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馆记》 ρΟ1⑧τν.cōM 陈苍野 “宁姑娘,这一次又是靖远公小世子拔了头筹。”百里琪老先生捋着胡子不无赞叹,放下了手里刚从御前取回来的一大盒文书,指了指旁边的一小捆文件。 宁蕴陪笑颔首。因靖远侯这年春跟着新皇肃清了羌部叛乱抬了世袭罔替的一等公,靖远公府这年夏便浩浩荡荡从云贵迁了来燕京。小世子年方十七,正是青朗年纪。靖远公一家原是诗礼人家,恰是乱年立了军功而已。这功名的好名声,断乎不能因此断了。 和其他京里的贵胄一般,纵使有家学,也送了来铃兰馆。一同来的自然还有几个庶出的哥姐。 宁蕴捧着一扎书信,到了天字班。 百里胡杨接过,笑着对刚用了午膳的学生们道:“国子监又派了新议题。诸位,老规矩,来抽签儿。”教室内又熙熙攘攘起来。 “怎地不见了靖远府四公子?”百里胡杨数着人,奇道。 “子鹤在荷塘边上小亭子抚琴,说正制了新曲,晚一点儿来。”无奈地说话的正是靖远府上的二小姐,陈苍野他爹姨娘生的婷婷花骨儿。 宁蕴听了,心里一抖。果然百里胡杨就让她去找陈苍野。 宁蕴心怀忐忑,眼波明暗如池边柳枝拂过的水面。 陈苍野果然在亭子里。亭子贴了绮罗,迎着柳絮飘着。 “哦?宫里又要我们撰文?”那人一身绫罗,看着新采的洁白的荷花。 交相辉映。宁蕴心底下冒出这几个字。纵使百般不承认,陈苍野确是美的。 陈苍野有一搭没一搭地扒光了一朵新莲。 “我还是那句话。”陈苍野看着裸露的清脆莲蓬,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一直侧脸对着她,他慢慢将脸转了过来。 “艳阳天的晌午,在这个亭子里。否则,下次的任何文书我将不再动笔。”说完,仍认认真真看着自己的琴谱。 宁蕴早料到,但是在心里也条件反射叹了一声。她退了到树荫底下,默默往学馆里走去。 这小子太懂得什么叫做得寸进尺。 半月前,陈家刚进了铃兰馆。也确实在这不久后,她接到了任务。无论如何都要确保陈苍野听话乖巧。 陈苍野确实禀赋惊人,功课第一,蹴鞠第一,骑射第一;就连下了课去池塘边上赛钓鱼,他都能拿第一。宁蕴起初并无特别大的忧虑。 其实陈家二小姐早告诫过她。“子鹤什么都好,就是乖戾了一些。宁姑娘多担待。”陈苍野第一次旷课就旷了两天。陈家上下,谁能奈何得了嫡大少爷! 第二次,第三次,宁蕴在陈家诸多少俊的求情下都给他瞒了过去。第四次,宁蕴忍无可忍。 陈三少爷陈芒野冒着回家被爹打屁股的风险带着铃兰馆助教宁蕴去了清香楼。 宁蕴是皱着眉,忍着满楼脂粉香进了去。陈芒野撂下一句家风有训,不敢擅闯,逃也一样跑了。她堂堂宁大学士的亲亲女儿,难道进这红粉窟就对了? 尽管如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抓人。 开头,她对陈苍野的印象是:清贵、高雅,淡然、疏离。靖远府出来的人都有一种掩盖不住的静美。他的几个哥姐都是馆里自成一种风格的风景,一来馆里就吸引了不少贵人的目光。 本朝风气里,婚约本就松散。已有几个玄字班、黄字班的子弟女儿蠢蠢欲动打探起陈家人喜好来。 犹记得靖远公子弟到馆里那天,她随着百里胡杨去官道上迎接。陈苍野最后下马车,那一刹那全世界都是安静的。就连看到陈家前面三个公子模样后显得骚动的贵女们,都禁了声。 “少陪,在下代小姐通传。”一个梳着胡人小辫子的高大男子钻进了层层叠叠的帷幕里。清香楼前迎上来的各色美男子,听到她说只是来找人的,热情淡了几分。 帷幕里若有若无的娇笑如同猫的毛发一样柔软、撩拨人。 铃兰馆开馆以来,陈苍野是第一个胆敢在学期间去勾栏的。不消说这也是宁蕴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宁蕴觉得自己傻,傻就傻在那会儿就已经感觉到了可怖的气氛和有了不祥预感。但是已晚了。 几个妙人儿来迎着她穿花拂柳,到了个四处馨香的所在。 云雾四起,她在朦胧中看到了陈苍野玉石一样的身体轮廓。 “宁姑娘,怎地来此贱地?”声音渺茫、清淡,仿佛从远处传来的一般。 宁蕴强行压住晕眩感:“四公子,馆里课业为重,请您回去。” 陈苍野身边发出若有若无的笑。 宁蕴竭力好生看着陈苍野。不,陈苍野的轮廓。 陈苍野一时也并不说话,隔着流动的烟雾二人默默对峙。 终究是宁蕴先开口:“四公子,还请您顾虑陛下圣目下的铃兰馆。” “宁老师。”陈苍野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寒气。“某生平,最快意放纵,容不得他人威胁。” 威胁? 这算哪门子威胁? 宁蕴微愠:“四公子,奴家哪来的胆子威胁您?只是陛下天威,铃兰馆人人敬服,哪怕重婴公主的小郡王,也是听令的。” 皇家的智囊库——没放在明面儿上的——自然有皇家的讲究。你一个依着家里战功上位的小少爷,也敢忤逆不成? 果然陈苍野不再言语。 二人沉默着,就有点尴尬了。宁蕴感到最尴尬的还是她分明感觉到了陈苍野打量的目光。属于陈家人特有的、清雅、疏离、高傲的打量。 宁蕴更怒了。她好歹也是高门之后,从地位上看她是馆里的小助教,怎么也比他高半截;从年龄上看,她还比他大两岁,和他二姐陈满同龄。 宁蕴往前走去:“四公子,还请——” 话没说完,她直挺挺地掉进了冷气四溢的冰池里。池水冰冷彻骨,低下又有暗流,卷得她一时神不能自持。 无怪乎这三伏天里这厅子没摆冰还凉凉的。宁蕴最后想到。 她在水里扑腾,没多久发现者池水其实仅到她腰部。她马上颤巍巍爬到池边上。除了衣发湿漉漉毫不整齐地吸附在她的身体上,她还是那个稳重的宁蕴,只是浑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寒气。 那没有人性的陈苍野,还靠在厅子深处的软榻上。美人围绕着,给他打着羽毛扇。她渐渐看清楚了陈苍野的的模样。他松松地穿着一件米色的褙子,胸腹都袒了出来,一头青发都散着,看得出来刚沐浴完。 宁蕴一眼看到了他结实宽广的胸膛。真真是一个顶好的弓箭手的胸膛。蓦地,她明白为何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模样。四周的仆从已经将熏炉严严盖上,香雾再也不再有了。周遭的一切变得清晰。 陈苍野默默看着她,好半晌他才道:“宁姑娘,劳您上前一步。”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宁蕴皱着眉。这个狂妄小子好生不懂人情,她全身都湿透了,怎地不让人送来干净衣物?但她只是不发一言往前走了去。 陈苍野吃准了她会往前走,并没有一丝着急,反而抓过身边女人的鬓发绕着玩儿。“宁姑娘,我说过了,我是最容不得别人威胁我的。” “呵呀——”宁蕴条件反射地叹息一声,“宁公子,就是我那日冷着脸,向小郡王督他上缴画本儿,他后来也是笑着给了。”谁都晓得,小郡王最爱看画本儿,触了他逆鳞而全身而退的目前仅有宁蕴。奇怪的倒是小郡王就此对宁蕴确实十分恭顺。 陈苍野半晌才道:“要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陈苍野突然一挺身坐了起来。二人之间隔着一桌的距离。 宁蕴看得更清晰了。陈苍野哪里还是那个沉静的贵公子,分明就是满脸写着轻佻的浮滑子弟。“宁姑娘,你衣服都湿透了,都脱了为好。” 宁蕴顿时双颊通红。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这身淡淡水红色的短打配着蝉翼一样的襦裙,京里流行的最新的夏季装束,过了水之后几乎是全透明的。附在她身上,几乎将她全部的线条都露了出来。就连两团玉雪尖尖翘翘的模样,也一丝不苟地呈现在人前。 宁蕴尖叫了一声,背对他蹲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宁蕴又听到陈苍野说:“听话。” 宁蕴自然不听。抬头搜寻了一遍,看到梁上垂着淡紫色的帐子,或可作为遮挡,拔腿便跑了去。有人毫不犹豫地上去抓住了她,宁蕴整个人跌入一个宽阔的温热的胸怀。那个人同样毫不犹豫地,开始解她贴服的纱裙。 宁蕴怕极了,死命抵着,夹着裙服不让他得逞。那人索性将裙子扯裂了。湿润的衣料破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显得格外刺耳。这时候宁蕴才反应过来,可以哭喊一下。但是她仍压着喉头的声音。 -- ρΟ1⑧τν.cōM 雨蛙与泉 “陈苍野,你这是,侵犯世家女。”宁蕴储了一眼泪水,并不让它流下来。 “宁姑娘若是自甘从命,某如何算得上侵犯?”陈苍野将她翻过来,欺压在柔软的地毯上。仆从美人悉数摒退。偌大的厅里只有他俩和汩汩的冷泉。 陈苍野没料到过这个小助教身段有如此优美。只是她从水里巍巍站起来、拧干头发的细微动作,足以让见识过不少美人的他呆了一下——但是,也只是一下而已。 “陈苍野。你再不起来,我要告到王爷府上了。”宁蕴不接他话,最后一次警告。 陈苍野自然明白说的是莱王爷,管的就是太学和尚书台,当然也是铃兰馆的话事人了。然而陈苍野闻言,眸底下的火却燃了起来:“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宁蕴。”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冷着脸盯着她剧烈挣扎的躯体,几乎毫无波澜地道:“宁大学士十年前因贪渎买卖监生员额,所涉金额滔天,一家老少本要被流放到南蛮去。偏偏宁家的一房姬妾,带着两名幼儿留在了燕京。宁老师,宁小少爷如今估计已有十岁上?” 宁蕴停止了挣扎,眼中泪水已干,惊愕地看着他。 “百里家的伙食可好?”陈苍野嘴角带了一丝笑意。“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护着这孤儿寡母,百里家真是菩萨。” 宁蕴当然听明白了。她若是再不从,铃兰馆偷藏犯人之子的罪名可就要坐实。昭儿一降生就脚踏五星,全天下皆知,届时一验便知! 宁蕴不再动弹,再傻也料到他的意思。 “……然后,便回馆里吧。”宁蕴窸窸窣窣褪下了濡湿的衣裙。洁白如玉的躯体呈现在陈苍野的眼前。 陈苍野脸上露出一丝快意,伸出舌头去啜饮她腹部、肋骨的点点水滴。她是山泉上裸露的岩石,雨蛙就是陈苍野,柔软的口唇欢快地盘踞在她身上。陈苍野十分稔熟,显然已是风月场上的厉害角色。她连绒毛都是湿润的,山穴不知道是由于他的手法还是惊惧已十分湿热。 陈苍野将头从她的胸口抬到了下巴,再吻上她的唇。宁蕴牙关咬着。 朵朵说这是一种享受,却怎么可能? 陈苍野才发现她浑身紧绷着,有些意外地伸进一个手指,果然十分艰难。陈苍野了然地轻轻分开她的峡谷,缓缓地将自己送了进去。 宁蕴一开始觉得陈苍野少年气,但是自从她体会到陈苍野将她压在地毯上、软榻上、茶几上,甚至让她扶着廊柱,她便觉得陈苍野简直是蛮横的老禽兽。他甚至让她趴在地上,跟狗彘似的。而她自己,仿佛一个拨浪鼓一样,被锤来锤去晃来晃去。到了后来,陈苍野不知道在她体内灌了第几次,她才徐徐地瘫在他身上。 陈苍野伸手去探查她大腿,果然红红白白一手黏糊,倒是不意外,看着宁蕴潮红未退的脸。 “此处可有沐浴之处?洗一洗,便回去了吧。”宁蕴不看他,也不想回味。 陈苍野沉默了一会儿,忽地抱起她,放到另一个浴池里。这个池子倒是热泉。陈苍野起身披上外衣便大步流星地走了。美人、仆从又出现了,拿着洗澡用的东西来。她濡湿的衣服也被取走熨干。 后来,宁蕴乘着陈苍野的马车从清香楼绕回了陈家的别墅,二人又分别从别墅里乘了另外一辆车子到了馆里。这是三伏天的下午。事后馆里的学生说她出去了仿佛就丢了似的,百里胡杨在馆里找她半天,急得快死。幸好她带着陈世子回来了,百里胡杨改气为笑。 下了课,傍晚,宁蕴正要骑马回去她和母亲居住的别庄。百里胡杨忽然跑到了马厩来。百里老爷找她。 宁蕴马上从马上跳下来。百里老爷受他父亲托孤已有十年。深恩无以为报,宁蕴早悄悄儿将他当做主子看待。 百里老爷倒也没有什么别的话。“蜜儿,刻下陈公爷家的小世子。”百里老爷缓了缓,道,“奇才也……陛下也是十分属意。但是,看上去有些儿懒散。”百里老爷举了个例子,从铃兰馆走出去的鲁状元,和琉球的和尚打对台辩佛偈,赢了漂亮的仗。这个陈家世子,也须成为这样的人。陈家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陈四公子在陈家横着走。”百里老爷叹了口气,“也就看咱们馆里有谁能管管他,好歹培育他驯服的品性。不然,到时候在陛下面前也是要吃亏的。”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宁蕴。 “爷爷放心。”百里老爷一直只肯让宁蕴跟着百里胡杨和朵朵叫他爷爷。 百里老爷眼中放出和蔼的光。“今儿小世子这般旷课了,也就你有能耐捉他回来。”和治小郡王一样,他们都以为她兑付小少年特别有招儿。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宁蕴心里一声叹息。 陈苍野倒也乖了七八天。她特地悄悄和另几个馆里任职的女官换了岗,几乎不去天字班。陈苍野也不来招惹她。仿佛,那天下午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黄字班的几个女学生,最近却在传几个小曲儿。下了学,宁蕴带着仆人们收棋盘棋子,在荷塘边上点数,不期然听到了的。 “云垂发髻,雨淋竹枝。几时听娇啼,日也思,夜也思。” 宁蕴也不是傻的,贵家子女们也不是傻的。擦边球一样的小艳曲忽然在馆里大面积流行起来,必然是谁在传唱。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果然是陈家四公子谱的曲儿,说是胡大人家的风流小爷填了词。 胡公子倒是冤枉:“宁姑娘,我说,这完全是子鹤教给我的。我哪有这个胆子?”胡公子之前在酒肆搭讪游女被仙人跳,馆里传为笑谈。风流的名声是出去了,但是胡公子的风流胆却缩成了米粒儿大小。 宁蕴兀自头痛。 -- 玩月亭 剑术向来是天字班带黄字班。宁蕴去了做监察。这月的剑术课选在了一个阴天,尽管光线不佳,宁蕴也一眼看到了场上玉立的陈苍野。 好个没事人! 宁蕴心底稍微冒了一点儿不满,但是也在歇息的时候抽了空去找陈苍野。陈苍野不缺女人缘,在凉棚里吃着贵女送来的荷叶汤,看是宁蕴来了,淡然一笑:“宁老师,好久不见。” 宁蕴看着陈苍野吃完汤,才带他去了凉棚后的花丛里。 “宁姑娘,我是恣意狂放之人……何况我只是谱曲儿。”陈苍野听了宁蕴的话,脸无表情。 “事关铃兰馆学风。”宁蕴道,“还请小世子担待。” 陈苍野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宁蕴。她始终避开他的眼睛,这让他不由得恼了起来。 “倒也无不可。”陈苍野道,忽地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敦敦实实的一团。那样自然而无所谓,宁蕴反应了一下才躲开了。“要在一日晴好的天气里,晌午时分,在馆里荷塘边的玩月亭里,让我再来一次。” 宁蕴抬手要打他,陈苍野抓住她的手顺手拉了过来,轻巧地在她唇上吻了下去。 “你疯了么?”宁蕴惊讶又压抑地低呼。 陈苍野举起一个手指按在她唇上,拉着她躲到了花丛后面的太湖石里。一闪到石头后面,他就迫不及待地将手探入她的衣裙里。宁蕴气得要疯,拼了浑身力气要推开他。 陈苍野咬住她的耳环:“不要做声,有人要来的。” 果然有几个男生从帐幕走到花丛里散心来了,还坐在了石凳上不走了。他们和陈宁二人,就隔着一块太湖石。 宁蕴登时便不敢妄动,也紧紧抓住了陈苍野的双手不让他动。陈苍野捧住她的头吻了下去,趁她未作准备的时候轻易地勾住她的舌头。宁蕴感到天旋地转,灵魂一丝一丝地从口舌中流走。待他放开她,她的两团不知何时已被放了出来,嫩黄色的肚兜拉到了肚脐上。他的手一个在她的洞穴里,一个扶着她的腰。他还在吻她的锁骨。 宁蕴羞得快死了,夹紧双腿,拼命地要将他的手挤出去。 “宁姑娘初经人事,也已十分顺滑了。”陈苍野淡淡笑着,满目戏谑。 是了,他从一开始就在讥笑她。一个可怜的破落户女子。 回想到这一段,宁蕴忽地明白过来。她越是抗拒,其实他就越是要折磨她。他背后是功绩盖世的陈家,他又是不世出的奇才,饶是将公主给了他他也未必看得上。他觉得好玩的就是她的不臣服。 宁蕴要陈苍野臣服,陈苍野也要宁蕴臣服。 宁蕴脑海里冒出“委曲求全”四字。 花园里的插曲仅仅是插曲,他没拿她怎样,只是将她逗得站不住之后又施施然走开,和花丛里的几个男生谈论剑术去了。这是警告,宁蕴明白。 从玩月亭走到柳岸,她又走回了玩月亭。 陈苍野正在抚琴,看她转了回来,也不意外,笑道:“想好了?” “想好了。”宁蕴既然已决意,便十分从容。“四公子定个好时机,我便赴约。” 陈苍野有点意外于她的平静,挑了一指琴弦:“现在?” 宁蕴抬头四下看了看,道:“今天不是好时机。”黄字班今天估计要早下学,有几个女生是喜欢来这边赏荷的。 陈苍野懒懒地说:“就现在。” 宁蕴深吸一口气:“好。”说着,走到亭子中。 陈苍野还是靠在栏杆上不动。宁蕴道:“四公子,请吧。” 陈苍野露出笑容来:“请什么?我不会。” 宁蕴深知他又要戏弄她。可是宁家人都是能屈能伸的。宁蕴想着,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陈苍野看到她哆哆嗦嗦的模样,十指纤纤又笨又慢,觉得好笑极了。她弯腰下来,领口低垂,两个团子仿佛触手可及。 陈苍野伸手去捏住一只。宁蕴打了个冷颤,好不容易将他腰带解开了。 “然后呢?”陈苍野道。 宁蕴闭着眼解开自己的腰带,撩起裙子。“我准备好了。”宁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陈苍野还是那个姿势。“不知道有个动作叫做……鲤鱼吸水?” 宁蕴会意,知道要她在上头。朵朵和她讲避火图,也讲过差不多的。但是毕竟宁蕴没尝试过,也只好乱着尝试一下。 要快,要快。宁蕴想着,扯下陈苍野的裤,那武器耀武扬威地露出来了。宁蕴第一次和它正面交锋,也只是匆匆一瞥,想都不想就跨了上去。 像骑马。宁蕴想着。古代的一种刑罚。木驴。宁蕴想着。 对她也是一种刑。 宁家的刑。 那年头,父亲清廉誉满天下,纵是不甚富足,但是一家上下也十分安乐。昭儿降生,更是幸事。父亲说的,无论如何,昭儿都是天神的恩赐。 嫉妒他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临界点。栽赃的证据忽地在翰林阁爹爹的办公房里被发现,爹爹四面楚歌,无人援手,很快下狱。 一生正直清贫的父亲在见她最后一面时候说,照顾好昭儿,然后好好活下去。抄家流放时候百里家的人去坟圈子找了个死孩子,在脚上刺了五个墨点。天下姓宁的人何其多也,百里家便说自己家外戚,将宁蕴宁昭带了去。 然而她和昭儿,生死是宁凤山大学士的儿女。宁蕴咬着牙。 陈苍野毫无感觉。这女人不知道在动个什么劲儿。勾栏里讲究的水蛇摆腰,也没见她有一点天赋。陈苍野看得心烦,伸手抱住她的腰身,前后移动起来。 宁蕴很快学会了。 摇呀摇,好宝宝。山月正悄悄。 娘唱的摇篮曲,她给蜜儿唱完给昭儿唱。 宁蕴这样摇着,节奏当然很缓慢。 陈苍野看出她心不在焉,便瞬间将她搂了下来,逼视着她:“宁姑娘,受用否?”说着,往她花心深处顶了一下。 宁蕴仅是第二次,没被这样欺负过,刹那间思绪从童年飞回到现在,飞到她的深处。她倒抽一口凉气。陈苍野又来了第二次,接着第三、四、五六次。 宁蕴讶异于自己四肢百骸无可抑制的松快。那是从她身体深处如同爆炸一样的快乐。她眸子半垂着,鼻腔里哼出一丝媚意。 陈苍野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切,眉间的冰冷疏开了一些。他动得更快、更深沉。宁蕴脸上爬上了粉红莲一样的色调。 “不、不要了,很奇怪。”宁蕴低声道,轻轻推了一下陈苍野。 陈苍野自然不顾,身子大动起来。“不舒服吗?”陈苍野将她拦在怀里,在她耳旁道。二人绞作一团。 “好奇怪啊……”宁蕴突然抓紧他的手,全身颤抖起来,一声娇叱马上就要从她嘴里冒出来。陈苍野及时吻了下去,将她的全部声音吞到肚子里。 这种交缠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只知道宁蕴仿佛听到了黄字班女生们的笑声,陈苍野才摁住她在她腔内放了出来。 黄字班的几个女孩子来到玩月亭,看到陈苍野,高兴得不行。“陈四公子,今儿是不是谱了新曲?” 陈苍野抬起头,眼睛、眼角,还有嘴唇有点儿红。“今儿没试完。” “四公子可是不舒服?”说话的贵女忧心地看着他。 “四公子不如到药房去,喝一剂清凉茶。”宁蕴捧着几根莲蓬,摇摇晃晃从亭子下的荷塘走过。 “甚好。” -- 校场 陈苍野着实乖了好几天,宫里来的事儿也好好儿应对,也确实如百里琪老先生盼望的那样,又是红榜第一;馆里那些艳曲儿,也渐渐式微。 宁蕴不信他从此这样乖,她做好了准备长期和他保持那样秘密的交易,等到一年后陈苍野从馆里毕业,她就解放了。 朵朵来家看她。“蜜儿,你喝这个汤做什么?”朵朵毕竟已为人妇,对这些东西熟悉得很,一眼认出了宁蕴喝的避子汤。宁蕴便骗她有了相好。 “哇。”朵朵眼睛亮了。“是谁?馆里的世家子?……不太可能。”朵朵嘟囔着,也知道宁蕴罪臣之女身份不能轻举妄动。 实话说宁蕴差点吓到。 “你告诉我。”朵朵嬉笑着。“不然这个铃铛,我就不给你了。” “这是啥?”宁蕴奇道。 “这是王妃赏的金铃,寒潭寺开光过,挂在扇子上是最好的。”朵朵说,“我也就得了俩。” 朵朵是百里老爷的孙女,嫁了莱王府上庶出的三少爷,现在是容三少奶奶。 好哇。宁蕴笑着收了,挂在了扇子上。 “是外头的人。”宁蕴笑道,“下次,我带给你看。”瞒是瞒不过的,但是骗骗还能像一些。 朵朵正色道:“蜜儿你也快二十了。这年头为了馆里的事情,你该帮的也帮了……”朵朵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爷爷的意思是说,该给你找个好亲事。这样对得起远去的宁老爷。” “那昭儿和我娘呢。”宁蕴道。“我不放心他们。” 朵朵道:“正是如此,所以爷爷想着在校场或者翰林院给你找个,一来离铃兰馆近,二来嘛都是宁老爷的旧部或者是馆里老人的亲属,都是自己人。” 宁蕴哦了一声,觉得无可无不可。 “你那个相好是啥情况?可能成婚么?” “不……不可能。”宁蕴想到陈苍野俊美无双的面容,笑了下。 朵朵哦了一声,道:“那就好了,我回了爷爷让他留心。” 本朝风气,男女子相爱相亲,只要不搞出人命,婚前如何折腾都是可以接受的。宁蕴渐渐也只将对付陈苍野作为了工作之一。 不久就是校场比试的好日子。铃兰馆作为朝廷的智库,学子不论文武都需出类拔萃;素来每年要抽出精英十人去和翰林军中好手比试。今年陈家的三公子陈芒野、四公子陈苍野、二小姐陈满都入了选。陈满更是仅排在他弟弟后面的第二名好手,是铃兰馆近来很出风头的英雌。 正是比试前有个小聚会,翰林军方面和铃兰馆方面不分主仆辈分地吃夜宴。平日里工作忙碌、时刻要伺候这些公子小姐的宁蕴,也暂时可以松一口气。 是夜,筵设翰林院校场,华灯高照,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翰林军都统和铃兰馆馆长百里云都喝得如胶似漆。陈满作为场上少见的参赛选手,也被几个女翰军惺惺相惜地拉了去唠嗑。宁蕴叮嘱几个婆子好生看住陈二小姐,自己算是得了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点小菜,喝起酒来。 眼光有意无意看到了远处的陈苍野,他正靠着廊柱和几名女官说话。宁蕴仔细看了下那几名女孩儿都双颊绯红,很是美丽,料想陈苍野不会来找她,便从容不迫地品酒。都是好酒,如此豪饮不免浪费也。 一身紫衣悄然落在她面前。 “姑娘一人独酌,十分寂寥的样子。”来人笑道。宁蕴抬头一看,是一副耿直的面容。 “好酒,如此牛饮就可惜了。” “姑娘风雅,是否介意在下一同?” “好呀。”宁蕴欣然。“奴家铃兰馆助教宁蕴。” “鄙人翰林军一等兵刘梦湖。” 宁蕴笑着给刘梦湖斟了一杯酒。“明日比试,可有什么想法?” 刘梦湖闻言,道:“闻说陈家世子勇武无匹,某倒是有心要领教。不过某并不上场,只能下场请他比试了。” 宁蕴哦了一声:“刘官人并非十壮士之一?” 刘梦湖摇摇头:“非是全能之人,但是论角力,还算可以。”说着四处张望要找陈苍野,没找到。“我看陈小世子十分文气,角力未必如我。” 宁蕴会意:“十个手指有长有短,太正常不过了。比如我,女工就完全不行,下针两下必然要戳破布的。”说完,自嘲地笑了。 刘梦湖赧然搔搔头:“是了,这才是常人之道。”说着饮了一杯,咧嘴笑了起来。二人好端端聊了一会儿,竟十分投缘。 一会儿,来了两名军士,跟刘梦湖道:“阿猛,陈家三公子说想和咱们随行军唠唠!”刘梦湖呆了:“如何这样看得起咱们?”说着,激动地向宁蕴行了礼,匆匆跟着同伴去了。 宁蕴笑着摆摆手,继续喝她的酒。思绪飘到远方。 爹爹一行人,原是流放海南。才走到了湖南,嫡母就病逝了。接着是大哥哥,大姐姐,李姨娘和六小弟弟。到了海南的只有爹爹和陈姨娘、嫡母生的三姐姐。来信到他们手里,已经是爹爹到达海南的三年之后了。此后,音信断绝。 百里老爷帮着找过。后来终于在第七年末,铃兰馆的海南学生回了话:既到海南,宁大学士即染热疾。姨太太侍疾亦病,同年先逝。三小姐怜惜父体,将米稻全部与了父亲吃,自己吃谷糠,第三年亦殁。宁大学士,逝于同年冬月。 原来到了第三年,她和娘亲、昭儿就是宁府唯一活下来的人了。偏生昭儿为了掩人耳目,对外称沈家——百里老太太家远房亲戚;而她和她娘,更加是京城里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爹爹遗言,她都遵照着做。昭儿现在随着沈氏的家学在进学,她和娘亲都好好地在别庄生活着,倒是一切安顺。 思绪繁复,如星河斗转。 星河在眼前人的眼睛里。 陈苍野拿过她手里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已是大喇喇坐在她面前,几乎紧挨着她,张着长腿,往她裙下伸展着。 宁蕴看了看他,皱眉:“公子,赛前勿要喝酒——” 陈苍野伸手点住她的唇。然后悄然往下,到她细致的脖子,锁骨凹陷处,到她狭长的乳沟,动作缓慢、刻意。 宁蕴心跳仿佛静止了一般,又张望了一下,原来已是月上中天,大家酒酣耳热,都七零八落散去。 陈苍野这样抚弄了一番,见她安静了下来,方才悠然伸手去夹了一块梅子吃起来。“你在这儿,一个人做什么?” 宁蕴心情平复:“无他,品酒尔。我们在铃兰馆里一般不会有这么好的酒。” 陈苍野不信:“你这话很是有趣。百里家可曾亏待过宁府遗孤?” 宁蕴听了,心下震动:“陈四公子,你缘何知道这些无稽之谈?” 陈苍野笑了,风流倜傥:“某想知道,就能知道……。”说着,饮了一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宁蕴不去理他:“世子能人也。”斟了一杯,低头吃起甘草梅肉来。料他不会为难她这样的孤女,最多也就让她给他揩点油——她连贞洁都给了他,有啥可怕的? 陈苍野见她完全不看他,冷笑道:“方才好雅致,和翰林军的人聊了什么?” “风花雪月,星辰海湖。”宁蕴笑了下,继续吃她的梅肉,不解他在质问什么。 陈苍野他几时被人这样拒之于千里过?哪怕是自己家三哥,让他去帮忙见下随行军他马上就去了。 “明日,姑娘觉得赛果如何?”陈苍野依然淡淡地,话语温柔。 “啊,有四公子,我觉得我们馆会赢的。”这话倒是发自内心,宁蕴对陈苍野还是很佩服的。 陈苍野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笑。“可惜,我不太想上场。” 这话把宁蕴吓得几乎要掉下椅子去。“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双关切的眼眸看着陈苍野。是的,只要他说个借口,她就可以免责了——只要他是驯服的。 “心情欠佳,不去了。”陈苍野看出她眼底的不真诚,又喝了一杯。 “怎地不开心了?”宁蕴像哄孩子一样看着他。 陈苍野看着宁蕴双眼,慢慢道:“我想要你。” 宁蕴吁了一口气。这还不容易? 她三两口吃掉手上的梅肉,拉起陈苍野往后院之外的偏院走去。路上见到了几个女翰林,陈苍野一一打了招呼。女翰林见陈苍野是和自己馆里的人一起,也就都让步了。 七拐八拐,很快将酒席扔在了后面。校场的偏院也是半个操练场,放这些石锁之类的玩意。陈苍野看着宁蕴东看西看,便问:“你找什么?” “找个地方好办事。”宁蕴认真地说。 陈苍野几乎笑出来:“姑娘若是怕脏,我们到女翰林的房里。”说着,抱起宁蕴旋风一样腾上了屋瓦,又点了两脚,到了个幽静的院落。 下了地,推开门,确是女寝。幽香扑鼻。 宁蕴惊奇道:“你如何知道女寝在此?” 陈苍野不答,只是将她恶狠狠地推到了最近的一张床上。力道之大,她差点将头磕到瓷枕上。陈苍野一言不发,也并不作什么亲吻抚摸,扯下她衣裤就进去了。 宁蕴倒抽一口凉气。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话儿已像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报复一般嵌进她体内、又负气地抽出。 “轻点儿……”宁蕴说着,咬着牙忍受他暴雨一样的侵蚀。不知从何而来的快乐从她的森林往她小腹爬去,到她微小的心脏,她的四肢,喉头,脑海;随着陈苍野每一次的占有,那种快意渐渐满溢,从她的鼻腔、齿间毫无防备地溢出来。 漆黑中,无法看到陈苍野的模样。但她听到了自己的媚声和陈苍野兽类一样的喘息。无边的松快中,忽然她感觉到胸膛、锁骨、脖子传来轻微的疼痛,不由得叫了声疼。 陈苍野闻言,不再施吻,改而更加奋力在她身上驰骋。二人粘合在女翰林陌生的床榻上,而二人之间更是毫无缝隙,只想疯狂地将对方贴合在自己身体上。 宁蕴已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哪里。从一次高峰上爬下来的时候,她才有了一丝丝的清醒。 这才是第三次,她有意识的时候这样提醒自己,难道就这样沦落了么? 朵朵说,这是快乐的事情,是要和爱的人做的。最好是和夫君做。 既然不爱,又为何会有快乐呢? 然而无边的快乐快要将她淹死。她仿佛听到陈苍野在她耳边冷道:“和别的男人笑得那样开心,宁蕴,你好能耐。” 这是幻觉吧。宁蕴如此想着,湿热的地方又一次剧烈颤抖起来,野兽的嘴巴一口口地吃下了陈苍野流出来的那些东西。 不知多少次颤抖过后,他松开她,点着了烛台。 宁蕴被他抱在怀里,陈苍野吻着她鬓角的汗珠子。宁蕴努力地合上腿,将衣裙往身上拢去。幽幽的烛火里,她看到了她胸前的斑驳红点。宁蕴理智已有一些清醒:“……世子,世子怎么能这样?……我怎么见人?” 陈苍野十分满意:“我不管你。”说着,捏住她的一朵花蕾。 宁蕴几乎要哭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拿其散乱在一旁的折扇就要打他。扇子落到他额头上之前,陈苍野握住她软而无力的手腕,将扇子拿了下来。 “挂着什么?”陈苍野道,触目的是她扇子上的小铃铛。 “要你管!”宁蕴终究是小姑娘家,被他弄成这样第二天料是出不了门了,气得滴下泪来,一把抢过了扇子。 陈苍野最讨厌女孩子哭。看到她这样,心情一下子沉了。“宁姑娘回去好好休息吧。”陈苍野起身,开始穿衣。 宁蕴更是恼怒,气鼓鼓地提起衣裤往外走。 陈苍野也懒得追,看着她走了。 宁蕴哭完,将领子裹了又裹,都不知道从哪儿出去。转了半天,却撞到一个人身上去了。 漆黑里,那人借着月光才看清了是宁蕴。“宁姑娘?”正是刘梦湖。 宁蕴唬了一跳,听出是刘梦湖的声音,忙道:“刘官人,见着你可好了,我迷了路,劳您送我回去酒席吧。” 刘梦湖笑了:“姑娘贪杯了?怎地来了偏院来。”说着,搭上宁蕴肩膀就往外走。宁蕴瑟缩了一下,刘梦湖才意识到这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并不是他们军中弟兄。 一时二人有点尴尬,也不说话。不一会儿,灯火通明。酒席就要散了。 宁蕴端端正正谢了刘梦湖,走回到酒席去。 百里胡杨看到她回来了,笑道:“宁姑娘回来了,咱们回房吧。明儿,可要好好表现!”显然百里胡杨也喝了不少,有点傻气。 明儿上场的选手都没喝,喝的都是茶水。那陈苍野正好端端坐着,吹着茶杯里的茶沫子。 宁蕴斜了他一眼,再也懒得理,摇摇晃晃地跟着队伍走了。 -- 扇子轶事 比试是在晌午。校场遮天蔽日地重了层层的杉树,尽管是晌午,也是非常凉快。得亏这些杉树,不然脖子上围着纱巾的宁蕴就要死了。同行的童英也是馆里的小助教,翻箱倒柜找了个没写扇面的扇子给她。 “人多未免热,先拿着。”童英道。“也真是的,明知道今天要热死,还能把扇子喝丢了,这还围着纱巾,热死算了。”昨晚回来宁蕴直喊脖子长了红痱,要好生遮起来。 宁蕴苦笑着接过,到了校场的凉棚去。 饶是冰镇酸梅汤、西瓜汁、大麦茶都准备好了,她和百里胡杨还是要去看一眼。才到了那里,看到陈苍野、陈芒野、陈满他们早一步到了,正纳凉喝着酸梅汤。 得亏宁蕴多看了两眼,她那最最喜欢的小折扇,不就在陈满手里么! 宁蕴忙上前去:“陈小姐,这可是您捡到的扇子?”指着陈满晃晃悠悠摆弄着但并未打开的扇子。 陈满满眼温柔:“是方才一个军士拿过来的,正巧老师们都不在,只好托我找下主人。” 宁蕴笑道:“这是我的扇子。” 陈满笑了:“宁姑娘,你说说扇面是什么?” 宁蕴忙道:“是素面提了一句小诗,诗云:‘轻舟已过万重山’。” 陈满笑得更深了:“宁姑娘,你看……”说着展开了那把湘妃小扇子。扇面哪来什么小诗,分明是巍巍峨峨的重峦叠嶂,江河湖海,水气淋漓、波涛汹涌。 宁蕴愣了。自己用了三年的扇子,怎地会不知道是自己的?但是这扇面,怎么又会变成了这样呢? 陈满惋惜地说:“宁姑娘丢了扇子么?我这里有一把,姑娘先用着。”说着摸出来一把檀木的小扇子,异香扑鼻。 宁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会儿,陈苍野走了过来。 “这扇子不错。”陈苍野拿起他二姐姐拿着的本是宁蕴所属的扇子,赞道。“姐姐,若是此扇无人认领,便给了我?” 扇坠子丁丁玲玲响着。 陈满笑道:“看老师觉得怎样?” 百里胡杨在检查弓箭箭靶子,童英去检查护具,在场能称得上是老师的,只有她宁蕴。 宁蕴看着陈苍野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木木地说了声好。 陈满笑着将檀木扇子往她怀里塞。宁蕴忙摆手:“谢谢陈小姐,我有一把备用的小扇子。”说完,走了开去。 看宁蕴仓皇的模样以及陈苍野得意非凡的模样,陈满快要笑死了。“四弟弟,你要贪人家一把扇子,也不是这样贪法呀!湘妃竹的小破扇子,有什么好的?” 那会儿陈满正在校场上晨练,刘梦湖正巧拿着扇子来找人,便递了给陈满的小丫头;早膳时候陈苍野看到了陈满揣着这扇子,自然是一把夺了过去。知道这扇子怎么来的之后,陈满更是不懂她弟弟要做什么,竟然差人要了纸笔,即席挥毫画了这整整一副山水。 陈苍野有心贪这扇子,更像个复仇的狂人。 陈满这才拎起来这把扇子,可算仔细看了下,却说:“呀,???这是寒潭寺的铃铛。给宫里人制的。”陈满的闺中密友正巧嫁了个小王爷,得了一个,宝贝得不行,陈满想要也没给她。 陈满斜眼看了下四弟弟:“弟弟,你要是想要这个,和母亲说下便是了,她月中又进宫了呀!”陈家嫡母的胞妹是宫妃,陈太太几乎每个月都去宫里见面。 陈苍野冷冷一笑:“可真是宝贝的东西,也舍得掉人家那去了?” 转眼就是晌午,校场上击鼓阵阵,号角也吹了起来。一年一度铃兰馆和翰林军的切磋,拉开了帷幕。 临检录上场前的各人,十人齐备了。陈苍野自然排头,白玉一般的脸庞一派沉静,居然也已引得在场的女翰林叫声阵阵。 宁蕴也算是闲了下来,坐到方阵里准备看对决。她打起了雪白的扇子摇着,在群芳中格外刺眼。 童英看着,越看越尴尬:“宁妹妹,你要不要提两个字,翰林军里军师关子敬是新近书法大家,京里文人都求着他题字呢。” 宁蕴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下:“看完出比试,晚宴前便去问问看吧。”其实她还是想找朵朵,让她求一下莱王府里那师爷帮着再题“轻舟已过万重山”。那年朵朵刚进莱王府,带出来许多有趣玩意,其中有一扎佛经是送给百里老夫人的,字体笔法遒劲,宁蕴看了一眼就忘不了了。 朵朵笑道:“这个?是府里的‘混世师爷’誊的。老王妃罚他抄经用来礼佛,我看字好看得很,要了一副来。”宁蕴说请这位师爷帮着写个扇面,朵朵一口答应了,果然一周后差人从府里送出来写好的扇子,还送了一副师爷自己画的山水。 宁蕴扇着白闪闪的扇子看着开阵。 第一场是骑射。翰林军和铃兰馆两两对阵,果然打到最后就剩翰林十壮士第一名和陈苍野对决。二人战果相当,后来翰林军壮士险胜了陈苍野。比赛精彩得不行,两方阵营都骚动雀跃起来,当然翰林军更加雀跃一些。 赛间休息。宁蕴越扇越觉得这不对劲儿,这扇子白得太不像话了。本朝不论男女,都没听过带着素面扇子出席这种大阵仗的,何况她还是铃兰馆的助教,算是个贵客。 童英这时候拉了宁蕴的袖子:“去找关子敬不,我看到有几个人往他那去了。” 宁蕴道:“这看比赛,关先生还能带着笔墨不成?” 童英笑道:“你就不懂了,第一个去求墨宝的,肯定带着。” 宁蕴一点头:“走!”二人悄然从凉棚底下溜走,绕过了兴高采烈谈话的人群和端送冷饮的人们,找到了童英事先已盯住的关子敬的位置。若说校场是蚁穴,那么关子敬这会儿就是蚁后,被好生围着伺候着。 童英拉着宁蕴,拨开了几个男子,挤上前去:“关先生纳福。奴家是铃兰馆的女先生童英,这也是我同僚宁蕴。欲求先生赐字。” 关子敬对女翰林几乎有求必应,于是女翰林们他都认得。这两张陌生的俏脸让他十分快意:“二位先生,所提何字?” 童英高兴地将宁蕴推上去,宁蕴忙掏出白生生的扇子:“请先生题……题‘更上一层楼’吧。”那一句“轻舟已过万重山”,还是留给莱王府师爷吧。 “宁姑娘?”刘梦湖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宁蕴听出了是刘梦湖的声音,也没空转过头去,这是打了声招呼。这会儿关先生已题好了字,笑眯眯送到了宁蕴手里。宁蕴这才抽了身退出了人堆。 刘梦湖拿着一把团扇,笑看着她。 “刘官人。”宁蕴笑道,“这双面绣的团扇好生精美!敢是送给爱人的礼物?” 刘梦湖脸上泛出一片红:“哪里,给我那娇蛮的亲妹。”末了又补了一句:“某尚未定亲。” 宁蕴听了,觉得十分可爱,笑着道:“刘官人青年俊杰,前途无量,未来一定觅得佳人。” 这时候,童英也出了来,怡然自得地举着一个帖子:“得到了先生题字,走吧!” 刘梦湖道了别,看着她们回去席上。 童英路上便问:“宁妹妹,这官人不错,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的。”宁蕴在铃兰馆工作已有五年,馆里上下都想着她的亲事。 宁蕴想了下,也不否认。刘梦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场上,仆从正给陈苍野换了靴子。下一场就是角力。“四公子,请换装吧。”仆从示意陈苍野到更衣室去。陈苍野双眼正盯着观众席上活蹦乱跳回到座位的人们。忽地,陈苍野冷声道:“不赛了,我肚子疼。” 啥? 一旁的百里胡杨听着,都怔住了。 “都换了吧。”陈苍野跟仆从说,也并不管身边他人。仆从哪里敢换,正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陈芒野闻言,皱着眉:“四弟,认真不下场?” 陈苍野不理他。 陈满补了一句:“真真儿是肚子疼?”陈苍野同样也不理。仆从仍是不敢给他伺候换衣服,他便自己径自往更衣室走去了。 百里胡杨忙上去:“三公子,这……这没事么?” 陈芒野苦笑着:“无事,有我和二妹妹。” -- ρΟ1⑧τν.cōM 角力 陈苍野换了一身便装,摇着扇子往观众席上走去。宁蕴正呵着扇子上的墨迹,不期然看到了远处渐渐走来的陈苍野。宁蕴皱眉,心下嘀咕:这身也不是角力时候穿的啊? 陈苍野风一样走到宁蕴面前。童英皱着眉,问道:“小世子这时候不是应该准备着上赛场?” 陈苍野轻轻笑着,对着童英恭顺地道:“童姑娘,学生肚子疼,退赛了。” 这悠然自得的模样,又哪里像是肚子疼? 宁蕴和童英面面相觑。 童英只好道:“小世子既是难受,便坐下看比赛吧……这样子,冰镇的饮料也是喝不得了。给您上一碗解暑汤吧。”说完,便去叮嘱丫头舀汤去。宁蕴便领着陈苍野回到铃兰馆专席上去。 陈苍野默默坐了在宁蕴身旁,打起扇子,清风自来,墨香扑鼻。 宁蕴看着他手里的扇子,分明是自己那把,甚是无奈。 “陈公子的扇子真是十分雅致。”宁蕴忍不住了。 “想要?”陈苍野斜眼,看着这个坐在自己旁边满脸不忿的女人。 “……”宁蕴也不傻,不接他话茬,仍看着自己新的扇子晾着墨迹。 见她不再言语,陈苍野便换了个手扇扇儿,目光远远盯着场上。 角力赛很快开始了。全场压不住的骚动。大约也没人能看到,陈苍野打扇的手,手肘正抵着她又圆又满的半侧,她的胸膛便随着扇子轻轻颤动着。 她往左边退了一寸。陈苍野手臂又扩开了一寸。 宁蕴飒地要站起来,不料陈苍野猛地一回头,擦着她的肩膀往后看去——“童姑娘还不回来?我要渴死了。”宁蕴哪里还站得起来,反而跌回了座位上。 宁蕴一声不吭,开始挪远。 陈苍野和她挨得近,所以也没人看到他们越来越近——自然是陈苍野使的劲儿。他不知何时不打扇子的那一只手,已牢牢拽住了宁蕴腰上长长的飘带。 “再跑,你裙子要掉了,宁老师。”陈苍野看着赛场,轻声道。 宁蕴坐定。众目睽睽,他又能如何?何况童英马上要回来。 童英带着小厮端来了解暑汤、冰盆、小点心,还有一些药丸防着陈苍野拉肚子。 “怎地拿了那么多东西呢!”宁蕴回头,看到小厮们抬着一堆东西,哭笑不得。 陈苍野微微一笑:“有劳童姑娘给我舀一碗汤。” 童英正要坐下,闻言只好起来从小丫头手里接过汤勺,又给他舀汤去。 宁蕴起来说:“我来帮忙。”宁蕴恰好侧身背对着陈苍野。在她站起来的那一时半刻,陈苍野打扇的手垂了下来,轻轻地、如同呵痒一般抚摸着她细嫩的、雪白的膝后。 宁蕴有点发懵。这样轻轻的抚摸,只一瞬间,她胯下便涌出一阵热流。她什么时候变得那样敏感的? 而人群的眼,包括陈苍野的眼都盯着赛场。陈家小世子已退赛了,比赛是两两角力然后晋级,铃兰馆气氛很是凝重。 宁蕴和童英都坐定之后,宁蕴又斜眼看着身边的人。那厮慢条斯理吃汤呢! 渐渐有人来送帖子。陈苍野收下了,转手递给了宁蕴。 童英看得莫名其妙:“怎么给你了?”这话在宁蕴耳边悄悄说。 宁蕴:“世子忙吃东西,让我帮着看一眼吧。”???打开帖子,无非是一些问候的;也有一些用词香艳的。果然如她所想,这小子已对女翰林下手了。谁又聊到这个表面沉静的靖远公世子,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 宁蕴言简意赅地和他说了帖子的情况。陈苍野头也不抬:“我的小厮没什么教养,还请宁姑娘帮我回下帖。” 童英又看了宁蕴一眼,眼神颇有些气愤。宁蕴做了个苦瓜一样的表情,回头道:“没带笔墨。” 陈苍野吃完了一碗汤。看上去胃口倒是很好。他微笑道:“那么,辛苦宁姑娘搀我过去,我和她们好生说两句吧。” 宁蕴闻言只好起身,扶着陈苍野的“病体”往女翰林的坐席上去。女翰林们远远看着他便已是高兴的不行,立马将他团团围住了,将宁蕴挤到了围栏边上去。宁蕴倒也乐得逍遥,打着新写的扇子看比赛。 女翰林的坐席旁边就是随行军。刘梦湖几乎是看着陈苍野一步一步走了来,浑身血脉就要沸腾。看着脱身而出的宁蕴倚在看台边上,刘梦湖忙走了上去:“宁姑娘。” 宁蕴抬头,欢喜地笑道:“刘官人。” 刘梦湖看了一眼人堆,道:“靖远公小世子说是不适退赛了?现在可好了么?” 宁蕴点头。这人压根啥事儿都没有。 刘梦湖放心地点点头:“姑娘,在下若是约小世子赛一场,世子可会答应?” 宁蕴抬眼看了一下壮实的刘梦湖——他这熊一样的身板都有她两倍体量——点了点头。 “世子人还是很好相处的。”是的,对着其他同窗和仆从、美人,陈世子最是柔和可亲。 宁蕴带着他往人堆里走去。脂粉堆里,陈苍野和煦地笑着,正对着女翰林们一一点头并低声交谈。宁蕴好不容易挤进去,拉着刘梦湖胳膊道:“小世子,这是翰林军一等兵刘梦湖官人。” 陈苍野转而看着他,笑道:“刘兄幸会。” 刘梦湖都要激动坏了:“世子大人真是勇武,小生敬慕已久!” 宁蕴看着刘梦湖绵密的胡须根,心想这个二十多的汉子叫着这个小哥儿大人,还真是十分可爱。想着想着,笑意又爬上了嘴角。 陈苍野看了看宁蕴,又向着刘梦湖道:“刘兄也是虎虎生威,怎地不见刘兄下场比试?” 刘梦湖赧然:“某学艺未精,目前仅是随行军……世子大人,小生冒昧请求一事!”言语中又多了一点激动。 陈苍野悠然道:“请说无妨。” 刘梦湖便说其如何如何在角力上力量过人,如何如何希望与传说中奇才靖远公世子比试,真是好话说尽。陈苍野欣然之至:“来比。”说着起了身,带着刘梦湖往看棚后面走去。 围观的翰林和军士们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看上去神仙一般的靖远公世子是如此痛快的人,都一窝蜂跟着去了。 宁蕴至跟在后面大叫着:“世子,阁下腹痛才刚好,可要注意呀!”她有七八分怀疑陈苍野撒谎说肚疼,但是未免也带了一丝忧虑。 陈苍野并不接话。 看棚后就是个小型的训练场,此刻杳无人烟。刘梦湖脱去上身衣装,发髻绑得紧紧的,不少铃兰馆的随行女子见到他赤红的肌肤,都羞了脸。宁蕴也不例外,拿着关子敬写过的扇面挡住眼睛和绯红的脸颊。 刘梦湖见状,十分有趣:“宁姑娘,待赢了这一仗,某带妹子来见姑娘。妹子十分古灵精怪,姑娘一定喜欢的。” 宁蕴含笑点头,又收了半张扇子看着他。 陈苍野不知何时已从更衣的地方走了出来,站在他们跟前。宁蕴早见过他的身姿,但是在这烈日下看到他的肌体,也不由得脑中冒出“轻云出岫”四个字来。身边不论男女,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陈苍野眼神掠过宁蕴,停在愣在宁蕴身边的刘梦湖身上:“刘兄?” “是……是!”刘梦湖回过神来,眸子中顿时布满了杀气。 果然是一等兵!宁蕴心叹道。 一个黝黑健美,一个雪艳无匹,互为对手站成对面。陈苍野一声唿哨,两人便缠斗起来,如黑白两股猛禽一般。 宁蕴嘀咕:这小世子,看上去虽有几两腱子肉,但是看上去还是要被刘官人打死的模样啊。 陈苍野仿佛听到她内心话了似的,面对刘梦湖的缠斗竟然都不费力似地化解了。 “世子爷,这是角力,不许用武功啊!”随行军里有人忍不住道。 陈苍野闻言,露出了一个仿佛无奈的笑容。刘梦湖几次要揽住他的腰,陈苍野都轻易地解开了他的铁臂。趁着这一句话分了心,刘梦湖猛地抱住他的腿翻了个个儿,陈苍野闷哼一声摔倒了地上。 “世子当心,莫要受伤了!”宁蕴急了。百里老爷怎么说的,她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陈苍野被刘梦湖压制着,脸上忽地透出了一丝得意。随着一声猛喝,陈苍野竟从地上弹了起来,将魁梧的刘梦湖反压在了地上。钳制了半天,刘梦湖一点也动不了。 场上所有人都惊呆了。良久,随行军中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 “世子爷真是旷世雄才!”刘梦湖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眸满是钦佩。“某刚才被世子压制得动弹不得,心服口服!” 当下随行军便与陈苍野相约今晚赛后痛饮一场。 宁蕴也没意想到陈苍野如此蛮力,也在叫着好。闻风而来的童英这才失笑:“这个四公子,不是说了肚子痛不去角力呢?” 宁蕴才想起来,便往前劝陈苍野回看棚休息。陈苍野正和刘梦湖兴高采烈地说着,看到宁蕴近身,笑得更开心了:“宁姑娘,看学生此处——”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下颌和锁骨。两三条血痕如同蜈蚣一样触目惊心。二人缠斗得紧,却只有陈苍野身上挂了彩。刘梦湖有些不解,却也十分羞愧。 宁蕴皱眉:“世子回去上药要紧。” 陈苍野有些不好意思:“上药自然是要的,这模样怕也是见不得人。”陈苍野犹豫了半天,道:“不若姑娘将你脖上的纱巾借我遮一遮?” 宁蕴顿时明白他是什么名堂。这纱巾就是用来遮住他昨晚做下的劣迹!宁蕴窝了一肚子火,翻了个白眼:“世子的伤痕怕是一两个时辰就可以消肿。” 围观的女郎们正要献上自己的随身物,不料陈苍野却道:“那么某只能以扇子遮挡了。”说着,从裤腰里拿出宁蕴那把湘妃扇,扑棱棱地展了开来。 墨香四溢,金铃清脆。 刘梦湖先是一惊——这扇子就别在陈苍野他腰上,二人缠斗良久居然没掉下来,他刘子猛可是连头发都束紧了;第二惊,是这扇子的本身。 “这不就是某昨夜拾得的宁姑娘掉落的扇子?”刘梦湖奇道。“今儿清晨,已着人递交了给……” 陈苍野接过话:“是交给了陈二小姐对么。” 刘梦湖点头,转看着宁蕴:“这扇面又有些不同。”刘梦湖分明记得扇面是题字。 宁蕴闻言,极是头疼。这魔王拿了她的扇,要也是要不回来了,也不愿意解释,只回答说是她的扇子。 陈苍野微微一笑:“宁姑娘,方才赛前你可是同意送给学生这把扇子了。” 宁蕴只得笑着:“世子喜欢,拿走便是。世子先去上药吧。”说着便做了个请的动作。 陈苍野轻轻挥着扇子,转而对刘梦湖道:“刘兄少陪。日后,我们二人再行较量。” 刘梦湖忙道:“世子好走。一定!” 陈苍野便看着宁蕴。宁蕴看懂了,知道是要她先带头走。宁蕴便向着刘梦湖行了一礼,往随行大夫那儿走了去。 渐渐地,宁蕴不闻脚步声,但也不愿意多管。自己是半个教书匠,也不应当和学生有过多的牵涉——何况已经有那么不堪的牵涉了!走了不知道多少步,那陈苍野仍是无声息的,宁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空无一人。 宁蕴狐疑地转了起来,这正巧走到了校场后院附近,场上赛事正酣,这儿当然是空无一人的。宁蕴叫了两声小世子,不闻人语,料得这小世子也未必会丢了,便想着往校场上走去;想了一下,又担心他掉井里淹死,忙又转头找了起来。 满院子找遍了,仍然不见踪影。宁蕴雪白的额头上闪出亮晶晶的汗水来。 忽地吹来一阵雅致的蔷薇芬芳,宁蕴忍不住回头寻芳而去。只见院门口袅袅婷婷地站着一个女孩子。 “宁姑娘。”女孩子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笑盈盈地看着宁蕴。宁蕴认得她,正是当今国子祭酒李中舒大人的千金李钦。 宁姑娘也行了一礼:“小姐可见过靖远公世子?” 李钦掏出手帕掩口:“那个陈子鹤,可是乱跑了?” 宁蕴闻言怔了下,道“也不是乱跑,方才世子腹痛稍缓,与翰林军随行部队比了一下角力,脸颊上颇有些受伤。某忧心世子伤口肿痛,寻他去上药去。”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李钦眼波流转:“姑娘可要仔细寻寻,我找了半天,也没见着。” 宁蕴匆匆点了点头,往她所在的门口过了去,又走到后院那边去了。这李小姐比赛也不看了,往这儿来做什么? 宁蕴转了好大一圈,始终见不到陈苍野其人,倒是在日阳底下晒出一身汗来,一气之下打起扇子往看棚走去。 走了没两步,身后又娇娇软软地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宁蕴转头一看,还是李钦。 李钦赶上来挽住宁蕴,道:“找到世子了么?” 宁蕴摇摇头,只往看棚走。“看,可不是在那儿。”李钦附在宁蕴耳边道。宁蕴顺着她的眼波往前看去,赫然见得陈苍野已端端正正坐在看棚里看着比赛。脖子上敷了药膏,看样子已无碍。 宁蕴松了一口气,转而向李钦说:“小姐也累了吧?可要喝一碗酸梅汤?” 李钦拿着手帕擦了擦鬓角,笑道:“不喝。” 陈芒野卸了赛服回到席上,正巧看到陈苍野贴了膏药、坦这大半胸膛明晃晃地在日阳底下打着扇子。 “三弟弟很逍遥啊。”陈芒野看出他满脸悠哉。 “方才更衣出来,看你大步流星走回来,后面那李钦小姐那莲步款款都跟不上,你倒是忍心?”陈芒野打趣道。 陈苍野一笑,给兄长递去一碗酸梅汤:“闲花浪蕊,不值得一提。” 陈芒野无奈道:“李钦你都看不上,怕是就连公主——子鹤你也未必青眼呢。” 陈苍野不答,只笑着扇风道:“女人的可爱之处,看来哥哥还不懂呢。” 陈芒野哼道:“我可没法像四弟那样去清香楼。” 陈苍野道:“与勾栏无关。哥哥可知中书舍人欧阳大人家二小姐何故一直不入你眼?” 陈芒野愕然:“欧阳二小姐?她……”陈芒野想了半天,想出来这人的形象来,又恍然大悟,“她喜欢我么?” 陈苍野叹息:“看,哥哥压根儿注意不到她。”陈苍野打开那湘妃竹的扇子,一根一根扇骨数着,“欧阳二小姐温婉贤淑,才华横溢,又钟情与你,哥哥,可你看不到她。” 陈苍野又道:“大姐姐养的猫儿,你记得几只?” 陈芒野笑道:“乌云,踏雪,金辉,小金枪,多罗罗,小秋。” 陈苍野点头:“哪怕这六只把大姐姐的房间翻了过来,你我兄弟姐妹都爱着。”微笑看着陈芒野。陈芒野分明从他眼里看出“孺子可教”四个字。 陈苍野顿了顿,笑道:“野性的生灵,才是最迷人的。” -- ρΟ1⑧τν.cōM 湖州银毫 朵朵高高兴兴地提溜着一盒奇珍进了百里府的别庄里。 “二太太。”朵朵让仆从歇息了去,自个儿往里厢走去,恰好看到宁蕴妈在看着小丫头收院场里晒的书。“蜜儿呢?”盈盈拜了一礼。 宁二太太便指了指房间里,笑着道:“朵儿又圆润了些。” 朵朵吐了吐舌头,问:“蜜儿做什么?” 宁二太太道:“刚起身,在穿衣洗漱吧?” 朵朵讶道:“呀,我哥哥和蜜儿昨儿夜晚也一般时间到的家里,他可早起来了。这懒丫头。” 宁二太太笑道:“馆里大胜,校场一顿酒、回到馆里一顿酒,这丫头子又吃了许多,到家里都是婢子扶回来的。” 朵朵点头:“我去看看。”说着,将盒子里的半根雪山参给了宁二太太的丫头,又将那一屉物事拿了进去。 屋里昏暗,仅有点点烛火。朵朵喊了几声,才听到宁蕴懒懒地回了两句。 “你做什么呢?”朵朵看着瘫在贵妃榻上的宁蕴,奇道。这人穿着里衣窝着,显然是从床上挣扎起来,并不成功。 “昨天吃傻了。”宁蕴懒懒道。 “给你拿了燕窝。”朵朵气哼哼,扯着宁蕴起来坐到桌边。宁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也没见你这么吃那么醉过……”朵朵疑心地看着她。 宁蕴只抿着勺子上的羹汤。朵朵永远不会知道在校场的两天她就被干了两天。 “对了,许韶君要回京里了你知道不知道?” 宁蕴吞了一口燕窝。燕窝好甜。她心里想。 “不知道呢。他回来做什么?”宁蕴道。 “少尹举荐了他做东台舍人候补,这不,下礼拜就要回京面见门下侍郎。” 宁蕴哦了一声。见朵朵仍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她又勉强道:“可是和妻眷回来?” 朵朵点头。宁蕴又扒拉了两口燕窝。朵朵见状,又道:“怕是后面还要到王府来见王爷和小王爷,我不高兴见他。” 本朝规矩,女眷不免于交结联谊。朵朵作为莱王府三房媳妇,免不了常常游走于社交场所。宁蕴不接她话头:“说是给我物色人,可有见着了?” 朵朵闻言,正还要发牢骚说上两句许韶君,闻言忙说:“有几个,我写了个单子,你倒是好好挑挑?” 宁蕴点点头:“昭儿年前就能回来,若是能那会儿定下来,就是美事一桩了。” 朵朵得意地说:“也正好给那许韶君看看,酸死他!” 宁蕴眉头一皱:“你这燕窝咋回事,牛乳呢。” 朵朵气得一笑:“你,你就饿死了吧!”知道宁蕴不愿意提许韶君,朵朵又找出一个小坠子来,递给宁蕴。“你扇子和铃铛都没了,给你一个这个吧。” 宁蕴放下调羹:“这是什么?好可爱呀。”宁蕴接过来一看,是一簇小碎石拧成的坠子,红亮晶莹,光润可爱,像石榴籽儿一样。 朵朵道:“这是我们五公子前阵子去回鹘玩儿,得的宝石,给了我们两簇。这东西也不甚贵重,就是胜在别致少见。我扇坠子又太多了,给了你倒不错。” 宁蕴点点头,将坠子挂在了新写的扇子上。“什么时候,再请府上那位师爷给我再写一个扇面?” 朵朵噗嗤一笑:“呀,想让他写,还不容易?” 铃兰馆与翰林军之比试馆中十人均取得佳绩,尤其靖远公二小姐陈满,更是少见的三科之冠,无怪乎那陈苍野悠然地下场来。馆中一时四处弥漫着欢腾之气象。 宁蕴也自然十分高兴,对靖远公府也不免多了几分敬畏,对于陈苍野事宜的谨慎程度,又多了几成。 那天晚宴,铃兰馆人在校场吃了一场酒,回到馆里又吃一场,她吃得半醉不说,糊涂里不知何时已被陈苍野捞了去画廊上,被堵着嘴巴折腾了半宿。她实在醉了,软在他怀里,用尽残余的理智紧紧抱着他、贴合他。陈苍野那一晚倒是十分温柔。但是在校场的几天,她几乎是天天被陈苍野摁着干,想起来宁蕴还是愤恨的。 后来回到馆里,陈苍野倒没有和她交合,除了趁着没人冷着脸捏捏她的脸蛋或者腰肢之外,后面也渐渐少了动作。宁蕴见他没了心思挑衅她,也松了一口气——以柔克刚,他可算是腻了。 教务忙碌,宁蕴渐渐将心思放回到工作上。休沐过后,百里琪老先生忽惊喜不已,在馆中内会上朗朗称道:“近来馆中女子人才辈出!前有靖远公二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这会儿,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千金先前为尚书台做的几篇文章,十分精妙,这次又获得尚书郎大大赞许。”众人听罢,纷纷高兴起来。 宁蕴笑着和童英说:“这下子,文有李钦,武有陈满,我馆可是女子当道。” 童英也不无感叹:“这位李大小姐,前些时间可是蛰伏着?来馆中也有半年之久,原也不见有什么才干。” 宁蕴将尚书台批过的文书送到各班。到了天字班,恰不见李钦。“诸位,这次给尚书台做的文章,侍郎大人认为,李钦小姐的文章最为卓越,因赠湖州银毫一杆。”教室里也响起了啧啧赞声。 李钦不在教室里,宁蕴便随着发还的文书放至她桌上。她不知道李钦何时坐到了陈苍野边儿上,那倒是几乎全班最凉爽的地儿。而陈苍野正坐着看书。她这才想起来,陈苍野已许久没来烦她。 “宁姑娘颈子都湿了,我差人再送点冰来?”说话的正是皇商胡大人家的胡公子。胡公子看着她白雪雪的耳后,目不转睛。 宁蕴含笑道:“谢过胡公子,方才走得快了一些。”说着走到门口,就要出门去。李钦这时候正好进来了,看着宁蕴笑道:“谢谢姑娘通告。”飞快地转到位置上,捻起那毛笔仔细看着。 胡公子打趣道:“子鹤,雅锡可又是第一,你作何感想?” 陈苍野这才将书慢慢放下来,看着门口方向一笑:“无可,无不可。” 李钦闻言,嗤地一笑:“子鹤君,可别看扁了我等女子辈。我等红粉之流,也不是只知道攀附的呢。”陈苍野有的一些风流债,馆里也是有些风闻。 陈苍野将目光转向李钦,露出一个微笑:“雅锡才高八斗,某敬服。” 李钦还道他这是挖苦,正要辩驳,又听到陈苍野道:“雅锡这支笔可否与了在下?在下也好做个鞭策。”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身边有些女孩儿早等着他服软,纷纷笑起来:“就是,雅锡给了他,让他羞愧去!” 李钦自然应诺。陈苍野收过那笔,认认真真地放在碧玉笔筒里,又认真看起他的书来。 有女孩儿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醋海翻波。二人这番打闹,像了男女之间的你追我赶。 宁蕴只看得有趣儿,看他们斗嘴完毕,才打着扇子出了教室去。 好一会儿,人声渐渐休止,李钦也就坐了下来:“看你还小瞧我。”这话竟是娇娇软软,如耳语一般。 陈苍野将脸从书本中露出来,并无笑容。 “很好。”陈苍野卷了卷手里那本书,扔到了碧玉笔筒里。 李钦见状,不知道他是何意,只看着自己刚领回来的湖州银毫被压在书下。 “竟是个不懂吃醋的呆子。”陈苍野说着,将颀长的身子靠在后桌上,一双捕猎者的眼睛看着那个笔筒。 李钦听了这话,不明就里,倒是噗嗤一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子鹤也是这样想么?” 胡公子也是不明就里,这会儿才从门外走进来,满脸欢喜地和旁人道:“宁姑娘这阵子,越发动人了哇。” 走廊里的宁蕴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 荷香宴 渐渐,有人说李钦和陈苍野正在较劲儿,互相不肯认输。然而,从榜单来看,陈苍野确实是每一次都落败于李钦。 “你说这李钦和陈苍野是怎么回事?”百里胡杨皱着眉,拿着两份策论的卷子。“这次题目是‘论中庸’,我看这二人,确是一点儿不中庸哪。”全馆仅两人获评优良,翰林院批曰:“高下难分,上乘文笔。” 馆长道:“两人都是不世出的英杰,这样比试,也是好的。蜜儿,你说如何?” 宁蕴正在给百里胡杨磨墨,闻言,也点头:“如此一来,陈小世子自然也知道山外有山了。” 馆长百里云抚须道:“这样一来,也不怕陈小世子不安分了。蜜儿,你也可松一口气了。” 宁蕴闻言,也稍稍松弛了下来。 百里胡杨停下了手笔,转头看了看宁蕴,又看了看他爹,道:“父亲,前日朵朵来人说,莱王府有个宴会,须请个少年女眷去陪同,咱们家里又没有合适的女孩子,不若就让蜜儿去?” 宁蕴闻言,忙道:“此事朵朵也和我说过,不行。”她到底是藏匿的罪臣之女。 百里云想了想,道:“蜜儿去倒也无妨,毕竟对外面说蜜儿与宁二太太都是苏州来的。户籍上,也早已无可挑剔的瑕疵。” 宁蕴还是嘀咕:那这陈苍野又是怎么知道的? 百里胡杨转向宁蕴道:“蜜儿,那么劳你进府一趟。”又笑道:“王府虽然规矩多,但是想必也十分好玩儿。有些规矩,你听朵朵的便是了” 宁蕴自然答应着。 下一门课是丹青,画师着题“荷塘新翠”,宁蕴少不得和几个婢子去采了各色莲花、莲蓬之类的放在荷塘边上的亭子里,为学生们的风雅做点缀。到了七月,荷花香气夹着热浪袭人。宁蕴忙了半天,也悄悄儿站在树荫下喝着荷叶解暑汤。 “宁姑娘这扇子,十分有趣。”耳畔传来的倒是陈满的声音。她来拿新鲜的莲蓬,看着宁蕴热的红彤彤的脸庞在折扇下掩映,不由得笑起来。 “哪儿有趣?”宁蕴仔细看了看扇子,“二小姐,这是关子敬老师给我题的字,十分飘逸大方。”宁蕴疑是这字不能入靖远公二小姐法眼,辩解起来。 “这坠子,可是石榴石?”陈芒野见识广阔,“攒成小葡萄的模样,顶上还缀着细致的金叶子,像是回鹘的手艺?” 宁蕴笑着点头:“是的,二小姐见多识广,奴家佩服。” 陈满摆摆手,捧着几把莲蓬,道:“石榴石美轮美奂,但是,宁姑娘兰心蕙质,自然是这小石子也配不上的。可惜呀,上次我那一把小扇子,可是上佳的紫檀,如此良材配宁姑娘才是合适呢。” 宁蕴想起爱扇被陈子鹤那厮夺走的悲惨遭遇,又想到在校场得空便被他掳去压榨的淫靡遭遇,又是不忿又是怦怦心跳。 陈满见她说不出话来,在日阳下晒得小脸通红,不由得道:“宁姑娘,你可有了喜欢的人不曾?” 宁蕴吓得不轻:“啥……没有。” 陈满满意地点头:“我也认得几个才俊,届时,不若为姑娘引见一下?” 宁蕴闻言,一瞬间心里就倒了几个来回,道:“那么谢谢二小姐。” 这话够暧昧了,留足了想象空间给陈满。说不准还真能通过陈二小姐捞到一个好丈夫——当然得先摆平陈满她弟弟。 远远地看了陈苍野一眼,那人正在柳树下认真作画着。 宁蕴喝完一碗汤,宁蕴又剥了一些莲子,也渐渐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童英走过来,从她手帕里拿了几颗鲜鲜嫩嫩的莲子,道:“这个李大小姐,确是和陈世子较劲儿起来了呢!陈世子画了采莲女,她便画了饮马荷塘的图景——分明是‘紫骝嘶入落花去’,非要压陈世子一头。” 若耶溪畔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呀,这还分明强说陈苍野暗恋她呢。宁蕴和童英相视一笑,哭笑不得。 丹青都在太阳底下晒去了水汽,宁蕴捧着一笼画作,领着学生们回到了馆里。画师对着李钦和陈苍野的画儿都啧啧赞叹:“陈李二位画作都是上上选。陛下近期新喜碧荷,二位此画,某也将呈给陛下品鉴。”这李钦和陈苍野倒是般配的很。 果然这余下几个月,陈苍野也没在她身上造次,连看都不看,仿佛不认识似的;和李钦的交往,日益密集起来。 这几个月倒是有新鲜事,胡公子收了个如花似玉的娇奴,竟将他吃得死死的。这可连河东狮子都不是,这是河东小猫咪,胡公子就是死老鼠一只,各色女流,一应不敢亲近了。直被笑到了如今。 这天下了学,宁蕴等人在门口送完了最后一名学生,童英提议去云起楼吃炸丸子。到了云起楼,却说二楼包厢都被包下来了,二人只好去一楼小廊旁的桌子上吃。童英庆幸道:“幸好来早了,不然,丸子都没人做呢。” 宁蕴奇道:“今日是啥日子?师傅都去伺候贵宾。”童英只是摇摇头。 宁蕴吃好了酒,又掏出那小绣绷开始绣起来。童英哭笑不得:“你这什么劳什子宴会,还要自个儿绣礼物!” 宁蕴无奈道:“我何尝会绣来?”这帕子哪里来的,她不好意思说给童英听。 “这绣工不错。”宁蕴身后响起清脆的嗓音。 童英笑道:“李小姐,好巧!” 来人正巧是李钦,已换了一身雅致的衣裙,又挂了些珠翠,恍如神人妃子一样。 宁蕴一时没看出来,待看出来了也惊喜不已。李钦看到她失魂的样子,嫣然笑着:“奴家有约,先走一步。”说完便行了个礼,扶着婢女施施然往二楼走去。 童英和宁蕴相视一笑。宁蕴低下头接着绣,童英无事,便拿出个话本看了起来。 “宁老师!”说话的人显然掩不住惊喜。宁蕴正专心地看着帕子,冷不防吓了一跳。这正是重婴公主家的惠融小郡王。 童英悄悄将话本收了起来。惠融郡王早看到了,道:“童老师你莫要藏,这书我早看过,不会和你抢了的。”说着,挨着宁蕴坐了下来。 惠融郡王年方十一,一团孩子气,才坐下就让仆从上蜂蜜茶来。 “郡王来此作甚?这云起楼的丸子,说是已卖光了。”童英笑道。 惠融喝了一口茶,道:“童老师呀,今儿子鹤兄和雅锡姐姐请客,我们去楼上吃席。今天也不做丸子,说是雅锡姐姐出的主意,做鲥鱼芙蓉羹。如何做,我也不晓得,但是却十分风雅的,荷叶儿也加进去。” 宁蕴闻言,心想陈苍野和李钦,真是神仙一般了,这风雅无匹的荷宴,也只是他俩才能想到。 不多时,惠融上了楼;陆续又见了几名才俊上楼去。宁蕴也吃饱了丸子,埋头接着绣她的帕子。 不一会儿,有个男仆送了条子来。宁蕴打开,只见是惠融的条子,问她要不要吃羹,他的一份让人送下去给她。宁蕴吃饱了丸子毫无胃口,便恭恭敬敬回了不要。 二楼装饰一新,瓶上都插了新鲜的荷花。惠融收到条子,看了看,未免有些失落。正是用冷菜的时候,陈满看到他那样子,打趣道:“小郡王,这条子什么事儿让你要哭鼻子?” 惠融哼道:“女孩儿真是不好伺候。” 众人惊呼:“小郡王也有心爱女子了不成?” 李钦笑道:“这是哪家姑娘如此有幸?” 惠融急道:“何来心爱女子!不就是……不就是宁老师和童老师……宁老师那傻丫头,还在那绣手帕,也不知道送给谁……”最后的半句话蚊吶一般,说完了惠融气哼哼仍去吃他的果品。 陈满便转过话题,指着桌上的冰莲子道:“雅锡真是好心思,这冰莲子如何做的?” 李钦笑道:“再简单不过,蜂蜜渍上两天,放入薄荷、柠檬、葡萄肉一拌。” 陈满道:“正是留住莲子心那一点苦,才是美不可言。雅锡真是心思过人,怎能想到办这一道荷香宴?” “二姐姐别夸我,这都是小世子提的。”李钦眼波流到陈苍野身上。陈苍野正打着扇子看着惠融有一口没一口地吃冰莲子。 陈满看着弟弟,神色复杂。这四弟弟最近莫名地喜爱荷塘题材,功课、吃食、丹青都一应是荷。 倒是和圣上的口味贴合。 “正巧我俩‘荷塘新翠’的画儿都蒙圣上眷爱,收了宫里,这等好消息,子鹤便提议说设宴吃一顿。”李钦道,“子鹤提的主意,我操办而已。” 实际上之后,这一顿巧立新意的聚会,确成了京城一时风靡的荷香宴模子,后来个个名流之家都学着插满荷花、做冰莲子、做鲥鱼芙蓉羹。 -- 七月七 朵朵要宁蕴陪同的正是莱王府七月七的七夕宴。朵朵早半个月便吩咐了要带自己亲手刺的小物件儿作为礼品。宁蕴也不傻,早上街买了绣娘绣的半成品的帕子,回来歪歪扭扭绣上了她的字“尘玉”。 是日,铃兰馆也放了假,几个王公、高门都设了宴会。莱王府的宴会也有一些排场,因莱王又是管尚书台的,莱王府的聚会自然文人墨客最喜;纵使不怎么铺张,却也来了不少名流高士。 朵朵亲自接了宁蕴来。“蜜儿,怎不见你那相好来送送?”朵朵打趣道。宁蕴哈哈笑道:“早断了!” 朵朵吐了吐舌头,一路说笑到了王府。朵朵带她到了房间里,拿出早准备好的宫装给宁蕴换起来。 朵朵看着仆人给宁蕴梳头,忽道:“这靖远公世子和祭酒李大人家小姐,可是好事近?” 宁蕴惊讶地道:“这风言风语已传到这份儿上?” 自从陈李二人那“荷塘新翠”二画一同被圣上收藏,又合办了一个风雅至极的荷香宴,高门之间顷刻便开始流传二人之间正在秘密来往着。 宁蕴笑道:“即便是,也是好事对不对?” 朵朵哦了一声:“如这样,倒是美事一桩。对了,这宴会上有几个王孙高门,我料你未必喜欢。倒是有几个监生,你看下?” 宁蕴点头,这才仔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你弄这样一头做什么!”好久不这样盛装的她,看见镜子里娇艳欲滴的模样,吓得不轻。 朵朵给她戴上一个缀着金色流苏珍珠的耳饰,道:“你本就是高门贵女,我的傻蜜儿。” 宁蕴不接话。“对了,你们府上师爷帮我写的扇子,可好了?”朵朵恍然道:“好了好了。”说着掏出一把团扇来:“这个,这个师爷可混账,非要给你题‘不尽长江天际流’,还给你画了几笔。” 宁蕴拧着眉:“罢了罢了,我看看。”宁蕴接过扇子,果然看到几笔清雅的笔法,和以往比起来更是悠然;扇面上又多了几点远帆,意境悠远,十分雅致。宁蕴点头:“这倒不错。可是这团扇……” 朵朵道:“手里没好的扇骨了,那湘妃竹的扇子,我好意思给你?恰好这个团扇的柄子,倒是有上好的黄花梨木。” 宁蕴笑着谢过,将那一串石榴石的坠子挂到团扇上去。那关子敬写的折扇,便随便收在自己的扇袋子里挂腰上。 王府宴会从傍晚开始。这天色仍是明朗,宁蕴跟在朵朵后面,处处稀奇:莱王府内玉树琼花,珍宝琳琅;女宾有聚在一起在花园吃茶点、讨论绣工的;男宾有聚在一起附庸风雅的;男女之间互相打量、结识,也不需多说;也有成双成对的眷侣在耳鬓厮磨,好不快意。待晚霞升起,府内烧纸乞巧、放灯,十分有意思。 朵朵带着宁蕴玩了这一遭,又见了几个有封号的太太奶奶,只说宁蕴是她母亲那边的表妹;又特地带着宁蕴见了朵朵口中的一两个品貌双全的监生,宁蕴也便仔细留意着。 “三嫂嫂,这是给妹子选郎君呢?”二人正见完一个监生,挨着廊柱坐着,不期然施施然走过来了一位公子。 “五弟嘴巴最巧,这会儿又不会哄人了?”朵朵听了,哼道。宁蕴闻言,自知这是莱王五儿子容迁,便起来行了个礼。 容迁一双秀眼亮晶晶地打量着宁蕴,笑道:“蜜儿姑娘,久闻大名,果然人美如蜜甜。” 朵朵飒地站起来:“五弟弟,蜜儿可是你叫的?”拉着宁蕴就要走。宁蕴尴尬极了,便柔声道:“五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叫我表字尘玉。” 容迁笑道:“尘玉姑娘,叫我安然便可。”莱王五公子容迁,字安然。容迁既不阻拦,也不挽留,笑道:“尘玉姑娘好生玩耍,宴上再会。” 朵朵拉着宁蕴跑到人堆里,气呼呼地找了一壶甜糯米酒喝起来。宁蕴见状,安慰道:“你别气啊,我看五公子也不过一时口舌之快。” 朵朵道:“你不知道,这是我们府里的混世魔王,王爷王妃、小王爷都拿他无奈何,偏偏和我们老三、和我年纪又是最近的,成天价和我们闹腾。都二十了,见着女眷这样不正经,还当是和我们夫妇一块玩儿呢。” 宁蕴嗤地一笑,打着扇子道:“三奶奶不要生气,晚上给他灌酒去。” 朵朵一拍脑袋:“我得去找老三了,宴会前得说点事儿。你先逛着,快开始宴会了到我房间来。” 宁蕴目送朵朵走了,便攒到女孩堆里,到池边看锦鲤吃鱼食。这宴会说是高门清雅之叙,实际上都漾着暧昧的气氛。宁蕴倒是很想撇下朵朵去会会男宾们,然而又碍于身份不敢随意交结,一时情绪暗淡下来。 同一块儿坐在池塘边沿的女宾里,忽有人细细声儿说:“可知道国子监祭酒李大人之女李钦,说是下个月要和靖远公小世子陈苍野订婚?” 宁蕴仿佛听到了那女孩儿心肝儿碎裂的声音。“不行吧?他们,他们不是还在铃兰馆里上学?” “有何关系?”说话的女生道,“我姐姐像他们年纪,也在家塾上学,然娃儿都生了。” “不过……李小姐父亲只是国子祭酒,可是和小世子般配?” 说配,也配——女儿高嫁一点,不稀奇。宁蕴想着。不过陈苍野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么? 宁蕴忽然想到她在清香楼被他细细舔着肚腹的时候。 “你就不懂了,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番咕咕哝哝,宁蕴听得是胆战心惊。看着游动的鱼儿,一时宁蕴也呆住了。 池塘倒影的天空也渐渐降下夜色,该去找朵朵了,宁蕴起身往内庭走去。这一起来,却扑到一个人的怀里去。 “蜜儿,果然是你,你在这做什么?”撞到的人道。 宁蕴抬起头,看着许韶君,挤出几分笑来:“朵朵让我来的。好久不见啊。” “我说……你能不能稍微想想自己身份。”