头。 却不料楚妧根本不接招,倒让钱氏有些郁闷了。 可孩子都抱起来了,她又不好放下,她抱着小孙子站在楚妧旁边给楚妧瞧,乍一看,她就像是楚妧的下人似的,哪还有丝毫体面在? 就连周围那些女眷的面色也变得很难看。 倒是祁江的夫人许氏有眼色,担心钱氏下不来台,忙道:“我都来房里半天了,也没抱小侄子一下,不如给我抱抱,沾些喜气吧。” 许氏不但给了钱氏台阶下,还在无形中拔高了嫡长孙的地位,仿佛抱孩子是一件至高无上的事情似的。 钱氏闻言一笑,忙把孩子给许氏递了过去,说道:“这嫡长孙的喜气也只得是有福气的人才沾得。” 言外之意,无非是在说楚妧没有福气。 倒是三言两句的就把局势给扳回来了。 楚妧浅浅一笑,正欲说些什么,一抬眼却见那侄子小脸一皱,下一秒,就见包着小侄儿的棉被湿了大片,淅淅沥沥的水顿时就从棉被上流了下来,连许氏身上都沾染了不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臭的气息,周围的女眷全都后退了一步。 许氏脸色一僵,这小侄子刚才在床上半天也没尿尿,怎么好巧不巧的,偏偏在自己抱他的时候尿? 这是存心和自己对着干不成? 她看着周围女眷的神色,忙将小侄子给丫鬟抱了去,自己刚准备回房换身衣服,却不料楚妧看着她衣服上的尿渍,笑道:“嫡长孙定是听懂钱夫人的话了,忙着给四夫人沾福气呢。” 说着,楚妧还用手挡了挡鼻子,看向许氏,微笑道:“这福分来之不易,四夫人可千万别辜负了嫡长孙的心意,把这福分洗了。” 许氏听着楚妧的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大片的尿液已经将她金丝缎面的襦裙浸湿,贴在身上黏糊糊的一团,着实难受的紧。 一个出生不到一天的婴儿能听懂什么? 还不让自己去洗,这不是存心恶心人呢么?! 许氏看向钱氏,似乎是希望钱氏帮她说上一两句话。 钱氏还未开口,就听楚妧又道:“我们大靖就有个说法,这童子尿最是难得,谁若是把这童子尿沾在身上,定会好运成双,一年抱俩,四夫人有了这福气,着实令人羡慕的紧,我就没四夫人这么好的福分。” 说着,楚妧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看上去像是真的很遗憾似的。 钱氏本就十分迷信,她一直觉得二房如今有了嫡长孙,全都是她这些年来烧香拜佛的功劳,又见楚妧一脸真诚的样子,钱氏面上虽然不太好看,心里却已经将信不疑了。 二房生了嫡长孙,四房再生俩,那自己的地位还不越来越稳固了? 这种事儿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一点儿尿液沾在身上又算的了什么? 反正又不是沾在她身上! 这般想着,她也后退了一步,似是想离那骚味远一点,嘴上却对着许氏笑道:“世子妃说的没错,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你这身衣服还是回去再换吧。” 许氏衣袖下的手都攥紧了,恶狠狠的瞪了楚妧一眼,像是在怪她多嘴。 可楚妧只是微微一笑,也不生气,转头走向里屋,看江氏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二更,估计在十一点左右了,小天使们可以明天起来看。, 第90章 第 90 章 与热闹的外厅相比,江氏所在的里屋就显得冷清许多。 楚妧带碧桃过去的时候,房里只有冬梅一个丫鬟伺候着,见楚妧来了忙俯身行礼,恭敬道:“见过世子妃。” 楚妧没急着进去,而是放低了声音,问道:“二夫人这会儿歇下了吗?” 冬梅透过屏风往里屋瞧了一眼,犹豫了片刻,道:“二夫人她……刚刚歇下,世子妃可是有什么事吗?” 楚妧轻轻“噢”了一声,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上次大靖使臣过来的时候,带了许多血燕和红糖砖之类的滋补佳品,我一个人用不完,想着二夫人或许需要,就一道带了些过来。” 说着,她就转身从绿桃手里拿过了两个楠木匣子,交到冬梅手中,微笑道:“既然二夫人已经歇下了,我就不打扰她了,等她醒了你把这些滋补品一并交给她便好。” 那两个木匣拿在冬梅手里沉甸甸的,像是压在她心上似的,连带着喉咙都变得又酸又涩。 二夫人从产子到现在,也就喝了碗参汤而已,其余一句话也未说过。之前在二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只剩了自己一个,旁人更是全都注意着嫡长孙去了,根本想不起来这里还有个活人需要照顾。首发 就好像江氏在她们眼里,只是一件给怀王府开枝散叶的工具,除了生子,再没有丝毫尊严可言。 如今王府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一片,除了楚妧,又有谁会注意到江氏才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呢? 而楚妧和江氏,不过才见了一面而已。 冬梅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楚妧却摆了摆手,微笑道:“二夫人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快去陪她吧,我改日再来。” 说着,楚妧便带着绿桃回去了。 从头到尾,竟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过。 全然为了江氏着想。 冬梅还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 她握着木匣的手又紧了几分,在原地呆站了半晌,直到那脚步声听不到了,她才回过神来,转身去了屏风后。 江氏正半靠在床榻上,似乎是听完了楚妧与冬梅的对话,见冬梅进来后,原本冷淡的面色有了一丝动容,瞧着那楠木匣子上的雕花,半晌都没有说话。 * 楚妧又回了厅里,先前聚在小床边的女眷们,这会全都站在了那把楠木座椅旁边,像是在围着什么人似的。 楚妧以为椅子上坐的是钱氏,可一走进才发现,坐在正中央的居然是被小侄子尿了一身的许氏,而她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郎中打扮的男子,正屏气凝神的站在一旁为许氏把脉。 楚妧很快就认了出来,这是经常帮府里人看病的焦大夫。 她又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许氏,只见她面色苍白,头冒冷汗,看起来十分虚弱,丝毫不见刚才半点的精神气。 楚妧微微皱眉。 该不会是一泡童子尿把她熏晕了吧? 可小婴儿的尿也没什么味道呀。 楚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瞧着。 焦大夫屏息凝神了半晌,微微一笑,抬头望着许氏,问道:“四夫人这个月可来了癸水?” 许氏一愣,道:“按理说半个月前就该来的,可我这个也不准,便是推迟十来天也是有可能的。” 说着,她的面色就变得紧张起来,忙望着焦大夫,问道:“可是我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焦大夫笑了笑,道:“没什么问题,恭喜四夫人,四夫人这是有喜了!”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钱氏看向许氏。 许氏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 凉丝丝的,那未干涸的尿液上,还带着些许湿润的潮气。 她有孩子了? 许氏似乎不敢相信。 就连楚妧也愣了愣。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这就让她给说中了? 一年抱俩? 倒是钱氏先回过神来,第一个看向楚妧。 周围的女眷也一同看向了楚妧。 就连许氏也抬起了头。 楚妧被她们灼热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懵。 又不是自己怀孕,她们都盯着自己看干嘛? 该不会又想讥讽自己两句吧? 楚妧迅速想着对策,可许氏却抽了抽鼻子,“嘤”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模样梨花带雨,水润的双眸里满是感激之情,哪还有半点儿凶狠的样子? 她忙起身握住楚妧的手,啜泣道:“我先前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居然还以为弟妹是想让我出丑,才故意让我穿着这身衣服的,却没想到弟妹竟然一心为我着想,倒叫我这张脸都臊得慌!也不瞒弟妹你说,我这些年来求医拜佛,没少在子嗣上下功夫,可这肚子偏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到头来还不如弟妹一句话管用,弟妹你可真是菩萨心肠!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认了我这位姐姐吧!” 她没像先前一样叫楚妧“世子妃”,而是改口叫了弟妹,一声比一声亲切,就连那双带着尿液的手也越握越紧,楚妧几次想把手抽回去,都没能抽走,只能神色尴尬的说:“好、好,四夫……四嫂你刚刚怀孕,不宜久站,还是先回椅子上坐着吧,免得动了胎气。” 许氏现在将楚妧的话奉若神旨,听楚妧这么一说,忙转身坐了回去,只是握着楚妧的手却依旧舍不得松,似乎是担心这一松手,福分就跑了似的。 就连钱氏也换了脸色,看向楚妧,一脸不确定的问:“这大靖的风俗,当真这么准?” 周围的女眷都一脸期待的看向楚妧。 楚妧额角冒汗。 她刚才不过是说着玩儿而已,又哪里想得到许氏真的怀孕了?! 更何况许氏怀孕,那也是上个月祁江播撒的种子,与大靖风俗又有什么关系! 这古人迷信还真是要不得。 但楚妧的话已经说出口了,这会儿又不好收回去,见周围女眷那一脸期待的样子,便知那几个年轻的要回头效仿了。 她灵机一动,信口胡诌道:“大靖确实有这种风俗,不过……不过这也是看缘分的,缘分到了,再加上一泡童子尿,孩子说来就来了,这缘分若是不到,就算是泡在尿缸里,也见效甚微。” 这一句话就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若是怀上了,那就是大靖风俗的功劳,若是没怀上,那也是缘分不到,怪不得她。 可周围女眷见了见了许氏这活生生的例子,早已将楚妧当做比送子观音还圣神的存在,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又岂会对她有半点怀疑? 有几个女眷的双眸里已经迸发出了熊熊斗志,似乎一回家就打算泡到尿缸里了,全都七嘴八舌的问道:“世子妃,世子妃!用这童子尿还有什么要注意到的吗?用前可还要沐浴斋戒?” “呃……”楚妧结巴了一下,才小声道:“行了房事以后用,效果……效果会更好些……” 楚妧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可是周围女眷不但不提出疑问,反而全都连声附和道:“世子妃说的真是太对了,简直太有道理了!” 楚妧被她们围作一团,钱氏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倒让她有几分不高兴了。 这些人平日里全都巴结着她,她又几时被人晾在一旁? 不就是个孩子么? 瞧这一个个的没出息劲,就跟饿狼见了羊似的。 可不高兴归不高兴,钱氏对楚妧的话还是深信不疑的。 楚妧这会儿没怀孕,自己可得把嫡长孙的童子尿看好了,千万不能让楚妧偷了去! 还有许氏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回去也得嘱咐许氏供起来,这可都是福分呢! 钱氏这般想着,一抬眼就见祁湛从屋外走了进来。 祁湛看到一群人将楚妧围了个水泄不通,还以为楚妧出了什么事,原本冷淡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有几个眼尖的女眷瞧到祁湛,忙让开了一条道给祁湛过去。 楚妧除了脸有些红以外,倒没什么大碍,祁湛的面色缓和了些许,可紧接着,他又瞧到了周围人狂热而崇拜的目光。 就好像……就好像楚妧的头顶上有片金光似的。 祁湛微微皱眉,也不愿在屋里多呆,拉起楚妧的手就走了出去。 那手如平常一般柔软温暖,可那掌心却有些黏腻的水汽,摸着不像是汗,倒像是沾了什么似的。 而楚妧的另一只手也顺势抓上了他的衣袖。 抓得比平时紧了许多,像是舍不得松开似的,末了还左摇右摆的擦了两下。 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抹在他身上一样。 祁湛低声问她:“你手上沾了什么?” 楚妧忙将手缩了回去,微笑道:“福气。” 祁湛自然不会相信她的鬼话。 他用手理了下衣摆上的褶皱,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她们怎么那样瞧着你?” 楚妧从他的身旁跑跑到了他前边,笑着将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祁湛,她越说越快,就连那双小脚也越跑越远。 她清楚的看到祁湛搭在衣袖上的手僵了一下。 楚妧笑的更开心了,远远道:“你看我对你多好,连福气都不忘分你一半。” 祁湛触电般的将手弹开了。 他抬眸看向楚妧,楚妧那原本清亮的眸子中,此刻满是狡黠的笑意。 祁湛也不生气,不动声色用手帕将手指上的水渍擦干,微微一笑,道:“既然妧妧也觉得这是福气,那不妨再多沾些,我也想一年抱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卡文,二更晚了点,不影响明天正常更新,明天还是18:00.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嫁给男主的残疾小叔(穿书)》作者:发如青丝 合欢宗掌门之女苏绮罗穿了,穿到一个没有灵气,无法修炼的世界中,成为里面与她同名的炮灰女配。 文中,原身与男主定有婚约,成婚前夕,男主为了真爱与原身解除婚约。 一气之下,原身嫁给了男主的残疾小叔,嫁人后又因为心有不甘,勾引男主,迫害女主,最后被小叔休弃,遭男主报复,结局凄惨。 苏绮罗穿来时,正坐在出嫁的花轿上,堂堂掌门之女竟然嫁给一介蝼蚁?苏绮罗嗤之以鼻,然而当看到那个即便是在修仙界都难得一见的纯阳之体后,苏绮罗暗暗的吞了一口口水。 程羿意外坠马,昏迷不醒。 昏睡中,总有个身带异香的女人勾着他脖子,用酥到人骨子里的娇媚嗓音问,“夫君,你怎么还不醒来?” “夫君,你不想抱抱罗儿吗?” “夫君,…” 如此婉转勾人的话语不绝于耳… 数日过去,苏绮罗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程羿脸上,气急败坏道:“赶紧醒来,再不醒来,老娘去找别的男人了!” 苏绮罗话音刚落,就见那个一直缠绵病榻,昏睡不醒的男人倏地睁开眼,眸光沉沉的望向她! 苏绮罗:……新网址:..:,网址,m..,, 第91章 第 91 章 半个月后,祁灏收到了从怀王府同时寄过来的两封书信。 一封是怀王寄来的,而另一封,是江氏的丫鬟冬梅寄来的。 祁灏看到信时还颇有几分意外。 他离家到现在已三月有余,江氏从未主动写过书信给他,仅有一封,也是在除夕让冬梅写好寄来的,多是些问候的话,瞧着很是生分。 大多数时候,都是祁灏主动写信回去的。 有时候,冬梅会按照江氏的心意回上两句,可更多时候,他寄过去的信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声音。 没声音,也代表着她没事。 祁灏心里虽有些不舒服,却也安稳了不少。 可现在冬梅却主动寄过来了书信。 祁灏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隐隐有一股不安感涌上心头。 他把怀王寄来的书信放在一旁,缓缓拆开了冬梅寄来的书信。 信上只写了一句话—— “二爷什么时候回来?” 旁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祁灏握着信封的手指不由的一缩。 冬梅虽然识字,文化素养却不高,遣词造句什么的,大都是江氏口述,冬梅代笔的。 所以祁灏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信完全是由冬梅一人写的。 祁灏的指尖微微颤动起来,忙将冬梅的信放到一旁,转头去拆怀王寄过来的书信。 怀王书信的内容与以前没什么分别,问的大都是战场上的事,只不过在信的末尾交待了一句,江氏早产了,现如今母子平安,要他安心呆在前线应付战事。 祁灏凝视着冬梅潦草的字迹。 当真是母子平安么? * 半个月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怀王府嫡长孙满月宴事。 祁泓后宫妃嫔无一人有身孕,怀王府却接二连三的有喜事,祁泓心里着实郁闷的很。 可郁闷归郁闷,迫于怀王的压力,他还得做些面子功夫,才不至于丢了份。 祁泓不但给嫡长孙赐了名,还特地在满月宴当天中午举行了宫宴,邀怀王参加,一道去的还有祁湛与祁江,怀王府里只留了女眷操办晚上满月宴的事。 祁湛不在府里用膳,刘嬷嬷便让阿庆煲了碗鱼汤送过来,给楚妧解解馋。 这鱼汤是楚妧半个月前就想吃的,可她知道祁湛不喜欢鱼腥味儿,就没让阿庆去做,只是随口与刘嬷嬷提了几句,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事儿,却没料到刘嬷嬷一直惦念着。 楚妧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心里虽然有几分感动,可那鼻子却不知为何,一闻这味儿就犯恶心,半个月前心心念念的鱼汤,到了如今竟一点儿胃口也没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祁湛传染了。 刘嬷嬷看楚妧半天也没动筷,忙问道:“可是这鱼汤做的不合世子妃胃口?要不老奴让阿庆重做一碗来?” “不是鱼汤的问题……” 楚妧怕辜负了刘嬷嬷的心意,嘴上也不好解释太多。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与祁沄闲聊时,祁沄也说想吃鱼汤,又见时间尚早,便微笑道:“就是一个人用膳有些乏闷,这么多鱼汤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将这些小菜和鱼汤一道带到二妹那去,与二妹同用午膳好了。” 刘嬷嬷道了声“是”,便让阿庆重新将鱼汤放回砂锅里,温的有些烫了才放回食盒中,与那些装好的小菜一同交到了夏云手中。 楚妧带着夏云出了院门,一路上见到了不少搬运东西的小厮,楚妧瞧着面生,转头看着夏云问道:“这些都是新雇进府的下人?”手机端一秒記住\。 “也不全是雇进府里的,大都是孙管家照钱夫人的吩咐,找来给小少爷的满月宴帮忙的。” 说着,夏云还小声埋怨了一句:“除了我们临华院,别的院里的下人都调去了不少,府里这几天都是乌烟瘴气的,上次还瞧见几个迷路的,一直在二小姐院门口转悠呢。” 楚妧笑了笑,道:“可是让傅翌赶走的那几个?” 夏云点头道:“坏了规矩还不忘讨要工钱呢,真希望这满月宴快点儿过去,让府里清静清静。” “也就是今天了,明个儿便好了。” 两人一言一语的交谈着,很快便到了祁沄的住处。 祁沄院里果然没几个下人,楚妧站在屋外敲了敲门,听里面半天没有声音,便带着夏云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摆放着几道热气腾腾的饭菜,像是刚端来不久似的,全都没有动过。 人去哪了呢? 楚妧正疑惑着,便见祁沄的丫鬟从屋外进来了,楚妧忙问道:“二姑娘去哪了?” 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一跳,见是楚妧,忙低头行礼道:“二姑娘刚刚被钱夫人叫走了,说是有什么要紧事。” 要紧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么? 楚妧微微皱眉,问道:“二姑娘走了多久了?” 丫鬟不假思索的答道:“走了一刻钟都不到呢,可要奴婢帮世子妃把午膳热一下,世子妃边吃边等?” 楚妧估摸着祁沄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让夏云将食盒放下,对丫鬟道:“不用了,我回自己院里用就好,二姑娘回来若是还没用膳,将这鱼汤小火温了便可。” 丫鬟问:“这午膳都留给二姑娘了,那世子妃怎么办?” 楚妧本就没什么胃口,如今这一桌丰盛的午膳在她眼里还远不如两个橘子有诱惑力。 她道:“我院里还剩了些,不打紧的。” 说完,她便摆了摆手,示意夏云和她一起回去了。 两人出了院门,刚上了回廊,还没走几段路,便见一位粗布麻衫的小厮正拖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往这边走。更新最快 回廊不过一丈宽,如今又被这木箱挡去了大半,倒让楚妧没处可走了。 夏云本就不喜欢这些外雇的小厮,当即便挡在楚妧身前,对着那小厮道:“主子来了你也不知道避让的么?还把这木箱在长廊上拖着走?若是刮坏了廊柱上的漆,你有几个脑袋赔得起?” 寻常小厮听见这话早就唯唯诺诺的让来了,可这小厮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埋着头将木箱往楚妧这里拖,眼看那木箱都要触到楚妧衣角了,夏云也有些急了,连忙张开手臂将楚妧护在身后,对着那小厮呵斥道:“你是聋子不成?!世子……” 夏云还未将“妃”字说出口,那小厮就忽然回过了头来,寒气森森的目光配着那深凹的眼窝瞧得夏云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额头上便重重挨了一记,一点儿声响也没出,直直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夏云还未完全倒下,小厮那双粗壮有力的手就向楚妧伸了过来,夹着一方手帕牢牢捂在楚妧的口鼻上。 楚妧眼前一黑,顿时便失了力气,什么也不知道了。 * 祁沄用手揉着肚子,慢吞吞的从茅房里走了出来。 丫鬟绣春忙扶了她一把,纤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道:“二姑娘可去了太久了,夫人都该等急了。” 祁沄语声虚弱道:“我也想快些,可我这肚子……哎!早知昨晚就不该贪嘴。” 绣春见她真的十分难受,心里也不免担心起来,道:“要不二姑娘先回房里去,让人备些止泻的汤药喝了,奴婢自己去夫人那瞧瞧。” 祁沄本想着再坚持一下的,可没走两步路,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她忙摆手道:“去不成了,去不成了,就按你说的做吧。” 绣春应了一声,手却迟迟没有松开,像是怕一松手,祁沄就会摔倒似的。 她道:“奴婢还是先送二姑娘回房里吧。” 祁沄道:“又没多少路,我自己走的回去,你还是先去娘那吧。” 绣春不放心的看了祁沄一眼,见祁沄神色坚持,这才放了手,小跑着往钱氏院子的方向走。 路过回廊时,她看见一位面生的小厮正拖着一个大木箱在回廊上走,她想着是这些天孙管家雇过来的下人,便也没管太多,只是交待了一句:“这种东西还是走大道上运吧,可别碰坏了廊柱上的漆。” 小厮低低的应了一声,忙点头哈腰道:“奴才这就把木箱拖走。” 那声音沙哑而僵硬,就连口音听起来也十分奇怪,像是刻意压着嗓子说话似的。 绣春有些奇怪的看了那小厮一眼,可那小厮一直低着头,瞧不真切,绣春心里又想着祁沄的事,便也没再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往南边去了。 绣春赶到的时候,钱氏恰好在用午膳,见绣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还颇有些奇怪,皱眉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 绣春一愣,问道:“不是夫人刚刚派人来说有急事,叫二小姐赶紧过来一趟的么?” 钱氏也愣了愣,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眉毛又深了几分。 “我自己都忙的才顾上吃饭,又哪有功夫派人叫她过来。” 绣春讶然:“夫人没派人过去?!” 钱氏冷哼一声,道:“当然,难道我我还会骗你不成?!” 绣春愣在原地。 人不是钱氏派去的,那又会是谁派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卡文卡的太厉害了,总是删删写写的,才更的这么晚,后面会补上的。新网址:..:,网址,m..,, 第92章 第 92 章 府里下人都为满月宴忙活着,根本没人注意到那位拖着木箱的小厮。 他出王府后门的时候,载着满车杂物的车夫刚扬起马鞭准备走,那小厮忙唤了一声:“等一下,这还有件货物。” 车夫一拉缰绳,看着那半人高的木箱微微皱眉,问道:“这木箱怎么比旁的都大了许多?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厮举着木箱的手臂紧了几分,面上却露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道:“夫人让我将这箱子与货物一道运走的,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车夫听着小厮口音有些古怪,但他也是孙管家临时雇过来帮忙的,对于怀王府的一些规矩也不甚了解,听到是夫人吩咐,便也没敢多问,道:“那就把东西搬上来吧。” 小厮应了一声,弯腰将木箱抬起来搬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他手臂有一丝细微的颤抖,车夫以为是那木箱太重了,便帮他搭了把手,谁知那小厮一个转身就不着痕迹的将车夫挡了过去。 车夫面上有些不快,可那小厮马上露出了笑脸:“兄弟可是往西面去的?能否行个方便,载我一程?” 说着,他还将一些碎银递到了车夫手里,低声道:“我家就在西边的永安巷里。” 车夫看着手中的碎银,微微一愣,道:“兄弟出手这么大方,那你这一下午岂不是白忙活了?” 小厮笑着道:“不瞒您说,我今儿个儿得了些赏,这会儿实在是走不动道了,所以这碎银……” 车夫朗声一笑,忙将碎银收到了袖子里:“上来吧。” “得嘞。” 小厮上了货车,与那些货物坐到了一处,双手紧扣着车上的木箱,很快便向西行去了。 车夫一边驱赶着马车,一边问道:“听兄弟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小厮道:“我从小是在大邺边境长大的,这几年边境战事不断,就带了一家老小逃难到这里的。” 车夫笑了笑,道:“也就是前几年世子受了伤,北高才乘机来犯,要不然哪还有北高什么事?” 小厮面色沉了半分,嘴上却微笑道:“兄弟说的是。” 车夫又与他闲扯了两句,可见他兴致不浓,只是偶尔回上一两句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言,马车很快便到了永安巷。 车夫道:“兄弟家在哪个巷口?” 小厮道:“往南边走些。” 车夫转了个弯,往南面驶去,可才走了没几步,小厮又道:“往西走些。” 车夫又往西驶去,就这么接连反复了几次,小厮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不是说在南巷口接应么? 怎地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车夫的面上也有些不耐,皱眉问道:“这都在永安巷走了一圈了,兄弟还找不到自己家在哪么?难不成是在拿我寻开心不成?!” 小厮本就心烦,听车夫这么一嚷嚷,当即变了脸色,忽地从木箱子下抽.出一根短棍,对着车夫后脑便是一下,车夫两眼一黑,斜斜趴在了马背上。 小厮拿了绳索将车夫绑了起来,又用手帕塞住了车夫的嘴,又等了半晌,见接应的人还没到,便将车夫丢下了马,自己挥着马鞭向巷口走去。 行至转弯处的时候,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马蹄像是被什么绊了一跤似的,连带着车子直直向后翻去,小厮心中一惊,忙护住箱子翻身下车,可脚还没站稳,后脑便被人重重拍了一记,与那车夫一样倒在了地上。 野利荣扔了手中的大锤,从转角处走出来,从那小厮身上取下一枚四四方方的小铁牌,递给嵬名云钦,道:“与刚才那几个一样,都是二皇子的人,可要结果了?” 嵬名云钦瞧了那小厮一眼,低声道:“在大邺地盘上,不宜见血,先绑了吧,得空让阿宁与刚才那几个一并丢河里。” 野利荣道了声“是”,便将小厮绑了个结结实实,单手一提便塞到了马车车厢里。 嵬名云钦站在木箱前,将那木箱仔细查看了一番。 那木箱虽然简陋,却十分结实,四周被铆钉钉的严丝合缝,也瞧不见锁,嵬名云钦一时也打不开,他转头看着野利荣,问道:“马车上可有扳手?” “谁带那玩意儿啊。”说着,野利荣便挥舞起手中的流星锤来,道:“哪用得着那么麻烦,让我一锤子砸开就是了。” 嵬名云钦微微皱眉,“箱子里装的可是怀王府二小姐,你若砸出个好歹来,我到时候还怎么给人送回去?” 野利荣用手拍着胸脯道:“少主放心吧,我要是连这点力道都控制不好,岂不是白在战场上呆了?” 嵬名云钦凝视着那木箱子,神色有些犹豫。 野利荣又道:“咱们马车门小,这箱子塞不进去,若是再耽搁下去,一会儿被旁人看到可就麻烦了。” 嵬名云钦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你仔细些。” 野利荣得了命令,拿着铁锤便向木箱四角依次击打了过去。 那动作幅度看似粗犷,可力道却颇为轻巧,只听“咔咔”几声,半人高的木箱顿时便四分五裂,竟是一点木渣也没有。 嵬名云钦笑了笑,一边往木箱旁走着,一边准备夸赞野利荣两句,可当他将那零碎的木板拿开时,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凝固住了。 那雪白的面颊和长而卷翘的睫毛,不是楚妧又是谁? 便是野利荣也不由得一愣,他没见过楚妧,忙问道:“这姑娘是谁?” “是……世子妃……” 野利荣瞪圆了眼睛,用手在自己头发上胡乱挠了两下,整个儿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他们要抓得不是二小姐么?怎么把世子妃抓来了?” “我、我也不知……” 嵬名云钦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瞧过楚妧,不知为何,心里竟忽然紧张了起来,就连说话也变结巴了,丝毫不见刚才的半点镇定模样。 “可能是、可能是他们抓错了人……我们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啊?” 野利荣被嵬名云钦问的一愣,瞧了瞧面色苍白的楚妧,又瞧了瞧面色浮红的嵬名云钦,猛地一拍手道:“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傻站着吧?少主还不快把人抱到车上去,我们回了客栈再想办法。” 嵬名云钦被野利荣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微微俯下身去,可那双手却左摇右摆的如何也放不到楚妧身上去。 抱? 怎么抱? 他从来没有抱过姑娘,更没抱过自己喜欢的姑娘。首发 楚妧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闻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对着空气比划了半天也不知自己的手该放哪。 放腰上?腿上?还是屁股上? 嵬名云钦的脸已经红成了晚霞一般的颜色。 野利荣看嵬名云钦这幅样子,不由得心急火燎起来,忙凑到跟前,低声道:“少主快别磨叽了,还是让属下来吧。” 说着,野利荣便俯下身去,准备将楚妧抱起来,可他的手还未触到楚妧的衣角,就被嵬名云钦抢了先。 嵬名云钦左手揽住楚妧的后颈,右手托着楚妧的的腿,动作飞快地将楚妧横抱了起来。 娇小的身子抱在他怀里,恍若无物。 那感觉就像是怀里落了一片云似的,又轻又软。 嵬名云钦还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就这么恍恍惚惚的上了马车。 * 祁湛回到府里时,已经快到酉时了。 他没有如怀王和祁江一样,直接去举办宴席的地方,而是先回了临华院。 可他没能如往常一样看到在屋里等他的楚妧。 他叫来了刘嬷嬷,问道:“世子妃去哪了?” 刘嬷嬷道:“晌午的时候带着午膳去找二姑娘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祁湛微微皱眉,问:“她一个人去的?” 刘嬷嬷道:“是和夏云一起去的。” “夏云也没回来?”祁湛问。 刘嬷嬷摇了摇头:“也没回来呢,要不老奴让绿桃去二姑娘那瞧瞧。” 祁湛“嗯”了一声,坐在窗前找了本书翻看着。 书桌上的小泥偶与那天套到的小乌龟放在了一处,随着微风轻轻的摆动,看上去恬静极了。 可祁湛看着那泥偶的笑脸,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隐隐的不安感。 似乎是有些坐不住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向祁沄的住处走去,可还没出院门,就见丫鬟绣春与绿桃从院外跑了进来。 祁湛心头一紧,低声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世子妃人呢?” 绣春道:“奴婢也不知道,中午世子妃来二姑娘这的时候,二姑娘正巧被大夫人叫去了,听院里的丫鬟说,世子妃呆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根本没和二姑娘打过照面。” 祁湛的眼皮跳了跳,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连带着指尖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不在祁沄那? 那她会去哪?! 祁湛轻声问:“她几时离开的院子。” “听丫鬟说,是未时离开的。” 绣春想了一下,将中午钱氏叫祁沄的蹊跷事儿也一并告诉了祁湛。 祁湛脸上血色尽失,苍白的唇张了张,可喉咙却干涩的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一旁的傅翌瞧着祁湛浑身僵硬的样子,忙道:“世子妃或许是去哪儿散心去了,属下这就派人在府里找找。”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基友的文:《我就是吕不韦》 作者:无奈排第七 霸道女总裁李唯穿越后,一睁眼就在跟英俊的小哥哥春风一度。 事后,李唯潇洒的甩了这个名叫子楚的花美男。 搞笑,她又不知道那傲娇货是未来秦始皇的爸爸。 后来全世界都以为李唯被暗杀了,可她没有。 因为哥哥吕不韦来得及时。 吕不韦:妹妹你放心,就算哥哥死也会保护你。 李唯(安心脸):哥哥你放心,谁死你也不会死。 话音刚落,吕不韦被一百支箭射成刺猬,当场身亡。 李唯:…… 代替哥哥成了吕不韦以后,李唯惊讶的发现: 她要辅佐的秦王竟是前男友嬴子楚! 李唯心累啊,每天不但要好言好语的哄着这位祖宗发愤图强, 还要看着他作死作活的花式悼亡自己。 李唯:看见了吧,这就是你亲爹,烂泥扶不上墙。 嬴政:你自己选的男人,哭着也要把他睡完。 嬴子楚:说什么呢!我还有十分英明神武的主人格呢! CP:赢子楚x吕不韦(李唯) (幽郁温柔+病娇暴躁双人格男主×真冷狠心黑霸气总裁女主)新网址:..:,网址,m..,, 第93章 第 93 章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祁湛问的根本不是簪子,他根本不在乎她的簪子是如何丢的。 祁湛想知道的,是关于质子的事。 赵筠清终于想明白了,可是……她还有机会说吗? 似乎有人从帐外进来,祁湛微微抬手,赵筠清再次被人从水桶里拉了上来,她的瞳孔毫无焦距的张着,像是已经忘了呼吸,士兵对着她背猛击一下,她吐出一口水来,半伏在地上,张着口想说话,却换来一阵急促的咳嗽。 祁湛这次没有急着问她什么,似是懒得看她一眼,目光落在从帐外进来的伙夫身上,伙夫看到赵筠清的惨状猛地哆嗦了一下,也不敢多看,忙拿着手中的鸽肉走到祁湛面前,道:“世子,鸽子毛都清理干净了,这鸽子虽然小了些,肉倒还算细嫩,可要烤了?” “不烤。”祁湛淡淡道:“想办法炖了,炖好后给长公主送去。” “是。” 伙夫出了帐子。 祁湛这才把目光转到了赵筠清身上,嗓音冰冷彻骨:“想清楚要说什么了?”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 赵筠清此刻就像那只被溺死的鸽子似的,浑身都置于冰窟中,冷的发颤,偏偏喉咙里像有团火似的,灼的她生疼,可她顾不得疼痛,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说道: “质子十一年前,去大靖的路上,曾与如今马贼头目霍武有过一面之交……当时霍武只是个地痞无赖,可……可天生神力,手下又有一群偷鸡摸狗之辈,质子便资助了他一些银两,霍武许诺以后若有需要他的地方,定当倾力相助。这些年霍武慢慢做大,一直与质子暗中来往。质子知道自己路上一定会被人监视,走之前便将与霍武联络的方式告诉了我,要我在路过俞县山地前把消息传递出去……” 赵筠清说的又快又急,一口气提不上来,伏在地上重重咳嗽起来。 祁湛微微皱眉,修长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划着,那细微剐蹭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似的,听的赵筠清头皮发麻,忙喘了一口气,道:“……我、我知道质子一部分计划,我可以全告诉世子……我是质子的枕边人,质子十分信任我,我……以后还可以帮世子继续搜集消息,只求世子饶我一命,我日后愿为世子做牛做马……” 祁湛指上的动作这才停住,神色却并未有什么变化,似乎还在考量着什么。 赵筠清心里像崩了一根弦,不敢松懈半分,脑中忽然想起祁湛刚才要伙夫炖的那只鸽子来。 祁湛这次剿匪回来,自己几乎什么都没拿,就拿了那只鸽子。 而那只鸽子,是炖给楚妧的…… 赵筠清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一般,忙道:“长公主到了大邺后还要在皇宫里住一段时间,我、我也在皇宫里,可以照拂她……” 祁湛的目光瞬间冷冽下来,薄薄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照拂?” “不、不是照拂!”赵筠清赶忙改口:“我愿意听长公主差遣,我一切以长公主为主!” 祁湛这才敛去了眼中的森寒之气,转头对傅翌道:“把东西拿来。” 这事算是……结束了吗? 可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东西,是什么? 可赵筠清此刻的头脑已是一片空白,喉咙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没有精力去细想,只能趴在地上一声又一声的咳嗽着。 片刻后,傅翌端了一个小碗走到了赵筠清面前。 碗里黑乎乎的汤药让赵筠清觉得异常不安,她轻轻往后缩了缩,颤声道:“这……是什么?” 傅翌道:“绝子汤。” 绝子汤…… 赵筠清心里涌上一股无力的绝望感,双手颤抖着半天不敢接碗。 傅翌道:“王妃若是不喝,世子又该如何信你?” 是啊,她若不喝,随时都会有子嗣,有了子嗣在宫里便有了倚仗,祁湛又该如何信她? 没了子嗣,她在宫里无依无靠,今后就只能听从祁湛一人的话。 如今怀王觉得她碍事,祁泓又无法保她,马贼的事情若是败露,她就如沙漠中的一滴水,随时都会蒸发在这世界里。 方才那濒死的恐惧犹在眼前,她不想再被按在水里。 什么都没命重要。 赵筠清将药拿到面前,却忽然看到了碗身上细细勾勒着榴开百子的图案,她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石榴,多子。 碗身上的图案似是在讽刺她,以前没有孩子,今后更不会有了。 祁湛其人,当真是极狠的。 赵筠清将那半碗苦涩的汤药喝进了嘴里,药已像是很久前就煎好的,已经凉了,浇到喉咙上疼得厉害,可她不敢吐出来,仰着头将药喝的一滴不剩。 祁湛这才摆了摆手,命士兵将赵筠清带了回去。 赵筠清一回到帐里就瘫倒在床上,周围宫女惊慌失措,却不敢多问一个字,她们谁都知道,王妃娘娘是被世子叫去的。 她们拿了手巾将赵筠清的头发擦干,伺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又有宫女端了茶过来,小声道:“王妃娘娘,喝口水缓缓吧。” 一听到‘水’字,那濒死的绝望感又笼罩在了赵筠清心头,她猛地将茶水打落在地,颤声道:“拿、拿开!” * 一个时辰后,士兵端着鸽子汤到了楚妧帐里,并告诉楚妧,马上要启程了,请楚妧准备一下,世子下令,要在天黑前赶到俞县。 楚妧不敢耽误,也顾不上喝汤,忙命静香搀着夏云上了后面的马车。刘嬷嬷除了手擦破了点皮以外,倒没什么大碍,帮着楚妧收拾了随身行李后,跟在楚妧身后进了车厢。 楚妧折腾了一早上都没顾上吃东西,此刻一闻到那鸽子汤,肚子竟忍不住的‘咕噜’了一声,身旁的刘嬷嬷听的真切,不禁笑道:“长公主饿坏了吧?老奴这就去备碗筷。” 楚妧点了点头,刘嬷嬷将碗筷过水擦净,又盛了小半碗汤羹,试好温度才给楚妧递了过去。 汤羹色泽清亮,鸽肉入口即化,楚妧想不到在这行军途中,居然还能喝到这么鲜美的鸽子汤,碗中的汤很快便见了底,楚妧正要让刘嬷嬷再盛一碗时,车窗帘子忽然被掀开了。 祁湛从窗外望了进来,看到那楚妧眼巴巴望着汤羹的样子不由一怔,随即轻声问:“好喝么?” 楚妧的语调虽是温和,但秋兰却分明觉得楚妧话有所指,她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楚妧已经转身走入帐中了。 秋兰只好咬牙跟上。 帐内的空气有些凉,祁湛正靠在北边的软榻上,面前摆了张梨木条桌,桌上的书卷半开着,边上搁了支狼毫湖笔,笔尖上的墨迹已有些干了,却是和祁湛眼眸一样深沉的颜色。 而那双浓墨般的眸子,自楚妧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神色淡淡,却阴冷瘆人。 楚妧在见到祁湛前,本没有多紧张的,心中更多的是对祁湛苛待的愤怒,可此刻被祁湛那阴冷的目光一瞧,楚妧什么愤怒都抛到九霄云外了,除了怕,还是怕。 像是遇到克星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祁湛的手搭在桌案上,沉默地瞧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什么事?” 楚妧被他瞧得背脊发寒,小声道:“秋兰……秋兰说,中午给世子送团鱼汤的时候,世子脸色不太好呢,可是……团鱼汤有什么问题?” 明明知道是什么问题,却拐着弯不说,分明是仗着有外人在场,自己不好将那天的事说出口罢了。 倒有些圆滑。 祁湛唇边牵起一抹淡笑,目光转到秋兰身上,低声问:“你说的?” 忽然被点名的秋兰打了个激灵,抬眼瞥见祁湛唇边那抹转瞬即逝的笑,脸竟然不合时宜的红了半分。 世子不笑时阴郁的骇人,可一笑便如百花齐放,叫人再舍不得移开目光。 秋兰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少女,一时间又羞又惧,心中念头微动,也不反驳楚妧的话了,半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略带娇嗔的声音,听的楚妧轻轻皱眉,神色古怪的看了秋兰一眼。 祁湛搭在桌案上的手指不着痕迹的紧了紧,心里泛起一股恶心又厌烦的情绪。 他微微敛眸,面上神色不变,转头望着楚妧问:“鱼汤有什么问题,秋兰没告诉你?” “没、没有……” “嗯。”祁湛应了一声,语声淡漠地对秋兰道:“那你现在说罢。” 秋兰愣住。 鱼汤有什么问题,她怎么知道?世子现在又要自己说什么? 秋兰琢磨不透,却又不敢怠慢,用又轻又柔的语声道:“可能是夏日天气炎热,鱼汤不新鲜了,世子难以下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肠胃炎犯了,从医院回来后码着码着就睡着了,今天早上才醒,|╥∩╥|我再也不吃麻辣烫了!这章留评发红包补偿一下小天使们。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94章 第 94 章 楚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似乎是窗户没有关严,透进了几丝风,吹的床幔上的流苏一晃一晃的,楚妧的眼珠也跟着转啊转。 过了半晌,她昏沉沉的脑袋才恢复一丝清明。 她不在怀府里。 昏迷前最后一刻的情形让她保留了几分警惕,她躺在床上躺着没动,听周围没有什么人声,才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瞧不见一个人。 楚妧把鞋脱了拿在手里,惦着脚尖看了眼窗外。 是三楼,她不敢跳下去。 她又轻手轻脚的挪到了门口,透过门缝,悄悄往外看了一眼。 一位身形魁梧的大汉杵着脸坐在门前的椅子上,半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连忙又退了回去,坐在门前等了半晌,直到那酣声越来越响了,她才再次推开房门,小心翼翼的从大汉身侧溜了出去。 临下楼时,她还回头看了大汉一眼。 是那天集市上被祁湛捏断手臂的人。 看来他们盯了祁湛许久了。 楚妧来不及细想,就这么提着鞋小步下了楼。 客栈的大门就在眼前,楚妧心跳加快,攥着鞋的双手也紧了许多,可还没等她迈出门槛,嵬名云钦就从隔间走了出来。 他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看到提着鞋的楚妧时愣了一愣,问:“你要去哪?” 楚妧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便将手里的鞋朝他丢了出去,拔腿就跑出了门外。 嵬名云钦抬手接住了她丢来的鞋,绣花缎面的,鞋顶正中还嵌着一颗雪白的珍珠,整个鞋小的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很漂亮的一双鞋,可他顾不得细瞧,忙往门外追了出去。 楚妧跑的比寻常女子快了许多,可她的速度到底不及自幼习武的嵬名云钦,他几乎没费什么力就跑到了楚妧身后,伸手扣住楚妧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楚妧拉了回来。 嵬名云钦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还未等他出声,楚妧就对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疼疼疼!” 嵬名云钦痛的呼出了声,客楚妧却像是得到鼓舞似的,更加用力的咬了下去,似乎是要咬下一块肉来才肯罢休。 嵬名云钦痛的眉都拧了起来,赶忙放开了手。 重获自由的楚妧将他的手腕一甩,忙又抬起脚准备跑,可嵬名云钦的另一只手紧跟着就伸了过来。 这次比先前警惕了许多,就连力道也比之前重了不少。 楚妧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索性也不再挣扎,半低着头不动了。 她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那眼眶似乎比刚才红了几分,离近了,他还能看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唇。 全然是一副失落的样子。 嵬名云钦的手不由的松了半分,转而去抓她的衣袖。 “先把鞋穿上吧。” 楚妧的指尖颤了颤,从他手中拿过鞋,低头穿了起来。 她的袜子上沾染了不少积雪,有些已经融化了,穿在鞋里凉丝丝的,很不舒服。 嵬名云钦就这么低头瞧着她,似乎是在等她说上一句话,可直到她的鞋穿在脚上了,也一句话都没说。 嵬名云钦心里不知怎么,竟有些不是滋味。 他伤口处的皮肤跳了两下,抓着她衣袖的手也跟着一晃,低声开口道:“先回客栈去换双袜子吧。” 说着,他就拉了楚妧一把,可楚妧却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那双清亮的眸子带着几分固执的瞧着他,似乎在问他为什么要抓自己。 嵬名云钦没有办法,只能解释了一句:“劫你的人不是我,是北高二皇子的人,他们本来早抓的是祁沄,可不知怎么,就将你劫了过来。” 他顿了顿,又道:“城门口现在全是祁湛的人,我的人手出不去,所以我现在还没法放了你。” 楚妧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了第一句话:“所以你想拿我当筹码,作为与祁湛交换出城的条件?” 嵬名云钦避开了她的目光,轻声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还有别的考量了? 原书里只是将北高的恩怨一笔带过,楚妧并未看太仔细,所以一时也猜不出嵬名云钦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看着嵬名云钦手腕处的伤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若他真是恶人,肯定不会任自己这么咬而不还手。 而且他说城门口全是祁湛的人,而不是怀王的人,难道祁湛动用了自己培养多年的暗卫么? 楚妧不敢确定。 “好了,回客栈再说吧。”嵬名云钦扯了把她的袖子,低声道:“你袜子湿了,若是寒气入体,对你腹中胎儿总是不好的。” 楚妧一怔,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 胎儿? 她有孩子了? 是她和祁湛的孩子。 她的心脏“怦怦”跳了两下,原本紧绷的面颊也松动了几分,一双眸子透着些许水光,忙垂下了眼,主动走到嵬名云钦前面去了。 嵬名云钦不由的呆了呆。 原来她不知道自己有孩子啊。 那早知道他就先不告诉她了。 如今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还不更加想着回到祁湛身边去了? 真是失策。 嵬名云钦叹息一声,拧着眉毛跟在楚妧身后回了客栈。 他也不知从哪找了双姑娘穿的袜子丢给楚妧,问道:“可要用热水泡下脚?” 楚妧轻轻点了点头,嵬名云钦回头命小二打了盆热水进来,自己坐在屏风后没有进去,问小二要了些伤药在自己腕处涂抹。 真是的,咬这么狠,得亏自己脾气好才没有对她动手。 这要是祁湛那脾气,估计早一巴掌下去了。 瞧这伤口深的,估计得留疤了。首发 也不往上点咬,咬在这种显眼位置,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呢。 真是的,也不知祁湛有什么好,就值得她这么不要命。 嵬名云钦哼哼了一声,听着屏风另一边传来的潺潺水声,思索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祁湛暗卫有多少人吗?” 楚妧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瞬间就因为他这一句话而绷紧了。 祁湛真的动了暗卫么? 连嵬名云钦都知道了,那怀王和祁泓肯定也知道,这样以来,祁湛这几年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祁湛向来十分警惕,那些暗卫又是他最后的底牌,原书里也只在最后才出场的,可他现在却早早用了,怀王若是知道祁湛早有这种野心,又会如何对他? 到时候可不止是一顿家法那么简单了。 楚妧心里不禁担忧起来,嘴上却故作惊讶道:“他有暗卫么?什么暗卫?是不是王爷给他的?” 嵬名云钦一愣,也不敢确定楚妧是不是在诓自己,沉默了半晌,心思一动,忽然开口笑道:“噢,原来连你也不知到啊,看来祁湛一直在防着你呀。” 楚妧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半天也没有说话。 祁湛确实没有告诉自己他培养暗卫的事儿。 她也是看了原书才知道的。 可她明白,祁湛才不是防着她呢,只是不想她因为这些琐事而烦心罢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彼此之间早就到了不言而信的地步,根本不是外人三言两语就可以挑拨的。 但楚妧又怎么会与他解释这些? 他要是知道了自己与祁湛感情好,岂不是还会加大与祁湛交换的筹码了? 这般想着,楚妧便叹了口气,道:“唉……我毕竟是大靖的长公主,他对我一直是不太放心的。” 嵬名云钦也跟着楚妧叹了口气,道:“那他还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连自己的妻子都这般防着。” 楚妧听他这么说祁湛,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爽,嘴上却连连附和道:“是啊,他在家里也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平日里连笑容都很少,不过是因为我长公主的身份,才偶尔迁就我一下。” “那这么说,他调动暗卫也并非全是因为你的缘故,只不过是忌惮你长公主的身份,怕你出了事惹恼了大靖皇帝?” 楚妧点了点头,道:“应该是这个缘故。” 嵬名云钦“噢”了一声,又道:“那你皇兄派来的人若是接你回去的话,你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跟他们回去是吗?” 皇兄派人接自己回去? 怎么可能! 楚妧觉得嵬名云钦是在假设,便想都没想的回答道:“我早就想家了,在大邺呆着一点意思都没有,连出个门都难,还是回大靖自在些。” 嵬名云钦听的心花怒放,嘴角笑容扩大,忙道:“那不如你回去就跟祁湛和离,我去向大靖提亲,你跟着我嫁去北高吧。” 楚妧呆在当场。 和离? 提亲? 嫁去北高? 他什么意思? 楚妧脑中一团浆糊,还来不及回话,就听嵬名云钦接着道:“大邺男尊女卑,北高就不一样了,你若是嫁去北高,我就全听你的,我若是战死了,你也不用守寡,还可以嫁给我哥哥或者我弟弟,接着做北高王妃,多好。” 楚妧被他的话惊呆了,忙道:“可是……可是我有孩子了啊。” 嵬名云钦笑了一下,道:“那又有什么打紧的?我跟我继父比跟我亲爹还要亲一些呢,你的孩子肯定也会喜欢我的。” “……”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95章 第 95 章 这是初春以来的第一场雪,一连下了几日都没有停,晶莹的白夹杂着梅花落了一地,瞧得久了,直晃的人眼睛发疼。 刘嬷嬷闭着眼睛稍站了一会儿,待那酸痛感缓和少许后,才继续清扫起院内的积雪来。首发 她年龄大了,本是不用做这些粗活的,可她呆在屋子里坐不住,只要稍微一静下来,脑子里就会控制不住的去想楚妧,好像只有让自己忙一点,才不至于那么难受。 自楚妧被劫后,祁湛便再没去楚妧的房间,就连王府都很少回,偶尔回来时,也只是在书房里稍微歇息上一两个时辰,天还没亮便走了,就连下人送去的膳食都几乎没有动过。 而楚妧那屋也是终日房门紧闭,除了偶尔进去清扫的绿桃,就再没有人进去过了。 毕竟呆在那间房里,总是让人容易想起楚妧的。 刘嬷嬷叹了口气,将院内的积雪扫成了小小的三堆,放下扫帚,正准备去厨房再帮些忙,还未出院门,就见祁湛迎面走了进来。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薄薄唇瓣裂开了少许,面颊上隐隐可见几滴干涸的红痕,从刘嬷嬷门前走过时,身上隐隐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刘嬷嬷微微皱眉,这才发现祁湛的袖口处有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身上其它几处也有些血迹,只不过他衣服颜色深,所以刘嬷嬷一开始未曾发现罢了。 她忙道:“老奴这就去给世子备药。” “不用。”祁湛淡淡地吩咐:“备桶热水来。” 刘嬷嬷担忧的看了祁湛一眼,见祁湛面色冷淡,那幽黑双眸子却透着许久未曾见过的沉郁,也不敢多言,忙道了声“是”,转身吩咐夏云备了桶热水过去。 她自己心里还是放不下祁湛的伤势,去楚妧房里找了些楚妧之前常用的紫金膏来,和绷带剪子一起给祁湛送了过去。 祁湛深青色的外衫已经脱下,露出了里面那件浅白色的中衣,失去颜色的遮掩,他身上的血迹也愈发刺目起来,像是刚刚苦战了一场,一时间竟分不清那到底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刘嬷嬷道:“老奴去请个大夫过来给世子瞧瞧伤势吧。” 祁湛依旧只说了两个字:“不用。” 顿了顿,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道:“傅翌也受了些伤,请过去给他瞧瞧罢。” 刘嬷嬷知道祁湛是个不好劝的主儿,以前楚妧在或许能听上两句,现在楚妧不在了,只要他说了“不”,就没人敢再劝一句。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见祁湛已经开始准备脱衣服了,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世子,这紫金膏世子妃从大靖带过来的,总共带了三瓶,有两瓶已经用完了,最后一瓶却迟迟未曾开过。上次世子妃被水果刀划伤手时,老奴就要给她拿这个,却被世子妃回绝了,说只拿些普通的就好。老奴问她为什么,她说,世子今后迟早会再上战场的,前线没什么好的伤药,世子又常常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所以打算将这伤药留给世子用……” 祁湛抬眸望向刘嬷嬷手中的青瓷小瓶,原本阴郁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的黯然。 刘嬷嬷适时补了句:“世子妃时刻都挂念着世子,世子也别辜负了世子妃的一番心意才是。” 祁湛紧抿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我知道了,我自己会处理的,你下去罢。” 刘嬷嬷将药品与绷带一同放在了桌上,低着头退到了屋外。 房门带起的微风让桶内上腾的水汽消散了少许,却很快又聚集在一处,浓的好似化不开的雾。 祁湛就这么定定瞧了那瓷瓶半晌,这才褪了衣物,转身泡进了浴桶里。 浴桶内的水很快就变成了淡淡的血红色,却都不是他的血。 他受伤的位置,也只有胳膊上这一处而已。 那微微敞开的肌肤下面,隐约可见一道浅白色的疤痕,恰好与新伤交错在一处。 偏偏就是这样巧。 巧的让人不得不想起她当初帮自己包扎伤口的情形。 祁湛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热水的缘故,他原本苍白的面颊上有了些许血色,映在如云似雾的水汽中,恍惚的不真实。 从楚妧被劫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九日。 大邺所有的城门都封锁着,许进不许出,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他的人手也连日在城内搜索着,换了一波又一波,可楚妧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寻不到半点儿踪迹。 祁泓和怀王早在第一天就知道了他培养暗卫的事儿,可两人却都未有所动作,似乎还想探探他的底,似乎有想将他一网打尽的想法。 可他不在乎这些。 他在意的只是楚妧,他需要的只有时间。 但是劫走楚妧似乎却是故意要与他打消耗战,颇有几分磋磨他性子的意味儿,从未露出过半点踪迹。 百姓们早已怨声载道,若是再将城门封锁下去迟早会发生内乱,他虽对怀王与祁泓没什么感情,可大邺覆灭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根据他这几天掌握的情况来看,楚衡似乎也派了使臣到达大邺,可他们却没从明面上走,似有几分探听消息的意思在里面,也已经知道了楚妧被劫,这些天来也在暗中查找着。 祁湛知道,自从楚妧嫁到大邺以后,楚衡就一直不放心楚妧,平时写来的书信里,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让楚妧回大靖瞧瞧的想法,只是遣词用句十分隐晦,祁湛装作没看见,也全都过去了。 只不过除夕前那次过后,楚衡就再没写过书信给他。 他能猜到或许是祁泓在信上动了手脚,楚衡如今派使臣来,正是暗中收集消息,好借机接楚妧回去的。 若是楚妧没有被劫,这事处理起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楚妧如今被劫,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理由。 祁湛不愿意与大靖的人发生冲突,自己现在不但要找到楚妧,还要抢在他们前面找到楚妧。 三日前,他在大邺城内查到了北高人的踪迹,他不敢打草惊蛇,暗中蛰伏了三日,终于在确保万无一失后,才于今日晌午将他们全部清剿。 可他依旧没有发现楚妧的影子,只是从那几个被逼供的北高人口中得知,楚妧或许在北高六皇子那里。 嵬名云钦…… 那天灯会上与楚妧坐在一处的少年。 祁湛缓缓睁开了眼睛,幽深的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阴鸷。 * 楚妧怀孕以后除了有些嗜睡和口味改变了以外,倒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楚妧摸向自己的小腹,唇边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的宝宝很乖呢。 若是祁湛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该会有多开心? 楚妧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可只是一瞬,却又黯淡了下去。 客栈里的条件虽然不比怀王府,但她也没吃多少苦,反而是祁湛那边,让她很不放心。 她从嵬名云钦口中得知,皇上祁泓三天前曾招了祁湛进宫,可祁湛当时正在清剿北高二皇子的人,根本腾不出空进宫,也根本就不可能进宫。 所以不出意料的,祁湛抗旨了。 而今天祁泓又招了祁湛入宫,一同去的还有怀王。 怀王如今已经知道祁湛暗中培养了暗卫,此时与祁湛一同入宫,恐怕不是为了给祁湛说好话,而是为了给祁湛请罪的。 毕竟祁湛是他的嫡子,只要他承认了祁湛的罪名,那任何人都无法再为祁湛开脱,他不用费吹灰之力就可以除掉自己的心腹之患。 而且大靖那边似乎也派了人手接自己回去,如今所有情况都在往不利的方向发展。 她真不知祁湛该如何应对。 楚妧正出神着,嵬名云钦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个橘子,问她:“我刚吃了一个,很甜的,你想尝尝么?” 楚妧摇了摇头。 嵬名云钦又问:“那你要喝点水么?” 楚妧又摇了摇头。 嵬名云钦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坐在桌边剥起橘子来。 许是为了肚子里宝宝的缘故,楚妧一开始还是会吃些东西的。 只是前些日子楚妧向他询问祁湛的情况,他也没多想,就告诉了楚妧,从那天开始,楚妧就吃的很少了。 他知道楚妧是在担心祁湛。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就知道楚妧那天说与祁湛感情不和不过是诓骗他的假话,楚妧这些日子以来的一言一行早就出卖了她,只是他一直都当做没看见罢了。 不过想想祁湛现在的处境,就连他也有点儿担心了。 虽然祁湛在战场上杀了他大哥,可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佩服祁湛的。更别提祁湛只用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就将二皇子在大邺布置多年的据点一锅端了,出手之迅速,下手之狠辣,就连他也自愧不如。 与其与怀王合作,倒不如与祁湛合作,嵬名云钦心里自然是不希望祁湛有事的。 可他更想看看祁湛会如何应对。 更何况他目前还不能露头。 总得将祁湛身上那股狠劲儿磋磨干净了才是。 思索间,嵬名云钦已经将手中的橘子剥好了,空气中四散的话果香勾的人腹中馋虫直叫,他轻轻晃了两下手中的橘子,再次问她:“真的不吃么?” 楚妧道:“不吃。” 嵬名云钦垂眸看了这橘子半晌,忽地将它放到了桌上,叹息道:“我刚吃了两个,这会儿也饱了,这橘子就先放着罢。”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楚妧这才看向桌上的那颗小橘子,晶银剔透的像个小灯笼似的,直教人想将它将它拿到手里去。 就连她鼻翼间也萦绕着淡淡果香。 似乎真的很甜呢。 楚妧暗暗咽了口吐沫,轻轻将头扭了过去。 等自己回家了,一定要让祁湛买给自己吃。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96章 第 96 章 养心殿外的雪堆已经融化了大半,只在那苍灰色的青石板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渣,太监的薄底宫靴踩上去时不时打滑,直到走到养心殿门口时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微弯着腰对身后两人道:“怀王、世子,里面请。” 祁中培略微颔首,阔步走进养心殿内,步伐稳健的丝毫未受门外积雪的影响,颇有当年驰骋沙场的姿态。 可殿中祁泓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他身上,而是看着走在他身后的祁湛。 祁湛比祁中培高了许多,身形却以肉眼可见速度消瘦下去,少了几分英武感,远远瞧去,就像万物凋敝时的冷松,孤寂而清冷,又带着少许的沉郁,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前几日那暮霭沉沉的天空中飘洒的霜白。 祁泓记得前几次召见祁湛时,他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会儿楚妧还在府里,祁湛身上多多少少还有些人味儿,也懂得收敛自己的气场,不至于盖过怀王,更不会像现在这般锋芒毕露,像是懒得再掩饰什么似的无所谓。 连祁泓这个外人都看得出祁湛这些日子的变化,就更不用提几乎天天与祁湛见面的怀王了。 祁泓和祁中培都对祁湛养暗卫的事儿心知肚明,只是两人没弄清楚祁湛有多少人之前,都不愿意率先动手,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不过眼下城门虽然开了,可祁湛的人手却并未撤下,对来往的百姓相查甚严,若再耽搁下去,恐对大邺安危不利。 祁泓抿了口茶,瞧了祁湛半晌,才开口问道:“世子将城门封锁那天开始,朕就收到了不少大臣弹劾的奏疏,但朕想着或许是皇叔府中有什么急事,就将此事暂且压下了,这些日子以来朕一直在等皇叔给朕一个解释,可到如今已经半个月过去了,百姓早已怨声载道,朕非但没有等到皇叔的只言片语,世子反而连朕的召见也不顾了,你们这是置朕的颜面于何地?” 祁泓语声不急不缓,却透着隐隐威压的逼迫感,话说到结尾时,没有看向祁湛,反而看向祁中培,显然是要祁中培来回答他的。 祁中培自然明白祁泓的意思,思索了半晌,沉声道:“实不相瞒,自满月宴后臣就染了风寒,一连在床上卧病数日,府中大小事务全都交与了湛儿掌管,直到近几天才略有好转,关于湛儿封锁城门和抗旨一事,臣也是前几日才得知的……” 说着,祁中培就跪在地上,表情悲痛道:“实在是老臣教子无方才酿成如此大祸,一切都是老臣的罪过,请皇上责罚!” 祁中培嘴上虽然说着请罪的话,可话里话外早已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祁泓还没有说祁湛抗旨,他却先说了祁湛抗旨,无疑是替祁湛承认了罪名,借祁泓之手处置祁湛,即显得他顾全大局,又能在朝堂上博得美名。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泓对祁中培的算盘心知肚明,转眼看向祁湛,沉声问道:“皇叔说的可属实?” 祁湛唇角牵起一抹讥讽般的笑,也不辩解,只是嗓音冷淡道:“属实。” 祁泓微微皱眉,又问道:“朕听闻世子封锁城门一事与世子妃有关,世子妃不是生了重病么?难道另有隐情?” 祁湛的眼睫微不可闻的颤动了几下,过了半晌才轻轻垂下,语声轻如落羽:“世子妃被北高人劫去了。” “什么?!” 祁泓做出一副惊讶的姿态,转头看向怀王:“世子此话当真?” 祁中培反应极快,当即便俯首道:“臣不知此事,只是前几日听湛儿院里的仆人说妧妧卧病在床,臣还特地派了大夫去瞧,却被湛儿回绝了,臣还以为妧妧病的不重,便也没放在心上,又哪知是这种缘故!” 祁泓再次看向祁湛,似乎是要询问祁湛为何欺瞒此事。 祁湛面色未有丝毫变化,低声道:“臣得知大靖使臣刚到大邺,若是将世子妃被劫的消息透露出去,恐引使臣多心。” 祁泓闻言一愣,过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当初修改祁湛家书的事。 他当初只想着向楚衡透露祁湛与楚妧不合的消息,适时再趁机恩准楚妧回去探亲,好借此分化怀王势力,却没想到如今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楚妧被抓对他来说是好事,使臣来接楚妧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可是两件事情凑在一起,那就变成了坏事。 这使臣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种时候来?! 直到此时,祁泓才反应过来,祁湛竟是故意告诉自己楚妧被劫的消息的。 他若是不知此事便也罢了,可如今知道了,就不得不加派人手寻找楚妧,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置祁湛。 祁泓此次召见祁湛本是问罪的,却反被祁湛摆了一道,满心怒火宣泄不出,只得憋闷在心里,着实难受得紧。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只得匆匆抿了口茶才将心头的火气压下,沉默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还是世子思虑周全,眼下寻找世子妃要紧,其余的事儿暂且放在一边。” 说着,他就对身旁的太监道:“传朕口谕,封锁城门三日,加派人手在城中寻找世子妃踪迹,务必在三日内给朕一个结果。” * 嵬名云钦坐在窗前,看着街头来来往往的士兵,面容忧愁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祁湛竟然轻易地把局势扭转过来了。 祁泓非但没有处置祁湛,反而还封锁了城门,加派人手帮祁湛找楚妧? 嵬名云钦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祁湛是怎么做到的。 他神情郁闷的抿了口茶,略微苦涩的滋味儿直在舌尖上打转,他看向隔壁房间紧闭的房门,原本锐利的眼神柔和了不少,刚抬起脚准备去隔壁房间看看,迎面却见野利荣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 “少主,不好了,阿宁被祁湛的人抓去了。” 嵬名云钦脚步一顿,皱眉问道:“何时被抓的?” “晌午的时候,阿宁去探听消息,不慎遇到了祁湛的贴身侍卫傅翌,当场就被抓了。”野利荣的语声顿了顿,望着嵬名云钦道:“别的事都可以暂且搁到一边,阿宁跟了您五六年了,总得想个办法把他先救出来才是。” 嵬名云钦微微皱眉:“我知道。” 他自然明白野利荣的意思。 祁湛手下暗卫众多,自然会对阿宁严加看管,要从祁湛眼皮子底下救出阿宁又谈何容易? 只怕野利荣说的不是去救,而是去换。 拿楚妧换。 嵬名云钦缓缓闭上眼,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野利荣有些着急,旁敲侧击道:“少主原本不就打算将人还给怀王府的么?现在只当是二皇子没有抓错人好了,朝堂上的事我们也耽搁不得,总得早些回去才是。” 嵬名云钦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嗓音极轻的“嗯”了一声,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野利荣这下彻底急了:“难道少主为了那世子妃竟不打算管阿宁的死活了么?这些天她态度如何,您还看不出来吗?我们北高虽不如大邺富庶,却也懂得仁义道德,难道您要如那马匪一般,非带她回去不可?” 马匪虽然大都有北高血统,可北高人自己也十分看不上他们,野利荣将嵬名云钦比作马匪,显然是一点情面也没给他留,就连“世子妃”三个字也说的格外的重,那高昂而又急切的语调,仿佛利刃划过耳膜般的刺耳。 可嵬名云钦就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一言不发,微垂着眼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野利荣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换了个说法,道:“属下知道少主从未喜欢过哪个姑娘,可属下是过来人,属下知道,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心里住着另一个人的,您现在不在意,只是因为您还没那么喜欢,等日子久了,她将孩子生下,这事儿就会变成横在您心里的一根刺儿,您哪还顾得上什么王妃不王妃……” 野利荣正滔滔不绝的说着,一直沉默的嵬名云钦忽然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意?” 那语声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就连面上表情也没有太多变化,倒让野利荣愣了一愣。 “可是少主你不是说……” 那天嵬名云钦和楚妧说话时他就守在门口,他可听的真真切切,嵬名云钦说什么万一自己哪天战死了让她改嫁接着做王妃的鬼话,那语声真切的连在门口的他都信了,难道这只是逗楚妧玩的戏言不成? 野利荣看向嵬名云钦,心里有些捉摸不透。 嵬名云钦缓缓睁开了眼,望着窗纸后面那暖黄色的阳光,脑海里不自觉的想起那天他说完这番话时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 微微张开的瞳孔中,是一泓清水所不能及的清澈。 像极了幼时他大哥带他去看的那湾湖。 粼粼波光中,清晰的映着他自己的影子,背后那灼灼烈日裹挟着飘扬的黄沙,烧的人心也微微发烫。 他确实太久不曾回去了。 * 微弱的灯火将这间不大的暗室照亮,青砖砌成的墙壁上看不见窗,只有转角处的天窗口透进了一点儿细微的光亮。 祁湛半靠在屋子正中的座椅上,神情淡漠的审视着被绑在面前的阿宁。 这张脸不似嵬名云钦那般棱角分明,似乎是有一半汉人血统,将他身上的异族感中和了不少,穿上大邺的装束,若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出他其实是个北高人。 倘若不是他调傅翌去城门口查看,那些士兵只怕很难对这样一个人有所警觉。 似乎是料定了祁湛不敢刑讯逼供,无论傅翌询问什么,阿宁都一言不发,瞧着倒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姿态。 祁湛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扶手,淡而无色的唇微微抿着,冷淡的面色上辨不出喜怒,就这么看了阿宁半晌,他才淡淡开口:“总有些不见血的法子。” 他从坐上站了起来,眼底淡淡的青痕在苍白的肤色上丝毫不显病弱,反而映的那双眼愈发的阴鸷深沉了。 “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你再好好想想。” 说完,他也不等阿宁回话,径直从屋内走了出去。 傅翌连忙跟在祁湛身后。 屋外明媚的阳光刺的人眼有一瞬间的恍惚,祁湛伸手挡了挡,指缝间透出的光清晰的照着掌心中纵横交错的纹路,略微一晃又消失了。 他回头对傅翌吩咐道:“你继续去城门那守着,有其它情况再回来汇报我。” 傅翌看着祁湛疲惫的眉眼,似乎想劝两句什么,可话到嘴边了,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最后只能到了声“是”,沉默地走出院内。 祁湛孤身来到楚妧门前,房门如往常一般紧闭着,门把上不见灰尘,透过薄薄的窗纸,能清楚的看到房间里的一陈设,一如她离开那日一样,不曾动过,却安静的让人心慌。 祁湛微微敛眸,转身欲走时,却被一团毛茸茸的雪球挡住了去路。 是兔子。 楚妧经常抱着的那只。 依旧是小小的一团,可看着却比以前瘦了不少,毛发也不如楚妧在时有光泽,灰蒙蒙的有些发暗。 祁湛静静俯身,修长的手指捏住兔子后颈处的一点儿毛,正准备将兔子提起来时,脑中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地松开了手,转而去托兔子的后腿。 他的动作有一丝僵硬,眉目却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柔和。 他将兔子抱在怀里,不甚熟悉的怀抱让兔子有些微不可闻的颤抖。 祁湛的指尖缓慢的抚过兔子后背的皮毛,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抚着什么。 兔子很快安静了下来,指缝间柔软的触感让祁湛有一瞬间的失神。 是他疏忽了。 这兔子怕人,平日里都是楚妧亲自喂的,如今楚妧不在了,下人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若不是饿的狠了,又怎会孤零零跑到他脚下? 饿的这般瘦,也不知楚妧看到了会不会生气。 祁湛看着远处石阶旁杂乱的枯草,正欲喊下人来吩咐些什么,一转头,却看到傅翌从院外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封信,来不及跑到祁湛身旁,隔着老远就呼喊道:“世子,北高六皇子的书信来了。” 祁湛心脏一缩,手指下意识的收紧,怀中小兔子像是被抓痛了似的,不安扭动了一下。 祁湛俯身将兔子放下,伸手接过傅翌递来的信。 信封上没写任何字,只在右下角粘了一只耳坠。 镶金的珐琅彩坠子,与她那支发簪是一对儿。 都是她离开那日戴着的首饰。 祁湛将耳饰攥在掌心里,动作飞快地拆开信封。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他拿着信纸的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带着上面的字迹也过了良久才看清: 三月初九,归鹤楼。 “送信的人呢?”祁湛问。 傅翌道:“被侍卫扣下了,是个不识字的穷哑巴,什么都问不出,世子可要见见?” 祁湛将信收入袖中,淡淡道:“不必了。” 三月初九,就在后天。 他没必要再在旁的地方浪费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七千字一章发的,结果发现好像可以修改存稿时间了,我就拆开发吧,0点再更一章3000的。 这章留评发红包,么么哒。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97章 第 97 章 归鹤楼雅间的隔音不算太好,嵬名云钦独坐在里面时,偶尔能听到门外宾客的叫嚷,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足够惹人心烦。 他辰时就到了归鹤楼,可现在都快午时了,祁湛还是没有来。 也怪他自己疏忽,只在信上写了地点,却没有写时间。 一来,是怕写多错多,担心留下马脚被祁湛抓住;二来,他觉得以祁湛对楚妧的在意程度,肯定天还没亮就在归鹤楼门口等着了,又哪里想得到是这种结果? 嵬名云钦心情烦闷的喝了口茶。 茶水已经有些凉了,门缝里飘进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菜香,缓缓在房间中弥散开来。 好像是……八宝鸭的香味儿。 还有红烧蹄膀和西湖醋鱼…… 他早就听说,归鹤楼的八宝鸭乃大邺一绝,可他却一直没有机会吃过,现下闻着,滋味着实勾人的很。 嵬名云钦咽了口唾沫,扬声唤来了店小二,洋洋洒洒点了七八道菜才罢休。 祁湛不来,他也没必要干等着。 先吃饱了再说。 若是好吃,走的时候就给楚妧也带上一份。 嵬名云钦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满心期待的等着自己的八宝鸭。 可菜刚端上来,祁湛就到了。 嵬名云钦拿着筷子愣了半晌,才低声问道:“用过午膳了?可要小二再备副碗筷?” 祁湛瞥了一眼桌上的菜,淡淡道:“用过了,你吃罢。” 嵬名云钦也不再多言,夹了块鸭翅送入口中。 祁湛转身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向窗外。 他今天穿了件暗青色的袍子,头发用一根缎带随意束起,周身虽不见其余装饰,却更显得他肤色白皙细致,乍一看,就像是冬日里盈盈而落的雪,干净而透亮。眉目微敛时,就连眼下的青痕也没那么重了。 他看上去虽然消瘦了不少,可那与生俱来的气场却不弱半分,举手投足间自带贵气,就连嵬名云钦拿着筷子的手也不由得一顿。 要论气质,他所见过的人里,没人比得过祁湛。 嵬名云钦的目光闪了闪,缓缓将口中的鸭肉咽下,筷子正要触到那蹄髈时,忽又收了回去,轻轻点了点一旁的八宝鸭,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这八宝鸭的味道很不错,世子可常吃?” 祁湛道:“不常。” 嵬名云钦看向祁湛:“她也不常吃?” 祁湛淡淡道:“她没吃过。” 嵬名云钦微微皱眉,问:“那我可要带一份回去,给她也尝尝?” “好。” 从头到尾,祁湛都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面上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语声冷淡的一点波动也无。 可嵬名云钦却分明注意到,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半分。 他的内心分明不如他表面这般波澜不惊。 嵬名云钦注意到祁湛细微的变化以后,心里也有了些底。 他没有急着发问,而是细嚼慢咽的吃着口中的饭菜,似是在磋磨祁湛的性子。 桌上的饭菜很快就去了大半,腾腾热气渐渐弥散,除了偶尔响起的碗筷碰撞声以外,再听不到一点旁的声响,就连门外宾客的嘈杂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半个时辰过去,嵬名云钦的胃已有些胀了,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拿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转头看向祁湛。 他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如同伫立在皑皑白雪中的冷松。 嵬名云钦瞧了他一会儿,缓缓移开了目光,扬声唤来了小二,吩咐道:“再做一份八宝鸭,放到食盒里带走。” “好嘞!” 店小二乐呵呵的转身,还未跨出房门,嵬名云钦就忽然问了祁湛一句:“可还要备些别的带回去?” 店小二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祁湛。 祁湛的身子僵了僵,却只是一瞬又松懈下来,淡淡道:“备些海棠酥和玉米甜羹。” 小二连声应了下来,低头退出了屋子。 屋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嵬名云钦抿了口茶,还是按耐不住开口了:“阿宁如何了?” 祁湛面色不变,反问道:“你想他如何?” 嵬名云钦自然明白祁湛的意思。 阿宁如何,取决于他对楚妧如何。 他忽地笑了笑,道:“可阿宁不过是我众手下中的一个,楚妧于你却不同,抛开你们两人的关系不说,她还有大靖长公主的身份,若是她出了事,你如何向大靖皇帝交待?” 祁湛忽地将头转了过来,紧盯着嵬名云钦的眼,冷冷道:“你敢让她出事?” 嵬名云钦的目光也锐利起来,嘴上却无所谓的一笑,道:“我只是说,一个阿宁,并不足矣交换楚妧回去。” 他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一字一顿道:“毕竟阿宁于我,不如楚妧重要……” 祁湛原本随意搭在漆木把手上的手霍然收紧,微微突起的骨节处透着森然的冷白,幽凉的语声配合着他阴沉的目光,似是要将周围空气都凝结住,瞧着委实骇人的很。 他道:“是么?那你又何必传信于我?” 嵬名云钦闻言一怔,手中的茶杯险些磕在桌上,几滴茶水落在他的手背上,很快就晕起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祁湛虽然如他料想的一般在乎楚妧,却并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从进屋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冷静而克制的,半点杀气也不曾有。 只怕祁湛早就看出了阿宁于自己并非普通的小角色。 嵬名云钦不愿舍弃阿宁,却也不想轻易的放楚妧回去。 “总要加些筹码的。”顿了顿,他道:“三日后我会回北高,关于二皇子夺位的事情,世子可愿帮我?” “三日?”祁湛挑眉。 “难道世子还想拖延不成?”嵬名云钦笑了笑,道:“阿宁上过战场,也受过伤,吃过苦,只要还活着,他在世子手里,我是不急的。” 祁湛睫毛一颤,沉默半晌,终是缓缓掩去眼底沉沉眸色,语声平静道:“那得见她以后再说。” “那可不行。”嵬名云钦一口回绝了祁湛:“世子不答应,我就不敢冒那个险。” 他的语声全无半点商量的余地,带着那么几分有恃无恐的意味儿,显然对祁湛的心态把握的很准。 祁湛面上虽未表露出来,可不想让楚妧有半点事儿,心里也比嵬名云钦更急。 他自然也明白嵬名云钦是不会轻易放楚妧走的。 只怕答应了嵬名云钦这个条件,其它更过分的条件也会接踵而来,只要楚妧在嵬名云钦手里一日,他就一日也不得安宁。 像是被人捏住了软肋似的,只能按照别人的意思走,半点儿也进退不得。 祁湛薄唇微抿,凝视着嵬名云钦,良久也没有说话。 嵬名云钦也不急,用手帕轻轻擦拭着手背上的水渍。 袖口的曲水绣纹在鸦青色锦缎面料上光华流转,他食指和拇指的指甲上略带一点儿微黄,像是被什么染了色似的,瞧着略有些突兀,但并不影响那双手的干净。 不似祁湛那般修长细致,线条却利落的十分好看,充满了力量感。 他将手帕收进袖口时,左手手腕忽然露出了一截,上面隐约能看见一圈乌青泛红的痕。 像是被咬出的牙印。 祁湛的漆黑瞳孔瞬间缩紧了,喉咙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带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儿,面上再无半点血色。 他是了解楚妧的。 若非被逼急了她又怎会去张口咬人? 他不敢去想当时发生了什么。 祁湛的眼睫迅速垂下,强压下心头的惶恐和喉咙里不断上涌的血腥味儿,不敢表露出半点情绪。 “我答应你。” 祁湛缓缓开口,声音又干又涩,像极了被烈日炙烤过的黄沙。 嵬名云钦一愣,似乎是没想到祁湛会忽然同意。他转眸看向祁湛,有些不确定的问:“世子答应了?” 祁湛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干涩的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微微闭上眼,点了下头。 嵬名云钦试探道:“那世子可要记得将城门士兵撤下,等北高事情处理好后,我们再商量如何让她回来的事。” 先前说的是事成之后将楚妧送回来,现在又改为商量,显然是在不断试探着祁湛的底线。 可祁湛只是应了一声,未再说其它。 嵬名云钦张了张口,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儿,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干脆闭上嘴,低头喝口茶。 雅间又静了下来,房间内没有生炉火,三月的风犹带着些微凉,吹到脸上竟比寒冬还阴冷几分。 店小二轻轻推开房门,感受到房间里压抑的气氛,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轻轻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小声道:“客官,这是您要的八宝鸭和海棠酥。” 嵬名云钦点点头,示意店小二退下,自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提起食盒,一边对祁湛道:“我先告辞了,世子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说完,他转身欲走,可祁湛却忽然睁开了眼,眸底蒙着一层淡淡的猩红,带着一股将人吞噬的阴冷,一字一顿道:“答应你的事我自会做到,可她若有任何闪失,我就拿你们整个北高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肯定见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98章 第 98 章 似乎是连日以来紧绷的心弦忽地被扯断,祁湛的身体迅速垮了下来,回到府中便发起了高烧,一连请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 可即使是这样,祁湛也只昏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而已。 长而浓密的羽睫颤了颤,一双眼眸缓缓睁开来,幽深的瞳孔中透着几分百念皆灰的死寂。 傅翌忙将他额头的冰帕撤去,看着他干裂的唇,转身倒了杯温茶过来,问道:“世子可要喝些水?” 祁湛眼珠微微晃动两下,过了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 傅翌俯身将他扶起,拿了个软垫放在他身后,待到那杯茶水喝下后,祁湛的眼眸才恢复了少许微弱的神采。 他对傅翌吩咐道:“把城门外的侍卫都撤下罢。” 傅翌一愣,问道:“侍卫撤了,世子妃不就……” 不就要离开大邺了么? 现在北高局势不稳,嵬名云钦回了北高也不一定会现身,楚妧若是真的进了北高境地,必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无迹可寻。手机端一秒記住\。 傅翌看向祁湛,眼底满是不确定。 祁湛微微敛眸,道:“短时间内,他还是不会出城的。” 傅翌这才反应过来。 嵬名云钦办事警惕,对出城一事自然慎之又慎,哪怕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北高,也不会在祁湛刚刚打开城门时就出去。首发 他必然还有其他准备。 难道祁湛打算在城门关口对嵬名云钦一网打尽? 可出了城门的道路四通八达,若是全都安排人手,那动静就会过大,嵬名云钦肯定会有所警觉。 祁湛这么做,风险还是很大的。 傅翌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他问:“可要安排士兵在各个关口加紧防守?” 祁湛道:“先不急。” 傅翌一怔,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祁湛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他忽然问道:“西市可有卖云锦面料的铺子?” 傅翌想了想,低声道:“是有一家李记,听说是从江南那边进的货,面料剪裁都还不错,但价格偏高,也只有些富商和官员的外室会去买。” 祁湛轻轻点了下头,道:“你去李记瞧瞧看,他们铺子都卖些什么花样颜色的服饰,再回来告诉我。” 傅翌想不通祁湛为何会忽然关心起云锦面料来,但祁湛的吩咐他也不敢过多怀疑,只得应了一声,低头退下了。 祁湛微阖上眼,苍白的面色因为发烧而泛着些许绯红,就像是睡着了似的安静。 刘嬷嬷端着药碗走进屋内,以为祁湛又歇下了,便轻手轻脚的将药放在祁湛床边的矮柜上,谁知祁湛却忽地睁开了眼,抬手就要去拿那药碗。 刘嬷嬷连忙拦下,道:“空腹喝药伤身,世子还是先用了晚膳吧。” 祁湛低低说了句“不用”,便将药饮尽了。 刘嬷嬷叹息一声,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正斟酌着语句想劝说两句呢,就听祁湛问道:“兔子喂过了?” 刘嬷嬷道:“夏云喂了点苜蓿草给它,可也不知是不是这两日天气回暖的缘故,兔子有些打蔫,吃的不多。” 祁湛“嗯”了一声,淡淡道:“把它抱来吧。” 刘嬷嬷应了一声,低头退下,关上房门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兔子都食不知味,更何况是人呢? * 嵬名云钦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楚妧的房门一如既往的紧闭着,屋内听不到什么声响,许是还在睡着。嵬名云钦询问了野利荣一些楚妧的情况后,就命小厮将他带回来的饭菜温好,独自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屋内的窗子半开着,楚妧抱膝坐在床上,天边的霞云从窗边直射而下,长而卷翘的羽睫下也留了一层时深时浅的光影。 嵬名云钦不知怎么,脑中忽然想起了先前坐在雅间里的祁湛。 一模一样的神态。 许是听到了声响,楚妧转过眼,饱满的唇微微开合两下,终是说了几日来第一句话:“你是去见祁湛了么?” 嵬名云钦回过神来,也不隐瞒,提着食盒走到床边,问道:“野利荣告诉你的?” 楚妧点了点头,原本黯淡的目光亮了几分,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些什么,可嵬名云钦似乎并不想告诉她祁湛情况,抬手打开了食盒,将话题转了过去:“吃些东西吧,野利荣说你晌午吃的很少。” “我不饿。” 略有些冷硬的语气,让嵬名云钦伸在空中的手一僵。 他抬眼看着楚妧紧绷的小脸,忽地一笑,转而去拿压在八宝鸭下面的海棠酥。 糕点被做成了五角花瓣的形状,正中用红豆沙点缀着,十分精致。 以前楚妧在怀王府里时,刘嬷嬷也经常做这个,如今一瞧之下,仿佛口中也漫上了那松软香甜的滋味儿。 确实有些饿了。 可楚妧还是轻轻将头转了过去。 嵬名云钦也不恼,只是问了一句:“这海棠酥是祁湛买的,你也不吃?” 楚妧呼吸一滞,忽地回过头来,一双眸子亮闪闪的,语声中满是不确信:“是祁湛买的?” 嵬名云钦“嗯”了一声,又将食盒下的玉米甜羹拿了出来:“还有这个,也是他买的。” 清甜的玉米香气在空气中弥散,碗上飘荡的蒸汽让楚妧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这确实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可以前明明连旁人多看自己一眼祁湛都会不高兴,如今又怎么会让嵬名云钦带吃的给自己呢? 楚妧不知祁湛当时会是何等的难受。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强忍住眼底翻涌而出的涩意,把碗接了过来,半低着头,将汤羹小口小口的喝了进去。 嵬名云钦将楚妧的神色看在眼里,虽然不知楚妧为何会这样,但看见楚妧肯吃东西了,到底是放心了一些。 他道:“这两日我就不来了,你若想吃些什么就与小厮说,让他们去做。” 楚妧端着碗的手一僵,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悄悄看了嵬名云钦一眼。 她关心的并不是嵬名云钦来不来看她,而是嵬名云钦什么时候将她放回去。 她中午装睡时,曾偷偷听到了野利荣和小厮的对话。 似乎是阿宁被祁湛抓去了,野利荣想让嵬名云钦拿自己去换。 这对楚妧来说当然是一件喜事,所以在听到嵬名云钦去见祁湛后,她心里就更开心了。 可她现在看着嵬名云钦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将自己放回去的打算。 楚妧也不敢多问,只能佯装乖巧的点了点头。 嵬名云钦知道这是楚妧又在赶自己走了。 他笑了笑,也没有多作停留,起身走出了屋子。 之后的两天里,嵬名云钦果然再没有来,就连野利荣也不常出现了,似乎每个人都很忙的样子。 许是怀孕的缘故,楚妧的胃口比之前稍好一些,也比以前更加嗜睡,经常是天还没黑,她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她脸颊上摩挲了一下。 沙砾般粗糙的触感,带着些微烫的温度,动作轻柔而缓慢,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楚妧缓缓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小小的阁楼中,一双漆黑而熟悉的眸子正凝视着她。 楚妧虽是迷迷糊糊的,却并不觉得意外。 她已经梦见祁湛很多次了。 梦里的祁湛和现在一样,只是瞧着她,从不说话。 不过这却是头一次梦见自己离他这么近。 楚妧舍不得醒,忙抓住祁湛的手,轻轻在他掌心中蹭了两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皮很快又耷拉下去了。 可紧接着,她就听到有个声音在她耳边道:“妧妧?” 唉? 这次居然会说话了? 那就更不能醒了! 她将身旁的手又抓紧了些,卷翘的睫毛一阵微颤。 耳边传来一声略带无奈的叹息,她握着的那只手也动了动,接着,她就感觉到身子一轻。竟被那影子拦腰横抱了起来。 楚妧瞬间就睁开了眼。 他的脸颊离她格外的近,她能看到他眸底细碎的光亮,也能感受到他微微温热的鼻息。 看到她醒了,他薄薄的唇弯了弯,微笑着问:“不再睡会儿?” 楚妧的心脏“咚咚”跳了两下,睁大的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祁湛?真的是你?!” “嗯。”祁湛应了一声,低沉的嗓音略有些哑:“是我。” 楚妧心跳的飞快,圆润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染上了绯红,一双眼也变得水润润的,似乎是还有些不确定,她问:“我没有在做梦吧?” 祁湛没有回答她的话,忽地垂眼吻住了她的唇。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的缘故,他的吻格外的轻柔缓慢,与往常那浓烈的占有欲都不同,像是怕惊扰到她似的,细细舔舐,就连触碰她舌尖的动作都有些涩。 他的唇一如既往的柔软,却比以前烫了许多,带着些铁锈般的甜味儿,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唇瓣上干裂的痕。 楚妧终于确定了这不是梦,鼻头却是一酸,就要哭了出来。 祁湛及时吻住了她的眼:“不许哭。” 略有些凶的语气,可那嗓音却又干又涩。 楚妧挣扎着拉开两人距离,柔软的指尖轻轻触上他干裂的唇,道:“你发烧了。” 祁湛轻轻“嗯”了一声,下意识的舔了下自己的唇瓣。 楚妧赶忙用手捂住,道:“不可以舔,会出血的。” 祁湛略微一怔,可是很快,他又笑了笑,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轻声问:“可是不太舒服呢,怎么办?” 楚妧眨了眨眼,似乎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祁湛微低下头,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一些,眼睛若有若无的看着她的唇瓣。 楚妧也下意识的舔了下唇。 她的唇瓣上还残留着些许湿润的温度,带着一点清甜的滋味,她看到祁湛的唇微微张开了一点儿。 像是在邀请着什么。 楚妧的心脏“怦怦”跳了两下,动作飞快的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圆润的小脸微微透红。 “好了。” 这就好了? 祁湛觉得不够。 可周围陌生的环境提醒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们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天。 他不会再让她离开。 祁湛微低下头去,有些克制的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语声沙哑的在她耳边道:“嗯,我们回家。”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99章 第 99 章 楚妧被祁湛抱出了屋,走廊上没有点灯,只有几道浅浅的月光从窗户口透了进来。借着昏暗的光线,她依稀能看见倒在门口的野利荣,和另一个守门的小厮。 楚妧搭在祁湛脖子上的手不自觉的一缩,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她小声问:“他们死了吗?” 祁湛淡淡道:“没有,暂时昏过去了而已。” 楚妧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胸膛是微微起伏着的,显然还有气。 而祁湛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告诉着自己,他是暗中潜伏进来的。 她怕惊扰到其它人,忙噤了声,紧搂住祁湛的脖子,乖乖由祁湛抱出了屋。 傅翌已经在院外等候多时,见祁湛抱着楚妧出来,连日以来紧绷的心弦这才放下,喉咙不自觉的也有些发紧,忙掀开车帘让两人进去,低声道:“世子先带世子妃回府,后面的事交给属下便是。” 祁湛应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透着幽寒:“要留活的。” “是。” 傅翌弯腰退下,带领着周围埋伏的士兵进了院子。 祁湛合上车帘,待马车开始行进时,楚妧才有了切切实实的回家的感觉。 她柔软的小手从祁湛脖子上移下来,转而环着他的腰,粉团团的小脸一个劲的往祁湛怀里蹭,像是要将刚才强忍下的酸涩全都抹在祁湛衣服上似的,像极了一只调皮的小猫儿。 祁湛托起她的下巴,指尖轻轻在她眼睫上扫过,上面悬挂的泪珠“啪”的一声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随着马车的晃动一颤一颤的。 他问:“要回家了不高兴么?怎么还哭,嗯?” 虽然说着和刚才差不多的话,可语气却没有刚才那般凶了。 楚妧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委屈:“我等了你好久……”顿了顿,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仰着头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祁湛的眸色深了深,轻轻抿住了唇。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几乎将整个大邺都城都翻了个遍,却如何也找不到楚妧的踪迹。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嵬名云钦会冒险将楚妧藏在西市最大的客栈里。 傅翌虽然曾带兵搜查过这家客栈,可他当时却没发现那道通向阁楼的暗门。 若不是那天注意到嵬名云钦袖口的曲水纹,和他指尖被橘子汁水染出的颜色,那找到楚妧的时间,又得耽搁不少时日。 嵬名云钦虽然在大邺呆了三月有余,可他对大邺并不熟悉,衣食住行自然会就近去买。 离李记近,周围又有橘子摊位的客栈,也不过三家而已。 还好他赌对了。 想起嵬名云钦手腕上的咬痕,祁湛的喉咙一阵发紧,垂眸握着楚妧的手,没有答话。 楚妧不知他为何会忽然沉默下来,歪着头瞧了他半晌,轻声转移了话题:“我记得夏云当时被打伤了头,她现在还好么?” 祁湛淡淡道:“只是受了些惊吓,当晚就醒了,没有什么大碍。” 楚妧点了点头,又问:“那刘嬷嬷呢?” “她也挺好的。”祁湛道。 楚妧放心了少许,又问了些府内的其它情况,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担忧的问:“那我的小兔子呢?” 以前楚妧在王府时,那只兔子都是她亲自喂的,她若不喂,也没人想的起那不起眼的小东西,如今她离开王府已经快一个月了,那只兔子该不会……饿死了吧? 祁湛的唇角弯了弯,似乎猜到了她的担忧,修长的指尖在她的眉心处点了一下,轻声道:“小兔子好好的,就是瘦了些。” 楚妧心底的大石头这才落下,仰头看着祁湛,问道:“那你怎么不问问,我过的好不好呢?” 祁湛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其实很想知道楚妧过的好不好。 可他很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感受到祁湛的反常,楚妧皱了皱眉,又仰着头凑近了一些,略带些执拗的,让祁湛看着自己。 她与那只小兔子一样,瘦了一些。 头发也不似以前那般有光泽,略微有些凌乱,却不显得黏腻,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不久前才洗过。 由于太久没有晒太阳的缘故,她的肤色又比以前白了许多,看上去有一种淡淡的清透感,十分细腻。 可即使是这样,祁湛心里仍有一丝惶恐,他很害怕在楚妧身上看到什么伤痕。 他的羽睫抬起又垂下,指尖在触到楚妧的一瞬又顿住,强压下心底那股恐慌,过了半晌,才哑声问:“……你过得好么?” 楚妧将小手伸进他的掌心里,似乎是在安抚他,弯弯的眉眼蕴含着浅浅的光泽,柔声道:“我过得很好,嵬名云钦没有欺负我。” 祁湛的指尖颤了颤,似乎是想问些什么,可紧接着,就听楚妧道:“可是他总用橘子馋我,我不想吃他买的……”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祁湛,语声娇软的说:“你买给我好不好?” 祁湛的心像是被小猫儿挠了一下,又痒又涩,还带着一点点疼。 他轻声道:“等天亮了我就去买。” 楚妧的眼眸亮了亮,口中似乎已经漫开那酸甜的滋味儿了。 她浅浅一笑,黑亮的眼眸里透着几丝神秘:“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祁湛有些意外,问:“嗯?什么好消息?” 楚妧微低下头,语声飞快地说道:“我也有小兔子了。” 说完,她就噤了声,悄悄抬起头,屏息瞧着祁湛的反应。 车厢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略显昏暗,灯火晃动的时候,他幽深的目光里却透出了些许茫然的色彩。 他显然没有听清楚妧的话,也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道:“小兔子?什么小兔子?你不是一直都有?” 楚妧:“……” 是她说的不够明显吗? 可是当初他不是也用小兔宝宝哄骗她来了一次的吗? 怎么到他自己就想不起来了呢? 她可是一直记着呢! 楚妧心里有一点点不高兴。 她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车夫掀开车帘,恭敬道:“世子,世子妃,到王府了。” 楚妧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 祁湛微微皱眉,忙跟在她身后,似乎是怕她又跑了,一把拉住她的手,道:“慢些走。” 楚妧轻轻的哼了一声,似乎对刚才的事还有些耿耿于怀,但念及肚子里的小宝宝,脚步到底是慢下来了。 祁湛虽然没有把去接楚妧的事告诉旁人,可这一个月以来,每次祁湛出去时,刘嬷嬷都在院门外等着。手机端一秒記住\。 一来,她可以及时让阿庆准备些晚膳给祁湛送过去,为祁湛补充体力;二来,若是楚妧回来,她也好第一个知道。 所以,当她看见从小径处走来的两个身影时,满是皱纹的眼角也不觉湿润起来。 倒是楚妧甜甜一笑,问道:“嬷嬷身体可还好?” 她的语声和往常一样轻快,仿佛她只是刚刚出去转了一圈似的,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伤感。 刘嬷嬷怕坏了气氛,忙用手帕擦了下眼角的泪,道:“都好,都好,世子妃饿了吧?想吃些什么?老奴这就去准备。” 楚妧没消细想,便道:“想吃嬷嬷做的海棠酥和玉米甜羹。” 刘嬷嬷笑着道:“是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祁湛的指尖微微缩了一下,垂眸凝视着楚妧,待刘嬷嬷走后,才轻声问她:“嵬名云钦上次带回去的那些,你吃过了?” 楚妧点了点头:“吃过了。” 祁湛目光闪了闪。 若是如此,嵬名云钦倒也不算太坏。 起码是说到做到的。 比起他自己要诚实的多。 楚妧担心祁湛多想,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小声解释道:“他说是你买的我才吃的,要是他买的我就不吃了。” 祁湛难得的笑了笑,道:“喜欢就吃罢,无所谓谁买的。” 楚妧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似乎不太相信这话是从祁湛嘴里说出来的。 两人很快回到了楚妧房间里,耳房里的夏云和绿桃还在睡着,祁湛似乎不想有人打扰,便也没让人叫醒她们,只是吩咐守夜的丫鬟备了桶热水进屋,似有要帮她梳洗的打算。 楚妧虽有些不好意思,可想着自己有孕,祁湛也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举动,便也没拒绝,乖巧的钻进了水桶里。 嵬名云钦虽然不曾苛待过楚妧,可洗澡到底是比较私密的事,楚妧心里还保留着几分警惕,只有在嵬名云钦出去的时候,才敢匆匆梳洗一下,一个月过去,她的头发早就团在一起了。 祁湛站在浴桶后面,拆开她散乱的发髻,将她的发丝用水浸湿,拿着木梳,一点一点的梳理着她发丝上的死结。 整个动作轻柔而缓慢,丝毫没有扯疼她。 波光粼粼的水面中,两个人的影子映在了一处。 楚妧的眼睛弯了弯,悄悄摸向自己的小腹。 平坦而光滑,似乎与以前没什么两样。 可她知道,这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水面上的影子很快也会变成三个人。 只有祁湛不知道呢。 大笨蛋。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00章 第 100 章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 太放肆了吧! 楚衡面色沉了下去,楚妧看到后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解释道:“是我让世子陪我坐着等的。” “是妧妧让坐的?” 楚衡面色虽然缓和了几分,可语声仍透着不悦。 “嗯。”楚妧还指着祁湛退婚,自然不能让楚衡处罚祁湛,她把兔子放到桌上,跑到楚衡身旁,用手扯了下楚衡的袖子,抬着小脸道: “皇兄一直不出来,妧妧站的腿都酸了,所以才让世子陪我坐着说会儿话的……皇兄不会怪罪妧妧吧?” 楚妧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晃着楚衡的胳膊,细软的语声配着她清澈的眼神,还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楚衡被她这一哄,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不少,面色也缓和了下来,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不会了。” 楚妧甜甜一笑,刚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祁湛正望着自己。 略显阴郁的眼神,淡漠的不带任何情绪,却如被寒风凝结的湖面,让人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更新最快 楚妧的心跳了跳,忙往楚衡身后躲了躲,转移话题般的问道:“皇兄,质子情况如何?” “质子性命暂时无忧。” 楚衡回的虽是楚妧的话,可他的目光却紧盯着祁湛,缓缓开口:“世子觉得,质子今天忽然晕倒,所谓何故?” 楚衡没有提中毒的事,显然是在试探祁湛的意思。 祁湛微微敛眸,淡淡道:“质子离开大邺数十年,恐是忧思成疾,过于想家引发的疾症。” 质子中毒一事,就被祁湛一句忧思成疾轻飘飘的带过了。 甚至都不需要楚衡威逼利诱。 确实是个极有分寸的人。 楚衡心中石头落下,顺着祁湛的话道:“世子是想早日动身回大邺?” “是。”祁湛道:“以质子的身体,若是再耽搁下去,恐会加重病情,所以臣以为,倒不如早日带质子回国。” 楚衡自然也想让质子早些走。 若是质子没中毒,耽搁些时日倒没什么,但质子身体向来虚弱,如今又中了毒,若是死在大靖,那便是大靖的责任。 可质子若是离开了大靖,死在半路上,那便全是祁湛的责任了。 楚衡一时还不明白祁湛为何要这么做。 他沉吟半晌,道:“世子想何时动身?”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湛没有急着回楚衡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到楚妧身上,忽然问了一句:“长公主身子可养好了?” 楚妧的心脏猛地跳动一下,祁湛终于要提退婚的事了,她不愿在落水一事上多做文章,连忙答道:“已经痊愈了。” “嗯。”祁湛唇边带笑,转头对着楚衡俯身行礼道:“臣想三日后启程,带着质子……与长公主回大邺。” 祁湛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缓慢,楚妧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愣愣地望着祁湛。 他没提退婚的事? 他要带自己回大邺? 怎么可以! 楚妧又惊又怒,顾不得别的,连忙回头,对着楚衡道:“皇兄,妧妧不想去大邺!” 楚衡一愣,似乎没想到楚妧会忽然这么说,他低声问道:“婚事不是妧妧自己求来的么?如今怎又变了主意?” 楚妧的嘴唇动了动,自己本身的理由在嘴边转了几圈也说不出,只得颤着嗓子道:“我……我舍不得皇兄,我舍不得大靖,我不想嫁那么远……” 毫无说服力的理由,配上她细弱的嗓音,就像小孩子闹情绪似的,在国家安危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楚衡柔声安慰:“朕知晓妧妧的心意,皇兄也舍不得妧妧,可妧妧又怎能一辈子留在朕的身边?” “可是……” 楚衡拍了拍楚妧的肩膀,将她未说完的话堵进肚中,缓缓道:“妧妧回景明宫准备一下,三日后与世子启程吧。” 此话出口,便是允了的请求。 金口玉言,不容反悔。 楚妧朱唇微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怔怔地看向祁湛。 祁湛也在看着她,唇边笑意若有若无,配上他阴郁的眼神,委实令人害怕。 楚妧暗暗咬牙,心里腾然冒出一股怒意,直视着祁湛的眼,道:“我我我有话想单独对世子说。” 楚衡闻言瞥了祁湛一眼,低声道:“朕还有事与世子谈,不如妧妧先去偏殿等着?” 楚妧咬着唇道:“我去秋阑亭等着世子,世子记得来。” 祁湛眸色深了深,淡淡开口:“好,我去。” 楚妧走到桌旁抱起兔子,那踩着小碎步迈出门槛的样子,好似一只被激怒的鹅,看着气势汹汹,却委实没有什么攻击力。 只能扯着嗓子叫两声罢了。 祁湛淡笑。 楚妧刚走出正殿,就看到三皇子顶着烈日跪在石阶下,像是被楚衡罚跪在这里的。 毕竟三皇子的做法实在是太蠢了,想谋害质子暗中下毒便好,偏偏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像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似的,毁了胡贵妃寿宴不说,还让皇帝骑虎难下,差点没法给大邺一个交代。 楚妧不大想理他,瞧了他一眼便要走,倒是三皇子看到楚妧出来,忙俯身跪拜高呼道:“姑母,侄儿冤枉,侄儿没有对质子下毒,您在父皇面前替侄儿说几句好话吧,侄儿求您了,姑母……” 三皇子表情悲切,嗓音嘶哑干涩,听着颇为凄楚,倒真像是被冤枉似的。 不过一般有罪的人,都会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以求减轻罪责。 楚妧明白这是套路,连忙捂着耳朵跑了,只剩三皇子跪在原地嘶声哀求。 秋阑亭离景明园不远,四周道路蜿蜒曲折,全是层叠掩映的假山石林,正前方还有一处开满菡萏的荷塘,几尾锦鲤正在塘中交游嘻戏,颇为惬意。 楚妧就坐在凉亭中的石凳上,一边瞧着荷塘中的锦鲤,一边等着祁湛。 按照她先前推算的时间线,书里的原女主与祁湛见了不到三面,前两次都是在宴席上,长公主只是远远望着祁湛,两人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说话。 第三次就是落水那次,皇帝刚刚赐婚,长公主便顺势向皇帝请求,让她与祁湛说上两句话,皇帝允了,长公主便屏退了左右,带着祁湛去了湖边。 书里的长公主虽然怕水,但在与祁湛独处的巨大诱惑之下,什么害怕都变得不重要了,那处湖边十分偏僻,少有人去,长公主性格又十分外放,所以没说两句话,便偷偷去拉祁湛的手,祁湛不喜人碰,当时便将长公主甩开了。 此时的祁湛,对长公主应该是十分厌恶的。 可他为什么还要娶自己? 楚妧不觉得是自己的缘故。 祁湛绝非池中之物,仅凭自己与他多说几句话还不足以令他娶自己,他绝对还有别的理由。 楚妧觉得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半天也理不清头绪。 楚妧从地上揪了一把草想喂兔子,一回头却发现,先前宴席上的礼部侍郎丁正文正站在小径旁看着她,楚妧吓了一跳,望着他道:“侍郎怎么在这?” 丁正文拨过小径旁伸出的树枝,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淡褐色的瞳仁凝视着楚妧,轻声道:“臣听闻长公主三日后便要动身去大邺,心中酸楚难耐,便在景明园旁四处走走,想着或许还能再见长公主一面,没曾想还真让臣遇到了。” 楚妧略微一怔,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丁正文看在眼里,便不再往前,换了个话题,问:“长公主三日后便要启程,身子可养好了?” 楚妧道:“已经痊愈了,多谢侍郎挂怀。” 十分生疏的语气,与曾经的热络全然不同。 在遇到祁湛以前,长公主与丁正文的关系还是很亲密的,平日里也不是没私下会过面,丁正文一直觉得,自己是最有希望被皇上赐婚的哪一个。 可自从祁湛来了就全变了,长公主眼里再没有他,一颗心全都吊在祁湛身上,现在又一声不吭的嫁去大邺,连个解释都不给自己。 委实憋闷的很。 丁正文不着痕迹的悄悄往前靠了一点,“大邺与大靖相隔千里,路途遥远,长公主一去不知何时能归,何不多在大靖留些时日?” 丁正文话说的很婉转,楚妧却听了出来,他这是在帮三皇子拖延时间的。 虽然楚妧也想多留几日,但她更不愿意被丁正文利用,掺和到政事中,便道:“皇兄已经下旨了,去留由不得我,不如侍郎自己向皇兄提?” 作者有话要说:额……昨天和老公吵架了,吵的昏天暗地,他一激动不小心碰到了我的笔记本,我的笔记本就暴毙了,所以更新就晚了点,已经让他跪搓衣板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01章 第 101 章 祁湛拿着夏云买来的橘子回了房间。 