许韶君皱着眉头,拍了拍自己皱了的衣襟。“你可是罪臣的女儿,来这里做什么?” 宁蕴闻言,冷笑:“谢谢许大人告诫。少陪。”这许韶君,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许韶君还想追上来,宁蕴忙跟他说:“别跟着我,你妻晓得可怎么好?”许韶君的妻,正是金紫光禄大夫张元善的亲眷。 许韶君闻言自然不动了,只看着宁蕴走远了去。 正是月上中天,彩灯四起,琴声箫声热闹非凡。宁蕴作为陪同的女眷,也安排到了朵朵旁边的席上。 宁蕴好久没来这样大的场面,上一次还是十年前昭儿的百日宴,真不由得局促。大家默默吃着头盘,低声耳语,等着小王爷来致辞。 荧荧灯光下,宁蕴俏色跃然;喝了些许酒,更是添了一点娇俏的风情。 “小娘子可是三少奶奶的亲眷?”一位贵妇人悄默声走到宁蕴身旁,弯下腰来。宁蕴忙垂手站了起来:“奴家三少奶奶的表妹,姓宁名蕴。这位太太好。” 贵妇人拉着她上看下看,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我是皇商空谷舍人家的太太。宁小姐可是尚未定亲?” 宁蕴局促地收回了手,摇了摇头。果然这七夕夜宴,也是相亲的大会场。商人嗅觉灵便,只怕早在白天就已物色了一遍。 这太太便得意儿地开始讲他们家家世,又讲起自己家男孩子如何上进,如何已是举人云云。宁蕴听得腻乏,迅速瞟了一下四周。果然都好几处姑娘家离席闲聊,和她情况一致。 贵宾席上倒是空着。不一会儿,场上突然静了下来。一队人马缓步往前,为首的是个俊逸的郎君,陪行的正是莱王府小王爷。 半天这太太却悄声说:“……姑娘哪天到我府上来,我带你见见小儿夫妇,定有许多有意思的话可说的。”原是想要纳贵妾来的。 宁蕴将名刺递过去。那太太看到铃兰馆的纹章,当场呆了。这姑娘尽管出身卑微,但是这确系铃兰馆的助教——这清高的学府之人,又如何可能做人妾室呢? 陈苍野和小莱王爷走在前头,倒是未见他的几位兄姐。二人交谈着,也在主席坐下。宁蕴打发了皇商太太,松一口气,想着她铃兰馆人的身份也很快传出去,今晚也是无人来扰了,摇着扇子吃酒。身边的女孩子,都是莱王府上太太小姐的亲眷,这会儿知道她是铃兰馆的,也多了一份亲热。 ———————————————————————— 清水章节真是写得好没意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李雪贞 “妹妹适才游园,可曾遇到称心男子?”身边一名丽人悄声问。宁蕴不置可否,目光在场上转了一圈,看住了之前聊天的几位监生,风流才俊。 “这七夕高宴,高朋满座,妹妹可要留心为上。我呀,刚给国子监学生高阳送了帕子。”这位美人,正是莱王府二少爷夫人的表妹刘小元,端的是个泼辣勇敢的女性。 宁蕴惊讶地道:“可是晚上宴会后要送出的礼物?”朵朵告诉宁蕴,需要在宴会后给旁人送出自己绣的礼物,宁蕴那个自然就是她随意绣的半成品手帕了。何况那个高阳,正是朵朵给她介绍的小郎君之一! 刘小元却笑道:“有所不知,这局上,看人要趁早,倘若席前不送出去,好人早被抢了。”顿了顿,说:“好些而在宴席前就有些眉目了。” 宁蕴有点沮丧,自知这一局她是败了。 情场如战场,她总是输家。 宾客已齐,王爷与王妃款款而至,又见小莱王爷站了起来介绍贵宾,特说靖远公府的小世子莅临,座中女儿们都忍不住骚动。小莱王爷仿佛知道女客们的心思,便道此番又特请到国子祭酒大人千金李钦小姐。 众人听了,又是一番议论。 那泼辣丽人鼓着掌:“我看呀,这一场就是要让京城人看看,这靖远公世子和李小姐是好上了!” 宁蕴也跟着鼓掌,却自然而然地将脸挡在了玉掌之后。这主席和宁蕴这一席,也就隔着两桌的位置。她和陈苍野,正好相对方向,陈苍野头偏一点就能看到她。 “这陈世子,好生俊雅!”刘小元仔细瞧了瞧陈苍野,讶道,转而向宁蕴低语:“宁妹妹,你告诉我,你在馆里日日见着他,对他就没想法?” 宁蕴苦着脸:“我是他老师呀。” 刘小元给了她一个眼神,道:“你是助教,又不是真真儿的老师。我看,靖远公府小世子不行的话,还有几个庶出的哥哥呢!” 宁蕴哭笑不得,忙拿几个小果子塞给了刘小元。这下刘小元算是提醒了宁蕴,她打着扇子将她眼睛以下的地方都遮了起来。遇到陈苍野就没好事。 王爷王妃已说了祝酒的词句,便不再逗留,还需往宫里赶去;小王爷做了主人,一时夜宴更是活泼松快。 宾客一堂,谁都没有心思吃,只一个劲儿地钻研桌上的儿女情事来。 “宁妹妹,我要去高公子那边去了。”刘小元补上胭脂,挤挤眼睛,一溜烟儿不见了人。 宁蕴喝完一碗甜汤,拿出帕子印了印嘴角。这会儿朵朵吩咐来照看她的婢女也上了来,悄声问可是要赠七夕礼。宁蕴眼波转了一圈。抬眼一看,陈苍野仍悠然坐着和小莱王爷、容三公子、容五公子聊着。 歌舞、花灯持续着,管弦之声直上天际。 李钦还不见人影儿。 宁蕴悄声和婢子道:“……其他各家小姐,可是都赠礼了?” 婢子悄道:“席上已赠了四五成。” 宁蕴只觉得刚才那红豆沙刮喉咙。她略起了身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又回身跟婢女道:“那监生李雪贞,可是有人赠了礼?” 婢女行了一礼:“小奴探探。” 宁蕴回过身来扶了扶头上的珠钗,却见一道明亮的目光投到她身上,不是容迁却又是谁?宁蕴淡淡回报了一笑,别过头去继续张望。 她顺着自己的目光找到了那个叫做李雪贞的监生,他也地喝着酒和旁人交谈着。这李雪贞,人如其名,一副敞亮飘逸模样。 又上了一道雪婴儿。宁蕴夹了一个雪白团子放嘴里。 小奴婢悄然又回了来:“李公子刚收下了一方手帕。” 雪团子真真是雪做的! 小奴婢又道:“宁小姐,有人求小姐所制的礼物。” 宁蕴忙问是谁。 “我府五公子。”婢子迟疑地道。 宁蕴抬头看到容迁意味不明的微笑,又看了看正觥筹交错的朵朵。这朵朵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明显就是相亲大会的七夕宴,压根不知道怎么提示人。宁蕴叹了口气,取出那一方绣了一簇红莲、绣着她表字的湖州帕子,递了给那婢女。 容迁好人,给她台阶。 这一晚,无功无过,就这样结束了。 酒也无味,宁蕴便专心看歌舞。她看着歌女款款从门口唱着雅乐、踩着金色毯子出场。 歌声悠扬、清越,真是天仙一样。旁人也渐渐低了声音,放眼看着这美貌女子。歌女转到她跟前,渐渐撤下淡青色的面纱。 主席上一行男子摒退了来敬酒的,都在细细看着。小王爷看着这歌女,不由得笑起来:“妙哉。” 小王爷道:“李小姐还不到?” 容进道:“按说已到了——去看看。”容三公子便着小厮去看去。 不一会儿,小厮来报:“说是马车本已进了巷,不知怎地,又折回去了。” 容进喟然:“难为李小姐煞费苦心。小世子,你还真是和从前在云贵那样,一点变化没有。” 小王爷拊掌:“说他薄情,就直说嘛。” 陈苍野瞥了一眼容迁和容三公子容进,道:“子鹤可没工夫使在闲人身上。” “这不是李小姐?”旁人讶道。 宁蕴也惊了,凝神看去。 不对,不是。非常像,但是气韵差了一大截。 席间先是鸦雀无声,然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刘小元蹦了回来:“姐姐,旁人都说这歌女长得好像李钦小姐,是不是呀?” 宁蕴沉声:“李小姐冰雪之姿,岂是歌女可以比拟?” 小王爷带着宾客又喝了一巡酒。李钦还是不来。 宁蕴心思都在情场失意上,压根没想到为何这歌女这样像李钦。 “李小姐说是不来了……”朵朵得空踱步到她的桌上,看着宁蕴安安静静地吃东西,便问:“你帕子呢?” “送了。” 朵朵松了一口气。“送谁了?” “你们五公子。” 朵朵酒差点泼了:“你给那赖皮作甚!监生们呢?” 宁蕴无奈道:“都被截胡。” 朵朵一时懊恼,只恨自己嫁进王府时间短,压根没想到这种场面就是战场一般。“安小子也算好人。”说着气嘟嘟地吃起宁蕴桌上的果子来。 容进远远看到妻子一脸不忿,哭笑不得,便向着身边的人一抱拳:“弟弟去看看内人。” 小王爷一笑:“三弟弟神仙眷侣,真是片刻离不得。”容进看得自家大哥首肯,提着袍子往宁蕴的席上走了去。 陈苍野顺着容进去往的方向看去,先是惑然,又是惊讶,两种表情飞快地在他脸上闪过。小王爷自然看到了,打趣道:“子鹤也晓得只羡鸳鸯不羡仙。” 容迁打着扇子道:“李小姐倒是……可惜。” 陈苍野好一会儿才回眸看他二人:“圣上说是要给小王爷定下赫连多罗的女儿?” 小王爷冷笑一声:“好小子,给我喝酒。”说着给陈苍野倒了一海斗烧刀子。陈苍野豪饮之下,目光流淌。 放下杯子,他按了按有些热辣的颧:“安然这扇子煞是好看。” 容迁没料到他突然换了话题,道:“有啥奇特的,瞎题的字。” 陈苍野夺了过来。黄花梨木的扇柄子上挂着紫色葡萄一样精致的小坠子;然而陈苍野恍若未见,只盯着上面遒劲的笔法。 容迁笑道:“子鹤要是喜欢这扇面,我再给你弄一个;坠子,我这还有。”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锦囊,也赫然挂着一串更红润的石榴石。 陈苍野酒喝多了。他神色凝重看着容迁:“这一场宴会,有一个环节是未婚男宾客收女宾客绣品?” 容迁点点头。小王爷皱眉笑道:“风流小世子,你今儿个也收了不少,我都给你挡了——呈上来。”仆从便呈上了一盘锦绣。 陈苍野仔细翻了翻,表情更不好看了。“你收到啥了。”指着容迁。 容迁也命人呈上来一盘。陈苍野也翻了下,眉头疏开了一点点。“都不好看。”陈苍野笑道。“李钦的绣工倒是不错的,可惜我们看不到了。”容迁喝了一杯。 “你手里的帕子倒是还可以。”陈苍野看着容迁抓在手里擦嘴角的一方帕子。那帕子的角角赫然歪歪扭扭绣着“尘玉”二字。 容迁笑道:“这个?市面上汇贤居出品的。”说着也扔到了那一堆绫罗绸缎里。 陈苍野默默喝了一杯酒,目光远远投到不远处宁蕴身上。 宁蕴正和朵朵说:“这席上也好无聊,我也乏了,先回去?” 朵朵懊恼:“我再帮你留心着,你且去。”满心愧疚的朵朵说着让人备马车去了。 宁蕴点点头,冷不防刘小元走了来,拉着她往一边儿去。“李雪贞你可看上的?”刘小元悄声道。 宁蕴自然不否认。刘小元又道:“我看到李雪贞将那小姐赠他的锦帕给了小厮好生收着,看都没看,那脸蛋也是铁青,想来也是对那赠帕之人十分不满意,宁姑娘要不要去试试?” 宁蕴为难:“可我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以送的东西了。”忽地灵光一闪,宁蕴便喜上眉梢:“来,带我去李先生那儿。” -- 私相授受 刘小元风一般带着她转到李雪贞席边上。席上人都已七八分酒意,李雪贞饶是喝得脸红,却也不甚快慰。刘小元悄悄向李家小厮通传了一声儿,便将宁蕴那把关子敬题字的扇子送了去。 宁蕴躲在帷幔后面趁着烛光盯着一切。 李雪贞听了小厮耳语,将那扇子看了看,默默地倒是收下了。那扇子面儿上仅有关子敬题的“更上一层楼”这一句,素净雅致。那扇坠子,挂的是宁蕴素来挂的一枚青玉小玉环。 李雪贞喟然:“知大道至简者几何?得雅意之天锡者几何?”顺着小厮指点的方向看了去,自然就是宁蕴藏身的帷幔了。 然而李雪贞看到的却是一个锦衣公子。 “李公子,久仰。”那锦衣公子笑道。 李雪贞从未和这人打过照面,愕然之间也不忘行了礼。 宁蕴看到他挡在她和李雪贞面前,只道这人好不识趣。一看他们还聊上了,便对刘小元道:“咱们先走,他们男人聊事儿好生没劲儿。” 刘小元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也只好跟着宁蕴走了去。 “可是收到佳人赠礼?”那锦衣公子道。 李雪贞报以一笑,道:“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那锦衣公子徐徐道:“靖远公府上林思泸。” 李雪贞素闻靖远公平叛的时候收了好些名门孤儿,名义上是陈家养子,都出落得风流名仕一般,这青年男子显然就是其一。 一番客套,林思泸又道:“实则,李公子早有倾慕之人?” 李雪贞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笑容有些尴尬。 林思泸拉了个凳子坐了下去,和李雪贞附耳道:“李祭酒家虽是大家名门,却也不是不好结识。李兄若是有意,弟可以帮忙牵线。” 李雪贞脸都要红到了耳根,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思泸却一笑道:“只是李兄多帮个忙,有主之物,便勿要去碰了。”说完,指了下李雪贞手里的折扇。 李雪贞自然会意,忙颔首道:“原来林兄属意这位宁小姐,弟自当成人之美。”说着,示意小厮将那扇子递了给林思泸。林思泸将其好生收在扇套里,点了点头就要走。 李雪贞忙止住他:“……林兄所言,可是当真?” 林思泸笑道:“君子一言九鼎。”这李雪贞,倒率真可爱。 李雪贞的笑容变得灿然。他原是标准的男生女相鹅蛋脸,十分清秀,这样一笑有了少女的天真烂漫。“想必李姑娘也是碍于这宴上的……”眼睛抬起来看了看正在给小王爷敬酒的歌女,恨声道:“如此盛会,却不能现身,实在遗憾。某夏至时分到铃兰馆拜访,拜读了李姑娘的新作,又见到了她真容,真是……仙人一般。”说罢,又叹了一声:“也罢,李某此生得妻像了她三五分,也是幸事。”也是因此才愿意收下宁蕴递来的扇子。 林思泸闻言,也不由得想起来李钦的相貌品学,确实上选之才。 可惜,万般皆好,偏偏不入人家法眼。 宁蕴当然不会知道她礼物的去向,心情还十分松快。宁蕴和刘小元在二门外分了手,刘小元上了容二奶奶备的车子去了;宁蕴还是先折回去和朵朵道别再去找朵朵已经备好的车马。 越往内庭走人自然越少,但是曼妙的乐声仍是幽幽传来,让人心旷神怡。到了一个竹林边上,宁蕴却不期然猛地被拉到了竹林阴影下的凉亭里。 宁蕴正要惊呼,却被温热的唇堵住了声音。身边传来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触觉。那人很熟练地松开她的裤子,分开了她的腿,不由分说就进了去,动作流畅干净利落。 几乎不给她反应的时间,那人便按住她的胯用力地抽动起来。 “今天,为何穿得那样美?”陈苍野声音冷峻,动作狠戾。 宁蕴被顶得几乎站不住。几番剧烈的快感过后,她才明白,时隔数十日,她又被陈苍野摁着干。 事出莫名。她总是猜不到哪里会来这一遭。 怕头发乱掉,宁蕴只好紧紧抱住他。“今天,来……来……玩儿……”宁蕴压着声音,断断续续地答道。 “你可知,这厅子里多少人在看你?”陈苍野一口咬在她裸露的胸口上,吻出了几个淡淡的红痕。 宁蕴哼唧着,几乎听不见他说话。“快一点……”她感觉到身体在发抖,不由得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高潮来得如此之快,宁蕴想她大概是疯了。 陈苍野闻言,便用力地往深处顶去;拥着她,感受着她夹着腿一阵一阵痉挛,不由得抬起她的下颌,在微微的月光下看着她因情潮而紧绷的脸。“你和容迁,怎么回事?” 宁蕴从高潮里退出来,根本站不稳,扶着他的肩膀喘息着。“你说,什么……” “容迁。”陈苍野又缓缓地动起来。他仍然鼓胀着硬挺着,处置她的时间多的是。“莱王的三儿子容迁。容安然。” 宁蕴一边轻轻哼着,一边抓住他的衣襟,低声道:“他,他怎么了。” “你和他到什么地步了?”陈苍野恶狠狠地揉着她的胸,“他也这样干过你了吗?” 宁蕴恢复了半点理智,推着他道:“小世子……这种玩笑,不要,乱开……” 陈苍野不答,有条不紊地在她体内研磨着。这会儿她简直是海里的鱼,这样用力地吸着他,肉壁挤压着他,一汪一汪的体液吸附着他,仿佛他才是被吞噬的那个。 宁蕴的脸在微光下隐忍、潮红,眸子半闭半开,却是分明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她虽然抱着他,但是身体都紧绷得要炸毛。这样矛盾的人。矛盾的身体。 陈苍野迫使她看着他:“说。” “没有,我没有。”宁蕴哼着,无意识地回答。 陈苍野冷笑:“小爷如何信你?”说着,倒是突然停下来,只在她体内滞留。“你的帕子,怎地到了他手里?——你的宝贝扇子,怎地又是他所书?” 宁蕴本马上就要高潮,临门一脚这厮却不动了,四肢百骸都难受起来,不由得摇动起她的胯来。 陈苍野见状,哂道:“宁老师学得很快啊。” 宁蕴闻言,理智恢复了七八成,恼得提起臀部就要将他的那话儿滑出来。陈苍野自然不肯,抱着她的臀又往深处顶了去。她的体液十分丰富,那话儿如同小鱼儿一样在她胯间通行无阻,但是都能顺利抵达巢穴。 “我没和他好。”宁蕴道。 “是么。”陈苍野还是不信。 “我今天才认识的他。”宁蕴不解地瞪着他。她也不明白她在辩解啥。 “没被他碰过?”陈苍野问。 “小女子也是知道礼义廉耻的。”宁蕴道。这话等于是说陈苍野就是毁人贞洁的禽兽。 陈苍野听明白了,也无什么反应,只是转身将她翻了过来,让她伏在竹林旁一个大理石石桌上,从后面进入了她,送上了让宁蕴叫都叫不出来的猛烈撞击。 “停一下……”宁蕴几乎都站不住,整个人软瘫。腰带本还松松地挂在她腰上,现在全散开了,雪色的臀在月光里幽幽闪着光泽。他硬朗的腹部拍打着她肉嘟嘟的臀部,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清脆的肉与肉交锋的声音、肉穴吸住他身体的纠缠声以及宁蕴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了低的嘤咛。 陈苍野本就知道她身体美,没想到在月光底下看更是如此美不可言,情欲登时更加高涨;反剪她的雪腕,迫使她的腰身拗出更加诱人的弧度。 沉重的石桌被震得一个劲儿晃。 宁蕴倍感屈辱,泪水不争气地流出了眼眶;然而身体的快感骗不了任何人,她嘴里哼出的确是失去理智的阵阵叫声。 “你很欣赏容迁?”陈苍野忽然停下来,俯下身去咬她的耳朵。 宁蕴正在又一轮高潮边缘,浑身难受,只拼命摇头。 “你还要和他结交么?”陈苍野将肉棒缓缓抽出一半来。 宁蕴哼道:“不结交,不结交。” 陈苍野十分满意,才将身体又顶了回去。 宁蕴回到马车里已是子夜过后。车夫都要睡着了。在车厢里候着的婆子,等宁蕴上了车方才醒来。宁蕴一上车,这婆子就闻到浓重的精液的气味。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婆子低着头,吩咐车夫开车,同时看到宁蕴的衣服十分不对劲。胸部也太鼓胀了一些。 宁蕴也搞不明白陈苍野扯走她的胸衣作甚。 宁家人能屈能伸,不去想他,熬过一年万事大吉。宁蕴这样想着,靠着车桅睡了起来。 -- ρΟ1⑧τν.cōM 为情所困 翌日,休沐。 宁蕴在家睡得不省人事,而宁二太太已一早来了叫门。宁蕴睡眼朦胧地接待了来访的刘小元。 刘小元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坐下便一个劲儿问:“你昨天怎样,进度如何?” 宁蕴与这刘小元本只是半路相识,于是便硬撑着眼皮客客气气告诉刘小元什么都发生。 刘小元兴致勃勃,好个自来熟。“我昨儿宴后去高公子那儿拜访了。” 宁蕴愕然:“什么?” 刘小元得意:“金风玉露一相逢……”果然,这刘小元衣服都没换。 宁蕴真不知道说啥好,只埋头啜茶。 刘小元正色道:“姐姐,这李雪贞,我帮你从高公子那儿问来了。他思慕你们馆里的李钦小姐,有用‘雅锡’拆字格写的藏头情诗。了不得。” 宁蕴还没来得及回话,刘小元又道:“没事的,李钦是靖远公小世子的,他没戏。姐姐你用心一些,一定能回转局面。” 刘小元嘀嘀咕咕又说了一通,宁蕴和她一同吃了早膳,这刘小元吃着点心又说了一遭。“昨儿那歌女说是清香楼的新晋小角儿,最近还没怎么崭露头角;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她的名号了。” “我走的时候,还听到下流腌臜话儿,说什么祭酒大人的真千金追不上,这假千金还不能一亲芳泽云云。” 宁蕴拨拉着包子馒头,也没听进去几句。昨天那人真是下死手,乳房被他捏得现在还是生痛的;阴道口一阵一阵胀痛,怕是给磨蚀了一层皮肉。 刘小元见她没心思听,就换个话题:“姐姐我听说李雪贞最近也会去你们馆里访学哦。” 宁蕴听了,勉强来了一些精神:“什么时候?” “也是七月,不知何时。姐姐就日日打扮着,等他来吧。”刘小元嘿嘿笑道。 假期后,童英最先到了馆里。“童姑娘,七月七如何也?”百里琪老先生和蔼地笑道。 “啊,继续写书。”童英最近再给馆里修教材。“百里老先生如何?” “哎呀,你还给宁姑娘发愁,你也为自己思量下。”百里琪看着眼前这个璞玉一般的小女子,不无叹息。 童英不置可否,随意敷衍着,捧着书到了教室去。转了一圈回来,几个学生扑过去:“童姑娘,靖远公小世子可是请了假?” 童英莫名:“什么?” 几个女学生不无激动:“听说小世子七夕喝醉了酒勾留在莱王府上?” “啊?”童英更加莫名其妙,“那也不出奇……怎么了?” “然后是那歌女紫月照看了一晚上,小世子一连两天、连带今天都和那歌女在一起?” “啊?”童英身后传来惊讶的声音,来者正是宁蕴。 童英转身,也惊讶道:“宁姑娘,今儿如何这样美? 传言如同不久前传说陈苍野和李钦已成双对那样来得猛烈。陈苍野恋慕李钦不能自拔,碍于不能言说的事由无法与李钦成为眷属,恰好见到样貌与李钦有了八九成相像的歌女紫月,直接当成替身一样日日不可离之。 宁蕴听得心里直发笑。然而这些谣言确实一板一眼,让大家都信了陈苍野是动了真情。 一连三日,陈苍野没来,李钦也只在第三日的晌午,病恹恹地到了馆里。 “宁姑娘,四弟弟确实还在莱王那儿……”陈芒野被问及陈苍野的事情,也忍不住摇头。“家父去了荆州得数月才回,家母又早就不在人世……家里就没个能镇住他的。” 还未等宁蕴出声,陈芒野压低声音说:“诚如外人所述,确与歌女在一块儿。” 宁蕴倒是不惊讶:“哦,还是劝小世子早些收心为好。”不是在馆里出的事情,宁蕴便不管了。宁蕴一门心思等着李雪贞来访,这陈苍野不在,自然更加好上几分。若不是百里云暗示她来过问下陈苍野的事情,她也不会跑来问陈芒野。 “难……”陈芒野叹气,“宁姑娘要是能劝劝他,也是我府上有福。”这话客气软和,听不出破绽。“上次也是宁姑娘将他从清香楼带了出来,想必这次也是有法子的。” 宁蕴打着哈哈,脚底抹油。 李钦托病躲了两天,不能再躲了,便还是到了学校来。女学生有的是带着酸风来刺探她,李钦半是甜蜜,半是心酸。 下午琴课结束,从琴房出来的李钦一眼便看清楚了从琴房走出来的还有林思泸。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林公子!”林思泸被拉得站住了,抱琴的手差点松开。“……小世子他,如何了?”后面那句话,倒是犹犹豫豫,羞涩不已。 林思泸行了个礼:“小莱王爷照看着,还不错。”也不多话,抬腿就要走。 李钦的手还是不松开。林思泸无奈道地站住。 “小世子,可有说什么么?” 林思泸低头想了想,道:“小世子说,日日相见如炼狱,不如不见。” 李钦登时被一个霹雳打中了一般,满脸通红,双目惶惶。 “李小姐?”宁蕴和女官们正要去开琴房取百里琪的古琴,要走进来,看到李钦这呆了的样子,不由得马上要走过去扶着。 林思泸见是宁蕴,便要去招呼。童英见状,瞪了他一眼,拉开了此人,也径直往里走。 “这位老师,怎地这样凶。”林思泸冷笑。 童英也不是听不见,一边帮着宁蕴扶着李钦,一边回头也瞪着林思泸。 林思泸也不情愿多耽搁,反正事儿已经交代下去了,款步往大门走去。 李钦被众人围着,好一会儿清醒过来,捏着手上的帕子哇地哭了起来。众人越劝越是哭得凄惨。 不多时,百里胡杨也闻声来了。 “百里老师,雅锡她,她好苦呀。”一个女学生忍不住上前和百里胡杨悄声道。“那方她捏在手里的帕子,正是她绣的要送给靖远公小世子的,这会儿……” “真是,明明两情相悦,却偏偏不肯相互袒露心迹。”旁人也心惊。 宁蕴给李钦抚着背,也十分伤怀。也是奇怪,当日许韶君弃她而去,她一点儿都不难过。 百里胡杨皱着眉看着哭成泪人的李钦,又看到在一旁的宁蕴,便道:“宁姑娘,可否去劝劝小世子?” 宁蕴没想到百里胡杨会在众人前说这一遭。 百里胡杨不无痛心:“见此痴儿女,谁不动容!尘玉,你说的话,小世子或许还会听听。” 宁蕴叹了口气,道:“我试试。”—— 诸位想不想看女主被其他人干啊? -- ρΟ1⑧τν.cōM 转圜 朵朵知道宁蕴要来,着实欢喜。 宁蕴唯一担心一件事情:这陈苍野想必也会在这莱王府上对她动手脚,然而避子汤确是每日行了房事之后都要饮用的。 能躲还是躲——我日日和朵朵在一起,他奈何?宁蕴这样想着。 到了三房的客厅,朵朵道:“你便暂时住在我们莱王的上宾厢房,收拾了在南院里面儿。”宁蕴忙问:“不和你在一起么?” 朵朵笑了:“你还道我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呢?” 正说话的时候,小莱王爷也来了。容进对妻子这个远房表妹竟然就是能拿捏住陈苍野的能人,十分惊讶,以至于宁蕴要到府里的时候,还特地叫了小王爷来瞧。小王爷在角楼远远看着百里霜菊挽着宁蕴进了府,左看右看怎么都觉得这宁老师只是个普通小娘子,远远比三弟媳还不及。这下小莱王爷第一次和宁蕴打照面,细看之下,见宁蕴素雅贞静,虽美人,但是和李钦自然不是一个等级的,心里更是好奇。 “子鹤和紫月姑娘在东院。”小莱王爷也不客套,直接摆出态度。“还请宁姑娘移步。在下和三弟弟还有要务,恕不奉陪了。” 时值七月,酷暑。宁蕴感到背脊寒气陡然。 朵朵送她到了东院门口,只道在此候她。宁蕴做最后一次尝试:“朵儿你真不和我去么。” 朵朵无奈地笑道:“老三可是不怎么高兴我和他打交道的。” 东院倒是雅致,碧湖秀石,清幽动人。幽篁深处,有一栈水榭。小莱王爷说这个时间陈子鹤一般会在那儿抚琴。 宁蕴一人在竹径走着,凉风吹得她微微打着颤。只有鸟语,不闻琴声。 水榭布着罗帐,随着清风款款摆动,如此美景,这陈子鹤还真是非常会过日子。宁蕴走近了亭台,却并未看到有人。 亭子里放着一张紫檀的琴,宁蕴认得是陈苍野的。旁边放着谱子,纸张新簇簇的,看来是新写的曲子。宁蕴看着谱子,心里默默想着琴弦的调配,人已不由得盘腿坐了下去。 宁蕴捻着琴弦,风声里混入了琴微微的摩擦声音。兴之所至,不知日月之长短。宁蕴在铃兰馆倒是有协助一些琴棋书画的管理工作,但是却不会下场去指导学生。弹指之间,也有三四载不曾抚琴。 “姑娘好雅兴。”不觉已去了大半个时辰。宁蕴顺着那莺声呖呖看去。只见一名颀长娇丽的女子正理着衣服,从池塘边上看着她。 好个佳人。宁蕴对紫月说:“这位姑娘,在下铃兰馆宁蕴,可否引我一见陈三公子?” 紫月将襦裙上的飘带好生系上了,笑道:“陈三公子,不就在你身后么?” 宁蕴忙转身过去,看得身后并无一人。那丽人一笑:“姑娘好可爱,陈三公子在楼上书斋。” 她站在这老宅子寂静的光影里,心里止不住地忐忑。几乎可以预见即将迎来的就是一场在书斋里酣畅淋漓、狼奔豕突的性交。不过见那美人儿的娇媚模样,这陈子鹤应该已食足,有几分希望不会在她身上造次。 宁蕴推开书斋的门。 很安静。 宁蕴走进去,看到正厅并无人。“小世子?” 陈子鹤并没有回应她。宁蕴穿过帷幔,闻到屋子里略有的陈年家具的味道,皱了皱眉——他这风雅之士,居然也不点香了? 陈苍野在厅子的围屏后面,这围屏后就展开了一大张书桌。桌上堆了一大堆案牍,陈苍野正埋头执笔挥毫。 宁蕴远远地站在他面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苍野,半散着头发、衣领敞开,衣冠不整、仪容不理;面色憔悴苍白,如落魄的江湖客。 “小世子……?”宁蕴又叫了一声。 陈苍野这才停下笔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宁蕴也从未见过陈苍野这样的眼神,忙上前:“小世子,你可好?” 宁蕴看到了同样的孤独和绝望。是十岁时候她从菱花镜里经常能看到的眼神。 陈苍野将笔握得更紧:“不过煎熬罢了。” 宁蕴紧紧盯着他的眼:“小世子,你是怎么了?” 陈苍野扯着嘴角:“日日相见如炼狱。” 宁蕴原本满心关切,不知何故心里升起一丝失落。但她脸色丝毫不改:“若是中意李小姐,便去寻她就是,有何不可呢?” “此生绝无与雅锡一起的可能。”陈苍野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笔。宁蕴认得那笔,正是尚书台赏给李钦的湖州银湖,上面端端正正地刻着“李钦珍蓄”四个字。 宁蕴本莫名地情绪低落着,见他情场落魄的样子,同情心反而涌起:“小世子,我不懂你无法与李小姐一起的原因,我只知道万般不由人,人有转圜处。人被逼到绝路,自然也会绝处逢生。” “若为了儿女之情、前尘往事耽误了目前大好时光,那真是偏废了——小世子你是何人?未来的靖远公,国之肱股,岂能就此颓唐?” 陈苍野抬眼看着她。一双美目如深潭一般。 “宁姑娘从前,也是这样想的么?”陈苍野问。 宁蕴哑然。这小世子难道连她和许韶君那一出都知道? “……再者,若实际真是不行,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宁蕴不接话,道。这话说出来,宁蕴倒是肺腑之言。 陈苍野见她并不接话,道:“姑娘特地来见我么?” 宁蕴点点头:“馆中上下都担心世子。唯望世子抖擞精神,早日与我回馆里。” 陈苍野沉吟了一下:“宁姑娘,抱抱我可好?” 宁蕴看到他脸上幼兽一样的神情,顿时软了心肠。这样沉浸在悲伤里的人儿估计也不会动什么粗,于是转到他身边去,伸手去抱他。 陈苍野高出她一个头,这会儿倒像是宁蕴嵌在他怀抱里似的。陈苍野赤裸的胸膛贴着她的胸口,在这三伏天里热得滚烫。 “小世子……”抱了好一会儿,宁蕴轻轻动着想从他怀里出来。 陈苍野道:“再抱一会儿。” 宁蕴少不得依他。二人这样僵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宁蕴感觉到陈苍野抱着她缓缓挪了个方向。 “小世子?”宁蕴抬头看他。 “墨迹干了。”陈苍野道。“宁老师。” 宁蕴惊讶地看到陈苍野眼底里的情欲。这人难不成是个女的?变脸比翻书还快! 陈苍野抱着她,轻轻一抬,她柔软的臀便坐到了书桌上、压在他抄的经文上;陈苍野分开她双腿,身手探她隐秘之处。 “陈苍野,你究竟想做什么!”宁蕴又惊又愤。 “馆里派你来劝解我,这不就是劝解?”陈苍野说着,隔着她的夏裤感受到她阴阜已微微张开,长指找到了她柔软的突起,在那突起上轻轻按着。 宁蕴身上一阵一阵哆嗦。陈苍野实在了解她的身体,只轻轻的动作就可以让她浑身无力。宁蕴勉强支撑着身体,羞愤道:“陈苍野……你究竟想怎样,一次又一次玩弄我,有意思吗?” 宁蕴自知不是相貌拔尖的美人,另外家世暗淡,自忖万般不能入陈苍野法眼;何况已让他上了那么多次,估计也足够厌倦。他堂堂靖远公小世子,有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 为什么偏偏是她宁蕴? 陈苍野看到她倔强而气愤、惊讶又潮红的脸,真是觉得有趣极了:“因为我想要你。” 宁蕴哼道:“你一边想着李钦,一边干着我?” 陈苍野闻言,将食指从她裤缝中央画到她肚腹,再到两乳之间,再到她的脖颈,下巴,双唇,然后将伸进她的双唇之内;另一手将她紧紧拢在他怀里,他胯下的物事早已硬听着,在她的阴蒂上顶来顶去。 “你不也是,想着别人,也想着我?”陈苍野揶揄。 “我哪有想着别人想着你?”宁蕴别过脸,脸蛋涨得通红,舌头方才被他蹂躏了一通,现在满嘴唾液。 “所以,要做这种事,自然是要专心一意。”陈苍野道,将满是她口涎的手指伸进去她衣裳里,伸到她的沟壑深处。 “宁蕴,你是个充满矛盾的人。”感受到她身下已兴奋得一片汪洋、肉壶已微微吸附着他的手指,陈苍野叹道。“你的内心如此抗拒于我,身体却如此渴望于我。”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宁蕴这一刻有一点恍然大悟。 原来她身体渴望他?细思起来,确实尽管每一次和陈苍野交合都不情不愿,但是确实畅快得无边无际。人果然一半还是兽物。 陈苍野抽出手来,扯下宁蕴的裤子,又敞开自己的裤,那红色的硬物边直勾勾地对着她早已一片汪洋的下体。 “自己做选择。”陈苍野道,“我已经做了选择。宁老师说得对,万般不由人,人有转圜处。” 宁蕴又是一悟。他这一次选择不再强迫她,而是让她听从她自身的欲望。 只是宁蕴没明白,其实陈苍野这里说的转圜,只是他谋略里面小小的转变。 宁蕴沉吟良久,道:“小世子松开我。” 陈苍野松开她,但是那话儿仍然对着她的阴道口。 只要一动胯,无边的快乐就马上可以开始。宁蕴明白。 她短短的十九年岁月有那么那么多身不由己,这一刻是否可以随性?什么情仇爱恨,都放一边,先干个爽再说? 加班加死了快,每天睡3小时你敢信……不伏笔了,真累……直接搞黄色吧。 -- 有所思 宁蕴盯着陈苍野紫红的分身,顶头上流淌着晶莹的液体,是她流出来的汁液染到了这东西的身上。这东西插到她体内,暂时也不需要去想什么,可以魂飞天际。 放纵一把?就是年轻男女简单的纵欲。有何不可! 宁蕴一咬牙,挺了挺胯,陈苍野的肉身缓缓没入她的肉身里。 陈苍野见状,满意地笑道:“好。” 也不再等她犹豫,用力地往前一顶,那话儿瞬间便顶到她子宫口去。宁蕴头往后仰去,随着陈苍野有力的动作情不自禁地发出呻吟来。 陈苍野忍了很久,情欲瞬间爆发。他抱着她的腰身,下体快速地动作着,双眼仔细地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宁蕴咬着唇,拼命不让自己叫出来。 “舒服吗。”陈苍野看着她红色的唇,道。 “舒服。”宁蕴哼道。 “还想要么?”陈苍野一边动作一边问。 “想……”宁蕴倒是诚实了一遭,但是羞得根本不敢抬眼看他。 陈苍野扬起嘴角笑了,拔出肉棒,将她翻了过来令她扶着桌子,抬起她的臀部,让那圆鼓鼓的阴阜张开在他的视野里;扶着她那又翘又圆的臀部又插了进去。 这一下格外深入。陈苍野的分身自有特别的弧度,刮着她敏感的肉壁,每一次顶撞都让宁蕴酥麻不已。 朦胧中,宁蕴看见了书桌上秀雅的字迹,分明抄的就是清静经。经卷被她压得皱巴巴,李钦的湖州笔就扔在一边,笔尖都干了。 “你……你也……”宁蕴一边感受着耻骨传来的快感,一边问,“这样和李钦……” “她?”陈苍野喘着粗气。她的身体又软又热,在阳光下白得像兔子一样,臀上因为他先前的动作压出了几条红痕,让他看得欲罢不能,几乎就要迸发出来。 “我怎么会碰李中舒的女儿?”陈苍野仿佛和自己说话一般,压着她的身体,闷闷地哼叫着。 宁蕴身体涌入了大量热腾腾的玩意儿。高峰过后,她下体仍在一下一下抽搐着,宁蕴也累了,伏在桌上微微喘着。 陈苍野趴在她身上,轻轻舔着她脖子上的汗珠子。 “为何要来缠我?”身下的女人问。 陈苍野不回答。 宁蕴喃喃道:“你既然恋慕这李小姐而不得,现在又有了美人紫月在身边,多我一个不多,为何总是缠着我呢。” 陈苍野盯着她细白的颈子,以及布着乱发的潮红的耳后,也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很容易解答,他的目的自然不仅仅是肉体。他陈苍野有什么不曾得不到过? 二人在书桌上纠缠这许久,陈苍野又想抱她去卧榻上行事。宁蕴多次告饶,说三少奶奶还等着,方才罢休。二人穿好衣服收拾整齐,便准备出东院去。宁蕴看着收拾停当的陈苍野,真真好个翩翩佳公子模样。这陈苍野的神色也是松快了不少,一扫之前宁蕴见到他时候那颓丧。 陈苍野推开书斋门,只见紫月正站着,不知已站了多久。 宁蕴先是惊讶这女孩儿真真长得像李钦之外,又是尴尬羞愧。紫月看到她娇羞的样子,笑道:“宁姑娘不认得我了,你在水塘边弹琴,我还听了好一会儿呢。” “弹琴?”陈苍野道。 紫月笑道:“哦,小世子放在水榭的那张琴,刚宁姑娘看到了在弹奏呢。弹的正是小世子新制的那个曲子。” 陈苍野皱了皱眉:“你那个曲子你倒能弹?” 宁蕴笑了笑:“有点难,也可以试试。” 紫月看陈苍野无什么反应,又道:“也是难得,小世子肯让他人碰这张琴。我见林公子抱琴而来,都只敢戴着手套来将琴取出来。” 朵朵早就在东院外面等得不耐烦,从晌午等到了傍晚。眼看着宁蕴带着陈苍野从东院出来,长吁了一口气。便安排了轿子到小莱王那边去,宁蕴和朵朵坐一乘。 “今夜小莱王爷说要和咱们一聚,说了特别感谢宁姑娘劝解小世子。”朵朵道,说着又笑了,悄悄附耳和宁蕴说:“蜜儿我没想到你那么厉害嘛。” 宁蕴一吓,以为她和陈苍野的秘辛已被知道,道:“厉害啥?” “你可知我们老三、五小子还有小王爷都劝了无数次,都没法儿将小世子劝出来这东院子。”朵朵道,“王爷差点要给靖远公写信了。” 宁蕴道:“哦,莱王府……啥时候和靖远公府这样近了的?” 朵朵道:“我也不知,只是靖远公到燕京来之后,小世子便频频来往我们府上。他和小莱王是十分要好的。” 宁蕴道:“小莱王都快三十了吧,和一个小孩儿玩有啥好玩?” 朵朵笑道:“小世子在你眼中就是小孩儿呢?” 宁蕴叹气:“顽劣小子。”是可以将她压在身下干个死去活来的混球小子。 林思泸也到了小莱王的院子候着。容进笑道:“林兄,你们家小世子估摸着明日可以回馆里。内子那表妹着实能管住小世子,好嘛。” 未等林思泸回答,小莱王进了门来:“这姑娘如此厉害,样子倒是平平无奇。可惜,否则给三弟弟收了做如夫人,岂不欢喜?” 容进忙摆手:“这话可别让霜菊听了去。” 小莱王哈哈笑着:“三弟弟惧内这名声,可是坐实了啊。” 林思泸则想着,天晓得这宁蕴有什么能耐。李钦可惜了是李中舒的女儿,模样儿倒是一等一,放在从前陈子鹤可是送上门的不碰白不碰。 这会儿陈苍野也进到厅子里了,紫月也跟在后面。一同进来的还有小王爷。 小王爷看得容进已到,便道:“将五小子叫来。”容进便先出了厅子去找容迁。 在座的小王爷、陈苍野、林思泸以及陪坐的紫月先品茗。 小莱王指了指这茶席:“上用的猴魁,太子殿下日前送了来,也给府上送了些,可是收到了?” 陈苍野点头:“太子所赠,奉为珍宝,不敢辙饮。” 小莱王打趣儿:“此番是庆贺子鹤桃花繁盛,须要大肆庆祝一番。” 陈苍野不接话,林思泸见状,???一笑:“从前都说我们小世子风流薄情,现在可以将‘风流’二字去掉了。” 小莱王便道:“可惜可惜,只盼祭酒大人早日倒戈,我们子鹤也可以尝一尝此美人的滋味。” 林思泸附和:“李大人老学究了一辈子,这样在乎嫡庶,真是无奈。太子比冀王文韬武略不知高出多少了。” 紫月侍茶,小王爷又品了一杯香茗。 “朝中势力好不容易才平衡下来。李大人倒戈,少不得又是腥风血雨。”小王爷道,“因此李小姐私自折腾的这一遭,实在是欠思量,小姑娘家。” “陈子鹤啊陈子鹤,你说得找个何等出众的女子来配你?”小王爷揶揄。 陈苍野依然不接话。脑中确浮现出宁蕴在她面前真真切切说的那句“万般不由人,人有转圜处”。 之前他对此女几乎从来没有什么印象,尤其是作为日日流连清香楼的他,何等绝色美人没见过。他知道宁蕴的存在,也不过是对铃兰馆起老底的那会儿了解到宁凤山遗孤的秘辛。 宁蕴倒是样貌寡淡,也活得寡淡。作为罪臣的后代活得畏畏缩缩这没什么,但是十九岁上连个相好都没有,真的白糟蹋这幅好身子。 陈苍野不言不语地等着众人入席。 宁蕴十四岁的时候有过一个小郎君。从前宁府街上的邻居许才人的儿子。许才人不过小官一个,和宁凤山素来无结交;殊不知这许韶君确与宁蕴从小就好着。 好到了宁蕴十四岁。那一年宁蕴好不容易进了铃兰馆有了个差事,然后莫名地就与许韶君断了关系。 宁蕴十四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乳房可是尖尖翘翘、粉粉嫩嫩?阴阜可也是胀卜卜嫩生生?是否也是那样敏感而矛盾? 那柔软的小小的身体,可是已被许韶君抚摸过? 林思泸看到陈苍野脸色忽明忽暗,忍不住道:“子鹤,怎地了?” 见陈苍野不回答,林思泸思忖了半分,悄声附耳过去:“公爷说了的,这莱王府,存五分分真心、三分假意、两分疏离便好。这容述做了什么,自由他去。” 小王爷的眼神一直流连在紫月粉色的腮上。紫月淡定地侍茶添香,仿若未见。陈苍野眼神远远投在紫月的胸膛上,穿过那沉甸甸的一坨看到了宁蕴扑通扑通的一坨。扑通扑通的心脏。 他喜欢宁蕴的身子。他想要宁蕴的身子。 她的心是什么样子的? 陈苍野想了半天,总觉得想不透。 -- 夜宴 “怎地这样久来?”小王爷看着款款而来的宁蕴、容进夫妇,道。 “宁妹妹说衣服在东院的池塘里弄脏了,不合礼数,便去我那儿换了一身衣裳。”朵朵含笑将宁蕴引到桌上。宁蕴穿的正是朵朵家常穿的夏衣,与她作为小女官穿的相比,朵朵这侯门贵妇的衣裳自然好了不少。锦绣之下,宁蕴确实清丽典雅,让人眼前一亮。 小王爷欣赏地看着她:“宁妹妹真是人才出众。能镇服我们野马一样的小世子的人,这世界上除了皇上和靖远公,恐怕就只有妹妹你了。” 宁蕴被他这样看着,有些害羞,笑道:“教职本分。小王爷过誉。”抬眼蓦然看到陈苍野,正吹着小茶盏里的沫子,稳稳地盯着她看。 这种眼神好可怕。宁蕴心想。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宁蕴心里发慌,低下头只去看自己的茶杯。能做错什么呢,也就方才悄悄儿和他大战了一场。 不得不说,真是美不可言。 宁蕴一时有点懊恼,怎么就沦落到了主动和自己学生有了这样不堪情事的田地? “老五呢?”朵朵悄声问容进。 “……说是去市集买货去了?”容进苦着脸。宁蕴算是个亲戚,又是陈苍野的老师,连小王爷都来见客,这容老五跑去买玩物可真是说不出口。 “妹妹莫见怪。”小王爷也怜爱地摇摇头,“这弟弟就是我们家的混世魔王,谁都劝不住的。” 宁蕴一笑:“五公子人机灵活泼,善良为人,也是莱王府好家风。” 吹捧之间,饭足海内之珍,酒满天下之美,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好不快慰。 只是这陈苍野一概少话,酒也不太喝,就闷闷地吃几口小菜;而宁蕴,一开始还忌惮他时有时无不知何故的捕猎者一样的眼神;后面渐渐地被小王爷、林思泸不时讲的有趣事儿给逗得开怀,心思也就不在他身上了。 不多时,小王爷忽问陈苍野:“子鹤可是明儿就回去?” 陈苍野看了一眼宁蕴:“宁老师都亲自来劝,不去不得。” “宁妹妹在子鹤眼中可是分量过人嘛。”容进笑道。 宁蕴闻言,也不由得想,这小世子究竟是要做什么?非要霸占她身子不可。方才在东院,他等于啥都没说清楚。 宁蕴犹犹豫豫地看着陈苍野。陈苍野正要冷笑,看到宁蕴那怯生生的目光,不由得慢了半拍。 未等陈苍野答话,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我来晚了!自罚三杯……酒呢?”来者正是容三少爷,风风火火地从花厅外闯了进来。 朵朵无奈道:“五弟弟你这是干啥,着什么急?” “这不是想到尘玉妹妹来了,给她带了好东西来。”说着笑眯眯地从身后让人送来一捧花盆。一个娇小的花蕾正跃然于碧绿的荷叶上。 “碗莲?”宁蕴讶然。 前朝河氹泥质污糟,容易滋生花瘟;而养碗莲的少不得用马粪、河泥来培;这多年栽培不当,碗莲这一珍赏几乎绝迹。 容迁笑着点头。“三姐姐说你小时候住的地方种有碗莲,你天天去看。”容迁道,“这会儿可算能看到了。” 容迁让小厮将花搁道门房去,又走到宁蕴面前,:“据说蜂蜜糟莲子很好吃。尘玉你可是会?” 这不就是荷香宴上的名菜嘛!这容迁问她是要干啥? 宁蕴讪笑:“这个不会……” 容迁一脸懊丧:“三嫂嫂说的,你小时候最会弄这些风雅的东西——就是仙鹤来驾,你也能想法子煮了吃。” 宁蕴本尴尬着,不由得噗嗤一笑:“这倒是我们小时候老做的好事儿!” 林思泸看陈苍野越发不做声了,明白陈小世子是极为不愉快,心想这子鹤究竟发了什么神经,忙打岔道:“子鹤小时候,也是这般模样,饶是公爷的宝铗,他也敢拿来当锄头用。约摸十岁上,那年我们在贵州,春天来得迟,子鹤偏说要‘听取蛙声一片’,从公爷剑房取了一把宝剑来,在府里池塘边上挖蛤蟆。” 宁蕴第一次听到他小时候的事情,觉得很新奇:“还有这样的事情?不过这是‘铸剑为犁’,小世子更是风雅。”然后又不禁一笑,“我们小时候,那是焚琴煮鹤,斯文扫地。” 朵朵也笑得不行,道:“尘玉那会儿,真是作天作地的皮猴子,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林思泸叹道:“子鹤小时候也是没个正型,几乎一个月就要给公爷狠狠打一顿。” 宁蕴道:“这样金娇玉贵的小世子,哪舍得打?”其实宁蕴倒是很想看看陈苍野挨老子打的模样。 林思泸笑道:“要不是大公子拦着,那是要天天打了……”话刚落音,似乎是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儿,林思泸神色变了变,又马上笑道:“现在还请宁姑娘多指点。” 宁蕴敏锐地发现座间的男人们都是笑着的,却有了七成假意。 陈苍野却十分从容,可算开口:“改日尝尝宁姑娘的蜂蜜糟莲子。” 宁蕴愕然:“……我不会做过这个……” 陈苍野笑道:“无事,请雅锡教你,你就会了。” 朵朵看出宁蕴不尴不尬地不知道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便道:“现在倒是有一件事儿要紧——赶紧吃完这一席,咱们去老五的院子去,昙花估摸今晚就要开。” 容迁闻言,忙道:“昙花约摸半夜才开呢,我回来时候让人来看过了。”又笑着对宁蕴说:“尘玉妹妹,我们可是等着你的莲子。” 宁蕴打着哈哈,混过了这一遭。饭后,因为都要留下等昙花开花,便在容迁院子处摆上好茶,请了府里的乐师来奏乐。宁蕴听了一阵子,觉着甚至并未有她娘奏的好,也乏味起来。幸好朵朵找来了些流行的话本儿,俩人到了朵朵的房里歇着。 关上房门,朵朵沉声道:“你告诉我,你和你的相好咋回事儿。” 宁蕴干笑:“就,早上出门之前,来了这么一次嘛。” “莱王府的车子可是天不亮就在你家门口候着,这小子是住你那儿了?” 宁蕴深知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这下是不说话为好。 朵朵深吸一口气:“蜜儿,你知道你今天来将小世子劝回去是多么要紧的事情吧。” 宁蕴皱了皱眉:“知道。”大概知道? 朵朵道:“不妨再和你多说一些。一方面,这陈小世子是皇上所钟爱的高门之后,日后必是入阁的人选,这是毫无疑问的;另一方面……”朵朵顿了顿,道,“莱王府尽管管着尚书台,但是手里并没有一丝一毫兵力,你这也是知道的。靖远公万般如意,就是这个小儿子顽劣无法好生教养。这你也知道。” 宁蕴想,百里爷爷估计也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吧。宁蕴苦笑:“清晨虽然胡来了一遭,然而今天还是有成果的嘛,还是将小世子劝回去了。” 朵朵叹气:“得亏如此。对了,你这避子汤要不要再喝一碗?” 宁蕴笑道:“喝那么多做什么?” 朵朵道:“晚上昙花开了,这混世魔王估计要摘下几片昙花花瓣儿来做昙花炒肉,你少不得尝尝,那是人间美味。那花瓣儿怕是冲了这药性。” 宁蕴想了下,道:“那,看完昙花,你给我送来?” 朵朵道:“你来我这。这避子汤可是好随处送的?” 俩人又叽叽呱呱说了一会儿,都躺倒卧榻上看话本儿。到了约摸月上三更,有小丫头子来通传请两位到五公子院里。 朵朵转头一看,这人不知道啥时候已睡死了;又推又打,宁蕴才勉强醒过来,披上一件朵朵的披风便跟着朵朵往外走去。 宁蕴步履蹒跚地走到容迁的院子。陈苍野、林思泸、容迁、容进、小王爷容述,正听着紫月弹琵琶。 宁蕴耳朵尖,朦胧中听到悦耳流畅的乐曲,醒了一大半。这个紫月,确实技艺了得。 一曲毕。“紫月姑娘如今是名动京城。”小莱王见紫月楚楚动人的模样,赏心悦目。 紫月闻言,嫣然一笑,眼风却飞到陈苍野身上。 “只可惜不闻紫月姑娘歌喉。”小王爷扼腕。 紫月苦笑:“只恨紫月日前已起誓,从此以往只对将托付一生的男子唱歌。” 容迁婉转一笑:“我们大哥也是一品人才嘛。” 紫月又看往陈苍野。 陈苍野看到她的目光,笑道:“自古佳人配才子……”陈苍野不多言,只掏出扇子来翼翼扇着。 紫月闻言,眼神略微幽怨,也只好笑而不语。 小王爷也明白陈苍野也没答应他,便笑道:“三妹妹,宁妹妹来了。” 陈苍野顺着小王爷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百里霜菊娉娉婷婷地搀着个美人来。那美人披了一身烧丝烂花绒的白披风,月光下看得是牡丹暗纹,熠熠生辉;那美人里面裹得不慎严实,露出细细密密的淡红色裙摆褶子和一双踩着木屐、指头粉红的玉足来。那足上未涂蔻丹,只在裙下露出一星半点,像夜里忽闪忽闪的萤火。 这美人发髻微松,双眼微红,新点的口红像玫瑰一样。 天晓得宁蕴现在有多么撩人。 这暗夜里的妖精就这样大喇喇地走到那么多人的面前。陈苍野心头烧起一把无名火。这个女人之无知他并不是没有领教过,蠢得仿佛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美丽,美玉蒙尘、明珠暗投——偏偏她就叫做尘玉! 百里霜菊也是个蠢货。陈苍野想着,看了一眼宁蕴的发小儿。饶是嫁了人,也不知道在场的男人,除了容进,哪个不是会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 容述更是不需要多言。别说赫连多罗,就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嫁了她,恐怕也管不住他猎艳的心思。 电光火石之间陈苍野的心思转了几百次,便道:“不过如此良夜,勿要浪费了。紫月不若为众人破例,高歌一曲?” 紫月听了,眉头皱了又梳开,嘴角挂上一抹笑容:“小世子所言甚是。”便抱起了琵琶,坐到昙花前。 众人本看着朵朵和宁蕴,听见陈苍野这一话,都纷纷转头看着月色下分外动人的紫月。紫月抱着琵琶,拨楞着琴丝,一曲宫怨便唱了出来。 这歌声真是天人所唱,在场的人都醉心地听着。宁蕴靠着朵朵,醒了七八分,也是听得痴迷。 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 贵妃独坐沉香榻,高烧红烛候明皇。 宫怨和侯门怨都是一样的。宁蕴叹气。 宁二姨奶奶这样名门闺秀,当年也是名噪一时的姑苏明珠,嫁入宁府做小,还不如在苏州就地寻一个好人家,好歹富庶又平安。 宁蕴主意笃定,这辈子就找个寻常人家,草草一生,也十分安逸嘛。 在朵朵温热的怀抱里宁蕴又侧了侧身子,心道这歌喉不知道在母亲口中能评多少分,在父亲如炬的眼中又能排第几,迷瞪的眼睛冷不防看到陈苍野打着扇子,瞟了她一眼。 宁蕴浑身冷汗。 这厮打的就是从她手里骗过去的那把宝贝扇子。朵朵早晚认得出来。 -- 含苞 宁蕴拽着朵朵的衣服,道:“好朵朵,抱我一下。”朵朵闻言便侧身抱着歪在她身上的宁蕴;这一侧身,便背对着陈苍野。 陈苍野见到百里霜菊遮住了宁蕴,也很是满意。 不一会儿,朵朵眼看宁蕴就要睡死在她怀里,忙又将她推了起来。“快开花了。” 宁蕴撑起身子,悄悄看了一眼陈苍野。陈苍野若无其事的摇着扇子,看着紫月。 紫月一曲唱毕,小王爷早听得入迷,道:“请姑娘再唱一首?” 紫月莞尔:“意犹未尽,才足以回味,小王爷认为如何?” 这话温柔之极,宁蕴是个女的都要酥倒了。无怪乎陈苍野一连数天都在她身上。这样想着,心里却有些凄凉。 林思泸此时开腔:“联诗如何?” 容迁拊掌:“好哟,就请紫月姑娘抽个韵脚来?”又转头看了一下坐在角落的宁蕴,道:“宁姑娘想个题儿起个头?” 宁蕴本想躲起来悄咪咪睡觉,没想到被捉住,便勉强打起精神来:“表姐想一个?我困迷糊了。”脸上绯红,十分不好意思。 容迁知道她可爱,不想竟有这样可爱,笑道:“三嫂嫂,便题‘花前月下瞌睡虫’如何?” 大家轰然一笑,连紫月都忍不住掩嘴。 朵朵也不好意思起来,笑道:“那我来想个诗题,请紫月姑娘先抽个韵脚。” 陈苍野不料众人的注意力还是被牵扯到了宁蕴身上,这倒是罢了;谁若是发现这瞌睡虫瞎穿了个拖鞋出来,看到她雪一样的足,那真是他所极为不愿的。 “这昙花,如何开得快些?”陈苍野低头向林思泸道。 “这个……”林思泸想了下,“说是天气热便开得快。想必有火灼一下,便开得快。” 陈苍野仰起头来:“小王爷,我们在贵州有个有意思的玩意儿。” 小王爷示意他说。陈苍野便道:“也是夏夜,燃起篝火,围着篝火吃西瓜,载歌载舞,不分主仆,不分男女,甚是快慰。” 小王爷奇道:“不热?” 林思泸附和:“靠近青海,甚是凉爽也。” 容迁最喜欢这些新奇的玩意儿,道:“那么我们也可以点个小篝火,周围摆上冰,便不热了。阿楠阿竹,你们想不想跳舞吃西瓜?”后面的一句是冲着他的仆人说的。 小厮奴婢何曾试过这个?一时整个院子气氛十分热烈,都想马上点起篝火跳舞。 容迁要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不多时原是紫月弹琴的地方便放上了一堆柴木,点起了篝火来。大家伙本就热,都从冰窖里取来了西瓜吃起来。 “跳舞我们不会,小世子来教咱们吧。”容迁道。 陈苍野瞟了一眼默默在一旁吃西瓜的宁蕴,道:“容易得很。”便上前拉起紫月,走到篝火前,跳了个很简单的胡旋舞。 “这个舞蹈就是得跳完四拍换一下舞伴。”陈苍野看了看在场的主仆,也有二十人,笑道,“大伙儿可以跳起来了。” 宁蕴被朵朵拉着去跳舞,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穿着睡鞋就过来了,忙摆手。朵朵便和容进一起没入了人群中。 陈苍野和紫月带头跳着,跳了一个曲子,下了场来。众人跳得畅快,小王爷拉着紫月的手起舞,更是开怀。 宁蕴和几个不愿意跳舞的奴婢正坐着吃瓜。有奴婢看到陈苍野走了过来,都堆笑问安。宁蕴抬头看到是陈苍野,不由得局促。 火光里,陈苍野神情恳切,目光炯炯。 “老师,去看看花?” 宁蕴浑身毛都竖了起来。不消说,这是一场交媾的邀约。 在这众人前! 宁蕴不应,陈苍野便保持这微微屈身的诚恳动作。人家程门立雪,他立的鬼心肠。宁蕴叹了口气,道:“也快开花了吧。”说着放下了手里冰凉的西瓜,绕开人群往哪昙花花苞走去。 昙花花苞鼓鼓胀胀的,有千丝万缕的花萼绕着那雪白的花瓣,花蕾尖儿已有了一丝张开的模样。 宁蕴和陈苍野站在这盆栽跟前,都发现这花儿有了要绽放的迹象。 宁蕴高兴地道:“要开花了,我喊大家过来。” 陈苍野看着她满是笑意的眸子,道:“叫他们做什么?” 方才恭谨的模样一扫而光。宁蕴看出他眼里的欲望,还有一丝莫名的怒意。宁蕴不再看他,默默地看着花蕾。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走来走去,有多么勾人?”陈苍野道。 宁蕴哦了一声,不以为然。 “还有那天在莱王府的宴会,若不是大家知道你是铃兰馆的,会有多少人愿意去你身上造次?” 宁蕴也淡淡地哦了一声。 陈苍野见她不为所动,道:“若我便能满足你,你也无须再去寻其他人。”这意思是让她收敛一点她的艳光。 宁蕴笑道:“小世子床上功夫了得,小女子甚为受用。”宁蕴冲他瞥了一眼,陈苍野看到的是满眼的无奈。“奈何我俩不过肉体的干系,左不过床上、花园里、荷塘边上的温存,那一时半会儿定是满足的。”宁蕴叹了一口气,后半句话她就不说了。 陈苍野明白。在情爱方面天下女子都一样,只是他觉得十分好笑,灵与肉的结合本就天下难寻,非要因互相欢喜才能有闺房之乐,他可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教育。 “眼下你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俩暂且如此,不也甚好?”这话说出来他也觉得奇怪,他陈子鹤什么时候用过这样商量的语气去和一个他随意就能上的女人说话? “……再说吧。”宁蕴打了个呵欠,拢了拢披风。 陈苍野还想问许韶君的事情。但是宁蕴已经困得差点站都站不住了。 “呵!看花儿!”容迁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昙花马上就要开了,花苞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吐出细丝一样的花蕊。 仆从也都不跳舞了,迅速撤走了篝火,在昙花地下铺开了绒布、竹箩。 宁蕴走回到朵朵身边去。朵朵一边盯着昙花,一边和宁蕴耳语:“待会儿你先回南院,过一刻钟来我院子。” 宁蕴点了点头,歪倚在朵朵的肩上,没等到昙花彻底开放她就睡着了。 -- 暗地里着迷 回到南院她暂住的厢房里,宁蕴睡意朦胧,盯着房间里自鸣钟数时间。到了一刻钟过去,宁蕴换一身严密的衣裳,出了院门,往三房的院子走去。 东院边上有个小花园,再过去一个巷道便是朵朵他们住的院子。这少不得要经过东院。经过七月七的前车之鉴,宁蕴总觉得哪里都有可能后出现陈苍野的身影。 宁蕴踽踽行着,夜风微微吹着。风声里传来细细的声音,似是人耳语。正是从那东院旁的小花园传来的。宁蕴没有听墙根的爱好,为了避嫌她便折了回去。恰好走到东院门口不远,又从园里传来细碎的琴声。 宁蕴倒是驻足了。静静一听,正是陈苍野在水榭上琴谱里那一首曲子。 一曲弹毕,宁蕴已是听醉了。 “小世子,奴家奏得可还行?”说话的是紫月。话语轻柔。 久而不闻陈苍野的声音。良久,宁蕴站得脚下都有点刺痛了。 “你觉得这曲中是何意?” 宁蕴闻言,想起自己视奏他那个曲子时候,分明听到满腔凄怆,简直要将她十年的痛苦翻出来呈现在她面前。陈苍野也不曾上战场,靖远公虽是大将,但是并未在战场上受到什么创伤。他悲伤什么呢? “萧然。”紫月道。“世子是怎样的难过才能写下这样的曲子呢?”犹豫了一会儿,又言:“是那个李钦小姐,还是宁蕴姑娘,让世子如此伤心?” 宁蕴听到自己的名字,险些站不住,心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宁蕴马上否决了某种可能。她扶着墙站稳,听见陈苍野说:“说你独具慧眼,还是一叶障目好呢?” 这话满是戏谑。而宁蕴却又是多了一分忐忑。 “世子对那位宁蕴姑娘很是特别。”紫月道,“那床紫檀琴,公子从不让外人触碰,那位宁蕴姑娘,却可以了?” “她是我的老师。”陈苍野道。 “那么,靖远公可以么?”紫月道。 他当然不可以。陈苍野毫不犹豫心道,“你问得太多了。” 宁蕴只听到陈苍野说的她是他老师几个字。她不愿意再听下去,扶着墙走开。 依据陈苍野风流成性的品性,少不得在这暖暖的夜风里和这李钦翻版在竹林里来一场痛快的恶战。她又想起七月七在王府里,她被他压在竹林里的石桌上;事毕后她的胸衣被他抽掉,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紫月又在月色里弹了两首曲子,见陈苍野仍是心不在焉。 “公子,可是要安歇了?”紫月边问,边走向水榭栏杆上倚着的陈苍野,将手伸向陈苍野的衣带。 陈苍野挡住她的手:“你也该睡了。” 紫月道:“公子今天和宁姑娘尽兴了,便不理奴家了?——让紫月伺候公子吧。” 陈苍野不答,看着水里的月。 紫月道:“自从这个夏天开始,清香楼里的人就说公子不近女色。可是因为在其他女子身上得到了餍足?” 陈苍野淡然道:“紫月,你僭越了。” 紫月闻言,慌道:“紫月该死……紫月生死都是小世子的人,请让奴家留在小世子身边。” 陈苍野起身,理了理衣裳,道:“那就要听话。” 紫月忙跪下行了个大礼,不敢看他。“万劫不辞。” 她听见陈苍野的跫音渐渐远去,又渐渐接近。 “女子倘若倾心,便会像你对我如此么?” 紫月自知对陈苍野的爱恋根本瞒不住,就毫不犹豫道:“紫月身心都是小世子的。” 陈苍野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宁蕴不觉已走到朵朵的院子前。已有婆子在候着,引了宁蕴进院去。 朵朵已经困得半死,打发宁蕴喝完药就去睡了。宁蕴仍原路走回去。经过小花园,她在月色里看到那个瘦骨嶙峋的太湖石在风里发出人低语一样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好好笑,便打定主意要绕过这个破花园、东院的破水榭走回去,死活不要听到什么哎哎呀呀卿卿我我痴痴缠缠的声音。 月色溶溶,她自忖绕着东院走一圈就仍是能回到去南院的路上,便趁着月色、提着朵朵给的琉璃灯缓步走着。 脑内一会儿响起紫月的歌声,一会儿响起陈苍野谱写的曲子,一会儿响起李钦的呜咽哭声。烦躁躁乱哄哄,寂静的四处唯有风声,还有她脑内翻江倒海的噪音。 快些回去,睡觉,明儿就完事儿了。宁蕴如此想着,一路疾走起来。 东院的书斋是个好去处,是除了王爷的阁楼、角楼等地之外较为高起的一处,正可以远远眺望王府前的通衢,远山与明月。 陈苍野拾级而上,抱着那床紫琴,在月色地下坐定在栏杆边上。本欲弹一曲新写的曲子——实际,并未写完,他没想好怎么收尾。 才坐下,他就看到东院的巷道上走着一个人影,白色的披风在灯笼光下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更是衬托出这窈窕的身姿来。不消说这就是宁尘玉。 陈苍野想了百八十种可能,只道这女人是半夜去与容迁暗通款曲;但是方才篝火边昙花下的一番真言,她难道转眼就敢不放在眼内? 陈子鹤活了十七年,眼前这条生灵是他无法控制的第二个。 宁蕴那雪白的腰身仿佛就在眼前;三伏天里的热气从四肢百骸窜入,瞬间聚集到他的胸膛,然后到肚脐下的地方去。陈苍野压住从栏杆翻身跳下去掳住宁蕴的冲动,更想了下若是从这楼顶走到东院门再走去宁蕴面前,估计也赶不上宁蕴这细细碎碎的疾走。 陈苍野就这样,皱着眉盯着宁蕴施施然地从他眼皮底下走过去,身下那话儿如双手紧握的那栏杆那样僵硬。 不知何时他手已抚上了那铁一样的分身,迎着月色与夜风,在这寂静的夜里,沉浸在对宁蕴赤裸的、娇艳如白色玫瑰的身体的回想里,沉浸在宁蕴那无法抑制的娇喘、高潮时失神的双瞳里。 忽然他想起,不久前他从宁蕴那里抢了来一件淡紫色丝绸的胸衣。那胸衣上绣着鹅黄色的花卉,花朵就开在她的胸口。 陈苍野很迅速地将那胸衣从他随身的锦囊里拿出来,果如记忆中那样柔软顺滑,如同她那因为情欲而变得无比滑溜的肌肤;胸衣上有淡淡的皂荚的味道——她倒是从来不用熏香。 时间仿佛很长,时间仿佛很短,陈苍野喘息着看着远处灯火阑珊的南院,有点虚脱的感觉。 -- ρΟ1⑧τν.cōM 牡丹 鸡鸣时分,陈苍野已练完剑;紫月收拾好了他的行囊,以及她自己的,在客厅候着。 陈苍野将剑递给紫月。紫月一边收拾,一边道:“小世子若是好了,小王爷请世子去用早膳。” 陈苍野道:“宁姑娘可是去?” 紫月道:“未知,估计也是去的,毕竟都是客人。” 紫月看到陈苍野抿了抿嘴角,心知有所疏漏,便不再多言。 陈苍野只身去了小王爷的院落。到来时,宁蕴已到了,和百里霜菊、容进、小王爷在说话。 宁蕴换上家常的衣服,十分朴素。陈苍野看了,有些满意,又有一些不满意——美玉蒙尘。 宁蕴看到此人眼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便道:“可算把小世子等到了。用完早膳,就要回馆里了。” “尘玉妹妹饿了。”小王爷笑道,“子鹤,来用膳吧。” 陈苍野眼看着宁蕴坐下,便坐到她旁边去。 宁蕴看到是他坐在她身旁,有一些不自在,便在小王爷起筷后默默地吃着粥。 “安然哪里去了。”陈苍野问起。 “一早便和母亲进了宫。”小王爷道,“这五小子,抄的经文倒是入了皇后法眼。” 宁蕴闻言,仿佛想起了什么来:“这……安然兄可是经常为王府抄经?” 朵朵扑哧笑道:“你以为给你写扇面的是谁?” 宁蕴惊讶得不知道怎么说,没想到这个古道热肠、又怜香惜玉的小公子竟然就是给她誊扇面的那个混账师爷。脸上不知为何发烫起来。 陈苍野都看在眼里,冷道:“宁姑娘很喜欢安然写的扇面嘛。” 这话里有一半是警告。宁蕴才想起来,这陈子鹤多次警告她不许她和容迁结交,并且在交合的时候也屡屡提到扇子和容迁什么的,这小世子估计早就知道内情。 蒙在鼓里的一直是她。宁蕴想着,有些不忿:“当然喜欢,笔法上佳。”这个陈苍野,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苍野看着宁蕴皱起来的眉头,想到她高潮时候面容挣扎的样子,又想到昨晚她那狭窄、湿热的阴道里可能灌满了容迁的精液,便冷笑道:“某也想随五公子学点春秋笔法,要不等学成后再回去吧。” 宁蕴闻言,脸都要白了:“这,小世子,不成……” 陈苍野看到她嗫嚅的模样,又一次印证了他的猜想——只要他稍微顽劣一点,她就束手无策,任他摆布。肉体上将她擒获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玩笑话,姑娘莫当真。”陈苍野笑着,夹了一块蒸糕。 餐后不久,宁蕴、陈苍野、紫月三人都已收拾停当。朵朵、容进陪着在便门外登车。 莱王府备了三趟马车,一趟送紫月回清香楼,两趟分别送宁蕴和陈苍野回铃兰馆。紫月不展愁眉,显然是不舍与陈苍野分别;便与朵朵说:“奴家还是想先送小世子到馆里。” 宁蕴心想,两个李钦相遇,打死人都有可能,忙道:“不妥,姑娘若是不舍小世子,日后总有相见机会的。” 紫月定定地看着宁蕴,仿佛要看穿她的皮肤、看到她的灵魂深处——这个容貌没什么稀奇的女子,到底凭什么抓住了小世子的心? 方才给小世子收拾行李时候,看到他日常酷爱去抚琴的阁楼高处地上撒着点点精斑。陈小世子宁可自渎都不愿意碰她;倒是愿意费一个下午来和姿色远在其之下的宁蕴在书房里颠鸾倒凤! 宁蕴被她看得发憷,便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馆里。”说着,也不理那紫月姑娘,径自往给她备好的马车走去。打起帘子进到马车里,宁蕴一身疲惫。想到进了馆里,陈苍野学业还有其他老师管着,她好歹可以静一静,想想李雪贞来馆的事儿。 宁蕴闭上眼睛靠着车杆休息起来。不多时,她感觉到车子一沉,有人掀起车帘进了来。 宁蕴警觉地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一张俊美的似笑非笑的脸,陈苍野正在她面前坐着,看着她一言不发。 “小世子怎地到了此车里来?”宁蕴艰难地开口。 “和三少奶奶说了,两辆车子太靡费,还是我们同乘一辆便可。”陈苍野悠然道。 宁蕴不答话,继续闭上眼睛。再和他对视心都要蹦出来了。 陈苍野倒是恭顺,取出一本书看起来。 马车缓缓驶开。宁蕴看他乖乖的,便也少安了心,继续闭目养神。 “老师。” 来了。宁蕴心里咯噔一声。 “书不好看。”陈苍野叹息道。 宁蕴徐徐睁开双眼,看到陈苍野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那小世子想做什么?” “方才学生看的是《花谱》。讲到牡丹,总觉得不甚写神。所谓牡丹者,百花之冠,山头群玉。”陈苍野一本正经说着,“老师,让我看看你的牡丹。” 宁蕴一口血就要吐出来:“你说什么?”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陈苍野收揶揄的眼神:“给我看看你那珍贵的牡丹,宁老师。” 宁蕴知道他何意,仍装傻:“只有一盆碗莲。”指了指车厢后那一个小缸子。 陈苍野看到容迁送的小莲花,更添了半点杀气:“给我看看你的阴户。” 宁蕴柳眉倒竖:“陈子鹤,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陈苍野何时被女人这样叫板过?便冷冷道:“不然我就下车了,这就去找紫月。” 宁蕴气得要死。这个煞星怎么可能喜欢她?简直只是将她当做玩物! 好个堂堂宁凤山大学士的千金小姐!宁蕴自嘲,仰着头将眼泪逼了回去。 未等陈苍野发话,宁蕴就松开腰带,将这宽松的绸裤褪到脚踝;一大截雪白的腿露了出来,然后就是那紧小的亵裤。 那毛茸茸的、鼓胀的阴户便呈现在陈苍野面前。宁蕴腿夹着,大腿甚是丰满,夹得她缎子一般的下体毛发像藏在人怀里的一只兽物。 陈苍野许久没有这样留意地看着女阴。夏日清晨的阳光从马车的纱窗透入,刚好照在宁蕴身上。雪纱给她雪白的小腹、大腿和漆黑的绒毛染上一层朦胧的梦。 陈苍野呼吸有点紊乱,他平复了一下,道:“腿张开。” -- 车厢内 宁蕴喘息的时候,从朦胧的马车窗口往前看去,忽然想吃一碗凉浸浸的桂花藕粉。 陈苍野将手指从她已停止抽搐的下身拔出来,修长的手指上沾满了她身体里的液体。陈苍野看着她失神的目光,满意地舔了舔她的体液。 有兰花的香味。陈苍野心道。他熟知女体的构造,但是从来没有尝过女阴的味道。她的味道。 宁蕴擦了擦额上的汗,挪了挪身子,就要取手帕擦下体。 陈苍野欣赏着她高潮过后身体的无力感,并未去阻挠或者帮忙。她大腿分开的之后,他分明看到那扇隐秘的门,圆嘟嘟,敦敦厚厚的闭拢着。伸手去分开那一扇前门,那玫瑰色的、卷缩的如同牡丹花儿的嫩瓣,正裹在她亮晶晶的体液里沉睡着。 花瓣没有因为承接男人的冲撞而肿胀,那花瓣后面的密道也没有因为昨夜曾经被人进入过而敞开着,闭合得如同处子一样。她因为紧张而流出的清泉已经淋淋漓漓地洒了他一手。 宁蕴擦干了下体的液体后,咬着唇要穿裤子。 陈苍野道:“宁老师,你好了,那我怎么办?” 宁蕴闻言,惺忪地看着他突起的胯下。“要……要来吗?”宁蕴说着,提裤子的手顿住了。 陈苍野看到她懵懂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有时候不一定要用你下面的小嘴。” 宁蕴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吹箫,但是给陈苍野服务,她第一反应是拒绝。宁蕴别过头去:“其他我不会。” 陈苍野拉过她柔软的手,覆盖在他的胯下的硬物上,抓住她的双手上下翻动着。“明白吗?” 宁蕴咽了一口口水,道:“那你脱了裤子。” 陈苍野闻言,极为痛快地将将衣带解开,那话儿就弹了出来,斗志昂扬的紫红色的长枪。 宁蕴不是没见过他的这玩意,但是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着,陈苍野将她的手覆盖在此物件上,道:“摸摸它。” 宁蕴轻轻地抚摸着。这东西又硬又热,握在手里还有它自己的心跳;粗壮得仿佛不像这个文雅公子身上长出来的;就是这东西撕开了她的身体,将她送上一次又一次的巅峰。 宁蕴学着陈苍野教的样子上下动作。陈苍野没想到她学得如此之快,闷哼了一声,陡然伸手抓住她的一个乳房。 她上身的衣衫尚且是整齐的,被他这样一抓,襟前的衣衽松开了。洁白的胸脯露出了半边。陈苍野听着她冷不防的哼叫,更加是十分兴奋,将手探到她的胸衣里面去,找到那个柔嫩的突起,轻轻地抚摸起来。 宁蕴本刚被他用手指弄了一次,浑身敏感得不行,被他这样一挑逗,又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给他安慰的手,握得更紧、动得更快了。 陈苍野从没想过被女人用手给他伺候可以这样舒服,不由得看着宁蕴嫩红的、半张开的唇,道:“下次,我们试试别的……” 宁蕴无意识地嗯了一声。下身瘫软着,又汩汩地流出液体来。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陈苍野忽然推开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宁蕴分明看到他那话儿弹跳了几下,顶端上晶莹的液体拖得长长的,倒没有射精。 陈苍野转头看着她:“想要吗?” 宁蕴点头。 陈苍野便去搂着她,抬起她的一只腿压在她的小腹上;她那牡丹花便张开了来,花蕊全露了出来。陈苍野看着她那充血的、兴奋的花蒂,哪里还忍得住。 马车遽然停了下来。 “公子小姐,铃兰馆到了。”端的是车夫的声音。 通衢的车轱辘声、人声潮水一样涌入他们二人的耳内。陈苍野只得松开她,宁蕴也赶忙起来穿衣裳。 二人穿好衣裳,都下了马车来。 百里胡杨早在学馆便门外等着。见到陈苍野先下了车,然后扶着宁蕴下了车,不由得欣慰:“小世子,欢迎回馆。” 宁蕴有些踉跄。不过看到百里胡杨关切的眼神,只好笑道:“犹刚兄,上课去吧。” 百里胡杨便领着陈苍野去了教室。宁蕴回到教职员的书院,仍仿佛沉溺在方才车厢里一般。 童英见了她,以为她没睡好,同情地道:“小世子可是不好劝吧,看你,无精打采的。赶紧歇着。” 童英给她上了茶,又道:“午后有国子监的老师来。说是访学交流?国子监祭酒李大人晚上也会来和馆长一同用宴。” 童英素来不知道宁蕴与百里家的关系,便接着道:“这会儿估计能早点下学,咱们一起去云起楼?” 宁蕴知道李雪贞下午就要来,有一些兴奋。但是想到李中舒李大人也要来,少不得李钦、陈苍野的事情也会被牵涉其中,她作为百里云认为可以降服陈苍野的能人,估计也需随行左右。小小的心房里充斥着忐忑。 尽管如此,宁蕴还是收拾精神,道:“也好,不过看看馆长有何安排吧。国子监来客总是贵宾,我们这番装束可是合宜?”真话是见李雪贞这一身可是合宜?——她这个半旧的裙子,袖子上还沾着陈苍野流出来的透明粘液。 童英苦笑:“我最不喜欢打扮,就算了。你倒是可以收拾一下。”宁蕴也知道童英品性,便只好默默地摸出一套胭脂水粉来,又去更衣房取了她存在这里的一套较为贵重的衣裳来。 穿戴整齐出来,菱花镜一照,虽不及七月七那一场宴会时候那样华贵动人,但是其美色也提升了八九分。 童英见状,惊呼:“宁姑娘,你有这么好看?” 宁蕴羞赧地一笑。总不能告诉童英这就是要见心上人——说不上心上人,是相亲对象——时候的装束。 宁蕴回想起宴会上李雪贞那俊雅清净的模样,十分欣赏。忽然却有一个念头来:李雪贞没有陈苍野个儿高,肩膀也没有陈苍野宽阔,双目也没有陈苍野那样神采飞扬。 ———————————————————————————————————— 如何算1v1?