他的面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楚妧还是注意到,他的眼神比出去时冷了许多,似乎是遇到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手机端一秒記住\。 就连剥橘子的动作也有一丝丝僵硬。 楚妧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瞧着他。 些许橘子汁水沾染到祁湛指尖上,他微微皱眉,眼底的冷色又深了几分,静静地掰了一瓣橘子,向楚妧嘴边递了过去。 楚妧乖巧的张开嘴,将那瓣橘子吃下,雪白的双颊一鼓一鼓的,小巧的鼻尖也跟着一阵翕动,那神态像极了正在吃草的兔子。 瞧着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祁湛看了看手中的橘子,又看了看楚妧,再次掰了一瓣橘子过去。 楚妧依旧乖巧的吃下,黑亮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很酸?”祁湛问。 楚妧摇了摇头,微笑着道:“不酸,我很喜欢这种味道。” 祁湛微微敛眸,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喂楚妧吃橘子。 一个橘子喂完,他又剥了一个。 楚妧半眯着眼吃下,饱满的唇瓣被沁出的汁水染湿,带着些许暖橘色的光泽,在一片鲜红中显得尤为好看。 祁湛又鬼使神差的剥了第三个,楚妧已经有些吃不下了。 直到祁湛的手拿向第四个橙子时,楚妧才连忙阻止了他,抓着他的衣袖道:“不要不要了,我吃饱啦。” 祁湛目光闪了闪,修长的指尖缓缓覆上楚妧的唇瓣,轻轻在她唇瓣的水渍上摩挲了两下。 很软。 他眼睫一颤,忽地问她:“甜么?” “甜。”楚妧道。 “嗯?那我尝尝。” 楚妧一愣,正准备将桌子上的橘子递给他时,手腕却忽然被人扣住了。 紧接着,她就被一股强横的力道拉到了怀里,一片阴影从眼前缓缓坠下,唇瓣覆上了一片冰凉。 他的动作很轻,柔软舌尖一点点从她唇瓣上擦过,将橘子的汁水带入腹中,就好像真的在品尝她的味道一般。 很是甘甜。 然而那橘子却是酸的。 祁湛微睁开眼,看着她面颊上透出的绯红,忽地笑了一下,问道:“不是甜的么?怎么这般酸?” “酸吗?” 楚妧也睁开了眼睛,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动作飞快的凑到祁湛唇边,小鸟扑食似的在他唇瓣上轻轻啄了一口,微笑道:“不酸呀,明明是甜的。” 她娇软的语声还带着些许变调的颤音,唇瓣上稍纵即逝的柔软让祁湛呼吸一滞,竟呆了半晌,才道:“嗯,是甜的。” 楚妧又笑了笑,拿着手帕细细把他指尖上的汁水擦干,祁湛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再提不起一点儿气来。 他在楚妧的面颊上轻轻捏了两下,柔声道:“你这几天先委屈一下,不要出临华院,可好?” 楚妧想起祁湛暗卫的事,忙问道:“是因为王爷和皇上的缘故么?他们等我回来了,就要开始清算你了么?” “嗯。”祁湛应了一声,淡淡道:“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你皇兄。” “皇兄?我皇兄怎么了?”楚妧问。 “你皇兄暗中派了使臣过来,很可能是要接你回去的……”祁湛垂眸凝视着楚妧的眼睛,轻声问:“你想回去吗?” 楚妧虽然一穿越过来就遇到了祁湛,可在大靖的那一个多月里,楚衡对她确实不错,倒也培养出了兄妹之情,想到可以回家,楚妧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期待的。 她抬头看着祁湛。 他的神色虽无太大变化,可薄薄的唇却抿紧了许多。 他是不想让她走的。 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祁湛还暂时无法离开大邺,如果她跟使臣回去,那两人不知道又要分开多久。 楚妧眨了眨眼睛,忽地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我先不走,等你把大邺的事情忙完了,再抽空陪我一起回去看皇兄,好不好?” 祁湛将她的手握紧了些:“好。” * 嵬名云钦早就料到了祁湛不会第一时间来见他。 这就跟当初楚妧失踪时,他趁机磋磨祁湛的性子是一个道理。 毕竟在对手难以忍耐的时候去谈判才更有胜算。 所以他最后说的那番话,虽然也有几分担心楚妧身体的缘故在里面,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激怒祁湛,毕竟祁湛对楚妧的在乎他是全程看在眼里的。 可他小看了祁湛的定力。 他没有等来祁湛不说,反而连每天的饭食也没了。 现在他被单独关在一间暗室里,四周黑漆漆的看不见光,三日下来,除了送水的小厮,再见不到任何人。 嵬名云钦被关的毫无想法,侧身躺在一旁的草席上休身养息。 转角处的暗门被打开,通向室外的楼梯上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火,似乎有人从那楼梯上走了下来。 嵬名云钦以为是送水来的小厮,依旧半闭着眼睛,没有出声。 可紧接着,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是归鹤楼八宝鸭的味道。 嵬名云钦瞬间就睁开了眼,一个轱辘从草席上坐了起来。 祁湛正坐在暗室正中的椅子上,神情淡漠的瞧着他,手边的食盒半开着,里面的八宝鸭正冒着腾腾热气。 见嵬名云钦起来了,祁湛嗓音冷淡的问:“饿么?” 嵬名云钦也不隐瞒,简单干脆的回答道:“饿。” 祁湛略微抬手,示意身旁小厮将八宝鸭端过去,可嵬名云钦却没有接,道:“我三天不曾吃饭了,若食鱼肉恐伤肠胃,还是来碗白米粥罢。” 他的语声十分自然,说的话也一点儿也不客气。 祁湛面色未有丝毫变化,忽地一抬手,对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去做。” 小厮连忙应下,将八宝鸭收进食盒里,半弯着腰退出去了。 嵬名云钦的眼睛紧跟着小厮的步伐,目光中竟透出一丝不舍,过了半晌,才转过眼来瞧着祁湛,问道:“野利荣他们几个如何?” 祁湛道:“在隔壁间,与你一样。” 嵬名云钦微微皱眉,道:“我当初可没饿着世子妃。” 祁湛笑了一下,并不答话,冷白的肤色在烛光的照耀下格外瘆人,周围的空气也因为这声短促的笑声而静了下来。 他道:“昨日传回来的书信上说,北高二皇子带领六十万大军亲征,首战告捷,大邺士兵连退三十里,死伤无数……你说,向来将寡兵微的二皇子怎会有如神助,凭空多出了三十万大军?” 嵬名云钦身体一僵,先前轻松的神情消失无踪,连带着目光也锐利起来,冷冷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么?”祁湛漠然地看着嵬名云钦,淡淡道:“我听说,似乎是你母妃……” 嵬名云钦抬头看向祁湛,语声已是按耐不住的急切:“我母妃如何了?” 祁湛微微敛眸,忽地又笑了笑,嗓音平静道:“我不知道。” 嵬名云钦的手指霍然收紧,锐利眸底因为急切而染上了腥红:“如何你才肯放人?” 祁湛也不答话,反问道:“听闻北高二皇子将在三月廿一登基,六皇子现在回去还有用么?” 嵬名云钦咬着牙,过了半晌才从齿缝间吐出一个字:“有。” 祁湛微微挑眉:“这么说,六皇子还留了后手?” 嵬名云钦也不隐瞒,道:“对。” 祁湛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淡淡道:“你明日便可走,不过走之前,你要留下一样东西。” 说着,他就将一把雕工精美的镂金匕首扔了过去,指了指嵬名云钦的左手。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可嵬名云钦却不得不按他的意思去办。 他放自己回去的代价,只是一只手? 嵬名云钦看着自己的左手,微微皱眉。 疼倒是不怕的,可少了一只手,做事总归是不大方便的。 祁湛既然打算放了他,那就是有与他合作的打算,毕竟大邺现在也不安生,以后多多少少还是需要他的帮助的。 可若只是为了解恨,明明有更好的法子,又何必要他一只手? 嵬名云钦有些不解,低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终于按耐不住,望向祁湛,问道:“你要我手干嘛?” 话一出,他就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冷了三分。 祁湛淡漠的神情也有一瞬间的凝固。 他有些烦躁的用手揉了揉额角,冷声道:“我没要你手。” 嵬名云钦更疑惑了,“那你要什么?” 祁湛还未答话,就见小厮端着白米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看了嵬名云钦一眼,似乎是不想再与他交流一句,只是对着小厮吩咐道:“算了,交给傅翌处理罢。” 说完他便拂袖而起,径直从暗室里走了出去,只留下了嵬名云钦望着那把匕首怔怔出神。 半个时辰后,傅翌推开暗门走了进来。 嵬名云钦看看匕首,又看看傅翌,问道:“他要我留下什么?” 傅翌十分意外:“你到现在都不知道?” 嵬名云钦神色真诚的点了点头。 傅翌似乎有些无奈,走到嵬名云钦面前,将他的袖口卷微微起一点儿,用手指了指他手腕处那道淡青色的咬痕。 嵬名云钦一呆,过了半晌才笑道:“原来是这个啊。”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02章 第 102 章 第二日凌晨,嵬名云钦一行人就离开了怀王府。 虽说楚妧被救回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目前的城门还是半开状态,并不好出城,可在傅翌的护送下,一切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马车在颠簸中渐行渐远,野利荣掀开车帘,从窗口向外望了一眼,车外已不见行人,偶尔可见几棵光秃秃的树从眼前飞驰而过,枝桠上零星的几点嫩叶映着微亮的天,倒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世子居然真的就这么放我们走了?”野利荣看向身旁的的嵬名云钦,一脸的不可置信,叹道:“而且他还送了我们两辆马车和四匹马?” 嵬名云钦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野利荣察觉到嵬名云钦情绪的不对劲,忙住了嘴,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实在按耐不住,低声问道:“少主答应世子什么了?他怎么……怎么这么容易就把我们放了?” 嵬名云钦道:“我什么都没答应他。” 野利荣不确定的问:“世子什么要求也没提?” “嗯。” 野利荣一脸的不可置信。 可嵬名云钦已不再说话,转头看向别处去了。 除却要他把手腕上的咬痕处理掉外,祁湛确实什么要求都没有向他提。 他本以为在离开大邺之前,祁湛多多少少会再与他见一面的。 可直到他坐上了马车,出了城门,也没见上祁湛一面。 嵬名云钦与自己母妃齐氏感情深厚,在离开北高之前,曾将手中兵符交与了母妃保管,他母妃办事谨慎,断不会让兵符出了岔子。 而如今自己手上三十万大军到了二皇子手里,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母妃有危险了。 在昨天那种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无论祁湛提什么要求,嵬名云钦都是会答应的。 而且自己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可祁湛偏偏什么都没有说,不但放了自己不说,还送了自己回程的车马,让自己记得他的恩情,这样祁湛日后若有了危险,自己就不得不出手相助。 他对自己的性格拿捏的很准。 这可比他当初在归鹤楼威胁祁湛要高明的多了。 与祁湛相比,嵬名云钦觉得当时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感觉实在是难受的很。 就跟打了一场败仗似的,让嵬名云钦半天也找不到平衡点。 他烦躁的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水壶正要喝水,一抬手,却看到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那处伤痕。 先前的牙印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纵横交错的划痕,瞧着倒有些血淋淋的。 嵬名云钦心绪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向自己的袖口摸去,没过一会儿,就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只珐琅彩的耳坠来。 这是当日给祁湛写信时,偷偷从楚妧那拿的。 他当时只捎了一只过去,另一只就一直放在身上,忘了还给楚妧。 嵬名云钦看着掌心中的坠子,唇角笑容扩大。 哼,最后还不是让他留下了楚妧的东西。 * 大邺两年以来,还从未在战事上有过如此惨败。 养心殿的太监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出,深怕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恼了祁泓。 祁泓虽然也阴沉着脸,但他的心情却算不上太坏。 毕竟领兵出征的是祁灏,到时候追究起罪责来,也可以算到怀王头上。 说不定还可以借机把怀王调离京城。 只是现在楚妧下落不明,若贸然让怀王离京,恐引大靖使臣多心。 祁泓的目光闪了闪,忽地问一旁的赵公公:“怀王府那边可有消息?” 赵公公道:“怀王那边一切如常,就是世子五日前病倒了,听说叫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 病倒了? 祁泓微微皱眉,问:“世子这五日都没出府?” 赵公公想了一下,道:“没有。” 祁泓目光闪烁不定。 祁湛不是个体弱多病的人,虽说楚妧被劫对祁湛影响颇深,可也不至于一连病了五日这么久。 除非有什么隐情。 祁泓想不明白,沉思了半晌,忽然问:“大靖使臣如何了?” 赵公公道:“已经安排在驿馆歇下了,可是他对世子妃失踪一事十分着急,昨儿个还想进宫来见皇上呢,只不过被鸿胪寺卿劝住了。” 祁泓问:“他可知世子病倒的消息?” 赵公公道:“还不知。” 祁泓笑了一下,道:“世子病重,朕倍感忧心,让胡御医带些滋补的药品,去怀王府上瞧瞧。” “是。” * 晌午过后,胡御医就到了怀王府。 祁湛一动不动地靠在床上,由胡御医给他把脉。 可不过一会儿功夫,胡御医就皱起了眉。 祁湛面色看上去虽然苍白了些,可这脉象十分平稳,根本不像是什么大病之兆。 难不成世子是在装病? 胡御医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敢看祁湛,只能悄悄瞄了傅翌一眼。 傅翌忙道:“世子高烧虽然退了些,可这几日都吃不下饭,胡太医觉得是什么缘故?” 胡御医一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忙顺着傅翌的话接道:“恐是思虑过度引发的急症,下官开副调理的方子让世子按时吃下,不日便可痊愈。” 傅翌道:“那就有劳胡御医了。” “不敢不敢。”胡御医收回了手,小心翼翼的看着祁湛,问道:“那下官这就去抓药?世子……世子可还有其它地方不舒服的?” “没有。”祁湛半闭着双眸,语声疲惫道:“你去罢。” “是是。” 胡御医松了口气,忙起身行礼,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傅翌跟在胡太医身后,关上了房门。 楚妧这才从屏风后冒出了头,走到祁湛床边,笑道:“你装病装的一点儿都不像。” 祁湛微睁开眼,伸手将楚妧拉到床上,一手抚摸着她的发丝,一手揽着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道:“那要怎样才像?你装给我看,嗯?” 楚妧被他弄的痒痒的,忙缩了缩脖子,道:“我也不会。” 祁湛笑了笑,手掌轻抚着楚妧的小腹,长长的眼睫微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妧想起胡御医走前那狐疑的样子,轻声问道:“皇上要是知道了你没有生病的消息怎么办?你会不会有麻烦?” 祁湛淡淡道:“麻烦倒不会有,只是后面就不能像这几日这样陪你了。” 楚妧眨眨眼睛:“就这么简单。” “嗯。”祁湛道:“皇上请御医过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楚妧问。 “为了让大靖使臣知道我生病的消息。” 楚妧一愣,似乎没明白祁泓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 祁湛微微侧身,又将楚妧往床里面拉了些,轻嗅着她发间的香味儿,眼神略微有些迷离,他缓了口气,才低声解释道:“外人不知你已经回府,我若是病重了,就无法再去寻你,使臣得不到你的下落,肯定更为忧虑,说不定会将你走失的消息传回大靖……” 楚妧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先前使臣虽然也有传信回去,可那些书信都被祁湛暗中截下了,楚衡如今还不知道此事。 可现在使臣在皇宫里,祁湛不好插手,若是将她被劫的消息传回大靖,让楚衡知道的话…… 楚妧问:“可是我失踪关系到两国外交,皇上这么做,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眼前饱满的唇瓣随着她的语声一开一合的,祁湛的眸色不禁又深了一些,他微垂下眼,不着痕迹的往楚妧身边靠靠,缓缓道:“他封锁了城门,也派了官兵,该做的他都做了,况且你是在怀王府走失的,若追究起责任来,也算不到他的头上,他只需将我推出去就是了。” 楚妧握住祁湛的手,急切道:“那怎么办?” 祁湛笑了一下,似乎是对她这一连串的问题有些无奈:“明日你随我进宫一趟罢。” 楚妧一呆,问道:“不瞒着我回府的消息了?” “嗯。” “那暗卫的事儿怎么办?皇上和怀王会不会清算你?使臣会不会乘机要我会大邺?我到时候该怎么说呀?” 楚妧又问了一大串问题,神情很是苦恼,丝毫没注意到祁湛的呼吸已经变得沉重。 耳旁久久没有声音,楚妧疑惑的转过头去,正对上了祁湛那双幽如深潭的眸子。 楚妧对这目光很是熟悉,忙往后退了一大步,将先前的问题全都一股脑儿的抛到了脑后。 “你……你你……” “嗯?”祁湛笑了一下,指尖捏着她柔软的小手,眸色深深。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基友:王靠谱的文:《我的反派人设崩了(穿书)》 此书又名《持续作死之后反派成了万人迷》《为何男主和隐藏boss对我穷追不舍》《想杀我的人最后都爱上了我怎么破》 ———————————— 辛苦肝到一个亿,还没来得及花,云初就被仇家刺杀,穿成了重生爽文里人人都想杀的头号反派闻人初。 某鸡肋世界管理者告诉她只要她去为隐藏boss栾舒找到真爱,就能保她不死。 作为反派她毅然决然地当起了僚机,不是在给栾舒牵红线,就是在给人牵红线的路上。 只是为何牵着牵着,隐藏boss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正常…… 直到某一天她被病秧子栾舒反压住,他阴戾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闻人初,你竟敢娶别人?!” ps:反派是女扮男装,所以女主只能隐瞒身份,后面会暴露身份。 【刷好感度的正确打开方式】 云初看着憋红了脸想推开她的栾舒,眉毛一挑,“力气真小,还真是个病秧子?”推她跟挠痒痒似的。 “放屁!”栾舒气得吐血,多年的好修养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03章 第 103 章 第二天一早,楚妧就随祁湛进了宫。 祁泓没有在养心殿接见两人,而是安排在了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中。 楚妧穿了一身藕粉色的齐胸襦裙,外套一件杏色半臂,衣服上不见什么繁复的花纹,就连面上也未施太多脂粉,可配着那随云髻,瞧着竟比园中的海棠花还要娇美三分,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儿。以至于大靖使臣樊文瑞一见到楚妧就红了眼眶,待祁湛拉着楚妧向祁泓行过礼后,才俯下身去,语声哽咽道:“见过世子,世子妃。” 樊文瑞是楚衡手下的老臣,可以说是看着书中原主长大的,他对楚妧的爱护之情自不必说,楚妧在大靖时虽未与他有过太多接触,可此番情景之下,喉咙不免也有些干涩,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可脑海里想起了祁湛方才嘱咐过的话,忙闭上了嘴,只朝着樊文瑞微点了下头。 祁泓的目光在楚妧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看向一旁的祁湛,语声不咸不淡:“朕听说,世子妃是昨晚回的王府?” 祁湛道:“是昨晚亥时将世子妃救出的,当时世子妃受了些惊吓,臣一直在身边陪着,没来得及向皇上汇报,请皇上恕罪。” 祁湛如此一说,祁泓倒不好追究什么了,他看向一旁的楚妧,神情关切的问:“世子妃现在感觉如何?” 祁湛先前只叮嘱过楚妧少说话,别的一概没说,此时被祁泓忽然提问,楚妧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知道现在的局势对祁湛不利,担心自己说错了话给祁湛惹麻烦,只能半低着头,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还好……” 还好? 这不就等于什么也没说么? 祁泓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可瞧着楚妧的样子,确实是像受了惊吓似的,他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又问道:“那些贼人可有为难你?” 楚妧这次干脆连话都没回,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将祁湛的手握的更紧了。 祁泓面色又难看了几分,可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说些什么,低头抿了口茶,撇眼看到一旁樊文瑞关切的神色,心绪一动,忽然说了句:“看来世子妃确实吃了些苦,朕想起朕离开大靖前,大靖皇帝对朕的托付,着实惭愧的紧……” 他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到了楚衡身上,一直没说话的樊文瑞适时接道:“皇上一直将世子妃视为掌上明珠,这一年以来都十分想念世子妃,恰巧几个月前又染了风寒,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太医说是忧思过度,伤了心神,贵妃就特地遣臣前来,看看能不能将世子妃接回大靖暂住些时日,等皇上病好了,臣再亲自将世子妃送回来。” 樊文瑞说话时,满头灰发头发随风飘动,微红的眼眶配合着他略带哽咽的语声,实在是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祁泓当即便顺着樊文瑞的话说道:“大靖皇上和世子妃的兄妹之情实在令人动容,不过这让世子妃回大靖的事儿朕也不好做主,还是要先问问世子的意思。” 说着,他就将目光看向了祁湛,他实在是想不出大靖皇帝病重当即,祁湛还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神色从容的抿了一口茶,颇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意味儿。 楚妧握着祁湛的小手不由得又缩紧了一些。 祁湛的指尖在楚妧的掌心中划了一下,示意楚妧安心,随即轻声道:“世子妃在王府时,也常常与臣提起皇兄,臣本打算带世子妃一同回去探望的,可大靖路途遥远,世子妃如今又怀有身孕,若是贸然回去,恐伤了腹中胎儿,于世子妃身体也不利。” 话音刚落,祁泓手中的杯子就“啪”的一声扣在了桌上,竟是控制不住的站起身子,问道:“世子妃怀孕了?!”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湛低声道:“已经两个多月了,臣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祁泓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如何也想不到楚妧竟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怀孕。 因为前线战事的关系,怀王这几天已经有意无意的帮祁湛开脱抗旨和培养暗卫的罪责,似有要祁湛替自己上战场的打算。 虽说让祁湛上战场也不算坏事,可祁泓心里是更希望借此机会将祁湛和怀王调离都城,好将怀王势力一网打尽的。 可现在楚妧怀了孕,简直将他的计划完全打乱。 他无法追究祁湛的罪责不说,更没办法将祁湛调离都城。 怀王这几年积累下的声望有祁湛守着,他想清算起来,简直是难上加难。 楚妧怎么好巧不巧的偏偏在这时候怀孕?! 祁湛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每次都能让他化险为夷?! 祁泓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半天也没将心绪平静下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樊文瑞表情微妙的变化。 倒是大太监赵公公插了一句:“皇上念着大靖皇帝的托付,平日里就时常关注着怀王府,世子与世子妃感情虽然和睦,却一直未有子嗣,就连皇上也不免忧心。如今突然听到世子妃怀有身孕的消息,瞧皇上高兴的,这都站起来了。”更新最快 祁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确实太过突兀了一些,缓了一口气,才勉强平复了心绪,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语声僵硬道:“朕确实十分意外……也十分欢喜,世子妃怀有身孕,确实不宜舟车劳顿,晚点儿朕再派御医给世子妃瞧瞧,开两幅安胎的药,特别因为那些贼人的缘故,影响到世子妃腹中的胎儿。” 祁湛道:“谢过皇上。” 祁泓摆了摆手,似是不愿意再说什么,又与樊文瑞交谈了几句后,便让祁湛带着楚妧回府了。 楚妧怀孕的消息在下午就传开了,怀王的心情与祁泓一样,很是复杂。 虽然他一直都十分期待楚妧怀孕,可楚妧在这个节骨眼上怀孕,简直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大邺前线接连惨败,他知道祁泓早就有派他出征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楚妧下落不明,又碍着大靖使臣的面子才没有立刻将他派去前线。 他本打算找到楚妧后,就借着自己身体不行的缘故让祁湛上战场的。 可是现在楚妧刚刚怀孕,皇上又说世子妃受了惊吓,让世子好生陪着,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让自己去的。 怀王碍于使臣的颜面,又想着以后利用楚妧这层关系,那前方战事,就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所以整整一天,怀王都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去看过楚妧后,就将祁湛叫走了。 楚妧虽然不知怀王找祁湛有什么事,可看祁湛镇定自若的样子,便也没有太过忧心,只在房里乖乖等着祁湛。 刘嬷嬷去集市买了些樱桃和山竹回来,刚刚洗净放在果盘里,还没端进屋呢,就见傅翌领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走了进来。 那男童怀里抱着个楠木雕花箱子,身上穿着一件石青色广袖长袍,头上的五色九旒冠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瞧着十分夺目。 本来这身打扮,穿在一个六岁的男童身上是十分突兀的。 可这男童生的十分好看,步态又颇为稳健,周身自带贵气,即使走在久经沙场的傅翌面前,那气势也是丝毫不输的。 刘嬷嬷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王爷才能穿的服饰。 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大邺除了怀王,还有哪个王爷可以留在都城。 傅翌将男童带到了楚妧房间门口,微弯下腰对那男童行了一礼,语声恭敬道:“世子妃就在房里,小王爷若没有旁的事,属下就先告退了。” 男童略微颔首,语声清晰道:“退下罢。” 说完,他就进了房门,从头到尾没有看站在房门口的刘嬷嬷一眼。 刘嬷嬷狐疑的看了傅翌一眼,那表情似乎是在问:“这是从哪冒出了一个小王爷?” 傅翌摸着鼻头,神情颇有些无奈,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可到最后又摇了摇头,只说了句:“刘嬷嬷还是快进去照看着罢,世子妃怀有身孕,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刘嬷嬷连声应下,忙端着果盘进了屋。 楚妧正在房间里喂兔子,抬眼就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孩儿从门口走了进来,拿着干草的手不由得一顿,表情与先前的刘嬷嬷一样疑惑,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公子?” 男童皱了皱眉,神情似有些不悦:“本王是裕王殿下的嫡长子,听说世子妃怀孕,特地奉母妃之命,前来送贺礼的。”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楠木箱子往前递了递。 楚妧愣了一瞬,这才想起裕王这个人。 书里的裕王与祁泓一样,是大邺高宗的嫡子,比祁泓年长五岁,本来是很有希望继承皇位的。 可是两年前,裕王外出围猎时,座下的马受了惊,裕王因此受了重伤,从此一病不起,没过两个月便去世了,只留下了自己的王妃和嫡子祁玠在京中相依为命。 可书里对裕王一家并没有太多笔墨,所以楚妧对他们不大了解。 她回过神来,正准备去接祁玠递来的楠木箱子,可祁玠却忽然看到了楚妧放在地上的那把干草和躲在一旁的小兔子,眉头皱的更深了,当即便冷声道:“世子妃怀有身孕,怎能不顾及腹中胎儿,亲自喂这蠢物?”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04章 第 104 章 楚妧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手很白,所以指尖沾染的草屑就更为引人注目。 虽然楚妧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可是瞧着祁玠一丝不苟的服饰和修剪干净的指缝,心下也了然。 这位小王爷是嫌她的兔子脏呢。 楚妧自然不会与个小孩儿计较什么,况且祁玠说的也是关心她的话,又生的十分漂亮,当即便像哄小孩儿似的笑着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将手洗了。” 祁玠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可他一转眼,又看到了水盆里的水。 他的眉瞬间又皱了起来:“水可是凉的?” 楚妧的手一顿,浅浅水波在盆中漾开,白皙的指尖水盈盈的透着亮。 水是刘嬷嬷两刻钟前换过的,虽不至于太烫,可也确实有些凉了。 他这都能看出来? 楚妧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刘嬷嬷端着果盘从门外进来,祁玠将目光移向刘嬷嬷,冷声道:“盆里的水凉了,也不知道给世子妃换么?” 刘嬷嬷头一次被个六岁的小孩儿教训,不由得怔了一怔,忙放下了手中的果盘,竟是有些呆愣地回道:“老奴……老奴这就去换。” 说着,刘嬷嬷就将水盆端了起来,缓步走出了屋子。 倒是楚妧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其实水也不算太凉的。” 祁玠语气缓和了几分,看着楚妧道:“世子妃现在怀有身孕,马虎不得,若是因为受凉伤了腹中胎儿,岂不追悔莫及?” 他话说的有板有眼,微冷的面色配合着他精致的五官,瞧着倒还有几分气势。 楚妧来大邺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祁玠,而祁湛也从未提起过裕王,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交集。 也不知祁玠若是与祁湛撞到一起,会是什么样。 楚妧想了想,笑着问道:“小王爷之前见过世子么?” 祁玠淡淡道:“只在两年前见过一面。” 两年前? 难道是裕王去世的时候? 楚妧微微皱眉,当下也不再发问,恰巧刘嬷嬷端着水盆走了进来,楚妧忙洗了手,转身从果盘中拿了串樱桃,问他:“这樱桃是今早刚从郊外园子里采摘的,十分新鲜,小王爷可要尝尝?” 祁玠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世子妃吃罢。” 刘嬷嬷搬了个椅子让祁玠坐下,楚妧自己拿了颗樱桃送入口中。 这樱桃是刘嬷嬷精心挑选过的,不至于太过齁甜,带着一点儿微微的酸味儿,轻轻一咬,那汁水儿便涌入口中,酸中带甜的滋味儿让人连眼睛都眯了起来,配合着楚妧不时鼓动腮帮和微微翕动的唇瓣,倒让祁玠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即使隔了老远,他似乎都能闻到那股香甜的气味儿。 这樱桃……看上去很好吃呢…… 可祁玠很快就想起了他母妃曾经嘱咐过,不可在裕王府以外的地方吃东西,便暗暗咽了口唾沫,轻轻将头转过去了。 楚妧很快就注意到了祁玠的小动作,心下也猜到了半分,当即便微笑着道:“小王爷进来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若是连这樱桃也不尝尝,岂不显得我失了待客之道?等下世子回来,可要怪罪我了。” 说着,她就将樱桃往祁玠手边递了递,若是寻常小孩儿,肯定就顺着台阶将这樱桃接过去了,可这祁玠偏偏不按套路出牌,当下便冷哼一声,道:“世子怎可因为这点小事儿为难世子妃?世子妃放心,世子若是怪罪你,有本王给你撑腰!” 他这气势十足的模样儿活像一个小大人,楚妧刚掩着嘴偷偷笑了一下,就听门口传来祁湛清冷的嗓音:“你撑什么腰?” 祁玠一愣,一转头,就见祁湛从门外走了进来。 祁湛一早就进宫见了圣上,此时也未来得及换常服,虽然没有像祁玠一样戴着九旒冠冕,可那石青色的蟒袍配着那冷淡的面色,倒让祁玠心里都有些发怵了。更新最快 可祁玠却并不愿意表现出怯色来,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语声清晰道:“世子因为区区小事就要为难世子妃,本王给世子妃撑腰有何不可?” 祁湛闻言微微皱眉,转眸看了楚妧一眼。 楚妧没想到祁玠就这么把她给卖了,当即便冲着祁湛眨了眨眼睛,一副“我什么也没说”的无辜表情。 祁湛将目光移回祁玠身上,问:“本王?” 祁玠微扬起下巴,表情严肃的重复了一遍:“本王。” 祁湛笑了笑,缓步走到楚妧旁,从她掌心中拿了颗樱桃过来,语声淡淡道:“那这么说,倒是我失礼了?” 说着,他就忽然回过了身来,居高临下凝视着祁玠。 祁玠被他瞧得往后靠了靠,心里一阵发虚。 虽说裕王只有他一个儿子,以后的爵位自然也该由他继承,可他年龄尚小,还没有封号,就这样自称本王,确实是不大妥帖的。 他不过是借着他爹的名号来撑撑场面罢了,外人念着他是皇室,又是个小孩儿,自然也不会与他计较什么,平日里也时常恭维着他,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盛气凌人的样子,也就在自己母妃面前会收敛一些罢了。 这被人撕破面具,对他而言倒是头一次。 祁玠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看着祁湛幽深的眸子和微抿的薄唇,不禁又想起了出门前母妃的嘱咐。 “此去怀王府可要低调行事,将礼物带到就好,万不可惹恼了世子……” 万不可惹恼了世子…… 可他现在似乎已经将祁湛惹恼了。 他的大脑飞速旋转着,一张小脸变得白生生的,就连悬在半空中的腿也不由得紧绷了起来。 从神态到动作,无一不透漏出他的紧张。 可祁湛依旧一言不发的瞧着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屋内一片静谧。 楚妧担心祁湛吓坏了孩子,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打算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可她坐的久了,腿稍有些麻,那椅子便发出了一声“呲——”一声细响,声音虽不算太大,却足够让心神紧绷的祁玠吓一大跳。 只见他动作飞快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站在祁湛面前,语声清晰道:“是小侄失礼了,小侄这就给叔叔陪个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少,我明天补上,大家七夕快乐,这章留评发红包,么么哒。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05章 第 105 章 祁玠态度转变之快,就连楚妧也不由得呆了一呆。 末了,他还不忘弯下腰来,对着祁湛深深地行了个礼,神态之自然,态度之谦卑,分明是位乖巧懂事的小男孩,又哪里还见之前半点儿盛气凌人的样子? 祁湛的面色倒没旁的变化,只是低声问了一句:“上次的满月宴,听说你也来过?” 祁玠道:“小侄上次也同母妃来怀王府沾了些喜气,只是未能一睹叔叔风采,心里着实遗憾的紧。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小侄今日见着了叔叔,叔叔果真如传言所说,实乃人中之龙,皎月之姿,倒让小侄都觉得自渐行秽了。” 祁玠面不改色的将恭维的话说了一长串,就连楚妧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祁湛的神情却未有丝毫变化,也不接话,只是嗓音冷淡的问:“今天也是你母妃让你来的?” 祁玠道:“是母妃听说世子妃怀了身孕,特地让小侄带着礼物前来道喜的。” 祁湛“嗯”了一声,淡淡道:“替我谢过你母妃。” 听到祁湛似乎不再打算追究他后,祁玠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不想再和祁湛有任何接触的他忙道:“小侄一定将话带到,叔叔若没有别的事,小侄就先告辞了。” “去罢。”祁湛对着刘嬷嬷吩咐道:“让傅翌送小王爷一程。” 刘嬷嬷连声应下,领着祁玠出了房门。 楚妧又坐回了椅子上,捏了颗樱桃放在嘴里,半眯着眼睛笑道:“这小王爷倒是有趣的很,不过她母妃怎么不与他一起来?” 祁湛淡淡道:“裕王妃行事低调,自从裕王去世后,就很少与女眷们来往,单独让祁玠来,无非是想借机试探一下我们的态度,毕竟一个孩子的礼,总是不好拒绝的。” 楚妧问道:“可是裕王府那边出了什么事?” 祁湛道:“半月前裕王妃的父亲病故了,她孤儿寡母在朝中没了依靠,自然得先找个倚仗。” 楚妧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裕王生前颇受高宗倚重,裕王妃母族又是当朝御史中丞,在朝中颇有声望,裕王几乎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朝中权臣。 所以裕王死后,裕王妃担心受到权臣的清算,便呆在裕王府里闭门不出,不参加任何宫宴,安心培养儿子,尽量淡出人们视野,让那些权臣觉得裕王一脉不会再有任何威胁,久而久之,也就不会再花费心思对这孤儿寡母下手了。 可裕王妃的父亲死了就不一样了。 御史中丞在裕王死后一直保持中立,怀王和祁泓都有意拉拢他,可他从不表明态度,与两人关系处理的游刃有余,便是怀王与祁泓也拿他毫无办法。首发 现在御史中丞病故,裕王妃又只是一介女流,她若再不表明态度,势必会受到怀王与祁泓两人的打压,所以她才在怀王府举办满月宴那天,带着祁玠前来庆贺。 这次又让祁玠独自前来送礼,估计是又听到了什么风声,猜到了怀王与祁湛之间的关系,不愿将宝压在怀王一人身上,倒也费了一番心力。 楚妧道:“裕王妃虽然呆在府中多年,可她对朝中局势却把握的很准。” “只是为求自保罢了。”祁湛顿了顿,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一句:“不过那小王爷倒是确实有趣的很。” 楚妧也不知祁湛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毕竟她还从未听祁湛夸过谁,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祁湛手中捏着的樱桃,笑着道:“你也有趣的很,这樱桃捏在手中半天也不见你吃,皮都要被你捏皱了。” 祁湛略微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还捏着颗樱桃,他顺势将樱桃塞到楚妧口中,指尖轻轻在楚妧脸上捏了一把,看着她面颊上淡粉色的指印,笑着问:“那这个会不会皱?” 楚妧赶忙捂着脸颊摇了摇头:“这个才不会皱呢,皱了就老了。” 祁湛微微一笑,又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会儿,才将手收了回去。 ****** 边境战事接连告急,即使怀王再不愿意离开都城,可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将府中事务交与祁湛掌管,自己领兵出征。 只不过这次同去的除了身为主将的怀王外,祁泓还同时派了两个副将和一个参军。 虽然他明面上说是为怀王把薪助火,可大臣们心里都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分化怀王势力,让怀王在前线过的不那么舒服罢了。 怀王心里虽有怨言,表面上却不好说些什么,只得说了一番谢恩的话,于第二天清早踏上了去往前线的路。 大靖使臣樊文瑞也带着楚妧写下的书信,在三日后踏上了归程。 前方战事虽然紧张,可府中的日子却十分平静。 楚妧自从怀孕后就很喜欢吃一些酸甜的瓜果,身子也比以前圆润了不少。 这天,祁湛一早就出去了,大夫照例给楚妧把过脉后,祁沄就带着瓜果来了临华院,一同来的还有钱氏和祁江的夫人许氏。 许氏自从怀孕后就一直对楚妧心怀感激,平日里有什么吃的玩的都不忘让丫鬟给楚妧送一份,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关系也相处的不错,所以一进屋,就与楚妧说起了这些天发生的趣事,祁沄不时在旁边附和两句,三人有说有笑的,倒把钱氏晾在了一旁。 钱氏心里十分不痛快,却又一直插不上嘴,撇眼看到桌上放着的山竹,心绪一动,忽然冷不丁问了句:“听说世子妃怀孕后喜吃甜食?” 正在与祁沄说话的楚妧一愣,也未过多思索,便答道:“也不完全喜甜,更喜吃些酸食。” 钱氏微微皱眉。 喜吃酸的? 那楚妧肚子里怀的难道是个男孩儿? 想到这,钱氏心里更不舒服了,可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说了句:“那可真巧,我怀沄儿时也喜吃酸食。” 那话里话外无非是在暗示,楚妧这一胎怀的是个女孩儿。毕竟在古代,是没有哪个女人愿意第一胎生女儿的,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楚妧也是一样。 可这一个多月以来,上到御医下到刘嬷嬷,全都打着包票说楚妧肚子里的是小世子,倒让一心想生女儿的楚妧十分郁闷,此时听到钱氏这么说,眼睛不由的一亮,忙问道:“钱夫人当时除了喜吃酸食,还有其它症状么?” 钱氏对楚妧的反应颇为奇怪,略微思索了片刻,答道:“旁的倒也没什么症状,就是嗜睡了一些,我听闻世子妃也是一样?” 楚妧顿时眉开眼笑道:“对对对,是一样的。” 钱氏的眉皱的更深了。 难道楚妧想生个女儿不成? 她正低头琢磨着该如何接话呢,倒是一旁的祁沄接了句:“我记得二哥说过,娘怀我的时候明明是喜吃甜食的,娘可是记岔了?” 钱氏没料到祁沄竟会拆她的台,语声不快道:“娘生了你们兄妹三人,怎会记错这点儿小事?倒是你,年纪轻轻的还未许配人家,怎么就关心起生男生女的事了?” 祁沄面色一红,吐了吐舌头,小声说:“这不是几个嫂子都怀有身孕,我想早日见到自己的小侄子嘛。” 一旁的许氏忙补了一句:“生儿生女都是老天给的福分,我们强求不得,这孕期反应更是因人而异的,就算世子妃与大夫人当时的反应一样,肚子里怀的没准儿也是个小世子呢。” 钱氏没料到竟然连许氏也开始帮着楚妧说话了,本就郁闷的心情更是烦躁到了极点,当即便站起了身子,冷声道:“我身体不太舒服,就先不陪世子妃了,世子妃自己多注意着身体,可别伤了怀王府未来的小世子。” 说完,她就冷冷瞥了坐在楚妧身旁的两人一眼,率先出了房门,祁沄和许氏见她走了,也不好再多留,又与楚妧寒暄了几句后,也跟在钱氏身后出去了,只留下楚妧一人摸着肚子若有所思。 怎么都想着要她生男孩儿呢? 祁湛不会也是一样的吧? * 祁湛晚上回去的时候,楚妧已经睡下了有一会儿。 他吹灭了房里留着的灯盏,刚轻手轻脚的躺到了床上,回头却发现楚妧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瞧着自己。 祁湛微微皱眉,轻声问:“吵到你了?” 楚妧摇了摇头,道:“我有事问你。” “嗯?什么事?” 楚妧模样颇为纠结,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今天二妹和四嫂来看我了,她们都说我肚子怀的是小世子。” 祁湛没听明白楚妧的意思,问道:“难道你怀的不是小世子?” 楚妧的脸颊顿时鼓了起来,道:“不是小世子。” 那模样瞧着似乎有些生气了。 可祁湛依然没明白过来,忙又试探性的问了句:“那是……小兔子?” 楚妧的面色虽然比刚才好了些,却依然摇了摇头。 祁湛照顾着她突然冒出来的小情绪,用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语声轻柔的问:“那妧妧告诉我肚子里是什么,好不好?” 楚妧这才小声道:“你之前答应过我,要生个小姑娘的。” 祁湛这才明白了楚妧的意思,他笑了笑,道:“可是这似乎由不得我。” 楚妧望着他道:“那你之前都是骗我的?” “没有骗你。”祁湛将楚妧抱到了怀里,微低下头,凝视着楚妧生气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她面颊上捏了一下,道:“妧妧肚子里的就是小姑娘。” “那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就……”祁湛的语声顿了顿,瞧着楚妧呆呆的样子,心绪一动,道:“那就再生一个,好不好?” 楚妧刚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祁湛道:“生一儿一女不好吗?他们可以一起陪你堆雪人,可以一起陪你喂兔子,若是妹妹被人欺负了,哥哥还可以为她撑腰,妧妧想想,你前些天见到的小王爷,不是也很可爱吗?”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些哄骗的意味儿,在楚妧耳边循序善诱的说着,还在迷糊中的楚妧很快就被他绕了进去,竟觉得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那就再生一个罢。” 祁湛将她拥的更紧了一些,低头看着再次进去梦乡的楚妧,忍不住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傻兔子。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06章 第 106 章 转眼便到了立夏,窗外天空中浓云密布,才过酉时天色便暗了下来,院子里灰蒙蒙的一片,风卷着树叶呼啸而过,吹得窗纸哗哗作响,瞧着似乎要下一场大雨了。 刘嬷嬷忙关上了门窗,刚点了盏烛火,一回头却发现,刚刚还在熟睡中的楚妧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她忙倒了杯热茶给楚妧递过去,问道:“可是风声吵到世子妃了?世子妃可要喝口水?” 楚妧还有些迷糊,正想着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呢,便听一声闷雷从空中响起,惊的楚妧一哆嗦,头脑顿时清醒了起来,从刘嬷嬷手中接过茶水,问道:“是要下雨了吗?” 刘嬷嬷道:“是要下雨了,世子妃想吃些什么,老奴让阿庆他们早些去做。” 楚妧摇了摇头,道:“不急我还不饿。” 她揉了揉眼睛,在屋里瞧了一圈,发现自己睡前抱进来的小兔子不见了,忙问道:“兔子可去院里了?” 刘嬷嬷道:“先前还在屋里呢,老奴这就去找找。” 楚妧应了一声,起身将脸洗了,撇眼瞧见窗外已经下起了大雨,正思索着刘嬷嬷刚才出去有没有带伞时,就见刘嬷嬷抱着兔子从门外走进来了。 她的衣服被雨水淋湿了些许,怀中的小兔子也缩成了一团,楚妧微微皱眉,忙拿了个干毛巾给刘嬷嬷递了过去,道:“嬷嬷怎也不记得拿伞?快去换身衣服吧,当心着凉。” 刘嬷嬷将兔子递到楚妧怀里,擦了把脸,道:“不打紧的,这小兔子倒是机灵,见要下雨,就躲到世子书房的屋檐下了,倒是没被淋到多少。” 楚妧听刘嬷嬷提起祁湛,这才想起今天祁湛一早就进宫了,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忙问道:“世子出去时可带伞了” 刘嬷嬷笑着道:“世子早就回来了,见你还睡着,就没叫醒你,这会儿还在书房呢。” 楚妧一愣,问道:“他从回来后就一直呆在书房里?” 刘嬷嬷道:“是啊,从回来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时辰了。” 楚妧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半个月里,祁湛陆续收到了许多从前线传回的家书。 那些书信大都是祁灏寄回来的,也有几封是怀王寄回来的。楚妧虽然不知书信的内容,可看着祁湛愈发凝重的面色,她也能猜到,战况大抵是不太好的。 虽说祁湛与怀王父子关系不合,可说到底他还是怀王府中的世子,怀王若是战败,他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怀王府一蹶不振也是祁湛不愿意看到的。 想到这里,楚妧不禁有些担心了。 她问:“屋里可有伞?我想去世子那瞧瞧。” 刘嬷嬷在屋内找了一会儿,才道:“伞都在隔壁偏房里,世子妃稍等一会儿,老奴这就去拿。” 楚妧看着刘嬷嬷沾染着雨水的银发,忙拉住了她,道:“嬷嬷别去了,还是先帮我沏壶茶吧。” 刘嬷嬷转身去沏茶,楚妧回房间里找出了祁湛的风氅披在身上,又将自己的帷帽戴在头上,捂的严严实实后,才推开了房门。 雨丝瞬间就从门缝里灌了进来,楚妧不禁往后缩了缩,将自己脸上的帷帽遮好,才抬步跨过了门槛。 刘嬷嬷看着楚妧被风吹得鼓起的风氅,不放心的喊道:“雨天路滑,世子妃走慢些。” “好,我知道啦。” 雨下的很大,水珠不断地从楚妧的帽檐儿滴下,不一会儿就染湿了她的肩膀,雨水顺着风氅渗进来,不禁让人觉得凉丝丝的。 楚妧一手扯着风氅,一手抱着茶壶,将脚步又加快了许多,等到了书房门前时,她身上的风氅已经湿了大半,就连脚上的鞋也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她匆匆擦了一把脸,才缓缓推开了房门。 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寒气,祁湛的书房竟比风雨交加的院落还要冷了许多。 楚妧不禁打了个哆嗦,一抬头,就发现坐在书桌旁的祁湛正冷冷看着自己,他将楚妧从上到下的瞧了一遍,漆黑的眼眸中,已蕴含了几分怒意。 楚妧忙道:“只是风氅湿了而已,我身上没多少水的。” 他将目光停留在了楚妧的绣鞋上,道:“过来。” 那声音冷的像是要将楚妧身上的雨水冻住似的,楚妧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龟爬似的走到祁湛身旁。 她将手里的水壶递到祁湛面前,用软糯的嗓音道:“我听刘嬷嬷说你回来了,就想过来看看你,可没想到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雨……” 她声音越说越小,就连目光也飘向了别处,到了最后,连看都不敢看祁湛了,显然心虚到了极点。 祁湛冷哼一声,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茶壶,将她头上的帷帽摘下来丢到了一旁,看着她白生生的小脸,道:“还会未卜先知了?” 这显然是在指她头上的帷帽和披着的风氅。 祁湛竟一点儿面子都没留给她,当场就把她的谎言戳破了。 楚妧的脸红了红,不死心的小声解释了一句:“这不……看外面的天是阴的吗,我穿着这些以防外一……” “还狡辩?” 楚妧当即便不说话了,只是眼巴巴的瞧着祁湛,模样颇有几分委屈。 祁湛心里虽是生气,却也不忍过多苛责她,伸手将她的风氅解下,一把将楚妧拉到了怀里,微低下头,去脱她脚上的鞋。 她红色的绣鞋已经完全湿透,鞋面上还沾染了不少路边小径上的泥,都快瞧不清上面绣鞋的海棠花了。 祁湛将她的鞋袜一并脱下,掌心触碰到她冰凉的小脚,紧锁的眉不禁又深了几分。 楚妧的脚趾动了动,小声说了一句:“就是鞋湿了而已,脚不冷的。” 这次祁湛没有说话,只是拿出手帕将她脚上的雨水擦干,又用掌心裹着暖了一会儿,待她的脚渐渐回温后,才伸手去解楚妧的衣扣。 “把衣服脱了。” 楚妧一怔,忙抓住了他的手,道:“干、干嘛脱衣服?” 祁湛的手指在她肩膀上轻轻弹了一下,道:“你肩膀湿了。” 楚妧先前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脚上,倒没怎么注意自己的肩膀,听祁湛这么一说,才觉得肩膀也有些凉了,刚松开手打算去解衣扣,却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将手一缩,问道:“你这里有我的衣服吗?” 祁湛道:“没有。” “那……那我脱了衣服穿什么呀?” 祁湛搭在她衣扣上的指尖一顿,似乎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微微皱眉,过了半晌,才轻声道:“先穿我的罢。” 说着,他就将楚妧放到了椅子上,起身去脱自己的外衣,一转眼,发现楚妧正愣愣的瞧着他,皱眉道:“还不快脱?” “噢……” 两个人一起脱衣服,楚妧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就像是……就像是要做些什么似的。 楚妧动作不由得慢了许多,直到祁湛将外衣脱完了,她才刚刚把衣扣解开而已。 祁湛并没有多少耐心,见楚妧迟迟没有动,他忽地伸出了手去,扯她肩膀上的衣服。 楚妧恰巧一缩,祁湛的手就搭在了她脖颈间的肚兜带子,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的肚兜并未系的很紧,祁湛的手稍一拉扯,那带子瞬间就松散开来,雪白的肌肤顿时露出了大片,两人均是一愣。 倒是楚妧先反应了过来,抬头见祁湛怔怔的凝视着自己,小脸一红,忙伸手将胸口捂住,嗔道:“不许看!” 祁湛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可只是一瞬,他的眸色又深了起来,像是故意似的,他忽地伸出手去,在楚妧鲜红的唇瓣上点了一下,嗓音轻如呵气:“快脱。” 极为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楚妧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熟悉的语声中透着点点威胁意味,楚妧再顾不得其它,动作飞快地将衣服脱了下去。 那火红色的肚兜映着她圆润的肩膀,倒显得她肌肤如水般清透的好看。 祁湛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楚妧察觉到他目光的变化,忙又往后缩了缩,整个后背都贴到了楠木椅背上,望着祁湛,小声道:“你……你快把衣服给我呀……” 祁湛沉默地将自己外衣递了过去。 他的身形比楚妧高大许多,那外衣对楚妧来说也格外的宽松,楚妧低着头整理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松垮垮的披在身上,稍微一动,肩膀处的衣服就耷拉了下去,像剥了壳的荔枝似的,瞧着竟比刚才还要动人。 若不是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祁湛微闭上眼,心里竟有些后悔要这孩子了。 他缓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心里的小兽牢牢锁住,再睁开眼时,看见楚妧早已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了,活像只绿色的大粽子。 祁湛笑了笑,重新将楚妧抱在怀里,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热水给她,问道:“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楚妧身上的寒意被口中的热茶驱散了许多,她笑了笑,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一天没见你,有点儿想你了。” 那嗓音软糯糯的钻进祁湛的耳朵里,直叫他心都要化开。 他垂眸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道:“那我若是,若是……” 他的语声稍顿,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开口,楚妧仰头看着他漆黑的眉眼,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问:“可是今天进宫发生了什么事么?” 祁湛“嗯”了一声,可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宫里倒没什么事,只是前线战事不大乐观……”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可楚妧还是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 她小声问:“皇上要你去前线?” 祁湛嗓音极轻的应了一声。 四周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风呼啸而过,雨点儿拍打在窗户上,发出一串儿“噼里啪啦”的响声,桌案上摆放图纸被风掀起了一角,上面依稀可见几点被朱笔标出的痕。 楚妧知道,祁湛即使一直呆在府里,心里惦记的还是前线的事儿。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祁湛是不愿让局势完全倒向祁泓那一边的。若不是自己怀孕,祁湛很可能早就动身去前线了。 可是去战场,总归是有危险的,怀王又总算计着,楚妧很害怕三年前的情况被复制。 她微垂着眉眼,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什么时候走?” 祁湛道:“明天一早。” 楚妧没想到这次竟这么急,她的眼神黯了黯,又问:“那你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祁湛轻声道:“可能几个月,也可能要半年。” 楚妧又低着头不说话了。 祁湛将她抱紧些,柔声道:“我尽量早些回来,嗯?” 说着,他还用鼻尖在她面颊上蹭了蹭,像是在哄她似的。 两人从成亲到现在,也只在楚妧被劫时分开了一个月而已,楚妧心里早就对祁湛有了深深的依赖性,如今忽然就要和祁湛分开,楚妧心里当真是十分的舍不得他。 她咬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头的情绪压下,轻声道:“那……那你不许受伤,若是觉得情况不对,就骑着惊鸿快点儿跑掉,知道吗?” 祁湛忍不住笑了一下,柔声道道:“好。” 楚妧想了想,又道:“你每个月记得寄家书回来,我要知道你的消息。” “嗯,我答应你。” 楚妧又零零碎碎的交代了一长串儿,祁湛全都一一应下,直到没有什么遗漏了,她才缓了口气,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道:“那你早些回来,我和宝宝都会想你的。” 祁湛的指尖颤了颤,过了半晌,才将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嗓音沙哑的应了一声。 * 雨直到亥时才将将停住。 院里到处都是积水,楚妧的鞋还没干,只得由祁湛抱着回了房间里。 祁湛问楚妧想吃些什么,楚妧与往常一样,报了些祁湛爱吃的膳食,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再提出行的事。 用了晚膳后,楚妧催促祁湛去沐浴,祁湛捏着她的掌心,道:“你淋了雨,也去洗洗罢。” 楚妧摇了摇头,道:“我的小兔子还饿着呢,你先在浴房里等我,我喂了它就去找你。” 祁湛倒没再坚持什么,道了声“好”,便转身进了浴房。楚妧听到了水声后,才对一旁的刘嬷嬷道:“世子要去前线了,北高晚上冷,嬷嬷去准备些御寒的里衣和夹衫来,我整理一下,明天一早儿让世子一并带去。” 刘嬷嬷愣了愣,语声十分惊讶:“明天一早就走?” 楚妧嗓音干涩“嗯”了一声。 刘嬷嬷知道楚妧心里难过,也不忍多问,微叹了口气后,便转身去了里屋,将祁湛先前过季的衣服一并抱了过来。 楚妧挑了几件花色简单的外衣放在一旁,将中衣与袜子分类叠好收进包裹里,又拿了两罐祁湛平日里爱喝的茶,将一切准备妥当后,才把两个大包裹一并抱到了桌上。 她转过身,正要去浴房找祁湛,一撇眼,却看到了桌上摆放的小泥偶。 与那只木雕小龟放在一起,正随着桌子轻微的颤动一晃一晃的。 楚妧将泥偶拿在了手里,低头看着泥偶嘴边的两个小酒窝,眼前忽然像是隔了层水雾似的,连带着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竟怎么也瞧不清楚了。 半年,实在是太久了。 自己好歹有宝宝陪着,可祁湛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总得留点念想的。 楚妧将小泥偶塞进包裹中,用袖子抹了一把如雨而下的泪,低头望着那两个包裹瞧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了浴房。 祁湛早已梳洗干净了,正站在浴桶旁穿着中衣,听到房门响动后,忙转过身去,轻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久?” 楚妧低声答道:“我让刘嬷嬷帮你把换洗的衣服整理了一下。” 那语声又轻又柔,即使刻意掩饰着,也很容易就听出了中间夹杂着的涩意。 祁湛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下也了然了几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在她眼角处摩挲了一下,轻声问:“我帮你洗罢?” 若是平时,楚妧十有八.九会拒绝他,去换刘嬷嬷过来。可如今,她能和祁湛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想浪费任何与祁湛相处的时间,祁湛想做什么,对她而言倒不那么重要了。首发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可这次祁湛却什么都没有做。 待他将楚妧身上的水擦净,才轻轻咬了下楚妧的唇,低头看着楚妧微垂的眉眼,柔声问:“困了么?” 楚妧身子虽有些乏,心里却是一点儿也不想睡的。 她摇了摇头,道:“不困。” 祁湛笑着道:“可是宝宝说她困了。” 楚妧用手揉了揉肚子,小声嘟囔道:“是你听错了,她明明是想和爹爹说话。” 祁湛垂眸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轻声道:“嗯?是这样么?那我们去床上说?” 楚妧这才点了点头,模样乖巧的被祁湛抱回了床上。 她心里虽有千言万语,可真当躺到床上时,竟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了,只是用双手紧紧环着祁湛的胳膊,好像是害怕一不留神,祁湛就偷偷溜走了似的。 而祁湛只是由她抱着,垂眸凝视着楚妧逐渐耷拉下去的眼皮,想起楚妧刚刚说过的话,忽地伸出手去,用掌心轻轻在她小腹上摩挲着,一下又一下。 还不会动呢。 也不知等他回来是什么时候。 会不会……已经可以见到宝宝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分开不会太久的,也就两到三章的样子,走个关键剧情就见面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07章 第 107 章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祁湛这次没有急着问她什么,似是懒得看她一眼,目光落在从帐外进来的伙夫身上,伙夫看到赵筠清的惨状猛地哆嗦了一下,也不敢多看,忙拿着手中的鸽肉走到祁湛面前,道:“世子,鸽子毛都清理干净了,这鸽子虽然小了些,肉倒还算细嫩,可要烤了?” “不烤。”祁湛淡淡道:“想办法炖了,炖好后给长公主送去。” “是。” 伙夫出了帐子。 祁湛这才把目光转到了赵筠清身上,嗓音冰冷彻骨:“想清楚要说什么了?”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 赵筠清此刻就像那只被溺死的鸽子似的,浑身都置于冰窟中,冷的发颤,偏偏喉咙里像有团火似的,灼的她生疼,可她顾不得疼痛,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说道: “质子十一年前,去大靖的路上,曾与如今马贼头目霍武有过一面之交……当时霍武只是个地痞无赖,可……可天生神力,手下又有一群偷鸡摸狗之辈,质子便资助了他一些银两,霍武许诺以后若有需要他的地方,定当倾力相助。这些年霍武慢慢做大,一直与质子暗中来往。质子知道自己路上一定会被人监视,走之前便将与霍武联络的方式告诉了我,要我在路过俞县山地前把消息传递出去……” 赵筠清说的又快又急,一口气提不上来,伏在地上重重咳嗽起来。 祁湛微微皱眉,修长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划着,那细微剐蹭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似的,听的赵筠清头皮发麻,忙喘了一口气,道:“……我、我知道质子一部分计划,我可以全告诉世子……我是质子的枕边人,质子十分信任我,我……以后还可以帮世子继续搜集消息,只求世子饶我一命,我日后愿为世子做牛做马……” 祁湛指上的动作这才停住,神色却并未有什么变化,似乎还在考量着什么。 赵筠清心里像崩了一根弦,不敢松懈半分,脑中忽然想起祁湛刚才要伙夫炖的那只鸽子来。 祁湛这次剿匪回来,自己几乎什么都没拿,就拿了那只鸽子。 而那只鸽子,是炖给楚妧的…… 赵筠清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一般,忙道:“长公主到了大邺后还要在皇宫里住一段时间,我、我也在皇宫里,可以照拂她……” 祁湛的目光瞬间冷冽下来,薄薄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照拂?” “不、不是照拂!”赵筠清赶忙改口:“我愿意听长公主差遣,我一切以长公主为主!” 祁湛这才敛去了眼中的森寒之气,转头对傅翌道:“把东西拿来。” 这事算是……结束了吗? 可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东西,是什么? 可赵筠清此刻的头脑已是一片空白,喉咙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没有精力去细想,只能趴在地上一声又一声的咳嗽着。 片刻后,傅翌端了一个小碗走到了赵筠清面前。 碗里黑乎乎的汤药让赵筠清觉得异常不安,她轻轻往后缩了缩,颤声道:“这……是什么?” 傅翌道:“绝子汤。” 绝子汤…… 赵筠清心里涌上一股无力的绝望感,双手颤抖着半天不敢接碗。 傅翌道:“王妃若是不喝,世子又该如何信你?”首发 是啊,她若不喝,随时都会有子嗣,有了子嗣在宫里便有了倚仗,祁湛又该如何信她? 没了子嗣,她在宫里无依无靠,今后就只能听从祁湛一人的话。 如今怀王觉得她碍事,祁泓又无法保她,马贼的事情若是败露,她就如沙漠中的一滴水,随时都会蒸发在这世界里。 方才那濒死的恐惧犹在眼前,她不想再被按在水里。 什么都没命重要。 赵筠清将药拿到面前,却忽然看到了碗身上细细勾勒着榴开百子的图案,她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石榴,多子。 碗身上的图案似是在讽刺她,以前没有孩子,今后更不会有了。 祁湛其人,当真是极狠的。 赵筠清将那半碗苦涩的汤药喝进了嘴里,药已像是很久前就煎好的,已经凉了,浇到喉咙上疼得厉害,可她不敢吐出来,仰着头将药喝的一滴不剩。 祁湛这才摆了摆手,命士兵将赵筠清带了回去。 赵筠清一回到帐里就瘫倒在床上,周围宫女惊慌失措,却不敢多问一个字,她们谁都知道,王妃娘娘是被世子叫去的。 她们拿了手巾将赵筠清的头发擦干,伺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又有宫女端了茶过来,小声道:“王妃娘娘,喝口水缓缓吧。” 一听到‘水’字,那濒死的绝望感又笼罩在了赵筠清心头,她猛地将茶水打落在地,颤声道:“拿、拿开!” * 一个时辰后,士兵端着鸽子汤到了楚妧帐里,并告诉楚妧,马上要启程了,请楚妧准备一下,世子下令,要在天黑前赶到俞县。 楚妧不敢耽误,也顾不上喝汤,忙命静香搀着夏云上了后面的马车。刘嬷嬷除了手擦破了点皮以外,倒没什么大碍,帮着楚妧收拾了随身行李后,跟在楚妧身后进了车厢。 楚妧折腾了一早上都没顾上吃东西,此刻一闻到那鸽子汤,肚子竟忍不住的‘咕噜’了一声,身旁的刘嬷嬷听的真切,不禁笑道:“长公主饿坏了吧?老奴这就去备碗筷。”更新最快 楚妧点了点头,刘嬷嬷将碗筷过水擦净,又盛了小半碗汤羹,试好温度才给楚妧递了过去。 汤羹色泽清亮,鸽肉入口即化,楚妧想不到在这行军途中,居然还能喝到这么鲜美的鸽子汤,碗中的汤很快便见了底,楚妧正要让刘嬷嬷再盛一碗时,车窗帘子忽然被掀开了。 祁湛从窗外望了进来,看到那楚妧眼巴巴望着汤羹的样子不由一怔,随即轻声问:“好喝么?” 百姓们各个奔走相告,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燃放爆竹,那势头瞧着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没过多久,他们又得知怀王要将这次缴获的银两发放下来,更是感激涕零,纷纷自告奋勇的拿着粮食与药物,来看望这次剿匪受伤的士兵,士兵也颇为感动,军民上下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在这之中,只有一个人不开心。 那便是祁泓。 无论是剿匪,还是发放银两,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即使他是即将继承皇位的人,即使他也在军队中,可却没有一个百姓来看他。 百姓嘴里称颂的是怀王,心里想的也是怀王,百姓只知怀王,却不知皇帝,仿佛怀王才是这大邺的主人。 祁泓的面色铁青,百姓对怀王的歌颂多一分,他的心里就恨一分。 给他下毒,路上像个囚犯一样监视着他,让他与自己的妻子都难见一面,现在又开始救济百姓发放银两。 怀王可真会得民心啊。 * 由于这几天不用赶路,楚妧难得睡了个懒觉,直到巳时才醒,刚睁开眼没多久,门外便传来轻轻地扣门声。 刘嬷嬷去开门,发现店小二带着一位面容白净的妇人站在门外,见房门开了,忙赔着笑脸道:“那位傅姓客官说,姑娘脚扭伤了,要小的去寻一位女大夫来给姑娘看脚,姑娘可醒了?” 傅翌要大夫来给楚妧治伤,那不就是世子的意思么? 刘嬷嬷心中一喜,忙侧身道:“醒了醒了,快请进来吧。” 店小二先让妇人进了屋子,自己站在门外不方便进去,只是将手中的牛皮纸包裹递给了刘嬷嬷,道: “山上的马贼掳掠我们多年,我们这些百姓生活的苦不堪言,好在军爷来了,不但剿灭了马贼,还发放银两救助我们,小的心中感激万分,手里却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报答军爷,想起姑娘上次来的时候要过蜜饯,应该是喜欢吃蜜饯的,所以小的便又准备了一些,还请嬷嬷转交给姑娘。” 刘嬷嬷客气了两句,见实在推脱不掉,才从店小二手里接过了蜜饯。 回到房里时,妇人已将楚妧的袜子脱去,刘嬷嬷这才发现楚妧的右脚脚踝处,居然肿起了馒头般大小的鼓包,心中一惊,忙道:“长公主脚伤怎么这般严重!” 楚妧的脚趾头动了动,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没觉得有多疼呀。” 妇人轻轻按压了一下楚妧的伤处,问道:“姑娘昨个儿可是走路了?” “走了一点点。” 妇人道:“怪不得肿的这般厉害,姑娘这几日可不要再走路了,我先给姑娘按摩一下,可能有些疼,姑娘忍着些。” “噢,好。” 楚妧乖巧的点头,妇人手上沾了些药,便对着楚妧的脚踝处按了下去—— “啊——!!!” 楚妧的惨叫声传到了屋外,隔壁正在写信的祁湛笔尖一抖,大片墨渍在纸上晕开,祁湛微微皱眉,将纸团皱了丢到一旁,原本随意放在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她怎么了? 另一头的楚妧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刘嬷嬷看的心疼,道:“大夫可轻些。” 妇人道:“这个轻不得,力道不够的话瘀血散不干净,伤势恢复的慢,苦的还是姑娘。” “是我刚才没准备好,没那么疼的,嬷嬷不用担心。” 说着,楚妧从牛皮纸里拿了个蜜饯出来含到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麻烦大夫了。” 妇人应了一声,双手再次向楚妧伤处按压过去,楚妧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牙关却死咬着蜜饯,再没发出什么声音了。 隔壁客房的祁湛已拿了张新的信纸放在桌上,笔尖却迟迟不曾动过,他用手按了下眉心,可心中烦乱的思绪愈发不安了起来。 怎么一点声音也没了? 傅翌听到二楼的惨叫声后,忙放下了手中的事匆匆跑了上来,一进屋就看到祁湛背对他站在窗前,还未等他说话,就听到祁湛极轻的嗓音传来:“她……怎么了?” 傅翌道:“属下昨晚见长公主走路有些跛,今早就让店小二寻了个女大夫给长公主治脚伤,现在估摸着正治伤呢。” 祁湛眸色深了深,指尖轻轻抚上身侧的那堵墙,仿佛能透过厚厚的隔墙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 祁湛轻声问:“她伤的可重?” “属下不知,要不属下去问问?” “嗯。”祁湛应了一声,傅翌正要出门,祁湛忽然叫住了他:“算了,等大夫出来直接让她到我这来。” “是。” 经妇人这么一按摩,楚妧的疼痛缓和了许多,不像一开始那般难忍了,脚踝肿胀的地方也消了不少。 妇人写了张药方递给刘嬷嬷,要刘嬷嬷照着药方去楼下药铺抓药,自己又对楚妧交代了两句后,也出了门。 屋内又静了下来,隔壁的房门响了响,似乎有什么人进去又出来了。 也不知他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换药。 自己要不要去问问呢? 楚妧的心脏跳了跳,赶紧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 她昨日不过是仗着在外面,祁湛不会对她做什么,她才敢小小的反抗一下,现在若是过去了,祁湛找她算账可怎么办? 楚妧摸着锁骨处的伤痕,心跳加速。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晚上带孩子去医院了,就没来得及码子,不好意思,这章留评发红包补偿一下大家。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08章 第 108 章 祁湛带领的十万精兵于一个月后到达了前线,一同到的,还有祁泓调遣怀王士兵的圣旨。 怀王早在半月前就收到了消息,有了心理准备后的他并未表现的太过愤怒,十分平静的将二十万精兵调离了前线,这倒让准备看戏的两个副将觉得无趣了。 祁湛将士兵安置好后,便被怀王叫去了帐里。 帐内空间十分宽阔,正中的位置摆了张拼接而成的漆木长桌,上面放着标注好地形的图纸。怀王正站在桌前,与祁灏讨论着什么,抬眼见祁湛进来,忙招了招手,道:“湛儿,过来。” 那声音虽然与以前一样满是威严,可这两个多月的军旅生活使他头发变得灰白,面上也浮现出了岁月的痕,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 祁湛走到怀王身侧,低声道:“父亲。” 怀王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也未与他多寒暄什么,伸手指着地图上用朱笔标出的圈,对祁湛道:“平坊乃我大邺边境要镇,如今却一直被北高人占领,实在令为父寝食难安,为父刚与你二哥商议过,打算在今夜子时派三千轻骑绕到后方,攻其粮仓,再在沿路设伏断其粮路,湛儿以为如何?” 祁湛微微敛眸。 进攻粮仓,便是准备打消耗战了。 北高虽然攻下了平坊,可平坊百姓早在三个月前就已撤走,北高如今占领的不过是一座空城。 平坊西边紧挨山脉,东边是两军交战前线,南边又是大邺军方部署严密的封城,怀王只需在北边设伏,将平坊团团围住,等到北高弹尽粮绝时,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其拿下。 这的确是个十分稳妥的战术。 可是怀王向来骁勇好战,如今又怎会浪费时间,与北高打起消耗战了呢? 祁湛微皱起眉,怀王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询问道:“湛儿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祁湛沉默了半晌,道:“不,很稳妥,就按父亲说的去做吧。” 怀王点了点头,忽地看向祁湛,问道:“那湛儿今晚可有把握?” 祁湛一怔,还未来得及答话,就听一旁的祁灏插口道:“五弟刚长途跋涉赶到军中,这会儿一定乏力的紧,不如让五弟好好休息两天,先由孩儿去吧。” 怀王愣了愣,似乎没想到祁灏会忽然帮祁湛说话。 可他此举也并非是有意为难祁湛,而是确实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祁灏虽比祁湛年长,可他毕竟是第一次出征,比起祁湛来多有不足,若是遇到什么状况,他行事肯定不如祁湛果断。首发 而他自己早已年过五十,体力逐年下滑,若是与敌人正面交锋还好,可要他突袭的话,他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更别提祁泓派来的几个副将了,实在是搅屎棍一般的存在,不给他添麻烦使绊子就不错了,要他们领兵出征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特地挑今晚突袭,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北高人一定想不到,刚到前线的祁湛会在今夜领军突袭,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打算打北高一个措手不及,若是错过了今天,北高有了防备,那突袭起来就不如今日这般容易了。 可祁湛若是不愿意去,他也不会拿战事做赌注,强迫祁湛出征。 怀王没有回答祁灏的话,而是转头看向祁湛,问:“湛儿觉得如何?” 祁湛道:“就依父亲所说罢。” 怀王大笑一声,道:“好,为父这就去安排士兵,你先回帐中准备一下。” * 沙漠中的夜色格外寂静。 嵬名云钦躺在平坊城外的草垛上,仰头看着满天星云,思绪早已飘向远处。 他从大邺回来已经三月有余,虽然二皇子在他的阻碍下未能如愿登基,可也迟迟不能回国,只能暂时藏身在平坊城郊处的小镇中。 小镇早已成了空镇,周围的房屋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士兵更不会来到此处,他们兄弟五人躲在这里,虽然十分安全,却也是十分寂寞的。 他常想起他的母妃,也常想起他在皇宫中的日子,甚至时常想起大邺,想起那双泓如清泉般澄澈的眼。 也不知她如今过的怎样了。 嵬名云钦的眼神黯了黯,刚翻了个身准备回房睡下,远处的天空中却忽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像霞云似的迅速在天边蔓延开来,紧接着,就传来士兵呼喊灭火的声音。 野利荣听到声响后,还以为出了什么情况,忙从屋里跑了出来,抬眼就看到了将半边城池照的犹如白昼的火光,不由的呆了一呆,结巴道:“这……这是……” 嵬名云钦先前烦闷的神情早已消失无踪,嘴角不禁浮出一抹浅笑,道:“着火了,是粮仓的方向。” 野利荣一愣:“是谁放的火?” “还能有谁?”嵬名云钦笑道:“你没听说世子今天刚到前线么?” 野利荣挠了挠头,道:“可是……世子今天早上才到平坊,按理说不该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两天,与怀王商讨作战计划么?” 嵬名云钦道:“他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再说商讨计划只需一个时辰就够了,哪需要两天那么久?你以为怀王府的人也跟二皇子那些手下一样,各个草包么?” 野利荣道:“即使不是草包,也碍不住皇上猜忌,少主可听说今天大邺那边传来的圣旨了?” “自然听说了。”嵬名云钦笑了一声,道:“那大邺皇帝以为借此可以牵制住怀王,殊不知此举恰恰给怀王敲了个警钟,即使怀王现在还不想反,等他处理完前线战事,也不得不反。别说是调走二十万精兵,就算只给怀王留二十万,怀王和世子也一样能领兵直逼大邺都城。” 野利荣觉得嵬名云钦此言不虚,祁湛的胆识谋略确实非常人能及,不由得开口叹道:“那大邺皇帝还真是草包一个,比我们北高二皇子还要蠢些……就是可惜了这一仓库的军粮。”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对我们来说,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 嵬名云钦语声稍顿,又道:“平坊如今弹尽粮绝,怀王势必会在北边设伏,你说二哥面对这一城士兵,是救呢,还是不救呢?” 野利荣答不上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天边红如鲜血般的火。 * 祁湛此次突袭格外顺利,三千精兵仅有两人轻伤,怀王大喜过望,按照先前的计划在北边设下伏兵,接连缴获了不少北高运来的粮草辎重,士兵们军心大振,连月来惨败的阴云也早已消失无踪。 只有随怀王一同前来的两个副将和一个参军不是那么的开心。 说是副将,却从未上过战场,说是参军,却连怀王的计划都不知道,完全置身于局外不说,还要陪着怀王在这边境吃苦,着实让他们三人心里烦闷的很。 虽说祁泓派他们过来,也不是为了让他们打仗,可眼睁睁看着军功从自己手中溜走还是让他们十分不甘心的。 总不能让怀王将军功全揽了去,不然他们几个岂不真成了陪跑的了? 三人坐在帐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得摇头叹息的喝了一口酒,半天也想不出个对策。 可很快,他们的思绪就被帐外的嘈杂声打乱了。 为首的副将汪淮忙起身去帐外查看,只见士兵各个脚步匆忙,隐约还能看见几个军医往怀王帐里赶,像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一样。 汪淮忙将眼前的士兵拦下,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士兵道:“世子受伤了,现在正在怀王帐里等着军医查看呢。” 汪淮眼睛一亮。 世子受伤了? 那他们的机会岂不是来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09章 第 109 章 祁湛的伤在左肩,那伤口乍一看并不严重,只不过是被敌军的羽箭划破一点皮肉。 可若细瞧就会发现,伤口并不像寻常那般红肿结痂,边缘反而泛起了一圈儿诡异的乌紫,像枯叶一般微微翻卷着,看上去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前来查看的军医不禁一怔,忙问道:“世子可有什么不适?” 祁湛低声道:“只有些头晕,倒没什么旁的不适。” 站在一旁的怀王看着祁湛肩膀上的伤口,微微皱眉,问道:“羽箭可是淬了毒?” 军医细细为祁湛把了脉,又查看了一下祁湛的面色,才道:“这羽箭是有毒,所幸的是世子伤口不深,只需把伤口处的毒素去除,安心调养几日便可。” 怀王听了军医的话,原本就微皱的眉这会儿拧的更紧了。 他看向祁湛,踌躇了半晌,才轻声问:“那明日的战事,湛儿可还能……?” 怀王的语声不似往常那般镇定,反而带了些心虚似的紧张感。 可周围刚刚缓和的气氛却又随着他这句话而凝固起来。 军医的手还未来得及缩回去,就这么僵在半空中,一旁的傅翌拧着眉,上前一步,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祁湛一个冷眼望回去了。 他淡淡道:“可以。” 怀王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围的士兵都没有再说话,只将目光落在了怀王身上,一旁的军医收回了手,半跪在地上开始为祁湛处理伤口。 空气安静的似乎能听见小刀划过皮肤的声音,那黑红发紫的血从一片苍白中汩汩而出,竟让怀王觉得有些刺眼。 他干裂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两句什么,副将汪淮却忽然从帐外跑了进来,也顾不上向怀王行礼,便一脸急切的问:“世子伤势如何了?” 他说的本是一句充满关切的话,可配合着他微微前倾的身子和刻意扬高的语调,不禁让人有种虚伪至极的感觉。 祁湛只是冷冷瞧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汪淮的表情僵在脸上,四周的气氛不禁有些尴尬。 他把前倾的身子缩了回去,像是想缓解气氛似的,又补了一句:“这些日子世子接连斩获北高两位将领,带领我军大获全胜,实在让末将佩服的紧,所以末将一听说世子受伤就连忙赶到了帐里,与帐外守着的士兵一样心系世子安危,世子这几天可得安心养伤,切勿操劳过度伤了身体!” 他这一串儿话说的十分流畅,表情又颇为恳切,他觉得应该没有半点儿问题了,可一抬头,却发现怀王正冷眼瞧着自己。 那眼神不似祁湛方才那般冷淡轻蔑,却极具压迫感,甚至还透露出了一点他在战场上才能看见的杀气。更新最快 汪淮的心尖儿都跟着颤了颤,赶忙低下了头。 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说错话了吗? 难道让世子安心调养身体也有错? 他行军打仗虽然不行,可他父辈到底也曾驻守过边疆,他对北高人的手段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不然皇上也不会派他过来。 世子这伤口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的。 中毒的人若是不好好休息,岂不是是会加速体内毒素蔓延? 汪淮想了半天,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只能硬着头皮道:“末将来前线已经三月有余,至今未曾出战,看着世子在战场上屡立军功,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惭愧,末将早就想请缨出战了,奈何世子骁勇,末将一直没有机会,即然世子受了伤,那末将便恳切怀王给末将一个机会,了却末将一直以来的心愿!” 他这一手算盘打的极好,北高这几日接连惨败早已军心涣散,而我方士气大胜,攻下平坊指日可待,明天又是最关键的战役,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请缨出战,无非是想混些军功,挣回面子罢了。 怀王又岂会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汪淮,冷笑道:“难得汪副将有这番雄心,那就将明日战事全权交给汪副将处理吧。” 汪淮肩膀一抖,怔怔地抬起头来。 全权交给他处理? 他怎么处理? 他可从没有领军打仗过。 怀王这不是要他去送死么? 汪淮赶忙伏在地上,语声急切道:“末将经验不足,实在是难挑大梁,末将还是……还是当个副将,听从怀王指令比较好。” 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与先前的豪迈之情判若两人,周围的士兵全都全都对他投去了轻蔑的目光。 怀王也冷笑了一声,不再瞧他,转而看着半靠在矮塌上的祁湛。 军医的刀法很稳,祁湛又没有什么反应,所以那伤口处理起来格外利落。 腐肉被一点不落的割下,先前那诡异的乌紫早已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是两个铜钱般大小的血窟窿,正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怀王也不是没见过血肉横飞的场景,却也没想到祁湛会这么安静,直到那瓶生肌止血的药粉洒下时,他依然是半点儿声响也无。 仿佛那刀子割的不是他似的,从头到尾,他的身体都是放松的。 祁湛不会疼的么? 怀王不禁皱起了眉,一转眼,就看到了那被中衣半掩着的痕。 有些已不大明显,只得仔细了才能隐约看到几条白线,有些却有半指般粗,像是藤蔓似的一条条爬在祁湛的肩胛处,与那些细痕一起交错着向他背部蔓延而去,虽只露出了一角,却也格外狰狞。 这都是他这几年用鞭子打下的。 可他却从未想过祁湛背上的伤处竟会有这般多。 他甚至还能想起马鞭握在手上时,那粗糙的触感和皮肉被撕裂的声音。 竟让此刻的怀王觉得有些刺耳。 他轻轻别过了眼去,待军医将祁湛的伤口包扎好了,他才轻声道:“湛儿今日就好好休息吧,为父晚些再来看你。” 他的语声比平时温和了许多,可祁湛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未说别的话。 怀王看着矮塌下那一小滩干涸的血迹心里也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帐外。 汪淮还跪在地上,听见怀王走后,才动了动身子,可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祁湛冷冽的眉眼。 像是冬日凝结的冰凌,直戳在他心尖儿上,让他从头到脚都漫上了一股寒意。 他忙道:“世子……世子好好养伤,属下就……就不打扰世子了。” 说完,他就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军医又交代了几句后,也与士兵一起退到了帐外,军帐内只剩下了傅翌与祁湛两人。 傅翌转身倒了杯茶递给祁湛,祁湛没有接,而是垂眸看着杯中漂浮几叶小舟,忽然轻声问:“世子妃这几日没寄书信过来?” 傅翌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这几日? 世子妃不是每隔十天才会寄一封书信过来的么? 怎么就变成这几日了? 傅翌忍不住挠了挠头,低声道:“还没收到,可能在路上耽搁了,要不……世子先寄一封回去?” 祁湛微微敛眸,暗暗算了下日子,这才发觉上一次收到楚妧的书信是六天前。 还有四天呢。 那可太久了。 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特别想让楚妧知道自己受伤的消息。 被羽箭划破肩膀的一瞬,他脑海中想起的,竟然是楚妧给他吹伤口的画面和那双笨拙而柔软的小手。 小心翼翼的,还会抬起那双水润的眸子,用又轻又柔的语调问他:“疼不疼?” 祁湛微闭上眼,忽然觉得自己左肩处的伤口好疼。 他道:“写一封回去罢,就说我受伤了。” 傅翌:“啊?” 祁湛睁开眼睛,冷眼瞧着傅翌。 傅翌拿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忙道:“属下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世子妃现在怀孕身孕,若是……若是知道您受伤了,心急之下,恐怕会动了胎气,属下觉得还是报个平安为好……” 傅翌说的很有道理,可祁湛还是皱起了眉。 他沉默了半晌,低声道:“那就说我受了些轻伤,没什么大碍。” 傅翌挠着头,似是想不明白祁湛为什么这么想让楚妧知道他受伤的消息,只能呆呆道:“噢,那……那属下这就去写。” 祁湛“嗯”了一声,低声道:“写完就加急寄回去,越快越好。” 与此同时,相隔千里外的怀王府里,楚妧满头大汗的从睡梦中惊醒了。 刘嬷嬷吓了一跳,忙递了杯热茶过去,一边给楚妧拍着背,一边问:“世子妃可是做噩梦了?” 楚妧怔怔地点了点头,梦里最后的画面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荡。 千军万马中,一支羽箭破空而过,直向祁湛左肩飞去—— 她甚至还记得那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莹莹绿光的箭尖儿。 楚妧的心脏跳了跳。 祁湛该不会受伤了吧?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对一旁的刘嬷嬷道:“嬷嬷去备笔墨来,我想给世子写封信。” 刘嬷嬷应了一声,很快就将笔墨备好,转身扶着楚妧坐在了桌旁。 映着明亮的烛光,楚妧皱着小脸伏在桌前,一笔一划的在信纸上写下: “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势严重吗?记得不能碰水,要按时喝药噢……” 她零零碎碎的写了半页信纸,像是已经肯定了祁湛真的受伤了似的,末了,还在最后问了一句:“疼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祁湛:不疼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10章 第 110 章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祁中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匆匆翻了两页兵书,便靠回矮榻上,刚抿了口茶,就见祁灏从帐外走了进来。 祁灏对怀王行了一礼,语声恭敬道:“父亲方才派人去找孩儿了?” 祁中培点了点头,问:“为父上次给你的几本兵书,你看的如何了?” 祁灏道:“已经全看完了。” 祁中培从身旁的矮桌上又拿了几本书递给祁灏,道:“这几本你也拿回去看看罢,为父过几日考你。” 祁灏站在原地没有动。 祁中培不由得一怔,问:“灏儿不想看了?” 祁灏微垂下眼,轻声道:“孩儿这几日已看了许多兵书,兵法也都熟络了,如今缺的不过是战场上的经验,父亲为何迟迟不肯让孩儿领兵出征?” 祁中培闻言叹了口气,道:“北高士气虽然大不如前,可实力依旧不容小觑,这几日的战役都十分关键,若贸然派你出征,为父担心你应付不来,会有危险。” 祁灏忽地抬起了头,问道:“孩儿只是经验不足,父亲就担心孩儿会有危险,可如今五弟受了伤,父亲就不担心他会有危险么?” 祁中培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祁湛。 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别过了眼去,淡淡道:“他和你不一样,等过几日攻下平坊,为父再派你出去。”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书又往前递了递,道:“你先把书拿回去罢。” 祁灏依旧没有接,只是轻声道:“都是父亲的儿子,又有什么不一样?父亲对二妹和四弟都很好,为何偏偏对五弟这般苛刻?” 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似的,祁中培面色瞬间冷了下来,道:“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不必多问。” 祁灏直视着祁中培的眼睛,语声清晰道:“如今大大小小的战事几乎全被五弟包揽了,连片刻也休息不得,若不是他过于劳累,也不会被敌军羽箭射伤,父亲现在又要五弟明天出战,难道是要他去送死吗?” “够了!”祁中培冷声打断了他的话,反手将书丢在了桌上:“你若没别的事,就先回去罢。” 祁灏闻言俯下身去,对着祁中培深深行了一礼,低声道:“孩儿知道父亲有凌云之志,可皇上如今已经对父亲起了疑心,父亲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失了五弟,无异于自断双臂,还望父亲三思。” 说完,他才缓缓起身,低头退出了军帐。 祁中培跌坐回矮榻上,怔怔地看着散落在桌面上的书,眼角细纹愈发深刻了。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会对祁湛这般苛刻。 或许是因为他早夭的长子和性情大变的钱氏? 又或许是十一年前祁湛那恶狼似的眼神? 可更多的,或许是痛恨当初那个连婚事都无法做主的自己。 那个无能到必须依附祁湛母族势力的自己。 那个无能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钱氏家族覆灭的自己。 这些年他一直都想着将当年的一切抹去,可祁湛的存在,却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那些事情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 所以他便将多年怨恨全部转嫁到了祁湛身上,这些年来一直想尽各种办法打压祁湛,不止一次动过除去祁湛的念头,他的心思明显到连祁灏都看了出来,祁湛又岂会不知? 可这次,他却不是成心让祁湛去送死的。 只是因为他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祁泓对他防备颇深,这次出征并未让他掌管全部的兵力。 九十万大军被祁泓调走了二十万,余下的七十万,一半在那两个副将手里,他自己只剩了不到四十万,而其中三十万,是他精心培养多年,作为以后成就霸业的基石的。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这三十万精兵的。 如今他手里能调动的士兵,算上祁湛带来的十万,也只剩了不到二十万而已。 若是十年前,他带着二十万精兵还无所畏惧,可如今的他面对着五十余万负隅顽抗的北高士兵,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他的体力早就不及当年了。 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让祁湛去出征,不是为了让祁湛去送死,而是用祁湛去赌。 而祁湛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所以这次,他也是想当然的派了祁湛出去。 他从未想过祁湛会不会死。 地上那滩黑紫色的血迹犹在眼前,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祁湛布满伤痕的背,那被剜去腐肉的血窟窿像一双眼睛似的望着他。 祁中培忽地闭上了眼。 他真的想让祁湛去送死吗? * 暮色沉沉地笼罩了下来,几处篝火从大地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犹如夜幕中的繁星,向远处延伸而去。 祁中培推开了帐帘,一眼就看到了静立在帐外的祁灏。 祁中培一愣,问道:“你一直站在这?” 祁灏轻声道:“没有,孩儿回去看了些兵书,刚刚才到这里的,看父亲帐内没点烛火,以为父亲睡了,就没敢打扰父亲。” 祁中培伸手拍了拍祁灏的肩膀,道:“你说的事为父考虑过了,你安心回去休息吧,为父这就去看看你五弟。” 祁灏听出祁中培有松口的意味,忙跪下身子,恳求道:“孩儿愿替五弟出征,请父亲允许。” 祁中培叹了口气,俯身将祁灏拉了起来,低声道:“为父知道你的雄心,可明日战事十分关键,战场形势又瞬息万变,你看的那些书不一定派的上用场,明日还是让为父亲自领兵出征罢。” 祁灏闻言一怔。 这些日子他常伴祁中培左右,对祁中培身体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似是没想到祁中培会选择亲自出征,心里不禁浮出一丝担忧,忙道:“父亲手里能调动的士兵不多,明日……明日……” 祁中培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那两个副将手里还有三十来万,算上湛儿此次带来的十万,为父能调动的兵力足有五十万,足矣与北高一战,灏儿不必过于忧心。” “可那两个副将是皇上的人,又从未上过战场,若是此战胜利还好,可若是战败,他们势必将责任全部推到父亲身上,父亲就不怕因此受皇上辖制么?” 祁中培冷笑道:“他远在都城,如何辖制的了为父?为父当年仅凭十万精兵就可一举歼灭北高五十万大军,现在为父手里有五十万,还会怕北高那五十万残兵败将不成?” 祁灏还是不大放心:“可是……” “不用可是了,为父心意已决。”祁中培打断了他的话,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帐篷,道:“你去把为父桌上的兵书拿回去,这几日多加翻看,等你五弟伤势养好了,为父再派你与湛儿一同出征。” 祁灏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祁中培已经转身向远处的军帐走去了。 * 祁湛的帐外只有两个士兵把守,见祁中培过来,忙俯身行礼道:“王爷。” 祁中培略微抬手,示意士兵起身,问道:“世子可在帐里?” 士兵道:“在帐里,还请王爷稍等片刻,属下这就进去通报。” 祁中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篝火上。 没过多久,傅翌就从帐内走了出来,对着祁中培行了一礼,语声恭敬道:“王爷。”首发 祁中培见出来的是傅翌,不由得微微皱眉,问道:“湛儿睡下了?” 傅翌道:“刚刚才睡下,王爷找世子可是有要紧事?要不属下这就去将世子叫醒。” 祁中培花白的鬓角在火光下泛着银光,颇有些遗憾的摆了摆手,低声道:“既然他睡下了就不要再叫醒他了,让他安心养伤罢。” 说着,他还自言自语般的叹息了一声,“今日怎睡的就这般早……” 傅翌将祁中培的话听在耳中,忙解释道:“世子近日身体乏累,喝了军医开的药后就一直犯困,所以睡的比平时早了许多。” 祁中培“噢”了一声,目光望向半掩着的帐帘,一小束微弱的光线从帐内斜斜地射.出,随着晚间的微风一晃一晃的,那帐内的情形也影影绰绰的,瞧不清楚。 他就这么瞧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受伤了是该多休息,你帮本王带个话,告诉他明天早上不用他出征了,这几日就让他安心在军营里养伤罢。” 傅翌闻言一怔,呆呆地看着祁中培。 虽然他心里十分不愿意让祁湛冒险,但他也明白祁湛答应负伤出征,无非是想早些回去与楚妧团聚,怀王向来不拿世子的性命当回事,如今怎会……忽然改变了注意? 傅翌想不明白,可祁中培却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各忙各的吧,本王就先回去了。” 说完,祁中培便一拂衣袖,转身向另一处的营帐旁走去。 傅翌站在帐门外呆立了半晌,直到祁中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转身回到帐中,将祁中培方才说过的话转述给了侧倚在矮榻上的祁湛。 祁湛微微敛眸,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他到底是老了。” 傅翌不太明白祁湛这话的意思,只是说了一句:“世子能多休息自然是好的,就不要去想其它的了。” 祁湛透过半开的窗口看着窗外茫茫的夜,似是在看相隔千里之外的远处,过了半晌,才语声淡淡道:“如此倒又要耽搁些时日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11章 第 111 章 平坊城曾经是大邺防守北高进攻的堡垒,素有“金汤之城”的美称,历经几朝风雨也从未有过半点儿塌陷的征兆。 祁中培记得,上一次修缮平坊城墙还是二十年前,他亲自领兵修缮的。 这高约三丈的城墙耸立在漫漫黄沙之上,每一块砖石的缝隙中都有他亲手填灌的桐油与石灰浆,那北边巍峨的城墙之上,应该还有他曾亲笔写着“金汤巩固”的牌匾。 那是他意气风发时写下的。 祁中培向北边望去,因战火而变得灰黄的城墙上,只能隐约瞧见几点焦黑色的藤蔓,正随着晌午的北风一晃一晃的,除此之外,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或许是被北高人摘了吧。 如今这城墙坚固如初,外壁包贴的青砖上也很少看见风雨吹出的痕,可他的双颊上,却早已爬满了岁月留下的纹。 祁中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那巍峨耸立的城墙,似乎又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斗志昂扬的自己。 这城墙是他亲自修缮的,总该由他亲自夺回来才是! 祁中培忽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随着一声令下,数千名士兵高举着云梯向百米之外的城门疾驰而去,不过转瞬间,敌军的羽箭便从满天黄沙之中破空而来,天地间仿佛下起了一场细细密密的雨。 汪淮骑马跟在祁中培身后,顶着羽箭,在士兵的掩护下向城门口冲去。 锣鼓伴随着马蹄声震的耳膜嗡嗡作响,身上厚重的铠甲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低着头死死扒在马背上。身旁不断有士兵倒下,可很快又有新的士兵替补而上,他甚至都来不及看清那些倒下士兵的脸。 巨大的恐惧中,连他第一次出战的喜悦之情都被冲淡了。 若不是有这些小兵护着,他身上早就多出七八个血窟窿了。 好在周围护城河里的水早已干涸,余下的沟壑在几天前被祁湛派去的士兵连夜用泥土填平,他与祁中培向城门行进时倒未受太多阻碍。 北高守军不得不在他们将要抵达城门之前,将城门开出一条缝,派出士兵前来应战。 可数千名北高士兵在大邺精兵的夹攻之下,无异于以卵击石,很快就被踩踏在马蹄之下,大邺士兵军心大振,很快就簇拥着祁中培来到城门之下。 汪淮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只要将这城门砸开,一举攻入城中,剿灭敌军便可大胜得归,而他们现在紧挨着城门而站,便是敌军的羽箭也无法伤到他们。 汪淮心里乐开了花,似乎已经能看到自己凯旋而归的样子了。 可紧接着,便有几桶透明状的液体从天空中抛落而下,带着略微刺鼻的气味,让汪淮微微皱起了眉。 是水吗? 这平坊城已经被围困半个多月了,又怎么还会有水? 汪淮正疑惑着,耳旁就传来祁中培急切的冷喝:“快撤!” 那洪亮的声音震的汪淮耳膜嗡嗡作响,正呆愣着,便见天上亮起了几道火光,汪淮大惊失色,回过神来,忙驱马跟在祁中培身后,不过转瞬间,城门外就燃起了两丈高的熊熊烈火。 有些跑的慢的士兵身上瞬间就燃了起来,只能打着滚往沙地里钻,可那迎头而下的箭雨紧跟而上,那一个个火人很快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被烈火炙烤的铠甲很快变得滚烫,如油锅一般紧贴在肌肤上,连带着里面穿着的中衣都要燃了起来,直让人恨不得卸下去才好。 汪淮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扯着嗓子向祁中培道:“王爷,北高人放火,这城门攻不得了,我们还是快撤军吧!” “撤什么撤!” 祁中培怒目看向汪淮,他身上的铠甲比汪淮的还要红几分,整张脸却黑的像碳,被烤焦的胡须卷曲着覆在脸上,又为那目光添了几分可怖。 汪淮当即便不敢说话了。 祁中培冷哼一声,转过眼去,看着那被烧的通红的城门,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城门是精铁浇筑而成,便是他自己也没把握在天黑之前将这城门砸开。 可现在着了火便不一样了,再坚固的铁,在烈火的炙烤下也会变软变脆。 北高人若不是走投无路,又岂会出此下策?更新最快 祁中培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扬声下令道:“灭火,今日务必把平坊城拿下!” 士兵们前赴后继的捧着黄沙向烈火扑去,不到两刻钟的功夫,那两丈高的火墙就被扑灭,通红的城门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攻!” 又是一声令下,数百名士兵顶着羽箭用铁锤向那门缝砸去,被烧的通红的铁门在兵器的击打下变薄变脆,士兵们几乎能透过那越来越大的缝隙,看见里面紧扣着的门栓。 汪淮的心情也由最初的紧张变为了激动。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城门里是空空如也的。 只有祁中培微皱起了眉。 驻守平坊的北高将士应该还剩了五十万,这五十万人呢? 祁中培心中一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还未来得及下令撤军,就听到远处锣鼓喧天,一片黑压压的北高铁骑从后方袭来,对大邺士兵形成了围剿之势。 祁中培这才意识到,北高人先前的迎战与放火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从后方包抄而来的铁骑才是今天战役的主角! 几乎是同时,紧扣在城门里的门栓终于被击落,坚固的铁门在士兵的呼喊声中被挤开了条一人宽的缝。 汪淮抑制住自己想要躲到城门里的**,向祁中培呼喊道:“王爷,城门已经开了,王爷快随末将到城门里避一避吧!” 祁中培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敌军,眉间深痕紧如刀刻。 城门里还剩下多少北高士兵他不得而知,若是贸然退入城中,势必会形成夹击之势,便如瓮中之鳖般任人宰割。 就算城里没有多少北高士兵,他们五十万大军想全部撤入城里也要一刻钟的功夫,前面的士兵争相往城里挤,后面的士兵跟不上,势必会被北高人围堵绞杀,即使他自己能先行进城保证安危,可他却不愿拿这五十万士兵的性命做赌注。 他扬声喝道:“关闭城门,一个都不许进去!布阵,随本王上前迎战!” 说完,祁中培便调转马头,向北高铁骑奔驰而去。 汪淮急的几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怀王不要命了?! 不进城暂避反而上前迎战,敌军那么多人,又如何打的赢? 连这刚攻下的城门也不要了吗? 祁中培想寻死,汪淮可不想寻死! 他马上就调转马头向城门里奔去。 可紧接着,他就被身侧的校尉拦下了:“王爷有令,进城者格杀勿论。” 汪淮道:“我是副将!王爷让我先进城查看的!” 校尉也不答话,只是眼神轻蔑的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刀,汪淮打了个激灵,再不敢进城,忙驱马转身向祁中培身后疾驰而去。 祁中培带领着五千士兵打前锋,汪淮不敢离的太近,只在中间浑水摸鱼。 铁蹄激荡着黄沙向天空中飞去,四周笼罩在一片雾茫茫的黄沙之下,嘶喊声夹杂着皮肤被撕裂的声音充斥着汪淮的耳膜,他看不清形势,看不清敌军,只有不远处那骑着黑马的魁梧身影顶着箭雨在阵前厮杀。 鲜红色的斗篷如巨浪般鼓起,银灰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泛光,敌军的头颅一个接着一个的落下,连带着周围士兵也军心大振,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时,忽然有一支羽箭向祁中培直射而去,正中左腿。 祁中培闷哼一声,伸手便将那羽箭拔出丢到一旁,正待继续杀敌之时,远处忽然传开了汪淮吓破胆的叫嚷:“王爷中箭了!王爷中箭了!” 祁中培只是被羽箭射中了左腿,本算不得什么大碍,可经汪淮这哭丧般的叫嚷,远处的士兵瞬间大乱,形势顷刻间便向北高扭转。 祁中培怒火冲天,连忙喝道:“本王没事!后面的士兵赶快跟上!随本王杀敌!” 可马蹄与兵器的厮杀声很快就将祁中培的声音盖过,不明状况的士兵越来越多,在汪淮的带领之下,纷纷调转马头向着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呼喊着:“王爷不成了!王爷不成了!快去城里避战!” 祁中培目眦欲裂,鲜红的斗篷被飞射而来的羽箭撕裂,手中长.枪被敌军的铁锤震的嗡嗡作响,腿上的鲜血越流越多,胯.下的马儿也渐渐慢了下来。 一旁的校尉顶着敌军的羽箭负伤上前,将周身的敌军击退,用枪柄抵住祁中培越来越倾斜的身子,喊道:“末将护送王爷回城!” 祁中培回过头去,满天黄沙之中,依稀可见身侧士兵稚嫩的脸。 这似乎是几天前随祁湛出征立下军功的少年。 少年的面颊已被炭火熏的乌黑,额角处似乎受了些轻伤,不断地有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滴落,整个五官早已辨不出本来的相貌,可祁中培却记得这双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斗志和锐气的双眼,透过那双眼睛,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己。 一如现在这般奋勇杀敌。 他这一生都从未退过,此刻又怎会退? 朝堂再多的筹谋诡计也不及此刻战场上的酣畅淋漓。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仿佛找回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不退!随本王杀出去!”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12章 第 112 章 战火直到傍晚才平息。 祁中培带去五十万大军,只有不到十万回到了军营中,而祁中培与副将汪淮却已不见了踪迹。 傅翌将这一消息汇报给祁湛时,祁湛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嗓音冷淡的问了一句:“他去找王爷了?” 傅翌知道祁湛指的是祁灏,忙道:“两个时辰前就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祁湛“嗯”了一声,没再答话。 屋内又陷入了寂静。 似乎有风从缝隙中吹进,桌案上的烛火一阵摇晃,合着帐外士兵疼痛的呻.吟,倒让人觉得有几分压抑。 傅翌看着侧倚在矮榻上的祁湛,一双眼皮抬起又垂下,反复了几次,才终于按耐不住,轻声问道:“世子,王爷万一……属下是说万一,我们明天要不要准备……?” 他的用词十分谨慎,话也不敢说全,像是怕触犯了什么似的,可祁湛的神情却无太大变化,只是淡淡道:“嗯,你去附近城镇中看看有没有卖棺椁的铺子,先买个好点的暂用,等二爷回来就将王爷的遗体收殓了罢。” “……” 傅翌没想到祁湛竟一点儿也不忌讳,心里不禁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了,他踌躇了半晌,才道:“属下……属下还是等二爷回来再去吧。” 祁湛低声道:“现在就去,明天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做。” 傅翌一怔。 虽然他们心里都清楚怀王这次凶多吉少,可怀王若是没事,世子这么急匆匆的买棺材,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不就等于是世子咒王爷死吗? 傅翌站在原地没有动,神情很是犹豫。 祁湛似乎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忽地轻声道:“他征战三十多年,又几时让人寻过?” 傅翌听着他叹息般的语声,心里不禁有些伤感,点了点头,刚退出营帐,就见远处火把连天,一支军队从北边山坡上疾驰而来,裹挟着烈烈寒风,在这仲夏之夜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冷。更新最快 傅翌顿住脚步,见祁灏下马走了过来,宽大的衣袍沾染了不少灰尘,在夜色之中不大辨得清颜色,只有那火光照耀下的脸异常苍白。 傅翌连忙行礼道:“二爷。” 祁灏略微颔首,轻声问:“世子在帐里?” “在帐里休息。”傅翌语声稍顿,望着祁灏,低声问:“王爷找到了么?” 祁灏身形一僵,目光中似有细碎的光茫一闪而过,苍白的唇角微微颤动,过了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句:“找到了。” 那嗓音沙哑的像是被烈火炙烤过,傅翌不用再问,心里也已经有了结果。 傅翌道:“那属下……属下去附近城镇中买些需要用的东西。” 祁灏点了点头,神情似有些疲惫,未在多说什么,转身进了祁湛帐里。 祁湛帐内的烛火已经灭了,只从帐顶的缝隙中透进了几缕孤寒的月光。祁湛正微阖着眼躺在那矮榻之上,修长的身影仿佛被月光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银霜,瞧着竟有几分寂寥的冷。 若不是累极了,又岂会连人进来都没有发现? 祁灏微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祁湛的肩膀,“五弟”二字还未说出,就听祁湛似是低喃的唤了一声“妧妧”。 那嗓音又轻又柔,与平时冷淡的样子大相径庭,倒让祁灏愣了一愣。 祁湛随即睁开了眼,墨色的瞳孔似是恍惚了一瞬,见来人是祁灏,不由得一怔,连忙移开了眼,神情似乎有些尴尬。 倒是祁灏转身点了盏灯,问:“想家了?” 祁湛“嗯”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祁灏衣袖上沾染的灰尘,忽然问了一句:“父亲回来了?” 祁灏轻轻点了点头:“我让士兵将他送回帐里了,他……走的还算安详。” 祁湛没再问太多,低声将话题移开了:“汪淮找到了么?” 