灵与肉都要唯一吗?天啦撸这太难了同志们。 预祝元旦快乐哦,珠珠多给咱家投点,元旦有空可以多写几章。 -- 何所思 百里胡杨领着陈苍野回到天字班的教室。林思泸早在昨晚已差人来布置好陈小世子要用的笔墨纸砚,就是他那爱用的碧玉笔筒也已摆上。 他那个好位置旁原是李钦坐着。这会儿空空如也。 教室的人都注视着陈苍野进门,窃窃私语着。 有人斗胆上去和他说:“雅锡去了院长那儿,稍后就回来了。” 陈苍野置若罔闻,只径直坐到那席上,从书匣中拿出书卷出来。旁人见他冷若冰霜,都不好再多言。只那胡家公子往前去,悄声道:“雅锡这几日天天哭,偏生你回来,上午倒不哭了。子鹤你俩不和好,馆里估计都不安生呢。” 顿了一顿,又道:“因着你害雅锡伤心,馆里男子,大都恨上你了。”李雅锡何等人品姿容,在这馆里也是人人关注的。 陈苍野仍不发一言。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方才晨勃他没解决掉,那到嘴边的肉竟然没吃成,宁蕴那湿漉漉水灵灵的花朵就敞开着等着他长驱而入,他竟然没有狠狠地尽兴。 今日无论如何要找机会干上一次。陈苍野想着,眸色越来越深沉。 不多时,教室忽然静了下来。 陈苍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变化,也皱着眉略略看了看四周。 李钦正肿着眼泡,梨花雨后的模样,颤颤巍巍地走到他身边来。这美人娇啼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陈苍野不由得赞叹,这李钦真是一等一美人。 李钦咬了咬嫩红的唇,站在他跟前,犹犹豫豫地道:“子鹤。” 陈苍野向她一笑。“上课了。”陈苍野不再看她,仍看着他手里的孙子兵法。 情场如战场,宁蕴这骄兵完全就是诈降。陈苍野心道。 李钦犹犹豫豫地坐下。陈苍野明显感觉到她在颤抖。 复生也和他说过,对付李钦这样子会不会有点儿过分。但是陈苍野一直以来都是奉行百倍奉还的原则,百倍加之于其身,不就是这样子?活该。 这样的念头一转而过。宁蕴就在教员的书院里。她在马车里点头了,她说她想要……陈苍野烦躁起来,书页翻得和风车一样。 李钦只道他因她就在身边而躁动,不由得握紧了粉拳。 好不容易熬过一节课,陈苍野哪里还忍得住,起身就要去行动。李钦见他要起来,忙拉住他,悄声道:“子鹤,今日你我,总要说清楚。” 陈苍野冷静下来,心想确实如此,速战速决。于是便叹了一声,道:“下了学,你在此等我。” 苦苦熬了一下午,好不容易马上下学。教书的老师出门后,童英走了进来,笑道:“诸位都知道,今日国子监的老师莅临本馆开始访学之事,特需请诸位明日起留个神,祭酒大人或不时来教室视察学里的教学。”又笑道,“诸位可散学了,不过李钦小姐、陈小世子还请移步听雨楼。” 众人听了,都心照不宣地一笑,不过自然有恋慕陈苍野或李钦的痴男怨女,带着酸涩的表情离开了教室。 陈苍野一心要去找宁蕴,也拔步要往外走。李钦拉住他:“你不是有话要说?” 陈苍野见状,露出一个微笑:“雅锡,我不能与你好。” 李钦见他如此直接就捅破她掩藏了这数月的心思,一下子泪如泉涌。“你说,有何不可?” 陈苍野作无奈状:“不可言喻。” “我不信天底下还有什么能拦住一等公与国子监祭酒联姻,是靖远公已为你定好了婚事么?我已探听过,绝无此事。”李钦道,“若是因你我父辈政见两左,这不正是化解干戈的契机么?” 天真。陈苍野内心哂道,而表面上还是做出难言的模样:“就不要问了。”说着,从书匣里拿出李钦赠他的湖州银毫,以及一卷卷轴来。 “雅锡赠我的笔,子鹤莫敢偏废。”陈苍野道,“这两日好生自省了一番,这一卷便是这两日所作,赠与雅锡珍藏。”这话说的娓娓动听,柔情万种。 李钦将那卷轴拿在手里,又将那显然已写了千百次、毫毛都已有所磨蚀的笔收了回来,抓在手里,一双泪目仍看着陈苍野。 陈苍野别过头去:“……听雨楼再见。李小姐。” 李钦听到他叫得生疏,神魂俱裂,眼看着此人大步走出了教室,仍是怔忡地站着。好久之后,教室渐渐进来了人,有人看到还在呆立的李钦,忙上前照看。 李钦木木地说:“看看此卷轴。” 来人正是来检查教具的童英,闻言便打开卷轴,代李钦一看。“这,这是小世子所书?”陈苍野字体遒劲,全馆莫不认识。向李钦道:“这卷写的是清静经。” 李钦如何不知道“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这一句?端的这陈苍野是要告诉她好死了这条心!当下便泪流得更凶,愤而道:“扔了,扔了,扔池塘里!” 童英几时见过这位文雅小姐这样的模样?讶然道:“李小姐,当真扔了?” 李钦连忙将卷轴揽在怀里:“你别管了!” 童英也没见过李钦发脾气,只道她是伤心已极,只好爱莫能助地退了出教室。 漠漠的斜阳里只余李钦一人。她满是不舍地盯着这卷轴上的字,从字看到笔锋,看到墨迹明暗润枯,看到纸面的平与皱,想象着陈苍野真是满怀悲戚地抄着这经文。 这卷轴中间有一小滩浅浅的水渍,将其中的几个字润开了一星半点。李钦心道这不是泪痕,定是他在抄写的过程中失了神,打翻了砚注,淋淋漓漓洒了这一滩。 李钦咬住了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从小就是名动京城的美人,才情又是一等一,要不是她爹被皇上要求二品以上大员都要将儿女送到铃兰馆去,说不定现在都已入了皇宫做了皇妃。李钦本就不屑于与这些小官儿的家小比较,学业也是随意混混,直到在夏初时分,这个她命中的煞星陈苍野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是爹的掌上明珠,又有什么比让她爹的宝贝女儿高兴更重要? ———————————————— 稍解说一下,后面也会慢慢说明的其实。 林思泸,字复生。 百里胡杨,字犹刚。 百里霜菊,字秋爽,小名朵儿。 -- ρΟ1⑧τν.cōM 含情 陈苍野走到栖霞院去。教员的阁楼空无一人。陈苍野转了一圈,捉住在一旁收拾花草的婆子,一问才知道原都已去了听雨楼。 听雨楼正是铃兰馆最为华贵的阁楼,里面藏书古玩珍品琳琅,平日里轻易不开放。陈苍野赶到听雨楼去,见得楼宇张灯结彩,隆重又不失庄重。院门正有几个脸生的人正与馆里的教师闲谈,见到陈苍野都先是一怔,又是一喜。 “这位一定是靖远公小世子,果然风流俊逸!”一名国子监的人笑道。 馆内人也笑道:“兄台慧眼,这就是本馆人杰,陈小世子。” 国子监的笑得更开怀了:“我们李大人也念叨着想见见小世子。” 陈苍野不着痕迹地冷笑,然而面上仍是恭敬地说了声少陪,便往厅子里走去。早有仆从认得他,将他引到了会客的正厅去。 陈苍野走上楼梯,穿过两个云母屏风,远远地隔着珠帘,仍是一眼就看到眉目含情的宁蕴。宁蕴实是北方佳人的材质,高挑丰满,敦厚白润,这雅致的五官粗看是一般,只稍加润色,立刻现出风情来。宁凤山那北国汉子的骨血十分优秀。 陈苍野狐疑地顺着宁蕴的目光看去。又一帘纱帐挡住了他的视线。这时候百里云早看到了他,忙招呼他过去。陈苍野便收了目光,颔首往馆长的方向走去。 百里云身边坐着的不消说正是李中舒李大人。李大人目光深藏着打量的意味,对这姓陈的小子看了又看。 百里云开口道:“令爱与靖远公小世子真真是本馆双璧。”说着,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又是一番吹捧,李大人方缓缓开口:“有传言道小女与阁下有来往,可是当真?” 这话自然是对陈苍野说的。 陈苍野一作揖:“李小姐何等金玉之质,某不过庸才,断不敢攀附。”这话着实夸张,他靖远公世子还配不上一个国子祭酒的女儿?夸张的话自然有拒人千里的意味。 李大人叹了口气:“谣言止于智者。” 百里云适时地岔开了话题,并命人给小世子赐座。坐的正是李钦的旁边。陈苍野背后的是教职员,自然就有宁蕴;他坐下的一刹那,分明看到宁蕴的目光是灼灼地投向对面,不消说就是国子监的人了。 陈苍野明白过来,七月七日宴会时候宁蕴果真是有一些收获。他知道百里霜菊给宁蕴拉皮条的事儿,本也以为正和他所探听的一样毫无进展;不料今日所见,其实不然。 陈苍野迅速在对面这些玉面小生身上扫了一眼,自然是并无一人容貌在他之上。 李钦自他进来之后便默默关注着他。及至官家来传宴会开始、要众人到宴会场地去,也死死地跟着他。陈苍野也发现李钦正跟着,只好皱着眉看着宁蕴越走越远。 陈苍野放慢脚步,和李钦正好渐渐地成了落后的独行的一对。 “我不接受。”李钦紧紧在他身后说。 “李小姐,我俩绝无可能。”陈苍野道,“我说最后一次。”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呀!”李钦闻言,又一次哭了出来。 陈苍野对她的哭泣早不耐烦,看她又哭了,更是失去了耐心:“别跟着我。”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宁蕴一进到听雨楼就在满世界找李雪贞。李雪贞原不认识宁蕴,二人也并未打过照面,因此尽管宁蕴早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他也并未觉察。直到入座的时刻,李雪贞听到那温柔的一声:“李公子安。” 李雪贞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玉雪佳人,宛如画中人物一般,也不得不呆了呆:“姑娘是?” 宁蕴羞怯地笑了:“奴家宁蕴,宁尘玉。” 李雪贞愕然,不想这林兄所指的他人之物竟有如此容姿。李雪贞行礼道:“姑娘安好?上次谢过姑娘美意,所赠扇子已珍重收藏。” 宁蕴点头道:“公子喜欢,奴家便开心。”见李雪贞不接话,又道:“宴后,请公子一叙?” 刘小元教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宁蕴做好了今晚就玉成其事的准备。她也犹豫过陈苍野会不会不高兴。不过他不高兴个什么?她又不是他的相好,又不是他的订婚对象、他的妻妾、他的奴婢通房。 一颗心不知为何战战兢兢,但是宁蕴给自己找了一万个理由来接近李雪贞。 李雪贞闻言,想起林思泸的警告,忙道:“宴后,同僚有要事要商讨。不如明日?”拖字诀。 宁蕴只道他是害羞,便道:“那么宴后再说?” 李雪贞又不接话。宁蕴也不气馁,便从怀里又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上次送的扇子不好,这次奴家难得觅得有趣的物事,送给公子珍玩。”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李雪贞奇道:“何物事?” 宁蕴笑道:“碗莲的藕节。用来培育碗莲,最宜不过了。” 李雪贞闻言,又是想要,又不敢要,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李雪贞看到宁蕴身后悄然出现一个高个儿、宽肩削腰的公子,不是陈小世子又是何人?李雪贞仿佛看到救星了一般:“小世子安。” 陈苍野本满心杀气,看到这个监生倒是恭顺,也便行了一礼。李雪贞忙忙地说了一通场面话,二人便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宁蕴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并无意趣;再说若是被陈苍野知道她要和这李公子好上,估计要闹个天翻地覆——她也奇于为何自己会有此等预期。 宁蕴走了开去,仍是走到自己的席上去。正转身走了没几步,一个娇柔可爱的身子便撞到了她身上。宁蕴扶住了那蹒跚的女子,关切道:“李小姐,这是哪里不舒服了么?” 李钦不复平日神采,却自有一番风情。李钦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和李雪贞说话的陈苍野,苦笑道:“失恋。” 宁蕴讶道:“……是小世子么?”方才在正厅里她也听到了陈苍野拒绝承认他和李钦有这么一腿的事儿,李大人也等于是发了话断了他们二人的可能。宁蕴那时不知为何有一丝松快,但是她满怀心思都在李雪贞上,倒也管不了那么多。 李钦哀怨地看着陈苍野。陈苍野正是背对着她二人,而李雪贞,不消说,李钦的整副模样都烙进了他眼底。 他没见过李钦几面,但是这次真是风流娇弱楚楚可怜,无限的怜惜从他心底涌了起来。陈苍野看出他的眼神变化,便顺道往后看去。 两个女人,一个是他今日心心念念要干个爽的可人儿,一个是使出浑身解数要捆绑与他的麻烦事儿,两人站在一块儿,都是姿容秀美自成风景。陈苍野不禁觉得有趣。 李钦看都没看李雪贞一眼,满腔凄苦之意通过一双妙目看向陈苍野。陈苍野躲开她的目光,笑道:“宁姑娘今日好美。” 是赞叹之意,但是宁蕴听出了一丝半点的威胁。 李雪贞看到眼前两美人,一个有倾城之艳,一个有冰雪之姿,宁蕴这装束之下与李钦竟可同台竞艳,他也不由得看呆了。 陈苍野恭敬地又道:“今早之事劳烦姑娘,稍后还需请姑娘再添繁冗,学生一个人实在做不了。” 李雪贞还没想到这个据说十分骄傲的小世子竟然对宁蕴如此恭顺,饶有兴味地问:“小世子,所劳何事?” 陈苍野笑道:“功课。” 宁蕴简直佩服陈苍野,便干笑两声,道:“宴后说。” -- 画廊深处 宁蕴搀扶着李钦回到座位上。从这形状上来看,知道是李钦极为伤心。也不知道李大人见到女儿此情状,可是会怪罪与陈小世子?这个陈苍野倒是无事人似的,明明那日在莱王府东院阁楼上一脸憔容的又是谁? 李钦末了抓住宁蕴的袖子,轻声求道:“宁姑娘,这馆里唯独是你可让世子听上几句。他无论如何不愿与我在一起,请你劝劝他吧。” 宁蕴想起在云起楼她和陈苍野第一次弄那个荷香宴,在云起楼意气风发、倨傲绝丽的模样,哪能想到今天如此谦卑? 人的际遇,可是人自己能够预测的? 宁蕴鼻子一酸,也柔声道:“李小姐,小世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李钦忍着泪珠子摇摇头:“他不肯说,也仿佛不在乎似的……但是,他明明是喜欢我的。”不喜欢她,会和她一起合办这荷香宴,会任凭她与他的暧昧谣言漫天飞舞,会跟她说“日日相见如炼狱”,会为了一个与她模样相似的歌女而流连忘返? 宁蕴不知为何也心酸着,道:“小姐莫要难过,宴会后,我一定帮你好好问问。”这样的深情,又有谁能够不动容呢! 宁蕴满怀心事地吃着这一席。今晚恐怕是要交代给陈苍野了,但是幸好李雪贞的访学是几乎要整整一周。 宴席吃了四分三,陈苍野吃了半碗水晶藕粉,又吃了两张渍的薄荷叶,便从容地对旁的小厮说:“这菜式不对我的肠胃,我去廊子里歇歇,请和宁老师说请她带驱风油来。”说着起身往厅子外走去。 坐在他旁边那一席的李钦,留意到他起身走开了,忙也随之要起身跟过去。不料这时候她父亲的仆从走了过来,说李大人要她去见一个才俊。 李钦抬头看了看主席上的父亲,正和方才与陈苍野交谈的那位书生谈话。李钦拗道:“晚一些再去行不?” 仆人苦笑着摇头。 李钦无奈地看了一眼陈苍野的背影,往父亲所在处走去。 宁蕴本美美地吃着藕粉,不想被馆里的小厮打断说要她去看一眼陈苍野。该来的总要来的。宁蕴叹气,抓了两把薄荷叶塞嘴里吃着。待会儿少不得要接吻,胭脂还得带上。 到了廊上,陈苍野正依着廊柱看着晚霞。这一刹那晚风微暖,暮霭静美,虫鸣细微,这人与这景,真引起人无限温柔。 陈苍野蓦地回首,见到宁蕴痴痴地看着他,也呆了一下,旋即微笑起来:“宁姑娘。” 宁蕴回过神,一颗心怦地撞到腔子骨上,脚步往前挪去。 陈苍野看着宁蕴走到他跟前来。玫瑰色的夕阳洒在她的发梢,脸庞,瞳仁里。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孩儿可以有如此美丽。 宁蕴见他不说话,小声道:“小世子?……你要的驱风油。” 话音刚落,陈苍野便拉这她的手,没入到画廊深处一个闲置的花屏后。天知道他观察了多久才找到这个好地方。 夕阳的余晖消失在这里,屏风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以至于陈苍野只能用手去描摹宁蕴细致的五官。 脸庞的触感异于胸乳的触感,胸乳的温暖又异于臀部的微凉。陈苍野心道。舌头有这样柔软,她的唾液也是薄荷味道的。 宁蕴在半明暗中几乎是紧紧贴在陈苍野的胸怀里。耳贴着他的胸腔,他的心跳和她的,分不清。陈苍野的腰比肩膀要细得多,手摸上去是筋肉的突起,那日在校场上烈日下,她见到过触目惊心的那一副躯体。他的身躯其实很好抱着,手一环上就是无限宽广的背,微微的汗,淡淡的衣物香味和他不由自主的喘息。 朵朵说这是快乐的事情。宁蕴想了很久,也终于不得不承认,和陈苍野做这种事情确实很快乐。 “不要叫出声。”陈苍野吻了她很久,末了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听到宁蕴细闷地嗯了一声后,分开她已软瘫的双腿,提起胯缓缓地将自己送了进去。 她的肉体又热又紧,随着她的紧张而偶发地吸着他的下体。随着每一次深入,她都吞着唾沫呜咽着,这种极为兴奋又极为克制的反应让陈苍野简直要死在她身上。 陈苍野从十四岁上就没有断过女人。燕瘦环肥,各个年龄的美人,他都染指过,然而没有任何女人给过他这样的快慰。他也觉得十分奇怪。 “深一点。”宁蕴在他耳边呼了一声。 陈苍野便抱住她的臀,往深处又探了探。她的子宫颈仿佛柔软的舌头,抵在他分身的顶端上,随着她娇躯的扭动不住地舔着他的那话儿。 二人抵着墙壁,躲在长长的花屏后,一刻不停地撕扯着;陈苍野的小腹撞在她的耻骨上,声音清脆,陈苍野马上发现着会引人注意,便将她的一条腿折了起来,扛到肩膀上,陈苍野每一次插入便有了缓冲;宁蕴的阴阜完完全全地张开,陈苍野便腾出一只手来去揉她那挺立的阴蒂。 “啊……”宁蕴那里受得住这种刺激,没几下便缴械投降,抓着陈苍野的双臂的十指简直要抠到他的肉里。陈苍野感受着她阴道的抽动,忍不住俯身去吻她湿润的唇。 宁蕴缓了过来,却仍是站不稳,抱住他的肩悄声道:“抱一会儿。” 陈苍野便不再动作,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女人。 二人就这样紧紧拥抱着。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清脆的声音。“子鹤,我知道你在里面。”不是李钦又是谁? 原来李钦听她爹夸赞李雪贞何等优秀,根本听不进去,借了个头晕的由头跑到了宴厅外。厅外就是长长的画廊,她知道陈苍野到了外面去,便问遍了在厅外的人,都说方才曾见小世子在廊子上站着休息。她便顺着画廊找了一圈,终于在这个画廊深处隐蔽的角落前、折成一圈的花屏脚下看到了陈苍野的那绣着仙鹤纹样的袍袂。 “你为了躲我,都躲到这种地方来睡觉了么?食饱高卧?”李钦愤而道。 宁蕴闻言,心内叹道,这李钦清高脱俗,果然是不知道偷情是怎么偷的。 -- 日日相见如炼狱 屏风后的二人和画廊里的李钦只隔着薄薄的一层木头。 陈苍野仍抱着她,那话儿还钉在她里面。宁蕴大气都不敢出,只死死抓着陈苍野的衣袍,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陈苍野感受到她的瑟缩,不由得将她又抱得紧了一些。 屏风外的李钦咬着牙道:“子鹤,你可知我费了多少力气才能够让我俩的事情稍微有一点眉目?你,你能不能不要逃避?” 真是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女人。陈苍野心道。 他又怎么知道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多的是,包括他此刻怀抱里的那一个? “李小姐,某亦不妨与你说明。”陈苍野本听了林思泸的话,藏了一些怜香惜玉的心思,但是这个女人打扰了他的好事,他就管不得了。“小生从未对小姐有过一丝一毫不该有的心思,你我不过同窗之情,仅此而已。” 李钦哪里肯信他。“呵,谎话连篇。我问你——与我合办荷香宴,你存的什么心思?” “那只是一时兴起,只怪夏荷亭亭。”陈苍野淡淡道。 “那你痴迷那个模样和我相似的歌女,又是何意?”李钦扭着衣袖道。 陈苍野叹了一口气。“不过是想让小姐断了念想的小伎俩。”这倒是真话。 李钦冷笑:“你道我有如此不堪?你若不是对我有意,我如何会对你有心?” 陈苍野闻言,道:“小姐幽兰天成,小生哪里敢生出什么绮思?若是敢对小姐造次,李大人可是要将小生骨头都拆了。” 李钦被气笑了:“呵,你和林尚书家的林可可,方修撰家的方杜兰,还有馆子外面勾栏里的事情,你以为没人晓得?你这胆大包天的性子……” 宁蕴闻言愣了一下。他向来知道这个表面静美的公子爷有许多风流债,没想到就在馆里也有那么多孽缘。 陈苍野感觉到这女人身体在发僵,阴道也不那么润滑了。李钦这下扫兴扫得着实有效。 陈苍野冷笑:“既如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莱王府的七夕宴,我早知你要来,这筵上的人都要看是否坐实你我确成了事,我如何能让此事发生?”说着,臀部轻轻动着。 宁蕴本正凝神听着,不料这人又开始抽插,便哆哆嗦嗦地迎合起来。 “我若不安排那歌女来宴会,你恐怕也不会知难而退。”陈苍野道。“某迫于无奈,实在不能再让流言继续了。”宁蕴的阴道干了一点,加之她又紧张,包裹得更紧了,每一下都仿佛逼着他射精似的。 “你,你对我说的‘日日相见如炼狱’,又是何意?”李钦难以置信,手伸到屏风上。 陈苍野用力地插了两下,咬牙道:“你道这话是对你说的?” 李钦哪里受过这种羞辱,一双手伸过去就要搬开那屏风要与陈苍野对质。陈苍野早防着她这一手,宁蕴身子几乎是光的,他身形高大,衣袍又宽,一转身就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宁蕴哪受得住这样的惊吓,阴道一阵紧缩,吸得陈苍野倒抽凉气。 花屏的夹脚颇为沉重,李钦推开了一道缝,也足够她看清楚里面背对她的人在做什么了。 看着陈苍野抱着一个人衣衫不整的,傻子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陈苍野,你个负心汉!”李钦捂着嘴才不让自己尖叫出来,扶着墙壁委顿地坐了下去,泪水凶狠地流了一脸。 宁蕴听见她极为悲愤的声音,当即也没了欢好的兴致;但是这陈苍野却莫名地兴奋,将她抱得死死的,呼吸也更加迷离。 “日日相见如炼狱,宁蕴。”陈苍野在她耳畔悄声道,“日日见你不能日日抱你,你知道有多难受?” 宁蕴还没反应过来,陈苍野便已冷冰冰地放声:“请李小姐让步,我俩穿一下衣服。” 李钦闻言,站了起来,举起粉拳向陈苍野打去。她甚至没有和陈苍野拥抱过——甚至没有说过一句饱含深情的话。她以为他那日在荷塘写生,画的采莲女就是呼应她所画的骑马少年,就是一种示爱;然而偏偏已有女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得到他的亲吻爱抚以及鱼水之欢! 陈苍野再也不耐烦,反手一推将李钦推了开去,又顺手将屏风拉了起来。 陈苍野的分身已滑出她的胯下。宁蕴感受到两腿冰凉滑腻,一时无措。陈苍野扔抱着她,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累了吗?”这话声量如常,饱含深情。 这话仿佛在凌迟屏风外瘫在地上的李钦。 宁蕴点点头。这种可怕的场景还是先尽快结束吧。 陈苍野自然不是这样想的。在恋慕、算计自己的女人面前与另外的可爱的女人行男女之事,不消说要刺激到死。不过宁蕴现在呆呆的,恐怕也没什么情致。陈苍野便取出手帕来给她擦两腿。 “小世子。”宁蕴鼓起勇气,悄声道,“你喜欢我么?” 陈苍野本在给她擦拭下体,闻言,笑了一下,道:“不喜欢你,我怎么会与你行云雨之事?” 这话对花屏内外的两个女人都仿佛刺穿心房一般。 陈苍野的分身仍是怒涨着。“这里还下不去。”陈苍野一边给宁蕴穿衣服,一边懊恼地将她的手放到他那湿漉漉的肉棒上。肉棒上黏黏的都是她身体里的体液。 宁蕴此刻心乱如麻,也无法多想,便按照上午所学的给他用手捋起来。陈苍野一声低吟,将头埋在她的颈子里。冰凉的耳环下她的颈窝是热的,她胸乳的香味隐约可闻,他便扯开了她已经穿戴好了的上衣,紧紧握住她丰满敦实的乳房。她的乳怎地那么弹软,仿佛就是为给他抚摸揉捏而设的。 随着宁蕴玉手的翻动,陈苍野的呼吸越发急促。“你说,你是不是炼狱……”有那么一瞬间陈苍野浑身肌肉僵硬起来,下一瞬间全身毛发仿佛都竖了起来似的,然后就忍不住对着宁蕴的衣裙剧烈地射精。 宁蕴回过神来,发现手上、衣裙上都染了他的精液,气愤但仍是悄声道:“快点走了吧。” 陈苍野忍了一整天,可算在她这儿释放了欲火,忍不住又在她腮上印上一吻:“你是不是无间地狱?” -- ρΟ1⑧τν.cōM 紫藤架下 陈苍野自在宁蕴手里解放了出来之后,十分满意,并将这个女人穿戴整齐之后扛在肩头,略施展了一点功夫从屏风中弹跳到了画廊外去,李钦还没来得及反应,陈苍野已人迹杳然。 陈苍野是在花园最为偏僻处放下了宁蕴。 宁蕴还有一种睡梦中的状态。 他始终记得她的脸蛋在红霞下分外红润,也默默地并不说话,在他眼里是万分羞怯的模样。他素来不吃这一套,但是这一天管用。 “小世子……”宁蕴仿佛梦中呓语,道,“宁蕴是阁下名义上的老师,本我俩有此情事,已是不该……现下李小姐钟情于你,你纵使千万般不喜欢她,也不应借我为借口。”说道这里,梦话说完,淡淡的哀愁涌上心。 陈苍野皱眉。“你是不信我方才的一番说辞?” 宁蕴不答话。不可能的,第一这个貌美无匹的世子哥儿会喜欢她这个容貌普通的女子,已是笑话;第二靖远公刻下圣宠正隆,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来沾染她这个戴罪之身。何况,就连这个千娇百媚才情倾城的李钦也不入得他的眼,她宁蕴更是不可能得到垂爱。 陈苍野也不说话。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这个女人真是麻烦得很。 “首先,陈某人无论如何不会喜欢一个算计我的女人。”陈苍野开口道,“你可知我与李钦的流言是如何满天飞的?正是李钦她自己所散布的。及至七夕宴那一日,她如将赠礼送与我,等于逼我与她相好。”说完,嘴角边挂上轻蔑的笑。 “再者,在你之前,我从未对任何女子说过喜欢二字。”陈苍野道。这倒是真心话,他没缺过女人,也不需要用喜欢二字来捉住一个女人,宁蕴是第一个。“你可明白?” 宁蕴转过身去,不敢面对他。 “宁蕴品貌中庸,家世暗淡,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世子爷所爱之类。”宁蕴叹息道,“如若世子觉得与我做那等事儿十分有趣,也只是那一刹那的欢喜。”宁蕴顿了顿,也不禁疑惑自己床上究竟有什么魅力可言——这许韶君,可是从来认为她是呆木头。 “然而露水之欢不是白头深情。”宁蕴道,“世子可还是想清楚为妙。” 陈苍野上前抱了抱她,道:“你是美玉蒙尘,而我恰是知道你这怀瑾握瑜的模样。”眼前便闪过她裸露着身体,在他身上娇娇地叫唤着,颤抖着高潮的样子。 “宴会快结束了,小世子。”宁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听雨楼的宴会厅跑去。 陈苍野站定看她远远离去的背影,自觉这女人娇羞起来真是可爱极。 回到座上,童英埋怨道:“你才回来呢?方才国子监几位监生给我们弹了他们制的曲子,真是绕梁三日不止!你素来喜欢琴曲的,可惜了。小世子如何了?” 宁蕴皱眉道:“没见着了他,找了半天。” 童英道:“这几个监生有些能耐,据说是御史台发了话要请他们去帮忙修书,李大人高兴得不行。” 宁蕴心思几乎都在方才陈苍野在她耳边念的那一句话,尚且只有一两分心思在李雪贞身上。她便问:“然后呢?” 童英夹了一个渍梅子:“说是在此一周,正是与咱们讲些律例案典什么的。”宁蕴点点头,心思又飞走了。 陈苍野说他喜欢她。 发了好一会儿呆,有小奴婢匆匆而来:“宁姑娘,李钦姑娘有事求见。可是可以走一遭?” 宁蕴心提到了嗓子眼:“何事?” “事关靖远公小世子。” 宁蕴不禁戚戚。 李钦这会儿已离了席,在花园里趁着刚刚升起的月亮坐着;这坐姿歪斜,靠着紫藤架,好个娇弱美人模样。宁蕴心软起来:“李小姐,所为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李钦早哭干了眼泪,此时满眼恨意:“宁姑娘,方才你可看到了子鹤和哪个女人在一起么?” 宁蕴道:“方才,我到了花园里去找他,要给他送药酒,结果怎么都找不到。” 李钦冷哼:“花园里?当然找不到。” 宁蕴故作不知:“李小姐怎么了?” 李钦道:“你可知馆里最近哪个女生与他走得近?” 宁蕴叹息一声:“以我所知,并未有女学生与其走得密切。” “女婢,勾栏里,馆外的女子呢?”李钦急了,“莱王府上可也替他藏着人?” 这就是沉湎于男女之情的模样。宁蕴不由得感叹。 “这,宁姑娘?”宁蕴身后传来李雪贞的声音。宁蕴惊讶地转头,见着个翩翩公子站在月光下。 李雪贞一眼看到娇卧在花架子下的李钦,皱着眉上前:“李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李钦的眼波在他身上流连几番,忽然笑道:“这位是李雪贞李公子?你我同姓,倒也是本家人。” 李雪贞本不料她会记住他的名字,忽地红了脸,也行了个礼。 “这饭后积食甚是不爽快,李兄陪我走一走?”李钦道。 李雪贞更是受宠若惊,便又作揖道:“乐意之至。”说完这李钦便绕过了宁蕴,走到李雪贞跟前,将手挽着他的手:“便去这园子里走走如何?” 说话的当儿,二人越走越远。 宁蕴呆立在此处。月光下紫藤架子鎏金镀银,却有说不出的凄冷。她抢了李钦的心上人,李钦便抢了她的,尽管李钦完全就是蒙在鼓里。 报应不爽。宁蕴叹息。情场如战场,她总是输家。 宴席马上就结束。 陈苍野今日心情极为松快,可谓情场酒场都得意,和那一堆监生聊得是风生水起,推杯换盏,乐也无穷。酒酣耳热之际,林思泸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子鹤,我来给你送样东西。”林思泸和陈苍野耳语道。 陈苍野也没喝醉,眉眼含笑:“复生,喝一杯?” 林思泸摒退了身旁几个监生,坐到陈苍野身边:“你以为我特特从府里赶过来是为什么?” 陈苍野收敛了笑容,道:“何事?”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看此物。”林思泸悄然拿出一个锦囊,从锦囊里抖落出一个白闪闪的折扇,递给陈苍野。 陈苍野狐疑地拿过去,飒地展了开来。“这是何意?”陈苍野看着林思泸,显然是不认得此东西。 “你抢这把小湘妃扇子之后,宁姑娘拿着的是什么扇子?”林思泸指了指陈苍野手里的扇子,道。 关子敬题字的新扇。陈苍野猛然觉察过来。怪不得这宁蕴今日又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个黄花梨的团扇。 “这个关先生题字的扇子,宁姑娘在七夕宴上送给了一个监生。”林思泸轻飘飘地说,“若不是某给你挡着,这扇子早进了那监生怀里了。” 陈苍野凝神看着这扇子。 真讽刺,他获得宁蕴的扇子靠的是坑蒙拐抢,那个监生居然什么都没做,宁蕴就把扇子送过去了。 林思泸叹道:“我不知今日那些个监生也要参加宴会,否则,早和你说了。”宁姑娘在这宴会上,很可能就与那监生有了更深的情意。 林思泸见他不说话,又道,“还有一个——宁姑娘团扇上不是挂着一串十分可爱的石榴石?” 陈苍野会意:“那容迁手里也有这石子儿。” 陈苍野隐隐约约明白,这个女人在广布网,是那么想将自己嫁出去么?还是说他哪方面还不能满足她,以至于她还要打野食? -- 有琴 宁蕴到家睡得稀里糊涂,到了清晨才看到房间桌子上放置着两封小帖子,一封是朵朵写的,说是今日要到馆里找她耍子;另一封是刘小元写的,内容倒是可爱: “问妹妹安,姐近日已与高阳分道扬镳,如有佳婿之选,恭请留心与姐。金兰情重,结义永恒。” 这才几天,刘小元就分了手;再说这刘小元说话儿也是颠三倒四,一会儿叫她姐姐,一会儿叫她妹妹,真是个糊涂虫。 宁蕴到了馆里不久,百里云的仆从就来了。 铃兰馆素来有晨会的习惯,但是未见百里云直接来找宁蕴去。 有气氛如此奇怪。百里云的院子里只有百里胡杨和她两名教职员。 百里云神色复杂,叹道:“眼下这靖远公小世子与李钦小姐的风言风语竟是越来越离谱。”说罢,眼光扫了一下在座的宁蕴、百里胡杨等人,继续道:“诸位也应当知悉,靖远公与祭酒大人各自为政,本是不该多有交际,因此祭酒大人尽管欣赏陈世子,也不愿意李家千金与世子来往,只不料前阵子这风言风语传无边无际,直说得二人明日就要办酒席的模样。” “前些天陈公子耽湎于的那个歌女,也倒是好事,等于昭告天下其与李小姐并无缘分。”百里云说着,又叹了一声,“只是,诸位,这官场上,竟开始有这样的荒唐之言——陈小世子,宁肯与一个歌女苟且,也不愿意与李小姐在一起!” 百里胡杨忍不住口:“这等于说李小姐连歌女都不如?” 宁蕴闻言皱了眉。陈苍野说的,李钦算计他,这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流言太歹毒了。 百里云眉都跟打结了一样。“所以昨日祭酒大人对陈小世子不是很客气。”百里云叹了不知道第几口气,对宁蕴和百里胡杨道,“刻下莱王殿下,名义上是尚书令,实质尚书台现都是九千岁把握着,谁人不懂?太学目前虽有官员子弟、明经进士受业,不过其良莠难分,实质也还不如本馆学生优秀,故而莱王殿下手中,也就本馆一张牌;而国子监的监生,却又与本馆难分高下。” “今年圣上正是登基不久,刚平了叛乱、又册封了太子,政局刚稳,莱王殿下也亟需佐力。”百里云道,深深地看了宁蕴一眼,“蜜儿,也不瞒你——你道陈小世子如何与莱王府如此亲近?实质,莱王府与国子祭酒大人也走得近。” 良禽择木。宁蕴感叹道。太子与冀王,选一个党派罢了。但是非要做这样的选择么,圣上的心意,已非常明确了。靖远公是太子的人,而圣上如此眷爱靖远公。 “故此,铃兰馆目前左右为难。”百里云摇摇头。 “父亲可是有想法了?”百里胡杨问。 “我与你爷爷和莱王殿下商讨了许久,也有了一些策略。”百里云道,“有一个小事体,却还是要蜜儿襄助。” 宁蕴竖起耳朵:“自然,叔叔请说。” “万要隔开小世子与李小姐,无使旧情复燃。”百里云道。“李小姐方面,祭酒大人已着手为其寻觅佳婿。” 宁蕴倒觉得这是容易的事情。但是昨日陈苍野一番告白,使得她心乱如麻,实在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现在就连想象与他亲吻,都要觉得羞得不行。 但见宁蕴点了头,百里云满意地点头:“我们诸多儿女子侄,唯蜜儿最是乖巧,哪像朵儿,四海八荒最顽劣了。”说着,却满眼疼爱。 宁蕴何尝不是个顽劣的人?小时候,父亲还在的时候,带着他们几个小孩子与百里家秘密结交,朵儿常常来她的院子和她玩儿,有一次嫡母送了佛手果来供宁蕴房里的菩萨娘娘,宁蕴转眼拿了去和朵朵当球踢;一年春,父亲最喜的那盆十八学士,才冒了花蕾,就被她揪了拿去喂池塘的锦鲤。那会儿朵朵都吓得瑟瑟发抖,直问她可是要被罚跪挨打,蜜儿却仍是悠然自得地作践花儿作践鱼儿。 宁蕴含笑出了院门。童英见她来了,道:“上午几个监生在听雨楼的课,横竖你没事,要去看么?” 宁蕴想到李雪贞,忙道:“去。” 结果正要和童英一块儿往外走,却听得小奴婢来传:“宁姑娘,靖远公世子来请姑娘去看下琴谱。” 童英笑了:“这小世子,可是傻乎乎,宁姑娘素来是只会听不太会看谱子的。” 宁蕴苦笑道:“童姑娘,你先去,我后面赶上。” 只怕又是一场鏖战。宁蕴这样想着,跟着小奴仆去了琴房。 琴房里却无一人。 “小世子?”宁蕴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却是看到几上的几个小案卷,以及一张桐木的琴。这倒不是陈苍野的琴。宁蕴发现了,沉吟了下,轻声道:“是哪位仁兄,托小世子之名,邀了我来?” 林思泸含笑从帘幕后走出来:“姑娘慧眼,明察秋毫。” 宁蕴见是靖远府上的林思泸,便行了一礼:“林公子所为何事?” 林思泸道:“小生也不多废话,姑娘乃人中龙凤,与我们小世子也十分相配,故而姑娘与小世子相好,靖远公府上实也无二话。”宁蕴看不出这是夸奖还是奉承,但是林思泸居然知道她和陈苍野的事情。 “这一年里也请姑娘多担待,待小世子他日位至台阁,我府必予姑娘名分。”林思泸道。 宁蕴如何看不出来这话是讽刺她要给陈苍野做小?笑道:“林公子误会了,奴家本无心思要嫁与小世子。奴家只愿寻个平凡夫婿,简单一生,靖远公府门第高,奴家攀不得。” 林思泸向前一步,打量着这个高挑秀雅的女子:“大学士千金若要草草嫁人,委实可惜。若姑娘不嫌弃,某当尽力协助姑娘的终身大事。” 宁蕴冷眼:“不劳公子。少陪。”这人存心是来警告她勿要存什么歹念的。她何尝又有什么歹念? 林思泸看着宁蕴远去,松了一口气:“我这是救了你,宁小姐。” -- 情史 宁蕴还是去了听雨楼。李雪贞这上午还未讲课,其他监生倒是有十分惊艳的见解,着实让宁蕴欣赏。然宁蕴却找不着机会与李雪贞说上话,心思又被陈苍野那厮扯去了七八分。 陈苍野坐在前排,他们教职员坐在后排。宁蕴看着陈苍野插着白玉发簪的头顶,想到他伏在她身上时候发丝散乱、眼神迷离、双颊潮红的模样。 陈苍野真是好看。她觉得几乎没有人能比他好看。 这人生中能与这样俊秀的郎君有一段风流史,也算划算了。宁蕴这样安慰自己,心情松快了几分。 童英忽而在她旁边道:“下午说是由李雪珍先生、马伏先生讲最近御史台在修的一卷刑律案典,貌似有点听头。” 宁蕴笑道:“听故事嘛。” “啊,那案典我记得叫做《无用注记》?”童英想了想,道,“似乎是前朝就已在修了。” 宁蕴心念,确是前朝就在修。那会儿宁凤山大学士与御史大夫唐必用吵得不可开交,不就是吵里面的女户问题? 前朝女子本不可自立为户,也不可继承宗祧,更分取不了遗产。宁凤山大学士据理力争,并赢得了尊母爱妻的前太子、今圣上之欣赏,终于在圣上即位后改了会典中的关于女子地位的内容,也与皇后、太后等一同推立了女子官制。否则宁蕴如何能在铃兰馆中堂堂正正谋得差事,刘小元又如何能执掌自家的绸缎庄? 到了栖霞院,朵朵早已到了。“宁姑娘、童姑娘安。”朵朵笑着向二人打招呼。童英素来知道百里家的小姐与宁蕴交好,也就笑着打了招呼:“不打扰容三奶奶和宁姑娘,我先去修书啦。”说着往藏书阁走去。 朵朵见童英走了,书斋里就剩他们二人,忽地不无气愤地说:“你晓得怎么着?昨儿你方走了,姓许的登门来了。” 宁蕴啊了一声:“许韶君啊?” 朵朵道:“除了他还有谁?” 宁蕴又噢了一声:“来了啊,来做啥。” 朵朵怒其不争:“你就一点不生气啊?” 宁蕴无奈道:“我生气什么呀?” 朵朵更加无奈:“他当年如此作践你,你可是堂堂宁大学士千金,他将你弃之如敝屣,逮着机会转眼要赴他的前程去了将你扔一边儿。你不气?” 宁蕴道:“说正事。” 朵朵道:“这许韶君来了,是他丈人带着来的,就是紫金光禄大夫张元善大人。张大人和我们府上其实一直没什么交往,但是我们王爷最近也在多方接触不同人物,也就见了见。所以嘛这个乘龙快婿也跟着来了呗。” 宁蕴:“然后呢。” “然后那厮一直和我套近乎啊,我还得假装不认得他,和他和和气气说话。”朵朵气极了。 宁蕴:“然后呢?” “今日说是还要来府里,我受不了,赶紧跑了出来。”朵朵吐了吐舌头。 宁蕴笑道:“好朵朵,你太可爱了。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呢。” 朵朵闻言,哼道:“第一我气他竹马情谊全不念,自宁大人离开后对你呼来喝去将你当做糟糠、敝屣;第二我气他忘恩负义白眼狼,他小时候父母亲不管他,他弹你的琴、用你的笔墨纸砚、品你的水沉香,你落难后他有帮过你半点?第三我气他绝情决意负心汉,你从小对他一往情深,他呢,稍微长得好了一点,捡了高枝就飞走,末了还训你一顿,说什么‘蜜儿你好歹自生珍重,戴罪之身便好好苟活,勿要多存富贵荣华之念’。这话儿我背得下来的!” 宁蕴又笑了:“我都记得,可是我确实不难过,也不生气呀,他要是想继续与我结交,我也不排斥。莱王府与张大夫府上还是要好生结交,勿要为了我也而置气。” 朵朵气哼哼地吃着宁蕴从抽屉里扒拉出来的零食,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二人才一同去了百里云那里用膳去。 除了朵朵之外,倒是无人知道宁蕴与许韶君好过这一段。百里夫人见宝贝女儿吃得如此狼狈,心疼道:“朵儿怎地吃这许多?难不成……” 朵朵一口汤要喷出来,忙道:“娘亲想啥呢?” 百里夫人一记眼刀刮了过去。朵朵忙忙地吃饭,也不再和母亲搭话。 宁蕴明白他们什么意思。她这个夏天破瓜以来倒是频频有性交之事,但是都及时喝了避子汤;不喝避子汤的时候,她都侥幸没有怀上身子。怀孕了就麻烦了。宁蕴心想,这一辈子都要和陈苍野牵扯不清,委实要命。 百里夫人换了话头;“蜜儿,我听娘家里的人说,昭儿这个中秋前就能回来,可是如此?” 宁蕴点点头:“昭儿前日已修书来家,正是八月初便可到京城。” 昭儿在徽州沈氏的家学进学,有百里家的人照顾着,十分平安;今年昭儿便十岁,可到铃兰馆里跟着学习了。 百里夫人满意地道:“这个小可人儿,想想我也半年不曾见他,不知可是长高了没有?” 宁蕴仿佛看到了嫡母对着她时候发出的笑。这样慈爱的表情从她亲娘脸上几乎从来没看到过。 宁二太太也完全知道宁蕴与许韶君的情事,完全不加关顾。及至宁蕴十四岁上,许韶君在零花岗上卖了她的最钟爱的琴,宁蕴一脸释然地回来和母亲说起这事儿,宁二太太也只是点了点头。 至于昭儿,她也只是例行地送信问安。 宁蕴笑道:“待他回来了,第一时间带给太太看看。” 午饭后宁蕴和朵朵在百里云的院子里歇着。天气溽热,二人在芭蕉树下搭了凉椅,朵朵命小婢子扇扇子,又在脖子上、手腕上涂了薄荷油。 “我横竖是谁不着了。”朵朵道。 “你不要生气了嘛。”宁蕴苦道。 “我忍不住——对了,这厮为了凑去金陵的盘缠,还把你最爱的云鸣给卖了!”朵朵一说起,猛地从榻上坐起来。 云鸣是她最喜欢的琴,是她六岁生日的时候父亲命人去找了最好的桐木、配上冰蚕丝做的琴弦,是世上难得的珍品。那会儿只因张元善说了让许韶君去金陵找他,这置办行头、采买车马的钱许韶君一应拿不出来,少不得要宁蕴去兑现她给他的一个承诺。 十岁的时候宁凤山锒铛入狱,抄家的时候官兵本要去捉她和昭儿;许韶君那会儿正好在宁蕴的院子里看画儿,少不得便要爬树走了去。宁蕴求他带着昭儿走,许韶君在树上思忖了半分,跟她要了一个她需要无条件兑现的承诺,便将宁苹背上了背带了走。 其实完全不必,因为许韶君带着昭儿走后不多久,假冒成军兵的百里家的手下便顺利地将宁二太太、宁蕴都带着跳墙逃出府去,并将半路上仓皇而逃的许韶君拦了下来,将他背上的婴孩带了去。 -- ρΟ1⑧τν.cōM 画室 午休结束,宁蕴去书斋时朵朵还在酣睡。世家女的好,好眠消昼长。 童英一中午没歇着,见宁蕴来了,分给她一杯浓酽的乌龙。宁蕴喝了两口,找出脂粉来,准备好生补妆。童英见状,费解道:“就听个课。” 宁蕴转眼看看素面朝天、连簪子都和筷子没啥差异的童英,苦笑:“礼数也是要尽的。” 童英揉了揉眼睛,道:“方才有个人来说请你未时到画室去。小世子丢了一幅画。” 宁蕴皱眉:“未时这不正是李先生开讲的时候?再说了,小世子不过丢了画儿,也找我来?”宁蕴心知这又是一场云雨的邀约。 童英皱眉:“那可不知道了,那人凶得很,说小世子那个画儿极为重要,丢了也没心思上学云云。” 宁蕴放下了正在涂抹的胭脂,道:“知道了。” 童英哼道:“靖远公府上的人真是龙生九子……”趁着书斋里没什么人,童英便道:“来的人正是他们府上的一个小公子,每句话都是带骨带刺。我看陈三公子、陈二小姐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又温良柔淑;陈小世子嘛有天纵之才,虽然顽劣无匹,也是惹人怜爱;去了的陈大公子,闺中待字的陈大小姐我是听说也是天人之姿。偏偏他们府上的螟蛉子却是奇哉怪也。” 宁蕴奇道:“螟蛉子?林公子么?” 童英瞥了宁蕴一眼:“哦,他姓林?长得倒是不俗,无奈说话恁地难听。” 宁蕴笑了:“怎么,为难我们童老师了?” 原来方才宁蕴、百里霜菊去了百里云那边吃午饭,童英自个儿在书斋里修书。正沉迷在书堆里,林思泸不期然地来敲门。童英工作中甚是不喜欢被打扰,便没好气地去开了门。林思泸恭敬地行了礼,问宁蕴在否;童英不太认得这个脸,以为是哪个学生的亲友,只道可代为通传,见这林思泸半日不说话,便要关门去;林思泸却一手扳住了门板,将原委说了出来。 童英晓得是靖远公府上的人,又是陈苍野的同辈,便当他是学生看待,也就客客气气、不落痕迹地数落了两句。林思泸也不是省油的灯,同样话语间夹枪带棒地呛了回去。 童英听他讽她书斋里白日宣眠、亵渎斯文,气得要喘不过气来,便敞开了书斋大门指着她案几上的书卷道这哪里像是睡觉的地方。林思泸估计是听出她是在给铃兰馆修书,颇有一些意外,轻蔑之意有所收敛,但是仍是放不下高姿态来。 童英只道愿意代为通传,转身就把门关了。 宁蕴听到这一遭,不由得笑了:“难得见童姑娘如此动气。”童英素来书呆子一样,难得见她对男子动气,宁蕴也觉着有意思。 童英道:“不说这个了,你可是要去画室?” 宁蕴看了看自鸣钟,道:“这会儿都午时过半了。”便辞了童英,往画室走去。这时暑热正盛,宁蕴拿着扇子遮着日阳,绕着小池子往画室去了。画室正在荷塘边上,出来便是柳岸,甚是幽美。 天晓得陈苍野已在画室里安坐着,???正看着琳琅满墙的画轴出神。这原是他的一步重要的棋,这节骨眼不得不走。正看着画儿,蓦地看到窗外的烈日下,柳岸边,徐徐走过来一个修长的身姿;那雪一样的颈子在日阳下熠熠生辉。 陈苍野想起胡大人家的顽劣小子。那日宁蕴来教室给李钦送笔,那姓胡的发痴去追着她看;她在馆里已十分不修边幅,连妆都不化,但是某些情境下还是难掩她的风流标致。那日她捧着书卷,满脸喜气,小脸蛋儿红扑扑,发鬓微微地湿着,细碎的毛发贴在她秀长的脖颈上。宁蕴一进门,那姓胡的就看住了她,从教室里盯到教室外,还和班上的人说她愈发好看云云——她有多美他自然知道,拢在手里之后还是会有人盯着这块美玉也是必然。垂涎的人早已出现。 使一点小手段就足以让这姓胡的腾不出空来关注她,好解决;但是这宁蕴自己去寻相好,他可就控制不住了。 宁蕴进了画室,见到陈苍野早已在此,一瞬间局促起来。 陈苍野见她束手束脚的模样,心情很好,上前作揖道:“宁老师,学生有要事相求。”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宁蕴见他摆出学生的模样来,安心了一些:“小世子但说无妨。”说着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陈苍野道:“前些日子馆里着题‘荷塘新翠’,命我等作画,某的一幅采莲图幸得老师、圣上垂爱,被送到了宫里。学生甚是欣喜,也颇为惦念——那幅画也是学生心头之爱。” “为了此画,学生寤寐思服。思来想去,唯有再作一幅雷同的,方能填补心中空缺。老师认为如何?”陈苍野道。 宁蕴点头:“也是一种办法。”不过这和她什么相干?爱画便画了就是了。 陈苍野打着扇子,幽幽道:“是故,仍须请老师再当一次画中人。” 什么叫再当一次画中人?宁蕴默默捏紧了衣袖。 陈苍野见她不答话,向前走了一步,俯下身来看着坐在圈椅里的宁蕴:“我作的那一幅采莲图,画的是你。” 宁蕴别过头去:“小世子,我可从未采莲过。”铃兰馆里芙蕖甚盛,每每有采莲的需求时,馆里的仆妇奴婢也便泛舟湖上、下荷塘里剪裁莲花去,宁蕴等助教,不过在旁监督,时而收捡一下采集好的莲花蓬头荷叶儿。 “写意便可,何必写实?”陈苍野道。 宁蕴心如擂鼓:“……画我做什么?李小姐,林可可小姐,方杜兰小姐,都是可堪入画的美人。” 陈苍野的发丝都垂到宁蕴的颈窝里了。灼热的鼻息涌到她耳边:“只画心中之人。” ———————————————————————————————— 清水章节真是写着没意思,奈何情节还是要铺垫下。这篇的情节还是太复杂了什么鬼,赶紧写完搞个简单的。 下面章节看下有没有机会写写其他几个配角的不可描述 诸位见谅哦,求珠珠求评价、收藏,么么哒 -- ρΟ1⑧τν.cōM 写 陈苍野的吻轻轻柔柔地落到宁蕴的脖子上。像软软棉花。她的腿像软软的棉花。 宁蕴喉头动了一下,她本要瑟缩到一边儿去,但陈苍野已经扶住了她另一边的肩膀,仿佛是将她揿在这圈椅上。 他的吻又细又密,吻得这样认真,从她雪一样的耳后一直吻到她的腮边,锁骨边,胸膛上。等她清醒一点的时候,已是看到他一双满是探求的双眸。 陈苍野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温润的拇指在她的唇上扫过去,将她微微溢出的口涎擦去:“做我的人,宁蕴。” 未等宁蕴回答,他就吻了下来。这个吻好温柔。他的口腔里有薄荷的味道。唇和舌都是软的。皮肤微微有檀香的味道。没有胡根,他青葱的脸还很干净。 宁蕴来不及细想,已感到胸前的衣襟被轻轻拉开,抹胸露了出来。陈苍野分开那贴身的衣物,手探到她逼仄的乳间。宁蕴一声嘤咛,只感觉胸前的两颗红珊瑚被人捻在了手里弹拨着,如同琵琶的急弦,撩在她身上如百爪挠心。 吻了好一会儿,陈苍野感觉到身下的女人已娇喘吁吁,便将她抱了起来,双腿跨在他腰上,将她放到旁的一个画案上。笔架扑棱棱全砸在了地上,宣纸委地,翰墨乱坠。泼泼洒洒的还有宁蕴不慎散落的发髻。 宁蕴感受到陈苍野的吻落在她赤裸的胸上,才知道胸衣已被扒拉到了肚脐上去。陈苍野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俯身含住她艳红的乳尖。宁蕴双腿因而战栗着蜷缩着,反倒将他的腰身夹得更紧了。 陈苍野吻了这许久,抬头看着她皱着眉满脸绯红的模样,也忍着将她狠狠干上一场的欲望,耐着性子拨开她的裙,隔着亚麻的裤子将手覆在她的下体上,轻轻地按着。 宁蕴本以为他马上就要长驱直入,不料仍是对她百般挑逗,便哼哼唧唧地道:“不,不进来么……” 陈苍野那话儿早已怒涨着,简直要炸裂一般,但是他仍是笑道:“想要我进来么?” 宁蕴道:“想。” 陈苍野笑道:“想要我做什么?” 宁蕴闻言,气道:“讨厌,快点。” 陈苍野隔着她的裤子感受到那个洞穴热气腾腾,伸出手指往洞穴的入口按了进去。“说你喜欢我,我再进去。” 宁蕴闻言,腾地抬起光溜溜的上身:“不和你玩了。”仗着个儿高那话儿大欺负人。 陈苍野见她嗔怒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可爱极了;她雪一样的胴体在这夏日的午后像羊脂玉一般。陈苍野便忍不住揽了过去,将她拢入怀中,在她微湿的鬓角上亲了一口。 宁蕴正怒着,被他这样柔软地抱着,也就说不出话来了。她分明感受到他某个地方铁棒一样抵着她。 陈苍野将她的手往那个地方按过去:“把它拿出来。” 宁蕴照做。 “把裤子脱了吧。”陈苍野感受着她的手忙脚乱,也不再想忍受。 宁蕴便直接解开腰带,将裤子松开,推到膝盖。陈苍野看到她的腿洁白浑圆,尽头的地方张开着,???灰色的雾霭里泛着晶莹的光。 宁蕴把扇子,就这样送给了人。陈苍野脑海里闪过这一个念头。 宁蕴本还要将鞋子也踢掉,不想那人已一把搂过她的腿,将它分开并拉着她的臀挤到他身前去。陈苍野毫不犹豫地往前一顶,那硬物便尽根没入到她的阴户里去。 陈苍野抱着她的臀腿,不断地进入又出来,像个负气的孩子发泄着不忿。宁蕴的阴道被塞得满满的,陈苍野的每一次进出都磨得她浑身颤抖;覆盖着绒毛的地方抵死厮磨着她的毛发,让她的腿仿佛长在他身上了似的。 剧烈的快感让宁蕴忍不住要叫出声来,但是她仅余的理智让她咬住了手不让自己叫出声。陈苍野见状,哪容得她挡住她因为快乐而扭曲的俏脸——他要完完全全、一点不剩地看见她因为他的冲撞而情难自禁的表情,便拉开了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探到她的口腔里。 她的唇舌和下面的唇舌一样又软又滑。一个念头从陈苍野脑海中划过,那铁棒不由得跳动了一下。倘若宁蕴那柔软的唇舌去抚慰他身下那要物呢? 宁蕴以为他射精了,疑惑地看住他。 陈苍野笑道:“哪有那么快?”说着抱着她,自己坐到地上满满画轴上去,让宁蕴从他身上坐了下来。 宁蕴这个动作做得少,上一次还是在玩月亭,被他逼着做的。 相对而视,陈苍野在阳光下那褐色的眸子,如同猫类一样闪着银色的光芒。 宁蕴骑在他身上,迎着他的目光,心跳得仿佛雷震一般。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目光,张望着四周:“咱们,好像压在了黄字班新交上来的画上了。”画师料是还未来得及判画,被陈苍野和宁蕴在书案上那一翻翻云覆雨全给抖到地上去了。 陈苍野犹自挺动着臀迫使她上下晃动,这个动作由于顶得格外深入、她那狭长的阴道含住他的阴茎含得更加紧密,二人的快感都倍升。宁蕴羞红着脸儿,感受身下的热流越来越多、二人相接的地方越来越湿滑粘腻。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有一幅蜻蜓点水的图,就被陈苍野裸露的臀压在了身下,那红蜻蜓仿佛在亲吻他壮实的腿似的。宁蕴盯着那红蜻蜓,喃喃道:“要弄脏人家的画了。” 陈苍野正依着沉重的楠木家私腿儿,敞着腿,看着阳光下她的俏脸因为他的深入而红着,表情从隐忍到舒媚,从失神到回过神来的羞涩;听她唐突的这一句,不由得笑道:“亵渎斯文,便又如何?” 宁蕴低垂的眸子抬起来,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承接这陈苍野的动作断断续续地道:“也……也是人家的……心血……” “那,要不停下来?”陈苍野不再动腰,双手跷在头上,微笑看着她。 宁蕴正畅快不已,忽地停了下来,不由得下意识地道:“不要。” “自己动。”陈苍野道,伸出手来,抚弄她雪团一样的乳。 宁蕴闻言,便尝试着晃动腰肢,那白团团的臀便像个球体一样在陈苍野身上来回碾着。陈苍野本无动作,那话儿却被夹紧又松开,宁蕴那染了体液的毛发在他身下忽隐忽现,殷红的乳头在他眼前跳动着,凌乱的发丝在他鼻尖上拨来拨去,四肢百骸的知觉便疯狂地往小腹冲去。 陈苍野哼了一声,忍着强烈的射精的意味,双手往外伸去。忽地他抓到了一个物件,拿起来一看是一杆笔尖半枯的笔。 陈苍野撩起嘴角,握着那笔,迎着宁蕴款摆柳腰制造出来的肉浪,将笔尖忽地点到宁蕴平滑的腹部上。 宁蕴本闭着眼睛在他身上驰骋着,突然感受到腹上一点冰凉,便张开了眼睛。陈苍野正顺着她的动作在她肚上画着写着。 宁蕴皱着眉,不知道他这是要作甚;但是这样的姿势着实快美,她哪里舍得停下来? 二人便喘着气,在兴奋地、毫不掩饰地享受着男女之乐;陈苍野还得意洋洋地在她肚上写了字来。 不知这是干了多久,陈苍野才猛然坐起来抱住她,将头颅伏在她的乳间,一股一股的精液从他身体里灌进她的,然后又从二人交合的地方流到二人的腿上、地上的画作上。 宁蕴散涣了一会儿,方徐徐道:“……这是,在我身上画了什么?” 陈苍野不答话,将她拥抱在他身上,由她压着他的胸膛。他听到她狂奔的心跳。“你要不要关心黄字班的画儿。”陈苍野在她耳边,喘着气道。“我们的东西都弄脏人家的画了。” ———————————————————————— 周四周五搞年会,估计是没时间更新,不过看下能否抽空更两章哈,么么哒! 各位注意休息,不要学我天天加班经常熬夜噢。 -- 心里的话 宁蕴伏在陈苍野身上许久,又被他痴痴缠缠地吻了好一会儿。 “小世子,你不要对我太温柔。”宁蕴被他吻得又一次春心荡漾,便忍不住道,“我会当真的。” 陈苍野闻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便当真,又会如何呢?” 宁蕴不言语。 林可可、方杜兰,李钦,紫月,还有数不清的其他女孩儿,都是她的前车之鉴。宁蕴伏在他身上,伸出手去挠他的胸膛。“不敢当真。” 陈苍野觉得头痛。饶是他用尽了计谋,说尽了他能想到的、从未用过的软话,这女人还是不肯投降。还是不肯将心给了他。他就没见过有这样难搞的女人。 陈苍野叹息道,“也不知道怎地,子鹤只对你念念不忘。”这倒是真话。“你若是仍不能明了我的心……你要我如何?” 宁蕴半抬起身子来:“小世子,你当真爱我么?” 陈苍野想了想,抚着她散落的发道:“子鹤愚钝,才十七岁,不懂爱字为何。某只知道,子鹤的心里全是你。” 宁蕴咬着唇看着他。“现在这样,也好。”宁蕴道,“先这样吧。”陈子鹤未必就真心爱她,她也不爱他,就这样保持偷欢,也十分快意不是? 宁蕴起身,忍着莫名的落寞穿衣去了。 陈苍野半坐起来,看着她一件一件地套上衣裳,整理鬓发。末了向他行了一礼,缓缓步出了画室去。她竟然可以这样淡定和从容。宁家的人都是这样的么? 宁蕴去后好一会儿,陈苍野仍是在这地上半躺着,身上零零落落挂着几件衣服。这日阳正是未时末尾的几束,耀眼而炙热,烤得他懒懒、钝钝的。 不知多久,林思泸忽推门进了来,见到这凌乱的一地,愣在了门口处:“陈子鹤你这是做什么?”画室里弥漫着男女交媾之后的气味。林思泸皱着眉去开窗,经过陈苍野的时候还踢了他一脚:“穿起衣裳来,这模样就不怕有人来?” 陈子鹤这才徐徐起身,往身上揽衣服。“复生,你觉得如何才能让一个女人爱上你?”陈苍野穿好衣服,倚着墙壁盯着林思泸。 林复生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还是不是陈小世子?我认识的靖远公四公子陈苍野陈子鹤会问我这个问题?” 陈苍野冷笑:“这回折戟在宁助教手里。” 林思泸叹气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她一介孤女又是罪臣之后,模样也不出挑,胸脯也不甚丰满,这样的女子满街都是。清香楼美人多如过江之鲫,你又不是没尝过;世家女中也有美貌绝伦、政见相同的,又不见你这样上心。” 陈苍野只听到了林思泸评论宁蕴胸脯不够大的一句,眯着眼道:“复生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让爹给你指个好人家女孩儿了,给你指个丰满的,如何?。” 林思泸知道他没安好心,打着哈哈道:“世子交托事务复生办到了,就不叨扰,先回府里。” 陈苍野看着林思泸逃了去,也不再久留,临出门一脚踢倒了放在桌案附近的一个木桶,浣笔的水泼了一地。 宁蕴往听雨楼赶去。童英给她留了位置,正巧在靠前的几排。李雪贞的课已讲了有那么半个时辰。宁蕴看着李雪贞飞扬的俏脸,忽而觉得自己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腔子里陈苍野的精液估计还没全部擦干净,这会儿却盯着另一个俊俏小郎君看。 童英忽和她说:“宁姑娘,这李先生蛮俊俏。” 宁蕴被她这一说,心情稍微严峻起来:“怎地,童姑娘可是看上了?”话语间有些揶揄的味道。 童姑娘看怪物一样看着宁蕴:“我是个石头不开窍的,怎可能喜欢他人?不过感叹一声。” 石头也有开花的一天。宁蕴心道。童英长了这十八岁,据说是从小当做男孩儿教养的,浑然不知男女之爱,更不知红妆之道。 只是这课堂上多少只妙目在寻觅如意郎君?多少世家高门打着找女婿的心思盯着每一届的进士、监生? 宁蕴这样想着,回头假装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下四周。果然好些世家女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的李雪贞。 宁蕴默默地看李钦在哪儿,不料却没见到。 掌声四起。李雪贞课题讲完,走下台来,往偏殿走去。小奴婢端着茶水送过去,宁蕴见状,忙走过去悄声和那小奴道:“须要给先生准备罗汉果茶和蜜饯儿点心,可是有了?” 小奴懵懵地道:“知道,膳房昨儿就备好了。” 宁蕴自知是说了一通废话,道:“那好,我来端过去。” 宁蕴便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往偏殿走。 李雪贞正坐着喝茶。偏殿凉快安静,偏又狭小幽暗,燃着青柏、松枝和橘子皮、檀香,味道清雅幽越。李雪贞坐在两帘画轴中间,迎着一个雪青色的天球瓶儿,端的是庄严贵丽。 宁蕴心里突然冒出这一句——拟将身嫁予,一生休。 忽而又冒出陈苍野在莱王府东院书房里面容憔悴的景象,他道日日相见如炼狱。 李雪贞见是她来了,忙起身来行礼。 宁蕴放下托盘儿,款款一作揖:“公子讲演十分精妙,奴家折服。这些小点心是馆里备下的,公子垫垫肚子?” 李雪贞点着头,不肯看她。宁蕴现并无什么打扮,却莫名地风姿逼人,简直是行走的诱惑一般。林思泸警告过他的话,他还记得牢牢的。 李雪贞拿过食盒,道:“小生到里厢吃去,不叨扰姑娘。” 宁蕴觉得李雪贞不失有趣儿,竟如此害羞,便道:“公子可是羞赧?”末了,见四下无人,便斗胆说:“奴家的心意,公子又岂是不知?” 李雪贞愣在那儿。他是收到过一些女孩儿的告白,但是都流于纸面,哪见过有女孩儿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宁蕴也无什么惧怕之意,想了想陈苍野说的话,笑道:“不知怎地,尘玉心中总是对公子念念不忘。公子若是仍不能明了尘玉的心,可是要尘玉如何是好?” 这话说得那样流畅自然好不造作。李雪贞都听傻了。 -- 情深 李雪贞看着宁蕴好半天,脸蛋通红。宁蕴见他傻里傻气的,不由得好笑:“李公子?” 李雪贞回过神来,嗫嚅着低下头,捧着食盒往里厢走去。宁蕴见状,忙赶上去。 “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尘玉么?”宁蕴说出这话倒是心不跳脸不红。为了嫁人她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李雪贞何尝见过这样泼辣的做法,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背对着她。宁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萧条的背部,一时胶着。 忽地听得厢房外传来木门推开的声音,只一声,门又闭合上了。 李雪贞猛地回头,自知这会儿出去等于是坐实和宁蕴有纠葛,便拉过宁蕴藏在身后,探头从里厢门缝往外看去。 宁蕴也好奇地往他身边凑过去,李雪贞见宁蕴凑了过来,侧身让了一下,二人一起就这偏殿略昏暗的光线看着外头。 来人风流袅娜,不是李钦又是谁? 李钦捧着一卷书册,在偏殿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发现并无人迹,便在茶几儿上稍稍展开那册子,双目直愣愣地盯着那书卷。 李雪贞一下子紧张起来。 宁蕴感受到他整个人紧绷着,继续好奇地盯着李钦。 李钦双目发红,仿佛要哭,又仿佛忍着极大的愤慨。 “李雪贞?”李钦看着这书卷,叫了一声。李雪贞闻言就想出去,可是看了下身边的宁蕴,仍是忍住了。 “果然不在……”李钦无奈地道,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抚弄这卷里的字儿。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李钦叹道。“倘若我与别的男子有什么苟且,你会吃醋么,陈子鹤。” 李钦从怀里拿出那支湖州银毫,凝视了半刻,又在脸颊上摩挲半刻,眉头深锁。 这就是迷恋陈苍野的女人的下场啊。宁蕴叹息道。 李钦在那笔杆子上吻了一下,转身坐到椅上,掀开裙摆,将一只腿架到椅子把手上,随即解开了腰带,将裙裤褪到了地上,又将肚兜儿撩了起来,浑圆、俏丽的胸乳露了出来。 宁蕴目瞪口呆。 李钦闭上眼,满脸痛苦的模样儿,那双水葱一样、涂着鲜红蔻丹的玉手却决然地摸上了自己的乳房,食指在乳尖上揉着;另一手握着那湖笔,往身下的丛林探去。宁蕴耳边响起李钦若有若无的喘息和哼叫,眼前所见的是她握笔的手正快速地弹跳着。已稔熟于床笫之事的宁蕴一眼就看出,李钦这是用笔杆子挑动着自己的阴蒂。 这样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李钦脸上爬满了红晕;双目睁开了半点;握住笔悄然往更深的地方滑去。不一会儿,李钦缓缓将笔杆子推到自己体内,然后果断地用笔抽插起来。 “啊……啊……”低沉的、压抑的媚声从李钦的嘴里溢出。宁蕴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出。 余光看到身边的李雪贞,早是双目呆滞,红唇微启,身下那玩意一柱擎天。 不一会儿李钦发出一声娇媚的叫声,双腿突然绷直,脚趾尖儿蜷得紧紧的;唇齿间咬牙切齿地唤出声音来:“子鹤,啊,子鹤……” 李雪贞扶着门框的手突然握紧,骨节泛白。宁蕴不由得怜惜地看了看他。他有多喜欢李钦? 李雪贞恍然记起身边还有个女子,斜眼看了下宁蕴,见得宁蕴双目荧荧,眉眼含情,甚为迷人。 李雪贞咽了口口水,咬牙转头过去。不再看宁蕴。宁蕴不明所以,以为他嗔怪她一个女孩儿家不该偷看活春宫,便也略怀失落。但是李钦的春光谁又忍得住不看? 李钦从高潮中回过神来,仍自言自语地叫着陈子鹤的名字,却轻轻啜泣起来。 宁蕴大概想得到李钦的计划。她必然是想着和李雪贞有那么一段绮事,好去刺激陈苍野,看下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好个激将法。只是不巧来时李雪贞和宁蕴都跑到里厢去了,而李钦又不巧地动了情,便只好自慰起来。 宁蕴心道,李公子好可怜啊。 李钦穿好衣裳,卷起书册便推门出了去。 待确认李钦确实已走远,李雪贞才推门先一步走了出去。 宁蕴跟在后面,委实尴尬。向陈苍野学的,方才李钦自慰那阵子这确实是很好的引诱李雪贞的机会。但是她丝毫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欲望。 李雪贞在偏殿里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先是冷笑了几声。“宁姑娘,可知昨夜我与李小姐有何等际遇?” 宁蕴便问:“如何了?” “昨夜李小姐拉着我走去花园里,还挽着我的手。”李雪贞自嘲一般,“话语间甚是亲密,一直走到了花园的另一侧去,恰是能看到陈小世子他们那一席。” “陈小世子和其他监生、老师推杯换盏,压根儿没看到我们。”李雪贞话语间听不出感情来,“李小姐挽着我往门前走去,还故作嗔怪地往我怀里倒去,跟我嬉笑,又让人拿酒来我们俩一同喝。我心里有多么高兴,你大概也不知道。” “只是我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要做给陈世子看的。小世子何等冰雪聪明的人,眼睛从不往我们那儿瞟去,任李小姐如何胡闹,就是不理会。” “李小姐闹的越发厉害,大伙儿都说她发酒疯。试问一个世家女在这样重要的宴席上喝醉成这样子,如何了得?李大人便来了,阴着脸拉着她走了。” “李大人倒是没生你的气嘛。”宁蕴不知道怎么慰藉,只好道。 “李大人倒是感念我照顾着她这个胡闹的女儿……”李雪贞叹了口气,“宁姑娘,你可知道,这李小姐胡闹是在是很要不得。这诗礼人家里,现在是如何说李小姐,你可曾耳闻?” 宁蕴不接话。 李雪贞兀自说:“我只是不明白,陈小世子有这样天下第一好么?值得为他这样放浪形骸、自毁清白么?”说到后面尽是悲声。 李雪贞稍稍别过脸来看着宁蕴。“昨夜她让人来给我送信,说今日我课后来与我相会。我也不傻,她何等天人之姿,怎会看上我?原来是立了这样的心肠。” 看来李雪贞也是知道李钦的心思。宁蕴看着他悲愤的面容,不由得心里酸酸的。“李小姐就这样独一无二么,李公子。”宁蕴话语间略带幽怨,“你就那样在意她?” 李雪贞叹了口气:“一往而深。” -- 女之耽兮 宁蕴呆了半刻,讷讷地问:“那,公子会喜欢尘玉么。” 李雪贞思忖了半刻,道:“宁姑娘乃高门娇娥,若有幸结交,是李某之福气,只恐怕……” 宁蕴道:“好,我知道了。” 宁蕴也不等他多说话,推开偏殿门往外走去。 不料这一跑,恰恰是撞到一个宽广的胸膛上。 “宁姑娘这是着急什么?”陈芒野苦笑着扶住了宁蕴。 宁蕴脑内飞快一转,李钦估计是约了陈苍野来此,好让他吃醋;李雪贞不在场,计谋不成,李钦便先走了去;陈苍野也是不愿管李钦的事儿,打发陈芒野来了。 果然陈芒野便道:“可见了雅锡?她说有要物要亲自转交子鹤,子鹤身子不舒服在歇着,差我来了。” 宁蕴笑道:“不曾见着。” “李先生也在?”陈芒野见到幽暗偏殿里李雪贞正呆呆站着,脸蛋儿通红,奇道。 宁蕴行了一礼:“先告辞了,陈三公子。” 宁蕴溜回听雨楼的厅子里。监生的讲课还在继续。她没事人儿一样坐回童英身边。童英稀奇地道:“你干啥去,这样久不见人?” 宁蕴苦笑了一下:“尴尬事儿。” 童英只道她肚子疼什么的,便道:“若是肠胃不爽,课后来我这儿吃点葛粉?最是润滑肠胃。” 宁蕴沉吟了一下,道:“课后去云起楼,吃点小酒,我请客?” 童英奇道:“好呀,不过你这肚子?” 宁蕴不答话,满怀心事地看着前方。 陈苍野自忖已躲过了李钦的招数,但是宁蕴下午的暧昧表态着实让他不松快。从画室出来后到了玩月亭抚琴一会儿,才到了听雨楼去。 方坐下不久,陈芒野便从外头也进来。“四弟,我代你去了下偏殿,没见着雅锡。”陈芒野道,“不过倒是见到了宁姑娘,还有监生李雪贞。” 陈苍野本打着扇子,闻言咔地将扇子一折。“他二人作甚?” 陈芒野道:“在偏殿里谈事儿?不过我看李先生兴致不高的样子。” 陈苍野冷笑道:“看来没得手啊。”宁蕴这野孩子,方才被他干了个死去活来,转头又不死心去找那监生去了? 陈苍野轻描淡写道:“晚上我不回府用膳。” 陈芒野道:“你也好常常回家一下,别老往清香楼跑。” 陈苍野笑道:“大哥哥攒下的基业,我怎能不给他守着?”说完,一双妙目定定地盯着不远处的宁蕴。 及至散了学,宁蕴便拉着童英回到了栖霞院,宁蕴好生打扮了一番——童英也看不懂为啥她今儿要如此盛装。宁蕴真是个美人,可惜了平日里都是如此朴素。 宁蕴打扮停当,巧笑嫣然:“今晚要喝个痛快,喝醉为止!” 童英:“……好,好吧。”童英酒量几乎为零,也只能陪着宁蕴喝点果汁儿茶水。二人便上了马车,往云起楼去。 悄悄儿盯着宁蕴的陈苍野原意跟着宁蕴去,却不料正在备马车的时候,有人擅自闯进了车厢里。 陈苍野看清来人,不耐烦道:“李小姐所为何事?” 李钦满眼恨意,展开随身带着的那清静经对陈苍野道:“你费尽心思让我死心的对不对,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陈苍野道:“请你下车。” 李钦道:“回答我。” 陈苍野没见过如此死心眼的女人。复生虽劝诫他要存一点善念,姐姐们也说要爱护女孩家,但是他是在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痴缠。 “这个经文,上面可是有水渍?” 李钦愕然,不知道他问这一出是做什么。这经文她看了有无数遍,如何不认得?简直是字缝里的全部感情她都揣摩透了。便点头称是。 “你猜是哪里来的?”陈苍野道。 李钦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道:“水注溢出来的?” 陈苍野哼了一声,道:“那日抄经时候,子鹤的相好在旁,她婉转袅娜,某实在忍不住……”陈苍野附耳过去,“便抱她坐在这经文上行云雨之事,云消雨歇后,这云和雨不都落在这行文上了么?” 李钦闻言,羞愤难当,便一把扑在陈苍野身上:“你骗我,那样腌臜的话骗我!” 陈苍野冷笑道:“李小姐冰雪聪明,如何不知道水注溢出来的水渍和这淫水的水渍有何不同?” 李钦气得瘫软在地上:“你不喜欢我便罢了,为何要这般羞辱我?” 陈苍野道:“不这样,你如何能死心?小姐若是有半分自爱,还请不要再纠缠于本公子。”陈苍野道。“阿夏,来请李小姐下去。”喊的是他的车夫。 车夫万分尴尬地在车厢门口看着。李钦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道:“早晚我会让你后悔的。”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去。 陈苍野叹了一口气。可算解决了这个难缠的主儿。原只想借着李钦的爱慕和流言刺激一下不驯的宁蕴,没想到沾上了这样个芒刺。 这宁蕴,万分不好驯服。想到此,想到宁蕴和李雪贞,陈苍野心底一阵异样的难受。 “去追宁姑娘的马车。”陈苍野和车夫说。顿了顿,又道:“派个人去府里传一声,让林公子也跟上。” 云起楼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一派繁华。角落里,宁蕴和童英叫了几碟小菜、一品云起楼最为出名的酥炸丸子,就着淸酿喝了起来。 童英笑着:“这荷花酿,又是陈小世子和李钦小姐那荷香宴所衍化出来的酒品,才在云起楼里卖了半个月呢——宁姑娘,你少喝点…… 宁蕴已经悄默声地干掉了一升的荷花酿。这酒名好听,确是和烧刀子没啥两样,又烈又辣。童英见状拿过她手里的酒壶,道:“宁妹子,我倒是不知道你为何这样郁郁寡欢,可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宁蕴哼道:“也就醉死算了,横竖没人管我,没人愿意要我。” 