祁灏道:“我已派人去寻了,可是各处都寻不到他的踪迹,听跟他一同逃进城的士兵说,他进城没多久就看不见人了,我觉得他要么是逃了,要么……就是降了北高败兵。” “他没有食物,在荒漠中撑不了多久,应该是降了北高。”祁湛微微敛眸,语声中带了点寒:“会有人将他送回来的,二哥不必管他,先将与他一同进城的士兵处理了罢。” 祁灏微微皱眉,道:“我们手里的兵现在已不足四十万,这五千余人……” 祁湛道:“逃兵只会扰乱军心,这五千余人没必要留。” 祁灏犹豫了半晌,还是应下了。 自己比起祁湛,到底是少了几分果决。 若是父亲还在,也会如祁湛一般做的吧? 祁灏忽地伸出手,将袖里的东西给祁湛递了过去。 微弱的烛光下,半枚青铜制成的虎形令牌静立在掌心中,虎身上的镶金铭文泛着微光,祁湛不由得一怔。 祁灏低声道:“这是从父亲身上找到的,还是你拿着罢。” 说着,他便将那半枚虎符递到了祁湛手中,掌心中微凉的触感让祁湛眼睫颤了颤,他问:“二哥昨日去找过父亲?” 祁灏“嗯”了一声,轻声道:“我本想着自己去的,却没想到他一定要去,若我当时拦着些,他或许也不会……” 祁湛没有回话,垂眸看着手中的虎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灏看着祁湛,顿了顿,又道:“倒不是怪你,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还是会去劝的。你若出了事,整个王府将来都不会好过。” 祁湛握紧了手中的虎符,低声道:“多谢。” “没什么好谢的,先不说这个了。”祁灏轻声道:“我们此战虽然攻下了平坊,却也只是惨胜,北高连夜撤退的残兵还有二十余万,五弟需得谨慎才是。” 祁湛应了一声,道:“这个倒不急,那些残兵会有人处理的。我想明日就让傅翌护送王爷棺椁回京,二哥怎么看?” 祁灏一怔,本想劝祁湛不必这么急,可紧接着,他就想起了远在都城的祁泓。 怀王战死,祁湛又不在京中,祁泓势必会乘机铲除怀王在朝中培养多年的势力。而经过楚妧被劫一事,大多数人都看出了祁湛的软肋在楚妧,祁泓不可能看不出,所以他定会暗中将怀王府众人软禁起来,以此威胁祁湛,所以祁湛必须先他一步,将怀王府众人接到前线来。 祁灏道:“还是五弟想的周到些,我这就去将父亲尸身收殓干净。” 祁湛道:“先不要传信回去,看看京城那边会怎么做。” “我知道了。” * 大暑的天格外炎热,哪怕屋里放了冰鉴,也总让人觉得发闷,连带着头脑也昏昏沉沉的,怎么也睡不安稳,没一会儿便醒了。 刘嬷嬷一见她醒,便将拿在手中的信封递给了楚妧,楚妧一看见信瞬间就来了精神,连忙拆开信封,可只是转瞬,她就皱起了眉。 信上只写了一行小字:“一切安好,勿念。” 一切安好? 勿念? 晚了两天就算了,怎么还这么敷衍? 楚妧郁闷的用指尖将信纸提了起来,对着窗外的光瞧了半天,似乎是要瞧出一朵花来才罢休。 可那萤白色的信纸上面除了那行隽秀的字迹,旁的便什么都瞧不到了。 干净的连个指印都找不到。 楚妧皱着眉,心情似乎很不好。 一旁的刘嬷嬷递了杯茶过去,低声道:“估计是前线出了事儿,世子比较忙,才只写了这一行字的。” 楚妧闻言忙将信纸放到一旁,从刘嬷嬷手里接过茶,问道:“前线出了什么事?” 刘嬷嬷叹了口气,语声沉缓的将怀王战死的消息告诉了楚妧,道:“二爷寄回来的信上说,如今是盛夏,王爷的遗体不宜在前线久留,所以他第二天就让傅翌护送王爷的棺椁回京了,估计还有十来天就到了,让府里上下都准备准备,等傅翌一到,就将王爷下葬,早日入土为安的好。” 楚妧闻言一怔,如何也想不到怀王竟然就这样走了。 怀王虽然对祁湛很不好,可他南北征战几十年,在大邺边境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又死在了战场上,楚妧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敬佩的。 她问:“世子没受伤么?” 刘嬷嬷道:“世子就是上次被羽箭划伤了肩膀,这会儿应该早就好了,世子妃放心。” 楚妧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放在一旁的信纸,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缩紧了。 她知道不单单是忙的原因。 祁湛心情不好的时候话也会变得很少。 他很少表达情感,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哪怕是心情不好了,外人也不大看的出来。 要是自己能在他身边陪着就好了。 楚妧叹了口气,才道:“府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刘嬷嬷道:“府里一收到信就乱成一团,钱夫人晕倒了,到这会儿也不见醒,估计是管不了事了,不过身边有二小姐和四爷守着,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倒是那个周姨娘,一听王爷去了,就回屋开始收拾东西,哭着喊着要去边境找三爷去,估计是怕皇上对怀王府下手,想趁早跑路吧,倒还真是个没良心的。” 楚妧道:“想走的人留也留不住,不如就让她走。” 刘嬷嬷道:“老奴也是这样想的,要不老奴待会儿就给二小姐知会一声,明早儿就让孙管家放行吧。” 楚妧点了点头,扶着床沿从床上站了起来,虽然只有五个月的身孕,可她的肚子要比平常孕妇的都要大些,看着也有些笨重,刘嬷嬷忙扶了她一把,将罩衫披在她身上,问道:“世子妃要去哪?老奴这就帮你梳洗一下。” 楚妧道:“帮我找身素净的衣服,我去二妹那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正在写,晚上发。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13章 第 113 章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话一出口楚妧就后悔了。 她觉得祁湛是不会喜欢自己问他这种事情的。 楚妧紧张的看着祁湛,睫毛因为紧张而轻颤,额前的发丝也随着窗缝进来的风轻轻浮动,祁湛就这么瞧了她半晌,忽然问:“你想我怎么处理?” 祁湛的神色没有丝毫不悦,呼吸也逐渐恢复平静,但楚妧依旧不敢放松警惕,面上露出了一个虚浮的笑,道:“你想怎么处理都好。” “那你问我作甚?” 楚妧被噎住了。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句:“我听说……那些银两是马贼这几年从百姓那里夺来的,所以……” 所以楚妧觉得,那些银两如果能拿一部分给百姓再好不过。 俞县百姓凄苦的样子犹在眼前,她确实有几分怜悯之心。 但祁湛若是不愿,她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是件慷他人之慨的事,祁湛也有自己的考量,她自认为自己想的不如祁湛长远。 车内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身旁淡淡的压迫感让楚妧又垂下了眼,那羽睫扑闪扑闪的,就像窗外纷飞的蝴蝶。 “所以你想让我拿一部分银两出来救济俞县百姓?” 祁湛终是将楚妧内心的话说出口了,楚妧轻轻的“嗯”了一声,车内再次陷入了安静,楚妧半咬着唇,不敢多言,就在她觉得祁湛快要拒绝她的时候,祁湛忽然淡淡道:“好。” 他说好? 楚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望了祁湛一眼,发现祁湛也正看着她,那眼中蕴含着淡淡的笑意,心情似乎……还不错? 她不确定似的问了句:“你答应了?”更新最快 “嗯。” 楚妧心中一阵欣喜,笑着道:“你真好!” 她倒是没有像上次那样夸他是个好人了。 祁湛的眼眸亮了亮,可只是一瞬,又冷了下去。 她的欢喜不是因为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会在意她的想法了。 他不喜欢楚妧心里有太多东西,哪怕只是陌生的百姓。 祁湛微微敛眸,嗓音也不自觉的沉了下来,低声道:“我做的这些,不是为了百姓,我有我自己的考量。” 楚妧浅浅一笑,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百姓确实因为你而过得更好了,那你就是好的。” 是这样吗? 祁湛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他转眸望着楚妧,问:“那你呢?也觉得我……” 是好的么? 楚妧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是……” 那语声虚弱弱的,分明是在说谎。 祁湛微抿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雪白的兔子不知什么时候从笼子里跑了出来,飞快地掠过祁湛身旁,在楚妧脚下缩成了一个球。 像是感觉到危险似的。 几乎所有东西都怕他,又怎会有人觉得他好? 他又为何要在乎她的看法? 祁湛不喜欢这种情绪被人牵着走的感觉。 他的目光渐渐冷淡了下来,低声道:“可能要在俞县多留两天,你可以好好休息一阵。” 楚妧察觉到他语声的变化,微抬起头瞧着他。 他生气了么? 楚妧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祁湛已经起身走出车厢了。 楚妧低头把兔子抱了起来,神色复杂。 其实,他若是不咬自己的话,还是蛮好的…… 楚妧的手抚上自己锁骨处的血痂,这伤口到现在还有些疼呢。 每次都那么凶,她又怎么会不怕他? * 祁湛骑着马赶到了队伍前面,神色虽然和从前一样冷淡,但根据傅翌跟随祁湛多年的经验,他知道祁湛这是心情不好了。 傅翌回头望了楚妧的车厢一眼,面色讪讪。 也不知祁湛心情不好是因为楚妧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刚才吵到他的缘故。手机端一秒記住\。 他犹豫了半晌,低声问了句:“世子,您可要看看清单?” “嗯。”祁湛应了一声,傅翌忙把袖口中的清单拿出来递了过去,祁湛淡淡问了句:“你刚才说这批银子有问题?” “是的。”傅翌一手拉着马,一手指了下最后几行小字,道:“就是这批银子,马贼手帐上记着,是两年前小寒那日得的。不知世子您是否还记得,两年前四爷奉高宗之命带着使节出使大靖,回来的路上路过俞县的时候,刚好也临近小寒。” 祁湛经傅翌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他四哥祁江两年前曾被俞县马贼劫了,祁江虽然没什危险,可那使节却被马贼掳到了山上。 当时祁江给怀王的信上说,他已成功将使节救出,并且镇压了马贼,叫怀王不必担心。 怀王知道自己的五个儿子中,祁江是最不成器的存在,说他能镇压连朝廷都颇为头疼的马贼,怀王是如何也不信的。 怀王当时都准备好让老二祁灏领兵去接应了,却没想到祁江居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不但祁江没事,回来的使节也没有任何事。 虽然伤亡了不少士兵,但还是在接受范围内的,怀王觉得祁江出息了,还因此重用了祁江一些日子。 只可惜祁江依旧烂泥扶不上墙,倒让怀王空欢喜一场。 祁湛看着清单上的那行小字,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般的笑。 五千两白银加三百两黄金。 祁江还真是下了血本。 难怪他那次出使回来后就消停了不少,几乎小半年都老实的呆在府里,连马吊都不玩了。 想来是用银子赎人赎的肉疼了。 马贼得了这么多钱当然会消停些时日。 什么镇压,不过是祁江哄骗怀王的鬼话罢了。 祁湛将清单递给了傅翌,淡淡道:“既然老四也出了力,那便用老四和怀王的名义救济俞县百姓吧。” 傅翌问:“那犒赏将士的银两?” “从我账上走。” “是。” 她知道书里的祁湛一直不喜欢长公主,祁湛对这门婚事应该也是不情愿的。 可是自己那日毕竟骂了他王八怪,他会不会一记仇,就…… 楚妧打了个激灵,每日守在景明宫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胡贵妃寿宴那天,楚衡这才允许她出宫赴宴。 楚妧一早便吩咐刘嬷嬷为她梳洗打扮,打算在半路上等着祁湛,与他道个歉,顺便再商量一下退婚的事。 刘嬷嬷给楚妧梳了个惊鹄髻,末了又取了支碧玉串珠步摇插在她鬓间,笑呵呵的问:“长公主今日想穿什么衣服?” 楚妧道:“选件浅色的就成,不用麻烦。” 原书女主偏爱大红,浅色衣服极少,刘嬷嬷挑了许久,才选了件酡颜曳地长裙给她。软烟罗的料子十分轻薄,穿在身上丝毫不显燥热,行止间,腰间的藕色丝绦微微晃动,颇有几分谪仙般的气质。 刘嬷嬷叹道:“长公主穿浅色也这般好看。” “是嬷嬷头梳的好。” 楚妧清亮的眼眸中含着浅浅微笑,说的虽是客套的话,却丝毫不显得疏离,直戳到人心坎里。 刘嬷嬷眼角笑意更深了,她是从楚妧落水后才来伺候的,不过几天的时间,便对楚妧喜的很。觉得她丝毫不像外面传言那般跋扈,反倒亲和极了,一点架子都没有。 “可要挑几个宫女随长公主同去?”刘嬷嬷问。 楚妧想在半路等祁湛,自然不愿让人跟着。 可她一想起自己要与祁湛独处,便觉得害怕,那双阴郁冷漠的眸子,她自是不敢再多看一眼的。 踌躇间,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跳进了门槛。 这是几日前,楚妧从御膳房的小太监手里要过来的。 当时这兔子正被人揪着耳朵准备扒皮,楚妧向小太监要的时候,小太监还问她,长公主喜欢红烧的,还是清蒸的? 楚妧自然喜欢活的。 眼下瞅见兔子,楚妧忽然俯身将它抱了起来,毛茸茸的一团,柔软极了,倒让楚妧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 只是兔子的耳朵一直垂着,也不知是生来就这样,还是被御膳房的太监虐待的。 楚妧摸了摸兔子头,微笑着对刘嬷嬷道:“不必麻烦了,就让这小家伙陪我去吧。” “好。”刘嬷嬷笑着将楚妧送到屋外。 屋外空气闷热,还没有多远,楚妧额上便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她本就畏热,现在更觉得胸口闷的厉害,忙用手帕擦汗。 也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的缘故,发鬓上的步摇有些松了,楚妧伸手去紧,怀中的兔子忽然蹬腿跳了下去,两三下就跑到了一旁的草丛中。 楚妧顾不得别的,忙去追兔子,这兔子平时乖顺的很,一跑起来却像只猎豹似的,楚妧怎么也追不上,不禁让她想起了穿越前,自己追着家里养的大金毛满小区跑的日子。 金毛好歹一喊名字就会停下,可眼前这只兔子她还没起名字,只能“哎哎……唉!”的叫着,那模样既可爱又滑稽。 远方小径的转弯处,祁湛正带着侍卫折过来,落入眼中的,刚好是楚妧追兔子的模样。 藕色丝绦斜斜扬起,酡颜软罗裙摆层层绽开,好像烟霞笼罩的薄雾,她腾着霞云,马上就要飞走了似的。 兔子被楚妧赶着扑向祁湛,楚妧的目光一直在兔子身上,自然顾不上细看小径处走来的是谁,只知迎面忽然走来两人,心中一喜,气喘吁吁的喊道:“快、快帮我把它抓住……” 作者有话要说:啊!明天一定见面,交待的东西刚交待完。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14章 第 114 章 傅翌与领队约好晚上在临近城镇汇合,可等领队赶到城镇后,并没有发现傅翌的踪迹。 眼看着时间已经快过戌时,领队这才隐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忙跑到许氏和祁江乘坐的马车旁,也不敢贸然掀开车帘,翻身下马对着门帘行礼道:“四爷、四夫人,属下已吩咐人去准备晚膳了,您要下来歇歇吗?” 马车内没有任何回应。 领队呼吸不由得一顿,强压下心头不详的预感,扬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四爷、四夫人,请下车用膳。” 车内依旧毫无声响,四周静的能听到晚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领队慌了神,忙走上前去,抬起手,轻轻将拿车帘掀开了一角。 柔软舒适的车厢内,只有几条白绫散乱地放在坐榻上,除此之外,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领队的手一僵,连忙跑向另一辆车厢,里面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车里的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寻不到一点儿踪迹。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领队的心头,他哆嗦着嘴唇,语声颤抖道:“快……快去禀报皇上!” * 怀王家眷消失的消息传到皇宫里时,祁泓正笑着和赵筠清下棋。 赵筠清的棋艺比慧嫔要好许多,祁泓倒也有些兴致,可当他听到赵公公禀报的消息后,拿着棋子的手顿时僵在空中。 怀王府家眷消失了? 什么意思?! 一大群活人还能消失?! 祁湛……祁湛他要做什么? 七八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凝固在嘴角的笑容映着他愈显阴郁的眼神,竟有种诡异到瘆人的可怖感。 赵公公跪在地上,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出,倒是赵筠清稳住心神,轻声说了一句:“领队侍卫办事不利,不慎与怀王家眷走失,皇上可要快些将怀王家眷寻回来才是。” 祁泓的目光转向赵筠清。 赵筠清忙给祁泓倒了杯茶递过去,语声清晰道:“臣妾知道皇上担心怀王家眷安危,世子如今远在边疆,心里定与皇上一样着急,这全都是那领队的疏忽才酿此大错,皇上可要将那领队处置了才是。” 略微滚烫的触感从那青瓷杯中传来,倒让祁泓慌乱的心神镇定了少许。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是祁湛做的。 他本想着让人看紧怀王家眷,以此来牵制远在天边的祁湛,可他如何也想到不到,祁湛的胆子竟然会这么大,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接走了。 祁湛既然有如此动作,那么他的反心也昭然若揭。 祁湛手上如今还有四十余万兵力,先前又刚刚攻下平坊,平坊地势易守难攻,他若有反心,完全可以以平坊为据点,起兵直攻临近城镇虞阳。 虞阳如今只有十五万兵力把守,在祁湛的四十万精兵面前,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怀王之前在朝中积累的势力又过于庞大,若是贸然铲除,朝中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面临着无人可用的情况。 更何况,他还有很多伏在暗处的眼线没有揪出来,若是祁湛造反的消息传出去,这些人又与祁湛里应外合,那他的万里江山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被祁湛夺去了。 赵筠清说的没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将怀王家眷寻回来,将责任全部推到那个领队身上,以弄丢怀王家眷为名,将这领队处置了。只要能把楚妧留在京城中,那么事情就还有转机。 边疆离京城相聚千里,怎么着也有一个月的路程,他还是有把握在怀王家眷到达边疆前将她们截下的。 祁泓喝了一口茶,勉强稳住心神,将棋子落在棋盘上,一字一顿道:“皇后说的没错,是要将那失职的领队好好处置了才是……” 说着,他便将目光落在赵公公身上,低声吩咐道:“怀王尸骨未寒,家眷又因为朕的疏忽而走失在城郊,朕实在是万分自责……即刻命将御林军出城沿路寻找怀王家眷,遇到可疑人员即刻汇报朕,各个城关也要严加把守,务必要将怀王家眷安然带回,以慰怀王在天之灵。” * 傅翌与领队分开后,便一路向北而去,终于在亥时三刻追上了楚妧一行人的马车。 他不敢进附近城镇,只在林中支了几个简陋的帐篷让楚妧她们歇息。 楚妧嫁来大邺的路上,也曾睡过一个多月的帐篷,倒也还算适应,可祁沄从未出过远门,看着四周黑漆漆的树林和不时传来的翕动声,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了。 傅翌看出了祁沄的紧张,刚要说两句话安慰她,却不料一旁的祁江忽然开口道:“二妹别怕,你去你四嫂五嫂的帐里休息,四哥今晚就在帐外守着,有什么山狼野怪四哥一刀就给你打跑,定不会让它们接近帐子一步。” 说着,他还拿出了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森森寒光,倒把祁沄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倒是楚妧打了个圆场,道:“二妹还是先进帐子里歇息吧,这里离京城不远,林子里虽然没有什么山狼野怪,蚊虫可是不少,若是被咬出了包,明个儿又该痒痒了。” 祁沄听楚妧这么一说,心里的害怕才减去不少,忙点点头,弯腰钻进了帐子里。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江看了眼手中的刀,瞥了下嘴,轻轻将刀收回了袖子里。转念想起今天发生的事,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傅翌,问道:“我们都走了,那我爹的棺椁怎么办?皇上会不会……” 傅翌道:“四爷放心,如今朝中局势不稳,皇上不敢贸然将此事迁怒到王爷身上,他定会将王爷安然入葬,以表他待人宽厚。” 祁江点了点头,道:“那我便放心了。” 傅翌道:“此地离都城不远,我们人员不宜过多,王府又多是女眷,一路上还请四爷多担待着些。等再过几日,与世子安排的人手汇合,情况就会好许多了。” 危难当前,祁江倒也有不小的担当,听傅翌这么一说,忙道:“傅侍卫放心,我这就去帐外守着。” “辛苦四爷了。” 傅翌转身要走,一旁的楚妧忙叫住了他,问道:“王府里的下人们也是世子调走的吗?” “世子与二爷担心皇上会因此迁怒王府下人,所以就吩咐属下提前将她们遣散了,她们一部分回了自己老家,还有一部分暗中去了裕王府里。” 傅翌语声稍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挠了挠头,道:“碧桃和夏云他们几个都去了裕王府,还有您那只兔子,也被她们带去了,等下次回京再接回来。” 楚妧没想到祁湛竟然会将事情处理的这般周到,心里也放下不少,点了点头,正要回帐篷,可傅翌却忽然叫住了她,有些结巴道:“那个……世子妃之前准备的衣服就在马车坐榻下面,属下待会儿让刘嬷嬷拿给世子妃,还有……还有二姑娘换洗的衣服,我也帮她……帮她准备了一些,世子妃记得帮我和她说一声。” 楚妧看着傅翌涨的通红的脸,不由得笑了笑,道:“你放心吧,我一会儿会让刘嬷嬷拿给她的。” * 祁泓虽然命各个城关严加把守,又派了军队紧追不放,可他对边疆路况到底不如祁湛熟悉,祁湛早早就将沿途路线都安置妥当,楚妧一行人终于在一个月后的傍晚,安然赶到了边疆。 祁湛本想到临近城镇去接楚妧的,可北高伏兵忽然来袭,他不得不率领了一支军队前去应战,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时,才匆匆赶回了军营中。 祁湛一身铠甲还未脱下,推开帐门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便随着晚风涌入了帐中。 他眉宇间还带了几分未褪去的煞气,原本白皙的面颊被那血污染的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颜色,映着那双幽黑的眼眸,倒让坐在椅子上歇息的刘嬷嬷吓了一跳,忙起身行礼道:“世子。” 祁湛略微颔首,抬手将头盔摘下,眼睛在帐内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抹躺在床上的身影上。 他对刘嬷嬷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去找傅翌让他安排个帐子给你歇息罢。” 刘嬷嬷应了一声,忙退出了帐子。 帐内的烛火晃了晃,祁湛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床边。 那抹娇小的身影蜷缩在矮榻之上,一只小手紧攥着被子的一角,将半边脸都埋进了被子中,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阖着,呼吸恬静而又安然。 这一个月以来的颠簸让她的下巴尖了不少,原本光滑柔顺的头发也沾染了不少灰尘。 似乎不太适应北方的天气,那圆润饱满的唇也裂开了少许,微微起了一层灰白色的皮。 只有肚子比以前大了许多。 不过才六个月的身孕,看着却像是要将那柔软的腰身撑破似的。 也不知这一个月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祁湛微微敛眸,伸手想去触碰楚妧的脸,可当他看到自己指缝间的血污时,又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微弯下腰,低低的在她耳旁唤了一声:“妧妧。”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更新最快 第115章 第 115 章 楚妧抱着祁湛的被子,睡的格外的沉,只在梦中听见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将祁湛的被子抱的更紧了,口齿不清道:“困……” 那撒娇似的语调又轻又软,祁湛的呼吸微微一顿。 他看着被子里露出的那半截雪白的粉颈,又看了看自己手指上泥土混杂着鲜血的黑红,微微皱眉,让帐外士兵备了桶热水,回到房里,开始脱身上那件银灰色的铠甲。首发 铠甲很重,往下卸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发出不小的动静。 他里面的鸦青色衣裳几乎已经辩不清本来的颜色,黏腻的覆在身上,将他肩部的线条完美的勾勒而出,血腥气混杂着汗臭味儿在房间内飘荡,祁湛不禁微微皱眉,又离床边远了一些。 士兵很快就将热水搬了进来,祁湛吩咐他舀了一瓢到旁边的木盆里,自己拿手巾擦了把脸,将指缝间的血渍完全洗净后,又把门帘全部掩好,才转身回到了楚妧床边,动作极轻的在她脸颊上摩挲了一下,低声道:“妧妧,起来了。”更新最快 楚妧皱了皱眉,这才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黑亮的眼眸带着几丝刚刚睡醒的茫然,微怔了一瞬,待看清来人后,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欣喜道:“祁湛!” 北方的天气十分干燥,故而楚妧的声音还带着些涩,却依旧不难听出其中的欣喜。 祁湛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楚妧伸出手想抱他,祁湛却忽然伸出手将她推开了一点儿距离,楚妧略微一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祁湛笑了笑,忽地下腰去,轻轻在她唇瓣上咬了一下,垂眸回味着口中熟悉的香甜,柔声道:“我身上脏,你先洗一下罢,不然水要凉了。” 他身上脏,难道不应该他先洗的吗? 楚妧有些奇怪,一抬眼才注意到他衣服上的血污,和丢到一旁的铠甲,那一滩黑红色的血迹连带着地毯都被洇湿了。 他身上的汗这会儿已经干了大半,却依旧能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腥气,他脸上也有几点尚未擦净的血渍,只是自己先前完全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没有过多留心罢了。 这般模样的他还是十分少见的,楚妧歪着头瞧了他好一会儿,才笑着问:“你不洗吗?” 祁湛站起身子,握住她一只手,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道:“你先洗罢。” 楚妧托着肚子被祁湛扶到了木桶旁,待她看到木桶里的水才明白,祁湛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先洗了。 那水虽然清澈,却只装了木桶的三分之二,她回头看着祁湛,问:“军营里这么缺水吗?” 祁湛道:“嗯,整个平坊都缺水。” 楚妧微微皱眉:“那我把水用了,你怎么办?” 祁湛淡淡道:“我用你洗过的。” 他无所谓的样子,倒让楚妧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轻轻摇了摇头,道:“那还是你洗吧,我身上不脏,明天再洗。” 祁湛笑了一下,俯身在她耳边道:“那我明天还要打仗怎么办?” 楚妧一怔。 祁湛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你还不动,是要我帮你脱么?” 他微哑的嗓音配合着身上隐隐的汗味儿,颇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楚妧的脸不禁红了红,腿也有些软,她忙往后躲了一下,手指搭在自己的衣扣上,道:“我我我自己来吧。” 祁湛这才“嗯”了一声,低着头看她一点一点的把衣扣解下。 楚妧身形偏小,刚才又一直躺在床上,祁湛先前只觉得她的肚子比以前大了许多,并未直观的感受到究竟大了多少。 可当楚妧的外衣完全解下后,他才发现那海棠色的肚兜已经完全盖不住她的肚子了,白皙肚皮露出了半截,圆滚滚的挺在腰上,甚至还能隐隐看到她皮肤上那几道被撑开的细纹。 祁湛微微皱眉,轻声问:“是六个月么?怎么会长的这般快?” “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夫说是六个月没错……”楚妧的语声稍顿,抬头望着祁湛:“宝宝这会儿已经会动了呢,你要不要摸摸看?” 祁湛呼吸不由得一滞,伸手轻轻触上她的小腹。 她的皮肤如往常一样光滑细腻,带着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他几乎能感受到她微微跳动的心跳。 除此之外,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 楚妧微微皱眉,低下头,用手指轻轻在肚皮上戳了两下,像是要叫醒肚子里的小宝宝似的。 可里面的小家伙动也不动,十分不给面子。 “刚才明明闹的很厉害,这会儿怎么这么乖……”她有些奇怪的抬起头,望着祁湛道:“你说他是不是怕你呀?” 祁湛:“……” 怕他? 他明明没做什么呀。 他无奈的将手收了回去:“应该是睡着了罢。” 楚妧低着头,又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肚皮,见肚子里的小家伙实在没动静,才堪堪收回了手,将自己的衣服解下,由祁湛扶进了浴桶里。 祁湛将她的发髻解下,用水将她的发丝打湿,一边将皂角水抹到她头发上,一边轻声道:“我明天让傅翌去附近的城镇买些合适的布料,你让刘嬷嬷重新缝几件衣服给你,这件肚兜太小了。” “其实刘嬷嬷之前缝了几件合适的,只不过我当时忘记带了……”楚妧看着自己沉在水中的大肚子,喃喃道:“不过看着是比旁人都的都大许多,都快赶上四嫂的了。” 祁湛指尖稍顿,思索了一瞬,才想起许氏也怀孕了,日子似乎比楚妧早。 他问:“她快生了么?” 楚妧摇了摇头:“还有两个月呢。” 祁湛微微皱眉:“我明天再找个大夫给你瞧瞧罢。” 楚妧乖巧的应了一声,等祁湛将她头发上的皂角洗净后,就从浴桶里站了起来,道:“我洗好了,你来吧,不然水要凉了。” 祁湛压着她的肩将她按了回去:“还早呢,你再泡会儿。” 楚妧郁闷的坐在浴桶里,又泡了两刻钟的功夫,才从浴桶里钻了出来。 祁湛将她身上的水渍擦干,又拿了身干净的衣服给她穿上,一边解自己的衣扣,一边道:“你去床上躺着罢,我洗好就去陪你。” 楚妧摇了摇头,搬了个椅子坐在浴桶旁,用手杵着脸,微笑道:“我不困,我想看着你。” 祁湛眼睫颤了颤,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别过脸去,将自己衣服解下后,就进了浴桶里。 桶里水很快就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他伸手解下发间的束带,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一半搭在额前,一半四散在水里,面颊上的污渍一经洗净后,又露出了那冷白的颜色,若只是看脸,还真让人想象不到这精致五官下的身体是怎样的修长魁伟。 楚妧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戳了一下。 就像碰到块石头似的,那肌肉结实的根本戳不动。 和她自己的完全不同。 楚妧觉得十分有意思,又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背,却被他一把按住了手,道:“水脏,你别碰,不然白洗了。” 楚妧讪讪的收回了手,祁湛转过头来,看着她似有些不开心的脸,忽地笑了一下,道:“你还想碰哪?一会儿给你碰?” 楚妧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耳尖不由得一红,忙坐正了身子:“哪都不想碰。” 那故作严肃的样子,真让人恨不得咬一口才好。 他也忍了有一段日子了,若不是她怀有身孕的话,他还真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祁湛微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头的小兽锁住,直到水有些凉了,他才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楚妧递了身干净的衣服过来,祁湛随意披在身上,连衣带都未束,就将楚妧一把横抱在了怀里,转身向矮榻旁走去,轻轻将她放在了床上。 床头的帘幔被他缓缓拉下,小小的空间顿时暗了下来,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子,楚妧的耳尖羞的通红,后背都要贴到了墙上。 “你你……你要干嘛……我肚子里有宝宝的……” 祁湛笑了一下,低头去咬她的耳垂,微沉的嗓音有些哑:“我又没做,你害怕什么?” * 养心殿内,祁泓狠狠将面前的奏疏摔倒了地上,面色阴沉如铁。 什么叫楚妧已经到了平坊? 自己派了两万禁军沿途搜查,日夜追赶,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他甚至一度以为楚妧一行人死在半路上了。 可是现在她们居然毫发无损到了平坊? 一个不落的,全部到了平坊?! 祁泓额头上的青筋剧烈的跳动着,心头汹涌的怒火让他恨不得亲手撕了这群废物。 可是撕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楚妧已经到了平坊,他已经失去了牵制祁湛的筹码,祁湛手上有四十万随他差遣的军队,如果他们从平坊直攻虞城的话…… 祁泓不敢想下去。 怒火消失后的恐惧笼罩在他心头,他颓然坐在龙椅上,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自己手上虽然还有百万军队,可他完全没有可以和祁湛一较高下的将领,更何况朝的武将几乎全是怀王在世时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甚至都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临时反水。 他现在唯一可以依赖的只有北高。 如果北高残兵一直在平坊周围骚扰的话,祁湛后方不安稳,以他的性子,是不会贸然进攻虞城的。 而楚妧已经到了几日,祁湛还迟迟没有动静,无疑是在拖延时间。 他绝对不能让祁湛拖下去。 祁泓闭上眼睛,迅速想着对策。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16章 第 116 章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细软的语调就像她之前的鼻息一样,挠的他心头痒痒的。 祁湛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为何没有睁眼看看,她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又娇又怯。 祁湛又离她近了些,俊挺的鼻梁几乎贴到了她脸颊上,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在她耳畔厮磨着,压低了嗓子问:“扯平什么?” 楚妧的脸颊很烫,可抚弄着她下巴的手却异样的凉。车帘缝隙里透进的几缕微光映的他面容愈发精致,那深邃的眼眸像一汪幽暗的潭,要拽着她陷进去似的。 楚妧想往后躲,可他却箍的很紧,另一只手也过分的抚上她的面颊,顺着脖颈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她锁骨的位置,停在被他咬破的那一小块疤痕上,反复摩挲着,直到那块皮肤都泛起了淡淡的绯红,他才用低沉沙哑的嗓音道:“怎么办,又想咬你了。” 楚妧的脸瞬间由红转白,挣扎着想用手把他推开,却轻松地被祁湛钳制住了,他将她两只手并在她的身后,用左手箍住,右手依旧停留在那疤痕上,眉眼深深:“你越动,我就越想……” 楚妧立马就不动了,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道:“不……不要……” 她讨饶的语气并没有让祁湛的心绪平静,反而让他眼中的波涛更加汹涌了,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那淡淡的幽香,喃喃道:“早就想这样了,可你一直睡着,我就一直等、一直等……终于等到你醒了……” 感受到楚妧紧绷的肌肤,他忽地笑了一声,轻声道:“谁让你碰我的,谁让你……” 祁湛的语声顿了顿,忽地抬起了眼,幽深的眸底带着隐隐克制的光,不似前几次那般滚烫炙热,更像深夜中的一团磷火,带着几分荒芜的寒凉,将人的骨头也侵蚀了。手机端一秒記住\。 “我要你看着我。” 他这副诡异病态的样子让楚妧怕极了,偏偏又无处可避,只能乖乖的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清亮的眼眸里又蒙上了淡淡的雾气。 “我、我错了,我以后不……” 楚妧话还没说完,祁湛就忽然张开了嘴,惩罚似的在她的疤痕上轻轻咬了一口。 他咬的很轻,也没有出血,楚妧却还是吓到了,连声音都带着颤:“别咬……很、很痛的……” 祁湛的动作没有停,反而用舌尖轻轻在她的疤痕上舔舐了一下,那伤口上凝结的痂剐蹭着他的舌尖,带着淡淡的血腥气,让他眸底的深色愈发沉重了。 “很怕痛么?”他问。 楚妧的眼眸里染上雾气,怯生生道:“怕……” 祁湛的指尖抚上她的眼角,沾染了那一点泪珠送入口中,带着些许微咸的涩味,和血似的。 “你这么怕痛,那以后怎么办……” 祁湛又垂下了眼,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脖颈上,嗓音缱绻似耳语:“那个可比这个痛多了……你到时候怎么办,嗯?” 楚妧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总觉得那天太远,能逃避一天是一天,可祁湛现在这压抑而疯狂的样子,让她觉得,那一天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她害怕的往后缩了缩,祁湛忽然攥紧了她的手腕,眼眸中带着一闪而过的阴鸷。 “你跑不掉的。” 然后,他就对着她的锁骨咬了下去—— 楚妧害怕的闭上眼,可记忆中的疼痛还没袭来,马车窗柩上忽然响起了‘咚咚’的敲打声。 傅翌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世子,这次缴获物资银两已经清点完毕了,还在山上,您要看下清单么?” 祁湛的动作停住,声音透着几分恼意:“等等看,先运去俞县。” “可这批银子有……” “一会儿再说。”首发 祁湛冷冷打断了傅翌的话,傅翌识趣的闭上了嘴,骑着马‘哒哒’的走远了。 祁湛的目光又落回了楚妧身上。 楚妧被他幽暗的目光一触,又轻轻颤抖起来,结结巴巴的说:“傅翌还没、还没有走远……你咬我的话,我就、就喊出声,他们就、都会听到了……” “威胁我?”祁湛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忽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道:“那你喊吧。” “唔……呜呜……” 楚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 她越是这副娇怯怯的样子,他就越想对她做点什么。 祁湛瞧了她一会儿,再次低下了头,楚妧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情急之下,竟不管不顾对着他的手指狠狠咬了下去。 血腥味儿瞬间充斥了她的口腔,楚妧呆了一呆,忙想把他的手指吐出去,可祁湛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又将手指往她嘴里探了探,轻笑道:“原来你也喜欢咬人。” 楚妧用舌头抵着他的手指,可祁湛却反将伤口往她舌尖上蹭了蹭,像猫逗老鼠似的,问道:“味道好么?” “唔唔……” 楚妧眼巴巴的看着他,唇瓣上还带着他指尖渗出来的血珠,像一粒朱砂似的,闪着细润的光泽,一时间竟分不清她的唇和他的血哪个更红一些。 祁湛眸色深了深,忽地把手收了回来,在她唇瓣上轻轻点了一下,道:“吃进去。” 楚妧粉嫩的舌头像鱼儿似的,飞快地在唇瓣上游了一遍,那血渍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圈浅浅的水渍。 莫名的勾人。 “真乖。”祁湛嗓音沉沉,轻轻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下,忽地俯下身去,在她耳畔道:“真想吃了你。” 他能感觉到被他箍着的手腕颤了颤,纤弱极了,也紧张极了,这次他没有坚持,轻轻放开了她。 祁湛又靠回了榻上,拿手帕细细擦拭着指尖的血渍,漆黑的眼眸依旧是那幽深的颜色,呼吸也依旧沉重。 身旁暗藏的危机感让楚妧觉得危险极了,见祁湛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她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那个……刚才傅翌说,缴获的物资银两已经清点完毕了……” “嗯?”祁湛挑眉望着她,问:“赶我走?” 通报她推了刘嬷嬷,还是……通报她给马贼报信的事? 她走之前,楚妧曾把傅翌叫住交代了什么,当时她在帐外根本听不清楚,但傅翌出来后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得到什么要紧的消息,当时她的心里还仅存了一丝希望,可是现在…… 赵筠清的肩膀颤抖起来,一双眼睛不安的四下张望着,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似的,随后,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惊叫一声,直直地晕倒在地。 不远处,伙夫正将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溺进水里。 帐内。 祁湛正靠在条桌后面的软榻上,身上换了件干净的银色直缀长袍,漆墨般长发上尤带着潮湿的水气,像是刚刚清洗过似的,随意披散在脑后,侧脸的线条精致异常,嗓音却阴冷的透着森森寒气:“赵筠清可伤到她了?” “没有,她只是推倒了刘嬷嬷,打了自己手下的宫女,长公主除了受了点惊吓,倒没什么事。” 祁湛的面色稍缓,声音却依旧透着幽寒:“她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敢去生事。” “质子妃向来沉不住气。” 傅翌将袖里的象牙螭龙簪拿了出来,放到祁湛面前的桌案上,又将楚妧先前与他说的事转述给祁湛听,微微挑眉,问:“这些都是那个小宫女告诉她的?” “是。” 祁湛冷笑道:“她倒是谁都信。” “长公主心思单纯,很少对人设防,那宫女又对质子妃恨之入骨,即使偷了簪子,想再给质子妃添一条罪责也是情有可原的。” 祁湛低头看着面前的象牙簪。 山上的马贼虽然全歼灭了,可除了银子,着实没得到什么有利的证据。 这簪子虽是宫女偷来嫁祸赵筠清的,倒也可以拿来充当物证。 楚妧虽然被宫女蒙骗,倒帮了他的忙,让他省了不少力气。 祁湛敛去眼中寒意,低声问:“她还说了什么吗?” 傅翌思索了半晌,道:“长公主还说……世子回来她就安心了。” 世子回来她就安心了。 祁湛忽地垂下了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遮住了眸底一片墨色,只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暗影。 袖口里的纱布层层缠绕,在微凉的晨曦里带着些暖。 仔细点,还能感受到纱布上突起的结,小小一点,却说不出的动人。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17章 第 117 章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那染满鲜血的衣袍映着祁湛沉郁的目光,瞧得廖军医从头到脚都生出了一股寒意,忙弓下身子,小声道:“傅校尉说世子受了伤,要……要属下来给世子看看。” 祁湛的目光转到傅翌身上,语声仍透着冷:“说了不用军医。” 傅翌本以为祁湛让楚妧给他处理伤口是说着玩的,却没想到祁湛真打算这样,长公主这么怯生生的人,又如何会做这些? 可祁湛既然发话了,他也不敢忤逆,只能低声解释道:“即使不用军医,但这药箱里的药膏和绷带总是要的,长公主不会处理刀伤,有廖军医在一旁瞧着,也能指点一二。” 祁湛转过眼,淡淡道:“药箱留下,人回去。” “是。” 廖军医把药箱放在楚妧手边,躬身退了出去。 楚妧也没想到祁湛竟真的要她包扎伤口,心里一时间七上八下的,刚想张嘴说些什么,一抬头却发现祁湛已经将外袍丢到了地上,身上的中衣亦是一片鲜红的颜色,也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那血光在烛火下分外骇人,楚妧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正犹豫着要不要拿着药箱过去时,却没想到祁湛忽然中衣也解了下来,露出的肩膀白皙而宽阔,楚妧的脸瞬间烫了起来,忙转过了身去,一颗心‘砰砰’跳着,双颊的颜色竟比那殷红的血渍还红了几分。 祁湛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换了身干净的中衣后便靠回了塌上,抬起手指轻轻敲了下桌案,对着楚妧道:“过来。” 楚妧不敢转身,咬着唇小声问了句:“你、你穿衣服了吗?” 帐内瞬间静了下来,灯盏上的烛火也像是被定住了似的,连晃都不曾晃一下。 “我若没穿,你就不管了?” 祁湛语调中蕴藏的怒气任谁都听的出来,可楚妧依旧不敢动,仿佛看他的身子比他发火还可怕似的。 气氛就这么僵持住了,楚妧咬唇不语,傅翌轻轻咳了一声,道:“今儿个天凉,世子畏寒,属下去抱席薄被来。” 祁湛冷冷看了傅翌一眼,没有说什么,任傅翌出去了。 楚妧听出了傅翌话里的意思,祁湛怕冷,所以他肯定是穿了衣服的。她这才将心放下,提起放在手边的药箱,低头走了过去。 祁湛未束发髻,三千青丝随意披在脑后,脖颈处线条流畅,透过半敞着的中衣隐约能看见里面白皙的胸膛,楚妧忙又将头埋低了些,祁湛却忽然用指尖抬起了她的下巴,哑声道:“是你非要跟过来的,为何现在却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嗯?” 刻意压低的嗓音透着阴冷的意味,眸底那淡淡的殷红血丝很容易让楚妧想起他满是煞气的样子。 楚妧内心深处的恐惧又冒了出来,这双手的力量她不是没有见识过,仅凭一条软鞭就能让五六个马贼毙命,祁湛若想捏断她的脖子,也是轻而易举的。 楚妧的羽睫颤了颤,强压下心头的恐惧,轻声对祁湛道:“我……我不会包扎伤口,担心自己不够灵巧伤到你,你若是不嫌我笨的话,我可以……试试……” 她语声虽满是怯意,目光却是十分真诚的。 祁湛收回了手,指了下身旁的矮凳,道:“坐。” 意思就是让她试试了? 楚妧坐到祁湛身边,小心地卷起他中衣的袖子,先前并未细瞧,所以不觉得伤口有多深,现在借着烛光一看,那伤口里竟还渗着血珠,在他苍白的肤色下显得尤为惊心。 楚妧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小声问:“疼吗?” 从未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疼吗? 他不知道。 但他见过街上孩童因为摔了一跤而不住哭喊的样子,大抵是疼得吧。 因为他们喊疼,就会有父母兄弟将他们扶起来,柔声细语的安慰,祁湛从未体会过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祁湛垂眸看着楚妧,不知怎么就回了句:“疼。” 楚妧的指尖缩了缩,却只是一瞬,又重新握住了他的手臂,对着他胳膊上的伤口轻轻吹了两下。 祁湛不懂她在做什么,但那拂过伤口的暖流,竟让他有种异常的舒适感。 楚妧望着祁湛:“有好一点吗?” 她眼里的星辰随着烛光一阵闪烁,祁湛被她看的有些心慌,忽地垂下眼,淡淡道:“好些了。” “那就好。” 楚妧笑了笑,用纱布沾了些药酒,小心地为他擦拭着伤口旁的血迹,祁湛就这么低头凝视着她,长长的羽睫在眼窝处透出浅浅的暗影,眸底那一片郁色越来越淡,就要消失不见的时候,傅翌忽然抱着被子从帐外走了进来。 祁湛忙敛去眸底神色,望着傅翌问:“赵筠清见质子了?” 傅翌道:“没见,不过听守夜的侍卫说,质子妃的宫女夏云曾捎了东西给质子。” “捎的什么?” “双鱼绣纹的荷包,不过里面装的是稻米,说是找不到莲子花生,就用稻米代替了。” 祁湛的目光闪过一丝阴霾。 那些马贼不要命的模样,绝不是普通的谋财,俞县晚上少有行人经过,马贼们埋伏在那里,显然就是冲着他和楚妧来的。 他当时就怀疑是军营这边出了纰漏,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稻米,正是喂信鸽的。 “那个守夜的士兵呢?”祁湛问。 “打了十军杖,扣了两个月军饷。” “嗯。”祁湛淡淡道:“挑五百个士兵准备一下。” 傅翌一怔,问道:“世子要剿匪?” “嗯。” 楚妧的手抖了抖,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刚刚凝结的血珠很快又冒了出来,可祁湛的面色却未有丝毫变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看都没往楚妧这看一眼。 楚妧这才松了口气,学着以前看护士处理外伤的样子,更加仔细的为祁湛处理起伤口来。 祁湛用余光瞧了她一眼,又很快将目光移开了,对着傅翌道:“你去点兵吧,这里没事了。” 傅翌领命退下,这一会功夫,楚妧已经将祁湛伤口清理好了,正要拿纱布包扎,抬头却正撞上祁湛深邃的眼,她心底没由来的一慌,小声问道:“我刚才……弄疼你了吗?” “没有。”祁湛嗓子微微带着些哑,问:“还没好么?” “就好就好。” 楚妧拿了块纱布在他手臂上细细缠绕着,一层层的柔软似是要将他心也包裹住,最后又打了个结,再难解开。 楚妧将他的袖子拉了下来,那个漂亮的蝴蝶结瞬间被掩住了,祁湛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的失落感,用手指捏了下眉心,轻声道:“你回去吧。” “嗯。”楚妧应了一声,却没有走,犹豫了半晌,方才小声道:“你……注意安全啊。” 那刚刚压下去的情感轻易地被这句话引了出来,却不是失落的,是一种复杂而又陌生的情感,就像是……有人一直牵挂着他似的,让他流向心脏的血液都带了几分悸动。 “你也早些休息。” 他语声中竟有种莫名的温柔。 楚妧怔了怔,随即回他一个甜甜的笑容:“好!” 寻个好去处? 这荒山野岭的能寻个什么好去处?! 秋兰忙抓住夏云的手,将银子塞回夏云手中:“夏云姐姐,我们也是宫里一同出来的,你行行好,帮我向娘娘美言两句……” 说着,还将耳朵上的珍珠坠子解下,一同塞到了夏云手里。 秋兰心气极高,夏云与她共事三年,这还是第一次听秋兰叫自己姐姐呢。 但夏云心里却算不上高兴。 秋兰虽不正眼瞧人,对王妃却是极为忠心的,可三年的鞍前马后在王妃眼里不过是二两银子罢了,夏云心里又怎会不悲切? “我只是个奴才,如何劝的了王妃娘娘?娘娘已经动怒了,你快别在这跪着了,赶紧找个地睡一晚上,明早儿天亮了乘早赶路,兴许还能在傍晚赶到附近镇上。” 夏云说完,便将手中的碎银塞回秋兰手里,转身走进帐篷内。 秋兰怔在原地,双手无力的垂下,雪白的碎银从她指尖溜走,骨碌碌滚到了地上,一点声响也无。 * 楚妧睡不惯军帐,一连几日都打不起精神,好在这些天也没人找她,白日里就借着赶路的时间,在车上小憩一会儿才有些精神。 这日午膳又是烤物,楚妧第一次吃还觉得新鲜,可连吃几日也有些受不住,全是些荤腥不见素食,舌尖就跟起了水泡似的,又干又涩。 楚妧匆匆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正准备拿着苜蓿草喂兔子,赵筠清就带着一篮李子进了车厢。 赵筠清见楚妧桌上的饭食没怎么没动,心下也猜到七八,笑着道:“几日烤物吃的人直上火,正巧林子里有颗李子树,本宫就让宫女们打了些李子下来,长公主可要尝尝?”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手机端一秒記住\。 第118章 第 118 章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军医就匆匆赶到了祁湛帐里。 祁湛身上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正神色淡然的侧躺在矮榻上,垂眸看着手中的小布老虎,薄唇微抿,不大瞧得清神情。 楚妧就坐在祁湛床边,原本娇俏的小脸绷的紧紧的,黑亮的眸子里颇有几分山雨欲来的意味儿。 而傅翌正站在床尾,将头埋得很低,神色闪躲的不敢瞧祁湛。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诡异的宁静。 即使祁湛军帐的门窗都掩的很好,可军医还是觉得,祁湛帐里似乎比屋外还要冷一些。 他半跪在矮榻前,大气都不敢出,专注的给祁湛处理起伤势来。 祁湛也一动不动的任由他处理,修长的手指不时触弄一下虎须,面上虽未有什么旁的神情,可那眼角处偶尔倾泻出的寒光,却足矣令傅翌胆战心惊。 傅翌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虽然傅翌知道祁湛开始是不想让楚妧知道他受伤的消息的,可后来刘嬷嬷不是告诉他,王爷说过,不用请军医了,让他拿着药箱直接来帐里的么? 既然不用请军医了,那不是就说明祁湛的伤势要由楚妧给他包扎了么? 那楚妧肯定是知道祁湛受了伤的啊! 可祁湛为什么还会这么生气? 傅翌想破头也没想明白其中缘由,一抬眼,就看到祁湛抚弄着布老虎脖子的指尖,心中不觉一寒,忙又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 祁湛察觉到了傅翌的小动作,低垂的眼睫微扬,冰凌一样的目光直直射向傅翌。 傅翌觉得此刻自己就像那只被扼住喉咙的布老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可只是一瞬,那冰冷的感觉就消失了。 傅翌有些不敢相信,抬头悄悄地看了祁湛一眼。 祁湛没有看他,只是抬眸望着楚妧。 他侧脸的线条在暖橘色的光线下略有些模糊,薄薄的唇轻抿着,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漆黑的眉微微皱起一点儿,神情似有些无奈,可整个人却是傅翌从未见过的柔和与温暖。 他甚至看到祁湛正悄悄伸出手来,用修长的指尖,轻轻勾了一下楚妧的小指。 整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似乎深怕触碰到了什么。 可楚妧却轻轻将手甩开了。 一点儿面子都没给祁湛留。 军医拿着刀的手顿了一下,忙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傅翌也有些尴尬的别过了眼去,不好意思再看。 可祁湛的神情却出奇的自然,锲而不舍的伸出了手,将楚妧整只小手都握在了掌心里。 还轻轻晃了两下。 楚妧纵是铁打的心此刻也不禁柔软了下来,她问一旁的军医:“王爷伤势如何?” 祁湛被楚妧盯着,神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可一旁的傅翌却在军医开口前,猛地打了个喷嚏。 军医即刻会意,语声恭敬道:“王爷伤势没有什么大碍,腹部的伤口虽深了些,却未伤及脾胃,只需调养几日就好。” 楚妧这才点了点头:“谢过军医了。” 军医受宠若惊:“王妃哪里的话,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属下这就去给王爷抓药。” 祁湛摆了摆手,军医忙俯身退了出去。傅翌也不敢多待,揉了揉鼻子,又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属下……属下昨晚没睡好,今天可能染了些风寒,也……也先退下了……” 祁湛瞧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抬手示意他退下了。 待外人都走后,祁湛才将楚妧拉到了床上,用手揽着她的腰,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轻声在她耳边道:“我下次有什么事,都第一个告诉妧妧,嗯?” 那嗓音软软的,语声也柔和至极,轻易地就将楚妧心里仅剩的一点点火气吹散了。 楚妧点了点头,看着他胳膊上缠绕的绷带,轻声道:“那你这几日好好在军营里休息,前线的事儿就暂时交给傅翌和二爷吧。” 祁湛眼睫微垂,过了半晌,才斟酌着语句道:“这几日比较关键,二哥他实战经验少,若只是让傅翌和他去的话,我担心他们应付不来。”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要自己去的。 若只是手臂和肩膀上的伤倒还好,但祁湛腹部那条伤口又深又长,她只是看着都觉得疼,又如何忍心让祁湛自己去? 可她毕竟不如祁湛了解战事,若是强加阻拦,导致祁湛兵败,那祁湛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楚妧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答话,担忧和害怕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连带着眼眶都有些红了。 祁湛似乎早就猜到了是这样的结果,微微叹了口气,又将楚妧抱紧了些。 随着楚妧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他也能明显感觉到,楚妧一日比一日敏感的情绪。 有时甚至在梦中都会忽然抱紧他。 所以他才不愿让楚妧知道他受伤的消息。 哪怕楚妧现在忍着没哭,他心里也清楚,只要他一确定自己明日要去,楚妧眼前两条细细的小溪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泛滥的黄河。 祁湛沉默了半晌,也没敢给楚妧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楚妧那边却先绷不住了。 