这话带了三分醉意,说得离谱,童英听得云里雾里。 宁蕴两颊飞红,双目涟涟,饶是童英作为一个女子,也不由得觉得动人万分。这宁蕴看着童英只喝着蜂蜜茶吃着炸丸子,皱眉道:“璇玑妹子,你也不陪我喝两盅。” 童璇玑苦笑:“我不会喝酒……” 宁蕴泫然欲泣的模样:“连你也这般冷淡于我了么。” 童英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和宁蕴有这样好的关系,但是看她已喝了五六成醉意的模样,再不喝一杯估计宁蕴要哭死当场,也便颤巍巍地筛了一小杯荷花酿,皱着眉决然地抿了口。 宁蕴道:“你喝完这杯嘛。” 童英苦着脸把小杯子里的酒都倒肚子里了。这酒可算半个烈酒。 宁蕴舒开笑颜:“好璇玑。我好苦啊。” 童英平时和宁蕴都是客客气气的,鲜见宁蕴直接叫她的表字,这会儿可见宁蕴是真醉了。 童英道:“我喝完这杯,你可就别喝了。”说着,两颊也跟着飘起红晕来。 “这位不是宁老师?”二人桌后响起清朗的男子嗓音。宁蕴回过头去,朦胧中看见林思泸的脸。 “林公子,我今天只想和女孩儿说话。抱歉。”宁蕴报以一笑。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饶是监管清香楼里各色莺莺燕燕的林思泸,也颇有些惊艳。这时候林思泸身后的陈苍野是何等表情? -- 醉 宁蕴眯着眼看到陈苍野脸色铁青的模样,便一笑:“陈四公子,你好凶,我可就不喜欢了。”这话说得极为温柔暧昧,童英都呆了。 陈苍野看了眼童英,道:“宁老师喝多了,给童老师失礼了。” 童英一杯烈酒下肚,也晕乎乎的,撑着着精神头托着腮道:“没事,小世子,你们玩儿去,我们聊聊体己话。” 陈苍野行了一礼:“唯恐二位老师喝多,学生便在此陪侍吧。”说着,和林思泸一同坐到席上。 宁蕴笑道:“你管得太宽了,我喝酒你都要管,到底你是学生还是我是学生?” 陈苍野夺过她手里的酒杯:“老师喝多了——店家请上一盅蜂蜜茶来。” 宁蕴苦着脸,拿手指戳着自己通红的脸蛋:“你就欺负我。你欺负我还不够么?” 林思泸闻言,唯恐宁蕴这醉猫说出她和陈苍野的情事来,忙说:“小生看童老师也喝多了,不若小生陪老师到廊下去走一走散一散?” 陈苍野投去赞许的目光:“云起楼的园子有三分看头。” 林思泸便对着童英道:“童老师,请?” 童英托着腮呆看着宁蕴,双唇漾着红色,一双黧黑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宁姑娘,一起走?”说着,伸长了手去拉宁蕴。童英个子比宁蕴小,这一伸手那藏在桌檐下的沉甸甸的胸脯就趸到桌面上。 林思泸本皱着眉,见状更是呆了一下,更没好气:“童老师,走?” 童英咬着唇:“你干嘛硬要我去!” 林思泸强笑道:“宁老师也是要来的,只是喝多了,咱们先去走走,后面他们二人也赶上来。” 童英闻言,便道:“陈小世子,还请照顾下宁姑娘,她今儿不知怎地心情恁地不好,喝多了。”下了长凳来,又回头说:“宁姑娘,待会儿园子见。” 宁蕴见童英要走,忙道:“我也去。”说着要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的陈苍野哪里放过她,拉住她的手腕往凳子上一压,人就跌坐下来。 “来个包厢。”陈苍野招呼店家道,“宁老师喝多了,需要歇息。” 厢房里陈苍野倒是乖巧,和宁蕴面对面坐着。宁蕴犹自捏着她的蜂蜜茶,看着面前的冰镇莲子。 “你今天怎么回事。”陈苍野说着,话语冷冽。 “啊,无他。”宁蕴冲着那碟冰莲子笑了笑,“小世子不要管。” “你若不说,我有的是知道的方法。”陈苍野道。 宁蕴笑道:“知道便如何?你为何要知道?” 陈苍野道:“我的人日日惦念着别的男人,还为他伤心醉酒,我怎么能不知道?” 宁蕴闻言,冷笑一声:“你的人?呵呀。宁蕴总有一日是要嫁人生子过日子的,陈小世子也要管一辈子不成?” 陈苍野闻言,想了片刻,道:“我不管。”这话有歧义。但是宁蕴和陈苍野都想到了一块儿去。 宁蕴道:“公子也未免太霸道了一些。” 陈苍野不接话,看着她弯弯的眉毛和光洁的额头,良久方道:“李雪贞怎么你了。” 宁蕴捧着茶,小小地啜饮一口,并不答话。 陈苍野见状,伸手去抚摸她的脑门,柔声道:“尘玉,告诉我,何事如此难过?” 宁蕴抬眼看了看前方,入目的是陈苍野俊雅白皙的脸庞,以及一双深潭一样的桃花眼。这双眼睛,曾经那样阴骘地盯着她侵犯她的肉体,现在却又如此温情地看着她,手还如此温热。 宁蕴垂下眼眸去。“宁某这辈子还从未追逐过他人。这一次碰壁碰得非常彻底。” “他拒绝你的示爱?”陈苍野抚摸着她的顶发,手感像柔顺的猫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宁蕴自嘲道,“李公子的深情与白头都只限于李钦小姐。我原想着,婚姻之事只求相敬如宾,也未必需要互许爱恋。不想尽管如此卑微,也是没有人愿意要我。” 陈苍野动作停了须臾,又从她头顶抚到她的耳根去。 宁蕴继续道:“从小便如此,李公子如此,小芽儿也如此。” “小芽儿是谁?”陈苍野问。 “啊,东台舍人候补许韶君,许又新,小名儿就是小芽儿……”宁蕴说着,嘴角扬起一抹笑来。 陈苍野的手抚到了她颈子里。这许韶君看来当初受她奉承曲意不少。 “这小芽儿如何欺负你了?” 宁蕴答道:“也不怎样,我也不喜欢他。婚姻之事也不需要喜欢。” 陈苍野道:“我问的是他怎么欺侮你了?” 宁蕴抬起身子,拍了拍脸蛋,陈苍野的手便收了回来。“他就是在我俩本已可成婚的时候,舍弃我而去了啊。” 陈苍野皱着眉毛。“可签了婚书、过了文定?” 宁蕴眨了眨酒后越发亮堂的双目:“没,我说的,我说小芽儿啊我十四了可以嫁给你了啊。他说不急,不急……结果……” 结果不出一个月,他去庙会,遇到了紫金光禄大夫张元善的女儿张显秀,一张俊脸登时赢得了张小姐的爱慕。然后张大人拼不过女儿的娇蛮,答应女儿若是此子考学成了解元便同意成婚。然后小芽儿便顺利地成了乡试的解元,发榜那日便启程去了金陵找张家小姐去了。 宁蕴话都没说完,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流着。她后来回想这一晚,也稀奇,她自忖从来没有为许韶君的事情伤心过,只是为何此时又哭了起来? 陈苍野见了她的眼泪,仿佛是金水一般重重砸到他心胸里。 “我不难过啊,我真不难过。”宁蕴道,“我只是恨自己,那么不堪,谁都不会要我。” 陈苍野将她搂到怀里:“谁说你不堪?谁说不要你?” 宁蕴靠着他的胸怀道:“情场如战场,我总是输家。” 总是赢家的那个人正抱着她,温柔的吻落在她的睫毛上。 “这破园子有啥好看的?”童英站在云起楼黑黢黢的挺远面前,看着及目一片黑,十分败兴。 “点上灯便好看了。”林思泸便喊来了店家的仆从,令其将回廊、小桥上的灯都点起来。 店家烦道:“公子可知我们家的灯烛有多么昂贵?偏生配我们家这庭院风荷,又得配上那样贵的蜡烛才行。不瞒公子,我们店里也就靖远世子和国子祭酒小姐来的时候点了一次全灯。” 林思泸道:“缺银子是吗?”说着将一张票子扔到那仆从脚下,“捡了去万字银号通兑。” 仆从借着店里透出来微弱的灯光看到上面的数目,登时往账房走去。不多时,仆从便取出蜡烛来,在灯台上燃起来。 童英靠着围栏坐着,等得几乎要睡着。烛光亮起来,她还眯着眼,头靠在廊柱上,手拢在怀里,不经意地将胸前两颗肉球挤得圆圆鼓鼓的。 林思泸站在她跟前,定定地看着。 ———————————————————————————— 求收藏/评论/珍珠哦亲们!么么哒 -- ρΟ1⑧τν.cōM 夜不归宿 宁蕴倚在陈苍野怀里,咿咿呀呀地说糊涂话。 陈苍野抱着她,仔细地给她擦着鬓发上的汗珠子。 不知过了多久,荷花酿的后劲儿渐渐散发出来,宁蕴只觉得身后之物便是被窝一般温香的存在。 这被窝幽幽地散发出好闻的松柏的味道。像雪松、甘泉的味道。 “李公子,你就答应和我好吧。”宁蕴脑袋里第一时间想到是雪一样高洁的李雪贞。“你就是不爱我,我们……我们也可以做夫妻啊。” 陈苍野显然僵住了。“宁蕴,你再说一遍?” 宁蕴只以为是李雪贞在说话,便抬起头,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陈苍野:“你和我好。” 陈苍野不禁好笑:“好,好,你要和我好是不?”一双桃花眼尽是萧瑟。 宁蕴点点头,将头往他怀里钻去。“你我虽不相爱,但是日子久了慢慢也就爱了。你说呢?” 陈苍野道:“是啊,但是你现在就爱我,有什么难的么?”说着,扳着她的脑袋逼迫她抬头看着他。 宁蕴朦胧中只看得雪白的脸庞和黧黑的发。宁蕴想起了记忆中那个蛮横的男人,笑道:“不行,现在不能爱你。” 陈苍野道:“为什么?” 宁蕴笑道:“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以后可以爱你啊。” 陈苍野不说话,气都要气死。 宁蕴见抱着她的手越发紧密,便忙说:“从此以往,人生匆匆,只爱你一个可好?” 身后那男人缓缓道:“你真敢起誓,宁老师。” 他身下那玩意儿早已硌得生疼。宁尘玉这活物就是五行欠操。 正当他要去撩开宁蕴的衣裙的时候,包厢门口突然出现一阵嘈杂,继而这包厢门被腾地冲撞开。 “美人儿呢?”撞进来的是个浑身酒气的锦衣男子,三分流里流气,看着是哪户人家的公子哥儿。那男子往房间里扫了一眼,一下看见伏在陈苍野怀里的宁蕴,便放出狂言:“好你小子!这妞儿本爷爷可是自打她进了楼便盯着的,你这小子一声儿不吭将这妞儿带了去,皮痒了是?” 陈苍野看着这糊涂虫,笑道:“阁下可是胡校尉的大公子?” 那胡大公子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小子识相的,将这姑娘交给本爷爷照看着,听到了不?”说着要上前去拉扯宁蕴。 宁蕴今日盛装极艳,他进了云起楼见到她的那一刻便呆了三分;见到她醉醺醺的旖旎模样,又是呆了三分。饶是见过多少美人的陈苍野都这样发怔,更何况那些未见过大世面的公子哥儿? 陈苍野道:“胡大公子喝多了。他日清香楼,我等再与公子好好叙叙。”说着,抱起宁蕴往门口走去,经过那胡大公子的时候一脚踢到他的膝盖骨去。那胡公子当即躺倒地上杀猪一样叫着。 店里的人本知道这个胡校尉的公子是个登徒浪荡、仗势欺人之辈,不想撞到了靖远公小世子手里,也都十分称快,让出路来让陈苍野抱着姑娘走了出去。 陈苍野径直上了马车,和车夫说:“启程,回府里。” 靖远公府地处优厚,正是在南山之畔,靖远公一家便依着山势将宅子建筑在山脚,端的是有登高望远之优越。这夏夜繁星漫天,街巷灯火通明,天上人间一色。寂寂的夜风中吹着虫鸣,随着车辄过去的声音,颇有怡然自得的美意。 陈苍野从府里用的小马车下来,抱着怀里的女子进了自己的院落。 那女孩儿已酣然睡着,脸陈苍野将她放在卧榻上都并未觉醒来。陈苍野令奴婢取了毛巾、香皂等物事来,有在一旁看着婢子们给她擦脸。 脸上的脂粉擦了去,宁蕴白皙细致的面容露出来。分明是一副宁静、恬淡的脸,愁眉紧锁。 陈苍野站在一旁看了半天。 “热。”宁蕴忽叫了一声。 小婢子转身向陈苍野道:“四公子,可要给这位姑娘更衣?” 陈苍野冷笑道:“你出去吧。” 偌大的卧室只余下此二人。宁蕴嚷着热,已开始朦朦胧胧地解腰带。 陈苍野拉过她的腰带,猛然一抽,她人便忽地滚到铺了软毯的地上。宁蕴醒了半分,皱着眉趴在毯子上道:“你不喜欢我就算了……” 陈苍野扔掉他手里的衣带子,看着面前那衣衫不整的女人,道:“你看看我是谁?” 宁蕴抬头,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确认道:“小世子,你在做什么?”说着又看了下四周,只见着眼处处花团锦簇、锦绣瑰丽,仿佛是宫殿一般,便又醒了半分:“这是哪儿?” 陈苍野笑道:“靖远公世子的寝室。” 宁蕴这下又吓醒了多半儿,道:“公子缘何带我来此?不妥不妥。”作为名义上的老师和学生偷情已是十分不堪,这会儿竟还堂而皇之到了学生家里来——估计还要大展淫欲一番,实在太败坏礼教了。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陈苍野见状,知道她想逃跑,便将她拎小鸡儿一样抓了起来拢在怀里。宁蕴忙推开他:“小世子,怎样我都依了你,今晚饶了我吧。” 陈苍野哪里肯放过她,见她告饶,心火便更是大炽,环着她的腰儿将她的上衣像剥花瓣一样一点点撕开,内衣也只略略往乳房下扯了去、将那圆嘟嘟的小兔儿挤出来。她的乳沟还冒着汗珠子,衬得她的胸更是嫩白娇媚。 宁蕴一个劲儿叨叨说二人偷情已是十分不合乎礼数,这场合下更是不可云云,听得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便一口往她其中一个乳房吃了去,将那粉红色的顶端含在嘴里。 宁蕴还有半句话没说完,便活生生地被自己堵了回去。那人的舌头仿佛蛇一般,在她最敏感的地方弹跳着,将她惊得气都喘不过来。 陈苍野这样吻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在她脖子上吻了一下,道:“想叫可以叫出来。这儿没有外人。”平日里的偷欢她都极为克制,虽然他看她这模样极为痛快,但是他还是很好奇这女人完全松懈下来、听任自己的身体时候是何种样子。 宁蕴满脸潮红,道:“……做完这次,让我回家好不好?” 陈苍野本以为她能说什么缠绵的话儿,便道:“好,明早你再回去。”说着,迅速地将她压在软毯上,连她衣裳都懒得去剥,撩起衣摆将那话儿放了出来,任由下体在她腿间胡乱烙着,双唇狠狠地印上她的唇,将她全部的话都吃到肚子里去。 -- ρΟ1⑧τν.cōM 镜中 宁蕴闭着眼睛等着他进入自己的身体。不料他那话儿只是在她腿间摩擦,顶端热热地蹭着她的门口。一边被他吻着一边心生疑虑,宁蕴也只好吻着他。 吻了好一会儿,陈苍野抬起身子,看着气喘吁吁的宁蕴,道:“想我进来么?” 宁蕴没想着撒谎,轻轻嗯了一声。 陈苍野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抬起身体,分开她的双腿,将自己缓缓送了进去。陈苍野慢慢地动作,道:“喜欢我在里面么?” 这样的动作仿佛在呵痒一般。宁蕴闭着眼感受他身体传导过来的温热,以及下身硬涨的感觉,轻声道:“喜欢的。” 陈苍野吻她的鼻尖:“那个李雪贞,你也会让他这样吻你,抚摸你,插入你吗?” 宁蕴睁开了眼:“提这个做什么……” 陈苍野见她在逃避,不由得铆足了劲往她身体健里一推:“是不是只要是适合的男子,都可以这样?” 宁蕴被他这一下干得浑身酥麻,抬起手捂住羞红的脸:“你欺负人。” 陈苍野冷笑道:“我就是欺负你,我的人我想怎么欺负都可以。” 宁蕴气急败坏,无奈酒后的身子软得不行,只摇着无力的拳锤着他的胸口。这下在陈苍野眼里无疑是床上的情趣。 陈苍野忽地从她身体里拔出来,宁蕴哼了一声,却无意识地夹住了腿不让他走。陈苍野也并未走远,只是将她抱了起来,二人衣衫不整地走到屋子另一端去。 宁蕴只觉得下身空虚而冰凉,腿也是凉的,爱液滑得她整个臀腿都湿漉漉。 “看看你自己。”陈苍野道。他站到她身后去,一手托起她的臀,一手拦她的胸,从后面狠狠地插到她的阴阜里。 “啊……”宁蕴忍不住叫了一声,双手胡乱地扶助眼前一拱形门柱,这才抬起头来。陈苍野犹自在她身体里不断进出,每一下都插到深处再扯着她敏感的肉壁而拔出来,她那肉壶吸着陈苍野肉棒的声音充耳可闻。 宁蕴眸子半开半合,迷离中看到身前的事物。那是一扇嵌在大壁橱里的巨大玻璃镜。淡灰色的绒布帘幕拉开来,烛火里,镜子里倒映出正对着镜子、正在拼命交合的衣衫不整的男女。 宁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双颊酡红,发髻散乱,肚兜儿早被扯了下来不知道扔在了何处;贴身的小裤被拉倒了脚踝,只外袍还松松地挂在她身上。身后的那男人袍子早脱了,只还穿着外裤,一双手将她揽得紧紧的,坚实的身体不断地顶往她柔软的、滚烫的臀部。 好淫荡啊! 宁蕴羞死了,见到自己交媾的场面,下身却是莫名地发出一阵阵抽搐。陈苍野喘着气,将扶住她躯体的手伸到她的乳房上,捏住一颗珊瑚珠,双指轻轻捏着;下身的抽插,更是加紧了来。 “不……不行了……”宁蕴看着镜子内自己沉沦欲海的挣扎面容,感受到从阴道深处到大腿之间、小腹传来剧烈的痉挛,极度的快感让她登时再也站不稳。思绪全部空白,脑海中只有阴道里那又硬又粗的家伙。 陈苍野知道她又被他干到高潮了去,便托起她的身子,一手轻轻地揉搓着她的乳房。他还没射精的意思,她倒是先败了。 “看看镜子里的你。”陈苍野在她耳边轻声道。 宁蕴睁开双眼,看到自己瘫软在陈苍野的的铁臂里;但再定睛一看,分明看到自己的小腹上还写着字。 这不就是下午在画室的时候,陈苍野在二人云雨时写的么?显然用的是下了胶的朱砂写的字,又红又牢,触目惊心。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其浩其苍,六野荡荡;斯有美玉,子鹤所藏。 陈子鹤笑道:“宁尘玉,你可是我的。”说着,在她肩膀上印下一吻来。 宁尘玉心里涌现一种奇异的感觉,是一种刚刚被占有、填满之后的希求更多的拥抱、亲吻温存以及性高潮的渴求。她自己没有感知到,但是她听了这话,却并无恼怒的感觉,只是道:“世子好情趣。只是,只是……” “只是你宁尘玉总要嫁人的,总要人生匆匆、爱你那个未来的相公一辈子的对不对?”陈苍野哼道。 宁蕴叹了口气:“小世子既然是知道,何必强求我为你所有呢?”男女之间,难道只有这样猎物与猎人之间的追逐么? 宁蕴想起父亲的那几房姬妾,无不是才貌双全的女子,连同母亲,也是姑苏的才女。宁凤山大学士当年渴慕宁蕴娘的才华与美貌而将她娶了回来放在身边,然而宁大学士的爱只有一瓢,却要有五个姨太太、一个嫡妻来分。 终究还是不如平民恩爱,鸳鸯白头。 陈苍野将她打横抱起,抱到那烛火幽幽的拔步床里。宁蕴被揿到被窝里,陈苍野俯在她身上,一双含情目便盯着她看。 自莱王府东院以来,宁蕴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惆怅的眸子。 “你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包括李钦,包括紫月,包括我的一切胡闹。”陈苍野沉声道,“你知道那采莲图、荷香宴为何都是与荷相关?” 宁蕴呆了,发不出声来。陈苍野的双目是旋涡。 “在玩月亭,荷塘边,无穷无尽风荷边儿上,你在我身上动着,你第一次主动吻了我。”陈苍野道。 ———————————————————————— 打个预防针,陈苍野是个叼毛。有他要哭的时候赫赫~ -- 良宵 宁蕴被他一双淡棕色的眸子完全吸了进去。陈苍野的眼睛像琥珀。温暖、透亮的树的泪凝结成的珍稀之物,往往将虫类深深地封存。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宁蕴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床边柜子上的烛台已滴满了蜡,火苗摇摇欲坠。 陈苍野不知何时从她身上爬了下来,躺在她身边,紧紧抱着她。他和她身上盖着他床上的凉被,他的头抵在她的肩膀,身体的温热从他的四肢涌入她的身体。 “小世子……”宁蕴开口来,陈苍野更是将她拥得更深。宁蕴像个婴孩一样蜷缩在他怀里。 “不要去想明天,以后,永远。”陈苍野道,“此时此刻,在这世上,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宁蕴闭上目,将脸蛋蹭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灯烛渐渐昏暗,终于在陈苍野的指尖在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抚摸中熄灭。在漆黑中宁蕴感受到他温热的指从她的腿一直到她的臀,再到她的背、手臂,一路轻轻摩挲着。仿佛是甜梦中的安抚。 宁蕴好困,在他怀里歪着,躺得相当安逸。末了她挠了一把脸,发现不知何时眼角、脸颊都湿了一大片。 月色淡淡,彩云娟娟,夏虫的鸣叫让整个燕京陷入一种如梦似幻的气氛。。 “童老师,起来看灯?” 童英本舒舒服服地睡着,忽然一个声音把她从梦里叫了起来。 童英惺忪地站起来:“看。看什么灯?”一看前面的人是不认识的,又盯着看了半天。 林思泸看着童英,一双杏眼微红,带着酒后的三分倦意,那卷卷的睫毛也仿佛水汽淋漓。偏生衣裳穿得整齐,这大热天还穿着褐色的亚麻对襟长衫,高高地勒住脖子,将一双坚挺高耸的乳房藏得严严实实。 童英发现自己仿佛认识前面这个男的,又困又没力气,便来了气:“阁下是哪家公子,有何贵干?带我到此做甚?”真是酒后把什么都忘了。 林思泸笑着作揖:“小生靖远公府上林思泸。” 童英皱眉:“少来唬我,靖远公府上怎地有个姓林的公子?” 林思泸道:“姑娘怕我是坏人?” 童英道:“怕什么?本姑娘乃是尚书台下铃兰馆人,你若是敢造次……”话没说完,童英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扶着廊柱看着园子里明灯四起,灯蜡里的花瓣儿散发出莫名的清香,一时也呆了。 林思泸想了下,道:“童姑娘兰心蕙质,奈何胆子这样小。”看着童英不理他,只看着满园灯火,便又道:“果然尽管是铃兰馆的人杰,女子之辈也是虫蟊一般的胆量。” 话刚落音,童英便腾地回头,道:“好个公子哥儿,你这是小瞧我等女官?” 林思泸怡然地打着扇子,不置可否。 童英转过身来,一步一步逼近他:“我跟你说,女孩儿未必不如男!况且我本……我若……”林思泸退后一步,看着她:“如何?” “我如果是男子,早成了你……你……”童英醉意弥漫,这话说得语无伦次。 “我什么?”林思泸道。 “早成了你高山仰止之楷模!”想了半日,童英放话道。 “我不信。”林思泸打着扇子就往回走。“姑娘好好儿看灯吧。” “不许走!”童英拉住他。“今日,得让你这小泼皮服了我。” 林思泸忍笑忍得不行。 “我如何服你?”林思泸转身,背着手,蔑视的眼神看着童英。“你说你未必不如男子,我且问问你,你这几个可比得上男子不。” 童英气道:“你说,我就不信有不如男子的地方!”童英有这样的自信非常自然,论经纶才学,她从小在学里都是一等一;后来铃兰馆遴选女官要考骑射武功,她自问也能和打得过普通男子。 林思泸淡然一笑:“童姑娘也有十七八岁上下?” 童英点头。 “且不论男子,就是女子在这样的年龄,本朝里通常都有过相好的对象或者已成婚生子。所谓修身齐家,姑娘哪一点比上普通男人了?” 童英闻言,反应了老半天。“我,我当然有过相好。”童英眼睛斜斜看着远处的灯火,道。 这撒谎完全没有技巧可言,林思泸心想。林思泸道:“哦?某可不信。若不是早知悉童姑娘是铃兰馆女助教,本公子都要疑心是哪家混小子。”童英穿得极为随便,若是仅看一张脸,还真以为只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当然林思泸知道这是假话,童英那一对高耸的乳房到哪里都骗不了人。 童英皱眉:“我……我是有过相好的。” 林思泸道:“某是不信的,姑娘如何证明?” 童英呆立在当场,苦思冥想起来。 林思泸等她想了半天,缓缓开腔道:“某有一法,不知姑娘有没有这雄胆。” “说!” “有过相好的女孩儿,都会知道怎么亲吻爱人。”林思泸盯着童英通红的唇道。“你知道怎么亲吻么?” 童英真没辙了。她恋爱历史完全是空白的,并且也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心思,如何可能知道怎么亲吻?但是这时候不服输的念头已在她脑中熊熊燃烧。 “我会的。”童英哼道。 “证明给我看。”林思泸道。 “我怎么证明嘛!”童英道。 林思泸笑道:“很简单,亲亲我试试看?” 童英闻言,自是万分不愿意;但是事到如今,她又无论如何不愿意服软,便盯着林思泸俊雅的脸庞,万分艰难地思量着。 林思泸只等了须臾,童英便扳着他的肩膀将他的上身压下来,将唇送到他嘴上去。 童英的唇很软,很热。是夏天的灼热。 “别说我不如男!”童英放开林思泸。 林思泸不置一言,面无表情。良久,他才又说:“便如何?有过相好的姑娘,约摸都十分熟稔于男女之事。” 童英也不是傻子,一听便更恼了:“你要我如何?” “不如何。”林思泸道。“只是姑娘这般年龄的我,也已有过床笫之欢,也知道哪些姑娘是经过了人事,有过相好的。” 他到底还在嘲笑她,笑她不如男子! 父母和祖母怎么说的?生个丫头无法当家,老童家要断了香火了;过继一个?谁不知童老母人脾气古怪,就连自家人都容不下,还要容一个过继来的宗子? 童英沉默了一会儿,道:“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么,我还能不懂来!” 林思泸笑了。“那,证明给我看。” 童英道:“好哇!” 林思泸盯着她倔强的双目,因醉酒而红润的双颊和唇,以及那尖尖翘翘的下巴,转了转手上的墨玉扳指。 -- 骗子 童英和林思泸都相对站着,童英一气之下同意了林思泸说的意为验货的挑衅,片刻后也有点后怕。活了十八岁她还是个处子,别说和男子欢好,就是拉个手说一句甜言蜜语也是没有的。 “童姑娘,你说怎么证明?”林思泸道。 “懒得和你说……”童英也不傻,夜风里站了一会儿酒也散了一些,转身要走。 “要逃跑吗?”林思泸嗤道,“不想铃兰馆人,是这样临阵脱逃之辈。” “我何曾逃来?”童英闻言,站定了,脑子又一片空,气鼓鼓地转头看着他,“你,你……”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扫视着庭院,一眼看准了园子里的一个小亭子。亭子垂着纱帐,白天的时候用餐完毕总有人到那边去乘凉。 “你随我来!”童英拉着林思泸,往那曲曲折折的湖心桥走去,然后七拐八拐拐到那亭子跟前。 “姑娘要作甚?”林思泸打量着这亭子,用奇怪的语气道。 “你躺下!”童英把他拽到亭子中心的围栏上,逼着他倚着栏杆坐下去。 林思泸照做。四周唯有幽暗的烛火,童英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后呢?”林思泸问。 “我告诉你……”童英道,“男女云雨就是这样做的——”说着,摇摇晃晃地跨到他身上去,双手把着林思泸背后的栏杆,骑在林思泸胯上,一动不动。 林思泸没想到这一出,憋着笑道:“这不是角力吗?” 童英一时语塞。她自问博览群书,避火图也看过的,不过都是静止的图画。而那些艳谈类的话本,纯为泄欲而生的玩意,却是一本都没沾过,焉知怎么动来? 童英想到他大概是质疑她没脱衣裳,便道:“大概就是这样,林公子,还要我完完整整演示给你看?” 林思泸叹惋道:“可惜,童姑娘冰雪聪明,到底不过是了了之才。” 童英的怒火又被燃了起来,道:“你等着!” 说着,从林思泸身上退了下来。退下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人十分奇怪,平白无故地放个玉如意在胯间作甚,不是硌得慌? 童英飞快地解开腰带,将圆圆鼓鼓的臀露了出来;本想就这样坐上去,结果发现她的裤子是非常大的阻碍,一咬牙就将裤子蹬到脚踝上脱掉了。 亭子里也没点灯。园子里的灯火明明灭灭的,林思泸面前只看得个朦朦胧胧的轮廓。又长又宽的外袍下,一双直溜溜的腿贴着地面站着。 “然后呢。”林思泸道。 “你……你也该脱了的。”童英这会儿话语突然变小声了。她酒意被足底下冷冷的地砖又散去了一大半。 “好。”说着,他便顶起胯来,将腰带松开,将裤子往下拉去。 童英目前已知道自己这样做仿佛是不对的,逃离的心思越来越重。直到看着林思泸将裤子脱了放在一边,亭子里他修长的身影中出现了一根长翘的阴影。 童英心里暗叫不妙。 “然后呢。” 童英站在那儿并不动弹。林思泸道:“然后要怎样,童姑娘?” 童英吞了一口口水:“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演示了,公子。”说着蹭着地砖要往后走去。 林思泸探身上去,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我不会,你告诉我怎么做?”童英听到他语气突然变了。 “我,我不熟练的。”童英心儿怦然,扭着手要挣开。 “呵,原来如此。”林思泸一下放开她的手,哼道。 童英没想到他态度变化如此之快,闻言,又不服道:“我只是不熟练。” “你不会。”林思泸笑道。“骗子。” 童英在铃兰馆任职多年,何尝让人叫过骗子?气得踉踉跄跄地跨到他身上去:“你看我会不会!”然后坐了下去,林思泸那肉棒从她的绒毛滑到臀沟后面去。 “说你不会,你还硬撑什么?”林思泸说着,握住她柔软的腰将她提了起来,将绒毛下的那条细缝对准了他那长翘的肉棒。 又窄又干燥。 童英不明所以,只觉得下面有个热乎乎的东西顶着她:“你干啥?”从没想到这个林公子藏的玉如意是这样热和硬的。 林思泸将她放了出来,抱着她放到围栏上,分开她的两腿,一个手的手指便往她的草丛里撩去。未等童英反应过来,林思泸的手指便点住了她的阴蒂,轻轻地按起来;他的另一手也揽过了她的肩,将她抱入怀里,轻轻地吻着她的耳朵。 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童英都呆了,良久下身那蚂蚁爬过一般的感觉让她浑身发软起来。“你,你是做什么在……”童英这话说得哆哆嗦嗦。 林思泸在她耳边厮磨了半天,轻声道:“姑娘若是有此经验,缘何不知?” 童英自是知道这一趟怕是要将处子之身丢在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身上,但是酒后又动情,四肢已不听使唤。 “童姑娘,你真可爱。”说着,林思泸将手从她下体抽回来,从她的小腹一直往上游移去,到肋骨下垂垂累累的那两嘟噜肉团;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中一个捏在了手里,轻轻地揉着。 童英颤抖着,嗓子里发出及不可思议的声音:“嗯……你摸什么……” 林思泸正吻着她的脖子,抬头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何止于摸?”说着,伸手去迅速地解开她的外袍,解开她的里衣口子,又将那内衣往上掀起来。两颗肉团子便从衣服的领口探了出来。 林思泸摸上她赤裸的胸乳,童英感受到乳头被人触碰,娇声叫了出来。 “忍着点。”林思泸道,“外头还有人呢。”那捏住她胸部的手,却择出一指来,飞快地挑着她已经尖立的乳头。 无比的畅快从童英的乳尖传到她的全身,往下体冲去;一阵一阵的热流从她胯下传出,她忍不住夹紧了腿,轻轻地扭动着;牙关咬得紧紧的,不时发出压抑不住的呻吟。 林思泸看着她身子往后仰去,小腰也在扭着,知道她已动了情欲。他十分乐意再加一把火,便附身去,含住她另一个乳头,舌头灵活地动了起来。 一声尖叫几乎要从童英嘴里飞出来。她忍得要发狂,紧紧闭住的眼盖下几乎要挤出泪珠。 林思泸就此,用手指、舌头挑拨着童英的奶头,听着她的呜咽声,感受着她的身躯发着颤。 不知多久后,林思泸从她胸怀里出来,一手探去她的下体。那原本狭窄的细缝已然汁液淋漓。林思泸顺着她胯下的沟壑撩拨着她里面突起的小豆儿,每拨弄一下,怀里的这个女人便发出尖锐的、细小的叫喊。 过了一会儿,童英的淫水已越来越多,林思泸试探着往她的穴口探去。果然那洞口虽然极为狭小,但是他的手指已轻易地进入了几分。 好紧。童英的身体又紧又热。 童英自知有东西进去了她体内,便喘着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思泸忍着要将她当场正法的冲动,道:“检验姑娘说话真伪。” 不消说自然童英满嘴胡言。那处女膜还在,林思泸摸一下就摸到了。 想干她。林思泸的心思飞快地动着。自从第一次在铃兰馆的琴房看到她,就想将她摁在地上狠狠地操。 那样倨傲、倔强的女孩儿。这嫩乳又大又弹又挺;乳尖儿简直生下来就是要为他舔弄而设似的,小巧坚挺。 童英纵是在情潮之中,也不免倔强地道:“我可没骗人。” 这个大骗子。林思泸心道。 -- 得手 林思泸掂量着童英的湿滑已颇为足够,便将她抱到他的怀中,仍是握着她的细腰,尝试将她放到他的尘柄上去。 童英被抚弄得心潮起伏浑身瘫软,只在朦胧中看着身下这人亮晶晶迸射着欲火的眸子以及感受着他凝重的喘气声儿,忍不住要做声,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 这是应当拒绝的,这是应当拒绝的。然而…… “呀!”忽而身下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童英不由得叫了起来。林思泸那又粗又硬的顶端已经塞进了童英狭小的缝隙里。这一操作仿佛给童英当头两个耳光一般,人登时就完全清醒。 “你做什么,你做什么!”童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举起手来要打林思泸。童英又是能文能武的,叫林思泸也一时分出七八成精神来按住怀里的女子。 林思泸抬头看着幽幽烛火里童英的面孔,真个是凄凄惶惶,梨花带雨,一双水杏一般的眼儿愤懑不已。 “姑娘,你再动弹,它就进去得更深了。”林思泸无奈道。 童英气得提起臀来,一把推开林思泸,从他身上下了来。 “好你个姓林的,趁着本姑娘酒醉就对我造次,你这是诱奸,你可懂不懂?”童英捞起裤子来,蹦得远远的,一边穿一边道。 林思泸一边掩上衣裳,一边辩解道:“小生也是酒后糊涂,姑娘,下次咱们可无论如何不能多喝。” 童英呸道:“什么咱们咱们的,我和你很熟吗?我酒量不好,你一个大男人酒量也这么差吗?”话语间,童英已麻溜地穿好了衣。 “登徒子你给我记着,以后别犯在我手里,我可饶不了!”童英穿上鞋子,衣冠整齐,又俨然一副严师模样。 未等林思泸回话,童英撂下那一句便昂首阔步往亭子外走去。 满园灯火兀自幽幽燃着,林思泸懊恼地揉了揉脑门。 童英踉踉跄跄地跑回厅里。酒馆仍是仍火通明热闹非凡,唯独不见了宁蕴和陈苍野。她绕着馆子找了一圈,仍是不见,便逮着回到酒桌上的林思泸道:“宁姑娘呢?” 林思泸看着穿戴整齐没事儿人似的童英,苦笑:“方才小生都是和姑娘在一起,如何知得?”童英脸蛋绯红,狠狠地瞪着他:“登徒浪子!”说着便要走,但是又回头道:“还请你去找找你家公子,说不准带宁姑娘到哪里去了。” 童英便到了柜台去结账,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夜色中走去。 林思泸打着扇子,看着她远走,心道这铃兰馆的女人不好糊弄,找小厮去找陈苍野;小厮才回话说陈苍野已带着宁姑娘驱车回府了。 终究还是得手了? 铃兰馆人聪慧过人,也就宁蕴那天真活泼的,终究还是栽到了陈小世子手里。 一觉醒来,东方未明。 宁蕴看着纱帐外隐隐透进来的阳光,蜷了下凉被下光溜溜的身子。身边的枕头是空的,陈苍野不在床上。 她辗转了片刻,终究还是撑着身子起了来。昨夜他们究竟做了几次,她都不记得了。他昨夜是那样温柔,抱着她吻着她的身体,全身的肌肤都几乎被他一寸一寸地轻柔地吻过。丫头子后面舀水来给他们清洗,她胯下汩汩流出的他的体液搅混了整整一盆水,羞得她不知如何见人。 她撑着身子撩开帐子,只见两个小丫头仍跪在床前,垂头颔首。见床榻有了动静,便都伏地行礼。“姑娘可要洗漱?” 宁蕴倒问起来:“小世子呢?” “小世子晨起练剑,已去了院子。”丫头子道。 宁蕴道:“我与他打个招呼,便回馆里。” 小丫头会意,去取了新洗好熨烫好的衣服来,伺候她穿了。宁蕴听了丫头的指点,往院子方向走去。 远远听得剑行破风的声音。宁蕴凑在白墙的扇形窗口往外看去。 翩若惊鸿。宁蕴脑中冒出这一句。 十岁前有一次她陪着爹爹和嫡姐进宫,御前有几个武士舞剑,让她看呆了去。那会儿有个大哥哥还来问她,小蜜儿长大了可也要嫁个如此勇毅的男子? 她点头称是。 父亲在一旁却满脸不高兴。莫名其妙。她回想着。 彼时的陈苍野也不过是个小娃娃,长到这个年岁,也和她回忆里的男子一模一样了。 不知多久,陈苍野看着满院子被他砍落的花叶,扔下那剑柄,往房间里走去。四处不见宁蕴的身影,便问房间里伺候的小丫头:“宁姑娘呢?” “已先驱车回去铃兰馆。” 陈苍野皱了皱眉,也不多说什么,便道:“给我更衣。” 一只纤手搭上他的腰,紫罗兰的芬芳。陈苍野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我如何不能来?”紫月含笑道,“公子给我进出你这涟园权限,可是不记得了?” 陈苍野不置可否,也便让她给他换好了衣裳。 紫月手覆在陈苍野宽广的肩背上。“小世子,这位宁姑娘如何能拿住你的?” 陈苍野闻言,顿了一会儿,道:“你不应当问这个问题。” 紫月将脸蛋贴在他背上:“小世子对她好特别……” 陈苍野甩开她,道:“给我倒茶来。” 紫月嫣然一笑,去热茶:“昨夜小莱王爷说,小世子若是将这花在女人身上的功夫花在仕途上,只怕不消三两载你便权倾朝野。” 陈苍野心内一声冷笑,又道:“我假装被拿住了,她不就拿住了?” -- 情窦 童英早到了馆里,见到宁蕴瞪着肿眼泡回了来,便捉住她一通问:“昨夜是做什么去了?今晨我一早去你家,喊你半日,也没给我开门。” 宁蕴困得要死,听到这话委实一惊:“你来我家作甚?” 童英道:“昨夜你可是一夜没回去?” 宁蕴别过脸去:“早回去了,小世子送回去的,一睡下就睡死了。我娘和家小儿才不管你呢。” 童英狐疑地看着她,见她虽然没什么精神,但是确是脸颊红润、千娇百媚,也不担心她有了什么悲惨遭遇,便道:“过两日说是祭酒大人要带两个学生来?” 宁蕴道:“监生们不是已早就在这?” 童英摇头:“是另外收的两个学生,高足了。” 宁蕴噢地叫了一声。 童英见她不在意,又笑道:“据闻其中一个是个非常俊美的郎君,可惜已有了妻室。” 宁蕴笑道:“童老师怎么也开始在意起这个来了?” 童英愣了一下。她用了“可惜”二字——“我这不是为你也物色着。” 宁蕴笑道:“我心里有人了。” “啊,李先生,早上好。”童英对着门口行礼。 宁蕴转身看去,只见李雪贞脸颊红着,躲着她的目光,显然是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 “下午的讲义。”李雪贞拿着一沓书卷来,交到童英手里,旋即又出了去,跑没影了。 “这李公子也是挺英俊的。”童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宁蕴笑道:“童姑娘,最近也开始物色如意郎君了?” 童英挠了挠脸。昨儿那一遭,虽然临门一脚刺穿她身体的那一下疼得让人不省人事,但是在她身上亲吻獏,委实让她舒服得灵魂都在颤抖。在她身上造次的那人倒也人模狗样,她看得也很舒心。 男女之事原来是可以很舒爽的。童英活了十八九年,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或许还可以有更深刻的体会。 童英想着。男人婚前有通房丫头也很正常,那么她有个相好也十分公允。 宁蕴见她愣了,笑道:“好了,不和你取笑了童姑娘。你若是……” “你若是喜欢李雪贞公子,便试试也无妨。”宁蕴道,“只怕他心里另有他人,旁的女子轻易是进不了他心里的。” “不去说这种事情了。”童英决定缓缓脑子。“前天我去给犹刚兄那儿,百里琪老先生、馆主和百里老爷都在。”童英看四下无人,方悄声道。 “说是,要在徽州建个分院。” “分院一事我记得拟议了很久了,无论是尚书台还是圣上,都有这个意思。只是……”宁蕴道,“为何在徽州?” 童英笑道:“这个……我也觉得奇怪,无论是圣上,太子还是冀王,徽州都不在他们势力范围里。” 宁蕴笑道:“这敢情好,我们说不准何时可以去游玩一遭了。徽墨和歙砚,我早就想买了!” 二人说笑着便工作了去。 宁蕴经过天字班,只见那角落里那熟悉的人已经就了座。仍是淡雅、高挑、清贵。陈苍野看到她走过走廊,看着她的眼角带着笑意。 那笑窜到宁蕴心底。 午后是琴课。 宁蕴挨个去检查琴谱,经过陈苍野的时候,那厮快速地往她衣袖里塞了个纸团子。宁蕴收好了团子,带着咚咚咚的心跳往屋外去。 他说:课后莫走。 琴课时间特别长。一个时辰仿佛一整天。 “子鹤,蹴鞠?”陈芒野收了琴,和陈陈苍野道。 陈苍野摆摆手:“新制了琴曲,我在练会儿。” 宁蕴瞅着他,慢条斯理地理着物事。陈满走了来:“宁姑娘,近来可有空来我家小坐?” 宁蕴本满心绮思,猛地抬头,竟是晕红一片。陈满以为她这是羞了,笑道:“也就坐坐,女孩儿家聊聊体己话。” 宁蕴忙摆手:“不了二小姐,我稍后还有事儿。” 陈满也不在意:“待你有空,我再约你。” 不一会儿人都走光,偌大的教室里也就陈苍野一人按着琴弦。宁蕴收好谱子,往他跟前走去。 陈苍野也并不站起来,一手揽过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腰身里。 “才半日不见你,我就想得慌。”陈苍野深深地嗅着她身上的淡淡皂荚味儿。“宁蕴,你给我施法了么?” 宁蕴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髻,他雪白的耳后,道:“我这不就来了么?” “你都不想我。”陈苍野懊恼地勒紧了她的腰。 “谁说我不想你?”宁蕴笑着,低头在他的发上印上一吻。 自此后的一周,他和她都是留了各种心眼,捉住一切机会在无人的时候私会。琴房,玩月亭,画室,无人的假山石凳边上,奴仆歇息的小房间里,无不布满二人欢爱的痕迹。 朵朵来她家,见到她,也是惊讶:“好蜜儿,怎么美了这许多?” 也就十来天不见,宁蕴的脸色又红又亮,胸脯肉也高挺了这许多,那原本就圆滚滚的臀,更是走路都在轻轻颠动。举手投足,无不妩媚。 宁蕴只好说:“有了相好,自然会好起来。”这话说得自然,朵朵自然信了。 “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他?”朵朵道。 “改天吧。”宁蕴苦笑。这秘而不宣的恋爱,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朵朵闻言,嘴里本吃着青橄榄,这会儿恶狠狠地将渣滓吐了出来。“我说你哪天好生将相好带来让大伙儿知道你有了人为好。你猜怎么着,许韶君那厮不知怎地和祭酒大人攀了关系,这会儿成了李大人的门生。” 原来那日童英说的李大人的学生就是他。“那,恭喜他啊。”宁蕴不在意。 朵朵道:“你以为轻松?看近期国子监和铃兰馆这关系,这人说不准啥时候就要来馆里。” 宁蕴不以为然:“他就是来,我也无妨,大大方方便是;他若是挑事,难道不担心张大小姐?不担心张大人?” 朵朵哼道:“为你不值。” 宁蕴笑道:“好朵朵,我现在很是开心的。” ———————————————————————————— 铺垫情节的章节真无聊…… 下次写那种短篇,两章搞完那种。 -- ρΟ1⑧τν.cōM 何用问遗君 朵朵抿了两口茶,语重心长道:“你道我这次来是作什么?光禄大夫张大人又来了我们府上。日前听得我们王府和李大人交好,许韶君又新和李大人攀了关系,现在琢磨着要将他们府上的人塞到馆里来。” 宁蕴吃着茶,道:“来便来,张大人家也是名门,若不是他们亲眷远在金陵,按礼数也定是要来馆里的。” 朵朵叹息道:“这下子,许韶君便要成了你的学生,你可甘心?” 宁蕴笑道:“都过去了。”她现在有小世子,有什么怕的? 朵朵闻言,摸了摸手里的镯子,道:“若我说——他五日内便要到馆里呢?” 宁蕴拿着茶杯的手呆了一下,道:“也无不可。” 朵朵松了一口气:“罢了。按我说,你还是赶紧地嫁了人为好!” 宁蕴含笑看着杯子里面的茶叶杆子:“现在,又不急了。” 果然童英和朵朵的消息是对的,那日之后,宁蕴回到馆里,铺天盖地的消息都是张大人家两名家眷要来馆里就读。 “来的是张大人的佳婿许公子,说是现在候任一个京官儿;还有张大人家里的二小姐。”陈芒野和陈满道。 “张大人现在是何打算?果真是要到燕京来?”陈满道,“我记得大姐姐告诉我,先母当年便说,盛年自动请缨到了那圣目不达的富庶之地,必是韬光养晦;而我等人家,自愿驰骋边疆平寇荡,自是一腔孤勇热血。” 陈芒野摆摆手:“罢了,幸而我们家现在也算是出了头……不然大哥哥的英魂何处祭奠?” 兄妹俩越扯越远,不知道聊到哪里去了。 官道上平稳,马车缓缓开着,只那陈苍野要睡着了。 陈满看了看睡得七荤八素的弟弟,悄声和陈芒野道:“那后来,李钦小姐怎样了?” 陈芒野也附耳过去:“我听说是准备送到宫里。” 陈满扬了扬眉:“那等姿色,可不是个贵妃?” 陈芒野看着自己弟弟,苦笑:“只是有人好不欣赏。” 陈满推了一把陈苍野:“子鹤,起来了,上学了。” 陈苍野一双狭长秀美的目睁了开来。 “晚上可是与太子太傅的两名公子一聚?”陈苍野喝了一口茶,道。 “在太子的别院。”陈芒野道。 陈苍野思忖了一下,道:“你们和大姐姐去便好了,我就不去了。” 陈满愕然:“何也?” 陈苍野笑道:“佳人有约。” 陈满噗嗤一笑:“四弟弟,也就半月前我听下人念叨,说你破天荒带了女子到家里来宿夜?是哪家佳人?” 陈芒野打趣道:“不是别人,就是紫月姑娘呢。” 陈满道:“紫月不算——是谁?” 陈苍野道:“二姐姐,你管太多了。” 陈满哼了一声,撩开车窗帘子看了看街道上,桂子已渐渐起了来。中秋渐渐逼近,是一年最好的时光。 晌午,宁蕴如约到了玩月亭陪着陈苍野抚琴。 陈苍野拨了拨香炉,将那龙煤筛到一旁去,就着剩下的香雾又放了一小块水沉香。耳畔余音袅袅。 “不想我的人儿是弹琴的好手。”陈苍野弄好香,将笑盈盈的宁蕴揽入怀中。 宁蕴方才弹了他最近新制的那个曲子。确实很难,但是于她而言,也并非难事。 “在这小小馆子里做助教,委屈你了。”陈苍野道。 “不来此,如何遇到你?”宁蕴笑道。“再者,对于我这身份,目前这样的境遇已是万分之好了。” 陈苍野不言语,只将她抱得更紧。“这琴谁教你的?” “小时候父亲请了很好的老师。”宁蕴道,她记得那个老师确实很好,但是后面却不让他教了,仍是由她娘亲二姨太太来教。也教得很好。 “我小时候,有一个很好的琴。”宁蕴雀跃起来,“是用很好的桐木做的,上面刻了许多祥云的浮雕,美得很。” “这琴何时给我看看?”陈苍野也是好琴之人。 “没有了,卖掉了。”宁蕴略有惋惜。不过,卖了就卖了,也是偿还许韶君一个人情。 “卖了?”陈苍野皱着眉道。“那你现在的琴呢?” “不弹了。”宁蕴笑道。 陈苍野看着放在石桌上的那张琴,道:“这床琴,你拿去弹了。” 宁蕴看着石桌上的紫檀琴,一眼看出这琴的价值可都要够她和娘亲、弟弟一年的用度吃穿。便道:“太名贵了,我不要。” 陈苍野笑道:“要么送给你,要么送给旁的女人,你选?” 宁蕴翻着白眼看着他:“旁的女人?”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陈苍野闻到她话语间的酸味,笑道:“还有这个,也准备送给女人。”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个锦盒来,打开了给她看着:“这是我继母从宫里带来的。” 宁蕴看着这锦盒里的物事,讶异地说:“这是什么?”这是一块流光溢彩的金绿色矿石,在夏日的阳光下,宝石中仿佛有千万条彩虹。 “圣上从西洋景教僧人那里取得的,赠了给冯贵妃,冯贵妃赠给我继母。继母给了我。”陈陈苍野笑道,“据闻唤作榍石,在中华大地,最是罕见。” 宁蕴接过来看了看,真是要被这光彩晃花了眼:“好美啊……” 陈苍野道:“这没有翡翠硬实,只能做簪子,坠子。这个原石这样大,可以做成一套头面了。这几日给你打好,再给你送去。” 宁蕴点点头:“我一介孤女,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宁蕴从头顶上摘下个朴素的簪子,递给陈苍野。正是个玳瑁柄子、镶着两颗珊瑚珠子的簪子。 这是宁府被抄家后,她和娘亲、昭儿从家里逃出来带走的为数不多的珠宝。宁二姨太说这原是姑苏名匠做的,是她妆奁里的陪嫁,原是要送给姑爷的。宁府里倒也不缺这些珍奇,这杆簪子却从未送出去过。 陈苍野接过簪子,仔细看着,嘴角漾起一抹笑。“你第一次送我东西。” 宁蕴道:“以后,扇子也可以送你。”说着,弯着眼睛笑了:“可别又歪着脑筋去抢了。” -- ρΟ1⑧τν.cōM 紫月 傍晚时间,陈苍野备了车马,要带宁蕴到京郊去用晚餐。天色向晚,星垂平野,宁蕴已在靖远公府的车里坐着。车里熏着松柏的香,宁蕴抱着陈苍野的紫檀琴等着陈苍野上车来。 陈苍野被林思泸堵在琴房。 “大公子的紫月,你就这样送给了宁姑娘?”林思泸握拳的手都要暴起青筋。 “她是知音。”陈苍野平静地道,“让开路给我。” “晚上和文家两个公子的宴会,你也不去了?”林思泸道。“太子的安排,大姐姐都挪动尊驾,你倒是敢违逆?” “无非是互通有无。”陈苍野道,“日前我已送了两把古人的扇子去太傅府上,该叙的都叙了。” “你就这么迷这个女人?” 陈苍野笑道,“铃兰馆里娇蛮的女孩儿,你难道不爱么?” 林思泸脸上一红,道:“这次我不管你。只是你记着,过两日紫金光禄大夫张大人的学生要来,太子的意见是务必看看是不是有联合的必要。” 陈苍野道:“这个很好办。”说着推开了林思泸,道:“花在女人身上的功夫,你还是学得少了。大哥哥的功力,你可是两成都没学到。” 林思泸道:“这玩意学来做什么?大公子到头还还不是栽在情坑里?若不是他疯了一样爱上那羌女,如何会殒命沙场?” 陈苍野一笑,并不说话。 林思泸哼道:“我看你是真爱上宁蕴那女子了。” 陈苍野不可思议地说道:“复生,你真是和我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么?” 林思泸道:“言尽于此。” 陈苍野冷笑一声:“你且放眼看。” 那夜陈苍野带着她去京郊的竹林小筑里玩了一遭,到家已是后半夜。踏进百里家的别院里自己的房间,宁蕴才将抱着的紫檀琴放了下来。 宁蕴点上灯,才第一次细细地看着这琴。陈苍野说这琴是故人所有,有个名字,但是已被他铲了去。宁蕴想了半日,也不知道将这琴唤作什么名字。思来想去,便抚上了弦,弹了起来。 简单弹了一曲流水,宁蕴越发喜欢上这音色,便不自觉地弹起来陈苍野制的那个曲子来。 正是如痴如醉时,忽听得门口一阵敲门声。 是宁二姨太太。 “大半夜的弹琴做什么?”宁母披着披风,看样子是睡中被吵醒了来,“哪儿来的琴?” “娘,这是别人借我弹两日的。”宁蕴可不敢说这宝琴是别人送的。 “这琴委实不错。”宁母看着烛光里的这床紫檀琴,不由得叹息,伸上仍是水葱一样的手指,道:“紫檀的,包浆有一些年头了。”又看的琴身琴尾处刻着彩云追月的花纹,那原本紧绉的眉头忽而松开,放出一丝欣喜来:“这是前朝的名琴紫月呀!” 宁蕴闻言,听得“紫月”二字,不由得想起那叫做紫月的美人来。 “约莫百多年前的名琴,是乐师闻人鹿制的,你看这里斫的诗:紫月歌夜夜,憾无知己知。紫月是上古仙女名,善歌咏。闻人鹿乃是借用这一美名,制了这琴,盼能与知音共和。” “可惜……”宁母叹了一口气,那朱红的唇抿了抿,“闻人鹿至死都没等到这知音,这琴也在他离世时给他后人卖了。” “不想这就是紫月的由来……”宁蕴抚着琴,轻轻道。 “蜜儿好福气,这生可以看到紫月这名琴。”宁母笑道,“哪家公子惠借的此琴?” 宁蕴踌躇道:“不过泛泛之交。” 宁母的泛着波光的水瞳子睨了宁蕴一眼:“娘不是干涉你寻相好男子,只是你须想想自家身份。这样家世的男子追逐你,这样的人家,少不得也要将咱们家查个底朝天方能迎你入门;再者,你也必定只能委身于人做个屏风后立人。” 宁母拢了拢披风,往门外走去。“你想想自己,想想你父亲。” 宁蕴默默送她走到房门口。 “宁家女儿,安能给人做小?”宁母与越说越气,“我孟之羽的女儿,给人做小?” 宁蕴掩上门,深深地叹息。 她焉能不知与陈苍野白首一双人本是不可能?只是,只是百年太久,她只想朝夕。 这短暂的朝朝暮暮,和他在一起便罢了。 轿子丁丁玲玲地走过。 胡公子的小厮耳朵尖,远远听到了馆门那落轿的铜铃声儿,。“可不是来了?”胡公子兴奋地道。“这个张二小姐,据闻是天仙一般的人儿!” “我倒是想看看有雅锡好看不?”一个女学生哂道。 “我倒是想看看那个许大官人的样子,说也是天人下凡。”另一个女孩子笑道。 “呵呵,有咱们陈小世子好看?”胡公子冷笑,“且不去说陈小世子,就是我胡松年,怕也是比不上!”上门女婿,在他胡公子眼中就该小看一筹。 “你是小瞧了人家。”陈芒野握着书卷进了教室,听得此番言论,不由得好笑。“东台舍人候补,可是仅靠皮相能博得的?” 胡公子这才噤了声。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陈芒野着实对李大人的这两个新门生有浓厚的兴趣。且不说据闻二人才高八斗,便是那模样儿,也是吊足了人胃口。能将容貌拔群的靖远公府人比下去不成? “四弟弟在何处?”陈满早进了教室,便问陈芒野。 “方才见复生的车在门口,我去看看。”陈芒野便起了身去馆门。 林复生正备好了马车,检查马鞍。陈芒野见他越俎代庖做着车夫的活儿,不由得笑道:“复生老兄,你怎地做了车夫来?” 林思泸笑道:“子燕哥哥,这不看看天人姿容——”说着,举着扇柄子指了指远处正在下马的张元善的车子。 扇子举到一半儿,整个人便僵了起来。 “复生?”陈子燕看林思泸懵了,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 只见前方张家马车,正有个翩翩公子下了来,远看端的玉树临风,风流俊逸。但是远远之看得他的身姿,并未见得玉容。那车子不远处的角楼下,正有几个小女孩儿依着廊柱看着,其中一个竟是木头一样的女助教童英。 这童英也来看俊雅小郎君不成? 陈芒野觉得好笑,忙也用扇柄捅了捅林思泸:“看,估计这许大官人真真儿天人下界,连我们馆里有名的木头都出动来看了。” “哪个木头。”林思泸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角楼下那个绑着一个道姑发髻的人影。 “童英姑娘。”陈芒野笑道,“没想到,这会儿也动了春心不成?” 这个许韶君,是有多么好看? -- 有美二人 林思泸黑着脸,将一旁闲闲瞎看的车夫阿夏招来:“这几个姑娘家,是在作甚?” 阿夏一直在这里备车,道:“自咱们府上车子进来,她们便在这儿了,是在候着张大人家的车子嘛。”阿夏笑着指了指角楼上面:“林公子可看见楼上那些小姐?” 林思泸抬头看了看角落,果然零星见着几个女学生,一副陶醉模样,约莫是见了那许韶君。 好个童英,春心荡漾成这样? 林思泸看着那四号没察觉到他存在的小脸,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飞快地转着。 陈芒野对着许韶君没啥兴趣,只道:“见着子鹤没?” 林思泸头也没回:“他早到教室去了。没见着?” “没在教室?”陈芒野奇道。 忽地,听得阿夏惨叫一声。 林思泸和陈芒野都看着仿佛给雷劈了一样的阿夏。阿夏满脸红转白,又从白转到更红;两眼的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这,这不是仙女么……”阿夏指着张大人的车子,讷讷道。 林思泸这才转头去看。 许韶君伸手托着,只见一个巍峨高髻、青丝如云的美人从车子下了来,通身一抹淡青色长裙,那雪肤仿佛莲池里的白荷花瓣儿一般;那卷卷颤颤的长睫,远远未见其玉容,已能见得其风韵。 那美人并未装扮,只插了一根青玉的小簪子在头顶,耳上点着一个淡绿色的小冰翡翠蛋子。 林思泸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清香楼美人多如汗牛充栋,也没见过这样天仙一样的女子。 陈芒野呆道:“这,这就是张二小姐么?” 林思泸接着道:“……张大人的二小姐,张显瑜。” 尽管铃兰馆早炸了锅,陈苍野仍是和宁蕴躲在画室里。 上午是诵经,陈苍野最不喜欢的课,他们二人在这儿又爱了一场。宁蕴不明白为何今日他这般蛮力,直要将那话儿插到他子宫里面,顶到最深处将精液全渗到她身体里似的。 陈苍野方泄了精来,搂着她,手在她高挺的乳上弹跳着。柔和的夏日晨曦下,她的乳房上红一片白一片,白的是她的嫩肉,红的是她的乳尖和他的吻痕。 “今日怎地这样发狠?”宁蕴笑他。 “给你做个记号。”陈苍野懒懒地数着她胸口他吻过的痕迹。 “做记号做什么?”宁蕴好奇,侧着身子看着他。他带来的袍子又大又软,摊开在画室的地上,足够将他俩包进去。 陈苍野侧卧在地上,一头青丝丝毫不凌乱;只这身淡青色的衣袍敞了开来,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黝黑的绒毛和粗壮的阳物。他半支着身子,看着宁蕴,直要看到她瞳孔深处。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许韶君是个非常俊美的男子。”陈苍野道。 “哦。”宁蕴回想了一下,许韶君大抵确实十分俊美。他从小就长了一副臭脸,美不美她分不出来,都是旁人说他好看;不过不好看,又怎样能勾走了张大小姐的魂魄呢? 那个七夕宴他不知怎地也在场,那灯火下的惊鸿一瞥,倒也没怎么引起轰动嘛。 “好看么,那日莱王府的七夕宴,他也去了,没怎么引起关注嘛。”宁蕴绕着他的衣带道。 “你还记得七夕的他。”陈苍野冷笑一声。“那日是他奉了张大人的命令来首次拜谒莱王夫妇,不好招摇,做了个化妆,将脸丑化了许多。” 宁蕴恍然大悟。 “即便如此,你也是一眼认出了他来。”陈苍野接着道,将手从她的乳房游到肚腹,再到那湿漉漉的胯下。 濡湿的丛林里面是温热、柔软的肉山肉海。陈苍野的手指一进去便被牢牢吸住。再往里面走,他的精液还在洞口勾留着,他按住溢出的自己的体液,在她的小豆儿上来回滑着。 “宁蕴,你知道忘情二字怎么写么?”陈苍野看着她的眼神渐渐灌满了欲望,柔声道。 “忘情水难寻……”宁蕴微微喘着气,间或从鼻腔里哼出一两个叫声来,“断爱的慧剑不难找。” 何况她有爱过许韶君么?她自己都纳闷儿。 回过神来,陈苍野那雄起的长枪已到了她面前。混杂着她身体里兰花香味的紫色长枪。 “宁蕴。”陈苍野的声音压低了,充斥着难耐的欲望。“你,你舔舔它……” 宁蕴闭上眼,伸出丁香一样的舌头,往那滚烫的肉棒上舔了一下。 硬的。灼人的。 陈苍野的爱。 宁蕴抬起半个身子,将它尽根吞了进去。 陈苍野看着她闭上眼睛,眉目如描,绯红的颜色从脸颊染到了耳根;那样认真地含着他的身体,仿佛珍宝似地舔着,一时心里涌出一个念头来:她爱他。 莫名的欢喜从他的心蔓延到他的全身。从来没有过的、异样的欢乐,并非从他那饱受刺激的肉棒上传来,而是从他狂跳的心脏传遍了全身。 “宁蕴,宁蕴……”陈苍野喘着气,将宁蕴的头抬了起来。宁蕴满嘴口涎,伸手擦了擦,疑惑地看着他。 “……许韶君,吻过你么。”陈苍野很认真地问。“抱过你,摸过你么。” 宁蕴歪着头想了想,道:“没有过的。小的时候,大概拉手过吧。” 陈苍野第一次对这个陌生的男人产生了杀之而后快的念头。 “对啦。”宁蕴苦笑着,“咱们得赶紧走人。自上次咱们把人家黄字班的画作都毁了,画室监管越发严格,咱们若是在此又祸害了什么字画来,我大概得失业了。”今日是宁蕴管画室。 陈苍野在她胸前揉了两把,道:“什么字画,哪抵得上你一抹笑?” ________________ 五点左右还有一更。大家新年愉快!宅家不要外出了。 -- ρΟ1⑧τν.cōM 倾城 陈苍野好半天才回到教室。方一进门,胡公子便拉过他来:“哎哟子鹤!” 陈苍野被他拉了个莫名其妙。胡松年拿扇子直要敲他脑壳:“我的乖乖,你都到哪里去了!你可知道今儿来了个了不得的美人!” 陈苍野道:“知道,张二小姐,金陵第一美人。” 胡松年睁大了眼睛:“我告诉你你别小瞧这美人儿,雅锡这样的姿色……”胡公子附耳过去悄悄说,“也就她的婢子之流……” 陈苍野反而拿扇子敲他额头,把胡公子弹开了一步。“这话过分了。”陈苍野道,款步回到座位上。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陈芒野忍不住也和他说:“胡公子可是没骗你,真美人。” 陈苍野笑道:“欧阳二小姐也是美人。” 陈芒野红了脸,不言语。 “这张家美人何在?”胡松年环目四周,没见到张显瑜。 “这不是来了?”陈芒野悄悄指着门口。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台山月下逢。 饶是见惯天下美色的陈苍野,这一次也不得不折服。前人歌咏杨贵妃的倾城句,也绝应放在这个从阳光下从门槛往里走的美人身上。 陈苍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真美。比宁蕴美不知多少。 张显瑜明显是感受到了目光,将那长睫略略一抬,那琉璃色的眸子在夏日的天色里又透又亮。 陈苍野报以一笑。 张显瑜只看了陈苍野一眼,也并无什么表示,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不远处坐了个生面孔的玉面小生,自然就是许韶君了。 果真是眉眼如画,宛若天人。陈苍野看着他的面容,仿佛要看到记忆深处。 许韶君感受到他的视线,回头冲着他抱拳。 童英见到宁蕴回到栖霞院,忙上前和她说:“宁姑娘,可是见到新来的那个学生了?” “张二小姐和许公子?”宁蕴摇摇头。 “那个许公子真俊呀。”童英有一点难掩的兴奋,“尤其是那一双虎目,顾盼神飞,炯炯生辉。” 宁蕴想起来,那人的双目确实又大又亮。欲望都写在那眼里。 “宁姑娘你不去瞅瞅?”童英奇道。 “看啥?又不能嫁了他。”宁蕴打趣儿道,“给他做小啊?” 童英一挑眉:“看看也好,看看也好嘛。” “这……”宁蕴仿佛不认识面前这女孩儿,“璇玑姑娘,你春心动得有点突然啊。” 童英皱眉:“某只是欣赏美丽的物事罢了。”说着,抱起监生们的讲义往教室走去。 今日又是国子监的监生讲课。 李雪贞避她避了好几天,直至日前有了流言说几日不来上课的李钦小姐是要进宫了,方才消停了——正经来说,是他万念俱灰,什么都不在意了。 宁蕴看在眼里,颇有点于心不忍。 馆里的风头一时都在许韶君和张显瑜身上。原吸引了大伙儿注意力的俊俏监生,也都失了光芒。一节课毕,宁蕴远远见得李雪贞落寞地坐在偏殿的圈椅里品茶,忍不住往前走去。 “李公子。”宁蕴对着李雪贞行了个礼,李雪贞抖擞精神报以一笑,还了礼。 “我听说李小姐要到宫里去了。”宁蕴小心翼翼道。“可是真假?” 李雪贞闻言,看着眼前这个人比菊淡的女子,冷笑了一声:“你道如此,我便会喜欢你?” 宁蕴哪想到被他这样抢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雪贞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叹气道:“是小生所言不妥,望姑娘原谅……” “姑娘所言,不知从何听来的……”李雪贞苦笑,“不过,不论如何,某和李小姐定是无缘了。”顿了顿,又说,“姑娘若是愿意等,等我从失落中走出……” 自知此话失礼,李雪贞又笑道:“某又何德何能能让姑娘等我?” 宁蕴先是气愤,后又心酸。都说女之耽兮不可脱,这男子不也一样? 宁蕴便道:“李公子,我俩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奴家现也倾心于一名不可与白头的男子,可见不久后也将分道扬镳,也少不得心毁如焚。然尽管如此,也仍是有飞蛾扑火的决心。” 李雪贞惊讶地看着她。她冲他一笑:“公子莫笑。人之为情,可误,可错,可死……也可活。”这话冲口而出。她从哪学来的,宁蕴竟是不知。 李雪贞何尝听过这样的话。仿佛醍醐灌顶,又仿佛如梦初醒。 然而自是有人在梦里。 张显瑜就是行走的梦境。 “我大概是要死了。”午休时节,胡公子懊恼道。“我回去遣散了全部婢女通房小妾,努力考功名,你看我还能够得上张小姐的裙边不。” 陈芒野闻言,失笑:“怕是皇子王公才能配上此等美色。二妹妹,张小姐可是有了人家?” 陈满道:“我所知是没有的,她才十五,还小呢。” 胡松年忙道:“可是有人来提亲?” 陈满笑道:“你猜。” 在一旁不做声的陈苍野闻言,不发一言地打着扇子。 “这位小姐早就艳绝金陵,在金陵必是没有可以与之配的,是故才来了燕京;”陈满轻轻摇着团扇,掩着嘴,“这惊艳登场,又是来的铃兰馆,不是来寻东床,又是作甚?” 陈芒野会意:“只怕张小姐天人之色的消息,早传遍了燕京。” 陈苍野默默听着,眯着眼,不知在想何事。忽而他想到林思泸的话——林思泸说他是真爱上宁蕴了。 他真爱上宁蕴? 陈苍野自嘲地笑着。陈大公子陈芳野,陪伴他成长的最亲厚的大哥哥,旧历阴平之西的战役,只为了拓跋部的一个羌女,涉身犯险欲取两方之和,未到阴平县郊已被扑杀于道。 那是何人?堂堂靖远候的第一个儿子,从小能文能武、天之骄子,年方十七,才战了一年便已取首级逾三千之数。 这样的人中龙凤,他最爱戴的大哥哥,却死在一个情字上。 陈苍野将手里那把画满了山水的扇子展开又折起。这把女式的扇子,也用得太久了。 用得太久了吧。 —————————————————————— 这几章废话太多了……加快进度加快进度 这个春节很惨啊,不能出门玩,又不能去拜年,干啥都不成了。在家更文只能。可以争取一天多更一些。 -- ρΟ1⑧τν.cōM 相好 “宁姑娘,这个张二小姐确实天人之姿。”童英叹道,“可惜就是太冷若冰霜。这样子,如何得能遇到知心人儿呢?” 宁蕴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要喷出来。“童姑娘最近约莫真是开窍了?”宁蕴拿起手帕擦嘴,“情爱方面,懂这许多了?” 童英放下正在检校的教材,在偌大的藏书阁里看了一遍。夏荫清幽,日阳明朗,静美无匹也。童英方拉着宁蕴悄声道:“我觉得,这个年岁下找个相好也挺好。” “呀,你要找个爱郎?”宁蕴也讶于她的直白。 童英歪了歪头:“也不一定要情啊爱啊。就是相好就成。你懂不懂,相好。” 宁蕴说:“《辞源》里相好的意思就是爱郎,相爱的对象。” 童英摇摇头:“不不,就是不必相爱,但是常常相会。” 宁蕴脱口而出:“你这是找姘头啊!” 童英忙捂住她嘴巴,见宁蕴一脸惊恐,方缓缓道:“我寻思男子有通房也很正常,我么有个……相好也很正常。” 宁蕴挣扎开来,笑道:“你自己看着办,我嘛愿听其详。” 童英点头,又摇头:“你这形单影只的,看起来也没啥经验。” 宁蕴哭笑不得:“你可别把手伸到学生堆里啊。”这话刚说出来,自己却觉得好笑。 “我看好些人在尝试接触张二小姐。”童英说。 “张府的人才来了一天,就这样子?”宁蕴笑道。 童英笑道:“这倒是罢了,都没个可以得手的。我看,府里也就惠融郡王和靖远公小世子,能配上一配。偏偏惠融郡王才十一,也就看陈小世子了。” 宁蕴闻言,半晌才道:“小世子也不是猎艳渔色之辈。” “不是么?”童英笑了,“我听说他时常在清香楼宴请宾客,在我们馆里,除了李小姐,也负了好几个名门闺秀呢。” 午休结束,宁蕴打起精神,去了操场。这剑术课向来是天字班带黄字班。宁蕴去检查各子弟的装束,便远远见得勒紧了腰带发髻的许韶君在定定地看着她。 宁蕴挨个查验了学生的打扮,及至到了许韶君身边,看他腰上勒得紧紧的玉带钩上都刻着绮丽的花纹。许韶君悄声说:“我听说这里有个姓宁名蕴的女官,我就想莫不是你,果真便是。” 宁蕴不答,仔细查看完他的发髻和绑腿,便要往后面走。许韶君回头看着她,也只看到她雪白的颈子。 今日陈苍野倒不在。陈满说他是被杂事所累,今日去了京郊。 转到张显瑜身边,那女孩儿比她还要高一点儿,那蜂腰鹤腿、纤脖皓腕,自成风景;只是确实如常人所道,并未有一丝人情味儿,连束发都是最普通、最老气的发式。 “张小姐,好了。”宁蕴检查完她的装束,道。 张显瑜并不答话,仍目视前方。 宁蕴觉得无趣,检查完就躲到树荫底下看他们比剑去。 不料这普通的比试却有一些看头。宁蕴从来没想过许韶君的剑术有如此之好了,比下来可以和陈满打了个平手;而张显瑜,早将陈芒野打了个败北,赢了满堂彩。 陈芒野撑着剑,饮着解暑汤,笑道:“许公子、张小姐,你们二人确实是人中龙凤,某甘心输了。下了学,某请二位云起楼吃一顿去。” 许韶君抱拳道:“不了,我家小妹素来不喜这样的热闹,谢过陈兄好意。” 陈芒野笑道:“那么,请二位来我们府里?靖远公府里的园子也堪入眼,我们厨子制的荷叶糕清美非常,可来试试。” 胡松年在一旁委屈极了:“也不见你们请我去过。” 许韶君沉吟了一会儿,又低头和张显瑜说了两句,便道:“他日再聚也不迟。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陈芒野忙道:“许兄但说无妨。” “我们兄妹二人方到馆里,万事不懂,还请公子带我们走一走铃兰馆?” 陈芒野欣然:“自然。” 许韶君悄然看了一眼树荫下正纳凉的宁蕴,也只笑着继续上课。 傍晚时分,下了学。 宁蕴依旧在马厩附近的小庭院等着陈苍野的小厮。不料好半日,也没等到人来。正心急如焚的时候,宁蕴听得拱门外一阵脚步声。 林思泸一走进小庭院,便看到宁蕴欣喜的面容。夏日的夕阳下,确实娇媚且生机勃勃。“姑娘在此等子鹤?”林思泸道。 宁蕴点头:“子鹤人呢?” 林思泸站定了,仔细看了看宁蕴这含情脉脉的模样,缓缓道:“我若说,子鹤在为其他女子的事情而忙着,姑娘会伤心么?”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宁蕴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来,道:“林公子不要说笑。” 林思泸无奈道:“公爷吩咐的,过两日要给张元善大人接风,吩咐小世子去采买和安排人事去了。” 宁蕴的看着林思泸,仔细听着他的话。“其中一个重点是给张二小姐采买礼物。”林思泸道,“宁姑娘,你可懂?” “你不喜欢我,大可不必特特来这一遭,把这样的话说与我听。”宁蕴道,“子鹤不过采买礼物,你何必说得这样难听——说得像是他因为在追求着张二小姐而忙着一样。” 林思泸说:“这种事,本教给我办就可以。你看为何我空了来?” “空了要来激我?”宁蕴说着,话音略略有些变化,“你要我如何?” “呀。”另一个小门处探出的是许韶君的俊脸。“打扰二位了。”一双明眸,在宁蕴和林思泸身上反复试探。 宁蕴不想理会他,道:“你走开点,好不。” 许韶君见她在旁人跟前好不掩饰和他的关系,便更是笃定宁蕴正在打眼前这个公子的主意。“我说,你能不能想想你的身份?这都什么场合,这里什么地方?你……你……” 宁蕴拂袖便要离了去。林思泸忙拦着她,悄声道:“子鹤吩咐我将此给你。”林思泸说着,将一个锦盒交了出口来。“今日便不用等他了。” 宁蕴接了过去,快步离了这个小庭院。 余下林思泸和许韶君面面相觑。林思泸对他行了个礼,也缓步走出了这个庭院。许韶君站了一会儿,好好消化了方才独个儿游园所见。 宁蕴终究是大了。掐指一算,她都十九了。方才仔细一看,果真是高了许多、明艳了许多;然而还是那木头一般的样子。许韶君想着,便往回走去。 这样的木头姑娘,也终是要嫁人的。 -- 庭院 张显瑜在水榭上坐着。方才逛这铃兰馆,没半晌她就累了,陈满陪着到这水榭来;能文能武的美人儿陈满将自己的琴拿了出来给她弹了一曲;张显瑜却仍是百无聊赖,伏着栏杆看着水池里的锦鲤。碧绿的柳条垂在她身边,配着她淡青色的袍子和云一样的秀发。 好个美人夏倦。陈满心道。 张显瑜眯着眼睛让太阳晒在身上,倦声道:“我姐夫还没回来?” 陈满道:“没有呢,张小姐先等等。”说着,又喊婢仆来上茶。 张显瑜并不答话,仍是看着别处。 陈满道:“素知张小姐也是好爱琴棋书画之人。我家四弟弟,尤其善于琴曲。你们二人,倒是可以好好叙一叙。” “我想先回去了。”张显瑜转过身来,小山眉拧成了群峰聚首。“我姐夫回来了,请告诉他吧。”说着,起了身来,由自家婢子扶着,下了亭台往回走去。 陈满看着新沏好的铁观音,哭笑不得。 陈芒野这会儿也回来了,道:“见到许公子没?”见水榭只有陈满一人,又道:“张小姐呢?” 陈满指了指茶杯:“茶都不吃,便走了。” 陈芒野发了愁:“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适才本是四人同逛,张显瑜先说身体不舒服要歇着,陈满便陪着在水榭上歇着;许韶君和陈芒野逛着,却在走上假山上的回廊时候走散了开来。 “这许公子,心思狡黠。”陈芒野道,拿起茶杯就喝起来。 宁蕴回到栖霞院。锦盒里是个扇套子。 扇套里是她那把最爱的小扇子,容迁题了字的那把,被陈苍野夺去的那把。里面还有一个玉佩,宁蕴认得是他时常佩戴在腰上的。 宁蕴看着他的玉佩,还有本应该属于她的那把扇子,心潮翻滚起来。他究竟想要如何?她宁可不要回那把扇子。 “蜜儿。”门后传来一把冷峻的声音。 宁蕴回过头去,许韶君正冷着脸从门外看着她。 宁蕴将那玉佩和扇子往抽屉里一放,推门出了去。 “你……”许韶君看着她表情松弛的面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公子叫我,做什么呢。”宁蕴靠着门,低垂着眼。她实际上心情很糟。 “……你成了铃兰馆的女官了。”许韶君俯看着她的鼻尖。宁蕴胸脯竟大了这许多。 “是的。”宁蕴道。 “很好。”许韶君看着那纤细的腰。估计一手便揽住。 “……”宁蕴站起来,“公子无事,我便散班了。” “蜜儿。”许韶君叫住她。 “何事?”宁蕴皱着眉,不看他。反正他比她高,看他也费劲儿。 “你,你……”许韶君想伸手去,但是不知道是摸摸她的头,还是拍拍她的肩膀。 “你过得还可以吧?”许韶君道。 “铃兰馆的女官,自然是不差的。”宁蕴道,“少陪。”再和他叨叨,若是陈苍野知道了,不得被打屁股? 宁蕴想到那个玉佩和她那把扇子。 林思泸完成了陈苍野交代的任务,也便往马厩边上等阿夏备车。庭院里本还杵着许韶君,这兄弟也急忙忙地走了去,他便十分无聊地看着空寂的庭院。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个小门走到这个庭院里来。 一身没什么修饰可言的亚麻袍子今儿倒是有了一些新意。童英找了个扎头发用的缎带将腰身束了起来。这一卡,却是将她玲珑的身材、鼓囊囊的乳房勒了出来。 林思泸狐疑地盯着她。 童英显然没发现夕阳的斜晖里除了车马还有别人。她在这小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渐渐走来了个人。 “童姑娘?”来人声音不算熟悉,但是林思泸何等人才,一下便记得是胡松年家的门客,日日跟着他帮他做功课的。 “王公子。”童英行了个礼,笑着说,“给公子的信,可是看了?” 那个王公子犹豫了一会儿,道:“自然收到。” “那么?”童英试探着看着他。 王公子艰难地开口:“只怕王某不才,难承姑娘美意……” “这话怎讲?”童英道,“童某人难道哪点不入公子法眼?” “非、非也!”王公子忙摆手。 “那,那你答应了我,和我好,不好么?”童英道。 那听墙根的林思泸几乎要吐血。 王公子往后退了一步,苦道:“姑娘金玉之质,某哪里敢亵渎?小生不过贫寒出身,考了功名栖身于胡公子门下,何德何能攀上铃兰馆女英杰?” 童英懊恼地哼道:“当真不可以和我好?” 王公子深深地作揖。 童英又一次觉得郁卒。她物色了几个看上去十分敦厚、模样也过得去、口风也严密、也并非馆里学生的男子作为相好的对象。求爱的信发了出去,全部没有好的结果。 “我啊,只想和你好。”童英发自肺腑地说。她自然只想和他好,肉体上的好。 王公子显然被她这个大胆的告白又一次吓到了,忙脚底抹油,借故一溜烟跑了。 童英无奈地准备回去栖霞院,转身的时候却撞到一个男子的胸膛上去。 “童姑娘,方才是向心爱男子告白?”林思泸微笑着,十分谦恭。“小生方才不经意间听到了一些,对不住了。” 童英认得他,这正是自称林的、那夜在云起楼的花园里教会她云雨之欢乐以及对于成人来说有多么重要的那个人。 “是你?”童英退后一步,看了看他。那圆圆的、警觉的双目,在夕阳里亮亮的。 “姑娘好。”林思泸行了个礼。“姑娘也算是情窦初开了。恭喜。” 童英飞快地打量了他。他那夜在夜色里,什么都瞧得不清楚;这会儿在阳光下,端的看得清晰,是个俊美的男子。 “姑娘方才是告白失败?”这话带了一些揶揄的语气。 童英原来还在思考是不是可以将他作为发展的对象。但是想着他在云起楼的院子里是借着酒意想要破了她的身子,可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他们二人有床笫上的关系?下辈子吧,下下辈子,也要看她童璇玑愿不愿意! 童英想着,笑道:“失败了便从其他地方爬起。林公子,失陪了。” ———————————————————————————— 今天木有更新了,明天中午和下午都有一更哈~ 大家新年好哟! -- 追逐 林思泸怎么可能让童英就这样走掉。况且这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要去寻相好。 林思泸开始有点理解陈苍野的心情。但是倘若让他去用强将童英的身子拿到手,他的心可是硬不起来。 只要他想,其实有何不可?那女人浑身都娇软如绵,随意一拧、那朱唇一堵,轻而易举便可到手。 眼前又浮现起她那鼓胀的乳房和娇喘微微的脸庞。林思泸忙上前截住她。 “为给姑娘赔罪,某愿意为姑娘效劳。”林思泸又行了个礼,作揖作到夸张的角度。 童英数次想要走人,都被他堵住了。“你要做什么?” “姑娘可是情场失意?”林思泸这话说的诚恳:“上次某唐突了姑娘,数次三番想要给姑娘赔罪。这下正好是天赐良机。某在男女痴情上也颇有一些经验,足可给姑娘一些粗浅意见。” 童英想了想,问:“好吧,你有过几个相好?” 林思泸没想到她这样问,便信口拈来道:“也有十数个。”实际上不过三个,还都是在贵州时候被别人倒追的。 童英沉吟了一会儿,张望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便道:“我确实需要人帮忙……你猜我要如何?” 林思泸看着她,饶有兴味。 “我想十八九的男子,哪个没有通房、小妾?本朝女子,有几个相好也是正常。不过不如男子的通房,女子的相好嘛大都肝肠寸断、花了血泪去爱的,我是不愿意。”童英娓娓道,“所以,我寻相好,我是不愿意去爱的。” 林思泸听傻了,问:“故而?” “故而,只常常相见、有欢好之实便好啦……”童英说道这里,也略略羞赧,“很公允嘛。” 林思泸哭笑不得:“姑娘是要轧姘头么?” “胡说。”童英瞪着一双杏目,“多么风花雪月的美事,说得这样难听。” 林思泸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道:“确实十分公平,不过此时脱俗,恐怕难以成事。某对此道也十分精通,颇能为姑娘效力。” 童英便说:“你如何帮我?” “筛除登徒浪子,助姑娘玉成美事;亦可云雨事上略作指点……”后面这话说出来,一般情况下便要被贵女们打耳光了。然而此时候,他敢大喇喇说出来,真是把林思泸自己都吓到了。 童英想了想,道:“如今我看中的还有乐师的助手崔先生,你有何妙计?” 林思泸的情绪也风云莫测,这一会儿马上又略有些愤怒来。这样金贵的铃兰馆女官,要去和乐师的随从好? 林思泸便道:“姑娘看上崔先生哪点?” 童英道:“他看上去老成持重,模样也不错,是可靠之人,我思量着和他好了,他也不会到处去浑说。” 林思泸作惋惜状:“可惜呀,姑娘久在此象牙塔,焉知世途险恶?这个崔先生,原是十分乐于花街柳巷之人。” 童英也略微打探过崔先生的事儿,并未发现此人作风的问题,便讶道:“当真?”随机想到了各色病状来。 林思泸沉痛地点点头:“此等事秘而不宣,也就我等人家,略有些能耐的,能够获知。” 童英不禁心惊,还有一些后怕,语气也越发软和:“谢谢林公子告知。这样看来,某仅从外在、行迹等去选人,也一定有疏漏之处了。此事十分险恶也……” 林思泸等着她说出他最乐意听的话来。 “此事有则增益,无之亦可。”童英道。“我看我还是去忙我的教务去吧。” 林思泸没想到物极必反,便忍不住道:“姑娘,依我看此等风花雪月也并非不可为之。” “你有何良计?” 林思泸沉吟了一下,道:“可知清香楼是何等去处?” 童英羞红了脸:“是要我去买春么……我是要寻相好,不是要去姘宿妓子的!” 林思泸道:“清香楼明面上是声色犬马之地,实则,也是三教九流、城中贵胄往来交游的处所。我们小世子,你道他真要去那儿眠花宿柳?就他那样的模样,还需要狎妓么?都不过是在清香楼应酬交际罢了。” “那么与我寻相好有何相关?” “吾等人家,在清香楼往来的都是名仕,也都心胸开阔、文采风流;再者,哪个不是有些头脸的人物?如要纠缠于姑娘,也需要掂量下家族体面。” “你意思是,我去你们这个贵胄圈子里去寻相好?”童英道。 林思泸点头:“并且鄙人也可为姑娘把关,或推波助澜。” 童英怎么想怎么奇怪。她原只愿意悄悄地寻个相好,好像个男儿郎一样巫山云雨起来;这会儿和这个差点要了她身子的男人合作起来不消说,还被劝说到花楼去和名门公子们交游? 林思泸见她面露难色,只恐计谋又不成,便道:“童姑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童英道:“莫要激我,我得想想来。”她原只愿做个清净的教书匠。进了铃兰馆,已足够光耀门楣,家族那边交代得过去了。 林思泸垂首:“也是,想必那处本是男子交际去处,姑娘家前去,总是不合适。” 童英闻言,顿了顿,道:“公子此言差矣。某偏生长了一副狼虎胆魄,任是龙潭虎穴,也敢去闯闯的。” 童英就差把“谁说女子不如男”刻在额头上。林思泸憋笑憋得快死,便道:“那么,不若这两日,某便带姑娘道清香楼转转?” 童英点头:“今日也可,我闲着。” 林思泸笑道:“今日不成,清香楼有大宴,恐非良辰。”此事还需慢慢来,不能猴急。上次猴急,直接把这女孩儿吓怕了去。 童英便客客气气地作揖:“谢过林公子。事成后,必有重酬。” 林思泸忖度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也便还了一揖,目送童英高高兴兴地、颠着那大胸脯往回走了去。 可怜乐师崔先生,一生清白,至死也不知被林思泸这般编排了一遭。 -- 双珠玳瑁簪 过了两日,仍不见陈苍野来上学。 宁蕴去问过陈芒野,也问了陈满,也甚至去问了林思泸,都只知道一个答案:他到京郊去求佛了。 至于为何要去求佛,所求何事,他们都不知情。 “我四弟弟最是顽劣。”陈满苦笑,“小时候我们公爷、母亲还能治一治他,等他这会儿大了,母亲又故去,真是玉皇大帝他都不放在眼内。还望馆里放心,他必然不会闯出祸事来。” 宁蕴探听了几回都是这样的说辞。 林思泸则总是劝说她别陷在这场情爱中。“这正是抽身的好时机。”林思泸说。“子鹤这人,最爱追逐他得不到的东西。姑娘可懂?” 宁蕴扶住琴房的门廊。“我自知与他不能长久,只是,只是……” 只是这度春风也太短了一些。何况,他也只是未见踪迹罢了,哪道这就是结束了? 林思泸叹气:“姑娘也并非未经情爱,也须看开些。” “我等着。”宁蕴道。心胸都如刀子割似的——从前许韶君离开燕京,她看着他从许家搬了出去,渐渐消失在街巷尽处,也只是松了一口气,从无一丝一毫难过。 这会儿,怎么又难过起来了呢? 李雪贞倒是看出她的落寞。 “姑娘何以难过?”这日下午李雪贞讲完了课,便与宁蕴一处收拾书卷来。宁蕴愁容不展,同是情场失意的李雪贞自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三日不见所爱之人。”宁蕴苦笑。 “这便是九个秋了。”李雪贞道。“若真是想得紧,何不给他去个信?” “他杂事多,忙得紧。料也无暇关顾我的信儿。”宁蕴忧心道。 “姑娘想多了。”李雪贞笑道,“若是真心所爱,自然不辞劳苦,一定会给你回音的。” 好。宁蕴心里默默念。 李雪贞见她柳眉微蹙,雪白的脸上点着两处清泉一样的眸子,也心生怜惜:“某从前只道女孩儿家,都恃爱而骄,并不知相思不渝是何意。这回,某算是看到了。” 宁蕴笑道:“没有的事。”说着,抱着书走开了去。 打听到了林思泸傍晚时分会来一趟馆里接陈满去用宴,宁蕴便早在马厩附近等着。 夏末已至。日薄西山后凉意阵阵。 阿夏下了马,见马厩里等着宁蕴,十分意外:“宁姑娘在此当心蚊虫咬了。” “林公子呢?”宁蕴张望道。 “林公子?”阿夏将马儿牵去饮水,道,“林公子今日没跟车子来。公爷另有事情吩咐他,忙去了。” “最近……”宁蕴小声道,“你们是不是都很忙?” 阿夏道:“嗨!那可不!我们府上车进车出,喂马备料……” 宁蕴还想问陈苍野的事儿,不料远远看到前处的楼台站着许韶君其人。宁蕴不愿多事,便从怀中掏出锦盒来:“这个还请帮我递给小世子。”说完,便往栖霞院走了去。 阿夏看着这锦盒,叹息道:“几位公子每月也不知道收这种女眷的礼物收多少。”说着便塞到车里去了。 宁蕴走着,身后的跫音越发靠近。宁蕴猛一回头,这许韶君正站在她身后,一双眸子微愠。 “你是在接触那个靖远公府的螟蛉子林思泸?”许韶君叉着手,盯着她。 宁蕴不愿意理他,转身就走。 “你……蜜儿!”许韶君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扳过来对着他。 “我是为你好。你想下你父亲,你好不容易活下来,觊觎这样的高门大户,有什么好的?”许韶君这话说得激动,“你就该寻个小吏小官,小财主便好。安安稳稳地别作什么旁的念想!” “我知道。”宁蕴道。 “你还恨我?” 宁蕴觉得莫名其妙,话题转得太突然了。“许公子,都过去许久了。你不提,我不提,没人知道,没人记起。” “你是放不下我吗,非要找个这样的男人来气我?”许韶君皱眉道。 “许大人是还惦记着宁家小女吗?”宁蕴转头看着他,“不然你气什么?” “我不气,我只念一丝旧情。毕竟也是一同长大的,我总盼着你好。”许韶君道。 “我很好。”宁蕴回头接着走。 许韶君看着宁蕴萧瑟的背影,道:“有不如意的事情尽管和我说。” 是的他现在有这个底气说这话,对着堂堂大学士的掌上明珠说这话。他是谁?紫金光禄大夫张元善的东床快婿,东台舍人候补,再不是紫衣巷尾小才人家婢女生的庶子! 宁蕴懒得理他,只一心想着陈苍野见到锦盒里的物事是如何想法。她把那把折扇仍是放了回去,又放了自己的一块帕子,母亲绣了她的小名儿“蜜儿”上去的,手帕上她昨夜还用朱砂描了一句诗。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宁蕴这一刻忽然明白,大概她确实从未爱过许韶君。但是她爱陈苍野。 她觉得很好笑,那个蛮横地夺去她身体的男人,她却爱他至深。为何?宁蕴问自己。 情不知所起也。 百里别院,灯火萤然。 宁母早发现女儿不吃饭。便令人收了桌上的饭菜,上了一碗蜜饯来。 宁蕴见娘亲上了蜜饯,奇道:“母亲何时做的蜜饯?”她们家家教,素来不许多吃甜食的。 宁母道:“原是备着昭儿回家吃的零嘴。我想你们也大了,吃一点也无妨。” 宁蕴便夹了一块杏脯吃起来。 宁母看着她雪白的手指、皓腕,雪一样的脖颈、脸庞,像极了宁凤山。而她的美,倒是还未见有传承。 “你的双珠玳瑁簪呢?”宁母忽问。 宁蕴心里一个咯噔:“放在馆里了。今日换衣服。” 宁母冷笑:“是送了心仪男子?” 宁蕴差点噎着。宁母道:“你要送人,我也不阻你。只是你需明白,那个簪子是我们孟家世世代代相传要送给未来姑爷的,你若是看中了人,送出也好说。” “只是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折了这簪子,伤了这心肠。”宁母道。 宁蕴只道:“我有分寸。谢谢娘亲提点。” 若母亲全说中了,便如何? 宁蕴心忐忐忑忑,这一口蜜饯吃得毫无滋味。 -- 西山 几日清香楼都有大宴。都说是各派势力分别宴请最近几个从各地来述职的大人,以及拉拢说是女儿将入宫为妃的李中舒大人。 不过却又有奇事,李钦要入宫一事一时沸沸扬扬,但是迟迟都未见李钦动身。而原来城中热事本来在陈苍野和李钦身上,这会儿,却变成了张显瑜一人。 时人云张家二小姐是倾国倾城第一人,哪怕是杨妃再世、西施复生,都比不过她的花容月貌。而来铃兰馆才七日时间,其才情、学识便见诸诸生之上,便是不世之材陈小世子,也须让她一步。 朵朵笑道:“这又是李钦小姐那一套说辞。总是同一套说法,套在这个佳人身上、套在那个美人身上,都是一样的。女人哪……” 宁蕴搅这碗里的燕窝,心不在焉。 朵朵看她没胃口,警觉地将橄榄核吐掉:“你有孕了?” 宁蕴皱眉道:“胡说什么呢?” 朵朵道:“你这没胃口的。” 宁蕴道:“天太热了。” “这都马上八月了,还热!”朵朵说着,拿出一袋桂花糖扔给宁蕴。宁蕴看了看那糖,打开袋子拿了一小颗出来。 “我看你就是被馆里那些杂事给烦的,一时要管束小世子,一时又要伺候那些个监生……馆里总是出这些有的没的,我听着可烦。”朵朵道。 “你道我不烦哟。”宁蕴吃着燕窝,道。 “所以这次王府消夏,我才带了你来呀。”朵朵笑道。“出公差,逃出来一日是一日。” 明日难得休沐,上个休沐日陈苍野还带她去了靖远公府的别苑去。他们在荷塘里泛舟,陈苍野自己摇橹,他们在小舟里干得碧波荡漾的。这会儿却只剩她自己一个了。 宁蕴候着马车,想着如若陈苍野今晚来找她呢? 容进进了小厅来,歉声道:“宁妹妹,秋霜,可是不巧了。方才王妃身子不适,约莫是昨晚被晚风吹了一下,有点风寒。今日便不去娘娘庙,改去西山看飞瀑了。” 宁蕴道:“王妃若是身子不爽,今日好好地在家歇着吧?” 容进苦笑道:“若是能劝得她在家呆着,也甚好。五小子日日撺掇着,原说要去娘娘庙那儿给母亲求个安神香,顺道看看古榕纳凉;这会儿要去西山看流瀑,更说要去吃山水磨的豆腐花,更是说动了。” 朵朵气道:“好个皮猴子!” 容进又向宁蕴行礼道:“宁妹妹,这会儿可要劳烦你和内子、家眷陪一陪家母,我这会儿得和小王爷进宫去。” 宁蕴福了福身子。容进便去了。一时车马也备好,宁蕴和朵朵便从莱王府出发,陪着王妃到西山去。这会儿两架马车,宁蕴、百里霜菊、容二少爷的妻子王夫人一乘,容迁和王妃一乘。五人晨早出发,一路观山望水,直到晌午才到了西山飞瀑的边儿上。 莱王府早已安排好了山上的贵胄人家的别墅作休憩之用。容迁安顿了王妃,马不停蹄地便来见几个女眷。 宁蕴和朵朵早从房间里出了来和王夫人在院子里看鱼儿,远远便看着容迁兴高采烈地从楼里跑来。 “尘玉妹妹,我多久没见你了?”便上前捏了捏宁蕴的脸颊,“几天没见,妹妹越发动人了。” 朵朵见状,忙把她拉到后面去。“你这没礼数的,动手脚做什么?” “我爹又不给我生个妹妹,三嫂二嫂也比我大,也不合适当个妹妹来疼爱;难得这会儿有个尘玉妹妹,可不得好生疼着?”容迁道。 王夫人见状,也笑道:“我表妹明儿也来此找我们玩儿,她才十七呢,你得如何待她?” 朵朵笑着附耳过去:“可是端端?” 王夫人点头:“可不是她?她来了少不得要吵翻天了。” 宁蕴听到这个名儿,只猜是个精巧可爱的小妹子,便听得朵朵对容迁道:“五儿,明日还有个妹妹呢,你还得多备一份礼。” 容迁挠挠头:“不难,不难!”转而又道:“去厅里吃点心?王妃歇着,得睡个中觉呢。” “这郑员外的别墅,这样幽静清雅。”朵朵环顾四周,叹道。“幸而做了驿馆,不然这样别致的宅子也难得一见。” 王夫人道:“今日好几拨人家都在此呢。我所知的,胡校尉一家、太子宾客黄大人一家,都来了。” 容迁道:“可巧,胡校尉家胡大公子也是铃兰馆出去了的,尘玉妹妹可是熟悉?” 宁蕴回想了一下,道:“敢是那名体格魁梧、声量雄浑的胡公子?与我们馆里的胡松年公子,应是堂兄弟。” 容迁点点头。宁蕴心道:哪里能忘记,这到了馆里第一次遇到纠缠,不就是这胡公子么? 四人在厅里谈笑一会儿,王夫人、朵朵便道要去看看王妃,留了宁蕴和容迁在此。 容迁见两名嫂嫂都走了,便冲着宁蕴道:“尘玉妹妹,你告诉我,可是有相好了?” 宁蕴尴尬得很,便干笑:“算是有,算是没有?” “这算啥回答?”容迁失落道,“你若是厌弃我,便罢了。” 四舍五入算是一个告白。宁蕴笑着说:“五公子还是青葱年纪,才十九岁,估计也不懂情爱。我也不懂。” 宁蕴知道自己大概在说谎。不过,她在这个夏天之前确实不知什么是爱。 容迁垂头丧气:“我算明白了,我喜欢的女孩儿,都不喜欢我。” 宁蕴不禁好笑:“怎么可能?安然兄一表人才呢。” “我和好些姑娘小姐表达了情意,都没有回音。”容迁道。“罢了罢了,我还是听爹的,等他指一个。” 宁蕴劝道:“若是安然兄确实遇到了心仪的姑娘,也请必定不要放手。好歹,好歹先爱一场吧。” 容迁认真地看着她:“之前怎么不是确实遇到?我觉得我对你就很心仪。尘玉妹妹。” 宁蕴看着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便觉得十分无力。这位小公子哥,到底知不知道啥是动心? 这会儿酒保走了来,正托着一瓶冰冰凉的酸梅酒。“容五爷,这是黄大公子送来的。”说着指了指长厅远处的包间。 容迁起身道:“这,我得去谢谢黄公子。” 酒保道:“公子这会儿莫去,黄大人带着客来的,这会儿聊得正是高兴呢。” 容迁便请酒保送笔墨来写了个条子,又送了两盒从府里带出来的冰莲子去。 容迁委屈地对宁蕴道:“我等妹妹的冰莲子等了好久,等不着,便只好差府里的厨子做了。做得也不赖。放了西域进来的香料,更是好吃了,妹妹待会儿也尝尝看。” 宁蕴看他兴兴头头地说着如何做冰莲子,心情也渐渐松弛开来。 -- ρΟ1⑧τν.cōM 流瀑 王妃一觉好眠,醒来时候正是日照鼎盛时期;然而西山遍植高树,遮天蔽日,又常年有溪流经过,实是凉爽异常。 五人乘着轿子到了流瀑边上的观景小筑。莱王妃好眠过后,风寒的不适也减退,见着飞瀑高起,银浪击石,凉快宜人,真是苦夏中至景。 宁蕴陪着听朵朵、王夫人给王妃说笑话,一时听涛,一时观瀑,时而听听旁的人家点的评弹小调,心情也平静许多。 “宁姑娘还没有相好哟?”王妃见着宁蕴长得亭亭玉立,也惋惜着。 朵朵先道:“也不急,姨母已经给小妹寻了人家。” 王妃奇道:“哪个人家?得配得上铃兰馆的佳人才行呢。” 朵朵打个眼色,道:“自是个书香门第。” 王妃何等人才,自知不该继续打探;见着山野村妇叫卖山水豆腐花的,便来了兴致,让容迁去了买来。 容迁才下了楼,店家便送了来五大碗凉浸浸的豆腐花来,掺了玫瑰蜜,香得不行。 店家道:“胡大公子差人送来的。”说着指了指两桌之隔的一群客人。 那桌人里有个魁梧的锦衣公子,浓眉大眼虎虎生威,两眼精光四射,只往宁蕴身上看去。宁蕴略略偏头便看到了此人,心里暗叫不妙。 这人不是胡松辉又是谁?她十六岁那年刚进了铃兰馆没多久,又瘦又弱,偏生不知怎地被这个胡大公子看上了,整日价给她写帖子、送礼物,数次三番约不出来,便直接将她堵在教室里非要她应承了与他好。 宁蕴势单力弱,直被他摁在墙上在脸上吻了好几口;那粗粝的、武将之子的手还在她腰上抚过,直到她喊人来,这个胡松辉才肯停手。幸而没几日,他便迷上了个小花旦,又将宁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宁蕴方安安稳稳过到了他结业回家。 三年过去,他俨然又是在这暑天的西山飞瀑旁,记起了这个女助教。 宁蕴少不得去道谢。这事儿连朵朵都不知道,她掂量了一下,便站起来向胡松辉福了福身子。胡松辉见宁蕴娉婷可爱,真个是冰雪之姿,不禁心下大动,连忙起了来走过去:“宁老师多年不见,学生这厢省见尊容,多有失礼。” 宁蕴见他近身,硬着头皮致谢:“胡公子客气了,难为公子还想着在下。”末了又道:“公子游玩愉快。” 胡松辉早知在座的是莱王府的女眷,便虔敬地也行了礼,倒是守礼。 “稍后小子与亲友也在这潭瀑附近勾留,王妃与几位夫人若是有需要差遣的,还请随时告知。”胡松辉说着便往回退去。流瀑后有青松翠竹,最是宜人,这群女流还怕不往那边去逛去?这当年吃不到手的肉,这会儿还怕吃不到? 况且,几年不见,宁蕴这身子越发动人了。那奶子又挺又翘,仿佛是在呼唤他伸手去揉捏似的。胡松辉忍住了欲火。闻说莱王一家在此要逗留个两日一夜,还怕没有得手的机会? 容迁和仆从端着豆腐花上了楼来,却见大伙儿都已吃完了一碗,惊讶不已。王妃笑道:“是胡校尉家的胡公子送来的。” 容迁向邻席的胡松辉抱拳致谢。转头的刹那宁蕴却见到他脸色有些不豫,悄悄看了她一眼,并不做声。 王妃歇息够了,五人才到瀑布下的水潭处散步。朵朵和王夫人陪着王妃,容迁便有意走到宁蕴身边去。等王妃等三人走远了,容迁方沉下声音来说:“那个胡松辉,不是什么好角色,宁妹妹可要离他远一些。”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宁蕴点头道:“安然兄如何得知?” 容迁冷笑道:“此人在燕京抢占民女,也已不是一两天之事。京里大多都忌惮胡校尉权重,不敢轻易动手。他今日忽而向我们示好,必是有鬼。” 容迁眼波转向宁蕴,忧心道:“唯担忧宁妹妹弱质,我今日便寸步不离了妹妹。” 宁蕴心陡然一跳,笑道:“谢谢安然兄。我们跟上王妃他们吧。” 是日艳阳高照,但是西山树荫蔽日,却是十分快美。这郊外之地,也有了数拨人烟,宁蕴极目都是富庶人家打扮。 远远跟着莱王妃一家的自然就有胡松辉等人。原他今日是与新宠和几名友人来此游玩,不料却见得多年前梦寐难求的佳人,心早便不在了此情此景里。 “那不是太子宾客黄大人家的?”胡松辉正走着,同行的友人忽而指着左前方的几个男男女女。 胡松辉认得黄大公子,但显然不认得那几名同行的男女。见得那同行的一名白衣女子,翩然若仙一般,魂早飞了去;然而黄公子家却是万万不能得罪,只能瞪着眼睛看着过过眼瘾。 胡松辉忙上前去打招呼。黄大公子见是此纨绔,便也只是冷冷打了个招呼。胡松辉见身边的天仙佳人以及旁的那名高个儿俊朗小生一脸冷漠,也便仍是厚着脸皮去问好。 那一对璧人始终不理会他,黄大公子也便说了两句场面话。胡松辉热脸贴了冷屁股,火气上涌,心忖定要找个出火的去处。 远处的宁蕴正听着容迁说笑,用那团扇掩着嘴,一双雪眸在阳光的掩映下如宝石璀璨。若是不去看这个美得时间凝滞的美人,宁蕴无疑是山里的一抹亮色。 “公子有心结交那名宁姑娘,奴家可以效劳噢。”胡松辉的新宠小花旦笑道。“只是,公子拿什么谢我呀?” 胡松辉恨得牙痒,哪里管的了那么多:“你要啥,我都给你!” 小花旦取下胡松辉腰间的玉佩收在怀里,然后往他脸上吻了一下,笑盈盈地往前走去。 -- ρΟ1⑧τν.cōM 松间 容迁与宁蕴本边走边说,十分快意。不想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声娇叱。 容迁回过头去,只见粉嫩的一张巴掌小脸在松间零零落落挂满了泪珠,人早伏在地上动也动不得。容迁忙上前扶起,只道是哪家小娘子摔了跤。 小娘子哭着依在容迁身上:“奴今日陪爱郎来此赏瀑,不料走乱了去,早看不见他了,心里又急……”说着,呜呜咽咽哭起来。 宁蕴道:“可是伤了骨骼?” 小娘子哭着点头:“这位官人,可以扶奴家走一遭么?便走到观瀑的小筑去便可。” 容迁见她哭得凄凉,心早难过得不成样子,便道:“姑娘,我背你到小筑去。”说着,便要请姑娘上背。 那小娘便伏到容迁身上,柔若无骨的模样。“宁妹妹,你在此候着我,我快去便快回。”容迁说着,驮起那小娘儿往山下去。 宁蕴看他健步如飞,也只好在原地等着。眼看王妃、朵朵、王夫人都走了远处去,自己也便只好听着流水声,看看满地松果。 “宁老师。” 宁蕴这才感觉事情不对。 “暌违已久,宁老师越发动人了。”胡松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宁蕴猛地转了个身,退后了两步。 “宁老师还记得小可,胡某人真是受宠若惊。”胡松辉身形庞大,步步紧逼过去。 宁蕴步步退后,到后面索性要跑起来。胡松辉哪里肯放她跑,轻易地冲上前去捞起她的腰,将她抵在自己胸前。 三年时间浪荡生涯,他早已胆大包天。 “不要碰我!”宁蕴挣扎起来,“放我下去!我要喊人了!” 胡松辉才不怕这一点,拿出手帕来堵住了宁蕴的嘴,便掳起她来四处去看有否静谧无人处。果然看得不远处有个大石,石后有几个石凳石桌,原应是有人在此用餐过,看着平整干净,便想也不想地托着宁蕴又热又软的胸乳,将她往那石凳上拉去。 才三年不见,这女人的奶子怎地变得这样好摸?又弹又软,结结实实的两坨香喷喷的肉。 远处有个亭子,正是远观湍流的好处所。黄大公子黄瀚海筛着酒,仍是忍不住被跟前的这美人儿吸引去了。 那美人喝了一杯酒,淡淡地道:“前面有个大岩石,有个男子在强占民女。” 黄瀚海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美人又道:“快去看看吧,不然,这女孩儿怕是要被玷辱了。” 黄瀚海皱着眉往下看去。果不其然,数丈之远有个大石头,大石后面的石凳石桌上,正见着一个锦衣公子在撕扯一个美人的衣裳。看着锦衣公子,便不像平民了——分明就是胡校尉家那不成器的儿子! “这不正是胡大公子?”黄瀚海惊道。“这下棘手……”便差了小厮快快去规劝这胡公子。 “黄大公子好精明。”那美人笑道,“只此时此刻将他劝开,倘若后日这女子仍是落在他手里,便是可以不管的。” 面前的清俊男子扬起嘴角,也便顺着黄瀚海的目光往下看去。 胡校尉正在用强的女人,不正是宁尘玉? 张显瑜看着陈苍野泛白的骨节,笑道:“我馆的老师,陈四公子不去救助么?” 陈苍野转眼看着眼前这美人,眼色倒是轻描淡写。 张显瑜赞道:“果真是泰山崩于前色不变。”说着捻起一个小酒杯,道:“我敬小世子一杯。” 黄家的仆人风一样狂奔下去,拉了开正要撕开宁蕴内衣的胡松辉。胡松辉红了眼,一拳往那仆人脸上砸去。那仆人一边踉踉跄跄躲着拳头,一边惨恻恻叫唤:“胡公子、胡公子莫要打了,我们是太子宾客黄府的,我们大公子……生气着呢!” 胡松辉真是色令智昏,怎地没想到黄府的人还在此!此刻魂飞魄散,看着宁蕴扯掉了堵嘴的帕子,还在遮遮掩掩身上的春光,一咬牙便上前去胡咧咧:“你这淫妇,怎地可以如此勾引世家子!” 这胡松辉一叠声地对着宁蕴一阵数落。他声音素来洪亮,远远大家伙都听得是说宁蕴勾引世家子,在此僻静地自动献身云云。 张显瑜妙睫轻抬,柔和的目光落到陈苍野身上。“宁老师可是麻烦了,遇到这种人。”这话端的如同天外传音,美不可言。 陈苍野对亭子外的事情置若罔闻,又对张显瑜道:“前日给姑娘送去的琴谱,可是喜欢?” 张显瑜笑道:“那东西,我是不喜的。不过爹爹从小强要我学,我才学了罢了。” 陈苍野道:“可惜了,子鹤令人从海内搜刮了好几天,才找到这闻人鹿遗下的琴谱。那日姑娘提了一句说想好好练练琴,这个谱子可是适合得很。” 张显瑜眉眼一弯:“我信口一句,小世子倒是记住了。” 陈苍野笑道:“姑娘每句话,某都记在心上。”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张显瑜收了笑容:“过两日是文太傅家两位公子做东,姐姐、姐夫和我都是要去的,你们可是也去?” 陈苍野点头:“姑娘怕是第一次见文家两位公子?想必也无聊,某来陪着,估计也松快一些。” 张显瑜这才又粲然一笑,头稍稍偏过去。山风轻轻拂过她的耳,鬓发飞扬起来,陈苍野也是一时看呆了。 宁蕴气得满脸通红不住滴泪,胸脯儿一直起起伏伏话都说不出来。那胡松辉乱说了一通,见并无人来,又见宁蕴柔弱可怜,也又生了爱惜的心:“宁姑娘别气,别气啊!方才某也是顾全大局……这,这,晚一些,某定然给你好好补偿!” 宁蕴抬眼,一双泪目狠狠盯着他:“你给我滚远点!” 胡松辉哪里见过这样的宁蕴,只见她半掩酥胸、泪水点点,满眼都是倔强和愤恨,说不出的风流,又酥了:“好姑娘,你莫气啊……”说着便要去抱着她。 只一时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人莫名地起起落落,这胡松辉已在地上打了不知道几个滚儿;待能够起来时候,浑身仿佛散了架一般。知道是被人揍了,便想也不想先一顿臭骂:“哪个猢狲敢来惹你胡爷爷!” “你倒厉害,胡松辉。”容迁冷冷道,挡在宁蕴面前,一双鹰目逼视着这姓胡的。 陈苍野耳力不俗,容迁的话语他远远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不喝了。”张显瑜笑着,又给他推了推酒杯。难得张二小姐今日心情好。 -- 碧流 胡松辉看清了来人,见是莱王的五儿子,登时不敢贸然向前。“容五你好大胆子,殴打世家子!”胡松辉到底是武将之子,一顿拳脚并未有多损伤,站直了来,挺着胸脯对着他。 “你敢对宁姑娘施暴,便是与我莱王府对着干。”容迁冷冷说。这话倒是不假。莱王名义上管着尚书台,尚书台管着铃兰馆。铃兰馆女官被玷辱一事若是被传到九千岁甚至圣上耳畔,这不得责怪莱王护卫不力? 胡松辉到底不是草包,山风里站了一会儿,也渐渐醒了些儿:“这……分明是这女子先行勾引的我!” “黄大公子也在此,估摸着都看在眼里,要不请他们来评评?” 那黄府家仆还躲在不远处看着呢。 胡松辉这才有些收敛:“你,你们别胡说,我父亲可是一将之下的校尉,我如何要贪这普普通通的美色?” 宁蕴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衣裳;内衣被他扯着,早断开了一条背带,这会儿也只好虚掩着胸衣,将腰带扎得牢牢的。宁蕴从身后拉了拉容迁衣袖,道:“安然兄,不要多言了。我们走了吧。” 容迁闻言,道:“这泼皮如此折辱你,我可忍不了!” 宁蕴深怕这事儿闹大了,闹到御前去,她宁蕴身世岂不是通天了?便哀哀地央着容迁:“不管了不管了,且饶他一遭吧。” 宁蕴仰着小脸儿看着容迁,满脸哀戚。容迁回头俯身看了看她,忍不住满腔怜爱。待回头要训斥那姓胡的色胚时,早发现此人跑了去。 “这个胡公子,真真儿是鼠辈。”张显瑜笑得格格的,用手背遮着小嘴儿。“那个宁老师也是,这种事儿也要忍气吞声。实在无趣得紧要。” 抬眼看到陈苍野正牢牢盯着远处大岩石下的一男一女,张显瑜又莞尔:“小世子,今儿游西山着实是有趣儿了。” 黄瀚海这会儿匆匆地又赶了回来,神色方定的模样。张显瑜见状,便道:“黄公子如何这样慌张张的?难不成给那胡公子善后了去?” 黄瀚海看了看这不世出的美人,转而向陈苍野道:“小世子以为如何?已着人去盯着那狂徒了。” 陈苍野懒懒地收回目光,先是对张显瑜一笑,然后又对黄瀚海一笑:“何必费神?由他大江大海闯去,自有天收了他。” 黄瀚海这才定了下神来,又派人给容迁、宁蕴送衣裳和热茶去。 容迁给宁蕴披上披风,见她脖子、胸口都有了抓痕,便道:“不如先送妹妹回家去?就和三嫂嫂他们说你乏了。” 宁蕴一口将热茶饮尽,胸口喘着,淡然笑道:“无事,不要折兴。这贼人,估计已跑了远,不敢再来了的。”黄府、莱王府都在此,何以怕他来?只怕这事儿惊扰了王妃,又是一团糟。 容迁给宁蕴扫着背,道:“可有好些?”双目却不由自主往她的胸口看去。尽管宁蕴将外袍扎得紧紧的,也隐约可见一根内衣的肩带是松掉了,右边乳房崩出来一些,微微的乳尖收也收不住,整个尖尖的形状袒露无遗。 容迁皱起眉头来。女儿家如此狼狈,他可是看不过去的,便自作主张,将宁蕴的披风衣领扎紧了,从自己胸前取下一枚碧玉的胸针来,将宁蕴的披风在衣襟的位置扣了个紧。远远一看,宁蕴这模样倒像个包在雪毡里的娃娃。 宁蕴有些害羞,便道:“我们去找王妃他们吧。”容迁点点头,道:“要我背你么?”宁蕴摇摇头,容迁便和她并着肩往前走去。 张显瑜还在饶有兴味地打着扇子看着容宁二人。“这位容五公子,怎么婆婆妈妈的。”张显瑜又看着陈苍野。只见陈苍野不知何时找人要来了纸笔在写着帖子。张显瑜好奇道:“晚上宴会还要请其他人么?我道还在西山的别墅随意一顿呢。” 容迁抬头看了看她,笑道:“不请。”帖子写完,递给了随行的小厮,小厮便飞快地离去了。 幸而莱王妃走得远,三人都不知道宁蕴方才发生了什么。朵朵看着宁蕴疲惫的模样,道:“尘玉你是走不动了吗?哪儿来的披风?” 容迁道:“宁妹妹走不动了,方才遇到一户来游玩的游客,给妹妹借了件披风披着。” 宁蕴苦笑道:“哪里走不动了,可以的。” 王夫人道:“这儿也没啥可转的了,也就前面的清溪可以看看,咱们看完这就回去吧。” 王妃点点头,冲着宁蕴道:“去濯濯手脚,便清爽了。”莱王妃越走越精神,哪里见得宁蕴病怏怏的样子? 那清溪果然水清而流急,这会儿王妃和两个儿媳都放下了身段,要去这溪水中走一走。宁蕴便露了难色:“我就不下水了。”说着,仍在溪边的大石上坐下来,看着宛如少女一般的王妃、百里霜菊、王夫人在水里瞎走。 容迁道:“那我陪着妹妹。可要吃点东西?”说着,让仆从将带冰的食盒开了来,给宁蕴挑了两块冰镇的蜜瓜来。宁蕴吃着瓜儿,懒懒地伸长了腿来。 方才真是凶险。如无容安然,估计已遭了秧。宁蕴越想越后怕,却又想到陈苍野去。这样要紧的关头,不能向他求助便罢了;这劫后余生,也不能在他怀里哭一哭。 这蜜瓜越吃越酸,都要滴下泪来。 “不下水玩耍?”陈苍野和张显瑜说。双目却遥遥盯着在礁石上伸长了双腿的宁蕴,以及她身边坐着的容迁。 张显瑜道:“怪脏的。”转头便继续从瀑布顶上走过,对陈苍野道:“我想回驿馆去了。” 黄瀚海便请了人来备上滑竿。三人上了滑竿,一路往别墅走去。 薄暮,王妃算是兴尽而回,和几个女孩儿有说有笑,可是兴高采烈。容迁则忧心着宁蕴,数次三番悄悄问她可是安好,宁蕴都推脱说好得很。 王妃沐浴完,便拉上几个女孩儿到了房间里听评弹。不一会儿容迁便来请安,说晚上黄大公子本要请莱王家一起用膳,无奈有贵客也不便宴请,便送了好酒好菜来。 王妃便皱了皱眉:“哪家贵客这样高贵?莱王府的也不见了?” “听店家说是紫金光禄大夫张大人的千金,正和公子哥儿用宴,黄公子是中间人呢。”容迁道。 王妃这会儿才开了颜:“原是儿女情事,我们就不去多事了,便在我这小厅子里用一顿吧。”莱王妃素来仁厚心慈,看着宁蕴娇娇软软的,又是未嫁之身,便笑道:“我听闻这张小姐也才二八年华,已是在张罗终身之事,宁姑娘可也勿要落后了啰!” 宁蕴听得是张显瑜,心里不知为何如此不安,只好强颜向莱王妃一笑来。 是夜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具全。月近中秋渐已圆,金灿灿地光照着这西郊别墅;王妃的贵宾厅里演着一出出折子戏和说书,在座有佳人俊才,琼浆珍肴,莱王妃再高兴也没有了。 丝竹声中,宁蕴被莱王妃多劝了两杯酒,喝得微醺,便要到小院儿去散散。朵朵见状,便拍了拍听戏听入了迷的容迁:“去陪陪我妹妹。” 容迁忙起了来去陪宁蕴。宁蕴摆摆手:“我自个儿转转便很好,横竖不出去这个小院儿。”莱王府这是包下了郑氏驿馆的小半边儿别墅,院落也甚大,四季桂常年飘香,甚是可心。 宁蕴辞了众人,扶着走廊,缓缓在夜风里往院子走去。 月色如水,一如这一个月以来的每个夜晚。 -- 月夜愁(h) 月色穿过矮矮的树冠,撒到鹅卵石铺就的地上。宁蕴百无聊赖,饶是听了多少折好曲儿心情也是不加,便只在那曲曲折折的院子里走着。 也只散了一刻钟去了,这小院儿便也走了完。这别墅虽不比莱王府妙趣,但是也有些别致。小小的月儿投到浅浅的金鱼池里,四处夏虫鸣叫,岑静安乐。宁蕴走了一会儿,内心的烦郁也无丝毫减少,这美景也看不进去,便走到一个回廊的尽处。 拱门掩着,灯光漏了出来。 乐声、觥筹声、女子的娇笑声漏了出来。 宁蕴从门缝里看过去,只见又是一个院落,同样月色溶溶,清辉如许;那楼阁里正酣宴,管弦丝竹好不热闹。 在座的男子女子,都是满脸开怀。 宁蕴揉了揉眼睛。这寂静无人的院子里也就她一人在倚着门惆怅着吧。 门并没有掩牢,宁蕴的身子刚靠上去,便开了来。这院子比莱王府租用的院子小一些,但是也十分别致。宁蕴踏了进去,有一种犯罪的快感。 管他什么身份、什么身世?今夜宁奶奶不高兴,定要顽劣一回。宁蕴想着,信步往人家庭院里走着。葫芦架下,宁蕴便坐着,看着小葫芦也看着月儿,醉眼朦胧看着那宴会中人。 陈苍野喝了好一会儿酒,见张显瑜已有了三分醉意,便差人送了她回房去。稍晚些张家人还派车子来接,少不得节制一点。 黄瀚海还自斟自酌着,陈子鹤便自己走到门口吹着夜风,慢慢品着剩下的酒。 微弱的月光中他看到了那个女人,正依着葫芦架在看着他,还慵懒地笑着。 陈苍野酒杯一扔,和身后的黄瀚海道:“我去院子里走走。”便大步地往院子走了去,没两步便到了宁蕴身前。 “你喝那么多做什么?明明不胜酒力。”陈苍野将她抱了起来,辗转两步躲到了那扇拱门后面。 宁蕴偎在他怀里,张开一双醉眼看着他:“你是陈子鹤吗?” 陈子鹤躲到莱王府的院子里,寻了个僻静处坐下,将她搂在怀中,对着她毛茸茸的眼睛吻了下去:“不是我是谁?” “是我的陈子鹤?” “是你的陈子鹤。”陈苍野道,又在她热辣辣的脸蛋和脖子上吻了吻。 “你怎地在此?”宁蕴笑着,伸手在他鼻梁上描着。“你是知道我想你,从我的脑子里走了出来吗?” 陈苍野握住她的手,道:“你想我,我便到你身边。” 宁蕴闻言,鼻子开始发酸:“我今日差点被其他男人占了身子,你知道吗?” 陈苍野身体僵了下,道:“知道。”这话冷得可怕。 “那你要不要检查下我有没有被人占了啊。”宁蕴笑着,对准他的下巴吻了过去。 这个吻软软的如同柳絮落在他的身上。 他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宁蕴已攀着他的脖子吻落到他的胸膛去。她抬着头,雪白的脖子和胸脯上隐隐露出抓痕来。 陈苍野看着这血红的痕迹,眸色从温柔转到凶狠,又转到不忍,终是忍不住撩开她的衣裳,吻落到她被抓伤的地方去。 宁蕴感受到他身上特有的水沉香的味道,他鼻尖那冰冷的触感,不由得抱紧了他:“陈苍野,你是对我下了巫蛊么?我怎么会那么想你。” 陈苍野听她软语一番,也将她紧紧压在胸前。宁蕴继续吻着他的耳朵,腮边,细细密密的发根,任得他的手在她身上攻城略地。 三日没见他,想他想得要死。宁蕴将他紧紧拥抱着。陈苍野听着她呢喃着他的名字,下面的分身不自觉的便硬涨起来。 二人此时在回廊边儿上坐着,四下无人,唯独朗月高照。 陈苍野迫不及待地撩开她的衣裙;那亵裤又紧又窄,他将它扯到大腿中间,奈何宁蕴正跨坐在他身上,死活也拽不下来,便干脆地将宁蕴翻了过来,让她扶着墙壁,从后面那裸露的臀瓣中间挤了进去。 宁蕴已早又湿又滑,醉酒的身子四处都敏感得不行,每一次他的抽插都让她浑身颤抖;陈苍野则被她的阴道吞吞吐吐、握紧又放松,仿佛蛇被捏住了七寸,浑身都不得不戒备起来。 宁蕴还在咿咿呀呀说着胡话。他一边干着一边细细听着,后来才听到是在断断续续的淫叫声中说着她想他。 陈苍野明白她全身都在想她,全身都像一滩泥巴;他乐于被这样温柔的泥潭包围着。被爱的快感简直妙不可言。 “子、鹤……我,我站不稳了……”宁蕴本被他没命似地干着,不多时身上四处一阵一阵地痉挛起来。陈苍野见她的手快要扶不住墙壁,那踮起来的脚尖儿软弱无力,膝盖内扣起来,显然马上便要高潮了;他忽然心里闪过一个蔫儿坏的念头。 他捏住宁蕴的两乳,两手的双指捏住两个乳头轻轻捻着,在她耳旁吻着,道:“这样呢?”话音刚落,他那又粗又硬的肉棒便瞬间从她体内拔了出来。宁蕴那肉嘟嘟的阴阜闭合起来,阴道壁痒痒的空空的,宁蕴马上回头娇声道:“不要拔出来。” “为什么?”陈苍野那黏黏腻腻的棒子在她两腿之间顶来顶去,一双铁臂还死死兜住了她,宁蕴连转身都转不了。 “讨厌。”宁蕴从欢好中渐渐清醒过来,离高潮仅一步之遥,她有些恼了。“陈苍野,你讨厌!” “有多讨厌?”陈苍野见身下的女人猫儿一样在扭来扭去,便将一个手伸了进去按住了她的阴蒂一阵揉搓。 宁蕴的整个下体本都敏感不已,这会儿被他冷不防这样一弄,又浑身哆嗦起来:“我最讨厌你了……” 话没说完,宁蕴那敏感的脖颈、后背便零零星星地感受到嘴唇的触感;下身挑逗她的手指压根没停过。“你知道你有多诱人吗?”陈苍野在她耳后悄声道。“你知道你的身子有多么诱惑人吗,宁蕴?” 宁蕴没有功夫回答。 “胡松辉要你,我知道他要不到。”陈苍野道。 “哼……嗯……”宁蕴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哼出声儿来。 “你的身体,你的心,是给了我的。” “呜……”宁蕴皱着眉,下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陈苍野这无赖,用手指便将她弄得丢了魂魄。 宁蕴被陈苍野抱在怀里,她靠着他的胸膛,平息着这一场欲火。方才她少说三次到达了顶峰,陈苍野也在她的身体里灌了两次。 “我今日差点被奸辱了。”宁蕴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委屈。 陈苍野吻了吻她的额头,道:“这会儿不是没事么,我在你身边。” “你哪里在。”宁蕴赌气道,“还不是容五公子救了我。” 陈苍野听到容五的名字,心情颇为不悦。但是救了宁蕴的确实是容迁。 “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陈苍野吻着她的额头。 “那你欺负我怎么办?”宁蕴笑着,亲了亲他的唇。“或者你纵着别人欺负我……比如林公子,他欺负我,怎么办嘛?” 陈苍野觉得好笑:“那天罚我被你厌弃,永不得你爱。” 宁蕴将他搂得紧紧的:“我哪舍得不爱你?……对了,那送我的玉佩是做什么?” 陈苍野道:“是我的爱物。” 宁蕴脸一红:“那扇子做什么又还了给我了?” 陈苍野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肯亲自送给我。” 宁蕴掩嘴一笑:“那是我最喜欢的扇子,才不送给你呢。” -- 空山新雨 宁蕴在他怀里依偎了半日,陈苍野道:“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你还没和我说这几天怎地不见了,今日怎么又在此?”宁蕴忍了一晚上,终于忍不下去。 “我这几日都在寒潭寺,陪着贵人。”陈苍野道。“今日是陪了张显瑜来此。” 宁蕴腾地从她怀里起来,气道:“你,你和她是在来往?” 陈苍野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我看不上别人。” 宁蕴瞪着眼睛看着他。 陈苍野笑道:“我的贴身玉佩都给了你,最珍爱的琴也给了你,你还要什么?” “你把心也给我呀。”宁蕴挤着眼睛笑了笑。 陈苍野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出了俏皮的模样来,忍不住下身又蠢蠢欲动来。宁蕴笑着往他胯间打去:“我要走了。” 陈苍野站起来,再一次深深地吻了她。 游园回了来,王妃听戏也听得差不多了。朵朵见宁蕴脸色红扑扑的,笑道:“这丫头,酒力越发差了。” 王妃笑道:“我也乏了,大家伙都散了吧。明日再去西山后头的碧湖看看去。” 翌日风和日丽,碧空万里,端的水天一色。莱王妃一行人便在碧湖边上的凉棚里等着登舟。 “二嫂你们小丫头呢?”王妃喝着蜂蜜茶,问道。 “这会儿是该到了……”王夫人也心急起来。 这会儿,前面的小道上扬起一阵粉尘,尘埃飞扬之中听得马蹄踩在沙石上的硁硁声儿。“这不来了?”王夫人掩嘴笑着。 远远一骑白马飞奔而来,马上骑着个身穿宝蓝色骑马装的女孩儿,编了一头粗粗厚厚的辫子,蒙着一脸蓝纱。那女孩儿勒紧了马勒下了马,果真拎着包袱往凉棚走来。王夫人忙迎上前去:“跑那么快作甚!”边帮她取下包袱。 那姑娘身量窈窕,双目艳光四射。别家凉棚自有其他候船的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泼辣女子,但凡是男子,都看呆了去。 那姑娘便兴兴头头揭了面纱,去给王妃问好去了。王妃免了行礼,让仆从上茶来。莱王妃见着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儿,心花怒放:“老二媳妇,我说我命中无女儿,这若是有个这样活泼精怪的女孩儿,可不是要乐死了去?” 容迁懊恼:“娘亲有我,还不够乐?” 王妃看了看他,道:“你这泥做的身子,哪里比得上姑娘家温婉似水?” 大伙儿都在笑着,唯独宁蕴更觉得好玩儿。这蓝衣的丽人,不是刘小元又是谁? 刘小元也早见了她,对着她挤眉弄眼。 一时登了船,刘小元便接机挤到她身边来:“好姐姐,有一月不见了?” 宁蕴点头,悄声说:“你夫婿找得如何?” 刘小元数着指头道:“也有那么几个在聊着,不过都还没定的。姐姐怎样?” 宁蕴道:“我倒不急了。” “还不急?”刘小元在画船的船篷里坐着,吃着果子。“明年你就二十了,好姐姐。” 宁蕴哭笑不得:“我不管了,要不要去外头看看?” 刘小元忙点头。这会儿刘小元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仍是蓝色的,十分俏丽。立在船头,像是个水里冒出来的仙子。宁蕴在一旁的船舷上坐着。 她怎么从没发现刘小元有这样好看? 不过如果她不好看,如何在一晚上将监生高阳拿到手? “宁妹妹,看看前面,看看!”刘小元忽地叫喊起来。“前面的画船,好大好美呀!” 宁蕴听她姐姐妹妹地混叫着,站起来笑道:“叫我尘玉便可。” 刘小元仍是指着前面:“尘玉妹妹你快看嘛!” 宁蕴往前看去,果然碧湖之上缓缓驶来一篷雕龙画凤、描金画彩的船儿来。 “那个不就是黄大公子的船?”容迁从篷里走出来,站在宁蕴身边。 “船上也无人气似的。”刘小元看了半日,头顶都要晒冒烟儿了,便打着扇子往回走。容迁看着她,道:“妹妹可要吃冰糕?” 刘小元笑道:“若是容五哥哥做的,我便吃。” 容迁笑道:“有我出的主意做的冰莲子。” 刘小元道:“尘玉姐姐可要吃?” 宁蕴正站在船舷上,看着那画船发着呆。船篷里人影寥落,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抚琴与面前的美人儿听着。 “姐姐好进来了。”刘小元吃了一盅冰莲子,“王妃唤咱们听说书呢!” 宁蕴在船头始终坐着。 对面船篷里的人一直没出来过。 风浪的声音里混杂着琴声。好好听的琴声。 “尘玉妹妹好进来了,要下雨的样子呢。”容迁打起帘子,让宁蕴进船篷来。 这话伴着天空的闷雷滚滚。原还是碧空如洗,这会儿来了几拨浓淡不一的云朵。 “尘玉……”刘小元仍拖长着声音叫着,不料宁蕴这便进了船篷来。 宁蕴满脸惊恐,显然是被刚刚下下来的雨点洒了一头。 “让你赶紧回来的。”刘小元笑着要去拿手帕给她擦头。 宁蕴坐到刘小元对面,旁边便是船篷的小窗儿。宁蕴僵着头往窗外看去。 黄府的画船儿上,出现了一对男女。一双人立在船头,裙裾飘飘;那男子给女子撑着伞,那女孩儿站在船头看着远山。细雨之下,烟波之上,二人真真是璧人一般。 “哇,哪里来的神仙?”刘小元也看呆了,拉这宁蕴道。“姐姐,看神仙了。” 回去之后宁蕴便病了。发着烧来铃兰馆,话儿也少,每日默默工作。 “宁姑娘你还是回去躺着为好。”李雪贞劝道。 宁蕴自知病着,这两日嗓子都哑着,话儿都说不出来,只好冲他一笑。李雪贞见状,也不由得心疼:“你且躺着,我给你去取冰来。”说着出了去栖霞院。 拿着冰盒走到半路,一个学生却正好留住了李雪贞,说是探讨学术问题。李雪贞耐着性子解说着,不由得越来越急。 这会儿,几个女学生簇拥着许韶君从院门走过。李雪贞仿佛见到了救星,忙将冰盒递给了许韶君:“许公子,还请你将这个送到栖霞院去。宁姑娘病着,亟需此物。” 许韶君皱眉道:“病了?” “说是昨日去游湖,中暑了。” 许韶君没好气地自言自语:“这孩子,到底长大了没?”说着告别了这几名贵女,往栖霞院走去。 ————————————————- 我发现我真的好啰嗦……∑(?Д?) 话说更新了蛮多章的,数据还是不太好看。之前没在popo上写过文章,有啥办法提一下人气哇?请各位宝贝支招~爱你们~ -- 碧波馆 宁蕴在躺椅上歪着,忽闻门吱呀开了,一个朦胧的人影走了来。 “国用兄,谢谢。”宁蕴轻轻道,仍拿着那柄黄花梨的团扇遮着脸。 许韶君看着眼前这个美人躺模样的女孩儿,该圆润的圆润,该纤细的纤细,雪白的小臂、手腕凝脂一般搭在柔若无骨的乳下。 “可有手帕、毛巾儿?”许韶君道。 宁蕴听得这熟悉的声音,撑着身子起了来:“你怎么在此的?” 许韶君道:“给你取了冰来,敷一下脑袋。”说着,四处在这小房间里逡巡取来。 宁蕴皱眉道:“别乱走,冰请放下便可,谢谢了。” 许韶君道:“你道我很乐意在你身上耗时间?这都下午了,我散学后还有宴会,你赶紧的别婆妈。” 宁蕴气哼哼道:“你要去哪,我才不管你,没人要你来此。”好久没对着人发脾气,宁蕴这么喊了一声,颇为有点舒爽。 许韶君听来这是娇嗔。“别闹了,好好歇歇。”说着,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宁蕴躲了开来,满脸怨怼。许韶君的手一滞,讪讪道:“晚上的宴会很重要,是和太子太傅公子他们一道预祝莹璧的生辰,我都先不管了,先来看看你,你就不领情?” 宁蕴听到张莹璧的名字,头转了过来看着他:“二小姐今日有宴会?” 许韶君点头,颇为得意:“大宴,便在清香楼设的。太子太傅文氏二子、太子宾客府上黄大公子、靖远公府上兰桂,都将来了。还有其他一些贵人。” “这样的宴会,按说我此时便要出发先去沐浴的,莹璧今日干脆都不来馆了;然而我却在此。”许韶君道,“你说,我是为何?你就听话点成不?” 宁蕴坐了起来,接过他的冰盒,道:“晚上,也带我去?” 许韶君心如鹿撞。“你去做什么?” “想看看你现在都去些什么地方。”宁蕴静静地拿出手帕来,将冰块拿出来放上去,包起来,敷在额头上。“看看你这都结交何等高门。” 许韶君忙点头道:“可以,不过你入席可不合适,你可以假装是我带来清香楼的优人,前去便可。” 宁蕴道:“好。我换个衣裳,上个妆来。” 许韶君道:“好极了,散学了在西门等我。”许韶君见她突发温柔,十分满意,便又嘱咐了两句,先一步走了。 散学时分,张家车马已待命,许韶君在车前等着宁蕴。宁蕴远远地从院子走来,她生得高挑,加上又打扮得精细,真真仿如仙子出尘。许韶君哪里见过这样盛装的宁蕴?又惊又喜:“蜜儿你真……真是长大了。” 宁蕴微微一笑,上了车去。 车内,许韶君坐在她对面,也不知如何说话。宁蕴一言不发,仿佛石像一样。 “你还要不要琴。”忽然许韶君道,“我娘子有个琴很好的,她不弹了,你可要不。” 宁蕴不说话。许韶君又接着说:“我记着你喜欢古琴谱,莹璧先日得了一个闻人鹿的古旧谱子,她也用不着,你要不要?” 宁蕴一笑:“闻人鹿的琴谱我娘都传给我过,不用,谢谢。” “琴你要否?”许韶君道。 “不要。”宁蕴道。 许韶君叹气:“你别倔强,先前你弹得挺好的,这会儿都不弹了,怪可惜。” 宁蕴道:“是不是快到清香楼了?” 长长的通衢,灯火辉煌,夜色渐渐浓了。 靖远公府,大小姐陈澈的潇园。 “我听说张小姐喜欢字画。”陈满道。陈满下了学,倒是待到自家大姐的园子里。 “那么关子敬给咱们家新写的坛经,送了去吧。”陈芒野道。 陈澈抱着小猫儿,笑盈盈地看着铺陈在地上的画卷。 “三哥哥,太子什么意思?”陈满问。 “很简单。”陈芒野道,“张元善怕是在金陵也有了势力,这番么就是投诚。” 陈澈摸着猫儿柔顺的毛,柔声说,“只怕投的是谁呢? “便无人可知了。”陈芒野道。“子鹤你怎么说?” “张二小姐天人下凡,如何看得上这凡品?”陈苍野也摸着一只猫儿,笑道。“这两日我去京郊的寒潭寺,好不容易求来了这幅老松图。”说着,婢仆便展开了一幅画卷。在场靖远公子弟,便都一眼看出是寒潭寺珍藏的那一幅,素来他们去寺里求福也常常见的。 “只是这种苦差,何苦你去跑这一趟?”陈芒野道。 陈澈噗嗤地一笑。“都说三弟弟你是呆头鹅,可是不假。” 陈满仿佛听出一些端倪来,转而向陈苍野道:“对张二小姐,可不能造次呀。” 陈苍野莞尔而笑:“如此佳人,焉得不配以天下至美?” 宴设清香楼的碧波馆。戌时近。 “此馆依山傍水,确是好去处。”文大公子文作葵对已早早来到的贵宾道。极目望去,城市灯火荧荧,远处的金水河舟子未歇,渔火点点,宁静悠远。“许公子在金陵,恐怕也早见惯不怪。”文作葵笑道。 许韶君谦道:“哪及天子脚下,河清海晏,祥和安乐?” 这话自然不假。金陵繁华富庶,正是平民极乐之地;然而他许韶君又岂是池中物?极乐之乐,必是在天子脚下。 是他出生寒微、先曾逃离的这个地方。 “文公子,今日还请了何人也?”许韶君的妻子张显秀在看灯,已十分无聊。 “还有太子宾客黄家的公子。戌初我们便开席,不去等他们了。”文二公子文作薇笑道。 “他不等也罢,贵人不等可是不行。”陈澈笑道。 许韶君听得贵人二字,心腔内便发了热,双目得意洋洋地看向伶人们。 后排的几个优伶,都垂手跪着,手里拿着乐器,只待一声令下起乐。 “子鹤陪莹璧在楼下放灯,还没放完么?”陈芒野皱眉道。 陈满笑了:“我估计他乐不思蜀呢。” -———————————————- 李雪贞字国用;张显瑜字莹璧。 写古言就是得编2N个名字来…… -- ρΟ1⑧τν.cōM 淹煎 其实如若许韶君稍微深入想想,也能够发现宁蕴动机不纯。尽管铃兰馆女官见得贵人颇多,但是此番是与会宾客有一品大员之子,全系京中位高权重者,任是何等好奇,宁蕴作为一个小小女官儿也不应当在此出现。 他倒是很久之后,才略微明白过来。 是夜灯飞漫天,火树琪花,还未到中秋这京中最华贵的销金窟已是处处欢腾。 “又新,陈小世子都愿意给莹璧放那么多天灯。”张显秀看着灯,羡慕不已。 许韶君笑道:“娘子喜欢的,明儿我便放上个一天,如何?” 张显秀看着自己夫君俊雅的脸庞,越发发现他比年少轻狂的时候多了一番老成。她哼了一声儿:“越来越滑头了,人家想的点子,你好拾人牙慧。” 夫妻俩咕咕哝哝说着,黄瀚海、陈苍野、张显瑜便一同从楼下拾级而上,掀开了重重帘幕走到小酒席前面来。 宁蕴藏在乐伎中间,颔首看着地上勾花的地毯。陈苍野那纹着仙鹤纹样的衣袂和皂色的夏鞋在她面前划去。 他的味道仍如此熟悉。那些制成沉香珠子的木材,他是不是成批成批地从南洋的水塘子里捞出来的?她也闻到过其他男子身上的气味,但是并无一个能够如此让她记得。 雪白、拖曳得长长的衣裙也在她眼前划过。不是张显瑜又是谁? “子鹤你干什么握住莹璧小姐的手不放呢?”说话的是文作葵,大伙儿都一顿哄笑。 “莹璧方才在下面看灯,一路仰着头,有些头晕。”陈苍野柔声道。 宁蕴想了下,他仿佛只有在她跟前的时候才那样温柔地说过话来。原来他的温柔不止给她一人。 文家二子都笑着向黄瀚海道了好,请大伙儿上桌来。 “二小姐千秋便是在八月十五,也正好是中秋佳节,真是双喜之时。”看大家都入席,文作葵便道,“我想着确实是极好的时候,晚上看看贵人怎么个意思?” 许韶君原不知这贵人是谁,张显秀便悄声在他耳边道了——来的是太子太傅、太子宾客家的,这贵人还是谁来?不是太子,还是谁人? 许韶君有此预期,从前哪里见过这贵人金面,不由得忐忐忑忑。 张显瑜倒是一副无所谓模样:“听爹爹的。” 陈满和陈芒野换了个眼神。 “莹璧妹妹果然最是乖巧可爱。”陈澈笑道。“张大人真是有福了。” 陈苍野道:“贵人约莫还须耽搁一阵,我们先喝点儿酒,如何?”这话倒是向着张显瑜说的。 张显瑜点头道:“喝一点。” 文作薇道:“贵人前日赠我们几壶云母冰酿,据说是羌人送来的,此时先喝上一盅?”说着,着婢女送酒水、果品来。接着,便又令优伶奏乐来。 文黄二家公子、陈芒野都开始说起各自游历所见,张显秀也开始说着在金陵所见所闻,推杯换盏,好不快意。 宁蕴藏在乐师之中,因未带了琴来,便借了清香楼里的筝随意跟着和乐,耳朵尖着,双目不时看去那席上。 一曲毕。席上的人仿佛未闻,仍在说笑。有仆人传来帖子,文作葵看了后,不无遗憾地道:“贵人今日有要事耽搁了,来不了了,嘱咐我们好生聚一聚,他日他再行东道之礼。”众人听了都道抱憾,但都放开了来饮宴。 陈苍野看着张显瑜,满目柔情。张显瑜也不以为恼,任他贴在她边上。宁蕴看得他都要贴在她身上去了。 “都说佳人才子才是绝配。”文作葵笑道,“我看莹璧的千秋,都不用送什么好玩意儿了,就将子鹤送了给莹璧,可不是绝妙?” 陈澈笑道:“奴家这里倒是有个东西,比这顽劣的四弟弟要好。”说着,让婢子送上一锦盒来。“这是关子敬老师写的坛经。我们听说莹璧喜欢字画,这个关老师正是京里现下最受追捧的名家。”说着,让人送到张显瑜面前。张显瑜只是略略看了一眼,淡淡说了声谢。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黄瀚海也笑道:“我认为明珠配美人,这才是最是应分的。”说着,同样让人送了礼盒上来,让婢子暂灭了楼里的灯,仅余下一盏荧荧地在桌上招摇。 仆从打开锦盒,只见一颗南洋金珠,光澄澄圆溜溜,足有个莲子大小。宁蕴哪里见过这样的奇珍,看得眼花缭乱。陈澈、陈满、张显秀等人饶是见惯了珍宝,这会儿都面露讶异。 黄瀚海得意地道:“莹璧可是喜欢?” 张显瑜笑道:“好。不错。” 陈苍野此时开腔道:“黄兄此物可爱但不免俗气。” 黄瀚海哼道:“子鹤口气不小呀,可是有何珍宝准备着?” 陈苍野莞尔:“灯先莫要点上。”说完便让仆人取来一套锦盒。陈苍野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烛火里摇曳。他取过那锦盒,打开了来。 尽管宁蕴离他不近,但是也能看到彩虹一样的光辉在他凝脂一样脸庞上游走着。 “这是西洋进的榍石,十分难得,冯贵妃得了一枚,赏给了靖远公夫人;夫人赏了我。”陈苍野道,“这样珍奇之物,也只够做一套头面,都送给莹璧才是合适。” 说着,将其中的一枚簪子拿了出来,递到张显瑜面前。 他抬起了长睫,宝石的光彩照到他的眼里。宁蕴远远地看到了他瞳子里的希求二字。 宁蕴深深地看着他,世界上一切都已看不见。一如他的眼,此时什么都看不见。 他到底,想要什么? ———————————————————————————— 宝贝们我明日上班啦,在家远程办公。工作日就很难保证每日2更了,保持1更哈。 新增收藏+珠珠+评论=有效催更 哈哈哈哈欢迎大家按理好姐妹来看本文,爱你们哒~ -- ρΟ1⑧τν.cōM 珍宝 文作葵见着这罕见的宝石也并未对张显瑜有多少打动之效果,便笑着说:“还是看贵人这个好礼吧。” 张显瑜好奇道:“贵人与我素未谋面,怎地还给我送东西?” 文作葵道:“贵人说,张大人家眷初到燕京,少不得表一下其心意。”说着,从身后取出个卷轴。 仆从悄然将灯火都燃了起来。 文作葵将卷轴打开,众人都是一惊。许韶君讶道:“这,这不就是寒潭寺方丈珍玩的雪松图?” 文作葵笑着点点头。其弟笑道:“贵人为了取得此画,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代妹妹谢过文公子,谢谢贵人。”张显秀见妹子呆呆的,便忙拉着许韶君行了个礼。“此物贵重,断不敢收。”张显秀道。 “这物事,对贵人来说不过小玩意。”文作薇道,给张显秀、许韶君斟酒。“尝尝贵人这云母冰酒。” 陈苍野笑道:“这下,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奇珍头面,也硬是拿不出手了。”黄瀚海与他对视一笑,无奈地饮酒。 张显瑜此时却笑了:“也须看何人所赠。小世子在西山亭台的时候端的沉稳大气,任是腌臜事曝与面前,也毫不动容。那贵人又如何?也许不过徒有虚名,虚担个‘贵’字。于我看来,公子送什么,都是别有风格,我是喜欢的。” 张显秀奇道:“何腌臜事?” 张显瑜懒懒地道:“没和姐姐说过么?便是在那日,黄大公子邀请小世子和我去了西山游玩,见得了我们铃兰馆的……” 陈苍野见状,脸色十分不妙,冷笑道:“贵人自然是贵人,我等小民如何与之相匹?” 黄瀚海知道张显瑜此话极为不敬,唯恐那贵人听了去真不高兴起来,便忙忙地将话题岔了开去。 继续宴酣,只无人听出来乐伎的筝曲少了一部。 翌日,陈苍野倒是来了馆里。一来馆里,便被一群学子围着。“子鹤你和张显瑜……”胡松年问,“可是好了?” “好哇,你原不愿意和雅锡好,是早知道张二小姐要来燕京!”人群里有人这样说,引得人一阵哄笑。 张显瑜就在旁边,听得大家说的好玩,脸上也微微笑着。 “诸位。”百里胡杨走进教室,见到陈苍野来了,也颇为高兴。“御前新派下来的题,还是请各位抽签。 宁蕴站在百里胡杨身后,看着乱哄哄的众人。 陈苍野的目光穿过人群看着她。 宁蕴还是恬淡地带着微笑,看向他的眼睛也十分温柔。 “我不想写。”张显瑜嘟着嘴看着他。 陈苍野转头道:“要我捉刀?” 张显瑜一笑,百媚俱生:“那便最好不过了。” “请陈四公子、张二小姐抽题。”宁蕴拿着签瓶走到二人中间。陈苍野抽了签,同样往她手里塞了纸条来。 午休仍在玩月亭。陈苍野要在亭子里抱着她,她推搪说其他几个班女孩儿喜欢在此游荡,还是好好坐着为好。 陈苍野有些不高兴。宁蕴倒也不以为意,笑道:“子鹤,我的榍石头面,你可做好了不曾?” 陈苍野闻言,拉过她的手:“那个石头没有了。你若是想要,给你重作一套百宝的?” 宁蕴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张开了来:“子鹤,你喜欢我什么?” 陈苍野想了想,道:“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那你爱我否?”宁蕴问。 陈苍野捏捏她的香腮:“谈这个做什么。” 宁蕴哼了一声躲开了他的手,道:“我只是想知道……” 忽而远处跑来一个公子,陈苍野忙站了起来。来人正是林思泸。林思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亭柱道:“张二小姐说要你去一下……” 陈苍野不悦:“何事突然?还要你跑了一趟。”林思泸今日本无事,不需在馆里候着他。 林思泸喘好了气:“说是不愿写圣上御旨的文章,在那别扭着呢。” 陈苍野便对宁蕴道:“我去看看。”话音刚落,便急匆匆离去。 宁蕴娴静地坐着,看着略微狼狈的林思泸。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林公子。”宁蕴笑道。“你说,子鹤这人,最爱追逐他得不到的东西。那么他追到手了,会如何?” 林思泸打量着镇定的宁蕴,道:“姑娘可是看开了?” 宁蕴笑道:“会如何呢?” 林思泸想了想,道:“姑娘莫恼——自然是一枝幽兰清供,从宝瓶里拿出来便扔了,寂寂然萎在泥了。” 宁蕴吁了一口气,点点头:“谢谢林公子。” 林思泸看着宁蕴起了身,一步一步地往柳岸走去。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林思泸第一次开始有点怀疑——如同他劝说其他迷恋陈苍野的女人一样地劝说这个罪臣之女,这是不是正确的事? 傍晚时分,散了学,宁蕴早便盯着西便门。 阿夏驾着车子过了来,在此候着靖远府人。宁蕴上前探听陈满今夜可有空,说是想要相邀。阿夏道:“二小姐是闲着。” 宁蕴道:“可是要和三公子、四公子一道去清香楼?” 阿夏道:“嗨!哪是,四公子自个儿去清香楼,他们二人不跟着,小姐可去找二小姐唠唠去。” 宁蕴笑着道谢,转身去了马厩,拉了自己的马往清香楼骑去。 宁蕴第二次踏入清香楼,但此次仿佛进入无人之境。见她一个娇弱女儿家,清香楼各人都颇为怠慢;直到她直言要见紫月姑娘,紫月听其名称放了行,方才对她恭敬起来。 紫月此时正要去见客,满头珠翠。 宁蕴在她的房间里,坐在波斯软榻上,看着她调整着脸上的妆容。 “宁姑娘这次是来做什么?”紫月奇道,“今夜小世子不在我房里。” “你恨陈苍野么?” 紫月闻言,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的宁蕴。菱花镜里,宁蕴一脸淡漠。 “宁姑娘……” “回答我。”宁蕴道。“如你曾爱过陈苍野,那么我想我们俩的答案是一样的“ -- 罂粟与曼陀罗(H) 碧波馆顶楼,危危乎几近星空。 这灯火荧荧金碧辉煌的楼阁顶处,唯剩两名青年公子在静默地对饮。 文作葵喝完这一口残酒,看着陈苍野平静的面容,道:“子鹤真是千杯不醉之体?” “时人浑说的,如何可能?” 文作葵哼了一声:“昨日对着张显瑜,确是一脸陶醉。” 陈苍野笑了:“美人也。” 这时候,歌姬紫月抱着琵琶,引着打扮成仙女模样的女侍进了阁楼。 陈苍野皱眉看着紫月,显然是没料到这一出。紫月报以一笑:“新制的曲子,馆主说的,制了新曲要先请贵宾品一品。难得二位贵客都在,还请二位爷静心听听。” 文作葵素来欣赏这位燕京首屈一指的歌姬,便也欣然听着。 紫月坐到席上,两手抚琴,一段哀婉的曲子便娓娓奏来。 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 紫月歌夜夜,无非泪与血。 奇瑛有尘埃,相见不相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改了《白头吟》?”文作葵被她歌声引得入迷,赞叹道,“实在是妙。” 女侍布了新酒,上了新的小菜。陈苍野不知为何听得烦,拿起那酒杯一饮而尽。 紫月微微一笑,继续唱着这新曲子。陈苍野却渐渐觉困顿起来。 “果真是时人浑说的。”文作葵笑着,也渐渐迷糊。 陈苍野顿时浑身警觉,自知是这酒不对,拔起头上的簪子要刺自己的大腿以清醒起来;不料一双柔软的手,早将他发里的羊脂玉簪子卸了下来。 “公子在此温柔乡,何必自持。”那仙女打扮的女侍手握他的簪子,看了一眼,放到一旁:“公子是困了。” 陈苍野将那簪子取了来,用力地刺在自己大腿上。也便此时,精神才好了一些。 紫月放下琵琶,皱着眉走过来:“怎地喝成这样?” 女侍道:“小世子才饮了一杯。姑娘新制的留人酒,果真是留住人了。”话语间,眼波明媚。 紫月一脸着急:“果然罂粟和西域进来的曼陀罗不可同时放。” 陈苍野撑着身子,只知道自己英明如此,竟倒在自己人的手里! 紫月忧心忡忡地道:“这下可不妙,将公子送到他房里去吧;而文大公子,也请到上房去歇息。” 岂有此理。陈苍野心道。他素知自家故去的大哥自觅得此良材后,是从各方各面培育紫月,如此简单的药理,她都能弄错不成?况且,曼陀罗药性何曾有如此强来? 小厮将陈苍野抬到清香楼特特为陈苍野备下的房间。紫月道:“公子在这贵妃榻上坐一坐会好些。躺下的话,睡醒要头疼了。” 紫月摒退了各小厮随从,道:“留一人在此看着小世子,若是渴了,给他斟茶;若是汗湿了衣裳,给他换了。” 说话时,凤眼看着女侍打扮的宁蕴。 这房间,不久后便剩余宁蕴和陈苍野两人。宁蕴认得这个房间,正在她被陈苍野强占了身子的那个瑶池后面;各色陈设、家私,都一如陈苍野在靖远公府所喜。 陈苍野躺在椅子上,浑身无力,只抬眼看着宁蕴。宁蕴此时用绞纱覆面,只露出一对眸子来。 “谁下的毒?”陈苍野有气无力地道。 “无人下毒,小世子。”宁蕴的眼睛弯了一弯,从头上解下一根发带来。她刻意沉下声音来说话,还抹了浑身这清香楼里女侍的香露,伪装停当。 “紫月不会背叛靖远公府。”陈苍野死死盯着她,“你是何人?” 宁蕴叹了一口气。他果真认不得她。 “公子眼光过人。”宁蕴低声道,取出一段红绫来,将陈苍野的双目挡住。陈苍野极力挣扎,仍是无济于事。只一瞬间,陈苍野只见红红黑黑的影子,以及这女侍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皮肤轻柔的触感。 “公子浪荡惯了。”宁蕴说着,将他的长臂往他脑后拨去,仍用解下来的发带将他的双腕牢牢绑住。“被人反过来欺负一顿,倒是生气得不行?” 陈苍野不由得暴怒,暗自运起内功要将这毒逼出来。 “公子不要乱动了,我不是坏人。”宁蕴道。“小女子只是馋公子的身子,想要一亲香泽罢了。” 陈苍野愣了,他哪里听过这样的话,绝是不信的:“你究竟是何人?想意欲何为?” “想要公子的身子。”宁蕴轻轻笑着,将他的双腕又绑缚在榻的扶手上。 陈苍野双手完全使不上力气,便要抬腿去蹬开此女;然这女子已坐到了他腿上来,一阵肉体的热浪夹着香气滚涌到他身上去。 陈苍野无力地挣扎着,脖颈上、额上青筋暴起。宁蕴看到他咬紧牙关的狰狞表情,便俯身下去,将手指从他鼻尖掠到人中,再到那红艳艳的唇珠;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的,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么紧张?” 陈苍野极力反抗,无奈只剩喘气的劲儿。那女人的手从他的唇抚摸道下巴,喉结,末了还扯开他的衣裳,使他露出那结结实实的上胸。那柔软的手在他身上游移着,每一次抚摸都是在他耻辱史上书写了一笔。 然而他的那话儿,却不争气地勃起着。 宁蕴看着他因为动情而开始潮红的脸庞,下体已硌得她不自在,便抬起了腿,双手将臀部略略抬起来,将身体悬在他身上。那曾被他握在手里的乳,如今垂在他胸前,随着宁蕴的呼吸一下一下地熨着他已裸露的肌肤。 陈苍野感受到发丝垂在他身上。软如膏腴、滑如蜂蜜的物事落在他的下巴上。这女人在舔他。不一会儿这个女人的吻落在他的腮边,颧骨上,耳朵旁,圆润的耳垂上……然后是不住翻动的喉结。他拼了命在躲,时时意欲咆哮,但这只加速消耗着他的体力;不一会儿他的腕子便疼了起来,精神也略有些涣散。 要停下来,停下来。陈苍野心道,然而那尘柄却完全不管不顾地立了起来。 那女人细细地舔着他的脖子。像兔子一样的胸脯压在他身上。这种狼狈的挑逗,尽管他毫不愿意,但是正在挑逗着他被药力放大的感官。若是放在从前,他但凡有半点力气,早已弹了起来将着女人压在了身下。 然而这不明来历的女的,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碰。 身下一凉,腰带不知何时已被这女人借了开来。肉棒弹跳在裸露的空气中,它敏感的龟头不时碰到这女人的腿。 此刻自然是少说话为上。宁蕴一声不吭,继续在他身上放火。 自将他推倒在这榻上已过去约莫一刻钟,这一刻钟他身子越发动情,然而满脸的神色俱是抗拒;绑在榻上的双手,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都要嵌进手掌里。 “公子很受用啊。”宁蕴在他耳边轻声道,然后继续往下吻去,到他的肋间,肚腹,柔软的毛发,然后是那又硬又热、有自己思想的分身。 宁蕴吞了下去,吞到喉咙深处,然后一手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着。 听到陈苍野呜咽的声音,她有种得逞的快感。 —————————————————— 罂粟+曼陀罗的药效是我瞎编的,大伙儿不要瞎学 -- 再射一次(H) “停下……”陈苍野用了全身力气才喊出这俩字来。 宁蕴感受到她嘴里的玩意儿弹跳了两下,看样子马上就要射精了。从他身下起来,擦了擦嘴巴,又从他肚腹开始吻了上去。 陈苍野扭开头,并不愿意与她接触。 “躲也没有用。”宁蕴悄声说,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舌头伸到他的口腔里,将他的舌头搅在齿间。 陈苍野咬了下去。宁蕴一声惊呼,发现嘴角已被他咬出了血来。 陈苍野轻蔑地笑着。 宁蕴嘴角的血染到他的嘴唇上去,俯身而看,陈苍野嘴角带血,发丝散乱、衣裳不整,妖娆至极。 这才是放浪形骸、纵欲而为。宁蕴心道,冷笑着说:“要战,便战?”说着便麻溜地脱掉自己的裙裤,将赤裸、濡湿的下身贴上他的顶端。 陈苍野还在尝试扭动身子。 宁蕴正趴伏在他身上,一边抚摸他胸膛上的乳头,一边在他耳边呢喃:“挣扎什么,不是很受用吗?” 陈苍野全部精力都在抵抗自己原始的本能,奈何等于唤醒了全身的机能,都集中在那小小的分身上。他分明感觉到那女子的阴阜的沟沟壑壑,正在他最敏感的顶端在来回摩擦着。 