眼尾处的肌肤越来越红,眼里的雾气也越来越重,不一会儿就如祁湛所料的汇聚成了两道连绵不绝的小溪。首发 连肩膀都开始微微发颤。 她甚至还把祁湛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让他切切实实的感受着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 她没有无理取闹,却比无理取闹更让祁湛难受。 祁湛甚至都有些后悔就这么轻易的饶过傅翌了。 在楚妧的眼泪攻势下,祁湛很快就败下阵来,一边拿着手帕帮楚妧擦眼泪,一边柔声道:“那……那我明天就先让傅翌和二哥去,若是形势不对,我再上阵,妧妧觉得这样如何?” 楚妧这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犹带着些许哭腔,听起来还有几丝勉强的意味儿,可眼中的泪到底是止住了。 祁湛松了口气,又用手帕帮她擦了擦脸,才哄着她上了床。 暖橘色的灯火被吹灭,只从帐帘的缝隙中透进了几缕微弱的光线。 他修长的指尖从楚妧微阖的眼睫划过,轻轻将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拭去了。 看着指尖闪烁的晶莹,祁湛唇角微扬。 那是带有几丝甜蜜的束缚感,让他觉得这茫茫尘世中不再只有他一人。 * 祁湛第二天如楚妧所愿的没有去战场。 不但祁湛没有去,连傅翌和祁灏也没有去。 楚妧听士兵们说,昨日祁湛虽然受了伤,却也杀了北高主将,余下二十万士兵群龙无首,只能负隅顽抗。 今日本是一场苦战,可昨天夜里北高失踪数月的六皇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也不知用什么法子,笼络了军心,将二十万士兵全都收入麾下,颇有几分卷土重来的气势。 只是这卷土重来针对的不是祁湛,而是远在北高皇宫的二皇子。 如此一来,北高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骚扰大邺边境了。 祁湛也落得清闲,之后的日子里,就在楚妧的照顾下安心养伤,身体倒也恢复的很快。 这天,祁湛正在帐内看书,傅翌就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跑了进来,对着祁湛道:“王爷,北高六皇子托人递了封书信过来,说是想请您到十里之外的平坊城外一叙。” 祁湛将手中书卷放下,刚从椅子上站起身子,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被身旁的楚妧抓住了衣角。 他的身形一顿,回头看向楚妧。 楚妧原本舒缓的眉紧拧着,明亮的眼眸里满是担忧:“他……他约你到平坊城外做什么?他自己为什么不来军营里,他这么叫你去,会不会早就设下埋伏,就等着你上钩了……” 一连串儿问题从楚妧嘴里冒了出来,那双柔软的小手也越攥越紧,连带着他袖口的暗纹都泛起了褶痕,像是深怕祁湛跑了似的。 祁湛笑了一下,本想让她不用担心,可看着楚妧紧皱的眉,心绪一动,忽然问了一句:“妧妧知道北高六皇子是谁么?” 楚妧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就是那个嵬名……嵬名云钦。” 祁湛听着从她口中冒出来的名字,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但他定了定神,又问:“那妧妧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吗?” 楚妧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上次明明可以早早将我放回去的,却故意扣住我不放,还用我来要挟你,让你担心,害你被怀王和皇上怀疑,要不是皇兄恰好派了使臣过来,这事儿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说着,她便又将祁湛的衣角的攥紧了些,一字一顿道:“他坏透了,哪里是什么好人,所以……所以你还是别去了!” 这一连串儿骂嵬名云钦的话,轻易地将祁湛心头仅有的一点儿阴霾吹散了。 他笑了笑,握住楚妧柔软的小手,低声道:“平坊现在是大邺的地境,有很多士兵驻扎在那里,他没法儿设下伏兵的。况且他若贸然派使臣来军营里,传到皇上那,说不定会治我一个通敌的罪名……他约我去平坊城外,是个十分妥当的选择。” “可是……” 楚妧没有松手,似乎还想说上两句什么,可祁湛却忽然用手勾住了她的下巴,微微俯下身去,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站在一旁的傅翌一愣,连忙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背。 过了半晌,他听到祁湛对楚妧道:“妧妧乖乖在军营里等我,我保证天黑之前回来,如何?” 那柔和而低沉的嗓音,让傅翌将头埋的更低了,似乎要在自己鞋上瞧出一朵花来才罢休。更新最快 又过了半晌,他才听到楚妧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傅翌这才跟着祁湛走出了帐外。 帐外的天空很蓝,阳光也格外刺眼。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19章 第 119 章 祁湛走进屋内时,嵬名云钦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珐琅彩耳坠。 那耳坠是五瓣花的形状,四周镶以金边,花蕊的地方缀着一颗黄豆大小的珍珠,恰到好处的融入那片景泰蓝的釉色之中,一如屋外天空中漂浮的云。 祁湛定定的看着嵬名云钦手里的坠子,瞳孔微微缩紧。 嵬名云钦也没料到祁湛竟会来的这么快,忙将身子正了正,不着痕迹的将那枚耳坠收入袖中。 也不知太久没见祁湛,还是祁湛这阴冷的眼神太过可怖,嵬名云钦竟不由自主的问了句:“王妃安好?” 话音一落,他就感觉到门外似乎起了一阵微风,丝丝缕缕的从那破旧的窗子灌了进来,一个劲的往他衣领里钻,连带着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神色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也不好多说别的,只能开门见山道:“汪淮在我这儿。” 祁湛“嗯”了一声,语声淡淡道:“我知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 似乎对汪淮在自己手上并不感到意外,也全然不关心汪淮为何会在自己手上。 这倒让嵬名云钦有些没话接了。 其实他一开始对于祁湛会不会来,心里是很没底的。 他原以为祁湛放他离开大邺,是为了在战事上与他合作,从而形成双赢的局面,所以他这半年内一直等着祁湛主动联系他,可他却连祁湛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被调遣到边境时不见他联系,怀王战死时不见他联系,身受重伤被祁泓牵制时,也依然不见他联系。 直到前几日,嵬名云钦才想明白,祁湛根本不需要与自己合作。 因为自己无论怎么选择,都只有这一条路走。 所以祁湛根本没必要找自己,因为早在自己被祁湛放走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在祁湛的掌控之中了。 这让嵬名云钦觉得很不舒服,可他也隐隐猜到了祁湛此次过来的目的。 祁湛早就知道汪淮在自己手里,所以祁湛此次愿意过来,正是打算将汪淮带走的。 弄清了这一点后,嵬名云钦心里也就有了底,反而不像开始那般着急了,转而说起别的事来。 “我想于五日之后撤兵,王爷觉得如何?” 祁湛淡淡道:“随你。” 嵬名云钦又问:“那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祁湛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六皇子打算何时将汪淮送回?” 嵬名云钦抿了抿唇,握紧了袖口里的珐琅彩耳坠,将目光移向别处,神色十分不自然的说了句:“王爷如果能让我与王妃见一面……我可以即刻派人将汪淮送至王爷营中……” 祁湛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屋内静的能听到嵬名云钦自己的心跳声。 他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无异于在拔虎须,可他若不见上楚妧一面,这心里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做什么都不自在。 所以,他忙又补了一句:“王爷若不放心,可以亲自安排见面地点,我保证……” “汪淮你留着罢。” 祁湛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嵬名云钦一愣:“什么?” 祁湛淡淡道:“叛军而已,不值得我费太多心力,既然六皇子没有归还的诚意,那便将他留在六皇子身边,任由六皇子处置罢。” 嵬名云钦没料到事情居然就这样谈崩了,连忙提醒道:“汪淮可是害死怀王的罪魁祸首,王爷就甘心把他留在我这儿,让他吃香的喝辣的?”首发 “那是六皇子的决定。” 说完,祁湛便转身走出了屋内。 嵬名云钦看着手中的耳坠,一双眉皱的很深。 祁湛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小气。 小气到连杀父仇人都不在乎。 嵬名云钦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真是,他不让自己见,自己还不能偷偷去找么? ****** 祁湛果然如去时答应的那样,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帐中。 可楚妧却能明显看出,祁湛的脸色比去时差了许多,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似的。 楚妧忙倒了杯茶递过去,还没来的及张口问祁湛呢,就见祁湛低下了头,修长的指尖缓慢地摩挲着她未饰一物的耳垂,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她,连带着语声也变得凉凉的。 “我之前送妧妧的那对珐琅彩耳坠去哪了?怎么好久没见妧妧戴?” 楚妧被祁湛的神情吓得一怔,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祁湛的目光冷了冷,动作僵硬的将楚妧往怀里揽了几分,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 可那眼神却依旧凉凉的。 楚妧好久都没见过这样子的祁湛了,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好像是丢在那间阁楼里了,我当时找过,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她的语气轻轻软软的,黑亮的眼眸中带着几许内疚之情,伸出手轻轻拽了拽祁湛的袖子,就像做错事儿的小孩似的惹人怜爱。 祁湛呼吸一滞,微垂下眼睫,低声问:“不是妧妧给他的?” 楚妧皱了皱眉,眨着眼睛问他:“给谁?” 全然是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状态。 祁湛看着自己印在她眼中的影子,觉得自己当真是被嵬名云钦气糊涂了,才会怀疑楚妧将耳坠给了他。 他叹了口气,转身坐到了椅子上,轻轻将楚妧抱在了怀里,轻声道:“没有谁,既然丢了就不去想了,我让傅翌去附近的城镇中买了些葡萄和蜜枣,妧妧想吃么?” 楚妧看着祁湛由阴转晴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 三日后,北高就从前线撤走了一大批军队,看那势头,颇有几分休战的意思。 这让大邺的士兵乐开了花,心里都开始盘算着班师回京的时间了,却没想到祁湛忽然下令,将整个军营都搬进了平坊城内,并没有丝毫要回京的打算。 士兵虽然郁闷,可城里的条件到底比郊外要好许多,又不敢公然违抗祁湛的命令,不出几日,便悉数搬进了城内。 祁湛将怀王府众人都安置在了平坊城内最大的四合院中,楚妧住在南边,平日里也能多与祁沄许氏两人走动走动,倒也打发了一些无聊的日子。 这天傍晚,她刚从祁沄屋里回来,一推开房门,就见厅中站着一个有几分熟悉的人影。 楚妧一怔,搭在门把上的手还未拿下,就见那人影儿转过身来,轻轻对她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心虚的笑。 楚妧脚步一顿,关上房门就要走,可嵬名云钦却忽然走到她身侧拦了她一把,伸手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道:“我是偷偷跑进来的,外面有很多士兵,若是被祁湛知道了我在这里,可就……” 说着,他就对楚妧眨了眨眼,闪烁的目光中似有几分恳求:“如今两国战事刚刚平息,你也不希望我再和他有冲突吧?” 楚妧确实不想节外生枝,将房门虚掩上,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离嵬名云钦远了一些,冷着一张小脸问:“那你过来做什么?” 嵬名云钦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那枚珐琅彩耳坠,轻声道:“来把这个还给你。” 晚霞的光顺着门缝倾泻而下,小小耳饰汇聚着整个天空的蓝,静静地躺在他宽阔的掌心中。 “这是你在阁楼那几日里,我趁你睡着时,偷偷从你身上拿的……” 嵬名云钦眉眼微垂,嘴角露出了几丝不好意思的笑,语声极轻道:“我本想自己留个念想的,可又觉得这是祁湛送你的东西,你应该很在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还给你比较好……” 说着,他就将耳坠往前递了递,浅茶眸子眨也不眨的瞧着她:“喏,你拿去吧。” 楚妧一怔,缓缓伸出手来,嵬名云钦拿着那耳饰的一角,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掌心中。 有风从门缝吹了进来,楚妧额前的碎发轻轻摇晃着,那双眸子也染了几许晚霞的光,一如初见那日好看。 嵬名云钦喉咙有些发紧,眼神也有些呆。 他定了定神,正待说些什么,可楚妧却忽然抬起头来,轻声问了一句:“那你那天为什么不直接把它交给祁湛,让祁湛带给我呢?” 嵬名云钦一愣,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想见她才和祁湛谈崩的,有些慌忙的别过眼去,结结巴巴道:“呃……这……这都怪祁湛他……他太小气了,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走了……我也是没办法,才跑这一趟的……” 楚妧想起那天祁湛回去后的反应,这才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道:“其实你也可以托傅翌带给我的。” 嵬名云钦“嗯”了一声,看着窗外火红霞云,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涩:“下次吧,等什么时候他不那么小气了,我……” 他的语声顿了顿,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低头看着楚妧滚圆的肚子,轻声问:“你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吧?” 楚妧轻轻地点了点头。 嵬名云钦道:“平坊缺水,冬日又冷,祁湛若是有攻回大邺的打算,还是早日动手的好……我明日就让野利荣将汪淮押送回来,他要还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让他传个信就好……” 他将目光移回楚妧身上,轻声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好,希望你不要怪我……” 楚妧本就是个不怎么记仇的人,听嵬名云钦这样一说,心里纵使有气,此刻也消了大半。手机端一秒記住\。 她握紧了掌心中的坠子,微微笑了一下,道:“谢谢你将耳坠还给我,之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是楚妧第一次对他笑。 一如烟雨洗过的苍穹,干净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 嵬名云钦的喉结动了动,忽地低下了头,沉默了良久,才轻声说了一句:“那我走了。” 楚妧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就像他来时那样。 木质的房门传出“吱呀吱呀”的响动,晚霞的余光照在一圈又一圈的木纹上,似把这木纹也变成了琉璃一般的颜色。 楚妧的笑脸随着缓缓合上的门逐渐变成了一条缝儿,嵬名云钦喉咙有些酸,心头也有些涩。 他忽然鼓起勇气,低声说了一句:“楚妧,我还是很喜欢你。” 房门被应声关上,四周只剩了微凉的风。 他静静的伫立在门前,也不知楚妧听见那句话了没。 ****** 楚妧看着掌心中的耳坠,正想着晚上怎么和祁湛说这事儿呢,刘嬷嬷就满头大汗的从屋外跑了进来。 楚妧忙将耳坠收到了一旁,看着神色慌张的刘嬷嬷,问道:“嬷嬷刚才去哪里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刘嬷嬷道:“四夫人破水了,那边人手不够,老奴就去帮了一把,这会儿四爷请的产婆到了,老奴想这王妃还没用晚膳,就连忙赶回来了。” 楚妧一怔,忙问道:“那她情况怎么样了?宝宝生下来了吗?” 刘嬷嬷愁容满面的摇了摇头,道:“听稳婆说,四夫人胎位不正,不是那么容易生,估计得折腾到明早了。” 楚妧的心跳了跳,提起裙摆向门外走去:“我去看看她。” 刘嬷嬷忙扶住她,跟着楚妧一同出了屋门。 这四合院不比怀王府的大,楚妧没走多久就到了东院门口。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许氏的房门半掩着,透过屋内的烛火,隐约可见端着水盆从房里进进出出的丫鬟。 楚妧远远瞧着屋内的情况,正要跨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哭喊声。 楚妧还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撕心裂肺的声音,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楚似的,听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她刚刚迈过门槛的脚不由得一顿,腿也有些发软。 刘嬷嬷察觉到楚妧的情绪,忙道:“老奴还是先扶王妃回去吧,王妃要是真的担心四夫人,老奴一会儿再过来瞧瞧。” 楚妧的喉咙动了动,脸色苍白的说不出一句话。 她还从未关心过生孩子的事儿。 虽然祁湛之前让傅翌去附近乡镇中买了些《金匮要略》和《黄帝素问女胎》之类的书,却从来都不让她翻看,只在闲暇时自己看上一会儿,所以楚妧到现在还不大明白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她只知道生孩子很疼。 可是……会有这么疼吗? 楚妧听着房里一声盖过一声的哭喊,手脚一阵阵发凉,仿佛躺在房中的那个人是自己。 她想跟刘嬷嬷回去,却怎么也挪不动脚。 刘嬷嬷额角上的汗又冒了出来,连声安慰道:“王妃不用害怕,生孩子和个人体质有关,有些人疼的厉害,有些人就跟吃顿饭似的简单,根本感觉不到疼的……待会儿王爷回来,再让王爷请几个产婆过来给王妃正正胎位,请个大夫给王妃开副调理的方子,王妃生产肯定顺顺利利,母子平安……” 刘嬷嬷絮絮叨叨的劝说着,可那声音很快就被许氏的哭喊声盖过了,一句也听不真切。 正在刘嬷嬷满头大汗之际,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回头,就见祁湛从远处走了过来。 刘嬷嬷忙俯身行礼:“王爷。” 祁湛看着楚妧苍白的面色,低声斥了一句:“怎能带她来这里。” 刘嬷嬷道:“是老奴没有思虑周全。” 祁湛看了眼远处的屋子,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楚妧便要走,却发现楚妧的腿软塌塌的,似乎被吓得有些走不动道儿了,他身形一顿,干脆俯身将楚妧抱了起来,转身向自己住处走去。 待那哭喊声越来越小,楚妧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抓着祁湛的衣领,小声问他:“生宝宝真的有那么疼吗?” 祁湛轻轻在她后背上拍了两下,命刘嬷嬷掩上房门,低声在她耳边道:“没有那么疼的,妧妧不要怕。” 说着,他就想将楚妧放到床上,可楚妧却紧紧抓着他的衣领不肯松,小声道:“可是……可是四夫人哭的好厉害……” 祁湛动作一顿,也不知该如何向楚妧解释,便抱着楚妧坐到了床上,低声说了一句:“可能她比较怕疼……” 可楚妧却将祁湛的衣领抓的更紧了,连带着小脸也变得煞白煞白的:“我也很怕疼……” 祁湛眼睫颤了颤,伸手摸上楚妧的肚子,温声哄道:“我们的宝宝很乖,一定不会让妧妧辛苦的。” 楚妧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只有你在的时候才这么乖,平时……平时可闹了。” 祁湛看向楚妧的肚子,微微皱起了眉。 这小家伙儿只有自己在的时候才会乖么? 难怪他很少感觉到他动。 他还以为他一直都这么乖呢。 祁湛的手缓缓抚过楚妧的肚子,嗓子低沉道:“那妧妧生宝宝的时候,我就陪在妧妧身边,看着这小家伙出来,好不好?” 他话虽然是说给楚妧听的,可那双幽黑的眸子却一直望着楚妧的肚子,似是要透过这圆滚滚的肚皮,看到里面那个不安分的小家伙。 楚妧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将手松了些,由着祁湛将她放到了床上。 祁湛俯身将她的鞋袜脱下,又把被子盖在她身上,低头看着她问:“还没用晚膳罢?想吃些什么?我让刘嬷嬷去准备。” 平坊条件简陋,食材也不多,楚妧倒也没挑太难的吃食,想了一会儿,便轻声道:“让刘嬷嬷做碗酸笋汤吧。” 祁湛点了点头,起身将床头的帘帐拉下,温声道:“那你先睡会儿,我让刘嬷嬷去准备。” 楚妧应了一声,轻轻闭上了眼睛。 祁湛向屋外走去,路过妆台时,竟鬼使神差的朝妆台上瞧了一眼。 那枚珐琅彩耳坠静躺在妆台上,在烛火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祁湛微皱起了眉。 这耳坠不是在嵬名云钦手里么?什么时候跑回来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20章 第 120 章 这确实是嵬名云钦前几日拿着的那只耳坠,祁湛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他走到妆台前,将那枚耳坠牢牢攥到了手里。 镂金的花瓣边缘硌的他掌心有些疼,带着些略微冰凉的触感,连带着那双幽深的瞳孔也微微缩紧了。 不多时,刘嬷嬷就端着酸笋汤走了进来,见祁湛正远远凝望着床榻的方向,眉目间神色淡淡,可那紧抿的唇却透着些冷。 刘嬷嬷一怔,忙问道:“王爷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祁湛收回了目光,转眸望着刘嬷嬷,问:“王妃下午出去过?” 刘嬷嬷想了想,道:“下午老奴陪着王妃去了二姑娘那里,酉时不到就回来了,刚到门口时,王妃发现自己的手帕落在二姑娘那了,老奴就回去取,结果半路上遇到了四爷,他说四夫人破水,房里人手不够,老奴就被四爷叫去帮忙照看了一会儿。” 祁湛微微皱眉,又问:“你去四爷那呆了多久?” “半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刘嬷嬷看着祁湛冷凝的面色,心里有些不安,抬头望着祁湛,问:“可是王妃遇到了什么事吗?” 祁湛摆了摆手,道:“没有,你下去罢。” 刘嬷嬷将酸笋汤放在了桌上,弯腰对祁湛行了一礼,低头退出了屋子。 祁湛端着酸笋汤坐在了楚妧床边,垂眸凝视着楚妧。 许是刚刚被吓到的缘故,她睡的并不□□稳,纤细的眉微微皱着,一双小手也紧攥着被角,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祁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叫醒她,可楚妧的手却攥的更紧了,连带着指甲盖都泛起了青白的的颜色。 他将酸笋汤放到一旁,伸手抓住楚妧的指尖,一点点将她攥紧的拳头打开,正要将她掌心里的被角拉出来时,门外的傅翌忽然轻轻敲响了房门,祁湛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原本握在他掌心里的耳坠就这么直直地掉进了楚妧的手里,和那被角一起被她牢牢攥在了手里。 祁湛不禁有些头疼。 他揉了下额角,起身走到门前,将门开了一条缝,低声问傅翌:“什么事?” 傅翌道:“四夫人刚刚生了个小公子,四爷让属下来给王爷汇报一声。” 祁湛应了一声,问:“四夫人情况怎么样?” 傅翌道:“除了有些虚脱外,旁的倒没什么大碍,大夫说安心调养几日便好。” 祁湛点了点头,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罢,四爷那若是缺什么,你直接去附近城镇买便可,不用再来汇报我了。” “是。” 祁湛关上房门,刚一回头,就发现楚妧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床上远远地瞧着他,雪白的小手微微握着,只从指缝间透出了一点儿景泰蓝的微光,连带脸上的神情也有些紧张的不自然。 祁湛一怔,将目光从她手上移开,缓步走到她身旁,端起床头的酸笋汤来,低声道:“傅翌说四夫人母子平安,妧妧就不要担心了,嗯?” 他的语声柔和而轻缓,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舀了一勺酸笋汤送到楚妧唇边,楚妧握着耳坠的手不禁一松,那浓郁的景泰蓝色就从掌心中露了出来,在烛光下一闪一闪的,瞧着十分刺目。 可祁湛只当没看见,将手中的汤匙又往楚妧唇边递了递。 楚妧十分诧异于祁湛的反应,有些奇怪的瞧了祁湛一眼。 他怎么不生气? 是没有看到耳坠?还是不知道这是嵬名云钦送过来的? 楚妧微张开口,将祁湛递来的汤羹喝了进去,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祁湛。 她知道祁湛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很可能也在嵬名云钦手里见过这枚耳坠,不然他那天的反应也不会这那么奇怪。 可是现在这耳坠出现在了自己手里,祁湛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 她忍不住晃了晃手中的耳坠。 祁湛的动作微微一顿,手臂似有些僵硬,可他还是一言不发的舀了勺汤羹,朝楚妧嘴边送了过去。 楚妧又张口将汤羹咽了进去,仔细观察着祁湛的神色。 她觉得祁湛分明是看到了这枚耳坠的。 她也能看出来,祁湛现在分明有些不高兴的,只是暂且忍着没有发作罢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刚刚被四夫人生产的事儿吓到,他不想再惊动自己吧。 楚妧一边喝祁湛喂过来的酸笋汤,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和祁湛解释才能让他不生气。 可直到一碗汤喝下肚了,楚妧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和祁湛开口。 她忍不住又晃了晃手中的耳坠。 祁湛的瞳孔一缩,把碗放到桌上,伸手将楚妧掌心里的耳坠轻轻拿走了。 楚妧愣了愣,神情变得有些尴尬,轻声道:“原来你看到了呀……” 祁湛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楚妧用手指了指祁湛手中的耳坠,轻声道:“这个……这个是嵬名云钦下午送还给我的。” 祁湛的视线从楚妧面上一扫而过,语声淡淡的说了句:“我知道。” 楚妧眨了眨眼,伸手轻轻地拽了下祁湛的袖子,看着祁湛面无表情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你不生气吗?” 祁湛忽地倾过身去,一点点靠近楚妧,长长的眼睫微垂,墨色的瞳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语声幽凉道:“你说我生不生气?” 楚妧的动作一顿。 祁湛这副样子,分明是生了气的。 可他的语声虽然凉凉的,眼神也冷冷的,楚妧却觉得他没有以前那么吓人。 她的胆子也大了些,一把抓住祁湛的手,用恍然大悟的语声道:“原来你生气了呀,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祁湛的唇角轻轻扯动了一下,低头看着她,问:“说了就能改变你偷偷见过他的事实?” “不是偷偷见的。”楚妧强调了一遍,微微往祁湛身旁挪动了一点,仰头看着他道:“虽然我已经见过他了,可我要是知道你不高兴的话,我就会哄你呀。” 祁湛的眼皮跳了跳,闻着她发丝上淡淡的香,低垂着眉眼,轻轻问了一句:“你会怎么哄?” 那语声虽然还带着些冷,可他唇瓣间的气息却是暖的。 楚妧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怕。 她笑了一下,扬起脸来,饱满的唇瓣一点点的凑近他。 祁湛呼吸一滞,微微阖上了眼。 楚妧的唇印在了他的眼睛上,带着些烫,还裹挟着几丝蜜饯微软的甜气。 祁湛的眼睫一阵轻颤。 楚妧的唇缓缓从他眼睛上撤开,见他依旧微阖着眼,又轻轻在他唇角也吻了一下,这才重新靠回了软榻上。 祁湛眼睫微微睁开,幽深的眸子似乎染了些雾,变得和她一样水润润的。 楚妧笑盈盈的望着他,仿佛在问:你心情好一点了吗? 祁湛的喉结动了动,整个人都像是被暖风拂过似的,怎么也冷不起来了。 他有些别扭的转过眼去,拿起放在桌上的碗,低声道:“你睡罢,我去老四那瞧瞧。” 楚妧乖巧躺回了床上,轻轻对他挥了挥手。 “早点回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21章 第 121 章 楚妧这一觉睡的十分安稳,一直到第二天巳时才起来。 刘嬷嬷煲了碗竹笋排骨汤过来,扶着楚妧坐到桌前,楚妧一抬眼就看到了桌上放着的那枚耳坠,脑中忽然想起昨夜的事儿来,抬眸望着刘嬷嬷,问道:“王爷今天一早就出去了吗?” 刘嬷嬷舀了碗汤递给楚妧,道:“一早就去了,说是要去四爷那看看,二爷也在。” 又去四爷那? 楚妧问:“王爷不是昨晚才去过四爷那么?” 刘嬷嬷愣了愣,想了一会儿,低声道:“老奴记得,王爷昨晚没去四爷那啊……” 没去? 楚妧眨了眨眼睛,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昨晚的情形,确定自己没记错后,才道:“昨晚嬷嬷送来酸笋汤后,王爷没多久不就出去了吗?难道嬷嬷不知道?” 刘嬷嬷这才回过神来,道:“王爷昨天是拿着碗从房里出来,让老奴去清洗的,不过王爷没出院子,就在长廊上站了一会儿。” 就在长廊上站了一会儿? 楚妧十分意外:“王爷只在长廊上站着,什么都没做吗?” 刘嬷嬷点了点头,道:“是啊,老奴怕王爷着凉,还说进屋去拿件风氅给王爷呢,但是王爷说不用,他一会儿就回去,老奴这才没拿。” 楚妧皱着眉,又问了一句:“那王爷什么时候回屋的?” “大概有两刻钟的功夫。”刘嬷嬷语声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补了句:“王爷一进屋就把烛火灭了,您那会儿应该睡着了。” 楚妧想着祁湛昨晚离开时那有些匆忙又别扭的背影,神情不由得一呆,连带着手中的汤匙都有些握不住了。 他是害羞了不想让自己看出来,还是他心里气没消,不想对自己发作呢? 就这么跑到门外吹了两刻钟的冷风? 楚妧心里不禁有一点点内疚。 她喝完了刘嬷嬷盛好的排骨汤,便让刘嬷嬷把前几天缝制好的虎头鞋找了出来,与刘嬷嬷一道去了许氏院里。 许氏刚给孩子喂了奶,正躺在里屋歇着,看见楚妧进来,刚想起身从床上坐起来,便被楚妧一把扶住了,道:“四嫂身子虚,还是先躺着吧。” 许氏摆了摆手,笑道:“都躺了一个上午了,早就躺的烦了,还是坐着舒服些。” 说着,她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楚妧忙拿了个软垫放到她背后,见周围只有几个照顾许氏的仆人,并不见祁湛与祁江,忍不住向许氏问道:“四爷去哪了?怎么不在房里?”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了句:“王爷……他来过吗?” 许氏看着楚妧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道:“王爷上午和二爷一起来过,看了眼孩子,就到外屋和二爷谈事去了。后来有个小卒过来,说是……那个叫汪淮的叛军被抓到了,王爷就和四爷二爷一道去了军营……” 楚妧听到“汪淮”两个字,不由得“呀”了一声,许氏语声一顿,看着楚妧,皱眉问道:“怎么了?” 楚妧想起嵬名云钦昨天和她说过,会让野利荣把汪淮送回来,可是后来许氏忽然破水,她也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现在小兵说汪淮被抓到了,那祁湛会不会以为野利荣私闯平坊,把野利荣也抓起来了呢? 楚妧的手指绞在一起,神情很是纠结,但又不好和许氏说这事,只能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王爷什么时候去的?” 许氏以为楚妧是想祁湛了,忍不住笑了笑,道:“去了有两个时辰了,这会儿估计也快回来了,王妃不用担心。” 两人正说着,就见祁江从院外走了进来,看见坐在许氏旁边的楚妧,不由得一怔,对周围的丫鬟道:“怎么就让王妃干坐着,也不知道给王妃倒杯茶?” 周围丫鬟肩膀颤了颤,走到桌前要给楚妧倒茶,楚妧却摆了摆手,道:“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她看向祁江,问道:“王爷回去了吗?” “回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院里了。”祁江自己倒了杯茶喝下,看着楚妧有些坐不住的模样儿,不由得笑了一下,道:“王妃是想看看小侄儿,还是想回去看王爷?” 楚妧的脸红了红,轻轻低下了头。 一旁的许氏顺着祁江的话道:“小侄儿已经睡了,王爷还醒着,王妃这会儿当然是要回去看王爷了。”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趣儿,感情倒比在王府时好了不少,楚妧也笑了笑,道:“我是要回去看王爷了,就不打扰四嫂了,四嫂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许氏点了点头,命丫鬟将楚妧送出了院子,楚妧与刘嬷嬷一道回了自己院里。 祁湛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抬眸看见楚妧进来,便将笔搁在了桌上,问:“妧妧去四夫人那了?” 那语声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楚妧却悄悄在心里打起了鼓。 虽说祁湛和怀王父子关系并不好,可汪淮毕竟是害死怀王的罪人,又是叛军,抓到他总有稳固军心的好处,楚妧觉得祁湛多多少少应该会有一些开心的。 可现在祁湛非但看不出一点儿开心的样子,那淡漠的语声甚至和昨晚也没什么分别,楚妧心里的担心不禁更重了。 她觉得祁湛一定是把野利荣抓起来了,现在正想着怎么对付嵬名云钦呢,才一回来就忙着写信。 她可不能让祁湛又和北高打起来。 楚妧不禁悄悄往祁湛身边挪了一小步,垂着眼睛想要看桌上放着的信封,可祁湛却一抬手,悄悄将信封掩住了。 他伸手将楚妧拉到了身旁的椅子上,墨色的瞳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楚妧,低声问:“妧妧有事瞒着我?”首发 楚妧嗅到了一点点危险的气息。 她忙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有事情瞒着你呢,就是……就是见你一回来就在写信,有些好奇你信上写了什么。” “这样啊……”祁湛拖了个长音,轻轻将桌上的信纸拿了起来,在楚妧眼前晃了晃,道:“妧妧想看吗?” 楚妧眼神真诚的点了点头,眼珠跟着晃动的信封转来转去。 可祁湛却重新将信纸放回了桌上,拿了本书将信纸盖住,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语声沉缓道:“可这封信关乎到军中机密,我可不能轻易给妧妧看。” 关乎到军中机密? 楚妧身子一僵,一颗心脏快速的跳动了起来,她轻声问:“是不是……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祁湛靠回了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脸上神情不置可否。 楚妧心中的慌乱更重了。 她知道祁泓那里早有召回祁湛的打算,可在如今这种局势下,祁湛回宫无异于自取灭亡,现在就等着祁泓圣旨一到,祁湛找个理由抗旨出兵了。 可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北高打起来的话,等祁泓圣旨到了,祁湛岂不就腹背受敌了?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忘了和祁湛说嵬名云钦交代过的事儿了? 楚妧不禁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她抓住祁湛的胳膊,仰头看着祁湛,轻声道:“你能不能……能不能不打仗呀?” 祁湛将茶杯放在桌上,低声问:“为什么不能?” 楚妧知道祁湛疑心重,也不好明着帮野利荣求情,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道:“如今战事刚刚平息,皇上那边早有准备,你现在若是又和北高打起来的话,恐怕会……” “和北高打?”祁湛忽然倾过身去,薄薄的唇贴近楚妧的面颊,嗓音轻如呵气:“妧妧就这么不想让我和北高打仗?” 他唇瓣吐出的热气弄的楚妧鼻尖痒痒的,她有些想打喷嚏,却又不敢,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 而祁湛恰好又凑近了些,两个人的唇就这么无意识的碰到了一起。 冰冰凉凉的,十分柔软。 祁湛眼睫一颤,忽地将距离拉开了。 他道:“我也不想和北高打仗,可是北高六皇子几次三番的私闯大邺军营,我若不给士兵们一个交待,以后还怎么在军中树立威信?” 他话说的虽然冠冕堂皇,可楚妧却注意到他的耳根泛起了一丝不自然的微红,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个吻的缘故,让楚妧觉得此时祁湛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她眨了眨眼,轻声道:“可是嵬名云钦是偷偷来的,士兵并不知道呀……” 祁湛搭在书卷上的手一僵。 楚妧敏锐的捕捉到了祁湛细微的动作,结合刚才祁湛说过的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问:“你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儿生气呀?”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似的,祁湛的手指微微缩紧,那牛皮纸做成的书面上泛起了细微的褶皱。 楚妧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往他面前凑了凑,笑着问:“你昨晚才去过四爷那,怎么今早又去了?是不是小侄子太可爱,你舍不得走了?” 祁湛神情不自然的别过了眼去,不看楚妧,也不回话,修长的身形有些略微的僵硬。 楚妧唇角的弧度更大了,道:“昨晚的月亮很美呢,我本想着出去看看的,可是天太凉了,我就没出去,也不知今晚的月亮怎么样……” 楚妧看着祁湛别扭的神色,身子忍不住离祁湛越来越近,整个人都要扑到了祁湛的怀里,笑着在他耳边道:“要不……王爷今晚陪我一起赏月好不好?” 说着,她还抓着祁湛的手臂晃了晃,那柔软的语声配合着她撒娇似的动作,让祁湛心里痒的像是有只小猫儿在挠。 他忽地伸出手来,将楚妧一把拉到了怀里,拿起压在书卷底下的信纸,塞到楚妧掌心中,道:“你看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22章 第 122 章 祁湛的字迹十分隽秀,与他战场上那横扫千军的气势截然不同,只有藏锋处微露几点锋芒,倒有几分刚柔并济的美。 那信上写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攻打北高的战书,而是联络朝中官员信件,楚妧看不大懂,却也明白祁湛根本没有和北高打仗的意思。 她把信放回桌上,双手环着祁湛的腰,低声道:“其实六皇子昨天有和我说过,他会让野利荣把汪淮送回来,只不过后来四嫂生孩子,你又吓唬我,我就……我就把这事儿忘了。” 祁湛微不可闻的“呵”了一声。 楚妧眨了眨眼睛,将手臂又收紧了一些,整个人都黏在了他怀里,仰头看着他,道:“你看你看,你又吓唬我,刚刚还骗我说要和北高打仗。” 虽然楚妧十分心虚,可她的语声却是理直气壮的,将责任一点儿不落的全部推到了祁湛身上,连那双黑亮的眸子里都写满了无辜。 祁湛也不恼,只是伸手缓缓抚上楚妧的脸颊,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语声沉缓道:“妧妧知道什么叫吓唬?” 那冷冰冰的指尖配合着他幽凉的眼神,轻易地盖过了楚妧的气焰,楚妧忍不住悄悄地往后挪一小步。 可祁湛却伸手揽住楚妧的腰,让她挪不动分毫,低声道:“妧妧真的以为,我昨晚出去只是因为生气?” 楚妧一愣。 祁湛笑了一下,微微俯下身去,一字一顿地在她耳边道:“妧妧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和六皇子说话,我是怎么罚你的?” 他低沉的语声颇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成功地让楚妧回忆起了元宵节那晚发生的事儿,楚妧的后背有些凉,腿也有些软。 她这才明白祁湛昨晚是忍不住了才站在长廊上吹冷风的,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生气或者害羞。 虽然她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可祁湛也忍了差不多八个月,若是真把祁湛惹恼了,以他的性格,说不定真会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那天在军营里他不就做了吗? 楚妧咽了口唾沫,也不敢往后退了,半低着头,将脸贴到了他的胸膛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小声道:“宝宝已经八个月了呢,你看他好乖对不对?那我们就不要吵他了吧。” 祁湛轻轻“哼”了一声,将手从她脸颊上收了回去,把信纸放回书卷下压好,双手环着楚妧的腰,低声道:“我没有吓唬你,是要打仗了。” 楚妧一呆,原本舒展的眉微微皱了起来,仰头看着祁湛,轻声问:“你要打回都城了吗?” “嗯。”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楚妧的肚子,轻声道:“早点动手也好,还有两个月宝宝就要出生了,虞阳的条件总归是比平坊好些的,若能攻下虞阳,你在那生宝宝,也少受些罪。” 楚妧笑了笑,抓着她的手,道:“在哪都行,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了。” * 三日后,祁湛起兵直攻虞阳。 二十日后,虞阳失守的消息才将将传到了都城。 祁泓坐在养心殿内,看着从前方递回来的书信,青白额角上青筋直跳,神情愤怒到了极点。 祁湛居然利用汪淮害死怀王一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用十日不到就攻下了虞阳? 这哪里是什么清君侧! 这分明就是在造反! 可是那些士兵不反对祁湛也就罢了,就连虞阳的百姓也纷纷出城相迎,祁泓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才让祁湛这么有恃无恐。 他猛地把书信拍在了桌上,起伏的胸膛良久也没平复下去,连带着桌角上的茶杯也嗡嗡作响。 一旁的赵筠清见情况不对,忙递了杯茶过去,道:“皇上先喝杯茶缓缓神,切勿伤了身子。” 可赵筠清恭顺的模样非但没有让祁泓心头的怒火缓和,反而让他的火气更大了。他一把将赵筠清推倒在地,怒道:“喝茶喝茶,你除了让朕喝茶,你还会做什么?!” 茶杯被祁泓狠狠掷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撒了一地,有几滴溅到了赵筠清脸上,很快就在她肌肤上烫出了铜钱般大小的红痕,可她却只能死死伏在地上,不敢多言一句话。 周围的太监宫女更是气都不敢出,深怕祁泓将怒火迁到了他们身上。 也不知跪了多久,门口忽然有个太监小心翼翼的探了进来,看都不敢看跪在地上的赵筠清,只是轻声向祁泓汇报道:“皇上,慧嫔娘娘求见。” 听闻是慧嫔,祁泓的面色才缓和了一些。 当年怀王执意扶持赵筠清上位后,庄国公与怀王的关系就变得很僵,便是怀王灵柩回京后,庄国公也没有任何表示。 毕竟庄国公没有儿子,唯一的女儿还进宫做了自己的妃子,他老无所依,自然得先仰仗着自己,对祁泓来说,此时的庄国公要比旁人可靠许多。 他眉目舒展开来,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赵筠清退下,对一旁的太监道:“让慧嫔进来吧。” 那温和的语气与之前暴怒的样子判若两人,赵筠清伏在木板上的手不由得暗暗收紧了。 她微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臣妾告退”,便缓步退出了大殿。 殿外的慧嫔正要进来,一抬眼就看到了赵筠清狼狈的模样,不由的皱眉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那一脸关切的样子,倒像是真的很关心赵筠清似的,丝毫看不出半点儿虚假,甚至还伸出手来,想要将赵筠清头发上残留的茶叶摘下。 可那双凝脂般的手却刺痛了赵筠清的双目,她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对着慧嫔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两句不合时宜的话惹恼了皇上,皇上这会儿正生气着呢,妹妹待会儿进去可千万勿要再惹到皇上。”更新最快 说着,她便将发间的茶叶轻轻摘了下来。她的手不似慧嫔那般细腻丰腴,指甲上也未涂丹蔻,被那深绿色的茶叶映着,倒显得有些枯瘦和干黄,在正午的阳光下,甚至还能看到她当年做针线活留下的茧。 这样一个皇后,对慧嫔来说自然是毫无竞争力的。 慧嫔拢了拢鬓角散落的发丝,微皱着眉,用关切的语声道:“皇上与臣妾独处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子的啊,今天下手怎会这般狠?姐姐可伤到了?” 赵筠清摆了摆手,道:“就是被茶水烫到了些,回去涂些药膏就无碍了,妹妹还是先进去吧,莫要让皇上等急了。” 说着,赵筠清便转过身去,刚抬脚要走,一旁的慧嫔却忽然拉住了她,轻声问:“姐姐可否告知妹妹,姐姐究竟是哪句话惹恼了皇上?妹妹好怕再犯同样的错。” “妹妹与我不一样,皇上又怎会舍得惩罚你?”赵筠清语声稍顿,一垂眸,就看到了慧嫔手腕上戴着的翡翠玉镯。手机端一秒記住\。 那是成色上好的芙蓉种翡翠,质地莹润的像清不见底的湖,只隐约透着一点淡淡的粉绿,在阳光下美得夺目。 赵筠清认得,这是前些日子西域进贡来的镯子,在一众珍宝中脱颖而出,便是祁泓也赞不绝口,当时就命赵公公将镯子收下了。 赵筠清本还以为祁泓会将镯子赏赐给她的,因为她最喜欢翡翠。 可她却没想到,今日会在慧嫔手上看见它。 在她最狼狈的时候,看见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戴在了另一个女人手上。 而那双手也比她的美。 赵筠清微垂着眼,想起祁湛前几日递给她的书信,心里忽然滋生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微微一笑,道:“妹妹若真想知道,姐姐告诉你也无妨。虞阳失守的消息刚刚传到皇上那,皇上十分生气,而朝中如今也无将领可用,姐姐便想着替皇上举荐一位,为皇上分忧,却没想到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皇上赶了出来……” 慧嫔上午就从父亲递来的书信上知道了虞阳失守的消息,可她父亲望遍满朝,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堪当重任的大臣,赵筠清又如何找得到? 慧嫔想起上次怀王家眷失踪一事,让赵筠清受了不少日子的宠爱,觉得赵筠清虽然无依无靠,在政事上倒也有几分见解,她忍不住问道:“姐姐想举荐的人是谁?” 赵筠清笑了一下,轻声在她耳边道:“就是去年与怀王一同去追风驿平叛的大臣,张文。” 慧嫔一怔,过了良久,才想起了朝中确实有这号人。 张文并非科举出生,也并未入伍,早年只是围场的一名小卒,却在先帝狩猎时无意中救了先帝一命,从而被提拔为四品带刀侍卫。 后来与怀王平叛时,又立下不少功劳,又被排到临近的项洲做了刺史,把项洲治理的倒也还算妥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他去年与怀王平叛时,因为何时出兵一事,也与怀王起了些冲突,这一年以来一直站在怀王的对立面,对怀王战死一事也未有任何表示,还算个可以信任之人。 只因为他不在京中,行事又颇为低调,很多大臣举荐人才时,就把他给忽略了。 而赵筠清能想到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慧嫔盈盈一笑,道:“张文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还是姐姐慧眼识珠,要不……妹妹去帮姐姐向皇上说说?若是事成,就说是姐姐向皇上举荐的,姐姐觉得如何?” 赵筠清语声温和道:“我们同为皇上的妃子,理当为皇上分忧,妹妹若能说动皇上,那是妹妹的本事,姐姐又怎好抢夺妹妹的功劳?” 说着,她还轻轻握住了慧嫔的手,眉眼间全然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无害模样。 慧嫔这才放了心,微笑道:“那姐姐快回宫歇息吧,此事就由我来向皇上提,若是事成,妹妹自然不会忘记姐姐的好。” 赵筠清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慧嫔凝脂般的手,转身离开了大殿。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23章 第 123 章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 无论是剿匪,还是发放银两,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即使他是即将继承皇位的人,即使他也在军队中,可却没有一个百姓来看他。 百姓嘴里称颂的是怀王,心里想的也是怀王,百姓只知怀王,却不知皇帝,仿佛怀王才是这大邺的主人。 祁泓的面色铁青,百姓对怀王的歌颂多一分,他的心里就恨一分。 给他下毒,路上像个囚犯一样监视着他,让他与自己的妻子都难见一面,现在又开始救济百姓发放银两。 怀王可真会得民心啊。 * 由于这几天不用赶路,楚妧难得睡了个懒觉,直到巳时才醒,刚睁开眼没多久,门外便传来轻轻地扣门声。 刘嬷嬷去开门,发现店小二带着一位面容白净的妇人站在门外,见房门开了,忙赔着笑脸道:“那位傅姓客官说,姑娘脚扭伤了,要小的去寻一位女大夫来给姑娘看脚,姑娘可醒了?” 傅翌要大夫来给楚妧治伤,那不就是世子的意思么? 刘嬷嬷心中一喜,忙侧身道:“醒了醒了,快请进来吧。” 店小二先让妇人进了屋子,自己站在门外不方便进去,只是将手中的牛皮纸包裹递给了刘嬷嬷,道: “山上的马贼掳掠我们多年,我们这些百姓生活的苦不堪言,好在军爷来了,不但剿灭了马贼,还发放银两救助我们,小的心中感激万分,手里却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报答军爷,想起姑娘上次来的时候要过蜜饯,应该是喜欢吃蜜饯的,所以小的便又准备了一些,还请嬷嬷转交给姑娘。” 刘嬷嬷客气了两句,见实在推脱不掉,才从店小二手里接过了蜜饯。 回到房里时,妇人已将楚妧的袜子脱去,刘嬷嬷这才发现楚妧的右脚脚踝处,居然肿起了馒头般大小的鼓包,心中一惊,忙道:“长公主脚伤怎么这般严重!” 楚妧的脚趾头动了动,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没觉得有多疼呀。” 妇人轻轻按压了一下楚妧的伤处,问道:“姑娘昨个儿可是走路了?” “走了一点点。” 妇人道:“怪不得肿的这般厉害,姑娘这几日可不要再走路了,我先给姑娘按摩一下,可能有些疼,姑娘忍着些。” “噢,好。” 楚妧乖巧的点头,妇人手上沾了些药,便对着楚妧的脚踝处按了下去—— “啊——!!!” 楚妧的惨叫声传到了屋外,隔壁正在写信的祁湛笔尖一抖,大片墨渍在纸上晕开,祁湛微微皱眉,将纸团皱了丢到一旁,原本随意放在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她怎么了? 另一头的楚妧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刘嬷嬷看的心疼,道:“大夫可轻些。” 妇人道:“这个轻不得,力道不够的话瘀血散不干净,伤势恢复的慢,苦的还是姑娘。” “是我刚才没准备好,没那么疼的,嬷嬷不用担心。” 说着,楚妧从牛皮纸里拿了个蜜饯出来含到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麻烦大夫了。” 妇人应了一声,双手再次向楚妧伤处按压过去,楚妧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牙关却死咬着蜜饯,再没发出什么声音了。 隔壁客房的祁湛已拿了张新的信纸放在桌上,笔尖却迟迟不曾动过,他用手按了下眉心,可心中烦乱的思绪愈发不安了起来。 怎么一点声音也没了? 傅翌听到二楼的惨叫声后,忙放下了手中的事匆匆跑了上来,一进屋就看到祁湛背对他站在窗前,还未等他说话,就听到祁湛极轻的嗓音传来:“她……怎么了?” 傅翌道:“属下昨晚见长公主走路有些跛,今早就让店小二寻了个女大夫给长公主治脚伤,现在估摸着正治伤呢。” 祁湛眸色深了深,指尖轻轻抚上身侧的那堵墙,仿佛能透过厚厚的隔墙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 祁湛轻声问:“她伤的可重?” “属下不知,要不属下去问问?” “嗯。”祁湛应了一声,傅翌正要出门,祁湛忽然叫住了他:“算了,等大夫出来直接让她到我这来。” “是。” 经妇人这么一按摩,楚妧的疼痛缓和了许多,不像一开始那般难忍了,脚踝肿胀的地方也消了不少。 妇人写了张药方递给刘嬷嬷,要刘嬷嬷照着药方去楼下药铺抓药,自己又对楚妧交代了两句后,也出了门。 屋内又静了下来,隔壁的房门响了响,似乎有什么人进去又出来了。更新最快 也不知他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换药。 自己要不要去问问呢? 楚妧的心脏跳了跳,赶紧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 她昨日不过是仗着在外面,祁湛不会对她做什么,她才敢小小的反抗一下,现在若是过去了,祁湛找她算账可怎么办? 楚妧摸着锁骨处的伤痕,心跳加速。 还是一会儿问问傅翌吧。 * 傅翌送走了大夫,又回到了祁湛屋内,道:“刚才质子找过属下,说想传封书信回去。” “让他传。”祁湛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了傅翌,低声道:“把这封也寄回去,慢些寄,在质子后面让怀王收到。” 傅翌有些担忧:“世子就不怕怀王等您回去把气撒到您身上么?” “这些年他撒的气还少么?”祁湛嗤笑道:“质子现在毫无资本,不帮他一把怎么行。” 傅翌还想再劝两句,可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磕在了门上似的,祁湛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傅翌也心跳加速。 谁这么大胆,竟敢在世子门外偷听? 傅翌轻轻走到门前,忽然将门打开,楚妧抱着兔子的身影准确无误的落进二人的视线里。 像是感觉到危险似的,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一张小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随后,她就听到了祁湛如寒冬腊月般幽凉的语声: “在外面站多久了?” 楚妧微微一笑:“忙活了大半天,怎好不进去呢?” 楚妧的语调虽是温和,但秋兰却分明觉得楚妧话有所指,她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楚妧已经转身走入帐中了。 秋兰只好咬牙跟上。 帐内的空气有些凉,祁湛正靠在北边的软榻上,面前摆了张梨木条桌,桌上的书卷半开着,边上搁了支狼毫湖笔,笔尖上的墨迹已有些干了,却是和祁湛眼眸一样深沉的颜色。 而那双浓墨般的眸子,自楚妧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神色淡淡,却阴冷瘆人。 楚妧在见到祁湛前,本没有多紧张的,心中更多的是对祁湛苛待的愤怒,可此刻被祁湛那阴冷的目光一瞧,楚妧什么愤怒都抛到九霄云外了,除了怕,还是怕。 像是遇到克星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祁湛的手搭在桌案上,沉默地瞧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什么事?” 楚妧被他瞧得背脊发寒,小声道:“秋兰……秋兰说,中午给世子送团鱼汤的时候,世子脸色不太好呢,可是……团鱼汤有什么问题?” 明明知道是什么问题,却拐着弯不说,分明是仗着有外人在场,自己不好将那天的事说出口罢了。 倒有些圆滑。 祁湛唇边牵起一抹淡笑,目光转到秋兰身上,低声问:“你说的?” 忽然被点名的秋兰打了个激灵,抬眼瞥见祁湛唇边那抹转瞬即逝的笑,脸竟然不合时宜的红了半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24章 第 124 章 祁湛衣摆上的小手又细又软,劲儿却比以前大了许多,像是怕他跑了似的,紧拽着他的衣摆不肯松。 祁湛将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用尽量镇定的语声道:“我就在门口吩咐他们一声,不出房门,也先不让他们进来,你别怕,嗯?” 楚妧这才将手缩了回去,轻轻地点了点头。 祁湛快步走到了外屋,让门外守着的仆人叫了稳婆和大夫后,又让刘嬷嬷烧热水和姜汤,全都安排妥帖后,他才回到里间,从橱柜里找出早早备好的产服来。 楚妧这会儿的阵痛比刚才强了许多,但也不是那么难忍,索性就自己坐在床上穿起衣服来。祁湛过来的时候,她才刚刚把后背的肚兜带子系上。 祁湛微微皱眉,伸手在那带子上轻轻一勾,楚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系上的带子就这么轻易地被祁湛扯开了。 楚妧的腮帮鼓了鼓,看着似乎有些不高兴。 祁湛拍了拍她的背,将手中的产服递给了楚妧,道:“你一会儿会很多出汗,缎面布料不透气,穿这个会舒服些。” 楚妧略微一怔,从他手里接过了衣服。 纯白的棉麻料子,布面上隐约可见几点细微棉籽屑,看着虽然不似寻常缎面那般光滑,却十分柔软,确实比其它衣裳要合适许多。 祁湛将长衫展开,披在她的肩膀上,俯身帮她系腰间的纽扣时,羊水忽然破了,淅淅沥沥的将床单打湿了一片,祁湛原本镇定的神情这才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松动,连带着那修长的指尖也跟着一颤。 他轻声问:“疼的厉害么?” 楚妧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道:“不厉害,就比刚才疼一点点,没想象中那么疼。” 祁湛微皱着眉,拿了两个靠枕将她下身垫高了些,抬手将她散乱的发丝理了理,那雪白的额角处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触手亦是一片黏腻。 她不是个容易出汗的人。 所以,她所说的不疼是假的。 祁湛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扯了一下似的,揪到了极点,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很快又闭上了,只是轻轻握住了楚妧的手。 稳婆很快就到了,刘嬷嬷也端着热水和参汤赶了过来。 祁湛将身子让开了一点儿,稳婆也顾不得行礼,忙到床前,掀开被角瞧了一眼,见楚妧的羊水流的不是很多才悄悄放心,转头问一旁的刘嬷嬷:“催生汤可备好了?” 刘嬷嬷在大靖皇宫时也见过不少娘娘生产,东西备的十分齐全,听稳婆这么一问,便知道楚妧已经破水了,连忙放下手中的参汤,端起一旁的催生汤喂给楚妧。 那汤药黑乎乎的,闻着略有些刺鼻,若是平时楚妧定是不怎么想喝的,可此时的她已经疼的有些喘不上气了,脑子里只想着快些将宝宝生下来,所以药碗一递过来,她赶忙就张开了口,将汤药一股脑儿的喝了进去。 许是口中苦涩味儿太过浓烈了,倒让楚妧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指尖那略微冰凉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正抓着祁湛的手,掌心的位置还能隐约摸到几道刚刚掐出的指痕。 楚妧不由得皱了下眉。 两个人都疼多亏呀? 她一个人疼就够了。 这般想着,她便用指腹在那伤痕上揉了揉,转而去抓他的衣袖。 掌心上柔软的触感让祁湛的眼睫颤了颤,那脸色比楚妧还要苍白几分。 即使楚妧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他也知道此刻的楚妧是极疼的。 他记得楚妧先前和他说过怕疼的话,也记得楚妧因为许氏生产而吓得面色苍白的样子。 以前哪怕只是被他咬一口,她都会躲他好几天,却不知这样的疼她该怎么忍。 那双水润的眸子已经沁出了几滴泪珠,饱满的唇瓣也被牙齿咬破了皮,可看向他时,却还是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对他说着:不疼,不疼。 又怎么可能不疼呢? 屋内的炉火正旺,薄薄的窗纸外面,有几片枯叶被风从树梢上扯落,枝桠一晃一晃的,连带着那含苞欲放的梅也跟着一阵颤动,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 花是柔弱的,却也是坚强的。 窗外的天已染上了暮色,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稳婆高喊道:“出来了,出来了,恭喜王爷,是个小世子!” 祁湛的呼吸略微一顿,垂眸去看楚妧。 楚妧的眉依旧拧着,缓了口气,才小声道:“可我……可我还是很不舒服。” 正准备将小世子包好的稳婆一顿,忙将小世子交给身后的刘嬷嬷,转过身去,看到楚妧的身子时惊了惊,忙道:“哎!还有一个,王妃再使把劲儿……” 祁湛的心口一阵发紧,连带着背脊也愈发僵硬起来。 他从来都是个极为自私的人。 他一直想将楚妧牢牢拴在身边,所以他恨不得楚妧多生几个才好。 可到了此时,他才希望楚妧从来都不曾有过。 他不想让楚妧受一点点罪。 楚妧的手顺着祁湛的袖口一路向上,直到摸到他冰凉的掌心时,心里的害怕才少了些许。 她并没有做好生宝宝的准备,更没有准备好一次生两个。 剧烈的疼痛让她本能的跟着产婆用力。 好在第二个宝宝不像第一个那样久,很快,她就听到稳婆高声喊道:“露出头了,王妃再使把劲儿!” 楚妧配合着稳婆使劲儿,一阵疼痛过后,楚妧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紧接着,她就听到产婆扬声道:“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是位千金,王妃怀的龙凤胎!” 刘嬷嬷忍住眼中沁出的泪,和稳婆一起将两个孩子抱给祁湛和楚妧瞧了瞧。首发 小世子的个头要比妹妹稍小一些,皮肤却继承了楚妧和祁湛的白,看着也不像寻常宝宝那般皱巴巴的,倒是十分可爱。 楚妧笑了一下,语声虚弱道:“小世子倒是个疼爱妹妹的,我之前吃的那些好吃的,估计全被妹妹吃了。” 不同于楚妧的欢喜,祁湛只轻轻“嗯”了一声,缓缓拭去楚妧额上的汗珠,低沉的嗓音略有些涩。 刘嬷嬷这才注意到祁湛竟一直以半跪的姿势在楚妧床前,而楚妧生了将近三个时辰,那祁湛的腿可不得麻了。 刘嬷嬷忙将孩子递给一旁的稳婆,对祁湛道:“王爷等一下,老奴去搬个椅子给王爷。” “不用。” 祁湛从床边站起身子,用被子裹着楚妧,将她整个人都横抱了起来,低声对刘嬷嬷吩咐道:“换套干净的被褥来。” 仆人们忙从外屋进来,拿了套干净的被褥给换上,又打了热水帮楚妧仔细擦洗了一遍,待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后,他才将楚妧放回了床上,将仆人们支走,转身拿起热好的姜汤喂楚妧。 楚妧靠在软垫上,苍白的面容还略有些虚弱,可没了那要命的疼痛后,整个人倒是舒服了许多。她乖顺的将参汤喝下,看着祁湛依然有些颤抖的手,不由得笑了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呀?” 祁湛嗓音极轻的“嗯”了一声,将碗放在一旁,两瓣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轻轻将楚妧拥在了怀里。 没了两个宝宝,她的身子比以前轻巧了许多,那肩膀甚至比孕前还要瘦小一些。 祁湛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楚妧听着耳旁沉重的心跳,仰头瞧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轻声道:“我这会儿已经不疼了。” 祁湛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似的,过了半晌,才语声沙哑的唤了她一声:“妧妧……” 楚妧黑亮的眸子瞧着他。 祁湛吻了吻她唇瓣上凝结的血痂,轻声道:“只受这一回罪就好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楚妧眨了眨眼,靠在祁湛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顿了顿,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声问祁湛:“唉?宝宝哪去了?” 祁湛道:“让奶娘抱去喂奶了,一会儿再让她们抱过来给你看,嗯?” 楚妧这才稍稍放心,仰头问道:“我不用喂吗?” 祁湛用手在她面颊上摩挲了一下,温声道:“喂奶会很疼,两个孩子也会很累,你先安心休息,等睡一觉起来了再亲自喂,如何?” 楚妧低头看了下自己胸前的两个小鼓包,觉得祁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怀孕至今都未涨过奶,要喂两个孩子,确实是有点紧巴的。 她侧身躺到了床上,抱着祁湛的胳膊,困意很快就席卷而来,眼皮也止不住往下耷拉,可很快,她就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睁开了眼,看着祁湛道:“我想写封信给皇兄,他知道我生了宝宝,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祁湛轻轻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柔声道:“我一会儿帮你写,你先安心睡会儿。” 楚妧这才放心的睡着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祁湛转身点了盏灯,坐在床前垂眸凝视着她。 她苍白的面颊恢复了一些血色,长长的睫毛轻轻的覆在眼睑上,饱满的唇不时翕动一下,就像他刚才匆匆扫过一眼的婴儿那般安静而美好。 他又如何舍得再让她受这些罪?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25章 第 125 章 楚妧才过寅时便醒了,四周还是一片茫茫的黑,只有屏风后的书桌上亮了一盏微弱的灯。 她下意识的朝自己肚子摸了摸,原本装着宝宝的位置,此刻已经干瘪下去了,就连那紧致光滑的肌肤也略有些皱。 楚妧皱了下眉,手臂又朝床边探去。 然而床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被单上残留着些许淡淡的余温。 祁湛跑哪去了? 楚妧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门外刚喊了一声“祁”,就见祁湛从屏风后走了过来。 他怀里抱着孩子,见楚妧醒了,转身点了桌上的等,低声问:“饿不饿?我刚让刘嬷嬷弄了点宵夜,要吃么?” 楚妧听祁湛这么一说,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饿了,她道:“我想吃些甜的。” 祁湛“嗯”了一声,道:“我去让刘嬷嬷把甜羹热一下,你在房里等我。” 楚妧点了点头,祁湛转过身去,就要迈过屏风时,楚妧忽然叫住了他:“你……你把宝宝给我呀。” 祁湛一怔,垂眸看了眼熟睡中的孩子,墨色的瞳变得柔和起来,走到楚妧身旁,轻轻将孩子交给了她。 楚妧先前只在生产时匆匆看了一眼宝宝,一时还分不清两个孩子的模样,她仰头看着祁湛,问:“你抱的是哥哥还是妹妹呀?” “妹妹。” 楚妧朝他眨了眨眼:“那哥哥在哪?” 祁湛道:“哥哥在小床上,等会儿你吃饱了我扶你去看。” 楚妧点了点头,对祁湛挥了挥手,目光又落回了孩子身上。 奶娘似乎给宝宝清洗过了,她的小脸比刚出生时干净了不少,肌肤也愈发的白皙清透起来,那五官与楚妧和祁湛的都有几分神似,可若仔细瞧,却又不大分得清到底像谁,许是还没长开的缘故吧。 不过无论她像谁,肯定都是极为好看的。 楚妧看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心柔软像要化开似的,微低下头,轻轻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怀中的小人儿的鼻头皱了皱,轻轻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像极了祁湛,浓黑似墨,是满天星辰所不能及的美。 楚妧的呼吸微微一滞,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透过那双眼睛,楚妧似乎能看到她牙牙学语的样子,用软绵绵的语调轻轻的唤她:娘亲。 这是将两人牢牢联系在一起的牵挂。 祁湛吩咐刘嬷嬷热好甜汤后,便回到了屋里,一转眼就看到了正在喂孩子的楚妧。 她的衣扣解开了一点,透过暖橘色的光,他能看到衣衫下若影若现的腰身。首发 除了小腹还略微有些鼓外,她的腰身已恢复了先前的纤细,不似先前那般的少女感,而是多了几分女人特有的风韵,微敛着的眼角透出几丝妩媚的意味儿,祁湛的呼吸不由的一顿。 楚妧见他进来,忙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道:“宝宝饿了,我在喂她。” 祁湛的喉结动了动,缓步走到她身旁,看着孩子一动一动的小嘴,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 楚妧自顾自道:“我奶水不是很多,宝宝可能吃不饱,待会儿再让奶娘喂她一些吧。” 祁湛低低的“嗯”了一声,尽量将心里的小兽锁住,垂着眸不去看她。 可楚妧却往祁湛身边凑了凑,语声轻快的对祁湛道:“你看,宝宝睁开眼睛了呢。” 祁湛的视线快速从孩子脸上扫过,十分的惜字如金:“嗯。” 楚妧有些奇怪于他的态度,可是忙于分享喜悦的她又往祁湛身边凑了凑:“她的眼睛和你很像。” 祁湛又“嗯”了一声,这次的嗓音有些哑。 他觉得楚妧应该能听出他的不对劲。 可是一颗心都挂在宝宝身上的楚妧又怎会注意到这些旁枝末节? 她又往祁湛身旁凑了凑。 她身上特有的香气若有若无的萦绕在祁湛的鼻间,像是在考验他意志似的,甚至还用那软绵绵的手臂轻轻碰了碰祁湛的胳膊。 祁湛的眸色深了几分。 在面对她的时候,他从来都不是个定力很强的人。 哪怕只是不经意的触碰,也能让他难以自持。手机端一秒記住\。 只是身旁的楚妧却毫不知情。 似乎对祁湛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她张了张口准备说什么,可祁湛却忽然转过身去,吻住了她的唇。 像是骤然而起的风从唇齿间呼啸而过,转瞬间就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楚妧就如同被雨打湿的花瓣一样,连眉目间都染上了雾气。 她带着几分哭腔道:“宝宝……宝宝在看呢。” 祁湛的动作顿了顿,修长的手从楚妧肩膀上滑落,轻轻盖住了宝宝的眼睛。 他有些低沉的笑道:“现在她不看了。” * 半个月后,楚衡收到了从应安寄来的书信。 虽说祁湛的用词与之前相比没有什么特别,可依旧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他的喜悦。 除了说了楚妧生了龙凤胎以外,信的的最后,还用朱砂印了两只一大一小的脚印。 楚衡的手在那墨迹上摩挲着,却如何也舍不得触碰那团鲜红,像是怕把那脚印碰坏了似的。 一旁的胡贵妃看到这样的楚衡,都忍不住笑了笑,道:“皇上若是喜欢侄儿,写回信时让王妃多印几个寄来就是了,何苦这般小心翼翼的。” 楚衡摆了摆手,道:“那可就不是刚出生印下的了。” 他指着信封上的两只脚印,问一旁的胡贵妃:“爱妃你说这两个小脚印,哪个是哥哥的,哪个是妹妹的?” 胡贵妃笑了笑,道:“小一点的是哥哥的,大一些的是妹妹的。” 楚衡摇了摇头:“朕怎么觉得,应该是男孩儿的大一些。” 胡贵妃掩着嘴,用手指了指信上的一行小字,道:“皇上刚刚不是才看过么?妹妹取名为“珞”,哥哥取名为“璟”,比妹妹稍小一些。” 楚衡愣了愣,随即又笑道:“瞧把朕高兴的,刚刚看过就忘了,这哥哥倒是和朕一样,也是个疼爱妹妹的。” 他笑呵呵的将信装回了信封里,交给一旁的太监,吩咐道:“放到朕书房里收好,可千万别折坏了。” 太监双手捧着信封,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大殿。 楚衡坐在龙椅上,开心过后,他不禁又有些犯愁了。 “应安离大邺都城到底远了些,也不知那里气候如何,妧妧在那里产子有没有受苦。” 胡贵妃道:“应安已经到中原地境了,想来也不会太冷,再说有广陵王陪着,定是舍不得让王妃吃苦的,上次樊将军回来不是说了么?广陵王对王妃疼爱的紧,宁愿不要命,都要去找到王妃,就连两人见圣时,手都是握在一起的。” 楚衡喃喃道:“可说是这么说,广陵王如今已在应安停留一个多月还未有进展,前方庐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祁泓又派了三十多万大军驻守,朕真担心广陵王会应付不来。” 胡贵妃听出了楚衡话里的意思,转身给楚衡倒了杯茶,柔声道:“广陵王心思缜密,他既然已经起兵,必然早就安排好了对策,皇上不必过于忧心。再说大靖离应安太过遥远,皇上就算想助他,也得绕过大邺南边那道关口才行。” 楚衡便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时就该让樊文瑞把广陵王和妧妧都接回大靖来,广陵王若有野心,朕直接安排一支军队给他好了,倒省了这些糟心事儿。” 胡贵妃笑了笑,道:“皇上不是向来不插手别过内政么?如今怎也跟着站队了?” 楚衡轻哼了一声,道:“还不是祁泓那小子在信上做手脚,要不是樊文瑞心细对比了祁泓的手谕,朕又岂会被他诓骗那么久?” 楚衡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眉宇间有一扫而过的杀气:“丁正文那小子马上就要问斩了吧?” 胡贵妃道:“还有不到十天。” 楚衡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那一片湛蓝的天空中。 “也不知这仗还要打多久。” * 祁泓派驻守庐关的张文于十一日赶到了前线。 这半个月来,张文带领的军队频频突袭祁湛的军营,祁灏防守不甚,被缴获了不少粮草,祁泓龙颜大悦,将宝全压在了张文身上,拨了一大笔军饷犒赏士兵,希望士兵再接再厉,一举攻下应安,夺回失守的城池。 张文自然也卯足了劲儿,攻势一次比一次猛,颇有大举归胜的意味儿。 可祁湛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似乎对在营里驻守的祁灏很有信心,除了偶尔去前方查看一下之外,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院里陪着楚妧。 虽然楚妧在祁湛的照顾下恢复的很快,心里却不可避免的担忧了起来。 这天,祁湛正在书房里看书,楚妧喂好孩子后,便将下人都支了出去,一边用小摇车哄孩子,一边看着祁湛,问:“你今天也不去营里吗?” 祁湛拿着书的手一顿,抬眸望着楚妧:“妧妧想我去?” 楚妧道:“虽然你前些天将四哥调了过去,可是四哥毕竟没接触过这些,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张文攻势正猛,我担心二哥应付不来。” 祁湛垂眸思索了半晌,轻轻将书放在了桌上,低声问她:“妧妧最近恢复的如何。” 楚妧道:“我还有三天都要出月子了,身体早就恢复的和以前没差了,你不用顾忌我的。” 祁湛看着楚妧愈发红润的面色,心知楚妧说的不假,她确实恢复的不错。 他“嗯”了一声,轻声道:“那就再等三天吧,三天后,我亲自率兵迎战。”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26章 第 126 章 祁湛一般都是辰时到军营的,所以楚妧刚过寅时便醒了。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角,正要转身从床脚溜下去时,就被祁湛一把揽住了腰,直直跌到了祁湛的怀里。 祁湛沉沉的嗓音犹带几分睡意,低声在她耳边问:“要去哪?” 楚妧转头看了看祁湛依旧半闭着的眼,一时间也摸不准祁湛到底睡醒了没。 她轻声道:“你今天不是要去打仗么?我先去让刘嬷嬷准备些早膳,你在家用了早膳再去营里。” 祁湛的呼吸沉了一些,楚妧忍不住动了动身子,似是要从他怀里溜走。 可祁湛的手臂却忽然收紧了一些,微皱着眉,道:“别去了,我今天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就会回来? 以前几次的战况来看,楚妧并不觉得张文是个好处理的角色。 她眨了眨眼,小声在祁湛耳边道:“你是不是没睡醒呀?张文……” 祁湛皱了下眉,用唇堵住了楚妧絮絮叨叨的小嘴。 许是还困着的缘故,这个吻比平时温和了许多,带着些许微凉的触感,就像她前几日吃的冰糕似的,又软又甜,楚妧的脸不禁有些红了。 祁湛笑了一下,轻轻将她的头按在了心口的位置,低声道:“再陪我睡会儿。” 经祁湛这一吻,楚妧果然乖巧了许多,靠在祁湛的胸口上,直到天色蒙蒙亮了,两人才从床上起来。 刘嬷嬷和仆人们备了些简单的膳食,楚妧吃的比祁湛慢些,祁湛用完后,又坐在椅子上瞧了楚妧一会儿,才起身去屏风旁换铠甲。 楚妧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跟了过去:“我帮你吧。” 祁湛回头看着她,问:“用完膳了?” 楚妧摇了摇头,抱起放在一旁的头盔来。 头盔很重,她拿在手里还有些不稳,甲片反射的光映进她的眼眸中,更显得那双眼像打了星光似的好看。 祁湛的动作不由得一顿,怔怔的从她手里接过头盔来。 楚妧仰头看着他,微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眉眼弯弯道:“我回去用膳啦。” 祁湛嗓音沉沉的“嗯”了一声,过了半晌,才从房里走了出去。 * 战事果然如祁湛所说的那般顺利。 两军只在庐关城外打了个照面,甚至都未动兵戈,张文便带领着三十万大军降了祁湛。 不但士兵们一头雾水,就连刚刚得到消息的楚妧也一头雾水。 张文不是很厉害的么? 怎会这般轻易就投降了? 楚妧在屋里来回踱步,半天也安不下心来。 倒是刘嬷嬷劝道:“说不定是张文仰慕王爷已久,王妃不必过于担心。” 楚妧还是放不下心来,看着刘嬷嬷,问道:“傅翌回来了么?” 刘嬷嬷道:“没呢,刚才过来报信的士兵说,王爷一会儿和傅翌一起回。” 还真是中午回来? 楚妧不由得一愣,正要再说两句什么,就听见外屋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楚妧将门帘掀开了一点,见祁湛从屋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傅翌和一个面生的男人。 这是张文么? 楚妧一时还拿不准注意,忙将门帘盖上,又退了回去。 接着,就听到那男人恭敬道:“属下半个月前从二爷那借的粮草,用了十石犒赏几个重要的军士,余下的都还在城里,属下一会儿就命士兵给王爷送来。” 祁湛道:“不用,就先放在庐关罢。” “是。”男人顿了顿,又道:“还有皇上前些日子派人送来的辎重和军饷,属下也还没发放下去,可要随粮草一同放在庐关?” “辎重暂且放在城里,那三十万士兵你比我熟悉些,军饷就由你明日论功发放罢……” 祁湛嗓音淡淡,目光落向门帘后那一抹翠色中。 像片柳叶似的,隐隐绰绰,瞧不大真切,可那偶尔露出的裙摆,却不经意间让人想起今早离开时的吻,一如这翠色一般,恬淡而不浓艳。 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混乱,忙将目光收了回去,接着道:“那三十万士兵分十万去各个要镇驻守,余下的二十万与营里驻扎的那些士兵一同安置在庐关,修整三日,你也准备一下,三日后由你领军直攻大和谷。” 男人一呆,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俯身行礼道:“承蒙王爷抬爱,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托。” 祁湛应了一声,道:“你和傅翌也多年未见了,就让他先带你去营里熟悉熟悉情况罢。” “属下告退。” 傅翌对祁湛行了一礼,带着陌生男人退下,楚妧忙透过帘缝向外瞧了一眼,只见两人勾肩搭背的向门外走去,感情似乎很好的样子。 楚妧不由得一呆,紧接着就听到祁湛犹带笑意的嗓音:“人都走了,还偷听呢?” 楚妧回过神来,掀开门帘走了出去,见祁湛身上的铠甲并不像之前那样满是血渍,甲片上也未见多少划痕,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一边帮祁湛将铠甲上的扣带解下,一边问道:“刚才出去的那个人是张文么?” 祁湛“嗯”了一声,似乎知道楚妧要问什么,轻声补了一句:“他是傅翌的同乡。” 楚妧讶然道:“张文是你早就安排在朝里的?” 祁湛将铠甲放回衣架上,轻轻点了头。 楚妧眨了眨眼,又问:“你在朝里还有多少人?” 祁湛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今天孩子满月,待会儿我让仆人们备几道好吃的饭食,请二哥四哥过来坐坐,如何?” 楚妧水润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祁湛,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我怎会忘?”祁湛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低声道:“满月是简单了些,等百天的时候,我们回王府里好好办。” 回王府里? 楚妧忍不住咬了下唇。 他这般胸有成竹,在朝堂里应该还有不少人吧? * 十日后,张文举兵投降的消息传到了皇宫里。 不同于前几次的暴怒,他拿着信纸的手有些抖。 除去张文带去的三十万,在周边城镇驻守的八万士兵见情况不对也一并降了。 整整三十八万士兵呐。 这几乎是他仅剩兵力的一半。 而祁湛拿下大和谷之后,手下的人已有百万之多,他又如何能敌? 他甚至不知朝里还有多少祁湛的眼线。 祁泓拿着信纸的手一缩,忽然想起了慧嫔当初举荐张文那信誓旦旦的样子。 就连半个月前发放军饷的事儿也是慧嫔建议的。 祁泓的手又抖了起来。 一旁的赵筠清轻声问了一句:“皇上可是身体不舒服?” 祁泓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用格外生硬的语声对身旁的小太监道:“去……去把慧嫔给朕叫来……” 小太监神色为难的看了赵筠清一眼。 赵筠清轻声道:“慧嫔妹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昨天刚派人跟臣妾告了假,这会儿正在宫里歇着呢,要不……” 赵筠清话还没说完,就见祁泓猛地将茶杯摔在了地上。 “难道还要朕亲自去找她不成?!” 赵筠清面上浮出一丝害怕的样子,忙道:“皇上莫急,臣妾这就去请慧嫔妹妹过来。” 祁泓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过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要快。” 赵筠清俯身对祁泓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的从养心殿走了出去。 * 慧嫔的寝宫中燃着淡淡的月麟香,即使开着窗,那香味儿也久久未散。 房门被轻轻推开,枯坐在桌前的慧嫔眼中露出一丝希冀,忙朝屏风后望了过去。 赵筠清缓步走了进来。 慧嫔眼中的希冀霎那间被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怨恨。 赵筠清对上那双满是怨恨的眼,语声一如往常那般温和:“慧嫔妹妹的风寒可好了?” “本宫从未染过风寒!”慧嫔冷声道:“你以为你安排几个太监将本宫囚在这寝宫里就能向皇上邀宠么?皇上只是一时忙于政务罢了,等皇上想起本宫,定会亲自来会安宫接本宫出去的!” “妹妹可误会姐姐了。”赵筠清微皱着眉,命身旁的小太监关上了门窗,语声轻柔地对慧嫔道:“妹妹一个月前向皇上举荐的张文已经降了广陵王,妹妹还不知道吧?” 慧嫔闻言一呆,怔怔地看向赵筠清。 “妹妹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降的?”赵筠清将语速放缓,一字一顿的说:“两军打都没打,张文只与广陵王打了个照面,便下马自称属下,带着皇上刚发放过去的辎重和军饷,与那三十万归入了广陵王的麾下。” 慧嫔惊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猛地看向赵筠清,道:“是你!是你陷害本宫!” “我哪里陷害妹妹了?” 赵筠清笑了笑,缓步走到慧嫔身旁。 “难道不是妹妹非要问我说了什么惹恼了皇上么?” “难道不是妹妹问我想举荐何人的么?” “难道不是妹妹主动要替我举荐张文,一心想为皇上分忧的么?” 赵筠清的视线从慧嫔脸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她腕间的那枚浅碧色的镯子上。 “张文缴获广陵王粮草捷报传到宫里时,妹妹不也受尽了皇上宠爱?现在张文降了,妹妹自然也要……” 赵筠清微微一笑,话没有说下去,可慧嫔却很快明白了赵筠清的意思。 她道:“是皇上要你来的?!” 赵筠清轻轻点了点头,抬手示意身后的太监将托盘端了过来。 赵筠清笑着道:“这是皇上最后赏赐妹妹的。” 慧嫔的目光落在托盘中的瓷碗上,深褐色的汤药清晰的映着她自己的影子,隐约还能闻见淡淡的苦味儿。 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不可能,我和我爹一直都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不会就这样处置我的,你放我去见皇上,我要亲自与皇上说!” 赵筠清冷笑道:“皇上已经派了三千侍卫包围了佟国府,妹妹凭什么以为皇上会见你?” 慧嫔头上的步摇一阵轻颤,过了半晌才怔怔地看向赵筠清,眼中的情绪已由开始的怨恨转为了深深的恐惧:“你……你是广陵王的人?” 赵筠清笑了一下,脸上神情不置可否:“前些日子妹妹宫里的秋霞在妹妹的妆台里发现了一枚簪子,据说那簪子十分精美,末端还雕着一朵镂金幽兰。妹妹一直都是爱美之人,可如此好看的簪子,却从未见妹妹戴过,究竟是谁送的,才让妹妹如此宝贝,在妆台底下放了半年也不见灰?” 慧嫔不由得一呆。 那簪子,是祁湛当年送给她姐姐佟兰的。 她姐姐成日戴着,从不让旁人碰,她也羡慕极了,便请人做了个一模一样的簪子。 可纵是千般相像,也不过是个赝品罢了。 直到她姐姐死了,她才偷偷去姐姐房里将那枚簪子悄悄拿了过来,一直放在妆台最里面的抽屉里,连进宫都不忘带上。 若不是祁湛送的,她又怎么会保存至今? 可这簪子最后竟成了赵筠清用于陷害她与祁湛勾结的罪证?手机端一秒記住\。 就连她的贴身宫女秋霞也是赵筠清的人? 慧嫔坐倒在地上,面上已是一片颓然的神色。 赵筠清笑了笑,抬手示意身旁的太监将那碗汤药灌进了慧嫔嘴里。 看着了无生气的慧嫔,赵筠清从袖口里拿出了几封保存完好的信封来,与柜子里那枚簪子一同交到了身旁的小太监手中,一字一顿道:“去告诉皇上,这信是从慧嫔的书桌里找到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27章 第 127 章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通报她推了刘嬷嬷,还是……通报她给马贼报信的事? 她走之前,楚妧曾把傅翌叫住交代了什么,当时她在帐外根本听不清楚,但傅翌出来后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得到什么要紧的消息,当时她的心里还仅存了一丝希望,可是现在…… 赵筠清的肩膀颤抖起来,一双眼睛不安的四下张望着,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似的,随后,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惊叫一声,直直地晕倒在地。 不远处,伙夫正将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溺进水里。 帐内。 祁湛正靠在条桌后面的软榻上,身上换了件干净的银色直缀长袍,漆墨般长发上尤带着潮湿的水气,像是刚刚清洗过似的,随意披散在脑后,侧脸的线条精致异常,嗓音却阴冷的透着森森寒气:“赵筠清可伤到她了?” “没有,她只是推倒了刘嬷嬷,打了自己手下的宫女,长公主除了受了点惊吓,倒没什么事。” 祁湛的面色稍缓,声音却依旧透着幽寒:“她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敢去生事。” “质子妃向来沉不住气。” 傅翌将袖里的象牙螭龙簪拿了出来,放到祁湛面前的桌案上,又将楚妧先前与他说的事转述给祁湛听,微微挑眉,问:“这些都是那个小宫女告诉她的?” “是。” 祁湛冷笑道:“她倒是谁都信。” “长公主心思单纯,很少对人设防,那宫女又对质子妃恨之入骨,即使偷了簪子,想再给质子妃添一条罪责也是情有可原的。” 祁湛低头看着面前的象牙簪。 山上的马贼虽然全歼灭了,可除了银子,着实没得到什么有利的证据。 这簪子虽是宫女偷来嫁祸赵筠清的,倒也可以拿来充当物证。 楚妧虽然被宫女蒙骗,倒帮了他的忙,让他省了不少力气。 祁湛敛去眼中寒意,低声问:“她还说了什么吗?” 傅翌思索了半晌,道:“长公主还说……世子回来她就安心了。” 世子回来她就安心了。 祁湛忽地垂下了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遮住了眸底一片墨色,只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暗影。 袖口里的纱布层层缠绕,在微凉的晨曦里带着些暖。 仔细点,还能感受到纱布上突起的结,小小一点,却说不出的动人。 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神,久久不曾消弭,祁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让赵筠清进来吧。” “是。” 傅翌退出了军帐,不一会儿,赵筠清便被士兵拖了进来。 她面颊苍白的毫无血色,一双眼睛紧紧闭着,显然还未从昏迷中醒来。 软榻上的祁湛又恢复了那沉郁的神色,冷冷瞥了赵筠清一眼,微抬了下手,立刻就有士兵抬来一桶冷水,对着赵筠清的头浇了下去—— 赵筠清猛地打了个激灵,缓缓睁开了眼。 她茫然的看向周围,似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直到她目光触到那双阴沉的眸子,才猛然清醒过来。 祁湛…… 赵筠清头脑嗡嗡作响,冰凉的水浸透了衣物,寒气直往人毛孔里钻,连带着心脏都打起了颤。 祁湛斜倚在软榻上,神情漠然的看着她,抬手将桌案上的象牙螭龙簪扔到了赵筠清面前,淡淡问:“认得?” 洁白的不带丝毫瑕疵的象牙,上面雕刻的螭龙是她抚摸过无数次的。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支簪子,又怎么会…… 赵筠清慌张的抬起头,嗓音颤抖道:“这是我簪子,可是……可是这簪子昨天就遗失了,我怎么也寻不到,怎么……怎么会……” 怎么会在祁湛这里呢? 屋内落针可闻,赵筠清发上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滴落在面前的水桶中,漾起一圈浅浅的痕。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赵筠清的唇瞬间失了血色。 这簪子是和夏云一起不见的! 夏云把簪子交给了楚妧,楚妧又让傅翌带给了祁湛。 夏云这是要她死! 赵筠清再次抬起头,声音急切道:“有人偷了我的簪子,有人污蔑我!世子……” 傅翌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世子污蔑你?” “不、不是……” 赵筠清话还未说完,祁湛食指就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一下,两侧的士兵瞬间就抓住了赵筠清的肩膀,将她的头死死按进了面前的水桶里。 赵筠清的双手紧紧扒着桶的边沿,挣扎着想要将头抬起,可她的力气根本敌不过强壮的士兵。 体内的空气很快被耗尽,一小口水顺着鼻腔呛进了肺里,她本能的想要咳嗽,可越咳嗽呛进来的水就越多,冰冷的液体像刀子一样刺着她的肺和喉咙,剧烈的疼痛让赵筠清难以忍受,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祁湛又敲了下桌案,士兵立刻抓着赵筠清的头发,将她提了上来。 赵筠清剧烈的咳嗽着,每呼吸一下都是针扎般的疼,眼前的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耳朵里仿佛还有隆隆水声,祁湛冷漠的语调隔着水声传来,她得屏住呼吸才能听清楚。 他问:“不是什么?” “是、夏云,夏云……” 赵筠清迫切的想要说话,可没说两个字便又重重的咳嗽起来,祁湛微微皱眉,似是根本不想等她说完,指尖又轻轻敲了下桌案。 那略显沉闷的声音犹如死神奏响的钟,赵筠清的头又被按进了水里。 桶里的水侵入骨髓的凉,似是要顺着口鼻一点点的渗入她的血液里,明明只有转瞬的功夫,却像是过了一天那么长。 赵筠清再次被士兵拉了起来,这次她顾不上咳嗽,马上向祁湛道:“是、是夏云偷了我的簪子,污蔑我……我没想害世子……是夏云对我怀恨在心……是夏云……” 赵筠清断断续续的诉说着,祁湛像是失去了耐心似的转过了眼,随后,赵筠清又听到桌案敲击的声音…… “听着像,估计又被王妃责罚了,主子处罚奴才是常有的事,长公主还是别趟这滩浑水了。”刘嬷嬷劝道。 “可她实在太可怜了些。” 楚妧喃喃说了一句,迟疑了半晌,终是借着从帐外透进来的月光,拿起床头的氅衣披在身上,对着刘嬷嬷道:“让她进来吧。” 刘嬷嬷心知再劝无用,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帐子。 * 赵筠清这一觉总睡不大安稳,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才到卯时便醒了,对着帐外唤了几声,进来的却是个年轻的小宫女,赵筠清当即便皱起了眉,问道:“夏云呢?” “夏云昨夜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 一直没回来? 她吃了雄心豹子胆么?! 赵筠清正要叫骂,脑中却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夏云时的样子。 夏云是个爱哭又胆小的宫女,可昨晚她回来后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不但没有哭,还对她笑了! 那红肿的脸上僵硬而又诡异的笑,现在想起,直让赵筠清遍体生寒,连喉咙都控制不住的打起来颤。手机端一秒記住\。 “世子昨晚……当真歇下了吗?” “世子昨晚带了五百精兵去剿匪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剿匪! 祁湛居然去剿匪了! 他连歇都不歇一下就去剿匪,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 赵筠清太阳穴突突跳着,脑中烦乱的思绪让她头痛欲裂,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过了半晌,才轻声问道:“你可知夏云去了哪?” “奴婢不知,奴婢一起来便去寻过了,到处都找不到夏云。” 赵筠清闭上眼睛,抓着被角的指节白的瘆人。 到处都找不到,难道说…… 赵筠清不敢再想下去,哆嗦着嘴唇道:“快、快伺候本宫梳洗,本宫要去长公主那一趟。” 另一边。 夏云坐在刘嬷嬷搬给她的矮凳上,将赵筠清是如何用信鸽与马贼通信,又是怎么借荷包给质子传递消息的事一一告诉了楚妧。 许是紧张的缘故,说到最后,夏云浑身都颤抖起来,顾不得膝盖上的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地上的黄土瞬间便染了血印。 她对着楚妧重重磕了几个头,从衣袖里拿出一支象牙螭龙簪递到楚妧面前,声音嘶哑道: “王妃娘娘不甘心世子与长公主就这么平安无事的回来,世子走后她又让奴婢去附近居民那里买只信鸽,将这支簪子当做信物与书信一起递给马贼,奴婢劝了娘娘两句,娘娘便发了火,罚奴婢去帐外自己掌嘴,奴婢自知犯了大错,不敢求长公主原谅,只能藏下这支簪子交与长公主,以回报长公主赠药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一到两章就完结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28章 第 128 章 炉内的木炭很快就燃尽了,殿内又冷了起来。 先前融化在大殿门口的雪水也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儿,踩上去时,传出几声细微的响动,带着一股彻人心脾的寒,直往人耳膜里钻。 伏在桌上的祁泓缓缓抬起了头。 略显浑浊的目光已无多少生气,连带着面前那抹修长的人影儿也有些瞧不清楚了。 只能隐约瞧见几点甲片光。 没有他想象中鱼贯而入的士兵,和那些被他欺压过得大臣,进入大殿的只有祁湛一人而已。 祁泓动作艰难的坐起了身子,正了正衣冠,气息虽有几丝不稳,嗓音确是格外清晰的:“广陵王果然并非常人,便是到了此时,也不忘顾及着天家的体面,极好、极好。” 祁湛淡淡道:“体面是跪在正门外的赵筠清为你苦苦求来的,并非是我想给你的。” 祁泓端坐在龙椅上的身子僵了僵,目光怔怔地看向殿外,似乎是在找寻刚刚出去的影子。 可他只瞧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缓缓吸了一口气,才将自己喉咙里冒出的血气压了下去。 “是她求来的……” 祁泓低低重复了一句,忽地抬头看向祁湛:“可你还是心软了不是吗?若是以前,你可会这般轻易的放过我?茶水里的毒,也不是你让她下的吧?”首发 祁泓忽然笑了一下,青白的唇角映着他眼白上的血丝,倒显得那张脸像恶鬼一般的可怖:“朕竟不知,当初那个六亲不认的世子,到如今居然也有了人味儿,居然也会心软……” “可朕却已经不像个人了……”祁泓缓缓低下了头,缓缓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金漆团龙,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这个位置坐久了,总会变得不像人的……你很喜欢楚妧吧?可是只要你做到这个位置上,你就会身不由己,即使你现在宠爱楚妧,即使你现在把楚妧当宝,可你以后若有了别的妃子,难保不会变心……就算你可以不变心,可那些妃子也一样会为了争宠而陷害楚妧……一次两次你可以不信旁人,可七次八次呢?若是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你又该怎么做?你会一直信她?” 祁泓唇角渗出几滴血来,连带着那嘶哑的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祁湛的面色冷了下来,似是已经没耐心再听祁泓说下去,他嗓音低沉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么?慧嫔并不是我的人。” 像是一片巨石猛然落入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中,霎时便惊起了千层浪花。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祁湛,口中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祁湛语声淡淡道:“以庄国公那般孤高的性子,又如何会在怀王死后主动与我联络?他对怀王早有不满,立后一事不过是个□□罢了,从他将慧嫔嫁入皇宫的那一天起,便已经将赌注压到了你身上,只可惜你从未信任过任何人……” “包括那些你提拔的人,和破城时,在城门下率兵拼死抵抗的潘继,你全都不曾信任过。” 寒风裹挟着冰雪灌入殿内,带来一阵侵入骨髓的凉,祁泓的身子又微不可闻的颤抖起来。 是他错了吗? 他从记事起就一直在旁人的辖制中生活,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便如附骨之疽一般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血肉,他从未有过一刻的安宁。 所以当他登上皇位之后,便竭尽全力的想要摆脱。 从怀王到庄国公,再到每一个直言上谏的大臣们。 他一个都不曾信任过。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无路可走。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觉,是他亲手毁掉了自己所有生路。 如果他没有杀庄国公呢? 或是更早一点,从潘继劝谏自己不要让祁湛去前线开始。 一切会不会不同? 祁泓忽然伏在桌上,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缓缓抬起头来,原本了无生气的眼中此刻写满了不甘。 可体内毒素早已深入骨血中,令他连开口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看着面前那双冷漠而略显阴郁的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笑了一下。 他提了一口气,道:“可朕还是放了皇后,不是吗?” “我是不信任任何人,可我也从未在乎过任何人。可你却不一样,你将楚妧视如珍宝,将她放在心尖儿上疼,为了她不惜将布置几年的暗线毁于一旦,连造反都不忘把怀王府的旧仆安置了,她在你心里确实是一等一的重要,可你在她心里也是一样的么?若不是她记挂着那些仆人,你又岂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你只对她一人好,可她却对所有人都好,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仆人……” 祁泓看着祁湛愈发阴沉的目光,满意的微笑道:“哦,对了,还有那位北高六皇子,北高人可是不懂礼数的蛮族,可是她与那六皇子孤男寡女相处半月有余,居然没受一点儿伤,六皇子若是不喜欢她,又怎会如此以礼相待?还有当初千里迢迢开到大邺的丁正文……你不是第一个喜欢她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今后她还会对很多人好,也会有很多人喜欢她,你敢保证你一点儿都不在乎?” “若是哪天她与谁走的近了些,以你这般阴沉的性子,你也会如我放了皇后这般轻易地放过她么?只怕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才好……” 殿外的风雪簌簌而落,祁湛静立在大殿之内,银色的甲片被风吹得一阵轻响,连带着那眉目间也染上了许久未曾见过的戾气。 那是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见到的肃杀。 他嗓音低沉的对门外的傅翌吩咐道:“皇上倦了,送皇上一程。” * 一天后,傅翌在祁湛的吩咐下,驱马去相隔十里之外的小镇中接楚妧进城。 傅翌头一天没睡踏实,又来的匆忙,等到了小镇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雇车夫。 楚妧和刘嬷嬷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脚下放着两个大大的包裹,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瞧了半晌,傅翌才神色尴尬的低下了头。 “属下……属下忘记雇车夫了,王妃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在镇里找找看。” 楚妧轻轻点了点头。 好在这小镇离都城不远,日子过得还算富裕,有马车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傅翌很快便找到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车夫来。 那车夫瞧着楚妧面生,衣饰又颇为华贵,面上不由得有些局促,忙钻进车里,将马车又拾掇了一下,才帮着楚妧把行李放到了车上,待楚妧上车坐稳后,才盖上了门帘,问一旁的傅翌:“我们往哪去?” “广陵王府。” 傅翌低低说了一句,正要驱马前行,可车夫握着缰绳的手却是一僵,怔怔道:“广陵王府?!那这车上坐的岂不是……未来的皇后?” 傅翌闻言微微皱眉,冷声道:“车上坐的是王妃,休得妄言。” 傅翌平时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可他毕竟也是久经沙场的人,被他这样一呵斥,车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忙道:“是是是,是小人唐突了……” 车夫抹了把头上冒出的冷汗,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马车很快便稳稳当当的行驶了起来。 可车内的楚妧却皱起了眉。 未来的皇后? 祁湛不会要当皇上吧? 楚妧的心脏“砰砰”跳了两下,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祁湛纳妃的场景了,她的眉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她可不想让祁湛当皇上。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29章 第 129 章 王府还是以前的怀王府,只是门上的牌匾已被换了下来,之前被送出去的下人大多还未回来,在这深冬寒夜中,倒显得有些冷清了。 月色淡淡,道路两旁的树影像是要将地上的青石砖撕扯开似的,只瞧着便让祁湛觉得烦闷,胸口的那股戾气又浮了上来,他又将脚步加快了些,直到看到远处那抹暖橘色的烛影时才散了少许。 “王爷。”守夜的刘嬷嬷见祁湛回来了,忙从耳房里迎了出来,看见祁湛那双略显阴沉的眸子时,忙又低下了头,声音也不由得小了些。 “妧妧睡了?” 刘嬷嬷恭敬道:“昨个儿夜里小世子闹的厉害,王妃没怎么歇息,所以今天用了晚膳后,老奴就和碧桃夏云她们伺候王妃歇下了,这会儿应该已经睡着了。” 祁湛“嗯”了一声,正要推开房门进去,可身后的刘嬷嬷忽然补了一句:“王妃自从下午回到王府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若是……若是说了什么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不要往心里去。” 闷闷不乐? 祁湛的身形一顿,转头看向刘嬷嬷,问:“下午发生了什么?” 刘嬷嬷没敢将车夫的话告诉祁湛,只是轻声道:“可能……可能昨晚没睡好吧。” 祁湛微微敛眸:“知道了,你下去罢。” “是。” 祁湛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的陈设未怎么变过,炉火也烧的正暖,透过薄薄的帷帐,很容易就看到床上那抹小小的影子。 他将帷帐轻轻卷了上去,坐在床边,垂眸凝视着熟睡中的楚妧。 她瞧着比几日前又瘦了些,便是长长的眼睫也掩饰不住眼底的青色。 而那睡姿也是蜷缩在床角的。 只有她不安时才会这般睡。 祁湛缓缓伸出手去,触上她紧皱的眉。 可那暖橘色的烛光一晃,他便看到了自己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痕。 似乎是刚才被小道上的枯枝划伤的,渗出了几滴殷红的血,在他冷白色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鼻翼间似乎都漫上了淡淡的腥味儿。 “你只对她一人好,可她却对所有人都好,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仆人……” “……你不是第一个喜欢她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今后她还会对很多人好,也会有很多人喜欢她,你敢保证你一点儿都不在乎?” “若是哪天她与谁走的近了些,以你这般阴沉的性子,你也会如我放了皇后这般轻易地放过她么?只怕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才好……” 祁湛的指尖一顿。 忙将手收回去了。 傅翌轻轻叩响了房门,祁湛起身走到门前,将傅翌带到了外屋,问:“什么事?” 傅翌从袖里掏出一封书信来,道:“赵筠清想去隐相寺出家为尼。” 祁湛略微一怔,想起赵筠清对祁泓下毒的事儿来,轻声道:“出家应该并非她本意,留着她后妃的身份,让她自己选罢。” 傅翌道了声“是”,正要退下,祁湛却忽然问道:“王妃下午可见了什么人么?” 傅翌想了想,道:“下午回来后就一直呆在房里和碧桃刘嬷嬷他们几个人一起,也没见什么人……” 难道真是没睡好么? 祁湛微微皱眉,道:“没事了,你下去罢。” 傅翌低头退下,祁湛将门掩好,一转头,就见楚妧从床上下来了。 海棠色的单衣半披在她肩膀上,暖橘色的光从她背后斜斜地照射过来,倒映出了一抹晚霞般好看的颜色。 祁湛略微一怔,问:“怎么起来了?” 楚妧拽了下衣摆,轻声道:“迷迷糊糊听见你的声音了,就想出来看看你回来了没。” 说着,她还对祁湛笑了一下,可祁湛却觉得她那笑容有些勉强。 他觉得下午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楚妧也觉得今天的祁湛有些反常。 虽然他的语声依然是淡淡的,面上也没有旁的神情,可楚妧却觉得,祁湛那双眼睛比往常冷冽了许多,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似的。 刘嬷嬷该不会将自己心里的担心告诉祁湛了吧? 楚妧的心脏不由得一跳,忙将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 刘嬷嬷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事儿。 她伸手拽了拽祁湛的衣角,想拉着祁湛回屋,可方才出来的匆忙,脚下的鞋没穿好,不小心踩到了自己松垮垮鞋跟,整个人都斜斜的向前摔去。 祁湛动作很快,微一抬手,就将楚妧拉到了怀里。 那身子又轻又软,一抱之下,便再也舍不得松开了。 他抱着楚妧回到了房里,将她放到床上,垂眸看着她半露的脚踝,忽地伸出手去,触及那抹浅浅的粉。手机端一秒記住\。 及时未来得及穿好鞋袜,她的脚也是极暖的。 祁湛心中的烦闷不禁少了一点儿,他转眸看向楚妧,问:“刘嬷嬷说你今天心情不好,可是下午遇到了什么?” 楚妧微微一怔。 刘嬷嬷是这样说的吗? 那她倒是比较好开口了呢。 楚妧低头思索了半晌,用轻软的语声道:“我……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 “嗯?梦见什么了?” “梦见……梦见……”楚妧看着祁湛,神色似乎有些犹豫,话到嘴边儿了,又忙补了一句:“那我说了,你可不许怪我。” 祁湛笑了一下,轻轻捏了捏她的脚心,道:“你说罢,我不怪你。” 楚妧吸了一口气,道:“我梦见你当皇上了,纳了好多好多妃子……” 楚妧的话戛然而止,祁湛不由得一怔,刚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两句什么,楚妧又连忙补充道:“开始你也是不愿意的,可是那些大臣各个冒死上谏,你惩罚一两个,却罚不了一群……然后,你就有了张美人、王美人、丽嫔、甚至是贵妃……” “后来,你也不到我这儿来了,夏云绿桃都到了出宫的年龄,刘嬷嬷也不在了,我……” 楚妧本是随便编的谎话,可是说着说着,心里竟也跟着难过了起来,那绵软的语声也有些哑了。 她轻轻将脚从祁湛手里缩了回去,低着头不说话了。 祁湛抬眸看着楚妧,伸手触及她眼眶中悄然而落的泪,忽然轻声问:“妧妧,你难过是因为刘嬷嬷她们,还是因为……我纳了别的女人?” “……都有。” 祁湛的手一僵,可楚妧紧接着又道:“绿桃她们出宫是嫁人的,我还不会太难过,可你和刘嬷嬷……” 楚妧的声音顿了顿,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祁湛轻轻将泪抹去了。 他问:“在你心里,我和刘嬷嬷一般重要?” 楚妧这次倒没太多犹豫:“你更重要些。” 祁湛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可楚妧马上又抽抽搭搭的说:“不过你要是真纳了妃子,那就是……那就是刘嬷嬷更重要些,不、不光是刘嬷嬷,碧桃夏云她们都比你重要……还有那只小兔子,还有……还有院外栽种的梅,她们都比你重要。” 祁湛问:“那我若是不纳妃子,在妧妧心里,我是不是最重要的?” 楚妧重重的点了点头,可只是一瞬,她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祁湛,问:“你不会真的要当皇上吧?” 那声音犹带几分哭腔,细弱的尾音也是一颤一颤的,可听在祁湛耳朵里,却是乌云散去的晴。 祁湛笑了笑,忽地将她拉到了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我不当皇上,也不纳妃子。” 他当真是疯了,才会听进祁泓的鬼话。 这样一个她,他又如何舍得? 他的志向本就不在皇位。 只有掌心中流淌而来的暖,才是他触手可及的光。 * 三月后,裕王长子祁玠正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嘉元,祁湛被封为摄政王代理朝政。 虽说裕王与是高宗的长子,先帝的亲哥哥,由祁玠继位本是再合适不过的。 但祁玠毕竟只是一个刚满七岁的孩童,大臣们心里难免有些嘀咕。 可真当他们看到身着龙袍祁玠时,便也都消了疑惑。 举手投足间自带帝王贵气,样貌和气势更是足矣傲视群臣,确实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至少比祁泓要靠谱得多。 大臣们纷纷俯身叩首,对这位新帝十分满意。 可他们谁也没有看到,祁玠掌心里不断冒出得冷汗。 待登基大典结束后,祁玠就在养心殿召见了祁湛。 “皇叔皇叔,朕刚才没出什么岔子吧?” 祁湛道:“没有。” “那朕明个儿早朝时也这样?” “嗯。” “那皇叔明天早朝来吗?” “……明天不早朝。” 祁玠一拍脑袋,这才想起祁湛之前和他说过早朝是每三日一次的。 他望向祁湛,漂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目光中透着些许期待地问:“那皇叔三日后来吗?” “臣之前不是告了假?” 祁玠闻言一怔,目光中透出些许失望。 这三个月以来,祁湛教了他很多东西,他早就对祁湛产生了很深的依赖之情,心里也由一开始害怕变为了敬重。 更别提还有经常送他新鲜玩意儿的楚妧,和一见他就笑的小世子和妹妹了。 若只是普通告假倒也还好,隔几天就能见到,可祁湛这次是要陪楚妧回大靖探亲的,两国相隔千里,一时半载也回不来,他心里还是十分不舍的。 他眼巴巴的看着祁湛,眼里已不见了早上继位时那凌厉的气势,那模样像极了被人欺负过的小孩儿。 “那……那珞儿妹妹和小世子也随你们同去吗?” 祁湛道:“大靖皇帝想见外甥,自然是要同去的。” 祁玠直直地坐倒在椅子上,踌躇了半晌,也没敢将“那你们将朕也带去”的话说出口。 * 祁湛回到府里,还未跨进门槛,就听见楚妧似乎正在教孩子咿咿呀呀的学着什么。 “爹地。” “呀呀。” “不对不对,是爹地。” “……呀呀。” 祁湛唇角漾起一抹浅笑。 为何不教“娘”呢? 他不在房里,孩子瞧不见他,又怎么学的会。 他缓步走近房里,抬眸看着坐在桌前的楚妧。 楚妧半靠在椅子上,怀里抱着珞儿,用手指着桌上的檀木小龟,眉眼弯弯道:“爹地……” 祁湛的身形不由得一顿。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抱着珞儿的楚妧动作稍顿,一转眼,就看到了祁湛冷若冰霜的目光。 