他的脑海马上浮现出女子趴在他身上,摇动着雪臀,来来去去地挑动他欲火的模样。宁蕴的模样。 那样美的臀,那样隐忍而淫荡的身子。 他这时候才开始觉得身上的这个女的,身子的触感、阴阜的触感,都十分地熟悉。 “奴家不客气了。”宁蕴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膝盖跪了下去,将他缓缓吞没进去。到底了,顶到子宫颈,她的身体将他牢牢地、深深地包裹着。 这个女人的肉壁温暖而紧实。像他这一个月来索求无度的那个肉体。 但是……怎么可能?陈苍野自是不信。 堂堂靖远公世子爷,在自己的地盘、自己的房间里,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压在身下强行交媾! 他甚至没看清这女人模样相貌,没弄清她身份来意! 陈苍野越是挣扎,下体越发敏感;他忍着剧烈的快感,直想从这榻上挣扎出来。然而药效正酣,约莫还需一会儿才能过去。 片刻,力量消耗殆尽。陈苍野无力挣扎,只能听任这女人在他身上不断碾压。 宁蕴扶着他的腰身,没命地前后摇着。看着陈苍野龇牙咧嘴地忍着,宁蕴笑着轻声说:“小世子也有此无奈情状?” 陈苍野别过头去不愿意面对她。她伸长了胳膊,两手捏住他的两个乳头轻轻捻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他如何挑逗她的,她悉数还回来。 果不其然陈苍野便低声地呻吟起来。他原已无力气说话,这完全便是自身的本能使然。 “还要更畅快一点吗?”宁蕴悄声道,趴下身去抬高了臀部,含住他的一个乳头轻轻舔着,另一手仍在抚摸着另一边,而那圆润的臀,便兀自在快速地上下摇动着。 淫书她看过,之前羞于在陈苍野面前施展此技,但是现在已无所谓了。 贵妃榻颠颠儿地抖动。那绑在扶手上的两个手臂交缠在一起,不住颤抖着。屋子里唯闻床笫摇动声、陈苍野粗重的呼吸声、宁蕴间或发出的呻吟以及二人交接出的啧啧水声。 陈苍野忽而无力地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呻吟,隔着这红绫都能看到他的眉毛紧紧地扭着。宁蕴抬起臀来,那粘稠的精液正从他的阴茎喷涌出来,惹了她满腿。 宁蕴拿出他的手帕,给他的下体擦了个干净。然而那话儿仍是挺立的。宁蕴俯下去,摸着陈苍野的脸庞,轻声说:“再来哦。” “杀,杀了你……” 陈苍野射得淋漓尽致,他仿佛从没有这样射过精来;然而他无比抗拒这个带给他快感的身体,无比抗拒这女人的抚摸和亲吻。 但是她的身体仍是让他身体得到了极致的快乐,正是此让他怒意横溢。 宁蕴又缓缓坐了下去。她夹紧了腿,将那原本狭窄的甬道夹得更狭小。 刚射完精的分身无比脆弱。陈苍野的嗓子中发出一阵幼兽一般的鸣叫。 宁蕴笑道:“小世子也会有此情状?” 陈苍野精神涣散,但毕竟是将军之子。这声音极为熟悉。“宁、宁蕴……?” 宁蕴一时忘记了伪装,十分不悦,更是加紧了动作。陈苍野被自己的呻吟压了回去,一波又一波的快感从全身集中到他的阴囊上去。 “又要不行了?”宁蕴动着身子,像水蛇一样扭着腰儿,悄声道。身下那男人的性器在不断抽搐。 陈苍野马上又要迸发出来,但宁蕴刹那间停止了动作。陈苍野没有达到预期的高潮,不禁愕然。 宁蕴放慢了速度,仔仔细细地用他的铁棒来搅动、取悦自己。子宫口。宫颈。他的毛发撩者她的阴蒂。 和他交合确实美事。不过为什么要惊动情爱呢? 她提起臀来将肉棒脱出到阴道口,又吞进去。身下滑滑腻腻湿了一大片,她和他的汗水,她的体液和他的精液。 陈苍野感受到她在喘息,一下深一下浅的。 是宁蕴吗?是她吗?但是她怎么会这样?正胡思乱想之时,宁蕴张着嘴,嘶哑地叫出一声来,阴道壁不住地收缩着,登峰造极的快感从她的身体深处散发到她的全身,抽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宁蕴软瘫在他身上。 他还是硬的,杵在她身体里面。 “想要射吗?”宁蕴歇了半晌,在他耳畔喷着气问。 陈苍野在怀疑自己的听觉,这绝不是宁蕴。他被药糊涂了。 “还要再射一次。”宁蕴从高潮上爬下来,摇摇晃晃地又坐在他身上去。 -- 残夜 陈苍野咬着牙忍着,这种快意比上一次更加强烈。宁蕴动了好一会儿,见陈苍野喘气的声儿越来越大,便笑道:“好人儿,又要来了么?” 陈苍野咬牙切齿地道:“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倒是有力气说话了。这酒力道衰减得还是快。宁蕴想着,忽然停下了动作,高高地挺直身子。 “你不是知道我是谁么?” 陈苍野听到她脆生生的话语,不禁呆了。真的是这个他抱在怀里疼的女人? 宁蕴伸手去,一把掀掉了他遮眼的红绫。 那冰肌雪肤,那翦水秋瞳,不是他的宁尘玉还是谁? 她仍跪坐在她身上,腔子里夹着他那玩意儿;他仍被绑在椅子上,身上使不出力气来。 “好玩吗,小世子?”宁蕴冷笑道。“想不想射到虚脱?” 陈苍野哪里听过宁蕴说过这样的话,一时无言以对,只震惊地盯着她。 “猎艳的美意其实不在于获得。小世子。”宁蕴缓缓动着,将手往后伸去,探到他阴囊下的那处平地,两指轻轻地在上面爬行着。 “在于捕猎与反捕猎。男女之间的事,不都是如此?”宁蕴说着,直着身子,上下缓缓动起来。 “只是,只是……”宁蕴动得更快,夹着他肉棒的下体越发狭小。 “为何……”陈苍野掩不住的震惊。 宁蕴本欲一诉衷肠,现在却一句铺垫的话都不想说了。“为何?”宁蕴笑了:“你要明白我都知道——第一,你答应我的榍石头面,你送给了张显瑜;第二,你日日与她好,为了她学都不上,满目都只有了她;第三,那日游历西山时你分明在场,见着我被污辱,你宁可陪着张显瑜也不愿意来相救。” “张显瑜那么美,那么冷漠,自然又是另一个好猎物不是?”宁蕴笑道,“我是野犬被你驯服了,便可不管不顾了不是?” “你既不爱我,不怜惜我,我何苦继续纠缠?”宁蕴冷笑道,两淌清泪却汩汩地往下滴去,从那娇俏的下巴滴到衣衫上去。“于世子爷,宁蕴是难得的猎物,到手了便罢……” “你不就是希望我身子和心肝都给了你吗?”宁蕴说着,缓缓扑到他身上,双目发红,逼视着他,“我给过你了。我不欠你,但是你也不要欠我。” 说着,宁蕴的身子仍是大动着,陈苍野仿佛被她这波涛翻滚的双目吸了进去,直吸得毫无招架之办法。 宁蕴摇摇晃晃地半坐起来,忍着身体痛快的痉挛,用恰恰陈苍野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不陪你玩这个游戏了。” 陈苍野又一次狠狠地射在了她体内。 他很想去抱着她,将她翻身压在身下,不让她穿衣服,不让她整理仪容;就囚她在此,就在这个万漾馆的权力中心处,她是生是死都出不去,囚她一辈子。 对了,让她彻底成为他的人,让她生几个他的孩子,她便贴服了,再不会生出别的念头来。只要她不走,万事都可以解释,都可以转圜。 宁蕴帮他盖上衣裳和被褥,自己穿戴整齐,星夜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房间去。 紫月进来的时候,陈苍野刚刚恢复了精力不久,方才解开了束缚,有气无力地坐在贵妃榻上看着宁蕴扔下的他的玉佩。 “小世子……”紫月看陈苍野一身狼狈,不由得惊讶地蹑足不前。 “过来。”陈苍野道。 紫月听得不是善声,颤巍巍地往前走去。果不其然才一走近,陈苍野便重重地扇了她一耳光。紫月摔倒在地上,钗环掉了一地。 “你如何与宁蕴做这一局的?”陈苍野勃然大怒,“她发了懵,你也傻了不成?” “宁姑娘说日前与世子闹了别扭,知悉今日世子在此,想要与世子当面面谈;而这楼里姑娘又只认得奴家一人,便想要奴家引路去见世子……宁姑娘是世子心尖尖上的人儿,奴家哪里敢不从?宁姑娘还带着气呢,说见着世子要作弄一番,让世子惭愧、知道她有多难过……” 他确实知道了。 紫月抖得筛糠一样。“况且,况且,她更衣时紫月见着她佩着万漾馆主的令牌,紫月哪里敢不听?”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陈苍野看着手里这个玉佩,往地上砸去。 “派几个得力的人去,盯着宁姑娘。”陈苍野道,“一动一静都告诉我。文大公子如何了?” 紫月爬了起来,理了理衣裳,道:“已安排在上房睡下。” 陈苍野沉吟了一会儿,道:“林公子可是到了?” “早已到了,无令不敢擅入。” “传。” 紫月道:“是。小世子可要先沐浴?” 陈苍野道:“罢了,瑶池的热汤先满上,告诉复生到瑶池去。” 陈苍野的房间前方,正是宁蕴失身的所在,有冷热两池的瑶池汤。林思泸赶到时候,陈苍野已将自己泡在池水里。让他等了半晌,原是在此泡热泉? 林思泸没好气地道:“我下来和你一起泡好不好啊?” 陈苍野道:“下来,最好泡完我们再喝一遭,明早好办事去。” 林思泸愕然:“办什么?按你说的,弹劾的文书昨日御史中丞已送到了御前去,胡沸贪大喜功、逾制的罪证以及他儿子抢占民产、污辱民女的案子也都一一呈了去;韩林军和礼部的人也都已到了清香楼了,揍胡松辉你也揍不成了。你还有何事要办?” “捉宁蕴。”陈苍野道。 林思泸仿佛听错了一般:“你没弄错吧?捉她作甚?她和你好了这一遭,功德圆满,眼下便要去徽州当差了,你要捉她?” “去徽州?”陈苍野蓦然抬头看着他。 林思泸令人取了沐浴用的衣裳毛巾儿来,脱了外袍下了热汤去。“我听得,铃兰馆在徽州建的分馆,要派百里胡杨、宁蕴去。” “莱王在想什么?”陈苍野头疼。“此消息当真?” 林思泸点头:“真。”童英给铃兰馆馆长理的文书,能有假? “我说,子鹤。”林思泸道,“宁姑娘好歹与其他之前近身与你的女子大有不同,一来其人本只有隐居避世之心,二来不贪图名分婚娶,三来这她也已是适婚之时……”林思泸顿了顿,叹了口气。“不如早放手为妙。” “我娶了她,有何不可?”陈苍野道。 “何苦?第一宁姑娘是罪臣之女,断不可能嫁与你做正妻,公爷、太子乃至圣上,如何过得去?二来宁姑娘本是世家女子,可是愿意给你做了小?”林思泸道。“其三,你又不爱她。” 陈苍野听到这句,不知作何言语。 “放她自由有何不好来?”林思泸叹了一声,舒舒服服地滚进热汤里。 瑶池一片寂静,唯听得热泉汩汩。 “子鹤?” 林思泸叫了一声。见得陈苍野已将自己完完全全淹没在泉水里。 —————————————————————— 看来这种章节得一口气po完=???= 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什么一时爽?什么火葬场? -- 惜别 夜色如泼墨一般,天上的浓云层层叠叠,直垂到天边去。 “子鹤这么晚?”陈澈披着披风,抱着小猫,看着从自己院子门口外踽踽经过的陈苍野。 “大姐姐睡不着?”陈苍野一笑。 “小秋夜里闹腾,把我闹醒了便来散散——你这是何故一副萧然的模样?”陈澈一眼看出陈苍野的情状。 陈苍野不答,径直往前走去。 “是那夜你带回来的那女孩儿?”陈澈何等火眼金睛,道。 “我们的小子鹤,可算是到了受情伤的年纪了。”说着,不禁好笑,却又是担忧。 陈苍野此时站住了。 “此关隘还是要果断跨过去为妙。”陈澈揉了揉眉心。“大哥哥当年可不是最后一刻才立下心肠,才死在郊野之上?那羌女,不也是被拓跋宏赐死了去?结局何其惨烈。优柔寡断,只会误事。”???也须有这一遭,未来的靖远公总得先过了美人关。 “无事,大姐姐。”陈苍野低声道。 “那你落寞什么?” 陈苍野道:“今夜原本要去亲自处理个事情,结果饮醉了酒,没能成行,因此失落而已。” “哦?”陈澈笑道。“我可是记得,我府上千杯不醉者,唯先大哥哥与四弟弟你罢了。” “……总有破功的时候。”说罢陈苍野便快步走了去。 小猫儿小秋也可算困了,长长地喵了一声,抬眼看着皱着眉的陈澈。 翌日天气清朗,仿佛昨夜的稠云从未来过似的。 朗朗乾坤,铃兰馆人却都深感不安。胡松年没来馆里,人们却更是惧不敢言。原是昨夜胡松年的族叔、胡氏一门最为有名望的胡校尉胡沸一门,忽而被翰林军围了,带头的礼部官员举着圣旨抄家抄了一夜,罪状之一竟是胡沸家中蓄的优伶已达皇子级别,且采买优人的钱财远在其俸禄地租之上,这诸多钱财来之无凭;那胡沸的独子胡松辉,据闻那夜里本在清香楼狎妓,也衣衫不整地被当场捉了,下了狱。馆人均知道胡松辉向来放荡莽为,便都忖度到其下场,均暗自心惊。 然而有人并不在乎这个消息。 “宁姑娘,去了徽州?”李雪贞午休才愕然知悉此事,拿着一卷他批注过的《无用志》呆在当场。 “去筹建徽州的分馆。”童英苦笑道。“今晨天还没亮,便与犹刚兄出发去了。” 李雪贞这时才觉得心中空空的。“怎地如此突然……”李雪贞捏着手里的书卷,在栖霞院宁蕴的书桌前站着。 “我也是前日才知道,馆长还千万让我保守秘密。”童英苦笑。 “……可有留下话语、信物来?”李雪贞道。 “唔,倒是给我留了两盆小花儿。”童英道,“这不就是?”说着指了指墙角的两盆养得青翠的兰草。 李雪贞看着那两个天青色的小瓷盆儿,不由自主道:“给我一盆如何?” 见童英愣愣地看着她,李雪贞忙摆手:“先前修订我这手上的《无用志》,宁姑娘建言良多,李某感激不尽,此情此谊……” 李雪贞顿了顿,脸莫名地红了。“如若轻易忘却,总非君子所为。” 童英笑道:“那公子便取了那有一朵兰花头的去了。那盆有并蒂花的,宁姑娘说特意留给我的。” 李雪贞便道了谢,将那一盆瓷珍而重之拢在手里,取了去。 时近傍晚,童英先前还沉浸在宁蕴离去的失落里,见日头偏西,又赶忙去换装打扮起来。前几日林思泸约了她今晚去清香楼转转,还嘱咐了她要换上得意的衣裳、好生打扮。童英本素来没什么动人的衣衫,便只好找了个比较喜爱的湖青色的袍子,学着馆里几个时髦小姐的打扮,取了个头带在腰上勒了一道,又在唇、颊上点了胭脂。 于是林思泸到来时,在栖霞院灿烂的夕阳下,看到的是个猴屁股脸的年轻小寡妇,差点晕了。 童英懊恼地擦掉唇脂:“我觉着挺好的呀,红得鲜艳。” 林思泸看着她打水来擦脸,俯身下去,那袍子掩着、头带勒着的乳儿在晃晃荡荡的,一时计上心头:“童姑娘素来淡雅无挂碍于妆奁,对此自然没有什么经验。不若某先带了姑娘去置装,再化上时髦的妆容,如何?” 童英又化妆又卸妆的,早就不耐烦了:“怎地这样麻烦?我不过去找个相好,还要弄这些花花粉粉的。” 林思泸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工。” 童英净了脸,听了林思泸的鬼话,到了西便门去上了靖远公府的车去。 林思泸令阿夏开车,童英看了看四周,奇道:“此车不是要接陈家几位小姐公子?” 林思泸无奈地笑道:“小世子今日也在清香楼;子燕兄和满姐姐均赴了张元善大人府上的约,早不在铃兰馆了。” 童英闻言,奇道:“小世子最近好生奇怪,有十日之数,都不来上学了。近日又谣诼纷纷,说小世子与张二小姐好事近……这前阵子还说和李钦小姐好事有了眉目……你们家陈小世子,真是风口浪尖上的人儿。” 林思泸笑道:“都是谣言,你且看着,早晚不攻自破的。”然而却忍不住腹诽,这女人完全不体念他这是专程来接她啊。 —————————— 删了一些内容,这章故而短一些。 -- ρΟ1⑧τν.cōM 红妆 月色渐明,夏蝉的纷纷扰扰,这个高楼是听不见的。紫月唱罢一曲,文作薇便笑道:“紫月姑娘改的这个《白头吟》,如果对着那些脂粉客唱去,得唱得多少人心痒?” 紫月淡淡地笑着,小心翼翼地看向陈苍野。 什么她改的白头吟,一字一句都是宁蕴出的鬼主意。想来,紫月忍不住一阵寒噤。 她自小是陈大公子手下所调教优伶里面最出色的那一批,十二三岁上开始接触三教九流之人,什么厉害角色没见过?大公子故去后,陈四公子接了班,陈苍野处事虽然柔中带刚,但是人称万漾馆主实乃玉面阎王——她从来不信的;唯昨夜那又狠又辣的一扇耳光,以及连夜毫无征兆、疾风扫落叶一般地荡平了胡校尉一家,她才隐隐觉得主人可怕。 从前是吃了啥熊心豹子胆,敢去爱这个男子? 文作薇笑道:“紫月歌夜夜,无非泪与血……可是相思泪、相思血?” 文作葵也道:“那奇瑛有尘埃,也便就是一颗爱心蒙了尘?” 紫月笑道:“不过情歌小调,几位公子听听取笑也就罢了。” 这紫月哪里是她这个紫月,明明是那闻人鹿斫的名琴,原陈芳野所持、陈苍野所承继、宁蕴所获赠的珍宝。昨夜宁蕴没头没脑地来找了她,说和陈苍野闹了别扭,定要捉弄他一番。 若是同为爱而不得的苦情人,她倒是乐意看到小世子栽倒一次在她的同类手里;如若不成,这一次小小报复演变成一次颇有情味的情爱的游戏,对于陈苍野也是妙哉,她紫月也是立功。无论如何她都如意。 只是不料她出的这个主意实际上奇差无比,若是她知道陈苍野那晚是要与宁蕴大吵一架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见宁蕴。宁蕴听了她随口一说,知道万漾馆里新制的留人酒这东西、听她的去换了那女侍衣衫之后,一切都无法挽回——只是她身上偏偏有万漾馆主纹饰的玉佩,倘若那时拒而不见,尔后算账,她还不是麻烦? 死局。 “紫月姑娘是个多情种子,然而有的人可是从来冷冰冰的,捂不热的心肠。”文作薇揶揄,看着陈苍野。 陈苍野正喝着酒,一言不发,这会儿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小世子莫误会了,小弟说的是那美人儿。”文作葵笑道。“但愿真有逆转人之性情、使之从顺的蛊术……小世子也不必费如此精力来对付这绝顶美人。” “姓张的这老狐狸……如非那美人顺心而为,否则后日必生许多枝节。”文作薇道。 陈苍野始终不做声。 如真有使人顺从的蛊术,他便可以令宁蕴从了他,克日便入他府内做了他房里人;反正此后正妻必是圣上亲赐的,尊之重之便是,他仍是日日去宠他的尘玉。 然而她竟是如此决绝的人。 陈苍野又喝了一杯酒。不知不觉饮满了一壶。 奇瑛有尘埃,相见不相知。 她何来胆子写出这样的词句来? 然而,她确实不知道他在布什么局谋什么篇。他也从来不知道他对她有那样的在意。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陈苍野越想越气,又让女侍上了酒。“子鹤你莫要多饮,昨夜才醉死了一回。”文作葵道。 陈苍野笑道:“不是留人酒,没有什么意思。”他又喝不醉,能如何? 天上的斜阳,一刻也留不住。 饮到晚上月上中天,文家二子都喝得晕了,都先走了去。陈苍野令人换了新酒、换了香,仍一人独酌。自斟自酌了一会儿,陈苍野忽而传人:“复生可是在?” 过了好一会儿,林思泸才到了这房里。 陈苍野抚着额头:“晨起我发出的百里加急飞骑,刻下马上追回来。” 林复生好事被打断本就心情糟糕,听他此言,皱着眉:“要还给宁姑娘的东西,追回来?” 陈苍野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是喝多了。” 林思泸坐到陈苍野跟前:“你自己素来说的——‘情字最多只是工具’——‘若是能用情爱去解决的事情何必动干戈’——不是你的名言?自己倒是栽进去了?” 陈苍野微微一笑,伸手去拿另一樽酒。 “追回来有何用?”林思泸道,“贵人令你办的事情,你可以解释?你的事情,你可以陈明?” 见陈苍野长久不说话,林思泸不妨事多加一把火——“那日在西山,她险些……于她眼里你就是眼巴巴看着,你就是见死不救薄情至极。你大可和她说你早捏着那酒杯蓄着力,然则这样反而有理也说不清,无凭无据她会信你?她既是要去徽州不知要逗留多久,你二人也是无什么将来可言。难得她死了这条心……” “倒不如就此放了她去,让她自由自在。”林思泸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口干舌燥,夺过陈苍野的酒杯,抿了一口。“这就是留人酒?味道不错。” 林思泸最后还是下了楼去,一叠声吩咐八百里加急去将那锦盒追回来。 事情办得飞快,了了后赶紧去了童英所在的房间。 房里只见那鲜艳的上襦、飘逸的裙子和披帛都撒到了衣架子上;那淡粉色的帐子虚虚地掩着,帐子里燃着烛火,将息未息。 方才在包间里来自陈苍野的压力扔到了脑后,林思泸忙忙往那拔步床走去。 今日他好歹诓了童英与他去了置装,带着她去了燕京最好的脂粉铺子和裁缝铺子,梳妆打扮了个时髦的妆容,又换了一身京里最流行的坦领襦裙,也不穿半臂,配个鹅黄色的细纱披帛。她穿好衣裳出来那时候还没把头梳好,只胡乱挽了个发髻,他看她一眼,几乎要窒息过去。 童英苦兮兮地看着他:“林公子,这都什么东西……”童英从小哪里穿过这种衣服,素来就是捡族兄穿剩下的衣裳穿的。这身衣裳一旦上身,玻璃镜里一照,羞都羞死了,胸脯哪里挤出来那么多肉? 林思泸道:“这正好合身,若不打扮好些,那些贵族子弟如何看得见你?” “没想我寒窗苦读十数载,最终还是落得出卖色相。”童英越想越难过,忙不迭地拿手去挡那胸,别过身子去对着墙。 林思泸道:“那去是不去?马上就戌时,平日里我们此时都已进了包间儿了,哪还见的着人?” 童英摇摇头:“回去吧回去吧,这一身多少银子?在下还了公子。” 林思泸一把拉住她边往外走去。童英这襦裙裙子长,鞋头又重,哪里走得快?“林思泸你拉我做什么!”气得童英直叫唤。 “在下见不得姑娘如此懦弱寡断!”林思泸一边走一边道。“我府陈二小姐,不也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家?然而有勇有谋,论比武,赛场上杀伐果断、能将同龄男子打个落花流水的,恐怕连男儿郎都没几个——” “你倒好,自认是处处胜过男子,却连穿个红妆、寻个相好的胆子都没有。”越说越气,林思泸干脆停了下来,一把将童英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到店前停着的马车前头,将童英塞了进去。 裁缝店的店家、其他客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童英也傻了,一直到被他摔到马车里的座位上、那人果断地勒令开车,都没反应过来。 林思泸真是气,一双薄唇一丝弧度都没,看着车门,决不看童英一眼。 车子飞驰了半晌,童英才犹犹豫豫地道:“我先前那是愚勇……谢谢复生兄提示。”便乖乖坐着,将那垂到对面那人脚边裙子拢到自己跟前去。 林思泸见童英乖巧不作声,暗自乐开了花。 -- ρΟ1⑧τν.cōM 妖妖乔乔 童英第一次到清香楼,见四处莺歌燕舞、温香旖旎,星眸之中满是稀奇。林思泸见她整个人都发了光彩,又是欣赏,又是担忧这楼里谁人在盯着她看。 “此处好是好,太靡费了。”童英看了一会儿,到底是不习惯此等纸醉金迷之处,也渐渐腻味。“还是我们铃兰馆栖霞院好,静谧之中写半晌字,快意得很。” 林思泸笑道:“童姑娘不妨先去楼上看看,再说?”说着,带着童英到了二楼去。 清香楼的二楼便是没有叫局的公子们散座吃酒之处;及目所见,都是些锦衣公子在攀谈、对饮,多都是带着娇艳的女子作陪。 “童姑娘请看……”林思泸拿扇子指了指几名颇为英俊的小生,“那边是中书舍人莫大人的公子;那边是宫人庞婕妤的兄长……这边的更是与姑娘相配,翰林院的王修撰……”恰似报菜名似地讲了这一番。 童英皱了皱眉,见这些公子哥儿面露浮滑之姿,有些不悦;但心想先见见为妙,便道:“劳烦复生兄引荐?” 林思泸一笑,带着童英到了一张桌上。那桌上便是庞婕妤的兄长和他的友人,都没带女人,估摸着就是在此饮酒谈心。那庞公子与林思泸甚是相熟,见到他带了女子来,都兴致勃勃地打量着。 “此系我近期寻回的族妹。”林思泸介绍道,一张口便编谎。“妹妹家里泸州林家,虽为异姓,实为同宗。妹妹鲜出闺阁,便带到此处来看看。”在座的,原在喝着酒,忙忙让上了蜜茶、果脯等女孩儿爱的东西来。 庞公子见童英一脸天真淳厚,装扮可爱,身段窈窕,便笑道:“童妹妹可知道此店的舞、曲、戏均闻名遐迩?” 童英道:“并不知。”说着,一双杏眼也在滴溜溜打量着此人。这庞公子体态虽嶙峋,但笑容可掬,又是宫人家眷,料也是个可靠之人。 林思泸笑道:“便点一曲来?”说着,忽而一拍脑袋:“小世子今日要我去办个差,需失陪片刻,诸位见谅。”旋即便跑了去。 童英也不觉局促,看着庞公子点曲子去。他那友人,看着她那粉红的耳垂、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乳房颇为出神,没经历过此等事的童英浑然不觉。 庞公子点了一出牡丹亭的游园,指了清香楼里颇为有名的男旦来唱。童英原在思忖着这庞公子是否可以作为对象,这男旦已带着乐师便来了。 那男旦穿着一袭绛紫色长衫,梳了个简单的髻子,插着一根金簪子,上面缀着一颗红艳艳的南红珠子;脚下穿的鞋也是祭红的,整个人明艳极了;行来便向这庞公子颔首施礼,眼波盈盈,未上油彩已是红粉颊面夹着琼瑶鼻,好个风流模样。童英挪不开眼睛。 庞公子忙道:“好人,快唱来。” 男旦微微一笑,便起了调子,童英看着他,他看着庞公子,均是痴痴醉。 正唱到“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这一句,啪地一声一个东西便掉到了地上。童英充耳不闻,继续听着戏。庞公子的朋友付下身去,往桌底上寻,童英也看不着。 童英听得出神,脚丫子上却感觉到轻轻的什么东西在捏着她。她以为是坐久了麻了,脚往回收了下;收到罗裙底下,不久又感受到裙角边上什么东西在轻轻拽她的裤脚。夏装本就单薄,童英马上感受到是一双手,轻轻地抚上了她裤管里的脚踝。 童英浑身打了个冷战,人跳了起来,往后一看;同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林思泸,已将庞公子的友人掀翻了在地上。 “你敢动她?”林思泸原是出了一脚,将那人从桌下撩了出来;旋即掀了个凳子,架在他胸口上踩着。 庞公子见此情状,忙不迭地将林思泸拉了下来,扶起那男子:“凤眉,你可还好?”那叫做凤眉的男子站了起来,一手握着方才捡起来的折扇,一手仍握着庞公子的手。童英这才仔细看了看他,这凤眉端的是昂藏七尺,修眉俊目,与这男旦不相上下,与林思泸的英气相比别具风格;奈何竟如此轻薄?想着想着,也恼了起来。 林思泸冷笑:“我童妹妹岂是可以随意欺侮的?” 庞公子原还是一脸和蔼,此时看的凤眉此情状,骤然变了脸色:“好你林思泸!我见你是靖远公府上养的,才给你三分薄面;这会儿伤了我的人,我庞某人可就不客气了!” 那男旦此时脸却垮了:“庞公子原是将这位公子放了在心?”说着,站了起来,“在下便不扰了。”说着,领着乐师走了去。 庞公子见得男旦走了,凤眉又受了欺侮,更是生气:“林思泸,你要如何偿还与我!” “那么,你养的契弟轻薄了我的妹妹,如何还?”林思泸冷笑道。 那凤眉低了头,尽管是七尺男儿,却有了娇怯的模样。庞公子扶着凤眉,虽是生气,但仍耐着性子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你动靖远公府上的人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她是靖远公府上的。”那凤眉唬得跟什么似的,“我原以为这女子就是林公子养的女人……” 原时下已婚嫁的公子哥儿蓄养外室情妇,有点托词为族内、妗内的姐妹子侄,借名照顾,行通奸之实,比纳妾、偷情还别有风味。 庞公子气得咬牙切齿:“他还没结婚呢!哪来这一出!况且……”况且就算只是他蓄养的女人,也不是可以染指的对象。 庞公子到底是宫妃的家眷,不好低下头颅;而林思泸背后是靖远公府,还有冯贵妃,不好发作,只得一拂袖、拉着这男宠便走了。 那叫做凤眉的男子,末了还偷偷看了眼正在眨巴着眼睛的童英。 林思泸见童英愣愣地看着那走了去的二人,也不太乐意,拉着她手往别处走。“还看,浮滑子弟。” “你,你不是说这些都是世家子嘛……”童英在他身后,不高兴了。 “是世家子!”林思泸道,“庞婕妤乃清河县令之女,你道这个庞公子没个好出身?” “可,他是个好龙阳的!”童英委屈地道。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人无癖不可交也……”林思泸胡乱找了个理由来。这会儿也到了想要到的地方。 清香楼三楼,公子哥儿叫局、狎妓之处。 自有徐娘半老的小姨子走了来,见是林思泸带个女子,笑眯眯地道:“林公子方才动了肝火,可是要开个上房给公子歇歇?” 林思泸道:“消闲阁是谁在?” 那鸨儿笑道:“是国子监的欧大人、陆大人和杨大人。” 林思泸心想这仨人正巧是日日勾留在铃兰管的斯文墨客,正好给这天真的娃儿立个范例。便道:“我去瞧瞧。”便拉着童英要走了去。 不料后面的人拉长了声音道:“那是做什么的地方……”显然不乐意走。 林思泸回头看看,见她满目涟漪,苦着脸:“我想听曲儿。” 林思泸想不到她如此反应。他原想着带她来此,给她看看那些看上去与她这铃兰馆女官地位相配的公子哥是何等不堪,好叫她打消了自己胡乱去碰运气的念头;不想姓庞的那契弟,居然直接对童英下手去,阵脚全被打乱。此刻正好国子监的几个喜好寻花的官人都在此,可再给她上一课…… 童英嘟起嘴:“我就想听曲儿。” 林思泸呆呆地看着她鼓鼓的唇瓣儿:“你是不是喝酒了。” -- 艳光 童英略有点站不稳,鸨儿忙忙上千扶着。那鸨儿见她酥胸隆起,双颊飞红,那重重的桃花眼带着波光,真是个妙人儿;忙转头看着林思泸:“林公子,可是要带姑娘到房里歇着?” 童英扶着鸨儿娇软的手,嚷道:“方才那旦很好。” 林思泸站定了:“好?好什么?” 童英笑道:“唱得好来,长得也好。” 林思泸道:“长得有我好?”说着,从鸨儿手里劈手抢过这醉酒女子,半扶着要到包房去。鸨儿看在眼里,不由得弯起一双眼:“公子便去四楼得趣阁,那儿帐子、床褥都熏好了。” 林思泸半扶着她,并不许鸨儿婢仆跟着,二人挨挨挤挤地便往了楼梯去。童英仿佛无骨蛇一样,整个人热烫,那软熟的身子隔着披帛贴在他身上。 林思泸此刻恨不得就地将她办了,奈何等她酒醒了必然又是柳眉倒竖地跟他要割席而去,这又是他所不愿的。万般心情化作无奈,林思泸只好硬着头皮和下半身往厢房去。 这宽宽的、铺着织锦地毯楼梯容不下许多人。 迎面而来的是三个公子,看着都已饮了一番,脸上红润光泽,恣意狂放。步履之间,其中一人蓦地看到了踉跄地走着的林童二人。 那男子看见童英,呆了呆,那扇子轻轻拍了下旁的那人,又指了指前方。此时三人都看见了林思泸和童英,都面面相觑。一瞬间三人便都往前而去。 “林兄暌违?”为首的一名公子朗声走过去,堵住了林思泸的路。“近些日子少见林兄在此,可是有要务在身?” “闻说近期太子身体有恙,可是安好了?” “靖远公去了荆州,何时归程?” 三人一叠声围着他二人问了起来,直将林思泸问得毫无说话的空档。正乱糟糟之际,林思泸要喝退此等人时,那其中一人猛然撞到童英和林思泸中间;林思泸若是不松手,那男子便要撞到童英身上去了。 “哎呀呀!陆兄呀,你酒量不好便不要多喝……”仍是为首那个公子,一脸痛心疾首。 童英被那个姓陆的搂着,一脸迷糊。 姓陆的公子迷迷瞪瞪地道:“是了是了,我太不能喝了。这姑娘看着也是醉着,我请大姐来照看下。”说着大声喊人来。 “你们……”林思泸正要喝止,不料那为首说话的男子道:“林兄我听说太子抱恙在身,朝堂之事便只能少操心了些去是不是啊?” “靖远公可是在荆州……那不是冀王的封地?”另一人说。 这几句话,林思泸可是听了进去了。“太子上月陪伴圣上至羌部出巡,感染了风疾罢了。靖远公到荆州去那是督导荆州驻军,诸君联想过多了些。” “那……”那带头的公子道,“只怕九月羌王来访,太子也不便出席?” 林思泸冷眼看着前面的欧大人,道:“欧大人还是将心思放在国子监事务中为好。” 那欧大人哈哈一笑:“无论太子冀王,还是余下其他几位王爷,都是皇脉,吾等为国尽忠,自然是要为诸位皇子王公分忧的。” 这欧大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旁的杨大人不住地捧哏,直将他缠得毫无插嘴余地。然而这清香楼里的大姐已来了几个,搀扶着要将童英、饮醉了的陆大人送到房去。林思泸看得心急,登时便要去追上。那杨大人拽住他:“林公子可是要千万提点小世子,毕竟是未来的靖远公……我听说他新近负了国子监李家千金的芳心,那千金小姐现在在家里闹着不要去宫里做妃子,要去考宫中的女官呢,弄得礼部也忙得不行。” “宫中的女官也并非不行,真是这样的模样,可惜可惜了。也真是不明白,小世子不过长得俊朗一些、文采好些……”那欧大人忙忙地接话,“只是这位李小姐冰雪聪明人间罕见,若是做了女官得如何……哎呦!” 话没说完便已被高大的林思泸撞了开去,两个文弱书生都被撞倒了在地上。二人搀扶着起来,哪里还见到林思泸的踪迹?末了只听得他远远地大喊:“林某少陪,须得去看看自家妹妹。” 杨、欧二人对视着,那欧大人奇道:“那是他妹妹?” 杨大人也是奇:“泸州林家早在新历二年年初初川蜀大寒便死绝了去,也就他一个婴孩匍匐在奶妈子襁褓里活了下来,哪还有什么妹子?” 欧大人道:“不可能不可能,羌人来的时候围了蜀地几个城,早绝户了。林家就剩他们一支在泸州的,还妹子?谁给他生的妹子?” 杨大人便微微一笑:“说不准便是托词罢了。” 林思泸跑到走廊里,遍寻不着,便拉过一个小提壶来问。小孩子本正犯困,什么都说不出来,林思泸便急着一个一个厢房地去看,有些厢房正有客,见得人影攒动、笑语声声,林复生简直是百爪挠心。 幸而此时尚只是戌中,还没到谈心谈到床上去的时候。林思泸冷静下来,下到三楼去找了鸨儿;老鸨子一听林思泸的人找不着了,吓得魂飞魄散,忙下令了去找,没一会儿便找到了已被藏到一小厢房的童英。 林思泸闯进门去,见那陆大人衣襟都松了,满目春意,一时又没见到童英,便只好忍着怒火:“请问我妹子何在?” 陆大人品阶不高,素来也并不知陈苍野和林思泸等人能耐,只知道靖远公府螟蛉子个个出类拔萃人皆称赞,不曾领教过其高下,此时便傲慢地道:“林公子,你唐突了。你那妹子在床上躺着呢,某是斯文人,大可放心了来。” 林思泸忙去床上去看去。 那陆大人又笑道:“你这妹子,端的可爱活泼,方才抱着我一个劲儿地喊着要听曲……如若林兄不能讨这姑娘欢喜,某也不妨可以代劳。”说着,整了整衣领,阔步往外走去。 林思泸一字一句都听了,但他可没时间去管。童英和衣躺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的,听见动静便转过头来,黑葡萄一样的双目看着他:“复生兄,你可回来了。那旦来了么?” 就这时候,还想着听曲! 他若是来晚片刻,这身衣裳估计就被那姓陆的都撕了去了。林思泸将她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童英呆了一下,呜地哭起来:“你打我。” 林思泸愕然。童英道:“你打璇玑做什么?璇玑不乖吗?不用功吗?不优秀吗?” “璇玑最乖,最优秀了。”林思泸哪里见过童英这样的情状,眼前人儿越哭越伤心,泪水如下雨一样,心疼得将她搂在怀里。 “你不让我听曲,还打我,我哪里不乖了嘛。”童英呜呜地哭着。林思泸只感到怀里的人儿一下一下地抽搐,哭得竟如此厉害。林思泸也不是没调查过童英的身世,只知道她家只有这样一个女子,童英是铃兰馆的女官也倒算是光耀门楣。童家也是书香世家,家教极严,非高门大户绝不结交;尤其是那童家老奶奶,简直是母的老夫子,连旁的亲族也不愿来往;内庭情状,他却是探听不来的。 “热死了。别抱我。”童英忽然挣开林思泸,皱着眉看着自己汗湿的衣裳。“穿得这样妖妖乔乔,成何体统?”说着便开始脱衣裳。 林思泸要制止她,被她一叠声喝止了去。林复生便只好翘着手,看着童璇玑将自己脱了个光光。 童英忙活完,饧着眼睛看着他:“我衣裳你藏哪里去了。”这姑娘盘腿坐着,身下的蓬门将开不开,一双翘翘的、圆圆的乳静静地看着他。 —————————————— 给点时间,让小世子老婆跑远点。 -- 放手 童英赤身裸体坐在他面前,林思泸怔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叫人去取醒酒汤来。 童英拉住他:“你又不让我听曲,又打我,还不给我穿衣服。” 林思泸憋着火道:“是是是,都是我错了。你衣服脏了先给你换一身。你先躺着。” 童英闻言,才乖顺地躺下,伏在凉被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林思泸侧身坐在床边,看着她,心头变得柔软起来:“璇玑最可爱了,谁舍得欺负你?” 童英道:“就是你,你最讨人厌。” 林思泸无奈地想,这女人究竟是什么鬼酒量?婢子将醒酒汤拿了来,林思泸便道:“来喝点,醉猫。” 童英道:“我生气,我不喝。” 林思泸见她这样闹腾,少不得喝了有个三四两——那庞公子点的酒有那么好喝?蜜茶都不喝了,偏偏要喝酒?不喝点醒酒的,半夜就要脑子疼。便狠下心,将她薅了起来,洁白光裎的背、润泽的肩臂便贴在他的臂弯里。 林思泸尽量不去看她那从凉被里跑出来的乳。那乳尖还是鼓鼓的像一朵桃花,没有任何情欲的躁动,自是随着她的呼吸在微微颤动。 童英捧着他的手——手里的汤碗,将那汤药一饮而尽。末了她用手背擦了擦嘴,撩起眼皮子,凝望着他。“林兄,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俊?” 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若说他不心动那是弥天大谎。但是为长久计,决不能是此时。 童英伸长了脖子去看他。 “你长得真好啊。”说着童英若有若无的鼻息就要喷到他脸上。 林思泸如何能再忍下去?登时将那汤碗扔了开去,摔在地摊上溜溜地转了几个空圈;这边林思泸的吻已经紧紧地落在童英的唇上。 醒酒汤辛辣、刺激的味道。 软如羊脂的她的触感。舌头的,那软腻皮肤的,烂漫桃花的。突突狂跳的是他的心和她的乳房。 正是在此时陈苍野传见的消息飞了来。 陈苍野召见他时候压过来的是万漾馆主之令,自然不管他如何狼狈,也不会管他下身如何又涨又硬又疼。林思泸原以为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便扔了童佳人的温香怀抱,立刻去了陈苍野房里;结果去了之后,那陈子鹤居然让他去追个破锦盒子! 这种破事儿,就动用他万漾馆主的身份! 后来林思泸和他说起这事儿,恨得牙痒痒。 那个晚上,待那陈子鹤发疯完、终于立下心肠要去将那原来要还给宁蕴的锦盒追回来的时候,距离林思泸摸上童英的奶子已过去约摸半个时辰;真是良辰过了烛光也灭,活活误了大好春光。那厮还拿了万漾馆的令牌砸他,发神经!林思泸如此想着。 等到林思泸踉踉跄跄跑回到童英所在的厢房,那童姑娘已用凉被将自己卷了个严严实实,睡得安安稳稳了去。林思泸原想将她弄醒了来好温存一把,无奈他趴在她床边,慢慢儿天旋地转地睡了过去。陈苍野那杯要送到嘴边的留人酒被他抢了去,林复生自忖是自作孽不可活。 翌日晚上,林思泸恶狠狠地灌了陈苍野喝了一大盅毫无偷工减料的留人酒。 林思泸原想着把他灌得死去活来,结果那厮倒是顺从,捧着酒埕子喝得义无反顾。 那个黄昏仍是在碧波馆的最高楼。 林思泸看他喝光了那一坛子,皱着眉忙忙将紫月喊了来。 紫月见状,也是呆了:“林公子,这酒原是馆里药师配的……原是逼不得已的场合才用,这会儿小世子怎地……既是知道这酒药性,又喝这许多?” 林思泸扶额:“这为何又听了他话给他呈上来?” “……万漾馆主的命令,我等小奴哪敢不从?”紫月苦道。 “这厮分明就是想要喝死过去。”林思泸咬牙道,思前想后,马上明白过来。他没料到宁蕴一走了之能给陈苍野如此打击。这日晌午他徐徐去了铃兰馆,又徐徐到了清香楼,竟然悄默声地将原安排去监护宁蕴的数名影卫撤了去。又是不在乎又是在乎——这会儿喝得都要死了,锦盒也跑死了两匹马追了回来。这陈子鹤究竟想的什么玩意? 紫月忧心地看着陈苍野:“这酒一时也未必解了得,得安生睡个三四日。” 陈苍野便睡了三四日。 林思泸守了他三四日。 第五日早上,陈苍野醒了来。林思泸原在他的涟园里练功,结果便是在晨曦中,看到苍白憔悴的陈苍野从房里走了出来。林思泸勉强笑道:“好小子,你莫装了,前阵子你去莱王院子装装为情所困比这会儿还像些。”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陈苍野平静地道:“太子安排的,八月初带张显瑜一见。今日何日?” 林思泸收了功,道:“七月二十八。” 宁蕴,应该也到了徽州了。 -- 明月夜 时已九月,空气中桂花的香气馥郁。傍晚时分,织锦一样的彩霞挂了漫天。 率水边上,休宁县城默默归于宁静。炊烟升起,长河落日,路上的行人也渐稀。 一个带着包头、一身粗布的女人从河里捞出刚刚漂洗完的鱼篓,滴滴答答地往回走去。青石板路上,斜阳将人影拖得长长的。 石路弯弯,直将人带到城市深处。一堵长长的新刷的白墙围成一个院子,屋檐高起,几个小雀儿在屋檐上跳着。女人绕到这个白墙后面的一个小门上,轻巧地将门推了开去。 “王娘子,今日烧什么?”正在院子打扫的小丫头道。 “这鲈鱼正肥。百里公子爱吃,多做几顿让他尝尝。”厨娘王娘子说着便进了厨房去。 “宁姑娘?”王娘子才放下鱼篓,便见到宁蕴在厨房里。“姑娘已饿了吗?”说着,羞赧地道:“实在对不住了,那鱼确实须得在水里养到这会儿吃,才是相符。” 王娘子才三十出头,这肚子里阴阳五行神神叨叨的东西却仿佛是个六十岁的大娘一样。百里胡杨说要吃鲈鱼,王娘子便说这中秋之期,太阴星最旺,鱼儿在水里滋养着,到了阴阳之交时候取出来再吃,最是滋阴。 说着,王娘子便麻溜地从篓里取出鱼来,开始料理起来。宁蕴在厨房寻得个冷的糜子馍馍,方才放在锅子上馏了下,勉强在嘴里嚼着。 宁蕴从厨房走出来,走到前院去,见得百里胡杨站在树下。 “胡杨哥哥,这是作甚?”宁蕴走近了,看的百里胡杨拿着个帖子在黄昏的阳光里皱着眉在看。 “父亲送来的。”百里胡杨道,“说的是圣上安排的南方几个世家子弟也马上要到此,前日已经到了衢州,料想今日便已要到了徽州。” 宁蕴笑道:“我们教室都准备好了。” 百里胡杨点头,然后脸上露出一丝难色:“蜜儿,有个事儿我想和你商量下……” 宁蕴觉得好笑:“小杨哥哥,你是又做了什么祸事来,要蜜儿给你遮掩么?”小的时候,朵儿最皮也是最受宠爱,故而顽劣得恣意;而百里胡杨,因要继受家业,管教极为严格,总是闷头闯了祸才蔫蔫儿地来找两个妹妹求救。 百里胡杨不好意思地道:“这几日不正是羌王来了燕京,拜见了皇子王公重臣们?父亲悄悄儿和我说了——你可别和旁的人讲……” 百里胡杨见这个庭院里四下无人,方才悄悄道:“这不其中一日,请了几个文臣来用宴——因那羌王家里原竟也是诗礼人家。” “那日是在圣上在西山的行宫,指了几人来作诗抚琴,你猜怎么着?”百里胡杨越说越兴奋,“张二小姐——就是张元善大人的二女,在这席上颇出风头,艳惊四座,羌王小世子可是看得神魂颠倒!圣上自然有成人之美,席后便与羌王、张大人做了安排,要将这张二小姐许配给羌王小世子去。” 宁蕴听得心头狂跳。 “羌王的小世子,我记得已是有了妻房?”宁蕴道。 “没有的,那羌王小世子自幼许的是铁弗部的一个公主,十多岁了也没婚配,我听说是那公主十分不肯,死活不愿意;奈何铁弗王疼爱幼女,今年年初便吹了这婚事,这不铁弗部和羌部都僵着呢。”百里胡杨道,“说回到那羌王世子与张二小姐。” “这小世子刻下还在京师,回程时便要将那二小姐带回去成婚。此时需要采买嫁妆、聘礼,真是银子倒水一样花。其中么,要采买的有一百箱徽墨,还有五十方歙砚,九千岁便安排了铃兰馆去办。徽墨好办,我已令人去买了,不妨事;就是那歙砚要麻烦些,端的需要眼光,旁的人我又不放心。” 说着,百里胡杨便看着宁蕴道:“所以这几日,便劳你去一趟歙县监察一下采购情状,如何?” 宁蕴笑道:“当然无不可,就是这十名世家子马上也要到馆里,谁来管理杂事?” 百里胡杨叹气道:“正是如此,昨日已送了信去了燕京,请父亲派童姑娘来。” 宁蕴道:“童姑娘来到此也要五六日之久。” 百里胡杨道:“延迟开课也罢。” 宁蕴自忖当然十分好。徽州水秀之地,她喜欢;但是歙县无拘束在旁,她更是喜欢。当然比起燕京那四处都是眼睛和掣肘的地方,广阔天地,哪儿都好。 那夜,她淫辱了陈苍野一番,畅意万千,一鼓作气地飞驰回家了去。 宁蕴回了堂屋,见灯火始终亮堂,宁二姨太太已在候着。 宁母见她容姿秀丽,在这仙女一样装束下艳光四射,便笑道:“打扮起来,总是好看多了。有了三分像了我当年。” 宁蕴微微笑着,展眼看了看这个屋子。空寂无物,唯她那一身青衣、眉目如画的母亲。 “我和相好断了,妈。”宁蕴道。“断彻底了。我听百里爷爷的,克日便去徽州。” “断了也罢。”宁母面不改色,淡淡道。 沉吟了一会,宁母才道:“行李也不必带许多,简单些就可。” 宁蕴应着。 宁母又道:“去了徽州,脂粉可以买些,别总这样日日素面朝天——你也不小了。” 宁蕴苦笑。这娘亲,难道是不记得她一直都在寻着郎君么?虽然她不会知道自己女儿在情场输得一塌糊涂。 宁母又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地说:“你可知这铃兰馆人口众多,为何偏偏是你和胡杨要去徽州?” 宁蕴原发着愣,闻言奇道:“不是抽签儿的?” 宁母冷笑:“你可知为何昭儿八月初便可回来?” 宁蕴怔了好一会儿。良久,她才说:“这是为什么?”她其实也不明白百里老爷这个安排是为何。 “你也大了,好好去想想看——百里家当年与我们宁家也非过命的交情,何故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收下我等?且……你嫡姐嫡兄都不要了,偏救下我们三人。”宁母道。 “昭儿。”宁蕴何等通透,一点便明了。然而,举着茶杯的手微微的抖着。 “昭儿生来奇异——脚踏五星,相师说的乃国师之象。”宁母道。“……百里家如何轻易肯将昭儿放到燕京这耳目众多的地方来?在徽州不更好?” “是故要用我去……交换是么。”宁蕴长叹一声。这一夜,万般变化。 “不过百里老爷确实信诺。”宁母道,“从老爷手里接过我们母子时答应的保佑我们平安顺遂,目前自是做到了。” “你的人生尚且自由安稳。”宁母沉默了一会儿,道,“昭儿可就麻烦些。” 那就到徽州,到歙县,到这广阔天地去自由自在吧。 —————————————————— 来还昨晚的债。 今晚应该还有一更哦,不过得看加班情况。 -- 客店 清晨时分,宁蕴便已打包好了行李,也不和百里胡杨打招呼便往马车去。车缓缓地驶开,宁蕴才发现马车里却放着一块扎得整整齐齐的布包,宁蕴便好奇问随行的老妈妈这是何东西。那老妈妈正在打盹,这一言把她叫醒了来,忙道:“这是漕帮的人方才送来的,姑娘还没来呢。说是从燕京寄来的。上面有条子,姑娘可以看看。” 宁蕴皱着眉,感到不安。这布包上塞这个信封,拆开果然有个条子。宁蕴取出来一看,原竟是童英所寄。 此物,宁蕴原借口说是借了他的来赏玩,原请童英悄悄儿还予他;然一夜喝得童英喝醉死,丝毫记不得了,等到记起来的时候,陈小世子早逃学成了习惯,再也不来馆里。如此便只好寄到这儿来了。 宁蕴叹了一口气,将那紫月小心地放到一边去。此生她估摸再也见不到他,这琴他也不稀得,到歙县怎么地也得卖了看看。好歹是闻人鹿的琴;虽然名字给铲了,识货之人一眼看出来是何物。 想着想着,宁蕴发起笑来。 不过半日之程,宁蕴便道了歙县百里胡杨租下的宅子。里头有几个同样负责买办的师爷师娘,都认得宁蕴,知道是来看歙砚货色的。宁蕴一日都停不下来,放下行李便去了工坊看货。结果到了那场子,却发现了问题来。 “这砚台怎地如此不细腻?”宁蕴拿着成品的砚台好生看着。 工坊主走了来,为难地道:“实在拿不到好的石头了。姑娘是知礼的读书人,也便不怕和姑娘说——歙溪里好的石头,这些年都让一个石痴子收了去;前些年份,我们还能花点价钱从他手里买些好材料。不料近来石材枯竭,好石头益发少了,这石痴今年已是不肯卖了。” “这……这是何用处,你知道是不知道?”宁蕴气得脸都白了。国家礼仪所用,这人还能囤积居奇? 坊主苦道:“我,我们自是知道是王子公候要用的,可是实在是要不过来……此事我们也曾向县令报备,然那石痴子乃是宣城太守的近亲,哪里敢动他!” 宁蕴便心想,这石痴子是个风雅人士,思想来也是个知礼数的。因而便道:“这位藏石之士何在?不妨带在下去拜见?” 那坊主呆道:“乃是在钟离县境内呢,离这里可是有一天车马的脚程。姑娘当真要去?” 宁蕴一笑:“便是去一趟临濠看一看风物也好?” 随心的师爷师娘,以及工坊里的人,都面面相觑。后那坊主又小心地和宁蕴说:“宁姑娘,那痴人一来是豪强,二来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你千万要小心。” 宁蕴道:“既是懂书案之珍,此人便不会是个呆货。少不了我和他好生谈。” 众人见她心意已决,便给她准备了车;那坊主自然知道她是铃兰馆的,地位非同小可,又不太敢声张,便只好悄悄地又请了几个武艺出众的江湖人来陪着。林林总总配了两辆车,即时便往钟离开去。 渐渐到了黄昏之时,两车也到了一客店住店去。那客店也鲜少地住满了人,宁蕴也无法自住一个房间,只能与老妈妈一同住去。 灯熄,月亮的光辉洒满地。人定时分,四周寂寂无人。 宁蕴听着身边老妈妈鼾声,着实谁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地上明月光随着白云舒展而变幻着模样。 忽而寂静中,听得门外清清楚楚地有人声。宁蕴自然知道警觉起来,悄悄儿拍醒了老妈子,还让她悄声躲到房门的阴影处去。宁蕴也同样地站在另一侧的幽暗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忽然想起来,曾经她也遇到过很多险境。没想到马上要二十岁,这又是来了一遭。 然而门外的脚步声,却只停了下来。宁蕴和老妈妈都面面相觑,听得门外人在私语。 “你发什么疯?这是官府的小姐,你这也敢下手?” “官府小姐会只身出来办差?谁信?他们说这是去找孙呆子买石头的,必然有钱,得先劫了再说!” “使不得……你长点脑子好不?楼下那一群都是道上有名的弟兄,等闲之辈能请得动?” 那嚣张的贼便沉默了。 “再说了……”另一个劝说的贼人道,“若是真要下手,也等她到了孙呆子那儿出来后,若是真的仍被孙家撵出来,再下手不迟,横竖推给那姓孙的。” “有道理。对了我看另一旅人马,是往衢州去的,穿戴也合适,先办一票?” 两贼登时一拍即合。原此二贼是飞檐走壁的飞贼,见今日客店人多,便起了歪念。宁蕴听得清清楚楚,闻得二人去了,急的悄声和那老妈子道:“那要去衢州的人家可怎么办?” 老妈子便同样悄声劝道:“???姑娘,咱们且管好自个儿,人家自有福分呢!” 宁蕴哪里听得进去。见死不救,她死去的列祖列宗都要掀棺材板子了。 宁蕴预计那两个贼走远了一些,忙开了门,跑到走廊去,凄厉地叫了起来。这一声真是刺破夜空宁静,只一会儿便见几个房间亮灯,也有店家侍者提着灯笼来了。店家忙忙来到厢房门口,查看跌坐地上的宁蕴,关切道:“姑娘如何?” 那老妈妈担心地道:“姑娘梦魇,吓得。可有姜茶?还请给姑娘送一杯。” 店家松了一口气,自然应允,随后向身边醒来围观的人道:“诸位安歇,无事,无事。” 老妈子见人都散了去,才在宁蕴耳边悄声道:“姑娘这样……其实也无什么作用。那两个飞贼,趁着大家伙出来看热闹,也可以下手了的。” 宁蕴叹息:“只不过想着请大家都醒过来,提防小命罢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老妈子苦笑道:“姑娘看来是少江湖阅历。盗亦有道,这飞贼是断乎不伤人性命的。” 宁蕴回到床上,皱眉道:“那么,那个石呆子是何人?也是江湖中人?” 老妈子到底是个老江南人,对这一带事都了解等清清楚楚,便道:“那石痴子便是钟离孙家的公子孙翘。那孙家富庶极了,是钟离一带首富,那孙翘公子的姑父正是宣城太守郎;这孙公子有财有势,偏生又不爱纸醉金迷,只喜爱文房珍玩、诗词曲赋,是个痴狂人。” “孙公子每年都亲自去溪里采石,这就不说了;新近我听闻他还在制纸,因而买下了好大一块竹林。姑娘你看,如此痴狂之人,如何听得进哪些坊工的劝说?”老妈妈也是个明眼人。“不过姑娘也未必有胜算,那孙公子脾气非常古怪,一言不合就要赶人走的。对待女儿家,只怕也是同样的。” 宁蕴打了个呵欠:“明儿去会会他看。” 老妈妈一席话,倒是让宁蕴非常好奇了起来。 -- ρΟ1⑧τν.cōM 秋圃 剩余半日脚程,转眼便过了。 宁蕴一行人既已到了钟离县内,老妈子帮着随行的几人在县内最好的客店定了房,宁蕴笑盈盈给了几个江湖客钱财,打发了走去。 望着那几个人走出店门,宁蕴这才皱起眉来:“郭师爷,我们午饭后便去拜谒,没问题?” 那郭师爷正是随行而来、帮着宁蕴打点的人,此时也眯眼笑着:“妥的,妥的。拜帖昨天已派人加急发了去。” 此途沿路所见,钟离县山清水秀,端的有江南的秀美含蓄,若不是这一趟差紧要,宁蕴倒是很想在此好好走走。忽然她压制了很久的疑问浮上心湖——那张显瑜,怎么又要嫁给羌王小世子了呢? 按照陈苍野的性子,素来只有他遗弃别的东西的份儿,哪有可能允许别的人来抢走他的人?难不成这才短短一个月,陈苍野已厌了张显瑜? 这种想法才冒头,宁蕴便不禁自嘲。她和陈苍野从素不相识到翻脸,也只约为一月之数。大概这世上姻缘难料,落到谁头上也不知。 孙家的宅邸是典型的高门大户,白刷刷连天高的墙,飞与云齐的屋檐,一枝花叶也伸不出来。宁蕴看不得那么多。 那孙翘倒是痛快,知道宁蕴上门来了,畅通无阻地让她到了客厅去。那客厅装饰古朴,几个梅瓶供着新鲜的桂花枝、雪菊等,完全不似陈苍野的院子般气派豪奢。 宁蕴在那儿一个人候着,自鸣钟转了半个圆,才有个年轻的小生进了厅子来。宁蕴见此人温文尔雅,颇有名仕之范,便道是那孙翘公子,忙上前行礼问好。 那年轻小生见了宁蕴,倒也看不出情绪来,只淡淡还了一揖,并道:“姑娘与我们都是读书人,也不必多费唇舌。我们有多珍重那不可多得的歙石,姑娘也是明白的。” 宁蕴笑道:“自然是如此不可多得之物,才能作为礼仪之珍。也不瞒着孙公子,我馆奉命采买的歙砚,乃是用做我朝一个重大的贺礼,务必要采用一等一的好材料。为家为国,还请孙公子慎重。”这话既是说明也是提示。 那公子便犹豫了一下,笑道:“先前贵馆所采买的那些,其实已是一等一的好了。”这话不假,确实是好,但是在见过奇珍的宁蕴乃至羌王一家眼里,自然不够。宁凤山大学士所藏数十块砚台中,歙砚占了十块,端的是玉德金声,宁蕴小时候没少玩过。 宁蕴也不多言:“公子与奴家都是见过好东西的人,自然知道山外青山楼外楼。” 如此谈了好几个回合,那孙公子越来越不耐烦,宁蕴也见得他并无松口的意思。再谈也无结果。 宁蕴便起身来,恭敬地说:“公子既然不愿,那奴家也不多叨扰;届时只怕也会有其他人家来劝说公子,还请公子也担待些。”这话不轻不重,笑着说的。来的是何等位阶,宁蕴也无法想象。 与羌部的争葛持续了十年,也是新近才平了下来,羌部首领拓跋虹称臣,封羌王。十年生灵涂炭,就连靖远公那样出色的飞将,也损了一个儿子。如今难得太平,君臣之间有意修好,这钟离孙家在这儿生枝节——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内情,后果也是担不起的。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孙公子不管这个,也没好脸色,便道:“那么不送姑娘了,有空再叙。”说着,竟自顾自地继续喝茶。宁蕴也不耽搁,起身便走。 孙府的小丫头在前面带路,仍从原路走去。这孙府一派古拙的气息,那鹅卵石子路边儿上都铺着曲水的竹道,看得出是新砍的毛竹。宁蕴看着那青竹,确实雅丽,不留神足下便滑了一跤;那小丫头连忙扶起了她,只见她那淡黄色的裙上都沾满了地上的青苔。 小丫头道:“姑娘可要换一身衣裳?我们府上也无青年小姐和夫人,也只好请您委屈穿一下我们的新衣。顶顶新的,不妨事。” 宁蕴见她说得从容淡定,只料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孙府,看来不管来人派头多大,总要压一压。好傲。 宁蕴站起来,道:“不妨事,打点儿水来,我擦擦。” “姑娘这身衣裳,沾水了可就要透了哦。”小丫头道。 宁蕴笑道:“即便如此,我也不穿别人家衣裳。” 小丫头便只得带着她往后院丫头所居的院落走去。穿过一个种满了各色菊花的院落,然后才到了旁边的一个小院。那小院倒是娴雅,只是放了些木材、石头之类的物事,有一些杂乱。小丫头怕她乱跑,忙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张石案,请宁蕴在此等着坐坐,她好去打水。 宁蕴见那丫头进了屋去,微微一笑,起身往那种满了菊花的院子去了。 那院子真是百样秋菊俱存,朵朵含苞,有一些早的,都已绽开了花蕊,如同绣球一样。园里还挂着几个精致的鸟笼子,婉转鸟语看得百般热闹。 秋菊之属,宁蕴最喜欢白的,见那一簇簇白剑云、白雪托云,一簇簇东海银丝、白玉如意,正迎着微风亮着银闪闪的身姿。宁蕴在烂漫的花丛里看得入神,哪里还记得身上污脏,便迎上了前去仔细看着。不觉看得这院落深处筑着一扇篱笆。 有采菊东篱下的意趣。宁蕴想着,欣然往那篱笆走去。 篱笆后面,却见遍地碎石、木块,一盆一盆的水养着好些石块儿;又见好些刨花,都堆到一个干燥的角落去了。 这是花匠的房子不成?宁蕴心想。 这花匠倒是长得不错,正在篱笆后的小屋子前头,在树荫下仔仔细细地刻着什么东西来,衣裳上面满是脏污,和她相比简直腌臜十倍多。他手里的东西,宁蕴看得真切,应当是个印章。 —————————————————— 晚点还有一更哈~还债来了。 -- ρΟ1⑧τν.cōM 孤诣 宁蕴见他专心刻着,原不想打扰,但是又想去看看这匠人手下的章子是何模样,便只好从篱笆边上、那些木头之间溜过去。 那匠人专心致志地刻着,隐隐约约看得是刻着“逍遥”二字,后面还有字,被他的手挡了。此人雕工细致,那二字灵动飘逸,丝毫不显得得匠气或者俗气。 宁蕴忍不住叹了一声。那人灵敏,一下子变发觉了身后有人,蓦地回首看去,见是个不认识的女子,满脸惊愕。 “你是哪里的?怎么跑来这里?”那匠人皱着眉厉声道。 宁蕴见此匠人相貌不俗,原颇为亲切,不想此时他却如此恼怒,便忙摆手道:“走错了走错了。” 那匠人打量着她,又看到她裙子污脏,道:“你是哪个房里的?怎么裙子都脏了也不换了去?” 宁蕴道:“我不是你们府上的,今日来拜访罢了。裙子脏了便罢了……阁下篆的这方章子,确是好。石料好,字也好,阁下功夫更好。” 那匠人哼道:“小丫头子,赶紧走。” 宁蕴蓦地看到角落里被刨出了雏形的一块木头,倒是舍不得走了:“先生还斫琴呢?哦,这桐木很好,油性好。”宁蕴晃到那木头旁。 匠人眼看她去到他的琴旁边去,忙将手上的印章扔开,跑去拉开宁蕴:“别碰!你快走!” 宁蕴尴尬地道:“我走……但是……”宁蕴看着那琴身,无奈道:“先生这个琴,会不会有虫子?” 匠人脸都黑了:“我亲自千挑万选的,怎么会有虫?” 宁蕴道:“先生看这个小点……”宁蕴何等眼利,指着桐木上面一个光滑的树瘿道:“此瘿先生留在琴尾,自成风格,自然很好;虽则一般而言成瘿者年岁已久,早已不复有虫祸。但是……” 宁蕴回头看了看这匠人。那匠人还拉住她的衣袖,定定地看着她。 这人眼珠是绿褐色的,与他蜜色的皮肤甚为匹配。 “但是奴家小时候,家里曾经有一床琴,也是有瘿木所制的,也有上百年历史了。某年雨水丰沛,加上奴家顽劣,拿着这个琴到花园里乱耍,漆也破了,木材受了潮;不想这瘿子里的虫儿,感潮气复苏,便将这琴身吃了个孔。” 宁蕴说着,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确实是发生过的,她娘的一床好琴,就是这样让她毁了容。 那匠人半信半疑:“当真?闻所未闻,哪有虫子可活上百年的?” 宁蕴噗嗤一笑:“不可信其无。琴身虫蛀过,自然影响音韵。估计先生也少不得寻来最好的漆、最好的琴弦来配吧,可惜呀。” 那匠人这时候才松开手:“你怎么懂这些的?”一双眼睛狐疑地看着她。 宁蕴笑道:“奴家也曾是诗书之家女子。”说着,展眼看了看在地上的另一方木头,道:“那枫木也不要去用它,尽管皮色华丽,耐不得长久的。” 匠人道:“若是懂得三分,可会弹琴?” 宁蕴道:“当然是会的。先生雅兴真高,真是与花园里的普通匠人不同。” 那匠人听了,半晌才道:“花园里的匠人?” 宁蕴微笑:“请教先生大名?先生是孙府所请巧匠名师么?” 匠人反而先笑了:“你又是谁?” 宁蕴道:“奴家姓宁名蕴,是铃兰馆的女官,从徽州来的。” 那匠人听了,冷笑道:“知道了,是来要买石头的?” 宁蕴点头:“可惜府上孙公子不肯。只怕只能待其他官绅大人来谈方成了。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那匠人沉思一会儿,道:“且叫我云先生。” 宁蕴笑道:“云先生,阁下既能篆印,又会斫琴,世所难得。不知先生还有其他所长么?” 云先不无得意:“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无一不会。” 云先生看宁蕴难以置信的模样,笑道:“非自制者不能用也。市上所见的,我都是疑的。” 宁蕴便奇道:“那,世上名琴者,先生难道也认为不能用?” 云先生笑道:“名琴,是我等斫琴之标榜楷模,今人也需要在此之上制出更好的琴。并非小看一等,而是珍而重之。” 宁蕴想起自己手里曾经有过的宝琴云鸣,现在持着的紫月,认为颇有道理,便点头:“云先生高见。” 云先生看宁蕴若有所思,便道:“你会弹琴么?若是会的,弹一首来?”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宁蕴点头。这人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啊。 天气有了一丝凉意,几个江湖游侠正好拿了钱去吃最后一遭的荷花酿——这酒,但从京师云起楼兴起后,不消一个月便传遍了神州。铃兰馆给的赏钱很丰厚,几个浪子便到了钟离最好的酒馆去吃一遭。 酒过三巡,畅快兴怀。这世道难得清明,于江湖人来说,也是极好的年份。这几人便胡乱说了一遭体己话,便说道了这次镖上来。 “我听说孙家私下存的好石头是有那么百来块。但是呢……”其中一个剑客道,“我听说,其中有约摸五块是最好的。” “如何好法子?”另一人好奇道。 “怎么好我是不知道了,但是就是好!”那剑客一顿就被,醉意涌上心头。“我看那五块也未必会拿出来。” 另一人冷笑:“若那佳人去了亲自去求,如何求不来?只怕再找五块,也肯给她!” 那剑客到底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便会心一笑:“那小姐真是个佳人,纵使极为简朴,但细看看就知道是何等颜色,那肌肤肉儿水当当白雪雪的……” 几个江湖客一阵狂笑。 邻桌的一名缁衣公子,正默默地独个儿饮着酒,不期然地听到了他说的五块石头的话来。 ———————————————————————— 明日继续哈,各位晚安安~ -- 记挂 对于宁蕴而言,日子过得飞快,无论是从她出发到了徽州、辗转到了钟离,还是最近每日和这云先生探讨琴事。这会儿正是宁蕴到了钟离的第三日。在孙宅旁,孙公子给云先生特意留了一方小院子,云先生自己藏的一些古玩便放在那儿。宁蕴受云先生之诱,便日日往那去。 不过三日时间,那云先生便已十分乐意将他私藏的几个古琴都拿出来给宁蕴一一弹了。宁蕴从前在燕京只敢韬光养晦,到了此处,毕竟天高皇帝远,百里胡杨又不在身边——反正她要去劝说孙府的人卖石头给她,她倒也乐得从云先生这里打开口子。 宁蕴也曾好奇。“云先生琴棋书画皆工,何以在此做个普通工匠?”云先生告诉他他确实是这里的匠人,因孙公子性喜清雅,便请了他来帮着做点文玩雅事。 琴,香道,茶道,木工,雕工,这位云先生无一不会。宁蕴和他呆了那么几天,每日都惊得不行。云先生不以为然:“若说弄雅一事——某算是个人精罢了,燕京还有好几位仙人等级的。” 宁蕴还是想挽回下那几块砚石。宁蕴道:“这位孙公子虽是文人,但是恁地吝啬。” 云先生一挑眉,抚琴的手停了下来:“为何?只因他不肯卖给你石头?” 宁蕴道:“此事关乎社稷,如果为自身之爱而悭吝,为免失却君子风范。” 云先生笑道:“若社稷之事仅是几块石头可以定下来的,那么这社稷也太儿戏了。你说是否?” 宁蕴知道他脾气冷傲,也不和他多驳嘴,便开始讨论琴谱。 不久月华高照,天涯同此时。 燕京的莱王府,小莱王正令姬妾给宾客倒酒,自己已喝了三四分,一双眸子看着来人:“我以为复生兄去负责买办之事便足够了,这等事儿,如何要小世子亲自出马?” 美姬衣衫轻薄,款款而至,弯弯的明眸冲他一笑,提着酒壶给他倒了酒。 陈苍野面无表情。“我也好去帮帮他,顺道也去散散心。” 小王爷叹道:“人人都说你是风流,谁知道对于李钦你是绝情,对于张显瑜你是被人绝情。可怜呀。” 容进笑道:“小世子乃性情中人,此等风月变幻,过去了便是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天涯何处无芳草。 这话那女人也说过,也是在这个莱王府里。 万般不由人,人有转圜处。人被逼到绝路,自然也会绝处逢生。这是她的原话。他那日在东院里佯装颓唐,骗了她来,骗了她心急如焚地说出这一段话来。他是多么快慰地看着她那急切的脸! 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山穷水尽处自有青云起。没了宁蕴,他还有张蕴,李蕴,随便什么蕴可以解寂寥。 他原以为轻易可以找到其他寂寞的解药。然而从七月底到九月,从仲夏到初秋,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其他的女人。然而每一个都味如爵蜡。 每一个都不是她。 小莱王看他在发呆,也只好笑道:“说实话,子鹤,你可曾后悔?” 陈苍野忽然抬头:“后悔?” 他那样子小莱王不曾预料到,更是好笑,但是也忍着,正色道:“你喜欢张二小姐,瞒得住旁人,可瞒不住铃兰馆和莱王府。你也是知道张大人有心让这张二小姐攀一门好亲家,倘若你果敢些……” 小王爷罕有地为痴男怨女叹了一口气:“可惜。靖远公是异姓王公,配他一个紫金光禄大夫门第,绰绰有余了。” 这么些人,原来真是瞎子。陈苍野淡淡一笑,拿起酒杯:“敬张二小姐。” 小王爷、容进都陪着,将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三人又聊了一阵子,末了听得门外响动,越来越吵。容进皱着眉走去看着,竟看到小王爷的院门前,乌央乌央地走过一群人,正是王府里的小厮们,都挑着货、搬着什么东西走着。 “三哥哥大安?”后面跟着的那个锦衣公子,不是容迁又是谁? 容进道:“你们做什么?小声点,大哥哥和靖远公小世子在里面呢。” 容迁闻言,一拍脑袋:“太好了,大家都齐了。”说完便拉着容进,往小王爷的院子走去,仍吩咐挑货的几个小厮赶紧打点。 进了屋,见了满脸醉意的小王爷、满脸愁容的陈苍野,容迁彷如未见一般:“大哥哥、小世子,安然特来此作别。” “做什么?”容进在一旁,闻言皱起眉头来。“王妃没带你进宫,没个人管教你,你就疯了?” “小弟最近想去云游数月。”容迁说得正经,谦恭地作揖。 “去哪儿?”小王爷听得,不得不仔细看着自己这个任性的弟弟。 “去徽州。”容迁笑道。 “徽州?”良久不言语的陈苍野,终于又发出声来。 “是的小世子。”容迁冲着他粲然一笑。“去看看宁蕴姑娘。” “你去看她做什么?”容进吓了一跳。要是让百里霜菊知道容迁在打宁蕴注意,他这个做哥哥的可是要麻烦缠身了。 陈苍野的台词被容进抢了,越发面无表情,只是一双墨玉一样的美眸看着他。 “小弟就是……很想念宁姑娘。”容迁有点不好意思,咧嘴笑了。“不知道她安不安。” 陈苍野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记挂宁蕴的安危,如同那天在西山一样?这容安然也好大胆!他凭什么去管宁蕴? 不过陈苍野马上否定了对容迁的这种评价。毕竟,一切都结束了,容安然要追逐宁蕴,难道……难道是他陈苍野该去管的事情么? -- 社戏 容迁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挡不住。陈苍野不发一言地看着他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说要给宁蕴带胭脂水粉,时新钗裙,京里流行的话本儿、盆栽、扇子等的。 对了扇子。那宁尘玉的扇子也是这人写的。 那宁尘玉手里那柄还在用的黄花梨木团扇,也是他写的扇面,挂的扇坠子也是他送的石榴石。陈苍野看着容迁的目光不由得又变化了几分。 从前他原对这容迁嫌弃得很。宁蕴身上带着他的扇子,仿佛定情信物一般,看着何止碍眼?那会儿知道铁弗部来了人,要人去陪读,太子让他出主意,陈苍野想都不想就要将容迁报上去——然而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宁蕴将心敞开了给他。不得不说那时候开始他放下了戒备。 宁蕴曾经敞开过心扉,她说过她是爱陈苍野的。 陈苍野拿起酒杯一口喝尽:“再倒点儿。” “何时出发?”小王爷道。 容迁笑道:“明儿一早就走了。” 容进忍不住泼他一点冷水:“这会儿着急走?怎么不见你宁姑娘一走你就走呢?” 容迁忽然脸上红了红,转身要走:“三哥,你话好多!” 这个容迁,还是小孩子心性。陈苍野抬起嘴角一笑。 这里离徽州不过三日脚程。他明早出发,后日晚上便可到徽州铃兰馆,便可见到宁蕴了。 陈苍野又将那酒喝完,笑着起身:“也不早了,子鹤先行告退了。” 小王爷喝得也有点微醺,起身道:“采买一事,还请子鹤多担待。” 陈苍野笑着往外走。 没一会儿,容迁跑了出来。“小世子是要去江南道?可也要去宣城、徽州、歙州一带?” 徽州绝对不去。陈苍野心道。“或许去,须看采买情形。” “是青阳折扇可也买?如是,还请小世子帮忙看看。”容迁笑道,“宁姑娘喜欢扇子,我想送一把。” 陈苍野看着容迁那和煦的笑,忍不住腹诽:宁姑娘还喜欢我,你能把我送给她么? “好。”陈苍野笑道。“我去采买珍玩,先去姑苏。” 江南道黄杨木雕也是珍玩。陈苍野心道。但是,还是不买了吧。天下奇珍那么多,何苦偏偏要买这玩意? 钟离孙宅旁的通衢,一个黄衣女子气呼呼地从一个院落里跑了出来。老妈子王婶娘见听得宁蕴跑了回来,便问:“姑娘今日又被那孙公子拒之门外?” 宁蕴刚和云先生吵完一架,一口恶气在心内:“管那酸公子甜公子,我不管了,我明天回去徽州。这事儿我办不来!” 王婶娘愕然:“这是怎么了姑娘?” 怎么了?原她以为和云先生畅谈了这几天,也一起研究琴谱、棋谱有的没的,算是半个知音,交情也有了几分,想要请这个云先生去跟孙公子说说情——这云先生马上变了脸去。 “这么说来你来我这和我说些风花雪月,全是为了让我说情去的?”云先生脸都黑了。二人原喝着云先生藏的茉莉茶,那云先生直接将刚沏好的茶水倒了,令宁蕴回去。 宁蕴虽然心思被他说中了一半,但是好歹确实存着一半惺惺相惜的心情来见这个云先生的;当即也感到天大的冤枉,头也不回地跑了。 王婶娘道:“姑娘消消气。我听人说今日市集有豪强捐了戏,说是祭井头……也不知道是啥日子就祭井头……姑娘可去看看,高兴一下。” 宁蕴便应允:“一定去。”当即回了房间去,气哼哼地挑出几件原准备用来见贵客用的衣衫——那云先生、孙翘公子算什么贵客,幸好没给他们见到过。宁蕴准备停当,等傍晚吃过晚饭,换了一身以上、唇上点了几点胭脂,拉着王婶娘去市集看戏去。 此时正是繁星初上,天还泛白,钟离县市集灯火已亮了起来;那临时搭建的舞台,已张灯结彩。四处早已是人潮涌动。宁蕴和王婶娘是挤不进去的,便远远地在旁边看着。 “这唱的什么?”宁蕴奇道。 王婶娘道:“乡下小班子自己唱的,姑娘勉强听听吧。” 宁蕴站着听着,这山野唱腔,倒是软哝,绵远悠长,她是很喜欢的。不久月亮升了起来,人越来越多了。宁蕴不断往后退,不留神便撞到了别人身上去,便连声道歉。 “宁姑娘?”惊喜的声音从宁蕴头顶上响起。 宁蕴愕然抬头,只见一个暌违颇久的面孔笑着看着她。那黧黑而康健的俊脸,不是刘梦湖,又是何人? “真是你,宁姑娘!”刘梦湖揉揉眼睛,“你今日怎地如此好看?”若不是认得她的声音,刘梦湖怕是也不一定能认出面前的女孩儿就是宁蕴。 宁蕴也一下认出了刘梦湖,真个是万分惊喜:“刘兄怎地在此?” 刘梦湖道:“翰林军派军士到各地体察个各军部情形,我正好被派到江南道,也正巧第一个月在钟离县。难得这半年可以在外地,便带了我妹子来此一同走走。” 宁蕴和刘梦湖简单谈了谈,刘梦湖便说一会儿戏完了,要引她去见见她那可爱的小妹子。宁蕴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中,欣然应允。 一会儿戏结了,刘梦湖带着宁蕴到了戏台旁边的茶肆里,辗转走到最好的雅座,撩起帘子往里走。 “哥哥,管戏的兵们都认真负责吧?”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宁蕴顺着声音看去,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妹妹正在窗前坐着,吃这果子看着他俩。“这好看的姐姐是谁呀?” “柔丫头,这是哥哥在燕京的故交宁姑娘。”刘梦湖难得这样高兴,爽朗地笑说着,请宁蕴坐下来。 “林姑娘?”柔丫头皱眉。 “宁姑娘。”刘梦湖苦笑。 “这字儿好难。”柔丫头嗷地叫着。“姐姐,我就叫你姐姐吧。” 宁蕴看着这小孩子天真可爱,实在是让人疼,便笑着点头。 只是这雅座的门帘外,有个人站住了。 “怎地,登云老兄,站在这做什么?”旁边一同走着的男子笑着悄声道。“莫不是见着刚才进去的那个美人儿,丢了魂了?不不不,不像你啊!” “宁姑娘?”那站住的男子看着虚掩的门帘, 门帘后灯火亮堂,映照得这门外的走廊一片黑。门帘后,巧笑倩兮,美目流波,英雄在旁。这样美的女人,却真的是宁蕴其人。 -- 明暗 刘梦湖的小妹妹叫做刘梦涓,正是父母双亡的刘梦湖的唯一血亲,爱如眼珠子一般。刘梦涓懵懂天真,显然是蜜罐里长大的。 如果父亲当年没有出事,那么她自己是不是也是如同刘梦涓那样长大呢?宁蕴看着刘梦涓在高高兴兴地吃桂花蜜藕,不由自主地笑着。 刘梦湖笑道:“宁姑娘,我说了的,你一定会喜欢小妹的。” “哦,哥哥,你从前就和姐姐说过我了吗?那你从前怎么不跟我说起姐姐?”刘梦涓道,“你把姐姐藏得太好了。” 这话,宁蕴听了有点羞赧。这刘梦湖倒没有听出什么意思来,道:“宁姐姐是铃兰馆里的老师,有不懂的功课可以问姐姐去。” 刘梦涓道:“姐姐会一直呆在钟离么?” 宁蕴想了下,道:“我原本想明天就走……” 隔壁隔间的喝酒的人手顿了顿。 同饮的几个男子见主位上的人呆住了,忙附和:“唉这酒肆,怎么如此安排!”原来雅座都没有了,原来这几位一时兴起要吃酒的人本是要走的,这主座上的男子偏偏非要坐下来吃酒,还要赏月,只好请了店家来在这雅座旁边搭了围屏、摆了桌椅清供灯烛,方才可以落座。 没想到这围屏和这雅座的隔板的阻隔作用等于没有。雅座里的人但凡大声一点儿说话,或者其他人注意留心听听,都能听到他们说什么。 座上客便要找店家来,出钱要将那雅座的人撵走。不料主座的男子却轻轻地说:“不妨事。” 几人便复又喝起来。 “登云兄,我闻说燕京的几位人物刻下都要来江南,是要采买什么重要的物事……”一人说着。 那叫做登云的人便轻轻看了他一眼。那人识趣地收了声,小声地说:“我日前听说,已有人往钟离来了……” 另一人皱着眉:“来做什么?要买歙砚到歙县去,买好宣纸去宣城,徽墨也去徽州就好了,来我们钟离做什么?” “便是孙府……” 宁蕴苦笑:“子柔妹妹,不要喝这个了,这桂花酒还烈着呢!” 刘梦涓懊恼道:“可是它这么香!”两颊染上了红晕的刘梦涓,简直可爱得要命。 宁蕴苦道:“你要是爱桂花香,回头我有机会给你蒸桂花花露。”说着,将桌上那一小壶桂花酒藏了起来。 “姐姐你喝那么多蜜茶,我不喝这个桂花酒,还能喝什么?”刘梦涓哼道,“哥哥更坏,蜜茶也喝,桂花酒也喝!酒囊饭袋。” 刘梦湖羞涩地笑着,他真喝掉两壶桂花酒了。 宁蕴便只好道:“那我喝桂花酒,陪你喝蜜茶怎么样?” 刘梦涓这才笑了,拿起宁蕴跟前的蜜茶挪到自己面前,看着宁蕴要她自己斟酒。如此两个女儿家,一人喝茶,一人喝酒,刘梦湖看得直觉得好笑。 喝了没一阵子,刘梦涓又困又醉,宁蕴便道:“子柔也困了,带她回去吧?”这话是向着刘梦湖说的。 刘梦湖见状,便让自家妹子趴在背上。刘梦涓双眼都要抬不起来了,木木地趴着。刘梦湖不好意思地道:“宁姑娘,我一起送你?” 宁蕴摆手:“王婶娘在下面等我呢。我略坐一坐。” 刘梦湖眼见背上的人儿几乎都瘫过去了,也不再客气,忙往外走了去。宁蕴略坐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下楼去。这桂花酒真是后劲十足,虽然齿颊留香,但是确实上头。那可怜的小子柔怕是醉死过去了。 宁蕴打起帘子往外走,脚下踩了云朵一样,不留神就要摔下去。恰是此时,一双手将她扶住。 “喝了多少桂花酒?”那人皱着眉,道。 “谢谢公子。”宁蕴也没醉,抽出身来。走廊上,此人的面容明灭在灯火里。“阁下是云先生?”宁蕴认得。 “……不是。”那男子道。 “打扰了。”宁蕴恭敬地行礼,又要下楼去。仍是踩在虚空里一般。 那男的又扶住她:“先散散酒气再走——这酒也不好,喝那么多做什么?” “公子。”宁蕴要挣开来,结果发现这男的牢牢地钳住她的双臂。“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这样拉我,我可要砍掉双手了。” 那公子闻言,哭笑不得:“你砍,等你酒醒了随意砍。” 宁蕴懒得理他:“云先生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喊人了。”说着,冷眼盯着他看。 这走廊挂着灯笼,或明或暗,掩映在宁蕴的俏脸上;宁蕴的一双眼,半是无力半是娇嗔,如同暗夜里的迷星一样。 “死人。”宁蕴见他不发话,一脚跺在他脚面上。云先生吃痛地松开了手,宁蕴忙往楼梯跑去。只是这酒力使然,她怎么走得动,眼看就要摔到楼梯里滚下去了。 云先生迅雷一般抓过她的衣袖,猛地一扯;宁蕴人是反身扑到他身上,这衣襟也随着扑哧的一声裂了开来。 这灯光太暗,太暗了。她那紧紧勒在胸脯上的丝绸肚兜,真不知是白色,还是粉色,还是鹅黄色。 宁蕴见云先生呆子似地,气愤地掩住胸口,便要叫喊起来。 云先生忙掩住她嘴巴:“宁姑娘……对不住。” 宁蕴气笑了。这云先生,认识他虽然时间不长,他这要强的性子他可是看得透透的。 云先生见她眉眼笑了开来,松了口气,手也便放了下来。 正是这时候,那围屏里的人走了出来,见到云先生在此和那美人在一起,正要喊他:“登……” “我送你回去。”云先生连忙起来,侧身挡住宁蕴。 宁蕴看得古怪,但是也不多言,掩住胸口道:“还请扶我一下到楼下便好。” 看的古怪的还有云先生的友人,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 酒后 云先生挡着友人的视线,缓缓扶起宁蕴。那友人知道此时理应消失,便赶快溜进了围屏里。 宁蕴被云先生半是架着半是抱着,浑身别扭,只想这段楼梯赶紧走完算罢了。 “今天来这里做什么?”云先生一边扶着她走着,一边道。 宁蕴抬头看看他。这人目视楼梯,僵着脸——他貌似总都是这幅样子。 “来看戏,吃酒。”宁蕴道。 “这种戏没什么好看的,这酒也没什么好吃的。”云先生闻言,皱着眉说。“你怎么就不欣赏些好的来?” “我喜欢什么样的戏,吃什么样的酒,要你管?”宁蕴也不高兴了。 云先生扶着她倒是不放松。“你要看戏,哪天我带你嵊州看;酒,你若是喜欢桂花的香味,我还自酿着几瓮……” 眼看就到了一楼的大厅,宁蕴拼了力气挣开他:“谢谢云先生!可惜,昆曲我听得多了不爱听了,桂花酒我喝够了不想喝了。好东西我宁某人不是没见识过,不用阁下赐教!”说着头也不回地往王婶娘所处之地走去。 王婶娘正吃着瓜子听旁人说笑,见得宁蕴跌跌撞撞走了来,忙上前去扶着;赶忙又去让店家牵了车来。 云先生在那里看着宁蕴纤细的腰身软软地依在王婶娘身上,脑里回荡着她方才的话,不知身在何地。 “登云兄?”直至前面的人叫他一次又一次,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坐在孙府的马车里。车子颠颠地走着,他和朋友们在车里坐着。 “登云老兄,再和你说一遍——”那人道,“后日傍晚与那林公子在悟真轩,已是约好了的。” “谁林公子?”云先生皱眉。 “靖远公府的林思泸公子……”那人无奈地说,“这不是有心和你结交,给你带了闻人鹿的古旧琴谱来了?” “哪个靖远公?”云先生道。 那朋友都要气倒了:“我说登云先生,你是足不出户不问世事多久了?你们府上虽然偏安一隅在钟离,可是也好歹是世家,怎么完全不管这世间万物?” “我何曾不管?”云先生冷笑。 “……那便是这年春跟着圣上肃清了羌部乱贼、抬了世袭罔替一等公的异姓王陈家,那林思泸先生是陈家的养子,原是泸州林知州家的孤儿。那林家在约二十年前的那场川蜀大寒、羌部乱贼围城的时候,死绝了人户,就剩他了嘛。靖远公见着他孤儿可怜收了来养着,现在是靖远公府上的中流砥柱。” “靖远公……”云先生沉思了一会儿,“那小世子据说是个灵秀之人?” “正是才绝燕京、风流多情嘛,不过最近据云被紫金光禄大夫张元善大人的千金比了下去。我说……”那朋友叹了口气,“那张家千金据说是千娇百媚才情绝艳,和你配嘛真是万分合适,你怎么……”说着,瞪着眼睛看着云先生。 云先生冷笑道:“三儿?” 三儿自然讥讽他在这酒肆里面对个初见一面的俗艳女子动了心思。看云先生这会儿一脸不善,也不好多言。 这钟离县比不得燕京,虽然富庶,官道却没有那样平整。颠了一路,宁蕴下了车,抱着王婶娘便呕了起来。 王婶娘原扶着她,不留神被她呕出的秽物染脏了裙角。 “大娘你……你先进去,我扶着宁姑娘。”小院门口站着个高大的戎装汉子,见状忽而从一旁跑了过来。王婶娘狐疑地看着他,并不妄动。 “在下是宁姑娘在燕京的故交,姓刘名梦湖。”刘梦湖道,“方才在戏台和酒肆见过大娘的。” 王婶娘自然认得此人,但是此人蓦然出现在家门口,实在让人起疑心。 “小子所住之处原在前面的街坊,方才某去将妹子安顿好,恰从邻居那里听到燕京来的宁姑娘住在此处,便来看看。”刘梦湖一脸忧心。“姑娘喝得多了,我听说这酒原来是不能多喝的。” 宁蕴虚弱地抬头:“刘公子,子柔妹妹好么?”她自己都吐成这样,不知道喝了那么多的子柔小娃是不是也难受着? 刘梦湖忙去帮王婶娘扶着宁蕴:“子柔那孩子,她是醉,但是素来是耐得住酒力的,已睡下了。” 王婶娘见宁蕴不抗拒,便只好急急忙忙地跑去开院门。不多时宁蕴便被刘梦湖扶到了屋子里。刘梦湖也不好进姑娘家的闺房,便只好在小院的书房将宁蕴放下来。宁蕴靠在坐塌上,又吐了一地。王婶娘身上脏,见到地上也脏,便忙去张罗打扫。 宁蕴被这桂花酒弄得头昏脑涨:“这酒是怎么酿的……桂花树喝酒长大的?” 刘梦湖被她这话逗得一笑,但也不忘照拂:“宁姑娘,喝口水来。”宁蕴接过他手上的水杯,也没胃口喝,只是看着刘梦湖关切的眸子,感觉满心的温暖。 她酒量这样差,也就比童英稍微强一些。为什么有些人就千杯不醉呢? 如果是陈苍野在此,他估计会想都不想就先把她剥光换上熨帖衣裳,然后抱在怀里,喂她喝药。就像在他房间里的那一晚。 为何想起他?宁蕴叹了口气,将那热汤喝了一口。 刘梦湖道:“宁姑娘吐了那么多,肠胃都要空了,吃点粥?现在煮也未必来得及,我去买些来。”看宁蕴躺得安稳,料定王婶娘也将马上要来,便往外走去。 “刘公子。”宁蕴忽然叫住他。 “嗯?”刘梦湖猛地回头,关切地看着宁蕴。 “公子可有意中人?” -- 医馆 “什么?”刘梦湖有点没听清。 “我说——刘公子,你有意中人么?”宁蕴认真地看着他。 刘梦湖哪里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脸都红了:“没,没有……宁姑娘怎么了?” 宁蕴端正地坐着,正色道:“公子看奴家可以吗?” 刘梦湖呆了,说不出话来。 宁蕴见他呆呆的,显然是不可置信的,便解释道:“唐突公子了。奴家是想,刘公子人才一表,如今却可惜孤身一人;奴家命运多舛,目前也是形单影只。你我二人既无所恋,又彼此熟悉,且都届至此年纪……刘公子今年贵庚?” 刘梦湖道:“二十二。” 宁蕴道:“奴家也十九了。”说着一笑。“你我做了眷侣,如何?” 刘梦湖兵戎一生,哪里听过女孩儿说这样的话,都要吓破胆了:“这,这,刘某如何承得起……” 宁蕴道:“刘公子是觉得宁蕴不好?” 刘梦湖看着眼前这女子,气度出众,容颜秀美,便道:“宁姑娘是极好的。” 宁蕴笑道:“那不愿意应允了我?” 刘梦湖嗫嚅着不知如何答话。 宁蕴一笑:“刘公子,奴家此想法自忖是很妥当的,公子可慢慢细细想想。” 刘梦湖不说话。 “公子不必着急答应奴家。”宁蕴道。“公子是该回去看看小子柔应该了吧。” 刘梦湖恍然:“是,刘某先回去了。” “明日我去看子柔可以么?”宁蕴道。 刘梦湖想了下,道:“好。我们住在姑娘往前一个街坊,租的孙家的宅子。” 怎又是孙家。宁蕴笑道:“明日晌午,我给子柔妹妹带桂花糕。” 林思泸待在这弹丸之大的钟离实在无意趣。为了一见孙家那个石痴子,也只好忍恶等了三日。 是日在一个豪强建的一个馆榭悟真轩,林思泸早早到了。钟离的几个名士乡绅,也早来了此处在陪着。结果,左右等了快有半个时辰,茶果都凉了又换了新的,这孙翘都不来。 眼看林思泸等得脸都要青了,孙家才急急忙忙地来了人。一看,竟然也并不是孙翘本人。 来者擦着汗,一脸歉意,原是孙翘的表弟沈农。沈农倒是谦恭:“林公子,真是万分抱歉!表兄今日突发急事,无论如何都走不开要去一趟医馆,今日由我来代表兄拜谒公子,还请公子体谅些个。”说着,忙忙让下人将几个箱笼抬了上来——都是奇石、奇木等物件,不少都是难得状貌雄奇的珍品。 林思泸见状心一突,但是马上又一沉:“孙府真是好客,林某与孙府素来无交情,受之不妥,便罢了吧。”说着便要走了。 沈农忙拦住他:“林公子留步!”看了看身边诸位,无奈道:“在座都是乡贤,林公子又是名门之后,沈某也不必粉饰搪塞——表兄是何等执拗之人,相信林公子也是听说过的,这两天他病着确实不能见人,今日实在拖不下去了,可算要到医馆去看郎中了。” 林思泸冷笑:“果真如此?林某对孙公子也是十分关心的,不若沈公子带了林某到医馆去看望孙公子?” 那沈农也便笑道:“公子若是不嫌路远……” 林思泸也不想此人会答应,扇子一挥:“请沈公子带路。” 这悟真轩在山野之地,马车七拐八绕,这沈农也七嘴八舌,将他那表兄说得确实如同传闻中一样稀奇古怪性情执拗。林思泸也不客气,将他受贵人之托采买礼物之事也说了个五六分——就是靖远公府上的都要称“贵人”的,还能是何人?那沈农了然于胸,也不由得,面露难色。 不一会儿,到了县中最好的医馆。沈农下了车,带着林思泸左拐右拐去到了一个雅致静谧的诊室。沈农往里头看了看,在这孙府专用的房间里没见着自己表兄,便皱着眉问馆里的小学徒:“孙公子何在?” 小学徒指了指医馆的大堂:“孙公子一直在大堂候着呢。” “大堂?”沈农吓了一跳,忙向林思泸作揖:“请公子在此稍后,表兄去面见大夫去了。” 林思泸不明所以,见这个诊室确实不错,便坐下来候着,正好也有小奴婢来上茶。 沈农急急忙忙跑到大堂里,左顾右盼,一下便看到一脸杀气坐在角落的孙翘。 沈农跑上前去:“我的好表兄,你怎么在这里?这衣裳又是咋回事?” 孙翘道:“你走开,挡住我了。” “你是做什么?”沈农气得不轻,声音抬了起来:“林公子在候着,我道你真是病了才答允来帮你去见他,不料你在这……在这大堂坐着做什么?”这孙家公子,何等金娇玉贵,怎么会亲自在大堂里候诊? “孙公子?”沈农身后响起个黄莺出谷一般的女声。沈农呆了呆,转身看去。 这袅袅婷婷、鹤立在雪的女子,不是铃兰馆宁蕴又是谁? “孙公子何恙?怎地来此?” 沈农看着宁蕴,一脸温婉柔美;身后站这个高大壮实、肤色黝黑的男子,也正看着他们。 未等回答,宁蕴看到坐在角落、脸色阴沉的孙翘。 “这不是云先生,尊体抱恙了么?这秋风渐渐起来了,要当心一些。”这话倒是冷了些。 沈农稀奇地看着孙翘:“云先生?” 宁蕴转而向沈农又笑道:“孙公子也要保重为上。是感染了风寒了么?” 孙翘见宁蕴完全不想理他,越发阴着脸了。 “这……”沈农打着哈哈,看着孙翘:“表兄,你,你怎么说……” 能怎么说? “宁姑娘,到你的号了。”刘梦湖忽然道。 宁蕴忙冲着沈农道:“公子,奴家先失陪了。”说着,和刘梦湖一起随小学徒走到诊室去。 沈农看着孙翘那绿褐色的眼,孙翘也看着沈农那装着无数疑问的眼,二人冷静了一下。 “我说孙登云……”沈农道。 “别问。问就是不说。”孙登云道。“别戳穿,也别乱说。” 孙翘都要烦死了。按照这一周以来的习惯她是每日都要来他院里喝茶的,三日,整整三日这女人完全消失了一般。他一探听,才知道她喝了不适宜肠胃的酒,吐了好几天,今日终于不得以要来医馆了。他来看看——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俗污之地,他孙翘浑身不自在之余,还气得不轻。 这女人身边莫名地跟着那天和她一起看戏、吃酒的男的。还跟了一天! 沈农无奈地吞了一肚子话,只留了一句:“那……我还是孙翘么……” 孙登云道:“你是。” ———————————————————————— 过渡章写得好累。我真是太啰嗦了……争取下章搞黄色。 -- ρΟ1⑧τν.cōM 疗 小诊室里,大夫给宁蕴号了脉,看了她这发青的脸庞,叹道:“姑娘这是受了寒。姑娘原是不是此地人士?” 宁蕴如实回答是燕京人。 大夫道:“那便是了。此地溪水微寒,酒品一类也恐怕十分寒凉——姑娘今日可是有空?做一次熏灸变好了。” 宁蕴皱眉:“可是用艾草?”宁蕴不喜欢艾草的味道。 大夫无奈点头:“熏一下腰俞等的穴位便好了。” 宁蕴点头道:“我知道了。”横竖这几天也就百无聊赖收拾下东西,王婶娘也早打点好了。 大夫便站起来,看看宁蕴,又看看刘梦湖:“那么,还请姑娘在此更衣,姑娘将上身衣裳解了趴在床上便可——门外有医馆的学徒守着,不碍事。”末了又和刘梦湖说:“还请公子外面等候。” 自然合理。刘梦湖和宁蕴道:“宁姑娘,我给你把着,不要紧。”刘梦湖还没给宁蕴答复。于刘梦湖来说,这二十多年来他丝毫没想过情爱之事情来,对女孩儿也并无有过动心的想法,甚至不知道爱恋为何物。但是这几日他知道宁蕴身体不适,也日日来陪着。 宁蕴胡乱扒拉掉了衣裳,趴到诊室的床上去。这胃委实给钟离的水搞坏了,趴下都难受。她脸贴在床单上,闭上眼睛,嗅着医馆里的药香,差点要睡着了。 陈苍野在做什么呢? 这想法让她打了个激灵,忙将头换了一边偏去。 刘梦湖和一个小学徒在门外候着。不多时,一名大夫提着箱笼进了门去。大夫进了门,拿出热毛巾、烧酒等给宁蕴的背好生擦了擦,又嘱咐了两句,出了门。 小学徒看着那大夫去了,双目滴溜溜看着。好一会儿,看了看门神一样的刘梦湖,觉得此门实际十分安全,便道:“这位客官,小的须随那大夫去一趟,那位大夫是小人的师父。” 刘梦湖皱了皱眉,也不言语。小学徒见谎言奏效,忙往那大夫走了的方向跑去。那大夫不就便察觉身后有人,见是自己徒弟,便也奇怪:“不是给病患守着房门?”那小学徒学艺心切,哪里想要守门?便道:“那小姐的郎君把着,放了我来了。”那大夫也不再说什么,随他跟着来备熏蒸的药材。 诊室外,孙翘冷眼看见了一切,见那学徒和大夫都走了,忙跟过去问所开何方。大夫也不是蠢顿的,见是孙家公子,忙喏喏说是给开艾草熏蒸之方。孙翘自然懂得医理,气道:“蠢物!她既是水土不服,自然还需要备上燕京所产药汤来服下,才内外兼调!”当下便勒令这大夫给宁蕴开补药之方来,俱是用了燕京所产的名贵药材。大夫哪里不从?这补药原也是无病则进益的好东西,外加价格高昂,那病人出不起的,都算在孙府头上就是。 便令小学徒去抓药、烧制。 大夫调好了熏蒸的药,孙翘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大众药房,烟熏火燎,腌臜邋遢,他眼睛里就是个垃圾场一样的地方,制的药能用在人身上?便道:“可放了龙脑冰片等?” 这些都是昂贵的药材,区区一个熏蒸自然用不上,大夫摇头。 孙翘又问???:“可是熏督脉一串?” 大夫道:“只腰俞一串便可。” 孙翘气道:“督脉不通,腰俞何用?”便指示这大夫加了些药材在艾草条里,夺过了那行医所用药匣子,道:“我去给她熏,别跟来。” 那大夫素来知道这孙公子无所不通,且熏蒸也死不了人,便只好唯唯诺诺地随他去。孙翘末了忍着恶心披上了医袍、穿上医帽,戴上了脸罩,往宁蕴所在诊室去了。 刘梦湖看了看来者,纵使敏锐地发现其身高体格有所不同,但其背着药匣子还远远便闻到艾草味儿,便放了他进去。 孙翘关上诊室门,心里对那刘梦湖忍不住一阵轻蔑,转而还是沉浸在对那医者马虎行事的气氛中。放下药匣子,撩开诊室的帘子,人就傻了。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宁蕴趴在诊室的床上,双眸安静地闭着,长睫搭在粉色的双颊上;柔顺的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零星插着几个簪子——不是什么好材质;通体雪白无痕,如新下的细雪一样白的耀眼,莹润得吹弹可破。 孙翘都呆了。 宁蕴听得有人来,轻轻睁开了一点儿眼睛:“大夫,辛苦您了。” 孙翘回过神来,不言不语,默默地将药匣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烧艾条、上火罐子,孙翘娴熟、利落。唯他站在宁蕴赤裸的背前,始终踟蹰。 良久,他吞了一口口涎,手指伸向她赤裸的肌肤。 滑腻如丝。瞬间他身体里的火燃了起来,烧到他小腹去。他的手指也呆住了。宁蕴感觉到他的停滞,便懒懒道:“大夫,怎么了?” 那重重的鼻音,娇懒的模样…… 孙翘从来不知道女孩儿可以是这样子的。他冷静下来,也不发一言,将手在她背上轻轻摩挲起来。自然像了推拿的手法。从她的腰俞,到她的肚脐周围,到她的肩胛,肩胛旁边微微溢出的软肉。 软软的热热的,像刚刚蒸好的糕团,有一丝牛奶的香味。她倒是从来不用香,身上是没有什么味道的。这丰腴的地方,如何有了这样的味道? 不一会儿,她的脖子、肩膀、背、腰身,那腰儿下连接着丰臀的一串肉,也都被他摸了个遍。 还想要摸摸她的其他的地方。 孙翘的本能驱使他压着嗓子道:“请姑娘翻个身。” 翻个身来,那赤裸裸的身子不就全看到了?宁蕴不满地道:“可以不翻身么……” 孙翘仍是压着嗓子:“需熏蒸姑娘的脾胃。” 宁蕴自知大夫本无男女之别,便只好含羞,将身子翻了过来。 那两颗樱桃长在白玉山峰的顶端上,颤颤巍巍的,都展在了孙翘眼前。 -- ρΟ1⑧τν.cōM 眠(H) 宁蕴躺得平平的,双眸在昏暗中看了一眼那大夫。那大夫莫名地有点紧张。到底是年轻。宁蕴心道。 这身子也就陈苍野见过。袒露在这年轻大夫的目光下,宁蕴也有点羞涩,闭上了双眸。 孙翘本凝视着她的唇和下巴还有那雪白的山峦,见她忽地看了他一眼,心都要跳出来了。 药匣里面有冬青油,原是用来在熏蒸前给病患推拿用的,宁蕴这样年轻的躯体原用不着——这会儿,就是烧菜的豆油也得拿出来用了。 孙翘将油到了点在手上,覆到宁蕴的肚腹处。这肚肠果然有虚寒之兆。情欲之兆。 滑腻的、绵密的躯体,软熟如出炉的白糖糕。 满眼白花花的、挑逗他不断突破朱子教诲的引诱。 宁蕴没料到这大夫的手有这样温柔。仿佛那几个晚上,她在陈苍野的怀里。他会从她的隐秘处将手抽出来,连着她淋漓的汁液抚到她的小腹,再摸到她的胸乳;然用两指夹着她的乳头,用膝顶开她因为情潮而绷紧的双腿,将身下那东西捅到她身体里,一边狠狠地捣腾她,一边在她耳边细细地叫着她的名字。 孙翘见她夹紧了腿,以为她不舒服,便停住了吃豆腐的双手,老实地取出艾条来给她熏肚腹。 艾草的味道染上了龙脑的香,好闻了许多。宁蕴甚为满意。 孙翘看着宁蕴松弛的面容,然后看到那粉色的乳尖。 他沉下心来,将手伸到宁蕴的两鬓:“姑娘可以睡一会儿。”仍是哑着嗓子说的。指腹轻轻使力气按着,她的双耳、枕骨、颅骨、颞颥。 他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端详一个女子的面容。 不知多久,宁蕴呼吸绵长,显然是已睡着了。 孙翘绿褐色的双目露出来一丝笑意。双手顺着她的脖子轻轻推到锁骨,再到胸骨。 然后是肉团团的两团雪腴。 宁蕴仍睡着。 孙翘有些许眩晕的感觉。但是他精神仍是集中在那里。 粉色的桃花烂漫处,原是那样柔软的;被他的手指一碰,那颗珊瑚珠便立了起来,晶莹剔透的,像兔子的眼睛。 有什么地方撑得要爆炸。孙翘浑身难受,但是仍是忍着,缓缓俯下身去,扯下了面罩露出了脸,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宁蕴左边乳房的尖尖儿。 “嗯……”宁蕴犹自在睡梦中,皱着眉哼了一声。 孙翘瞥了她一眼,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着,半晌不敢动作。良久,见宁蕴仍是睡着,便再一次低下了头去。 孙翘不是没有过女人——堂堂孙家公子,便是通房丫头,他十三四岁便已睡了几个。这种事情他原以为不过女人承情露出牝户让他动作几下,便就完了,哪里像燕寝之书里讲的那样你侬我侬?若不是才学得他青目之人,如何能成了他孙翘的妻妾,与他在寝上各种情趣? 孙翘眼光高,他自己也认。没有妻妾,他也逍遥。 只是遇到这个女人——不对,这个煞星。 孙翘这样想着,今天所做出的全部事情都他所匪夷所思的事儿。若是从前的他知道他某一日会这样行事,估计第一时间投了河自尽去了。 宁蕴的乳被他含在了嘴里。那珊瑚珠子仿佛糖豆子一样在他舌尖上撩着。 宁蕴身子微微地颤着,双腿微微地夹着,鼻腔里轻轻发出呻吟来。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啊……”被他舔得受不了了,宁蕴不由自主地轻轻叫了一声。 孙翘抬起头,朦胧间看着宁蕴熟睡的、不安的脸上一片旖色。孙翘吞了吞口涎,伸手探向宁蕴的小腹,从裤管的的缝隙平滑地滑进那毛茸茸的山丘。 一片汪洋。 他自己身下那话儿仿佛要炸了一般,而她的身体也已完全湿润。 爽快地干一场的想法让孙翘几乎发疯。但是他毕竟是个理智的人,平复了一会儿,仍将手指往里伸去。滑腻的、舌头一样的触感肉壁。又窄又热又逼仄的甬道,将他的二指吸得紧紧的。 孙翘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才将自己的冲动忍了下去。忽而他记起来他还有一只手。 他迅速地扯下自己的裤,拿过宁蕴白如凝脂、垂软无力的小手,覆在他已怒涨着的肉棒上;自己的手套着她的手,让她紧紧地握着他的分身,随着他的另一手的动作而动作着。 他仿佛从来没有那样畅快过,身体紧绷着,双手动作着,双目却牢牢地盯着宁蕴因为快感而不住嗫嚅的红唇。 就是这样她还不肯醒来,真是个睡虫。 孙翘微微一笑。她的发鬓都被她自己的扭动揉乱了。 “哼,哼……”宁蕴皱着眉哼了起来。孙翘分明感受道她的阴道在一阵一阵地收缩着,大量的淫水从她子宫深处溢了出来。 好一会儿,孙翘才将手抽出来。宁蕴已从高潮中退了下来,继续安眠着。 孙翘将原用以抚摸宁蕴的手,抚摸上自己依然硬挺着的玩意儿,她那滑溜溜的爱液便染满了他的分身。 他凝望着她的脸庞,拿手撸动起来。 不一会儿,随着孙翘一声无法抑制的低喝,白花花的东西全喷涌到宁蕴的小腹上去。 孙翘看着宁蕴身上他的浊物,忽而想到门口站着的那男子——宁蕴的爱郎,必想不到其亲自的把守之下,自己的女人身上射满了他孙翘的精液。 -- 胭脂 钟离县城不大但也精巧,一条夜市灯光粼粼,如夜空中的金色游龙。沿街摊子也颇为热闹,惟其中秋刚过去了不久,天才有了那么一点点凉意。 而空气中浓郁的桂花芬芳已不可抑制的延展开来。 女孩儿一个人在街市上走着,方才在市面上吃了汤团的她,正高高兴兴地提着两罐桂花蜜游荡。长街熙熙攘攘,人影幢幢,今夜却别有一丝宁静。 刘子柔年方十二,人如其物,端的是甜蜜汁儿里长大的,满心童真娇气,一颦一笑都漾着孩子气。 这不在卖玩偶的摊子面前,她停了下来,买了一对鸳鸯小抱枕、两个穿红戴绿的小娃娃;走到买花的挑子那里,又买了几朵新的秋菊。 到了脂粉铺子,她也进去端详着,手里一堆东西,都放下了给店家看着。 “店家,可有大红的胭脂膏子?要最纯净那种。”刘梦涓道。 店家看她不过一个小娃娃,笑道:“小姑娘,你用桃红就够了。” 刘梦涓哼道:“拿给我便是,谢谢您了。” 旁边的男子听到这脆生生的声音,转身低下头来看着此人。果真见得此儿粉雕玉琢,如新开的芙蓉一样娇嫩可爱,只是形容还小。 刘梦涓敏锐地发现有人盯着她,便抬头一看,见是个大哥哥,便笑道:“公子好。” 这个身长玉立的翩翩公子哥儿见她并不害羞,便笑道:“姑娘用大红,还是年轻了些。” 刘梦涓本觉得这个俊逸的公子十分亲切,但是这话一出她就不高兴了。“不是我用的,我买给蜜儿姐姐的。” “好贴心的妹妹,还给姐姐买礼物?”陈苍野新奇地道。 “蜜儿姐姐给我蒸桂花糕,又教我弹琴,可疼我了。”一说起宁蕴,刘梦涓便眉开眼笑,止不住的高兴。 陈苍野见到她无拘无束的笑,一直没什么波澜的心也有了一点欢喜:“好孩子,胭脂再配一个好的哥窑小盒子,你看如何?” 刘梦涓点头:“很好,要梅子青的,蜜儿姐姐会喜欢的。” 陈苍野笑道:“好。你叫什么?” 刘梦涓道:“奴家姓刘名梦涓。公子尊姓大名?” 倒真是一点戒心都没有。陈苍野弯下身子,仔细地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我叫陈万漾。你可以叫我陈先生。还有什么想要的?” “哦,没了。我看蜜儿姐姐的胭脂快用完了。她这次带的不多,毕竟这几天就要回去的。”刘梦涓想了下。“谢谢陈先生提醒。我觉得梅子青的哥窑小盒子是很好的。” 陈苍野道:“你自己有想要的么?” 刘梦涓弯着眼睛一笑:“我没什么想要的。我买过东西了。” 陈苍野打量着这小孩子,见她满身穿得讲究,知道是小家碧玉一个,料也是千娇万宠养的。不然在这个年龄——看样子不过十一二岁,也该懂个存个防人之心才对。想起那姓宁的女人,十一二岁便与那许韶君好着,十二三岁便疯了一般去备考铃兰馆女官,十四岁去求人家娶了她。 不对她从小就与许韶君好着。那张家的好女婿,知道宁蕴去了徽州之后倒失落了几天。也不知道他失落个什么劲儿。 “那你有想要的东西,来告诉我。”陈苍野道。 刘梦涓道:“谢谢陈先生,我要是想要什么让我哥哥给我买就好了。再说,我也用不上什么。” 陈苍野实在是喜欢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那,你哥哥,你蜜儿姐姐若是需要什么,你可以和我说。” “哦。蜜儿姐姐最近好像是……来钟离买什么东西来着……她和哥哥不告诉我的。” 陈苍野点头:“买不到,来悟真轩找我,就说找燕京的陈四先生。” 陈苍野便带着刘梦涓千挑万选了个小胭脂盒子,刘梦涓又千挑万选了最好的胭脂膏子——还在陈苍野所带女子的嘴巴上试了颜色,逗得刘梦涓咯咯直笑。 胭脂铺子的掌柜何尝不懂眼色?这燕京豪客要花大价钱给这小娘子送礼,他还不聪明行事?末了胭脂铺子老板又送了一堆有的没的。拿上好的绉纸包装好,刘梦涓得抱着才能拿得动那一堆东西。 陈苍野还想她估计也走不动,便差人叫了马车送她。刘梦涓也不好意思了:“陈先生,谢谢你帮我叫车子。不过我带的钱都花光了——哥窑的小盒子很贵,车钱你能先帮我付一下么?我明儿送到悟真轩给先生。” 陈苍野笑了。那哥窑小盒子,实际上刘梦涓一分钱都没出,她那点钱拿来买最好的胭脂都够呛。这会儿便笑道:“好,明儿你来给我还钱。”说着,送她到了店外,好生嘱咐了车夫送达才好——这车夫正是他在钟离聘用的自家的车夫。 回到店里,陈苍野带来的那女子也跟着进来了。她一直陪着笑来伺候那小女孩,这会儿有点不乐意了:“小世子,奴家也想要哥窑小盒子。” 陈苍野转头看她,见她模样标致,正直二八年华最美好的时段,恰恰又满身绫罗锦绣,真是个妙人儿。 美人见他打量着她,嗔道:“人家随公子从姑苏跑了来这小地方,公子还不多爱惜奴家一些么?” 是了,这方杜兰诓骗了家族众人,说是要在结婚前去黄山求个佛才能保姻缘美满,在那个穷鬼未婚夫要来下聘之前便拉着乳母跑了;实际上,就是在姑苏等着成亲时候又碰到了昔日的薄幸负心郎,这陈苍野不知怎地又变得温柔至极完全不似从前不理人的,旧恨变成了新爱,跟着他跑了也是愿意得很。 陈苍野笑道:“方小姐,这哥窑的瓷器,你聘礼的名单上可是有一大串——想必闺房中妆奁也不缺。” 方杜兰嗤之以鼻:“那个丑八怪,又穷酸又蠢……他那些哥窑还不是家里传的老古董?没几个时新的款式。我才不要。”说着伸手挽上了陈苍野的脖子:“子鹤,你给我买嘛。” 陈苍野没看她的眼睛,目光倒是穿过她的鬓发看到了她身后的东西。 不正是刘梦涓原来自己买的一堆杂物?娃娃,小人,桂花蜜,新剪的菊花,一堆东西,全落下了。 —————————————————— 宝宝们今天只有时间更这一更啦~明天要去公司了所以鸡飞狗跳ing。 蠢货陈苍野,撩妹的时候,你老婆正在被人摸啊,你醒醒啊…… -- 相逢不相见 方杜兰气哼哼地随他上了马车。陈苍野见她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便笑道:“方小姐若是乏了,回去便是。” 方杜兰难得从姑苏到钟离这几日都可以安安生生陪在他身边没像以前那样被驱赶,哪里肯离开他一步?便道:“我也挂心小姑娘的,一起去。”挂心的倒是这个小女孩子是不是会勾走陈苍野的魂魄。 不过从过往来看,陈苍野一概不喜欢这样的小童子。从李钦,到清香楼那个歌女,以及前阵子传得满城风雨的张显瑜,都是又高又丰满的美人。不过难保这小世子犯了蓄养瘦马的心思。 方杜兰心思百转千回,但是一双眼睛盯着的倒是陈苍野身上的一举一动。 陈苍野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有些尴尬。 方杜兰没话找话:“小世子,你这车子从燕京开过来,路上可是修缮过了?我看簇新的。” 陈苍野道:“没修。” 方杜兰还想说话,陈苍野便笑道:“方小姐我记得你歌咏很不错。” 方杜兰颇为自豪:“给公子歌一曲?” 这女人便唱一曲《有所思》,可算不说话了。陈苍野便听着那曲子,任马车从街市驶向刘梦涓家里。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忽然一记重拳锤在陈苍野胸口似的。 他那柄宁蕴的珊瑚玳瑁簪,不知为何从飞骑手里拿回来一打开,便碎成了数段。博古通今的陈澈说是这是古物了,加上燕京干燥,碎了便也是可能的。 陈澈笑道:“好弟弟,尘缘如梦,过去了便是了。心肠碎了还能接回来不成?” 陈苍野明白,他也认。只是——他想到宁蕴是含着对他的恨意而离开的,他每每想起,都仿佛将自己放在了火炉上烤似的。 车子渐渐停了下来。 陈苍野带着方杜兰下了车。有个女子在身边也好,此时已是戌中时分,这小孩儿家估计也是要睡了。方杜兰替陈苍野的去敲了门。看院门的婶子听了她的话,去禀告了刘梦涓,刘梦涓便披着睡袍一路小跑跑到院门去。 婶娘见状,忙拦住:“我的好小姐,你且回去穿好衣裳!” 方杜兰身后的陈苍野见她率真可爱,真是心情大好。 方杜兰将刘梦涓遗落的东西都交了出去。婶娘见到刘梦涓买了这一对花花绿绿的东西,奇道:“姑娘买这鸳鸯小枕做什么?” 刘梦涓笑道:“送给蜜儿姐姐和哥哥呀!” 婶娘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方杜兰和陈苍野,低声冲着刘梦涓笑道:“官人和宁姑娘,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陈苍野何其敏锐:“宁姑娘?” 刘梦涓笑道:“我蜜儿姐姐姓林。蜜儿姐姐喜欢我哥哥,想和哥哥做了眷侣,可是我哥哥还没想好呢。” 婶娘笑道:“哪管你哥哥想不想好,你的‘林’姑娘不早已是你姐姐一般了?”刘梦涓拼了命地点头。 方杜兰回头看了看陈苍野,莞尔一笑:“这个林蜜儿小姐,和我一样,都是个大胆的。” 陈苍野不接话,笑着和刘梦涓道:“小孩子这时候该睡觉了。” 刘梦涓笑着摆手;那婶娘又道家里主人不在,只能她这把老骨头来代为道谢,好生将陈苍野和方杜兰送了去。 车上,陈苍野心情很好。但是不知为何总有点奇怪的隐忧。 方杜兰扑哧一笑:“那个小丫头真是可爱,子鹤你认为呢?” 陈苍野看了看她,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收了她,养大了再纳到房里,如何?” 方杜兰花容失色:“这,这……人家哥哥也不愿意的!” 方才还是笑意盈盈,这一下子天都垮了的样子。有趣,有趣得紧。世界上女人,能有多少是他陈苍野想要而得不到的?情爱来的容易,于他向来是一种可以恣意使用、用来娱乐、用来营利的工具。李钦一样,张显瑜一样,方杜兰也是一样。 看着方杜兰丧气、愤恨,他有种报复的快感——报复于谁,他不想去想。 刘梦涓确实很可爱,但是只是个孩童。同样是幼失怙恃,刘梦涓得以如此简单纯真地长大,而宁蕴却满腹心事——完全是个包覆在蜗壳里放弃春天的冬眠的瓜牛。隐忍是她的壳子,铃兰馆是她的菜园子。 这是犯了什么病。 陈苍野叹了口气。 今晚又在想她。 被想的这个人在他的车马离开刘家之后没多久,便被刘梦湖陪着,走过巷头。他的车子开过去,她和她想要追求的人侧身避开。 他千方百计避而不见——就连徽州就在左近,他都忍住了不去,这会儿真是如他所愿,相逢不相见。 宁蕴和刘梦湖避过了陈苍野的车子,仍缓缓走着这条巷子。过了这个街坊,下一个街道便到了宁蕴所居住的小院儿。然而宁蕴想时间可以再慢一些。 她今日也怪,在那医馆里一阵好眠——那个艾草闻起来竟然有那么好闻。睡醒了四肢百骸都是舒展的,肠胃也舒适多了;就连那多日不曾被滋润过的隐秘地带,也莫名地兴奋、莫名地微微抽搐。 那大夫说是她吃的桂花酒其实有苦参一并酿着,因而极为寒凉;这下艾草又是阳物,自然便好了。 宁蕴松了口气,千恩万谢了那极为温柔周到的大夫。到她睡醒了,这大夫还在帮她揉着肚子呢。 不知不觉走到了宁蕴的院子门前。 月儿明明,路上行人参差;楼灯蔼蔼,她的心情却有些郁郁。 此时气氛暧昧,其实是很好的增进关系的一个时机。 刘梦湖驻足,将医馆开的药送到她手上:“宁姑娘这几日还需要好生煎药。回到徽州,也更要当心风寒。秋天来了。” 秋意浓了。宁蕴心道。 宁蕴站在院门,也不进去,刘梦湖也只好站着,一时二人相对无言。 “子猛兄。”宁蕴第一次叫他表字。 刘子猛呆了呆,道:“嗯?” “你可以吻我不?”宁蕴垂着眼帘看着脚下,月光下,面容看不出表情。 刘子猛又一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宁蕴见他没反应,抬头苦笑:“吻额头一下,好不?” 她面容上浮现出幼兽一样的烂漫,刘子猛的心柔软了,便俯下身在她发顶密密层层的乌发上吻了一下。“好孩子,赶紧去睡。” 宁蕴被他吻完,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笑道:“那么晚安,子猛。” -- 桂花蜜 宁蕴睡得很好,一大早天蒙蒙亮便醒了。不料她才起来没多久,便听到门外清脆的笑声。宁蕴看出去,便见到刘子柔一路小跑过来,手上拿着一堆东西。宁蕴连忙去接了她手里的物件,令她去堂屋坐着。 “蜜儿姐姐,我还有个特别好的礼物送你来。”小姑娘喝饱茶,喜滋滋地从衣衽里拿出个东西。“你看!这是我昨儿去街市买的给姐姐的胭脂哦!” 宁蕴接过来,端的看到个精细脆嫩的梅子青鹅蛋小盒子,通身莹润如玉;打开一看里面的胭脂膏子,真是又红又香,又润又澄澈。宁蕴讶道:“这可是哥窑的小珍玩,这胭脂也要好贵,你个小丫头,用那么多钱,你哥哥可要打你屁股了。” 刘梦涓笑嘻嘻道:“那是我零花钱攒下来的,也有压岁钱,攒了好久呢,姐姐你一定要收下。” 宁蕴道:“太贵重了!” 刘梦涓正色道:“我是给我嫂子买的,你开了盖子等于用过了,得做我嫂子了。” 宁蕴这才笑起来:“就是这样,我也不能收了。你去看看能不能退了?”就这个一盒子胭脂,得少说十几两白银。 刘梦涓有点懊恼:“姐姐我第一次真心实意想要送女孩子东西呢。” 宁蕴看她这样子,便道:“那我收下了,你想要什么做回礼呢?” 刘梦涓道:“要你做我的嫂子这是第一个。” 宁蕴笑道:“好。”宁蕴倒说不上对刘梦湖有多少男女之爱,但是和他在一起很踏实,也很安稳。 刘梦涓紧接着又道:“第二个要吃桂花糕。”说着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一堆好东西:“我还给姐姐带了桂花蜜,姐姐给我做糕吧?” 宁蕴应着,接过她送来的一堆东西,便去厨房蒸糕去。原来已收拾了一大半的东西,就此搁下了。 忽而王婶娘进来说云先生来了个帖子。宁蕴正满手糕浆,便请了刘梦涓来念。刘梦涓念完,高兴道:“蜜儿姐姐,这位云先生要请你去悟真轩听最近新找到的闻人鹿的遗珍宝琴,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呀!” 宁蕴也是惊喜:“闻人鹿的杰作传世的不多……”然而她去还是不去呢,这云先生真够讨厌的。闻人鹿的琴她又不是没见过没摸过,手里还砸着有一床她还不回去的。 刘梦涓也懂琴艺,便道:“可巧我要去悟真轩找一位陈先生还车钱,姐姐你陪我去,顺道也带我去长长眼界吧?” 宁蕴一问,才知道昨夜小子柔把钱都花光光了没钱回家了,不由得心疼又感动。便请小子柔代笔回了信,答应晌午前去。 刘梦涓道:“对了,悟真轩的芥末鹅掌是很好吃的,哥哥特别爱吃。姐姐也可以尝尝。” 宁蕴道:“你哥哥傍晚从军营回来,我们给他捎个信,请他一起来吃,岂不美哉?” 刘梦涓道:“蜜儿姐姐,晚上你估摸着得陪着这个云先生用餐吧?” 宁蕴冷笑:“我才不陪。” 一上午厨房里忙活,宁蕴那桂花糕便做好了。热腾腾的糕点蒸腾着桂花蜜的甜香,刘梦涓吃得简直停不下来。 宁蕴想了下,道:“我们悄悄儿带一些去悟真轩,这个糕凉了也是香甜的,不碍事,等你哥哥来了也能吃。” 二人便收拾好了糕点,打扮了一下;刘梦涓还一定要宁蕴抹上那一盒胭脂膏子,宁蕴少不得依了她。王婶娘备好了车,宁蕴出门前仔细想了想,又回去拿了个精巧的食盒,将糕点放了进去盒子下层;上层放了些王婶娘炸的糖饺子、面果子;取了个华丽的桌巾,将盒子包了起来放到车里,这时候二人才往郊外的悟真轩去了。 悟真轩内,孙登云早等得不耐烦。一清晨他便安排了人送帖子,这女人还真是打算上午才来,愿意让他在此等许久! 林思泸见此人在这里踱来踱去,便笑道:“孙公子昨日在医馆疗养了整整这么一天,今儿还是好生坐坐为好?” 孙登云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林思泸的话他置若罔闻。林思泸冷笑一声,仍默默喝茶,等着那闻人鹿的名琴绿绣面世。此琴失落了同样是百余年,这会儿终于出现,配上陈苍野最近找到的那琴谱自然是双璧。他原以为这谱子兴许钓不出来这姓孙的,没想到倒是很容易上钩了。 孙登云自然不是这样的想法。 不拿宁蕴所想要的东西来诱她,她如何会来? 林思泸等着孙登云,孙登云等着宁尘玉。宁尘玉等着一炉子桂花糕。一城富贵,全在一罐桂花蜜里。 宁蕴慢悠悠地到了悟真轩。这馆榭优雅静美,比不得清香楼的碧波阁,但是也十分怡人。宁蕴和小子柔走到大门前,有两个美人在打量着她俩,嘀咕了一下,放了她走了。 宁蕴狐疑地看了看这二人。美人之间有天生的嫉妒,自然也在看她。 宁蕴懒得理,拉着刘梦涓往大堂里走着。找到个门童,便问中午莅听宝琴的了然阁在何处。那门童见她形容瑰丽无匹,但是说话客气、首饰也不甚富贵,便料定了她是来伴乐的乐师:“你们先到耳房去。”说着,宁蕴和刘梦涓便被糊里糊涂地带到耳房去了。耳房都是几个乐师、舞姬在歇着。宁蕴正要带着刘梦涓出去,却见其中一个美艳的乐师正躲在一旁哭着。 “姐姐,你怎么了?”刘梦涓去问。 旁人叹气:“她是最末一个奏这个宝琴的人,一来她没见过闻人鹿的琴……都说闻人鹿的琴雄奇……二来她也不会闻人鹿的琴谱。太难了。”说着一声叹息。 宁蕴站住了。“若是如此,怎么会让她来演奏?” 那人又说:“……教坊里有人见她貌美又颇为得到公子王公赏识,就……捧杀嘛。”又叹了一口气。“一群乐师举荐了她来,若是弹不好,依照教养阿姨的性子,定是要打死了她。……逃也没地方逃!” 宁蕴看了看那女孩儿:“莫怕。”她上去和那姑娘道:“有法子的。” 刘梦涓懊恼地捧着一盒吃的,往门外走去,见到门童便道:“请哥儿带我去了然阁找云先生,我是他的客人林姑娘的妹妹。” 门童早得乐令要在此候着宁姑娘,闻言忙带着她往了然阁飞奔:“小姐怎地不和小的早说?方才还有一位小姐,可是宁姑娘?” 刘梦涓无奈地道:“她只是个乐师。” -- 绿绣 刘梦涓被婢仆带着穿过层层叠叠的院子,只见绮门绣户,越走越华美。尽管从小也过得膏粱丰足,端的没见过这样的场合,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 这婢仆领她到了一个精致的花厅里,见中间儿空出个地来,四周白了些桌椅。这婢仆又领她进了一个厢房去。刘梦涓这才掀开帘子,里面的人腾地便站了起来。 刘梦涓好奇地看着这个绿褐色眼睛、蜜色皮肤,颇有异域风情的男人:“公子可是云先生?” 旁边一个锦衣公子笑道:“这是钟离孙家公子孙翘孙登云,藏家都叫他云先生。” 刘梦涓讶异地看着他:“呀,阁下就是孙家公子吗?奴家失敬了。”刘梦涓行了一礼。谁不知道这钟离便是孙家天下?不想来请她蜜儿姐姐的就是这孙家公子。 孙翘道:“宁蕴何在?”他好生张望了下,不见她人。 刘梦涓道:“姐姐不舒服,晚一些来,她要歇一歇。” 孙翘忙道:“那我去看看去。” 刘梦涓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姐姐说别去打扰她,她一会儿就过来了。这是她给公子炸的糖饺子、面果子,请公子边吃边等她。” 孙翘闻言,脸上不太自在:“她……给我做的?” 刘梦涓点点头:“只是不要吃底下的糕,那是给我做的。” 孙翘轻轻一笑,见沈农在看着他,忙别过身去打扇子:“行,那么咱们等着。”说着,打开了食盒第一层,令人取了几个精致小碟子来装着这些食物,又取了一双筷子来。 沈农看着他:“登云兄,我呢?” 孙翘斜他一眼:“没听到小妹妹讲的?是给我做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后面那句是跟刘梦涓说的。 刘梦涓道:“我叫刘梦涓。公子食盒我先拿着了。我还得去找个人。”说着,刘梦涓便拿着食盒出去了。 孙翘早便知道这女孩儿是刘梦湖的妹子。那日从医馆回来他便已将刘梦湖查了个底朝天。然而此时正满心欢喜着,也懒得去管她。 沈农皱着眉和婢仆道:“找个人盯着小姑娘。” 刘梦涓提着食盒,出门去了。后面那孙家的小女婢跟上来,刘梦涓便回头问燕京的陈公子可在。这婢女自然不知。刘梦涓便到处转,四处都是些衣着瑰丽的贵人,好不容易碰到个门童打扮的,又是上前去问了。那门童指了下花厅另一侧的厢房。 刘梦涓往那门跑了去,小厮通传之下,那门内之人便忙将她放了进去。 “陈公子。”刘梦涓见得在座的正是那日在胭脂铺子给她挑选胭脂盒子的陈苍野。日阳甚好,陈苍野雪肤乌发,高大俊秀,真是神人一般。 旁边的方杜兰见她看呆了,忍不住笑:“小姑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么?” 刘梦涓看了看容姿不俗的方杜兰,笑道:“陈公子、这位姐姐,你们都那么好看,燕京水土太养人了。” 林思泸一笑:“这小姑娘很可爱。” 陈苍野笑着请她坐,又请她吃果子:“小姑娘来得是时候,今日下午有一场宝琴的奏乐,配的是名家遗稿的琴谱。轻易不请他人的。” 刘梦涓心不在这琴上。“听琴是其次。”刘梦涓放下食盒,从荷包里拿出几块铜板递给陈苍野:“还公子车钱。” 林思泸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子鹤,你缺钱的话我借你啊。” 方杜兰也笑道:“什么钱不钱的,你知道陈公子在燕京是何等人家?” 这二人打趣之下,刘梦涓也忍不住笑了:“呀,我是不是摆了大乌龙。” 陈子鹤见她娇憨可爱,忍不住道:“本公子还不缺这几个铜板,就当请你吃桂花糖吧。” 刘梦涓笑道:“陈公子,你可知我那晚买回去的桂花蜜,我蜜儿姐姐今日给我做了桂花糕呢,太好吃了,我吃了好多;蜜儿姐姐今日也给我哥做了。”说着指了指那食盒,不无得意。 自宁蕴离去后,陈苍野几乎没有过开心的时刻,此时难得开怀:“那请我尝尝可以不?” 刘梦涓苦笑:“这是蜜儿姐姐给我哥哥做的,公子要是想吃,下次我让蜜儿姐姐再给你做点。” 陈苍野笑道:“那,我认了你这个妹妹,如何?” 方杜兰悬着的心放了一半。林思泸颇感到意外:“子鹤你是因为没有妹子是吗?”靖远公府最小的孩子便是陈苍野;靖远公收养的那些螟蛉子,也没有女孩儿比他大的。 刘梦涓笑了,又无奈:“谢谢陈公子……不过,蜜儿姐姐要生气了。” 陈苍野笑道:“还叫陈公子,你得叫我子鹤哥哥。” 这时候自鸣钟敲了两下,门外的小奴也正巧来通传。方杜兰笑道:“演奏要开始了。” 陈苍野和刘梦涓道:“走,听琴去。你会奏琴吗?” 刘梦涓点头:“蜜儿姐姐教过一点。” 未时,宾主落座。请出蒙尘已久的名琴绿绣——原就藏在这个大藏家孙翘的珍蓄之中。江南道最有名的乐伶、舞优纷纷上场。 一时全场都静,唯听得宝琴乐声直上画梁。 闻人鹿以青桐斫琴,以幽泉水洗之,以兰草花叶燎之,如此千锤百炼,才有了这样如青铜一样的色泽;其古朴胜于人间锦绣,故名绿绣。 形制美极,音色出神,确实好琴。 陈苍野听得有些入迷。懂琴之人,任是何者此刻都是醉了。 唯二者其外:孙翘魂游天外,这绿绣他弹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而宁蕴他只摸过一次;刘梦涓心情亢奋,下一个就是她的蜜儿姐姐出场啦。 最后一首曲子。闻人鹿遗谱中最难的一首。 宁蕴在上台前仅有两刻钟时辰看谱子,确实难,但是也未尝不可奏也。唯她上场之前想起了一件事——闻人鹿的遗谱,张显瑜有一本。这样稿子,也未必有人会愿意让旁人誊抄,也未必有人会有第二份。 宁蕴忐忐忑忑地上了台。 这花厅正中的台子正沐浴在秋日的阳光里,而四座的人们都在日光的阴影下。人说灯下黑,日光下何尝不是一片黑? 琴是好琴,果然闻人鹿的作品,上手顺滑,琴音一流。 而台下的某人,早已仿佛凝住了似的。这一身艳装、雪人似的女子,怎么看怎么像他日日不愿意去想的那个人。 琴声悠扬,众人讶异于曲谱工巧,更是讶异于琴技绝丽。 陈苍野自然知道琴音与曲谱的妙。但更是知道自己已越发全身无力。 除了他想着的那女人,这不世出的琴技还有多少人?他的宁蕴,那夜一边面无表情地流着泪,一边恶狠狠地压榨她,一边和他说要放弃他的宁尘玉。 不,不是她,一定不是的。陈苍野扶着椅子的手捏得指节泛白。世间高人多得是,钟离本就藏龙卧虎。 “子鹤哥哥。”小子柔忽而在他耳边悄声道。一脸压不住的兴奋和自豪。“我悄悄告诉你哦,哥哥不要告诉其他人。” 陈苍野打起精神来,附耳过去。 “弹琴的这女子,就是我蜜儿姐姐呀。” “你蜜儿姐姐……林蜜儿?” 刘梦涓一笑:“蜜儿是她小名儿,你不要告诉人家啊。她叫做林蕴。” —————————————————————— 我觉得我真的好啰嗦……啊啊啊 -- ρΟ1⑧τν.cōM 省见玉容 孙翘原吃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只等着婢仆来通传宁蕴到来的消息。不想这最后一曲,竟非凡人能弹奏的一般,他被台上那纱巾覆面的女子吸引住也是完全不由自主。 “这优伶……是谁?”他忍不住问沈农。 沈农道:“江南道上最好的班子,这水准放在全国也是出挑的。”沈农亲自选的乐班,有些得意。 孙翘感觉异样的熟悉。 一曲终,孙翘也并不遗憾宁蕴不在场。毕竟这一场就是要来赔他泼茶赌气那一罪的,但是宁蕴都亲自给他做点心了……孙翘颇为得意,也便懒懒地让人收了琴,要到厢房去——稍微见一下靖远公小世子等人。人家送了谱子,他可没说要送琴,按理说是要去道谢的。 他喝了一遭茶,沈农三催四请,可算把他请了去陈苍野的房间。 房间里仅见陈苍野一人。他神色凝重,整个房间如冰窖一般。 孙翘有些意外。乐宴前他不是没见过此人,原还言笑晏晏的。大概喜怒无常,是世家公子的常有姿态。 有共鸣。孙翘对他的赏识,莫名多了几分。 陈苍野管不得他的百转千回,只一样地说些客套话。对话的二人都知道他陈子鹤心完全不在这里。 忽然门外有人来通传,刘梦涓掀开门帘进来了。 沈农皱眉:“小姑娘,你来此做什么?”还以为她是来找孙翘的。 刘梦涓只冲着陈苍野道:“子鹤哥哥,我要走了,我哥哥来了,我们和他去吃饭去。” “我们?”孙翘皱眉。 陈苍野也皱眉。 方才刘梦涓说要去找她的蜜儿姐姐。陈苍野强行忍住了随行去一窥芳容的冲动——怎么可能会是宁蕴?她此时在徽州,又怎么会在钟离,还给人表演琴曲?陈苍野任得刘梦涓去找姐姐,自己木木呆呆地回去了厢房里,将林思泸和方杜兰都撵走了一个人呆着;却不想,这会儿却听说那个林蕴要去和爱郎吃饭去。 是了,刘梦涓说那个林蕴正在追求她哥哥。 孙翘已忍不住道:“你,你姐姐来了?” 刘梦涓点头:“孙公子,我会替你跟姐姐问好的,她和我哥哥吃饭要紧,不打扰啦。” 孙翘哪里忍得住:“我去看看你姐姐。”说着要往外去。 陈苍野也大步上前去,冷笑道:“孙兄,我随你去看看。”尚且顾不得这孙登云为何如此急切。 孙登云只道他是来相助的——不想这陈苍野真是七窍玲珑心,连他孙某人在想什么都能看出来,不由得又多了一番赞许。 二人风风火火地拉着小子柔往外走,小子柔被拉得一顿好走。刘子柔领他们二人走到这院子的垂花门门口,气哼哼地摔手:“子鹤哥哥、孙公子,你们不要跟来啦!姐姐已去了馆门等我哥哥。我要去找她了。”说着,拔腿就跑起来。 陈苍野一笑,猛然抄了小路去了门口处。孙登云也随着。 刘子柔还没跑到馆榭的大门。而他俩已到了门口不远的影壁附近。影壁离门口不远,二人都自觉地站在影壁侧方。 门口处站着个身长玉立、身上衣装朴素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女子举止忐忑,正倚着门对着开满了桂花的巷道。 陌头远处,正有个穿着戎装的人渐渐走来。那人影渐渐高大,看得出是个俊美、粗犷的美男子。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这人陈苍野深深记得,他第一次吃那样的酸风满肚,第一次那样轻狂脱了衣裳与之缠斗只为压人家一头,只为宁蕴与这个男人吃酒、谈笑、交好。 孙翘也记得。宁蕴的爱郎。真讽刺。 那女子还没转头,袅娜的背影在阳光下自是风流。 陈苍野胸口血气上涌,不住翻滚着。他不敢想如果那人是宁蕴他会怎样。 会怎样呢? 那女子分明看见刘梦湖了,忙了迎上去,一路雀跃,拿着食盒却又有些小心。 “宁姑娘今日怎地打扮得这样好?”刘梦湖知道宁蕴打扮起来有多好看,只是又一次被惊艳了。 宁蕴笑道:“今日难得带子柔出来玩。可惜了,你若是能来,我们可以一起去听琴。” 刘梦湖赧然:“我不懂琴……” 孙登云脸色铁青。就这样的莽汉? “对了。”宁蕴笑道,“子柔买了桂花蜜,我做了桂花糕,给你带了点儿来。”说着,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 孙翘又生气多了一层——自然是因为这刘梦涓护着一盒吃的,全都是宁蕴特地留给刘梦湖所吃的缘故了。 二人渐渐转过身来,笑着往馆里走去。 “子柔说你喜欢吃悟真轩的芥末鹅掌?”宁蕴道。“不知道和这个桂花糕味道会不会冲了。” 那笑颜在午后的阳光下是那样温暖。 陈苍野双目是冷冷地盯着他俩。 她的唇,她脸颊,点的是他选的胭脂,他买的胭脂盒子;宁蕴就这样去对另一个男人笑。 这女人还给这个姓刘的亲手做了糕点。 宁蕴,亲口承认她爱他的宁蕴,那么美的宁蕴,将身体和心都给了他的宁蕴,可曾给他亲手做过吃的? 这样的事情,她做得出来。 孙翘正恨得牙关发涨,听得旁人轻飘飘地道:“孙兄是喜欢这位姑娘吗?” 孙翘哼道:“当然不。此人爽约,我甚是不爽。” 陈苍野笑着看看孙翘——此人和他,倒也有半分相像,便笑道:“那么,我们也去吃芥末鹅掌?” ———————————— 我烦死他们了,赶紧打一架去徽州继续混战。打到床上去最好。 -- ρΟ1⑧τν.cōM 浪萍 仨人落座,上茶。宁蕴打开食盒,一盒白莹莹的撒着金星的云团。 “宁姑娘,这糕很香甜。”刘梦湖十分惊喜。他是第一次吃别家女孩儿做的糕点。 宁蕴笑道:“那么,这一盒都吃了吧。” 刘梦涓笑道:“可以剩一点,我吃。”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便张望着四周,等他哥的芥末鹅掌送来。 不期然,他们桌后的又落座了一位公子。那白鹤一样的身姿,还能是谁?刘梦涓眼睛都亮了。 “子鹤哥哥?” 宁蕴正和刘梦湖说话,话说到一半就噎住了。浑身冰凉的感觉从尾椎窜到了脖颈。 “子柔妹妹。”陈子鹤温和地前来行礼。 刘梦湖警惕地看着来人,只见为首的公子冰肌雪肤,如玉人一般。 “陈小世子?”刘梦湖惊喜不已。“自校场一别,也三月有余了!”刘梦湖说着便作揖起来。 陈子鹤轻巧一笑,眼波看到满脸娇色的宁蕴身上。 宁蕴缓缓站起来,微笑地看着他:“陈小世子,暌违已久,向来可安好?” 陈子鹤笑道:“不太好。” 刘梦涓道:“对哦,我才想起来,蜜儿姐姐在铃兰馆是助教,子鹤哥哥也定是认识她的。子鹤哥哥一起坐下吧?” 陈子鹤欣然而坐。刘梦湖本就欣赏他,知道是那一晚他送了小子柔回家,高兴之余,三人客套了一下,陈刘二人马上极为投机地聊了起来。 半晌,宁蕴渐渐放松下来。 原来他是来此协助林思泸寻宝的,并不是来寻她的。她有一丝欣慰,但也有一丝莫名的失落。为什么呢?负心的明明是她。 宁蕴一直盯着桌上的桂花糕。刘梦湖才吃了一块,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她略抬起头来,赫然碰到陈苍野那猎人一样的眼光。 宁蕴马上别过头去:“子猛,你点的鹅掌可能不够,再点些?” 刘梦湖答应着,又继续和陈苍野聊着。 上了一碟蜜藕、一碟红枣糕,一碟五色水晶糕。一桌子甜食,那桂花糕便不起眼了。 陈苍野看穿她的把戏,道:“这悟真轩的吃食我吃了好几天,实在是腻歪。” 刘梦湖便道:“尝尝宁姑娘做的糕点?” 陈苍野便不客气,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宁蕴恨道:“吃吧,家里蒸了好多呢。咱们回去还有。”对着不知内情的刘梦涓说的。 陈苍野放下筷子,笑道:“如今,看来宁姑娘和刘公子已是同居一室?” 宁蕴一笑,并不说话。刘梦湖自然忙不迭地否认。 陈苍野将最后一块桂花糕吃下肚,道:“某来此也是受孙翘公子所托,找一下方才奏乐的伶人。子柔说是宁姑娘,某便来此叨扰了。” 陈苍野看着宁蕴,缓缓道:“是否方便请宁姑娘跟某走一趟?” 宁蕴自然不敢贸然跟他走。但是如果见到孙翘——他约摸是欣赏她的琴技,那么那些歙石便有盼头。 宁蕴便答应着,站了起来,随着陈苍野纹着仙鹤的衣袂走去。 陈苍野走得快,一路穿过重重回廊、一道道门户,宁蕴几乎跟不上他。穿到一个挂着水晶帘的户牖里,陈苍野突然停住了。 四周安插着四时花卉,显然是个四季如春的暖阁。焚着香。没有丝竹管弦,没有一丝人声,只听到金笼里鹦哥在叫。 “孙公子何在?”宁蕴忽然感到一丝紧张。太安静了。 “为了几片歙石,你很用心。”陈苍野笑着转头。“如若要你用你的情和爱去换,你肯不肯?” 宁蕴白他一眼:“孙公子呢?” “和他在一起的话,你什么都有了。”陈苍野道。 宁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道:“小世子若是不肯带我见孙公子,在下先告辞了。”说着要往外走去。门是锁着的,不知什么时候锁上了。 宁蕴心里咯噔一声。 “你那么喜欢刘梦湖么?”这话是贴着她耳边说的。 宁蕴连连后退。“让我出去。”宁蕴不看他,只敢定定地看着地面。 “喜欢他喜欢到……”陈苍野一步一步走过去。“喜欢到你愿意给他洗手作羹汤成为个普通的军妇,喜欢到你愿意拒绝一个巨贾?”本文鮜qι唯噎更噺網祉:гóひΓOùщひ(肉肉屋).ι 宁蕴逃到另一边去。“陈世子请你放尊重。”宁蕴胸膛起起伏伏,紧张得不行。“我是你的老师。”与他正面缠斗,这人连刘梦湖都打赢了的,绝对是打不过的。 “呵……”陈苍野冷笑,缓步上前,将她逼到了墙角。“和我交合的那日日夜夜,倒不见你说你是我老师?” 宁蕴向着墙角躲着,无奈通身所感都是他极为浓烈的属于陈子鹤的气息。 “你我已是过往,何必再纠缠?”宁蕴道。这倒是她说的真话。 陈苍野俯身下去,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承认过我们完了吗?” 宁蕴听得,心头的火气莫名地烧了起来。她忽而转过来,正面对着他。二人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你爱玩你的猫鼠游戏,我不奉陪,你懂不懂?”宁蕴冷笑。“张显瑜玩儿腻了?还是张显瑜不要你?你又来我这里找刺激?” “我不奉陪,我不陪你玩这个游戏,你听到了吗?”宁蕴说完,推着他道:“我要出去。” “张显瑜……”陈苍野岿然不动。“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张显瑜。也没有喜欢过李钦。你之后,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宁蕴哪里会信他的。仍是沉默着,僵持着。 “除了你,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宁蕴。”陈苍野道。 “我如何可能信你?”宁蕴没好气地道。“再不放人,我就喊了。” 陈苍野看着她化了艳妆的容颜,一片冷漠。“对张显瑜,我从来只是奉命行事。” 宁蕴这时候才睁着一双美目看着她:“你扯谎也扯点儿靠谱的。” “京中的贵人,是要张显瑜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才色人品都艳绝燕京的人物的心,都比不过贵人的一个指头。如此才能收住张显瑜那兽物,你懂吗?” 宁蕴失笑:“她真是倾国倾城的佳人啊,这个贵人倾城之力,也就为了收伏她的心?”宁蕴不由得想起来张显瑜那万事不在乎的模样。好个列姑射仙子。 陈苍野道:“跟我回去,我一切都跟你解释清楚。” 宁蕴拢了拢头发,道:“世子放了我吧,子柔、子猛还等着我。” 宁蕴见他不做声,???又道:“我来寻最好的歙石,寻不到不要紧,馆里不会怪罪我的。适合的夫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陈苍野闻言,猛然将她揉到怀里。“我原打算放你走,让你去寻别的人,过你的自由生活。”陈苍野皱着眉,感受着她的气息,她身体温暖的触感。 “但是我后悔了,宁蕴。我忍受不了。” 陈苍野话没说全。他连看到她对别的男人绽放出那样温柔的笑,他都无法忍受。 “宁蕴,你……”陈苍野伏在她的颈窝。“你留在我身边。” 宁蕴叹了一口气。“小世子,你我本殊途之人,萍水相逢而已,何必耽湎?”这话也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 暖阁 陈苍野仍抱着她。宁蕴尝试推开他,墙壁一样的。 “该走了。”宁蕴道。 陈苍野抬起头,看着她:“宁蕴,你是我的。”一双眼睛里露出希求的目光。 宁蕴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脆弱的模样。“怎么,又想骗我?像那天在莱王府一样?” 陈苍野道:“你如何才愿意相信?我现在,心里面只有你一个。”一双明亮的眸子,几乎要滴出水来。“只有你。只有宁蕴。” 宁蕴道:“我怎么都不会信的。我要过日子去了。你不要来打扰我。”宁蕴不敢看他,别过头去。 “过日子……”陈苍野干笑一声。“和刘梦湖,还是和孙翘?” 宁蕴看着这个暖阁的大门。发痴的人,和孙公子有什么关系? “和谁都好,都不会是你。” 这话说完,宁蕴感到面前的人明显僵了僵。末了,陈苍野笑道:“宁老师,你别忘了,靖远公府小世子是最顽劣的。” 宁蕴不由得警觉:“你要怎样?” “刘梦涓很可爱。”陈苍野道。 宁蕴扬手就要扇过去,而陈苍野猛然将她的手夺了过来,连同另一只手恶狠狠地摁在了墙壁上。她的面容仍因点着他选的胭脂而明媚着,气愤而拧结的眉头像山峦聚首,一颦一蹙都是风情。 她是蒙尘的美玉,只有他见识过她惊人的美丽。 宁蕴因气愤而不住地抖着,胸膛起伏着。原她的胸部不算丰满,但是在这种姿势下她的胸椎往前反弓,那小馒头一样的胸往前突着,一呼一吸之间顶在他胸口。 他熟悉的胸乳。那样贴服地套在他手掌里的胸乳。现在勒得紧紧的,在她这身朴素的秋装里紧紧藏着。 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地拉开了她的衣襟。她熟悉的雪白的皮肤弹了出来。他伸出一个食指轻轻一勾,她的胸衣往下扯掉了一大半,粉红色的乳晕落入眼帘。 女人气得直骂:“陈苍野,你个混蛋!” 陈苍野恍若不闻,手指勾着她的内衣,一点点使劲儿,缓缓地往下划。 宁蕴不住地叫骂着,感到胸前越来越凉,乳尖也已露在秋凉的空气中。陈苍野倒没有上手去抚摸,只是撤掉了她的胸衣之后,伸手去解她的裤腰。 “你,你这是强奸!”宁蕴气道。 “你再喊,我明天就派人去你家下聘书。”陈苍野道。 宁蕴冷笑:“好啊,你去聘,是要三媒六聘娶我做你正妻?” 陈苍野对她的嘲讽置若罔闻。“靖远公府世子娶内阁大学士之女为妻,也没什么不妥。” 宁蕴早气得发抖:“你是疯了吗陈苍野!”若是宁凤山在世,确实他们两家门当户对。但是宁蕴现在早掉入泥淖,再也无名门贵女之实。 她的腰带解了开来。亚麻的裤滑了下去,露出两条浑圆、洁白的的大腿以及一抹柔软的毛发。不过一个月不见,她的身体还是一样的美不可言。只有一个地方不同。 陈苍野缓缓抬起眸子。 “你鼠蹊部的吻痕,是怎么回事?” 宁蕴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正视他的眸子:“什么?” 若说陈苍野双目是千尺寒潭,那么他现在眼里都是冰碴子。 “你左腿靠近阴阜的鼠蹊部,有个吻痕。” 宁蕴愕然:“怎么可能?”说着挣扎着要看。 陈苍野抱起她,将她扛在肩头,快步走到这个暖阁的深处;一座硕大的玻璃镜前,陈苍野将她摁到穿衣架旁的太师椅里;未等她反应过来,又将她连椅带人推到镜子面前,将她的左腿架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上。 暖阁烧着烛火,微黄的光落在她身上,落在她张开的阴门上。卷卷的毛发掩不住那亮晶晶的缝隙。宁蕴羞得快死了,忙用手去掩。手忙脚乱的时候,确实看到镜子里自己雪白的大腿根,印着一记紫色的淤痕。 宁蕴夹着腿,抬头看着陈苍野,也奇道:“是撞到了淤青了吧。” 陈苍野一笑:“你道我分不清淤青和吻痕?” 宁蕴自然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啊。” 陈苍野躬身下来,仔细地看着她的眸子,手从她的左腿膝盖往上轻轻抚摸:“宁蕴,如你被人碰了,我大概会发疯的。” 宁蕴道:“我何曾让别人碰过?。”话一出口,她就有些悔意。她仿佛在辩解似的。但是她宁蕴和谁云雨,和他陈苍野有什么关系? 陈苍野这双美目,此时倒是平静得很。 “是,我和刘梦湖睡过了。”宁蕴笑道。“你可以死心了,陈苍野。” 陈苍野仍盯着她的眸子。他的手凝滞在她仍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腿上。 宁蕴不知道此时继续说气话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她高兴——“刘公子那身子比你好,颠鸾倒凤也更畅快。如何?” 宁蕴笑着看着他。陈苍野毫无反应,仍是看着她而已。 宁蕴心头突突跳着。 “我被别人碰过了,你也好把我放了吧。”宁蕴扯起嘴角笑道。 陈苍野将手轻轻地抚摸到她下体的毛发上,伸到她的裂缝里,从那肉豆子轻轻往下摸去。宁蕴不敢动弹,但是忍不住轻轻地发抖。 “我有那么好打发吗?”陈苍野的手指轻轻滑了进去,缓缓地在里面动着。 -- 虚幻(H) 宁蕴忍着下体传来的越来越浓烈的快感,一字一顿地说:“你,你除了会奸淫我,你还会什么?” 陈苍野听了,笑道:“还会让你快乐啊。” 陈苍野俯身下去,在她的左腿的内侧印下吻去,一路轻轻地往上,唇扫过她白嫩而敏感的皮肤;他鼻尖有一些凉,像羊脂玉划过她的身体。 宁蕴颤抖着看着他——他的手还在她里面动着。他竟然沉醉地闭上眼睛。 宁蕴慌乱地推开他:“不要,不要,你走开。” 晚了,他吻到她的隐秘处。舌头毫无犹豫地覆盖上她的阴蒂,轻轻地舔着,像幼年时她握在手里的小鼠那样,硬硬的吻部在她柔软的肉里拱着。 宁蕴将手放到嘴里咬着,拼了命才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他不知道这样吻了多久,宁蕴只知道她在无声地尖叫,纤细的腰身不住地扭动着想要从下体又酥又痒的触感里逃出来,脚趾蜷缩得足部都要痉挛了。 陈苍野的手指在里面只是稍稍动着。她的肉壶已经在一张一翕攫住了他,热热的液体从她里面一阵一阵地流出来,她就是水做的。 陈苍野鼻尖都是她的体液。他从她湿滑的下体抽离出来,从那一撮绒毛开始向上亲吻,到她软糯的小腹,到她的肚脐上方,肋骨之交,双乳之间,胸膛和锁骨。 宁蕴本是被他舔得抽搐得不行,迷离之间才发现他在仔细地吻她,吻下去的地方一丝刺痛。待她看清了镜子里的她时候,她才知道这人在她身上吻了星罗棋布的红色吻痕。 宁蕴松开咬紧的手,推着他的肩膀:“我怎么见人?——啊!” 话刚落音,宁蕴一声尖叫,陈苍野不知何时已经扯了衣裳,将那话儿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她的身体里,严丝合缝的将她填得满满的。 “你还要见谁?”陈苍野喘着气,捧着她的腰身猛烈地动作起来。 “你还要,这幅模样,去见谁?” “嗯、嗯……你,等、等一下……”宁蕴咬着牙承受着他每次都插到尽处的冲击,他每一次深入她都整个人为之一振。她恨,但是也忍不住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没法去回答他的提问。 陈苍野见她嘴唇的胭脂都被吃得一干二净,额头上垂着已乱了的发丝,这幅娇媚的模样仿佛是要让他马上射了出来一样。 这样美的身子,这样可爱的人儿,他当时怎么会发了疯想到要放手给其他人? 宁蕴在迷糊中撩起眼睛看了他一下。这一眼风光无限。 “你……”陈苍野忽地将她抱了起来,把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下体一阵一阵跳着。“你是要我死在你身上……” 宁蕴的双腿夹着她的腰,陷入高潮后的虚幻之前,她看到玻璃镜里的合为一体的两个人,仿佛春宫图里的两个小人,荒腔走板,有种奇异的不似人间的感觉。 宁蕴从虚幻里回来,看着陈苍野正在给她擦着身体。他已穿戴整齐,一脸松快。 “晚上你就能拿到你想要的歙石。”陈苍野擦净了她阴阜里流出来的他的浊液,柔声说。“明日我随你回去徽州。” 宁蕴看着他,并不说话。他在轻轻地给她穿衣。 “到徽州你给百里胡杨交差,然后我带着你回去燕京。”陈苍野给她穿好下身的衣服,给她系上肚兜儿,笑脸对着她的雪眸。 “到了燕京,一切交给我。”陈苍野在她眉间一吻。“你,你弟弟的事情,都交给我。” 宁蕴衣裳穿好,缩了缩身子:“你怎么处理?” 陈苍野撑在太师椅上,看着她,正色道:“你知道清香楼有开门迎客之表,知否其也有海纳百川之实?” 宁蕴看着他。她其实大概知道。以陈苍野这般姿容,何必留恋烟花之地?就是铃兰馆的莺莺燕燕都够他日日换的。 陈苍野伏在她身边,将她拥入怀里,语气倒是平常:“靖远公共有四个儿子,长子庶出的长我十多岁,自小是我母亲教养的。大哥哥得了母亲机灵聪敏润滑之传,做事熨帖,交游广阔,自十三四岁起在云贵是第一出风头的公子。” “大哥五湖四海人士都识得,十年前,为了结交各路人马,他暗地里建了个酒楼,不料日后便成了气候;五六年前,这酒馆开到了燕京,对外以为清香楼之名,对内,称万漾馆。” “大哥三年前死于战火。那年我已十四五,承蒙大哥的教诲,也是早有慧根世事通透。”陈苍野道。“这万漾馆以及几可遮天的权力,便都落在我身上。” 宁蕴这会儿才领悟过来。原来这年方十七八的小世子,为何看上去有不寻常的世故之感,原是这小小年纪已是如此雄奇的人物。 “这是万漾馆主的令牌。”陈苍野从腰间拿出他的玉佩,递给了她:“给过你的,你又不要。” 宁蕴不接。 陈苍野将玉佩绑在她的腰上,拉起她的小手亲了一口。 万漾馆又能怎样?他再手眼通天,还能改变她人生的走向不成?她只想平平无奇过了这一辈子,他还能勉强不成? 宁蕴便淡淡地道:“那么看小世子如何能耐了。” 陈苍野听出她的疏离,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去找孙家公子。他应该等了很久了。” 宁蕴起来随他走了起来。方才那一战殊属恶战,她都有点走不动了。陈苍野不禁失笑,扶着她缓缓走着。 孙翘向来没有人这样忽视过他的。一皿芥末鹅掌,在桌上从冰冰凉放到都和这桂花蒸天气一样热了。 陈苍野让他在此候着,他去带人来——孙翘才不信,宁蕴岂是看到俊朗郎君就愿意抛下爱人跟着走的人? 但是他确实盼着见她。他不过泼茶气了一遭,她就生气到了这个份儿上?不肯见他,还要和那个莽汉在一起,偏要气死他吗? 陈苍野隔着半掩的门,能看到孙登云神色不安。真是个少经情事的纯情男子。 方才从影壁走回到这个楼阁里,孙登云已将他和宁蕴的一番经过掐头去尾地讲了一些——将他思恋宁蕴的事儿藏得严严实实的,偏偏挂了个他乔装孙府匠人与宁蕴交好、约宁蕴来此听琴、宁蕴爽约的名头。陈苍野明白,他的尘玉大约对此人从来无心,但是孙翘自己已经失恋了八百遍。真是笑话,不知死活。 门轻轻推开了。孙登云的一双绿瞳子忽而荧荧有神,看向门去。 宁蕴的手被陈苍野紧紧握着,陈苍野一脸春风地走了进来。 -- 桂花蒸 孙翘的神色从热切转到不解,再到阴沉,也不过是转瞬。“陈四公子果真言而有信,将人带了来。孙某在此谢过。”孙翘说着,上前去要宁蕴的手臂。 宁蕴自然而然地往陈苍野身后一躲,疑惑地看着他:“云先生也在此?” 孙翘呆了呆,是了——这女人还不知道他撒的弥天大谎。 “宁姑娘,我……”孙翘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但是素来他是自矜的。“正好要和你说此事。”说着,一脸正色,松开了本是拉着宁蕴手臂的手。他整了整衣襟,打开扇子扇起来。 天气忽冷忽热。前几日秋风起,冷的凉浸浸的;这个午后,倒是又热起来了。 宁蕴这才看清楚,孙翘蜜色的肌肤外套着的不再是普通的棉麻衣衫,倒是极好的丝绸。他今日带了个花丝嵌松石的小紫金冠,配一身白色衣裳,腰上一个锦囊一个鸭蛋青的坠子,甚是贵气。