楚妧的心脏猛地跳了跳,忙用手指着祁湛,低头对怀里的珞儿道:“你看,爹地回来了,快叫爹地。” 那与楚妧有七分相像的珞儿远远朝着祁湛伸出了双臂,粉.嫩的小手一挥一挥的,连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脆生生的叫着祁湛: “爹、爹地……”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谢谢大家的支持~ 后面会更番外,应该是写小包子和团鱼夫妇。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30章 番外(1)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她动作飞快地把团鱼放在地上,吩咐道:“弄盆水养起来吧。” “是。” 刘嬷嬷办事极为周到,听楚妧说要养团鱼,不但弄来了小水缸,在水缸的一侧垫了石子,还去御膳房讨了几尾小鱼苗,给团鱼当做食物。 楚妧杵脸看着水缸里丑陋的团鱼,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言而无信的人。 楚妧离开秋阑亭之前,曾鼓起勇气叫住了祁湛,问他:“为什么答应我的事没做?” 而祁湛只是略微一笑,反问她:“为什么答应你的事一定要做?” 楚妧当时便哑口无言,只能气鼓鼓的走了。 长了一副精致好看的皮囊,骨子里却是狡诈又狠戾的人。更新最快 祁湛曾在十六岁时有过一门亲事,女方是大将军庄国公的嫡长女佟兰。 庄国公在大邺颇有威望又掌有兵权,怀王有心拉拢庄国公,便安排祁湛与佟兰见面,佟兰一眼便喜欢上了祁湛,两家没过多久就定下了亲事。 祁湛对佟兰本没有什么爱意,表面却对佟兰极好,佟兰对他更是死心塌地,疼爱女儿的庄国公也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可佟兰却在大婚前一个月,落水身亡了。 庄国公悲痛万分,祁湛也佯装成伤心欲绝的样子,发誓三年不娶,庄国公十分感念祁湛对佟兰的情意,虽然婚事未成,两家却已如亲家般亲密。 只有看过书的楚妧知道,佟兰落水一事是祁湛做的。 祁湛不喜欢被人控制,与怀王父子关系淡薄,大邺上下又全是怀王势力,他一旦娶了佟兰,便成为怀王笼络大臣的一枚棋子,今后就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怀王牵着走。 所以祁湛才瞒天过海下此狠招,最后又立下三年不娶的誓言,既不破坏怀王笼络庄国公的计划,让怀王消除戒心。又换来了三年的时间慢慢筹谋打算,可谓是神机莫测,举无遗算。 祁湛此次来大靖,刚满三年之期。 楚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书女主和佟兰的下场犹在眼前,他委实担得起这个杀妻狂魔的名号。 想到这里,楚妧才猛然惊觉,祁湛在这门婚事上看似被动,实际却一直掌握着主动权。 两次宴席上不经意的转眸微笑让长公主芳心暗许;第三次私下会面的冷淡激发了长公主占有欲;再到最后树荫下的那一吻,让长公主尝到了苦尽甘来的甜头和情爱的滋味,从此死心塌地的追随他去了大邺。 佯装被动,佯装不愿,却从未开口拒绝,他对长公主性格拿捏的极准,将长公主死死攥在手里。 一直都是他要娶长公主,而不是长公主非要嫁他! 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掩怀王耳目,防止再次成为怀王联姻的筹码,怀王再不满也无法拿此事苛责祁湛,毕竟是长公主非要嫁给祁湛的。而娶了大靖王室,就算以后质子掌权,也无法轻易对怀王一族下手,这事对祁湛对怀王都没有坏处,便是怀王也无法再说什么。 对祁湛而言,长公主确实是他娶妻最合适的人选。 一则摆脱怀王对他的控制,二则堵住怀王的口,三则还可以提升祁湛在家中地位,拿长公主当挡箭牌,心机可谓是深沉到了极点。 便是质子中毒之事,恐怕也是祁湛做的。 自己向祁湛提出退婚,让祁湛心生顾虑不愿再等,而宴席上三皇子又多次挑衅,祁湛干脆就顺水推舟暗中给质子下了毒,让大臣和皇帝都以为此事是三皇子做的,他这时再向皇帝提出自己想早些回大邺的请求,皇帝定然无法拒绝。 祁湛这次来大邺代表的是怀王,就算质子事后猜到是祁湛下的毒,质子也会觉得是怀王指使祁湛的,从而记恨怀王,与怀王相互掣肘,祁湛便可以坐山观虎斗,尽收渔翁之利。 真是个十足的黑心鬼。 水缸里看似温吞的团鱼忽然伸出头来,三两下把石子扒拉到一旁,潜进水里,叼起一只鱼苗,用爪子狠狠一扯,弱小的鱼苗顿时被撕成了两截。 血腥又残暴。 楚妧的背脊漫上了一股寒意,被祁湛捏过的后颈也变得凉飕飕的,就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针刺般的疼。 楚妧当晚便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她就如那只弱小无助的鱼苗一样,在水里不停地挣扎着。 而祁湛正在岸边看着她,唇角噙着一抹淡笑,缓缓向她伸出了一只手:“过来。” 楚妧向他游过去,手刚刚搭上他的掌心。他那双苍白而修长的手就变成了墨绿的颜色,指缝间生出了薄薄一层蹼膜,利爪如钩,好像一只巨大的团鱼怪,张着血盆大口对她狞笑道:“小兔子,想退婚?” 接着他双手抓住楚妧的肩膀,将楚妧从水里提了出来,狠狠一拧,楚妧的脖子瞬间被扭断。 楚妧一声惨叫,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屋外天色未明,只有东边亮起了一道浅浅的白光。 刘嬷嬷听到响动后,匆匆推门进来:“长公主,您怎么了?” 楚妧身上冷汗淋漓,仿佛真的从水里游了一圈似的。 她一颗心惊魂未定的跳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道:“没……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梦都是假的,做不得数。”刘嬷嬷面容和蔼的安慰道:“老奴吩咐宫女去打盆水,给长公主擦把脸?” “嗯。” 楚妧怔怔点头,一张小脸煞白,显然还未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刘嬷嬷走到屏风后,眼睛看了一眼桌上养着团鱼的小水缸,团鱼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缩着头,水缸里的几条小鱼苗早已消失无踪,只有团鱼的爪子上沾着几块碎肉残渣,证明那些鱼苗曾经存在过。 作者有话要说:还想申请一期榜单,所以剩下的番外周四开始发~么么哒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31章 番外(2) 那晚之后,祁湛便再不允许祁珞与楚妧一同睡了。 小祁珞委屈极了,她不明白爹娘为何会忽然抛弃她,可她不过才一岁多的年纪,纵是不开心,也不会用语言表达出来,每每被奶娘抱走时,只能睁着一双朦胧的泪眼,咿咿呀呀的喊着:“爹爹,爹爹……” 倒是不像以前那般喊娘了。 可这对祁湛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他觉得这个小家伙分明是要他心软才这般叫他的。 他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可他却对那张与楚妧有几分相似的脸无法抗拒。 每次小祁珞哭的时候,都让他觉得好像是楚妧在哭。 尤其是那一声又一声的“爹爹”,仿佛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一般。 不过小孩忘性大,他觉得小祁珞或许过段时间就会把这事儿忘了,开始习惯和祁璟一起睡。 可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月。 纵是祁湛狠得下心,楚妧也不忍了。 小祁珞又如愿以偿的睡在了两人中间。 哪怕是在睡梦中,小祁珞也依旧喃喃的喊着:“爹爹……爹爹……” 楚妧望着小祁珞皱成一团的小脸,不禁有些心疼了:“珞儿这般喜欢你,明个儿还是让她过来一起睡吧。” 珞儿喜欢他? 祁湛垂眸凝视着横在两人中间的小团子,觉得那半嘟着的嘴唇里,分明隐藏着什么未说完的话。 他微俯下身,用略带哄骗的语声在小祁珞耳边问:“爹爹怎么了?” 睡梦中的小祁珞口齿不清的呢喃了一声,似乎在回答着祁湛的话。 两人又把耳朵凑近了些,过了半晌,才听清小祁珞嘴里愤愤吐出的那个字。 “坏……” “爹爹、爹爹坏!” 哪怕在睡梦中,也不忘控诉祁湛的恶劣行经,他这个女儿,当真是极喜欢他的。 祁湛微不可闻的“呵”了一声。 楚妧愁容满面的看着身旁的小祁珞,觉得明天让小祁珞也睡在他们中间的事儿,肯定是凉了。 * 随着祁珞与祁璟一天天的长大,两人的五官也愈发精致起来。 白.粉粉的一团儿,十分可爱。 王府里的丫鬟嬷嬷没有一个不喜欢他们的,一得空便换着花样逗两个孩子玩儿。 小祁珞性子活泼些,自然更讨人喜欢,而小祁璟更多时候,只是坐在小摇篮里,远远地看着妹妹笑。 有了哥哥和丫鬟们的陪伴,小祁珞渐渐也不那么粘着楚妧了。 倒让祁湛省了不少事儿。 这天傍晚,祁湛处理完政事回到王府里,刚跨进屋门,就见刘嬷嬷和夏云几个丫鬟将热水往屋里抬。 楚妧听到丫鬟行礼的声音,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刚从宫里赶回来的祁湛,微微一笑,道:“刘嬷嬷刚做了些酥皮鸭和粉蒸肉,很好吃的,我给你留了一份,你先去尝尝,我梳洗一下就过来找你。” 说着,楚妧就要走,可祁湛却一把拉住了她。 许是要洗澡的缘故,楚妧已经换了身轻薄的长衫,鹅黄色的素锦面料将她腰身勾勒的恰到好处,三千青丝随意的挽在脑后,不见了少女的青涩,倒多了几分女人特有的妩媚感,莫名的勾人。 酥皮鸭和粉蒸肉又哪有她好吃呢? 祁湛用指腹在她掌心中摩挲了一下,嗓音沉沉道:“我陪你一起。” 楚妧怔了怔,一抬头就触到了祁湛那双幽深的眼眸。 一片浓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又在他眼眸里燃了起来。 楚妧不由得一缩,轻声道:“前天……前天你不是,不是才……” 祁湛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前天晚上的画面,眸底隐忍的火苗又旺了几分。 楚妧赶忙换了个说法,问:“你不饿吗?” 祁湛的目光闪了闪,嗓音干哑的说了一声:“饿。” 可楚妧却觉得祁湛这个“饿”分明有别的含义。 楚妧正踌躇着,备好热水的刘嬷嬷就从房里走了出来,语声恭敬的对祁湛道:“老奴这就去帮王爷把晚膳热了。” 祁湛道:“不必热了,我一会儿再吃。” 说完,他便抱着楚妧走了进去。 一旁的刘嬷嬷一呆,忙和丫鬟们退了出去,刚到门口,便见奶娘牵着小祁珞从院子里走了过来。 奶娘问刘嬷嬷:“王妃可在屋里?” 刘嬷嬷低声道:“在呢,不过王爷也在屋里。” 奶娘没听出刘嬷嬷话里的含义,笑了笑,道:“小郡主刚刚换了身新衣裳,吵着闹着要给王妃看,正好王爷也在,奴婢这就将小郡主抱进去给他们瞧瞧。” 说着,奶娘就要推开房门,刘嬷嬷忙将奶娘拦住了。 “不能进去。” 奶娘不解道:“为什么?” 刘嬷嬷吸了口气,尽量用平静而又淡定的语气解释道:“王妃正在……正在……正在和王爷共浴……” 最后两个字刘嬷嬷说的慢了许多,读音也比前面的话更重。 奶娘瞬间就明白了刘嬷嬷的意思。 她脸不由的一红,忙将趴在门上的小祁珞拉了一把,转移话题似的哄骗道:“王爷王妃现在有事,奴婢先陪小郡主去喂兔子,一会儿再带小郡主来找王妃,好不好?” 小祁珞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结结巴巴的问:“共浴是……是?” 由于年龄小的缘故,她的意思表达的还不是很准确,可刘嬷嬷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马上笑呵呵的解释道:“共浴就是……就是洗香香的意思,就像小郡主出了汗,王妃帮小郡主洗香香一样,王妃出了汗,王爷也帮王妃洗香香……” 刘嬷嬷这段话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丝毫没有别的意味儿在里面,全然是一副哄小孩儿的样子。 可小祁珞的眼睛却亮了亮。 父王帮母妃洗香香? 那会不会像母妃给她洗香香一样,准备很多可以游来游去的小木鸭子? 还有可以吹到空中的泡泡? 一定有的。 父王对母妃那么好,一定会准备这些哄母妃开心的。 他们怎么可以撇下自己偷偷玩呢? 小祁珞的腮帮子鼓了鼓,用小拳头捶着房门咿咿呀呀的喊道:“我也要洗香香,父王母妃带我……带我洗香香!” 那叫喊声很快就传到了里屋。 正将头埋在楚妧肩膀上的祁湛不由得一僵。 他的呼吸还有些乱,眼尾处也带着几分动情的潮红。 可那缭绕的水雾却在他的眼里凝结成冰,最后变成了如霜雪般冰冷的颜色。 “带她走。” 即使隔了两道门,奶娘也能清楚的听出祁湛语声中的冷冽。 就像几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不小心打扰到两人一样,奶娘的心脏里的血液都几乎被这三个字冻住了。 她忙弯下腰,一把抄起小祁珞,逃似的跑离了门外。 * 小祁珞愤愤不平的躺在小摇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连带着小床也被晃得吱呀吱呀的响。 那乱动的小腿一不留神,就碰到了一旁的祁璟。 祁璟从梦中惊醒,漂亮的眼眸里带着些许茫然的神色,转头看向一旁的祁珞。 似乎是瞧出了小祁珞的不开心,他伸出手来,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似乎在安抚她。 有了哥哥的安慰,小祁珞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 可她一想起祁湛那声冷冽的低斥,心情很快又变得不好了,嘟着嘴,咿咿呀呀的说:“爹爹……爹爹坏!” 自从小祁珞睡回来后,他便常听小祁珞念叨着这句话,祁璟倒不觉得爹爹有多坏。 要不是这样,小祁珞又怎么会回来睡呢? 祁璟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不知该如何说,只能轻声附和了一句:“嗯……爹爹坏。” 小祁珞听到哥哥与她想法一样,这才翻了个身,满意的睡着了。 * 裕王去的早,未能儿女双全是太后一直以来的遗憾,所以对粉雕玉琢的小祁珞喜爱的紧,一得空了就让御膳房做些糕点之类的膳食,召小祁珞进宫来吃。 这天,太后又备了些祁珞爱吃的点心,召祁珞进宫来玩,祁玠不用早朝,便也早早在慈安宫中等候,未到晌午,小祁珞便在宫女太监的护送下到了宫里。 祁玠一见妹妹,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张着手臂便要抱她,可一走近便看到了祁珞闷闷不乐的样子,墨色的眉不由得皱了皱,轻声问:“珞儿妹妹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小祁珞咬了下唇,刚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想起出门时刘嬷嬷的嘱咐,便轻轻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可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却让祁玠和太后的心都揪了起来,忙让太监宫女们将点心端了上来,祁玠掰了块雪花糕喂到她嘴里,沉思半晌,干脆换了个说法,柔声问:“珞儿可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还用手指轻轻帮小祁珞擦了擦嘴角的屑。 连日来被父母忽略的委屈都因为祁玠这一个无心的动作而爆发了出来。 她黑亮的眸子立刻蕴满了泪珠,连带着眼眶也变得红彤彤的,似乎轻轻一碰,那泪珠就会像雨点儿似的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祁玠心疼极了,忙将小祁珞抱了起来,柔声哄道:“珞儿妹妹不哭,珞儿妹妹遇到什么了?慢慢和皇兄说,别怕,有皇兄给你撑腰呢……” 小祁珞吸了吸鼻子,心里惦记着刘嬷嬷的嘱咐,便没敢说“爹爹坏”这句话,咬着唇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父王、父王和母妃洗香香,不带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大殿内瞬间就静了下来。 祁玠拿着糕点的手僵了僵,眼中有一闪即逝的疑惑。 太后轻轻咳了一声,忙想将这个话题岔开,可一旁的祁玠却回过神来,看着太后,问了一句:“不、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么?王爷怎么……” 太后语声僵硬的打断了祁玠的话:“王爷前些日子布置下来的奏折看完了没?没看完就赶紧回养心殿去看!”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32章 番外(3) 大邺高宗在位的第七年,怀王祁中培在高宗的旨意下,带着三千精兵去大靖商议两国互换质子的事。 祁中培本想带次子祁灏去邻国见见世面的。可当时的钱氏还未扶正,祁灏不过是妾室所生的庶子,高宗担心怀王带祁灏出去会遭邻国耻笑,便以祁湛母妃刚刚离世的缘由,命怀王带祁湛去邻国散心。 祁中培心里纵有万般不愿,可皇命难违,便也只得允了,带着刚满十岁的嫡子祁湛,于五月十八那日赶到了大靖都城。 当时的太子楚衡刚被大靖宣宗调去边疆磨练,思念兄长的小公主因此染了风寒,高烧一连几日都未曾退下,宣宗匆匆接见了怀王后,来不及设宴,便回了宫中,只命礼部尚书前往驿馆招待。 面对宣宗的怠慢,怀王心里自然是不大舒服的。 可身在邻国,他也不大好表现出来,思前想后,便命嫡子祁湛带着两棵上好的人参送进宫里,既表了心意,又能达到提醒宣宗的目的,倒也算是两全其美。 祁湛进宫的当天上午,小公主便醒了。 醒来的小公主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胆子变得很小,也很怕生人,宣宗无奈之下,只得在景明宫接见了世子祁湛。手机端一秒記住\。 那也是楚妧第一次见到祁湛。 隔着层层帷幔,她不大瞧得清男孩儿的面貌,只觉得那肤色白的有些可怕了。 像是古井沉谭中的一簇雪,从未见过太阳,仿佛一点儿细微的光亮就能将他晒伤。 也不知是不是好奇,楚妧又离那帘幔近了些,小小的身子都几乎贴在了帘幔上,似乎要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纱,看清面前男孩儿的相貌。 而静立在大殿中的祁湛也微微抬眸,视线恰好就落在了帘幔上的那团影子上。 有细微的光亮从床后的窗子中照了进来,他能清楚的看到帷幔褶皱处的那只小手。 似乎是出了些汗,那小小的掌心中折射出了细细碎碎的光,紧紧地攥着帷幔的一角,手背处透着一点淡淡的粉,他甚至能看到那一层细密的绒毛。 看上去软绵绵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抓在手里。 可只是一瞬,那只小手便缩回去了。 连带着那团贴在帘幔的影子也淡了下来,以至于宣宗说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两天后宣宗便设了宴,招待从大邺千里迢迢赶来的怀王。 许是祁湛半年前的伤还没好彻底的缘故,他又发了低烧,本来是可以不去参加宴席的。 可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了那抹淡淡的影子和那只粉团团的小手。 他还是随怀王去了。 可宴席上,他并没有瞧到那天躲在帷幔后面偷偷瞧他的小女孩。 之后他又随怀王进了很多次宫,却都没有见到她。 渐渐地,这事儿也在他心里慢慢淡去了。 直到最后一次,他代替怀王进宫拜别宣宗时,在路过后花园的路上,才见到了那位站在榕树下的小女孩儿。 她穿了件暖黄色的衣裳,阳光从树梢上斜斜地照射下来,仿佛那斑驳的树影也被镀上了一层浅黄色的光。 那随风轻轻晃动的衣摆,好似一只在花园里翩翩起舞的蝶。 他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女孩儿恰好也回过头来,他这才看清了女孩儿的模样儿。 面颊上的肌肤就和那双小手一样,白.粉粉的一团,上面点画着两条弯弯的眉和翘挺的鼻子,长而微卷的睫毛下,长着一双亮而水润的眸子,像极了他年幼时母妃送他的那块宝石。 美极了。 他的呼吸不由得一顿,竟有些想将她带回去藏起来,就像那颗宝石一样,放在枕头旁,不给任何人瞧。 楚妧看着他怔怔出神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没有那天在大殿时那般冷冽了。 她不由得笑了笑,问他:“你是来找父皇的么?” 又轻又软的语调,无端地让人觉得暖。 祁湛轻轻“嗯”了一声,话不由得比往常多了些,他问她:“宫女嬷嬷们呢?” 楚妧道:“我的风筝落树上了,她们去帮我拿梯子了。” 说着,她便用手指了指悬挂在树梢上的风筝。 祁湛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斑驳的树影下,长长的风筝尾巴随风一晃一晃的,像极了她微微浮动的裙摆。首发 许是正午的阳光太过刺眼了,他抬手挡了一下,袖口里的肌肤就这么露出了一截。 与他的面颊一样苍白,带着略微的透明感,楚妧一抬眼就看到他手臂上纵横交错的痕。 像藤蔓似的,一条条的爬满了他的手臂,那是无数个见不到光的暗室里留下的烙印,狰狞的有些吓人。 楚妧不由得一呆。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祁湛忽地垂下了手,将那伤痕掩在袖里了。 可那双柔软的小手却抓住了他:“我、我前几天也摔倒了,父皇给了我一些治外伤的药,我让嬷嬷拿给你吧。” 他不是个喜欢别人触碰的人。 即使他母妃在的时候,也很少抱他,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将手抽走。 可楚妧却抓的很紧,像是怕他跑了一般,柔软的掌心牢牢贴在他的手背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掌心那层薄薄的汗。 祁湛眼睫颤了颤,忽地转过头来,低头看着她亮闪闪的眸子,问:“你会告诉你父皇么?” 楚妧摇了摇头,似乎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将这事儿告诉她父皇。 她也没有问他因为什么受的伤。 仿佛她关心的,只是这伤能不能长好。 倒是十分纯粹。 可祁湛还是微微用力,将手从她柔软的掌心中抽走了。 他道:“不用了。” 祁湛转过身去,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脚步比来时的快了许多,似乎在赶时间。 楚妧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还是提起裙摆追上了他。 “我带你去找父皇吧。” 带着些许固执的,她重新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走出那树影斑驳的暗处,拉着他穿过那蜿蜒曲折的小道,拉着他走在正午的阳光下,停留在青石板铺就的石阶前。 她用手指了指面前的大殿,道:“父皇在里面批阅奏折呢,你快去吧。” 有风吹过,他空落的掌心莫名有些凉。 他手微微收紧,似乎想留住那一点儿残余的温度。 他垂眸看着她发髻上闪烁的珠簪,忽地伸出手来,将她头上的珠簪收走了。 楚妧一愣,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看着他有些茫然的样子,他笑了一下,转身走进了大殿中。 再出来时,日已西斜。只有一个老嬷嬷站在石阶前等着他,递给了他一个小小的药瓶,道:“公主说小世子摔伤了,让老奴将这瓶伤药送过来。” 滚圆的瓶身处折射出一点儿暖黄色的光,很容易就让人想起那躲在帘幔后的影子,也是这样,小小的一团,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在掌心里。 …… 抓在掌心里? 祁湛眼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 手中的药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柔软的手。 楚妧的面容也在他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与梦中那模糊的影子重叠。 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她恬静的呼吸微微颤动着,只要一睁开眼,他就能看到那双宝石似的眸子。 祁湛的思绪还带着梦境中的恍惚。 他十岁时确实随怀王去过一次大靖,不然怀王后来也不会派他去接质子回国。 只不过他当时的伤还没好彻底,又因为水土不服生了场重病,已经完全记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见过楚妧了。 祁湛微微皱眉,几乎是下意识的,起身去床边的柜子里找那支被他收走的珠簪。 他小心翼翼的拿起那个放在柜角的木匣子,轻轻拂去上面那层薄薄的灰。 这木匣子是他母妃送给他的,倘若他真的见过楚妧,那他肯定会将珠簪和药瓶一起放在这小木匣子里的。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梦里的那股悸动。 他的手搭上木匣上的锁扣,修长的指尖有一丝细微的颤动。 随着木匣缓缓打开,他眼眸里的光亮又黯了下来。 木匣子里自然是没有什么珠簪和药瓶的。 只有一枚孤零零的黑宝石。 不过是梦罢了。 祁湛微垂下眼,将木匣合上,轻轻放回了柜子里。 他回到床前,看着楚妧熟睡的样子,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梦里的他只得到了簪子和药瓶,可如今他却得到了她整个人。 他已经将她抓在手心里了,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祁湛微垂下眼,轻轻在楚妧唇上印下一吻,做了他在梦里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儿。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33章 番外(4) 嘉元二年,皇帝祁玠收到了一封北高传来的书信。 北高六皇子嵬名云钦登基为北高第四任皇帝,希望与大邺订立盟约,互相结为兄弟之国,以平坊为界,两国永不进犯。 为表诚意,嵬名云钦还特命其弟漠尔敦王带着八百匹良驹和两千张羊皮出使大邺,希望两国世代交好。 小皇帝祁玠看着那文书,不禁热泪盈眶。 北高骚扰大邺边境几十余年,一直是大邺的心腹之患,边境百姓早就苦不堪言,若能与北高不战而和,设立商道,互通贸易,对两国经济都有好处,实乃造福百姓之举。 更何况大邺地处中原,本就缺马,北高皇这八百匹良驹简直送到祁玠心坎里了,他觉得北高皇实在是太有诚意了!又岂有不接见之礼? 祁玠当下便令各个驿站官员悉心准备招待漠尔敦王,自己又亲自写了封手谕,以表诚心。 做好了这一切后,祁玠便坐在龙椅上,心里已经开始想象若是祁湛知晓这一切后,会如何夸奖他了。 虽然这一年来祁湛对他的要求也十分严苛,可大多数政事的决断,祁湛还是引导祁玠自己做主的。 只不过他每次做出的决定都不尽人意罢了。 可这次,祁玠却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身为一位英明君主的感觉。 当然,他也知道这离不开祁湛对北高的威慑力。 祁玠心里对祁湛的崇拜之情更深了些,忙下旨召祁湛进宫,说是有要事与皇叔商谈。 半个时辰后,祁湛来到了养心殿中。 看着嵬名云钦极具诚意的文书,他的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直到他看到了文书末尾的一行小字:王妃安好? 祁湛握着信纸的手微微收紧了,眼眸像是凝了冰。 他问:“皇上回信了?” 即使那语声淡淡的,可祁玠还是莫名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声音不觉有些结巴了:“回、回了……” 毕竟祁玠当时年幼,并不知晓他们三人的恩怨,而那句“王妃安好”,在祁玠心里也更像是一句简单的问候而已,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可看着祁湛冷凝的的面色,祁玠心里又有些打鼓了。 他轻声问:“皇叔,可是朕处理的不妥?” “不,皇上处理的很好。”祁湛淡淡道,表情也恢复了开始那波澜不惊的样子。 祁玠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夸奖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但他也知道祁湛并不是个会轻易夸人的人。 他张了张口,正准备问祁湛自己还有什么疏漏时,一抬眼,就见那文书被祁湛揉成了一团,漫不经心地丢到了身后的香炉中,瞬间就被那燃烧的火苗烧成了灰烬。 * 许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故,楚妧养的那只小兔子有些打蔫了。 她弄了些干草,刚喂兔子吃了两把,一转眼,却见小祁珞从院外跑了进来,手里还拿了个金闪闪的东西。 楚妧隔的远,不大瞧得清那东西是什么,只看那东西两头有些尖,担心小祁珞摔倒伤到,忙将手中的干草放到一旁,快步跑了过去。 小祁珞看到楚妧过来,挥舞着手中的东西,奶声奶气的叫了声:“母妃。” 那东西亮闪闪的,在阳光下有些晃眼,楚妧走近了才发现,祁珞手中拿着的是一枚簪子。 镂金图样的,周围也不见什么宝石镶嵌,造型古朴大方,只在末端雕刻了一朵幽兰。 瞧着倒是十分好看,可楚妧却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枚簪子。 而且末端的那朵幽兰总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皱着眉,轻声对祁珞道:“把簪子给娘好不好?” 祁珞闻言犹豫了一下,手虽然缓缓朝楚妧伸过去了,却将那支簪子攥的紧紧的,看上去十分的舍不得。 楚妧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见她如此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将自己的耳饰取了下来,递给祁珞,道:“娘拿这个和你换好不好?” 雪白的掌心中,那红宝石做成的耳坠闪烁着亮光。 那耳坠虽然比簪子小了不少,可上面的花纹却比簪子上的多,看上去也比簪子更加精致。 更别提还有那颗闪闪发亮的宝石了。 祁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簪子塞到了楚妧手里。 楚妧笑了笑,将耳坠递给了祁珞,柔声问:“珞儿是在哪找到这支簪子的?” 祁珞用手抓了抓头发,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在爹爹书房里找到的。” 在祁湛书房里找到的? 楚妧不由得皱起了眉,祁珞眨巴着眼睛问:“母妃不开心吗?我是不是……不能进爹爹书房?”更新最快 楚妧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没有,你去玩吧。” 小祁珞这才握着手中的耳坠,一跳一跳的跑远了。 傅翌从祁沄院里回来,一跨进院门,就看到了坐在院中石凳上的楚妧。 他麦色的肌肤上本来还带着些红,可在看到楚妧手中簪子的一刻,瞬间就变成了惨白的颜色。 这簪子是祁湛当年送给佟兰的那支! 虽然时间隔的久远,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因为这簪子是祁湛当年吩咐他去买的。 他本以为这支簪子已经随佟兰入葬了,却没想到被慧嫔收了起来,慧嫔死后,这支簪子就落到了赵筠清手里,直到他送赵筠清去隐相寺时,赵筠清才将这支簪子和之前与祁湛来往的信件一同交给了他。 他将簪子放到了祁湛书房里,本想着忙完手头的事儿就将这簪子毁去的,可当时他太忙了,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却没想到这簪子居然落到了楚妧手里。 傅翌想起祁湛当时那句“不要让王妃知道此事”的嘱咐,他的背脊不禁阵阵发凉,连带着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王妃这眉头紧锁的样子,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他咽了口唾沫,轻轻向前了一小步,低声道:“见、见过王妃……这簪子蛮好看的,是……是王爷送的吗?” 虽然傅翌尽量装作无事的样子,可他额头的冷汗和那结结巴巴的语声却出卖了他。 楚妧本就觉得奇怪,如今又看到傅翌反常的表现,心中的疑惑不禁更重了。 她觉得傅翌有什么事瞒着她。 而且这事肯定与祁湛有关,也与这支簪子有关。 楚妧没有回答傅翌的问题,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问:“傅侍卫认得这枚簪子?” 傅翌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编了个谎话,道:“这簪子……这簪子是前些日子王爷去东市的李记买的,说是……说是要给王妃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送,就让王妃发现了,哈哈……” 楚妧面上笑容不见,那双黑亮的眸子却眨也不眨的瞧着傅翌:“前些日子?是哪一天?” 傅翌不敢看楚妧的眼睛,只是小声回答道:“好像……好像是廿七那天……” “廿七?” “不不不,是、是初三那天……” 傅翌的话音刚落,楚妧就“啪”的一声将簪子拍到了面前的石桌上,板着脸道:“廿七和初三王爷都在府里没有出去过,李记也半年没做金饰了,这支簪子到底哪儿来的?为什么会在王爷书房里?”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34章 番外(5) 傅翌招架不住,最后还是将实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楚妧。 可看着楚妧越来越紧绷的脸,他又连忙解释道:“王爷和慧嫔什么都没有,这一切只是前皇后为了欺骗先帝而制造的假象,而且您当时有孕在身,王爷也是怕您动了胎气,才让属下瞒着您的,王妃可千万莫要多想!” 楚妧自然清楚祁湛和慧嫔没有什么,也早就知道慧嫔对祁湛的心思,可是慧嫔能将这支簪子留这么久,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轻声问:“这簪子是王爷当年送给佟兰的那支?” 楚妧的语气比方才缓和了不少,可傅翌还是如临大敌,忙解释道:“是是是,不过说是王爷送的也不准确,因为这簪子是当时王爷吩咐属下去买的,属下买完后王爷看都没看,直接命属下送到庄国公府上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经过王爷的手。” 说完他便小心翼翼的看着楚妧。 王爷送王妃的东西都是亲自精挑细选的,而送佟兰的却是交给他这个属下去办的,两人的地位孰轻孰重,自然不需要自己再多做解释。 傅翌觉得楚妧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的。 可楚妧却没往那想。首发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这枚簪子,不禁陷入了沉思。 祁湛后来送过她很多东西,簪子文玩儿什么应有尽有,甚至连她身上穿的这套衣服都是祁湛陪她去东市选的料子。 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几乎全是祁湛买的,而且也不单单是她,连祁珞和祁璟也是一样。 就算是四夫人许氏给祁璟缝制的虎头帽,送来时也得过一遍祁湛的手,检查无恙了才给祁璟穿。 他心思细腻谨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然,他自己也经常会给祁珞和祁璟买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只是两个孩子没那么珍惜罢了。 就在前几天,祁珞还把祁湛刚送她的布偶小猪弄坏了。 说是出去玩儿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到了,小猪肚子上破了一道大口子,里面的棉花都露了出来,小猪身上也脏兮兮的,沾满了泥,模样儿十分惨烈,与祁湛送她的那只判若两猪。 就连向来没心没肺的小祁珞也有些内疚了,将小布猪藏在背后,不敢给祁湛看。 可祁湛知道后却没有说什么,只问了祁珞有没有受伤,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就命下人将那只小布猪扔了,隔天又给祁珞买了一对布偶花狗。 许是一个生肖的缘故,这次祁珞倒是没有将那对小狗弄坏,直到现在还放在小床上,一进屋就能看到。 可这比起慧嫔来,却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支不是送给她的簪子,她都能心心念念的珍藏这么久,连进宫都不忘带上,她对祁湛还真是用情至深。 楚妧忽然想起自己刚才送给祁珞的那对儿耳坠,也是祁湛上个月才买给她的,她甚至都还没有怎么戴过。 她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耳垂,心里忽然升起了些许内疚感。 她问傅翌:“慧嫔以前常和王爷说话么?” 傅翌打了个激灵,忙道:“没有没有!王爷怎么可能和慧嫔说话呢?就是和王爷有过婚约的佟大小姐,王爷都很少和她说话的,只是那时怀王催促的紧,王爷无奈之下才与佟大小姐见了几面,佟大小姐连王爷的手都没碰过呢!” 手都没碰过? 楚妧不由得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白而柔软,她甚至能清楚的回忆起祁湛指腹上那略微粗糙的触感。 她有些狐疑的抬起头,轻声问傅翌:“你怎么知道的?难道王爷每次见面都带着你不成?” 傅翌点了点头,道:“佟大小姐当时确实很喜欢王爷,可王爷那性子您也知道,他很讨厌外人触碰,而且他当时也没打算娶佟大小姐,所以每次见面都带着属下。佟大小姐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女,她在怎么喜欢王爷,也不好再外人面前失了礼数,所以两人见面的时候,也都是坐那喝喝茶,就各自回府了。而慧嫔也只是在当年的宴席上与王爷见过几面,两人从未说过一句话的。” 傅翌是个不擅长说谎的人,每次一说谎话就会慌慌张张结结巴巴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真是假。 可这一大段话他却说的十分流利,从言辞到表情都十分恳切,想来也是实话实说了。 而祁湛确实对旁人的触碰格外敏感。 楚妧还记得,就在前几天,她晚上喝多了刘嬷嬷煮的甜羹,第二天起床准备小解时,不小心碰醒了还在睡梦中的祁湛。 真的是不小心的,她甚至还轻轻给祁湛盖上了被子。 可祁湛却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了床上。 弄的楚妧一整天都双腿发软。 从那天起楚妧就发誓,今后再也不在晚上喝甜羹了。 楚妧觉得祁湛确实是不喜欢旁人触碰的,只是对她的反应与旁人的不大相同罢了。 楚妧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微微泛红的脸。 她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傅翌依然不大放心,看着楚妧,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妃……王妃不会生王爷的气吧?” 楚妧摇了摇头:“这都是王爷认识我以前的事儿,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傅翌这才放下心来,可只是一瞬,心里又涌上了深深的担忧。 以他对祁湛的了解,他觉得祁湛还是希望楚妧吃醋的。 毕竟吃醋就代表着在乎,楚妧若是不吃醋,在祁湛心里岂不就成了不在乎? 虽然祁湛还不至于对楚妧发脾气,可却还是足以让祁湛心里憋闷好久。 傅翌低着头退下,心里纠结着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祁湛。 *** 祁湛从皇宫出来后就上了回府的马车。 即使他的面色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可赶车的阿元却能明显感觉到,祁湛周身的气息比进宫时冷了许多。 往常都是傅翌陪王爷进宫的,可今天傅翌被二姑娘叫去了,才临时将车夫换成了他,若是早知道祁湛进宫后会心情不好,他是如何也不会被傅翌的区区三两银子就买通的。 他心中懊悔万分,连大气都不敢出,等车帘盖上后,便扬起马鞭,驱车回府。 可马车没走两三步,就听到车厢里传来祁湛清冷的嗓音:“今天几日?” 阿元想了一下,低声道:“七月初九,王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车厢里的祁湛眸色淡淡。 他记得每个月的初九,都是东市李记上新的日子。 以前的他并不怎么关心这些东西的,毕竟别国新送了什么珍玩首饰,太后都是亲自召楚妧进宫,让楚妧先挑选的。 只不过楚妧并不是什么贪得无厌之人,每次都将好的留给太后,自己只选一些模样儿简单的,几次下去,连太后也不好意思了,干脆也不让楚妧选了,直接挑好了送到祁湛府上,对于这些珍玩首饰,楚妧自然是不缺的。 可半年前除夕家宴时,祁沄戴了支海棠牛角簪,用料虽然不比宫里的昂贵,模样却十分精巧,工艺也是一顶一的好,就连楚妧都忍不住问祁沄是在哪里买的。 可祁沄却面颊通红的告诉楚妧,是傅翌送的。 楚妧当时只是掩嘴偷笑,也没有再多问,可祁湛却将这事儿暗暗记下了,等家宴结束后便问了傅翌。 傅翌很不好意思的说,簪子是在东市李记买的,李记是百年老店,每月初九上新,而且每种花样都只做一种,从不重样。 朝堂上那些大人们的夫人都对李记情有独钟,每月一到初九,就结伴去东市选饰品,唯恐自己去晚了选不到,便是钱夫人在世时,都差身边的丫鬟去买呢,傅翌能抢到这枚簪子,自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每月初九,祁湛都会与傅翌去一趟东市。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他顿了顿,对赶车的阿元吩咐道:“先不回府,去趟东市。” 阿元虽然不知祁湛去东市做什么,可听着祁湛的语声缓和了不少,也不敢多问,连忙调转马头,赶去了东市。 两刻钟后,马车缓缓停靠在了李记的后院门口。 后院不似前院那般热闹,可路过的宰相夫人周氏却看到了那辆马车。 那马车虽然不比她家里的那辆华贵,马车周围也不见什么饰物,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马车是上好的红柚木制成的。 大邺不产红柚木,所有的红柚木都是从邻国购买的,所以红柚木在大邺的价格比上好的金丝楠木还贵了许多,整块的红柚木更是难得,便是宰相府都没有。 出于好奇,与女伴同行的周氏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转头,恰好就看到了从马车上走下来的祁湛。 她离得远,后院门口的光线又暗,所以她并没有看清祁湛的相貌。 可她却看到了祁湛石青色长袍上绣着的四爪金蟒。 那蟒袍下方绣着的水脚波纹让周氏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新皇登基至今,就只封了祁湛一位亲王,其地位自然不必多说,便是皇帝也要礼让三分,更别提她的宰相夫君了。 每次广陵王府传来什么命令,他夫君都乖的像只小白兔,哪怕有再要紧的事儿都搁在一旁,唯恐耽搁了广陵王的命令,就连不管朝事的周氏都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她伟岸的夫君怕成这样。 可现在她居然在李记后院看到了广陵王? 那个让满朝文武都瑟瑟发抖的广陵王? 他来李记后院干嘛?该不会……该不会是给王妃买新上市的簪子吧? 连朝服都顾不上换? 周氏一脸的不可置信。 旁边女伴发现了她神色的异样,忙问道:“周夫人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周氏指着马车停靠的方向,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好像看到广陵王进李记后院了。” 身旁的女眷们不由得一怔,齐刷刷地看向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孤零零的停靠在树下,又哪里瞧得见什么人影儿? 过了半晌,尚书夫人刘氏才笑道:“怎么可能,广陵王政事繁忙,又怎么抽的出空来李记?” 几个夫人虽然都没见过广陵王,可广陵王冷淡的性格却是在朝堂里出了名的。 他与王妃成婚快四年了都未曾纳妾,便是孩子也只有两个,听说府中连丫鬟都很少。 若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又怎能做到如此? 毕竟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男人,她们的夫君便是娶亲时再山盟海誓,也都在婚后纳了妾,对生孩子一事更是热衷的不行,恨不得在每个女人身上都播撒下自己的种子,有些甚至还偷偷在外面养了外室,唯恐自己优良的基因得不到延续。 而她们也都本着过日子的心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 所以当她们听到广陵王来李记的话,自然是一点儿不信的。 一个对女人不感兴趣的男人,在初九这天赶来李记干嘛? 难不成是给王妃买簪子么? 怎么可能! 打死她们都不信! 编修夫人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可是今个儿天太热了,周夫人看花了眼?要不要吃两颗梅子解解暑?” 说着,编修夫人就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了两颗青梅给周氏递了过去。 周氏将青梅含在口里,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儿让她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说的也是,广陵王又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这车子是哪个暴发户的也说不准。 作者有话要说:祁湛:暴发户本户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135章 番外(6) 外面的夫人们不敢相信,就连见到祁湛本人的李记掌柜李承柱都不敢相信。 其实他早在半年前,祁湛第一次来李记买簪子时,他就见过祁湛。 祁湛当时穿的虽然是常服,可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却让李承柱记忆深刻,而且从祁湛的言谈举止来看,他似乎与那些公子哥不同,不怎么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当时李承柱就命小厮安排了一个单间,供祁湛单独挑选。 而祁湛自然也对李承柱的这一举措十分满意,当时就赏了小厮不少银子,出手之阔绰,几乎抵得上李记两个月的收入了。 从那以后的每月初九,李承柱就安排小厮去后院等候,一见到马车就将祁湛直接领进单间里,从不让他见外人,而祁湛也每次都赏赐了他们不少银子。 李承柱也曾好奇过祁湛的身份,但是出于职业操守,他从不多问顾客**,只以为祁湛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却哪曾想到,祁湛居然是那位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广陵王? 看着祁湛那一身蟒袍,李承柱的心脏都几乎跳出了嗓子眼里,哆哆嗦嗦的将装好首饰的托盘摆到了祁湛面前,语声恭敬道:“王爷,这都是小铺这个月上新的首饰,才刚到柜上就被小人给撤下来了,全都在这儿呢,一个都没差。” 祁湛“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首饰上。 众多玲琅满目的饰品中,一支芙蓉点翠步摇吸引了祁湛的注意。 芙蓉花是白玉制成的,花蕊用几颗碎珠镶嵌,花的一端还缀着一支犀牛角制成的蝴蝶。 蝴蝶的翅膀十分纤薄,被房间内流动的微风吹得一晃一晃的,似乎马上就要停止了,祁湛忍不住屈指在那蝶翅上轻轻弹了一下。 那蝴蝶翅膀便又晃动了起来,连带着蝴蝶面前的花蕊也一阵轻颤。 像极了楚妧害羞的样子。 祁湛的唇角忍不住扬了扬。 他将那支步摇拿了起来,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阿元,张了张口似乎想问阿元些什么,可在看到阿元身上的豆绿色褂子和他腰间的品红色衣带又顿住了。 他皱了下眉,转而去问面前的李承柱:“好看么?” 李承柱不由得一呆,过了半晌才意识到祁湛在和他说话,连忙回答道:“好看好看,王爷的眼光真是太好了!这支步摇也只有王妃那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才配的上……” 李承柱滔滔不绝的说着,恨不得将所有赞美之词都用上,可祁湛却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见过王妃?” 那声音不咸不淡,可人精似的李承柱却还是嗅到了少许危险的气息,忙道:“小人哪见过王妃呀,只不过王爷每月都来小铺买首饰,王妃若不是国色天香,又怎会让王爷如此宠爱……” 李承柱又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通,祁湛这次倒是没有打断,只将步摇放回了桌上,待李承柱说完后,才低声吩咐了一句:“将这个装上罢。” “得嘞!” 李承柱麻溜的将簪子放进了木匣中,双手奉给了祁湛。 祁湛没有再多说什么,让阿元付了钱,又照例赏赐了些银两,这才走出后院,上了马车。 李承柱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这才舒了口气,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身后的小厮吩咐道:“快将剩下的首饰摆到柜上,要不那些公侯夫人们都要等急了。”更新最快 先前被匆匆撤下的首饰又重新摆在了柜台上。 可站在柜前的宰相夫人周氏却皱起了眉,对李承柱问道:“先前那支白玉芙蓉簪哪去了?” 李承柱轻声道:“被一位贵客选走了。” 周氏皱了下眉,还未说话,一旁的刘氏就笑道:“什么贵客?会比我们宰相夫人还贵?” 李承柱不敢答话,只是赔着笑脸道:“周夫人不妨再看看别的,您看这支牡丹花宝顶簪如何?” 周氏的目光落在那支牡丹花宝顶簪上,可脑中却止不住的回想起先前停靠在后院的那辆马车。 贵客? * 祁湛回到王府后,便将装着步摇的小木匣子放到了楚妧的妆台上,换了身外衣,正准备去里屋找楚妧,刚一转头,便看到了楚妧随手放在桌上的簪子。 他轻轻将簪子拿了起来,看着簪子末端雕刻着的那朵幽兰,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这种图样的簪子,虽说不上丑,但也没有多好看,他是肯定不会送给楚妧的。 可他却觉得这支簪子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只不过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正要叫傅翌过来问问,一抬头,就见楚妧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看到祁湛手里的簪子不禁一呆,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了。 虽然楚妧一开始有些不开心,但在听了傅翌一大通解释后,也就不生气了,她怕祁湛会因此惩罚傅翌,所以也没打算将此事告诉祁湛。 可是现在看着祁湛的神情,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祁湛将楚妧的神情收在眼里,嗓音沉沉地问:“妧妧从哪儿得的这支簪子?” 楚妧一愣。 原来他没看出来这是他当初送给佟兰的那支? 而且他反倒还怀疑起自己来了? 楚妧的脸也沉了下来,轻轻“哼”了一声,道:“是珞儿在你书房里找到的。” 祁湛拿着簪子的手一顿。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买过这支簪子? 他抬眸望向楚妧,可楚妧却一脸不悦的问道:“这怎么会在你书房里呢?我怎么没见过它?是不是你买来准备送给哪家小姐的?” 一边说着,楚妧的身子还一边前倾,语调也随之拔高,质问的语气明显。 祁湛皱起了眉,把簪子放到桌上,轻轻将楚妧拉到了怀里:“哪有什么小姐,可是谁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楚妧摇了摇头,用手指着那支簪子:“没有人说什么呀,不过这支簪子是从哪儿来的呢?” 是啊,这支簪子是从哪来的呢? 祁湛没法解释。 可他看着楚妧冷凝的小脸,也不好再问什么,只是用手摸了摸楚妧的头,柔声哄道:“我没买过这支簪子,你别多想,嗯?” 楚妧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黑亮的眼眸里流露出了满满的不信任,可只是转瞬,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声问祁湛:“你上个月送我的那对耳饰,被我送给珞儿了,你会不会……会不会怪我呀?” 那眼神可怜兮兮的,丝毫不见先前那生气的样子,甚至还轻轻摸了摸祁湛的手。 又软又暖,指尖擦过他掌心时,甚至还有些痒痒的,祁湛的呼吸不禁有些沉了。 他缓了口气,才轻轻吐出两个字:“不会。” 看着祁湛隐忍却又不好发作的样子,楚妧忍不住笑了一下,一个转身便从他怀里溜走了。 她笑着道:“刘嬷嬷准备了些好吃的糕点,还放在厅里呢,你去尝尝吧。” 望着躲到屏风后的影子,祁湛嗓音低低的“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头的小火苗压了下去,拿起桌上的簪子,走到厅里,吩咐下人们叫来了傅翌。 而傅翌一看到那枚簪子就跪了下来,不等祁湛发问,便将下午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祁湛。 祁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那支簪子从窗口丢了出去,语声淡淡的对傅翌道:“你别留在府上了。” 傅翌没想到事情竟会这般严重,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就见祁湛用手撑着额角,低声道:“二妹也到了出阁的年龄,礼部侍郎前些日子还托了媒人来府上提亲呢,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 傅翌一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俯身道:“急急急,属下急死了,属下明个儿就选个好日子向二姑娘提亲!” * 祁湛给傅翌在王府附近置办了一套宅子,由祁玠御笔亲提了“云麾将军府”五个大字,三个月后,将军府里便如期举行起祁沄和傅翌的婚事来。 广陵王府里的人几乎全都到了,而朝堂上那些叫的上名的大臣和家眷们也全都参与其中,宰相夫人周氏自然也毫不例外。 她坐在女席里,离大堂的位置有些远,只在傅翌和祁沄拜堂时,才伸着脖子,朝高堂上坐着的两个人瞧了一眼。 怀王和钱氏已经逝世,兄长为父,所以坐在高堂上的两个人,自然是广陵王和他的王妃。 许是那天在李记买簪子的缘故,周氏对广陵王愈发好奇起来,在当晚就向夫君问起广陵王的事儿来。 宰相虽然对这位广陵王怕的不行,可听到自己夫人说起广陵王可能去李记买簪子的事儿,也不免八卦起来,夫妻两人一直探讨到天亮,最后得出了一个十分一致的结论: 买簪子的人绝对绝对不可能是广陵王! 因为他们实在想象不出那位心狠手辣的广陵王买簪子哄王妃时会是怎样一种光景。 周氏这会儿远远地瞧了祁湛一眼,便更加肯定了自己那晚和夫君得出的结论。 广陵王确实如传言一般俊美,可也确实如传言一般清冷。 即使这满堂的大红也未将他身上的冷气中和半分,哪怕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便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害怕,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竟让她有种连气儿都有点喘不上来的感觉。 这样一个男人,又怎么会亲自给夫人买簪子呢? 周氏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匆匆垂下了头,可一转眼,就看到了楚妧发髻上的那枚白玉簪子。 芙蓉花图样的,那花瓣的右端还缀着一只翩翩欲飞的蝶。 周氏瞬间就怔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那枚簪子。 旋即,她又用手拍了拍身旁的刘氏,压着嗓子问:“唉?你看王妃头上的那支簪子像不像三个月前,被人从李记买走的那支?” 刘氏闻言忙朝高堂上望了一眼,表情变得和周氏一样的不可置信。 然后她又用手拍了拍旁边的编修夫人,悄悄在她耳旁道:“你看王妃头上的那枚簪子……” “!!!” 女眷们交头接耳,震惊万分,可坐在高堂上楚妧却没注意到这边的异动。 她笑着接受了面前这对儿新人的礼,为两位新人送上了祝福,等礼冠高呼:“礼成”后,才由祁湛牵着,从座位上走了下来。 许是礼裙太长的缘故,她从堂上走下来时,不小心被那礼裙绊了一下,绣鞋瞬间就从脚上脱了下来,侥是楚妧反应快,才不至于让鞋掉到地上,可脚后跟却怎么也塞不进鞋里了,她不好意思在一众宾客面前蹲下提鞋,只能慢悠悠的被祁湛牵着走。 一旁的祁湛察觉了楚妧的异样,侧头问她:“怎么了?” 楚妧红着脸道:“鞋、鞋有些松了,你走慢些,我怕它掉。” 祁湛一怔,垂眸看向楚妧的裙摆。 火红的裙摆上,隐约可见一个灰突突的小鞋印,和那只躲在裙摆下无处安放的小脚。首发 祁湛笑了一下,俯下身去,用身子挡着,微微掀起她衣裙的一角,帮她将绣鞋往上提了提。 周围嘈杂的人声瞬间就静了下来。 连欢快的礼乐都变了调。 可站在大堂上的两个人却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闻,似乎只是在做一件无比寻常的事。 而周围的一切又在祁湛起身的一瞬恢复如初。 礼乐依旧在响,人声也依旧嘈杂,甚至连女眷们的目光也收了回去,看着眼前的美酒和菜,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直到祁湛牵着楚妧的手走出礼堂,原本目不斜视的宾客们才瞬间炸开了锅。 “你看到了没?刚才广陵王居然……居然帮王妃提鞋!” “喷喷喷,真让人意想不到,原来广陵王居然这般宠爱王妃,瞧那眼神温柔的,看来他不近女色的传言根本就是假的!” “是啊是啊,你看到王妃头上的簪子没?据说是前段日子广陵王亲自去李记买的!” “唉?什么簪子?我怎么不知道,快说来听听!” “就是三个月前……” 【全文完】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