他本容姿不俗,加上他双目有异色,如此衬得更有是气质不凡。 但是更加气质不凡的那个正在旁边拉着她手,若有若无地将她挡着。宁蕴反应过来,用力就要将手拽出来。陈苍野的手却像了铁钳一样。 云先生神色不明,但仍是冷冷地开口:“其实……” “孙公子可在?”宁蕴打断他。 陈苍野有些意外,看着他的女人。“你若是不愿我见到孙公子,也罢了,何必在此从中作梗?”宁蕴见到他就来气。那日好好的本在聊着天,她不过提了一句请他帮忙劝一下孙公子,这姓云的便气成这样?那双绿色眸子还无辜的很! 孙翘一边自矜自重,一边眼睛斜着陈苍野和宁蕴犹自交缠的手,心内急躁,但是表面只好纹丝不动:“孙公子名翘字登云,别号云房主人,人称……云先生。” 宁蕴惊讶地看着他:“你……” 陈苍野有些意外。“看来尘玉和孙公子早有交往。” 他轻声笑道,拉着宁尘玉往桌上坐下。 “这天气又热了起来,这冰镇的芥末鹅掌,倒是没什么滋味了。”陈苍野看着脸色不豫的孙翘。 “谢谢陈四公子将人带到。”孙翘语调不善。“在下仿佛记得陈四公子与方修撰家的方小姐有约在身?。”孙翘就差说一句请你滚蛋。这陈苍野原笑眯眯地说愿意帮他带宁蕴来和他见面,孙翘原以为他是愿意玉成其美事的好人——这会儿死死拉住他孙翘的女人,这是做什么? “方小姐?”宁蕴看了看陈苍野,“方杜兰小姐吗?” 陈苍野柔声道:“她马上要嫁人了。” 宁蕴心内冷笑,转而向孙翘道:“云先生……不对,孙公子。今日宁某有幸代为演奏一曲,得阁下青目;又托赖陈小世子引荐,才见得阁下尊容。此番叨扰,是来和阁下继续商讨购买歙石一事。” 孙翘原想说管什么歙石,就是那名琴绿绣,也原是准备送了给她的;不过看到她这疏离的模样,想到陈苍野不知怎地说不准和她又有什么干系,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很好,很好,你琴弹得真好。不过我想知道,你既留情与那刘公子,又留情与这陈四公子……可是文人雅士所为?” 陈苍野嗅到醋坛子打翻了的味道。 “宁蕴与陈小世子只是师生关系。方才某脚崴了,不太舒爽,公子扶了一下而已。”宁蕴又抽手。陈苍野这次倒是乖乖地松开了。 这鬼话谁都不信。孙翘冷笑:“某所藏的歙石原是天下第一等,文雅之极致,得配高洁之士。”说着并不言语。 宁蕴也不傻,听了后火气又冒起来了——“孙公子请明鉴,我宁某人所钟情的,只有刘梦湖公子一人。” 陈苍野本是看戏状,这会儿扇子也不打了。方才暖阁的一场欢愉等于白做,这女人子宫里估计还装着他的精液,就敢这样放厥词了。 “是吗?宁老师?”陈苍野温柔地问。 宁蕴平息了一下心情,将桌上的茶水饮了下去:“是。”说着便站了起来,笑道:“二位公子慢聊,宁某也不强求这石头,铃兰馆都没法儿做成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来做的。”说完便掀开了门帘往外走了去。 孙翘要去追她,但见陈苍野平静地在这喝着茶,也便停足了。 “陈四公子。”孙翘倒是偏不肯叫他世子。“冒昧请教,阁下与宁姑娘,是有什么过往么?” 陈苍野抬头,粲然一笑:“都说钟离孙家公子不理世事,这会儿倒是为了尘玉这样操心了?” 孙翘听到他直接叫宁蕴的表字,对二人之间有牵连更是认定了:“靖远公府上誉满天下,何家贵女得不到?四公子与这一个女助教也并不相配,何必耽误宁姑娘?” 未等陈苍野回话,孙翘便道:“何况,实不相瞒……”孙翘意味深长一笑。 “尽管宁姑娘嘴上说所爱之人是刘家公子,实际上,已是与我……在一起了。”孙翘笑道。 “怎么?”陈苍野很意外。 “某化名云先生与宁姑娘已有来往了这一周,彼此都有意。”孙翘就差把他在医馆里将宁蕴的身子摸了个遍还在她身上造次的事情说出来。“宁姑娘与刘家公子,不过旧时相识,因为相熟而多有来往;今日所言,也不过是对我欺瞒她的事情生了气说了气话而已。” 孙翘有一种天然的自信。陈苍野托着腮看着他。这个颇有异域特色的年轻收藏家,倒是和他十分相似。 “陈四公子与宁姑娘怕是从前有一些枝节。”孙翘道。“现在,也好放下了。” 陈苍野喝了一口冷了的茶,道:“孙公子的祖母沈太君,是姑苏沈氏的后人?” 孙翘愕然:“如何?” 陈苍野道:“圣上十多年前令人撰写过一本《无用录》,是记录各地复杂要案的,江南道十八州苏州卷失窃,你道是何缘故?” 孙翘仍是愕然:“此大案也,我自不知。” 陈苍野道:“闻说苏州卷记录了一桩离奇的宝鼎买卖纠纷。其中案情已不可考究,不过宝鼎乃有铭文‘钦天司仪’,如今,是孙家珍蓄吧。” 孙翘听了,脸色煞白。 “歙石你那么多,给我几块不要紧?”陈苍野笑道。 这无人理会的芥末鹅掌,已是被这天气焗到毫无滋味。 —————————————————— 有很多藏品来历都是不能深究的。另外孙登云真是天真可爱啊。 -- 夜幕下 宁蕴到了大厅,见得刘梦湖、刘梦涓二人都已不见,看了看自鸣钟,才知道已是酉中时分,太阳都快没了。有小童子来回她,说是刚才陈四公子担心小姑娘傍晚要冷感冒,先派车送了回去了。刘子柔留了条子给宁蕴,宁蕴一看,原是她说了没吃够,要回去宁蕴住的院子去吃剩下的糕。 宁蕴急匆匆回到家里,正好小子柔、刘梦湖都在候着。王婶娘见她回来了,忙道:“姑娘吃了不曾?方才刘公子说你半路走开了。” 宁蕴才想起自己饥肠辘辘的。刘梦湖笑道:“宁姑娘看来果真没吃。方才糕都让子柔这丫头子吃光了,我看厨房里有卤好的牛腱子——给你蒸了面,这会儿该是好了。” 刘子柔笑道:“我哥蒸的面很好吃,姐姐快试试!” 宁蕴刚吞了一杯茶,王婶娘便端了一大笼屉面条来。掀开了盖子,撒了一把葱花,真是香味扑鼻。宁蕴着实饿了,便也不客气,不等王婶娘给她盛面,自己端着面碗装了一大碗,吃了起来。 刘梦湖见她吃得香甜,道:“王婶娘,可还有汤?”王婶娘道:“没了,厨房现在只有鸭蛋了。”刘梦湖道:“军中也有一个煮鸡蛋汤的法子,需要料酒就成。”说着进了厨房。 宁蕴吃了一会儿,确实嗓子干得慌。不一会儿,刘梦湖便端着鸭蛋汤出来:“好了,就着汤吃,不然要肚子难受了。” 宁蕴端起汤喝了好几口,果然鲜美;吃得已六七成饱,喝了汤正好已经全饱了。 刘梦湖笑道:“看来那两位公子很难缠,宁姑娘辛苦了。” 宁蕴才觉着胯间隐隐酸痛。那厮真是下了劲儿在缠她。 王婶娘端来切好的瓜果。小子柔吃着果子,道:“姐姐你办好事了吗?” 宁蕴呆了呆,道:“算是吧。”无功而返,也算完了。 刘梦湖道:“那归程何时?我们去送你。” 宁蕴想了下,道:“尽快吧,我想明日就回去。”???陈苍野和那孙登云简直是麻烦透顶的玩意。原以为她跑到钟离可以更加山高皇帝远,没想到反而跑到了麻烦窝里。赶紧跑了为上。 刘梦涓嗷地叫起来:“姐姐!” 宁蕴皱着眉,怜爱地看着她:“我会来看你的,小子柔。” 刘梦涓无奈道:“那……我帮你收拾东西?” 王婶娘在一旁笑道:“刘姑娘,我们都收拾好了。” 宁蕴道:“明天一早走,可以?” 王婶娘道:“应该可以的,我去和车夫说说。”王婶娘说着便往外走了去。 宁蕴看刘梦涓一脸沮丧,便笑道:“子柔我记得你琴谱还不熟,你回去拿下谱子,我给你标一下。” 刘梦涓点点头,听话地边走边喃喃说:“姐姐,你若是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宁蕴看着刘梦涓走远了,转而看着刘梦湖:“你看子柔的心思。她想我一直在她身边。”一双水灵的眸子看着他。 “你是怎么想的,子猛?” 刘子猛苦笑。 宁蕴垂眸:“蜜儿平生,还是第一次有男人给我做吃的。” 刘子猛道:“这……” 宁蕴也苦笑:“子猛,或许你不爱我,也或许并无儿女之情那种欢喜。但是我想,子柔喜欢我,我也与你合适。你既然无心爱的人,与我尝试一下,有什么不好呢?” 堂屋里灯火煌煌。照得刘子猛原本黧黑的脸庞一片赤红。 宁蕴往前走去,越过桌面,站在他跟前。刘子猛身量颇高,坐着的时候,这头颅也正好到了宁蕴的胸前。 刘子猛抬头看着宁蕴。 一阵女子的香气袭来——是她今日为了去悟真轩这隆重的场面,擦的花露。宁蕴软软的唇落在他额头上。发丝垂到他脸庞,有些痒。 刘子猛赧然,往后躲了躲。 “我不好看吗?”宁蕴有一丝难过。 刘梦湖忙摇头。“宁姑娘真出水芙蓉一般……” “那你为何不愿意?”宁蕴又往前走了一步。她伸手去环着他的脖子,伸手去摸他的脸。 刘梦湖说不出话来。 “要不……试一试?就试一下看看?”宁蕴道。 刘梦湖皱着眉,也并不十分回避,他的身子只是一直僵着。 宁蕴委身,坐到他的腿上,撩开他耳畔的鬓发,轻轻地亲到他耳廓,耳垂,然后是腮骨,下颌,下巴。 刘梦湖的唇闭合得紧紧的。宁蕴将唇印了上去,轻轻的用染了大红胭脂的唇瓣来咬他的唇。 好一会儿,宁蕴尝试伸出舌头来,探进他的口腔。她的手也没停着,在他的胸膛游移;不一会儿又将他健壮的手抓过来,放到自己纤秾合度的腰肢上。 他牙关始终咬紧。宁蕴这样吻了一会儿,无奈地笑道:“你摸摸这幅身子?”说罢,又吻了下去;她的手,倒是抓着他的,从肋骨往上走去。 刘梦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丰满,肌肉的走向,甚至是血脉的搏动。 宁蕴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自持和僵硬。 门外的那人,也可以站在夕阳过后的微黑里,将堂屋里的旖旎看一清二楚。 “小世子,这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好。”王婶娘请的车夫是送刘子柔回家的车夫,自然就是陈苍野的车夫了。这车夫跟着王婶娘回家备车,陈苍野从悟真轩来此看宁蕴,这都碰到一起了。 王婶娘走了来,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公子,我们宁姑娘和这刘公子难得二人亲亲热热的,咱们还是……不要打扰的为好吧。” “良辰美景,都虚设而已。”陈苍野道。 他捏在手里的那把关子敬所题字的宁蕴的折扇,咔地一声折断了。 -- 条件 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秋虫断断续续的声音,悄悄的灯烛燃烧声。唯宁蕴自己的鼻息,还有如擂的心跳可闻。 她甚至抓着刘梦湖的手往她的乳上放去。刘梦湖轻轻地贴着她的肉团子,也只是握了握而已。 “子猛,你那么不喜欢我么。”宁蕴用心地吻了他。他仍是满脸勉强。 “宁姑娘……尘玉,我,我自是不知道情爱是什么。”刘梦湖面有愧色。“实不相瞒,自除了娘胎,我不知道所谓的男女之情是何物。我对你的情谊,仿佛就是对妹妹一样。和我对子柔,也是差不多的。” “那,你不会想要女人的身子吗?”宁蕴几乎要淌下泪来。“我的身子,不好吗?”宁蕴知道她身子大概也是美的,否则陈苍野不可能连李钦等绝色都不碰,反而在她身上所求无度。 “我……”刘梦湖打量着她身体的线条,那隐藏在轻薄衣衫里的弧度,叹气道:“我从不知情欲为何物。” 宁蕴恨不得将衣服撕了,让他看看这幅雪白诱人的身体;奈何陈苍野那混账以在各处都吻得不像样,断乎不能让人看的。 其实这时候来挑逗刘梦湖确实有点冒险。不过宁蕴也是忍不住了——哪曾有男子,如此将她放在心上过? 刘梦湖叹气:“尘玉……蜜儿,我是真不知道我爱不爱你。我大概不能爱任何人吧。” 宁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你喜欢男子吗?” 刘梦湖道;“也并不喜欢。” 宁蕴道:“你……”宁蕴本想说问他可曾自我慰藉,可曾做过春梦,可曾在睡醒的时候满肚子精液。但是她现在泄了气,什么都不想说了。 “子猛,既然如此,我们也敞开来说。”宁蕴从他身上起来,正色看着他:“人这一生,无论如何二人同路总是比茕茕独行要好的。你不爱他人,我也无他人所爱,都是在情爱上天生不足的。既然如此,何不就在一起过了这一生呢?” 这是宁蕴的真心话。 刘梦湖不知说什么好。 “宁老师,没有人爱你吗?”门口传来一个风轻云淡的声音。陈子鹤不知道何时来了,正倚着门眯眼眄着二人。 宁蕴心里腾地一热。方才她情挑刘梦湖的场景也不知道是否被陈苍野看到了。 刘梦湖倒是害羞起来,站起来行礼。“小世子怎么来了?宁姑娘都是在说玩笑话呢。”说着,讪讪地站着,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宁蕴阴着脸,柔声和刘梦湖说:“时间不早了,子柔再过来一趟也耽误她休息,我去一趟你们家给子柔标下谱子,然后再回来吧。” 刘梦湖忙点头:“小世子……要不……请您稍等?”说着,便往门口走去。 陈苍野道:“子柔的谱子,我送过去了几本标记过的了,也送过去了几本新的谱子,够她练个一年两年了。” 刘梦湖站定了。他也不蠢,看了看满脸阴霾的二人,自知再杵在这里徒生尴尬:“那,谢过小世子!尘玉我先回去看看,明日来送你。”说着便走出门去。 “我说的,你好好考虑下。”宁蕴抬起头,娇声叫了一句。 刘梦湖应着,快步走了。 堂屋里静了好一会儿。 “王婶娘呢?”宁蕴忽然往门口走去,要绕过他去内庭去。 “她收拾行李去了。”陈苍野道,将那门挡得牢牢的。 “小世子爱在这里站多久都行,不要妨碍我收拾。”宁蕴皱着眉,也并不看他,只盯着他的胸膛。她本来身量也就只到他肩膀而已。 “没有人爱你吗,宁蕴?”他还是那个语调。 “没有。”宁蕴不耐烦了。“行了吗?让我过去好不好?” “我不是人?” 宁蕴可算抬起眼睛。陈苍野所见的一双眸子简直就是书画里鹳鸟的目,孤高疏离。“你不是人。” “宁蕴!”陈苍野沉不住气,一把将她捞了过来,牢牢抱在怀里。 “你……”宁蕴被他抱得紧,浑身不自在:“你除了会操我,会奸淫我,会强迫我,会扔掉我,你还会做什么?” 陈苍野看着她满脸的冷漠,内心仿佛被扎了千万根刺一样。 “让我走好不好,我只想好好过日子。”宁蕴不肯看他。 “我做不到。”陈苍野道。“我不能接受你对别人笑,和别的男人好。”方才他忍得几乎要疯掉。 “你要我如何?”宁蕴问。 “留在我身边。”陈苍野毫不犹豫地道。 “不可能的。”宁蕴道。“你做你的靖远公,我做我的小平民,如此便很好了。” “有转圜的余地——你教我的。”陈苍野看着她。 “……也可以。”宁蕴想了下,忽然笑了。 “我终是要婚配的。你不能干涉我寻找所爱之人,我便同意和你好着。如何?” ———————————————— 看到有宝宝说一天三更……太难了!在下正职工作非常忙。不过,也会尽量抽出空暇给大家继续创作的。 非常感谢大家喜欢本文哦! 本文不收费的,本就是脑内一个想法所形成的故事。 大家支持和体谅就是在下写作的动力啦! 叩谢~ -- Pō18τV,Cοм 返程 陈苍野认真地看着她,那玉色的脸庞上忽而露出笑来:“不知宁老师可是君子?” 宁蕴皱眉:“你可听明白了?” 陈苍野暧昧不明地笑着:“君子九鼎?” 宁蕴:“我是说,你若是想和我好也是可以的,但是但是,你不许干涉我去找其他男人。” 陈苍野笑得如同夜里的阳光一样:“宁老师,君子一诺千金。” 宁蕴一口气堵在胸口,立时说困了要睡觉,打发了陈苍野。 躲进屋子里,打包贴身的物事也去了一个多时辰。囫囵觉睡醒,刘梦湖、刘梦涓也早来了候着。 刘梦湖带了一大盒他做的蒸面,并一些肉脯之类的,都是香气扑鼻、颇有军中特色的好菜;小子柔显然并不开怀,但是也提着礼物来了。三人一起吃了早饭,又聊了一会儿,便要出发了。 上车前,宁蕴找了个布包来,递给刘梦湖。“这东西,烦请转交给孙家孙翘公子。” 刘梦湖见这个玩意包的严实,也便恭敬应诺。 宁蕴见他一本正经模样,觉得可爱:“我不会绣荷包,不会做饭,不会画画写字。就弹个琴还来得。偏生你又不懂曲,哪天我给你写个曲子,你听个响,也是好的。” 刘梦湖笑道:“谢谢尘玉。” 不消说刘梦涓已哭了一场,无济于事,看着她的林蜜儿姐姐上了车去。 撩开车帘子。晨曦只是微微,车厢内昏暗得很。宁蕴却敏锐地嗅到陈苍野的身上的熏香味。 陈苍野在黑暗里,柔声道:“写什么曲子?” 车门关好,王婶娘和车夫走到车头去,马车发动起来。 宁蕴听得车厢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靠在靠近车门的座儿上,动也不动。身边的温香越来越烈。 宁蕴道:“你怎地在此?” 陈苍野道:“和你一起回徽州。” 宁蕴便不做声。 陈苍野候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 “宁蕴。”陈苍野在黑暗中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你可知道我上次送你的琴,也是闻人鹿的?” “紫月。”宁蕴可算开口。“和你们万漾馆歌女一样的名字。” “那是先兄陈芳野俘虏羌部叛军时所缴获的珍宝之一。那年他正巧得了一批好苗子,便高兴着将此琴名赐给了最出色的那个金嗓子。”陈苍野道。“那是大哥最爱的琴,也是我最爱的琴。” 宁蕴有点不自在:“那送给我作何?” 陈苍野道:“因为你是知音。” 宁蕴瑟缩了一下:“我困了。” 陈苍野顿了顿,道:“那你枕在我膝上睡。” 宁蕴不理他,靠着车桅,强迫自己睡去。这车子颠颠的,尽管车桅都包着棉絮,但仍是好几次她的头磕得生疼。 身边那人却渐渐靠在她身上,后面干脆滑到她大腿上,将头靠在她怀里。她推又推不动,二人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在这颠簸的车厢里睡着。 宁蕴本就是假寐,不过后面竟也睡着了去。醒来时候,已是到了要住店的光景。 天已经是大亮,日影清朗。她枕在陈苍野的膝上,睡得倒是香甜。 “起来了。”陈苍野笑道。“好好的,竟睡了这半天。” 宁蕴爬起来,懊恼地离了他,下了车来,只见所停的馆榭是个别致的徽派小院,较之于她之前和王婶娘、师爷他们所住之地,殊胜清幽。见得院落里幽篁翠竹,流水淙淙,不由得心叹若是能在此弹琴,再美也没有了。 “能在此弹琴高歌,再美也不过了。”陈苍野在她身后道。 宁蕴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哪里,自然是流觞曲水更好玩。” 二人是知音,陈苍野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宁蕴感到辛辣的讽刺意味在胸内蔓延开来,转而岔开话题,和陈苍野道:“咱们吃个饭就赶路?” 陈苍野道:“不急。此处地处钟离县郊,风光怡人;这茂林修竹,也是可以好好赏玩的。我们可以抚琴,写写谱子,玩个两日。” 宁蕴何其迟钝,这时候才看着他:“你衣裳怎地没换?” 陈苍野笑道:“在车里候你候了一晚上,哪有时间回去换衣服?” 宁蕴更加不自在了。“我不想弹琴。早些回去吧,我要复命。” “你的歙石,已差人百里加急送过去了。” 宁蕴不自在的点自然不在此。若是让陈苍野知道紫月宝琴早昨日就被他假刘梦湖之手送了给孙翘的,岂不是要泛起轩然大波? -- 幽篁里 陈苍野显然是有备而来。这别墅绝是隐逸弹琴的好去处,且不说这满园幽簧,那书斋里的几把好琴、几箱子好琴谱就够他们看几天的。 宁蕴自知不能让这实则性子阴冷的陈苍野知道紫月的下落,便连日都在岔开他弄琴的想头。然而又没带避子汤的药物,也便不要用到自己的身子。 撒娇,成了她拖延时间的最新手法。 陈苍野感到十分意外,宁蕴从前要么是对着他半推半就一脸抗拒,要么就是哭咧咧;这会儿竟然一直哼唧唧地说秋意正浓,要做好吃的,进去厨房里还知道对他送来几个娇媚的笑容。 厨房和其他地方是两个天地,宁蕴将他推了到其他地方去,打发了王婶娘等帮佣,自己占了厨房,实则是钻进了蜗牛壳。 足尽磨蹭之能事——别墅里有的是足年份的火腿、风鸡、口蘑之流,她只需要找个难以入味的、难以烧制的菜来便够了。正好别墅的厨房养了禽畜,便差人去杀了几只来。 宁蕴忙活了一阵子,仔细检查着别墅取来的火腿。不经意抬头一看,陈苍野正倚着门,笑着看着她。这身绫罗,与这烟火气完全不搭界。 陈苍野笑道:“我还从来没吃过你做的。” 宁蕴道:“你不是夺了子猛的糕点?” 宁蕴抬头看了看他,他并不说话。宁蕴道:“没事你赶紧出去,这里烟火重。” “宁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特地给我做过吃的。”陈苍野良久才说。“母亲,继母,姐姐们,都没有。” 宁蕴心想:若是你一开金口,多少女人为你卧冰求鱼也愿意?“你既然闲着,”宁蕴道。“帮我寻些好的嫩竹子来,要向阳面长的,新的,翠绿的。砍了成条,烤去青汗后给我来,我给这菜搭个架子。是要些竹子的清香。” 陈苍野道:“要赶我走,这法子也算聪明。” 宁蕴没想到他有这么聪明,瞪着他:“你不去砍竹子,就在外面吃酒等着,采一些花儿来做点清供也是好的。”眼风里都是娇嗔。 陈苍野忍不住想去抱抱她,结果见她满脸写着“赶紧出去”,便只好走了。 宁蕴松了一口气,继续琢磨这吃的。 两个时辰过去,午饭的时间都老早过去了。这陈苍野怕是已经饿死了。 宁蕴带着王婶娘,将炖好的凤炖牡丹,并几款小菜,都端了出来。陈苍野好兴致,在这小院里设了画屏、摆了绣球一样的菊花、柚子等时令水果花卉,着实怡人。 牙著、瓷碟都摆开。宁蕴累了整整一个上午,几乎是趴在桌上了。陈苍野盛了汤,递到她跟前:“先吃,待会儿再睡一觉。” 又能睡了,很好,再睡一白天,这天就躲过去了。 陈苍野温热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宁蕴抬头看着他,他却低着头安静地喝汤着。手仍握着她的。 这一刻颇有点宁静安逸的意味,宁蕴打起精神来,也喝起汤来。 “从今以后,我希望是如今这样的。”一碗汤饮毕。陈苍野道。 “挺好。”宁蕴吸着调羹一笑。皮笑肉不笑。 “你和我,就这样在一起。”陈苍野这话说得淡然淡定。 “子鹤,你知道我不可能嫁你的,我也不可能做人妾侍。”宁蕴也喝完了汤,从他手里抽出手来,要去夹肉吃。 陈苍野忽而抬眸看着她。他的眼睛本就天生有一股阴鸷的气息,此时忽而变得有些狡黠。“宁凤山大学士一生清廉,却有资费给你请最好的老师,买最好的琴。” 宁蕴听到他提到了她父亲,也没了假装娇滴滴的心思:“提先父做什么?” “愿意冒百官所憎恶的风险替圣上修葺《无用志》,这样的风骨,某无论如何不信是贪婪之人。”陈苍野道。 “都过去了,不要想了,好不好。”宁蕴叹了一口气。“小芽儿当年也是这样数落我——‘为什么不为父亲翻案,为什么不去学学缇萦救父,为什么不去学学其他的贞洁烈女?’” 陈苍野冷笑。 宁蕴看了看他:“父亲将我等交给百里爷爷时,就已千叮万嘱——‘蜜儿,你千万不可做营救家族、挽救家声之事,父亲只望你顺利成人,安稳生活’——我是答应了的。” 陈苍野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头:“你的小名,原是蜜儿?宁蜜?” 这会儿到宁蕴冷笑。到底憋不住了。 “陈小世子若是能仔细看看我送归的那个锦盒,便早已知悉了吧。” “什么锦盒?”陈苍野愕然。 “装有我的那把扇子,还有一条我的帕子的锦盒。不是早在你出发去西山陪伴张显瑜之前送给还了你?上面有我的小名,我娘绣的。” 陈苍野自知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个盒子;他以为宁蕴实在爱那扇子,不肯给他呢。 “你若是对我有点心,也不会不看那帕子,也不会不知道我小名就是蜜儿。”宁蕴也懒得生气了,笑了小,夹了一块鸡肉来。 陈苍野看着她有滋有味地吃着。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帕子上的话,你估计也是没看到?”宁蕴夹了一块给陈苍野。“也罢了。” 如若他早点见到,那一天是不是就不会去西山,就会扔下一切先飞奔到她身边?陈苍野头脑有一瞬间空白。 而门外响起下马的声音。 “你们还吃饭?”林思泸风尘仆仆地看着庭院里的二人,“吃完好走了,新的懿旨,那彩礼要这个月底准备停当,可没时间。” 林思泸自然知道陈苍野原拟在此住个两天好和宁蕴好好相处,然此时已是迫不可待。 -- 徽州 陈苍野冷眼看着林思泸。 林思泸如芒在背,没想到陈苍野这会儿会如此生气,也不知何故,便打着哈哈走了过来。“慢慢吃……这炖鸡不错的样子?” 宁蕴笑道:“林公子也吃一些——好久不见了。” 林思泸拿起个鸡腿便要吃,冷不防一筷子打上了他手。抬眼是陈苍野面无表情的脸——“去后厨吃馍馍。” “怎么?自家兄弟还不能吃?”林思泸火起。 陈苍野:“你若有女人,也让你自己家女人给你做。” 林思泸只道这人已经傻了,气得将他跟前的酒一喝而光,往屋里走去。 宁蕴恍若不闻。陈苍野见她一话不说,想到她说的锦盒的事儿,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 三人饭后,很快又装了车,换了更快的马匹,驱车往徽州而去。也便半日,已是到了徽州郊外。 宁蕴靠着车桅昏昏沉沉又睡了一会儿,醒来仍是在陈苍野怀里。 宁蕴一觉睡得香甜,醒来在这霭黄小灯的光影里揉着眼睛。“马上到了,可是饿了?”陈苍野问。 宁蕴不理他,靠着桅杆接着睡。 他突然这样温柔而谦卑,她反而没那么爱他了。这种念头冒出来,宁蕴又觉得好笑——不是早就立了决心不爱他了么? 车到了铃兰馆在徽州的分馆,宁蕴下了车来,马上看到容迁正笑眯眯地在车外看着她。 “尘玉妹妹,久违。”容迁笑道。 宁蕴看着欢喜。“安然兄来此有何贵干?”说着,不理会身后的男人,扑到他身边儿去了。 容迁此富贵闲人,自然不做什么,只说是来此帮父王照顾下江南道的家产,并帮着找些华贵之物以作为张显瑜的嫁妆。 又是张显瑜,全世界都围着她转了。宁蕴心想。 “宁姑娘!”还有个女子远远走了来,不是童英还是谁?不见几个月,倒是会打扮了,一身光艳。夸谈了两句,一群人往屋里走去。 人群里自然有高兴的,有心情阴郁的,也有忐忑的。忐忑的是宁蕴还有林思泸。 这个童璇玑,莫名其妙地从他的春梦里跑到这里来——自从那天在清香楼不曾得手,童英又懊恼了两日躲了起来;不多时他便被派去办事,再也没能在燕京出现,几乎是有数月不曾见这个女人。 童英也就瞥了他一眼,他便百爪挠心。这样丰腴的身子,打扮得还那么美,可曾是被人捷足先登过?有这么一瞬间,他开始理解陈苍野的心思。 那天在悟真轩的宝琴展演之后,陈苍野知悉了宁蕴正在和那兵好着,便决然将原先准备与她分道扬镳的想法全盘推翻,将方杜兰打发了去。男人的坚强也可以无比软弱。 百里胡杨这几个月吃得白白胖胖,笑得灿烂:“贵人公子莅临,又帮得本馆送来歙石等宝物,本馆何等尊荣!” 林思泸笑道:“也叨扰百里公子,我府也是襄助莱王办事,其他的宝物也劳百里公子暂时看护。”林思泸原早已帮着贵人去忙活,张显瑜出嫁又要多一番有的没的,莱王莫名承了令忙得焦头烂额,陈苍野便卖他个人情正好溜出去散心,从姑苏转到徽州一带,二人帮着收了不少好东西。 百里胡杨点头:“为几位接风洗尘,我馆也备了一些酒菜;稍后还有一位贵客要来,料也是到了,几位公子可以先去歇歇。” 林思泸颇为意外。哪个贵客这样大的架子?让陈小世子、容五公子来等? 百里胡杨笑道:“来客正是钟离孙家的公子孙翘,知悉我馆筹备之苦,又赠送了几座上佳的太湖石来。孙公子不放心,亲自护送来了。” 宁蕴心情直线下坠——两大麻烦精要碰在一起,容迁又是个天真烂漫的,林思泸是个煽风点火的,百里胡杨是个啥都不知道的,只怕扔个柴火进去,这宁静的徽州别墅就要炸了。 陈苍野淡淡一笑:“孙公子也来了,甚好。” 各人暂且到客房休息。陈苍野房里,林思泸挑眉看了看他:“你说着姓孙的来做什么?我们讹了他最好的那些歙石,还上赶着要送好东西来?” 陈苍野看了看并不知内情的林思泸,心情忽然很舒畅:“我也不知道。”情敌的出现反而让他松快起来。就那呆头鹅,也想染指他的蜜儿? “是了。”忽然陈苍野的语调变得十分冰冷。“宁蕴可有让你转交一个锦盒?” “没有。”林思泸道,“什么锦盒?” “真没有?” 陈苍野的眼光让他有点毛骨悚然。“你怕是忘了扔哪里了吧?每日多少女孩儿要给你私相授受的?” 陈苍野叹了一口气。不知何时他也开始像了个女人,心情一日变个五六次。 不多时,铃兰馆人传宴。那孙公子已是到了。 宁蕴和童英在房里原高高兴兴说话来着,听了这传宴的消息,宁蕴心情却糟糕了起来。童英不明所以:“宁姑娘,你不舒服?” 宁蕴灵机一动:“对,不舒服——舟车劳顿,我实在累了。这宴我怕是去不了。” 童英道:“那你躺一会儿,我去和犹刚兄说。我方才说的,你可别告诉人啊。” 童英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从梳妆打扮到男男女女。二人一席话,变成了至交好友。 宁蕴笑着看着这个终于有点成熟意味的女子,点了点头。 -- 穹隆沈氏 童英从宁蕴的房里走出来,这琳琅满目的宴席上,只孤零零地坐着百里胡杨和林思泸二人。陈苍野、容迁一概不见。 知道宁蕴称病,百里胡杨更是无奈。“孙公子的车马已到了,现正在厢房里收拾。我还想着让尘玉来陪一下……”百里胡杨悄声和童英说。 林思泸原坐在百里胡杨对过,听了此言,不禁觉得好笑。这一场宴席真真六国大封相。 林思泸仍是看不懂宁蕴的魅力何在,童英倒是个率真勾人的。这会儿童英看都没看他,只和百里胡杨说话,一双胸脯挨挨挤挤的都要记到百里胡杨手臂上了。 林思泸忽地起身,给百里胡杨倒了酒:“百里老师,他们慢吞吞的,我们先喝两盅。” 百里胡杨便不再和童英说话,起来斟酒:“童姑娘不太能喝,在下替她喝两杯。” 林思泸闻言,肚内酸意更甚,便冷笑道:“燕京清香楼新近制了一个酒品叫做‘留住’,十分馥郁,为宴请贵客我们也带了两瓶随身的。”说着,让小厮去取了两瓶酒来。 那“留住”分明就是留人酒弱化而成的,酒力差一些,但是也足够浓烈。 童英看着林思泸,脸色有点暧昧不明。自从林思泸进了这徽州分馆,她还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二人倒是仿佛有了默契一般,眼神交汇过后,默默又移开。这会儿,是林思泸憋不住了。 两瓶酒摆到桌上的时候,门外也走来了一队人。正是孙翘到了。 百里胡杨放下酒杯,一脸欢喜迎上前去。人群里有两个锦衣公子,均是戴着紫金冠,气度不凡;其中一个肤色如蜜,双目棕绿色,颇具神采,正是孙翘孙登云。另一个公子,自然是他表弟沈农。 孙翘一眼看到这馆堂里并无宁蕴其人,忐忑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对百里胡杨敷衍了两句,入席坐下。 沈农自知孙登云的心思:“百里老师,宁姑娘可是在?” 还未等百里胡杨答话,门口处响起了闲云野鹤一般的声音:“她不舒服,睡去了。” 孙翘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眼中钉肉中刺的陈苍野,一双绿瞳子快要烧起来。 陈苍野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倒也不在乎:“孙公子、沈公子,托赖二位在钟离多有照拂,宁姑娘这番不负所托寻得好歙石,想来铃兰馆也会多有嘉奖的。”这话后面又说给了百里胡杨听。 孙翘听他等于是帮宁蕴道谢一般——他凭什么?不过是个宁蕴的学生,一个权贵家的公子哥儿;而宁蕴的身子,他可曾品尝过? 这样想着,孙登云倒是有些得意,也不再那样桀骜:“宁姑娘是不来此宴?” 百里胡杨道:“她不舒服,睡着呢。”又让人去催容迁。 林思泸皱了皱眉:“安然那小子,总是不按时出席。” 陈苍野笑道:“不等了也罢,孙公子、沈公子是贵客,不能怠慢。” 百里胡杨自然不敢轻易开席。陈苍野一打扇子:“百里老师,且听我的,先开席。” 孙翘看着陈苍野那扇子,冷笑:“原想着陈四公子是名动天下的才俊,此扇子上的题字,可是还远远不能配公子美名。”孙翘无所不工,关子敬虽然是名震燕京的书法大家,也是不能入他法眼。 陈苍野从容笑道:“与蓍草簪一样,自珍。” 童英这会儿才仔细看到陈苍野的扇子。一下便认出来了——不是正是她陪着宁蕴去求的关子敬题字的扇子?这扇骨倒是换成了上好的檀木。 一时丝竹响起。菜品传进来。 “二位这次到来徽州,可是还有其他安排否?”百里胡杨问。 孙沈二人皆摇头。沈农道:“表兄绝少外出,难得到一趟徽州,也想从容出游,玩赏一番。” 百里胡杨点头:“正应如此。某近日需要向燕京送去所采买的物事并无余暇可以相陪……” 沈农忙道:“无妨,请宁……” 林思泸忽而笑起来:“孙公子、沈公子,黄山云海可是决不能错过的。日前我在四处游历,也曾听到人说黄山日出之时间在磅礴云海之中曾见仙人所类的踪迹,于是也曾登山一览,终是抱憾。孙公子隐逸之辈,必然比我等浮滑浪子更受得仙人青睐。” 叨叨说了一通,也不给沈农反驳的机会。 沈农自然是要给孙登云说出那话来——要宁蕴陪着出游,玉成其事! 林思泸也知道他俩人所想,更知道陈苍野所想。孙家送出珠玑满斗,这话一出口百里胡杨绝对满口答应,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说出来。二人说着说着,都说到黄梅戏之流去了。林思路盛情非常,要请二人去听戏。 沈农满脸阴郁:“徽地黄梅戏虽好,表兄和我都更喜欢昆曲、越剧多些,毕竟也是姑苏之后。” 百里胡杨忽而满脸亮色:“沈公子是姑苏人士?” 沈农道:“在下本家与姑母都是姑苏人士。” 百里胡杨高兴起来:“家母也是姑苏人士,不过外祖辈迁居徽州。外祖也是姓沈。” 沈农也意外道:“可是姑苏虎丘沈氏?” 百里胡杨点道:“是穹隆沈氏。” 沈农高兴极了:“这正是我们虎沈氏的分支!哎呀,不料百里兄原是同气连枝的亲人?” 百里胡杨也高兴极了,当即碰杯起来。 林思泸也有些意外。趁着他们喝酒碰杯,便问婢仆道:“容五公子还不到?” 奴婢去转了一圈,回来禀报:“容五公子听到宁姑娘身上抱恙,说是先去她房里看看。” 孙翘听到了,也没什么,但是也是十分关切——但是并未就此停下碰杯。 陈苍野却是瞬间起了身,离席去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蓍草簪的典故大家了解么? 《韩诗外传》卷九:孔子出游少源之野,有妇人中泽而哭,其音甚哀。孔子怪之,使弟子问焉,曰:‘夫人何哭之哀?‘妇人曰:‘乡(向)者刈蓍薪而亡吾蓍簪,吾是以哀也。‘弟子曰:‘刈蓍薪而亡蓍簪,有何悲焉?‘妇人曰:‘非伤亡簪也,吾所以悲者,盖不忘故也。‘ 爱人所赠之物,哪怕市价一无所值,也是千金难买的珍宝哪。各位宝宝,珍惜所爱之人哦。 -- 月下 陈苍野疾步到堂屋外的庭院,却见一个长条身材、面如芙蓉的俊雅公子悠悠走来。 “你去看宁蕴了?”陈苍野站定,问他。 容迁笑道:“子鹤也忧心宁姑娘?我本想去看看她,结果婢仆来说已睡下了,不要叨扰的为上。” 陈苍野这才缓缓说:“她方才也睡了很久,怕是确实不舒服。打扰她反而惹她生气。” 容迁和他一边走往厅子里,一边道:“子鹤也很关心尘玉妹妹。” 陈苍野站定了,看着他。 容迁也看着他。“我知道了,你是觉得她像了远绮姐姐?”一双眼睛在满园的灯笼光照下熠熠生辉。 陈苍野心内默默叹气。这个容迁心地单纯,怎么就这样天真无邪?“是,像她。” 陈澈表字远绮,靖远公府大小姐,天生七窍玲珑心,是靖远公府南征北战过程中与陈芳野并列的双绝。然而可惜一足无力需要拄拐,轻易不愿意离府的。 宁蕴哪里像陈澈?一个是只知道躲藏的蜗牛,一个是折翼的蝴蝶。 容迁点了点头:“尘玉妹妹看上去虽是弱质,但是莫名有刚强的味道。我是很喜欢的。” 陈苍野想了下,确实是个刚强的人——走得那样决绝。 到了厅堂门口了,众人都看着他俩。一番寒暄,众人便吃起来。孙翘自然是谁都看不上,一顿饭功夫只想着称病的宁蕴。 沈农、百里胡杨刚认了亲,十分快意。林思泸一直看在眼里,笑着斟掉了一壶留住。“三位难得认了宗,须要醉一场了。”孙翘倒是不太喝,但是也被百里胡杨逼着喝了几杯。容迁跟着也十分高兴,也多喝了起来。 童英在旁边吃得没什么滋味,但是那酒异香扑鼻,真是好想尝一口。那手才伸向酒壶,便听到身边有人道:“童姑娘,杯中浊物少饮为妙。” 林思泸目光热热的,不知是酒力还是什么原因。 童英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不能喝,但是一杯是不怕的。” 不怕什么?清香楼厢房里,谁喝醉了自己把衣服脱光了的? 童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不要紧,我喝完回去休息。”大不了去宁蕴那里骚扰一遭,睡了那么一会儿,估计宁蕴也已好了。 林思泸根本拦不过来,一口酒已进了童英嘴里。完了。林思泸心底下一凉,悄声附耳和陈苍野道:“子鹤,今晚我没工夫给你盯梢了。” 陈苍野挑了挑眉:“我以为你早忘了童姑娘?” 林思泸苦笑:“你能放下宁姑娘么?” 陈苍野眸子一转,见容迁正高兴地和百里胡杨、沈农攀谈,孙翘喝得双颊有些晕红,但是倒是沉静,笑道:“无事,你办你的事去。” 说着,陈苍野抿了一口酒,往门外走去。 只半路,一个童仆正端着醒酒的汤水,一个趔趄,全淋淋漓漓倒在他身上了。那童仆吓得瑟瑟发抖,在地上伏着。 陈苍野只将身上的衣裳脱去了一件,仍是继续走着。那童仆却拉着他:“公子爷,小的……小的马上给您备水沐浴,衣裳会给您浣洗干净的……但是公子您千万不要跟百里老师怪罪小人!小人……小人一家五口,就……” “我不怪你。”陈苍野甩开他。“别妨碍我。” “公子爷,您千万答应小人……”那童仆仍是不肯放了他。 陈苍野一脚踢开:“答应你就是,松手。” 那童仆仍是爬回来,不肯放。 正纠缠着,百里胡杨的声音响起来:“小世子,这?”他摇摇晃晃走过来,看得陈苍野只穿着中衣,上面也一片污渍。他虽醉着,也知道要紧,便吩咐那童仆去打水。 陈苍野推托:“不碍事。”便往前走去。 “小世子你往哪里去?恭房?”百里胡杨讷讷道,“要不去在下房里洗洗?在下房里也有恭桶……” 陈苍野只感到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便要甩开他:“我回房间去换衣服。沐浴的水请百里老师送过来。” 百里胡杨仍勾着他的背:“小世子,你,你真是天人一般……” 陈苍野一阵恶心,忙一耳光扇过去:“老师你喝醉了,醒过来了么?” 百里胡杨就势倒在地上,喘着气,闭着眼也不知是什么境况。 陈苍野想了想,立马折返往宴厅走去。 厅子里早已无宾客,只剩下几个仆从在收拾。他这是出来了有多久?怎么这么快就散席了? 林思泸和童英不论。百里胡杨醉倒走廊上。剩下的几个人,能去了哪里?总不可能在中庭赏月。 厢房里,宁蕴刚刚睡了一觉醒了来,正躺着赖床。 月色落在屋宇内的白墙上,是一种幽幽的蓝色。忽而宁静的月影下闪现一个人的影子——是个男子的身影。宁蕴浑身紧张起来。 那男子推了推房间的门,一只脚踏了进来。 ———————————————— 晚上看加班情况,如果不太忙还可以有一更! -- 孙登云 宁蕴定定地看着那个影子。 长挑身材——这席上的男子貌似都是长挑身材。谁呢? “宁姑娘?”那人轻轻唤了一声。???“是我。”那人走到月色下,幽蓝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我是沈农。” “沈公子……”宁蕴很是意外。她装出睡意朦胧的样子。“某已安歇了。” “宁姑娘,我只来问你一句。”沈农站在她床边上,倒也不上前去。“宁姑娘可是姑苏人士?” 宁蕴登时全身心防备起来。“是苏州人士。” “与胶东宁氏可是有渊源?” “无也,祖上是凉州人。”宁蕴将从小背诵稔熟的一串虚构的背景讲了出来。 沈农叹了口气。“姑娘,我们是不敢去招惹胶东宁氏后人的。表兄是个不问世事的人……在下早就想寻个机会和姑娘一问究竟。奈何总是寻不到机会。” “胶东宁氏怎么啦。”宁蕴问。 “胶东宁凤山大学士买卖监生员额被抄家,全家十多口全部都没了,其他族人也都只能苟活。”沈农道。“原是无比风光,刻下已是丧家犬。若是与胶东宁家的女子好了,表兄可能不管,但是姑母必然是不会同意的。” 宁蕴忍着身体的抖动,装出好奇的语气:“奴家没听懂,什么叫做与胶东宁家的女子好了?” 沈农知道说漏了嘴,苦笑:“姑娘还不知道么?” 沈农这个从小和孙翘一起长大的表弟,自然知道孙翘心思在谁身上。 宁蕴道:“知道什么?” 沈农正要说话,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来。 “你在宁姑娘这里做什么?”说话的正是孙翘其人。 沈农不料有人前来,一时语窒。宁蕴淡然地说:“沈公子经过,见我身体不适,来看看而已。” 孙翘仍是很不悦,一双眼睛在月色下正是波谲云诡的。 沈农识趣地走了。 “你……可有好些了?”孙翘站在她床前,看着拔步床里一片幽暗。 “好了很多。”宁蕴道,“谢谢孙公子。” 孙翘听得她语气平缓,应该没事,也就松了一口气, “你不要和别的男子太近了。”孙翘正色道。 “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宁蕴道。 孙翘忍不住想去看看她,便往前走去,要走到床桅里去。 “你做什么?”宁蕴忍不住叫道。 “看你发烧了不曾。”说着孙翘要伸手去探她的脸庞。 “走开,男女授受不亲。”宁蕴又羞又气,这个毫无分寸的孙翘。 孙翘停住了,黑暗中的他忍不住笑着,但是用一种颇为宠溺的语气道:“你个傻瓜。” “出去。”宁蕴道。 “不要理会沈子牛那厮。”孙翘道。“他是来和你说寒门女子不要想着高攀我们孙家是么?你不要挂心。万事有我。” “你,你的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宁蕴可是沉不住气了。自从那次被他泼茶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她每次见到这个骗子孙登云就来气。 “我说……我会对你负责的。”这句话竟无比温柔。 宁蕴原本窝在被窝里,这会儿坐直了。“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我是说。”孙翘道。“我会娶你的,所以你不要和其他男子来往。”顿了顿,加了一句:“那陈苍野,你和他断了。” 宁蕴身边一直默默歪着的那人忽而抖了一下。宁蕴知道他在冷笑。 那人的手默默地从宁蕴的后腰伸到了微热的肚腹,在她柔腻的鼠蹊部抚摸着。 “我随你回燕京,和你父母说下亲事。你家里几口人?”孙登云问。 —————————————————— 我要争取在5月之前搞定这篇破文,太拖沓了???!!!!!!!!!!!!! -- 帐内(H) 宁蕴要去拿搭在床榻上的袍子起床去喊人,而那陈苍野早把她箍得死死的。宁蕴便只好呆坐在漆黑的帐子里,劝了那怀疑是喝醉酒了的孙翘几句。 果不其然这两个煞星一来,她就甭想安生。她还睡着,陈子鹤便已赫然不由分说撩开帐子进了床里;也只是片刻功夫,那沈农便进了来,接着就是这姓孙的。 她房里是麻将馆吗? 孙翘轰也轰不走。见她毫不在意他的话,便又说了一句:“那床闻人鹿的绿绣,我给你送过来了。木瓜琼琚,我是懂得的。还有那个陈苍野给我送的琴谱,我也给你。” 末了又添了一句:“和我一起,你就不要担心钱银上的问题。是以,你也大可不必去教书了。” 宁蕴听得一头云雾:“什么琴不琴的,我早已不弹琴了,你扔了也好,管我什么事?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在一起?” 陈苍野听得高兴,将头埋在了她的腰里。 “嘴硬。”孙翘笑道。“不管你怎么说,我是要对你负责的。” 宁蕴道:“负什么责?” 陈苍野的手停下来,正好覆盖在她柔软的毛发上。宁蕴知道他可能要做什么,要去将他的手扯下来,扯不动。那人修长的手指甚至还伸到那缝儿上去。 孙翘欲言又止。好一会,他才说:“不管如何,你只管将身心都交给我。”这话直白大胆,他几乎从来不曾说过,心儿有点怦怦的。 床上的另一个男的,此时脑中嗡地一声。聪明如他如何不明白男子的这般心思都如何来由?宁蕴这白痴,身子被他尝了恐怕也是不知。她身上不知何处来的吻痕,也是可以解释了。 这贼人怕是趁着宁傻子喝醉了酒动了手脚。陈苍野如此想着,电光火石之间。心思千百转。 宁蕴只以为他是喝醉了。“你出去好不。”宁蕴道。“我要睡觉。” “你……”孙翘却往前了一步。“让我看看你发烧没?” “我可是好着。你赶紧走。”宁蕴只想他立马消失。这个场景太可怕了,陈苍野的手指已探到她的穴里,修长的中指已进入她里面,拇指在轻轻地揉着她的小豆。她的腿已不自觉地夹紧着。 “那手给我,我号一下脉。”孙翘又往前了一步。 那个杀千刀的在她体内撩拨着,宁蕴只感到体内一片温热,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 陈苍野抽出手,将她轻轻往后一推,他整个人转而埋在她的胯间,将她整条睡裤扯了下来。 “你给我滚……”宁蕴说完这话,马上咬住了手,否则一声娇哼马上就要迸发出来。陈苍野伏在她胯间,在她隐秘的花朵上不住亲吻舔舐。他一边舔这她,一边抚摸她细腻、敏感的长腿,指腹过处,天雷地火。 孙翘听得她的声音忽然不对劲,更加疑心是发了急病:“怎么了?”说着要上前去撩帐子。 陈苍野真是她命里煞星——他必然是听到了孙翘的举动,舌头没命了一般去挑动她的肉豆子。宁蕴尽管腰都拱了起来,但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让自己听上去语气平缓:“孙翘,你是要气死我吗?我衣衫都没穿好,你若是走过来,我当场自尽。” 孙翘手马上要碰到拔步床的架子,听得此言,只好收了手,借着地板上反射的微弱月光看到帐子里一片幽暗,他的女人在寂静里轻轻地喘着。 孙翘只道她是真的很生气,沉吟了一下:“我在此守你一会儿,你且赶紧睡。” 宁蕴真是要气死了。陈苍野听了,也停下了亲吻她的举动,抬起身子将她压了下去,吻过她蜜穴的唇吻上她的唇。 宁蕴心惊胆战,完全不敢有任搏斗的心思,只好抱着他睡倒床上去。陈苍野动作轻缓,一边吻着她的脸颊、腮边、脖子,一边撩开了自己的袍子裤子。那玩意儿就热热地抵在她的门口。 孙翘还是听到了昏暗中的衣衫窸窣的声音。“好好睡,不要乱翻身。”孙翘说着,退到床前的小桌边上坐了下来。 宁蕴的乳,一个已被陈苍野含在嘴里,一个已被陈苍野握在手里,昏头转向的她几乎憋出泪珠子来。 陈苍野撩了她好一会儿,只感觉到她身子又热又软,便捧着她的腰,撑起膝,将自己缓缓地推了进去。 宁蕴感觉到身体被塞得满满的,蚂蚁噬身的感觉从四处袭来;陈苍野缓缓地抽动身子,那种被填满、深入的感觉因为放缓了动作更加真实、细腻,实在让她想要叫出来。 陈苍野还在吻她,同时攻占着她。宁蕴真是好想叫出声来,好想酣畅淋漓地血拼起来。奈何这里还有别人。 她偏开头,平息了一下呼吸,说道:“云先生,说真的,你可否先回去?你在这儿,我总是一颗心忐忑,无法入眠。” 孙翘认为此言中有深意,他所理解的深意让他颇为觉得甜蜜。 “我明早来看你。你好好睡。” 孙翘说完这话,恋恋不舍地起身,但仍是看着那拔步床。 这傻人,果然是谁不着,翻来覆去的,床都在轻轻地抖动。 -- Pō18τV,Cοм 以歙石之名义 陈苍野原只伏在她身上轻轻地动着,听到孙翘掩门出了去后,登时按住了她,发了狠似地疯狂地抽插着。 “发、发什么疯?”宁蕴仰着头承受着体内的快乐,但仍是忍不住生气。 “不是很畅快吗?”陈苍野喘着气道。“不舒服吗?”说着,陈苍野搂着她的细腰,将她略微抬了起来,这样她的下体和他的就更加贴合无缝。他的阳物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刮着她的肉壁,惹得她一阵一阵战栗。 宁蕴说不出话来,软弱而无力地去抱着他的身体。 “宁蕴,你是我的,你就是死也只能是被我干死。”陈苍野蓦然在她耳边说了这样一句粗俗不堪的话。宁蕴听了,下体不由得一阵狂热的收缩。 不知道干了多久,宁蕴和陈苍野俱是全身湿透。秋夜的凉意没有到这床里,夏天仿佛并未走远。 我怎么死,实在与你何干?宁蕴这样想着,将头埋在他胸膛里。不过她实在是累坏了,匆匆睡了去。 这日安排便十分简单。 百里胡杨先回燕京复命,童英、宁蕴在徽州守着馆;容迁、孙翘这样的富贵闲人,自然是随意处之。林思泸原想着心安理得盯着童英,结果陈苍野一大早便将他捉了去,令他去找个莫名其妙的锦盒。 林思泸想了半天,记起来了那个陈苍野托他转交的锦盒。“姑娘家的东西也不可能事事经过我之手。”林思泸想到要将童英扔在这个千里之外的徽州,急得抓耳挠腮。这女人他昨晚压根儿没得手。 陈苍野想了想:“你是说,宁蕴这个锦盒也和平时那些狂花浪蕊送来的信物之类的,一同处置了?” 林思泸满脑子童英,便嗯嗯地应着:“故而,应该就是分给了底下贫苦的长工们,或者换了钱去散掉了。” 陈苍野道:“找不到了吗?” 林思泸摇头:“别找了,找来做什么,不就一把扇子?” 陈苍野冷笑:“你若是一周内找不到,我就让人安排给童老师相亲去。” 百里胡杨正在备车。宁蕴、童英在帮着,那容迁一早黄莺儿一样围着宁蕴在转:“妹妹,童姑娘,下午我们去郊外看看去?秋叶估计都黄了。” “看什么看。”远远响起的是孙翘略有不豫的声音。“琴给你送过来了,你好好练练,晚些我要考你的。” 宁蕴原给百里胡杨检查着要搬走的歙石,这会儿一听,火气又上来了,但是在众人面前只好假装:“谢谢孙公子厚谊,某已不再喜欢弹琴,承蒙公子挂念,那闻人鹿的绿绣还是需要留给懂琴爱琴之人。” “岂有此理。”孙翘最听不得这样不爱惜自我天赋的话。“你的琴技,是要扔了吗?” “孙公子说得对。”陈苍野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意味不明地笑着。 宁蕴只感到四处气氛十分诡异,霎时又想起那紫月已被随意送出去了,陈苍野知道估计得气到杀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无事,某有许多要忙的事情。这些歙石,某要帮着犹刚兄送到九千岁那里去的。没有闲情逸致抚琴。” 童英惊奇看着她,宁蕴便只好一个劲儿挤眉弄眼。 “那我随你去。” 陈苍野、容迁都来不及说话,孙翘已经脱口而出。 -- 浮云的影子 陈苍野淡淡笑道:“孙兄实在是十分闲雅,不知府上可有事干扰攘?” 孙翘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一个破鼎?他便说:“不过小事,还是歙石的事情要紧。” 宁蕴一笑:“孙公子当真愿意随行护送歙石?” 孙翘看着她挂着笑的脸,点头道:“和你一起走。到燕京,也就两日?” 宁蕴便和童英道:“童姑娘,劳烦和犹刚兄说下?孙公子放心不下这些砚石,希望护送。” 童英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但是也犹犹豫豫地去找百里胡杨去。 不一会儿百里胡杨便托了童英传话来,请孙翘一起收拾行装上京去。孙翘深深地看了宁蕴一眼,颇为欢喜地去打点行李。 陈苍野在一旁打着扇子看着她。宁蕴见着他,想起昨晚颠鸾倒凤的情形,万般不自在,便向他道:“小世子好闲情,可否帮我去看下画室里的丹青可是都挂上了?昨日馆里学生刚画的。” 陈苍野摇头:“我不知道画室在哪里。” 宁蕴看他一副死人模样儿,打着她的关子敬画的爱扇,悠闲得不得了。这人是铁了心要守着她。 “那,小世子可否帮我再复核一下这些酸枝木的成色?”宁蕴指了指运送歙石的架子旁边原准备用来打造博古架的酸枝木。 陈苍野仔细地看着她,显然知道她还是想使出计谋来打发了他,笑道:“我不懂木头。” 宁蕴并不愿意他在身边:“那,小世子歇息去为好,秋日的热头也是很熬人的。” 容迁原帮着童英在打点物资,这会儿听进了这一切,抬头笑道:“妹妹,我给你去看看画室情状,顺道给诸位取些饮品来。” 宁蕴看着容迁忙碌的身影,吁了一口气:“安然兄,谢谢你。” 陈苍野见到她对这容迁露出这样仰赖的神情,可算是冷笑了一声:“这歙石,宁老师如何谢我?” 童英奇怪地停下了动作。 宁蕴尴尬一笑:“也需要感谢小世子协助斡旋。”这话题继续下去,童英再傻也要一眼看出来他们师生二人有不对头了,宁蕴便拉起了童英道:“陪我去换一趟衣裳?我里衣出汗湿了。” 陈苍野无理由跟着——他倒是放了心。宁蕴是个聪明的人,知道将孙登云打发了。 宁蕴拉着童英到了房里换了衣裳,又要到整理车马的院场去。宁蕴犹豫了一下,只道她还是先去一趟画室才放心。 宁蕴这样才算暂时逃离了陈苍野的双目。忐忑的内心稍事安歇。 他讲的话并不是不打动人,但是她宁蕴也不是个傻子。或许张显瑜确实是他所利用的棋子而已,但是——方杜兰之流的莺莺燕燕,李钦之类的天之骄女,绝对只会继续络绎不绝地出现在他身边。 这一个夏天,也许还有这个秋天,他的心是在她身上的。下一个年头呢? 该怨恨的其实还是她自己,尽管他如此待她,只消被他那双鹰目看在眼里,她就不争气地,每每受制。总需要办法去解决的。 容迁从画室里出来,正好看到宁蕴颤巍巍地走过来,不由得笑道:“尘玉妹妹,怎么过来了?” 宁蕴看着这俊雅的郎君,赏心悦目之余,也笑道:“安然兄,辛苦你了。” “不碍事,画室旁边有一方小塘,这会儿正好是秋澄的时候,我是很爱去那边的。”容迁道。一双妙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安然兄,下午,我们去哪里?”宁蕴问。 “去县郊?”容安然道,“童姑娘说那边有个糖水铺子闻名遐迩,我们正好一道去吃吃。” “安然兄,若是我俩一起去呢?”宁蕴垂着眸子,看着小池塘星星碎碎的浮云的影子。 -- Pō18τV,Cοм 秋日的阳光 容迁凝神看了看眼前这女子。他向来欣赏鲜活的生物,如同他那可爱的三嫂、三嫂口中活泼如同空中的彩练一样的宁蜜。 何况他是为了她才来到这个地方的。燕京的一切,他都扔一边儿去了不是? 容迁片刻后,才笑着说:“那,可以到率水边上,撑个小船,看看河景?” 轻舟孤篷。 不知道今日可是有雨? 宁蕴心里面默默叹了口气。“好。” 二人约好在午饭后,分头约见在馆外的青石渡口上。此时百里胡杨早已带着孙翘、沈农二人出发,林思泸不知所踪,王娘子做饭原也没了奔头;但难得见着如容迁、陈苍野这般美艳的人物同桌,端着草草做好的饭菜上桌,这妇人也有些赧然。 容迁提的风雅主张,几人在百里胡杨的书斋外设了饭桌,这秋光正好,日影清浅;然而一桌人也就童英吃得有滋有味。 宁蕴心惊胆战,夹着的鸡肉丸子好几次要滚出去。 陈苍野坐在她对面,并不看她,但是一双腿是紧紧地夹住她的脚踝;偶尔还去勾蹭她那只穿着薄薄绸裤的小腿。 也就饭毕之际,宁蕴捕捉到他顺着汤碗抬起的眼皮子。底下是无边的幽暗。这人,昨晚才饱食,今晌又饿了,肚子真是山谷沟壑不可平? 然而宁蕴立心要做的事情,天王老子都不能挡。趁着饭后大伙儿净手的时候,宁蕴朗声道:“下午馆里要评昨日的丹青。我记得童姑娘领了命要管犹刚兄的一些杂务;丹青课的事宜便我来吧。” 童英便皱眉:“那些卷轴,你打点得过来么?” 陈苍野正要说话,宁蕴便道:“不碍事,就是要费时间,得等着全部公子小姐都把画儿改好了,再晾起来罢了。我一个人可以。” 陈苍野挑了一下眉毛,继续喝茶去。然而宁蕴此时却轻轻抬起脚来,在他的膝盖旁边扫了一下。动作十分温柔缓慢。 陈苍野蓦地睁开了眼睛,望向她。 宁蕴低着眸子,脸上不知不觉红了。 陈苍野继续将茶喝完。这岩茶味道竟然十分甘美,他忍不住夸了几口。茶原来是容迁带过来的,容迁说再去给陈苍野送去一斤。陈苍野笑道:“安然你这茶料是用酒炒的,尽管是香,然而我是困了。”说着,便先离了席,要回房间去补觉。 宁蕴也轻轻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下午还有课,我也回去歇着了。” 一时人烟四散。王娘子自个儿懊恼着收着碗筷。 陈苍野缓步走着,步履松快,哪里有个秋困的模样?果然身后便响起了细细的步伐声响。那是一路小跑。 宁蕴站定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子鹤。陈苍野忍不住好笑:“我以为你会扑过来,抱着我。” 宁蕴道:“在此被人看见,我可就惨了。” 陈苍野忍不住上去抱着她:“蜜儿想我了。” 宁蕴承着他的拥抱。“去你的房间,好不好。”宁蕴闭着眼睛。他的身体真香。她闭着眼都能浮现出他通体雪白、肌肉匀亭而有力的模样。 陈苍野在她发顶吻了一下。“不是昨天才好了一晚上?” 宁蕴抬起头。 秋日的阳光有一些刺眼,亮得几乎看不见他的五官。“想与不想,和时间又没有关系。” ———————————————— 宁蕴究竟要干啥! -- 防盗章节 (_本文首發于ΗǎíΤǎηɡSんūωū(海棠書屋)。てοм?請到首發站閲讀本書?支持首發?従我做起 更多全新内容正在手打中?請前往んAìTαйɡSΗЩū,て噢м閲讀。 (_本文首發于ΗǎíΤǎηɡSんūωū(海棠書屋)。てοм?請到首發站閲讀本書?支持首發?従我做起 更多全新内容正在手打中?請前往んAìTαйɡSΗЩū,て噢м閲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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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影斑斑驳驳、杂乱无章,扯碎了落在这一堵白墙上的秋光。宁蕴扳着陈苍野的身子,从厢房的门前直吻到竹影深处。稀碎的 午后的阳光照着他们年轻脸庞,竹叶的芒影印在陈苍野赤裸的胸膛、宁蕴半露的背上。 陈苍野还想抱着她去床上。宁蕴飞快地看了一眼半掩着的门,喘着气道:“就现在,在这里,好不好?”。这是进门临窗的案 几。 宁蕴挪着臀坐到案几上,撩开裙子,将原本松松垮垮的裤子扯了下去;上身肚兜原松了一半,她也解了下来。 陈苍野看着她将自己裸露在他眼前,两颗原是粉红色的珠子在金色的阳光里变得赤红。她叉开了双腿,那绒毛所掩盖的幽暗处 想必是洞开着。 她的眸子金闪闪的。陈苍野伸出掌去,握住她的一个乳房,指尖在她的乳珠上点了两下;宁蕴缩了缩,又轻轻叫了起来。 陈苍野敏锐地发现这阳光实在非常好。连她乳房上幼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遑论她因为情欲而波动的脸庞?她的眸子长得 好。脸蛋脆生生的,粉色的。 “你……你不进来么……”宁蕴皱着眉,一副可怜模样。 陈苍野一把按住她的臀,熟稔地摸了摸她滑溜溜的阴门,然后迅速将自己送了进去。这一下顶得格外深入,宁蕴一声娇叱,便 随着他的进进出出哼叫起来。 “怎么今天这么想我?”陈苍野一边动着,一边欣赏着她桃红的脸庞。 宁蕴浑身酥麻,原已没有了什么力气,便仰着头轻声回答:“因为……” 总不能说因为要先把你解决了吧。 “因为百里胡杨、孙翘不在……也没人看着我们。”宁蕴哼着,抬臂去抚摸他的脸。顺着她的手指,她看到了他写满了欲望眸 子。“我想和你在一起呀。” 陈苍野听了下来;但是那话儿仍插在她最深的地方,紧紧挨着她的子宫颈。 “你不是说要干死我?”宁蕴撒娇一般道。 “你不要后悔。”陈苍野哑着声音。 宁蕴微微一笑,将腿盘到了他的腰上。“若不尽兴,才是后悔。” 陈苍野毫不留情地将她压到案几上,捏住她的乳房便狠狠动作起来。这个姿势插得特别深入,直将宁蕴干得张嘴而叫不出声 来。 陈苍野分明感觉到她扭着身子将他夹得紧紧的。他端详着她沁出细汗的额角:“我哪舍得你死?要死也同我好完这一辈子,你 再死。” 宁蕴今日有心缠他,听他这一声,心头也忍不住发了一阵热,下身也忍不住抽搐了两下。陈苍野见她动情愈甚,便柔声道: “蜜儿真可爱。” 他的能力确实厉害。以她的认识,他这番表现仍是未到要释放的时机。 “有方小姐可爱么?”宁蕴斜着眼睛看着他。 陈苍野微微一笑:“吃醋么?” “别人的未婚妻,是不是尝起来……更好味道……” 陈苍野吻到她的唇上,一边吻一边喃喃道:“吃醋的蜜儿更好滋味。” 案几被镇得咯咯咯的,宁蕴不再说话,专心地抱着他,喘息着、呻吟着。 也不知道在案几上多久辰光,陈苍野压着她的胯,咬着她的唇舌,弓着身子放了出来。 宁蕴仍是不让他离身,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鼻尖、额头、眼睛。“到床上去。” 他在虚空里看着她,她笃定地看着他。陈苍野没有不从的道理,也不从她身子里出来,也这样抱着她放到他的床上去。 “你躺着嘛。”宁蕴娇娇地唤道。 陈苍野躺着。他的身体尽管刚射完,但也是硬邦邦的。宁蕴跪伏着,热腾腾的精液从他们二人交接的地方缓慢地溢出,淌到他 的衣衫上去。 好淫乱。宁蕴心下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想必身下的这个男子也是如此作想。 快乐的感觉渐渐又聚集到他的顶端去。 “宁蕴,你是要榨干我么?”陈苍野打趣儿。 -- ЯоǔSんǔщǔ.乄γZ 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 宁蕴伏在他身上,舔着他的胸膛、乳头,一边蠕动臀部,一室之内,只听见陈苍野粗重的喘息。 “你,你缓一缓……”陈苍野皱着眉,捏住宁蕴的腰将她摁在他身上。 宁蕴哪里肯听话,继续大动。“你是驯马么在?”陈苍野几次要起身将她按下去,宁蕴却娇声斥止,粉拳压在他的肩膀上——胯下仍是毫不留情地在吸着他。 “蜜儿……停一下……宁蕴!”陈苍野不忍心动粗将她掀下去,代价便是好几次濒临射精边缘。他气得直唤,宁蕴却仍是认认真真地努力地要他射出来。 陈苍野又射了两次。宁蕴也终于累了,趴在他身上,两个人糊在一道。陈苍野鲜少一个时辰内射那么多次,也不想动,只轻轻撩着她的头发,和她一起喘着。 好一会儿,宁蕴才起了身来。陈苍野拉着她:“睡一会儿。” 宁蕴俯身道:“要上课了。你好好睡一觉,晚上来找你喝桂花蜜茶。” 陈苍野看着她起了身来穿衣,大腿之间又黏又腻的都是他的体液,嘴角扬了起来:“好。” 午后的阳光随着宁蕴走到了走廊里。宁蕴忍着一腿粘滑,若无其事地穿过院场,笑着和学生打着招呼,回到自己的房里。 她迅速打了水来洗了一趟,又擦了擦身子,喷上花露,换了新的衣裳。出门去左拐走几步就是童英的屋子。 童璇玑正在看着百里胡杨交代下来的一堆东西。宁蕴看她认真,歉意更加真挚了:“童姑娘,我才想起来有个事情得马上去办,下午的课,你看是否可以代我一下?” 童英点头:“不相干,丹青课是小事,我让婢仆去盯一下就成。”又见宁蕴眼角眉梢发红,忧心道:“宁姑娘可是不适?” 宁蕴笑道:“正是去看看大夫。” 宁蕴从馆的小门出了去。出去之后,掏出随身的小水银镜子,抹上了那官窑小盒里装的胭脂。率水边上,潋滟水光映在她脸上,她盈盈含笑的模样也映在水里。 那客渡边上有个茶棚子。容迁朴素打扮,倒是一改平日风流哥儿的模样,宁蕴到的时候,他正和茶客对弈。 宁蕴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容迁一局毕,才看到宁蕴正笑吟吟看着他。 “兄台真是,这位小姐都等多久了。”对弈者落败,气哼哼道。 宁蕴容光焕发,双颊红亮,尽管打扮也十分朴素,也掩不住清丽。容迁站起来,笑了笑:“客舟已定好了,登船?” 宁蕴点点头,跟着他往渡口走去。 她和容迁今日都是素色衣裳,都是长条身材从容步履的人儿。和当日陈苍野和张显瑜颇像,都有点儿璧人的意味。 那日他二人登船,不知陈苍野是何等心情? 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宁蕴默默唱了一句。这约莫二十年的大好青春,都是虚掷了而已;尤其这数月相思也是枉然。 -- ЯоǔSんǔщǔ.乄γZ 但求忘机友 眼前容迁所备下的船儿,果真是小舟一叶,纵然是有船篷,但也是精致小巧。篷内唯一方小桌、一席软榻、一床琴也罢了。 桌上已放了果品茶饮。舟子立在船头,是个船娘,扶了宁蕴登上船去。 “今日晴光甚好,咱们就在船头坐坐?”容迁道。 宁蕴看了看河岸上渐渐变了颜色的树木,确实是秋色渐浓。她说:“还是在船里吧,外头风大。” 容迁有点意外,也便随了她。船是红漆乌篷,小床上糊着淡淡的白纱,也能朦胧地看到岸边的种种。 宁蕴看着窗外,柔声道:“安然的琴艺,某还没领教过呢。” 容迁刚要问问她这一个月来如何,听她这一句,便只好答应着,坐到地上去,抱起琴来弹起一首渔舟唱晚。 容安然琴技不赖,但也自然比不上她。万千不巧,偏偏让那孙登云知道了她能琴,总得想着法子堵住那家伙的嘴巴。娘亲教的,千万掩盖锋芒,罪臣之女还嫌命长不成? 对于陈苍野这一事儿,也是一样的。 悠悠的琴音在小船里听得无比清晰。一曲终了,宁蕴双眼微弯,取过酒壶向他斟了一杯:“安然兄此曲甚妙!” 容迁接过酒杯,轻轻啜饮了一口。这是果酒,原就没什么酒意,喝起来也就糖水一般。宁蕴这小脸不知为何却是带了一些醉感。 宁蕴初时并不起眼,但是在百里霜菊嘴里这个妹子简直是天人下界一般。那日王府夜宴,他只觉得是个赏心悦目的小家碧玉,比起他见惯的美人儿还差远了。三嫂嫂说她机灵有趣,是童年玩伴里面最皮的——也没见着;不过,也确实是可爱的女子。 西山那一遭,让他生了一腔怜惜。他愿意和她一道玩耍,而她却并不愿意,究其原因,宁蕴是怪他并不真正眷恋她。也是奇了怪了,这会儿倒是愿意来此? 二人都有不当的心思,琴曲过后,二人双目里都有深意。 宁蕴看着杯子:“安然到此是做什么?” 容安然被她突然这一问,有些迷糊:“什么?” “你怎么突然到了徽州了。” 容迁张开嘴想说是来见你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宁蕴的指尖拂过杯缘。果酒有淡淡的黄色,染到她的手指上去,有点黏黏的。 “不会是专门来见我吧?”宁蕴忽然抬头看着容迁,粲然一笑。 容迁心头突突的。 这个姑娘,原来也可以如此大胆么?当日在王府,在西山,她可是木木的。她温柔的目光里有隐约的慧黠的光芒。 “……是。”容迁饮了一口酒。还是坦诚为上。 “很久不见尘玉妹妹,来此见见,才能……” “才能什么?”宁蕴道。 “才能解慰。”容迁说着,看着窗纱外的天空。解慰什么,也就他自己清楚了。秋天的日阳下,彩云翻滚,团团如锦,天上是霞光万千。 “怕是要下雨了。”容迁看着云彩,皱眉道。 “有点小雨,也好,不然这秋老虎也是恼人的。”宁蕴笑了笑,仍然盯着他的双眼。他不看她,她知道是在躲着。 “秋天总是有些对于苦夏的不甘,才有意思的。”宁蕴道。 “妹妹今日像个老儒生了。”容迁皱着眉,苦笑。 死活不接话。宁蕴心想。不知道临头了他还在犹豫什么,但是她总不好太过主动。这样想着,她也不再说话,又给二人筛酒一杯。 容迁见她不说话了,便絮絮叨叨地开始问她在钟离的光景,以及说起他在黄山、徽州一带所见,又说托了陈小世子定了最好的青阳折扇、黄杨木雕等一堆有的没的,已在赶制了。 宁蕴听他意思是陈苍野也知道他是来找她的,心里冷冷一笑。 “我在钟离,也有遇到好玩的事情。”宁蕴道,“那日来护送歙石的那个孙翘公子,便是我在钟离所识。实不相瞒,确实是一表人才,奴家是很倾慕的。”宁蕴张嘴便掰谎。 容迁忙道:“妹妹原来倾慕他?” 宁蕴笑着说:“才学上是很钦佩的。但是,就胸襟才学品貌而言之,安然兄比他高不知道多少了。”这话有点像是恭维。 见容迁并不好好接话,宁蕴又加了一句:“我还是更喜欢你多一些。” 容安然本在打着扇子,这一刹那便停了下来。石榴石的小扇坠子晃到他手背上,扇面还张着,上书“但求忘机友”。 宁蕴看着那扇子。“话中话少说为妙——安然,从前到现在,我的手心的扇子都是你给我备的。” 容安然看着她站起来,挨到他身边去,将他拥入怀中。“或许,此刻,我们确可忘却凡尘中的一切机巧。” -- 烟水茫茫 陈苍野半晌内射了三次,人不免懒散。日阳柔热,他便在暖日里睡了一觉。不知多久他从梦中遽然惊醒,自鸣钟敲过了四点。只见得外头日头微微地向晚,天色旖旎,云翳团团,殊为可观。 这样的美景,宁蕴一定也会十分喜欢的。他整好了衣裳,起身去学堂去。 丹青都晾挂起来了,唯独不见宁蕴。“宁姑娘在否?”陈苍野见着个女学生,便问起来。那女学生久闻陈苍野大名,见他来此,脸便红了,支支吾吾道宁姑娘今日不在。 不是说好了今日要帮童英照看丹青课?陈苍野警觉起来。“下午都不在此?” “宁姑娘……说临时有了要务,便让我们几个来协助照看下。”女学生喃喃道。 陈苍野头也不回,往百里胡杨的书斋去了。 童英正在忙着校录百里胡杨交托来的教务文书,抬头见到陈苍野蓦然出现,又是一脸冷峻,颇为意外。 “童姑娘,宁姑娘今日可是有何要务在身么?”陈苍野问。 童英隐约感知道陈苍野对宁蕴特别关注。她如实说:“没有特特安排。何事?” 陈苍野作揖退下。 王娘子给童英准备甜汤,正巧从庭院经过。陈苍野唤住了她:“借问娘子,今日午后可是见着了宁姑娘?” 王娘子是馆里半个管家。她皱眉道:“仿佛下午便没见着了?” 陈苍野奔到宁蕴房间,自然没见到任何人;又到马厩,找到了他的马夫——林思泸昨日临走前在徽州新找的。那人正在马房旁边的小屋里打盹,被他叫醒了,忙去备车去。 陈苍野一把拉住他:“见着宁姑娘没有?” “谁、谁是宁姑娘?”这人是林思泸昨日离开前聘的,一问三不知。陈苍野道:“这徽州城里,谁是地头?” 马夫道:“沈太尉啊。” 陈苍野道:“江湖上呢?” 马夫道:“那便也是沈家,沈三郎的老表嘛……”马夫报了个名号。陈苍野给了个银锭,道:“托他寻一下宁姑娘芳迹。” 马夫笑道:“不打紧不打紧,这点小事儿,不用动用那位爷,小的便可以代劳。”说着将那银锭子收到怀里,请陈苍野在馆里稍候,他已径自出了馆去找人去了。 陈苍野在马房候得焦躁,便转而又往宁蕴的房间走去。宁蕴的房间整整齐齐的模样,自然不像是有人回来过。陈苍野在纱窗外看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他的那床紫月呢?既没有挂在墙上,也没有放在案上。 她的房间和她一样,没有任何属于她自己的气味。她不用香,她身体只有淡淡的皂荚味道。 偏是不愿意留下痕迹的人。闪闪索索敛藏锋芒的人。 陈苍野回到了马厩,马夫笑起来:“小世子久等了,小的已知道宁姑娘在哪里了。原来是去了渡口,上了船去游河呢。” 陈苍野问:“和谁去?” 这个问题他问出来已有点心颤。方才偏偏忘记了去看看容迁的屋子。 “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儿。”马夫道。 马夫原带着笑意,看着陈苍野脸色变得铁青,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小世子,咱们立马出发?” 车马奔驰在官道上。徽州的马路铺了青石板的居多,上面布了一些青苔,显得湿腻;而此时午后的阳光有了一丝雨水的清甜味道,青石板上仿佛春又复生了似的。 渡口茶摊仍是人来人往,等待着渡船停靠。 “哪艘?”陈苍野和那马夫站在渡头,看着远处烟水茫茫。 他知道他问不到答案。 -- 画船听雨 宁蕴躺在甲板上柔软的地毯上,满室唯听到他二人粗重的喘息。她今日穿的一件绢纱小衫子,鸡心领子,已随着上扬的手腕抬到了腮边耳畔;雪白的锁骨以及锁骨上松松吊着的内衣,已在日光中清晰可见。 她从容迁眸子里看到她自己。脸颊是红的,唇微微张开着。她不美吗?朵朵说的,她但凡用点心来打扮下自己,姿色马上好几个档次。 容迁偏偏停了下来。 “安然,你说过你喜欢我?”宁蕴手掌原微微拱着向上,她这会儿软软地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容迁不知道怎么就和她到了这样的田地。他只记得这女孩儿喝了果酒,甜滋滋地笑着,就粘到了他身上,一股脑儿顽皮地笑着,俩人往地上翻滚去。翻滚去,翻滚去。惊涛骇浪。 她的脖子是雪白的,手心也是,胸口微微露出来的肉也是。 容迁别过眼睛:“喜欢……”不正是因为“喜欢她”才到了这里来? 他要做的正是将喜欢她坐实了。容迁缓缓将目光挪移到她身上。好个佳人。 宁蕴看着他,一笑:“你若是再喜欢我一点,就好了。” 容迁原已看着她嫩红的唇出神,听她这一句,蓦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目光又暗淡了几分。宁蕴何等敏锐,本就知道他浑身都填满了抗拒,这时候欲念之火竟然又淡了下去。 何故?宁蕴审慎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脸。与过去的两个月前相比,他的外观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那一身天然的、童稚的孩子气焰却熄灭了这许多。 “安然,你心里有人了?”宁蕴柔柔地将手挂在他身上。 容安然被一下子戳中心脏,脸色都变了。然而他还是嘴硬:“没有,心里只有宁妹妹,哪里有别人?” 宁蕴更是相信了:“嘴硬的家伙。想着别人,何苦又来找我了呢?你说的专程来找我,原来是骗我的。” 容迁道:“哪里,确实是来找宁妹妹的,此话不虚。”他确实没有说错。 宁蕴自知调情失利,便摸着他的鬓角,和他说:“一心二用,安然兄不会难受么?那个女子,不会难过么?”然而她却莫名地有了一丝安心。 容迁叹了一口气。宁蕴什么时候见过容迁叹气? “什么都瞒不过妹妹。”容安然仍保持着撑在宁蕴身上的姿势,但是那目光变得迷茫不安。“我原以为见到了妹妹,就能忘记了那个人!没有任何成效。”他义无反顾地从燕京跑到这里来,已扔下了话说要去见他心爱的宁蕴。哭笑不得。 “或许见我面还不足以忘却。”宁蕴笑了,抚摸他鬓角的手越发温柔。“需要忘我,才能忘人。”宁蕴说着,手往他的衣襟里伸去。容迁马上去制止,宁蕴却抬头在他腮边印下一吻:“你我都是同一类人。或许我们好一场,也就能忘了我们心里的人呢?” 容迁不曾想宁蕴会有此言。任何女子会有此言?也就他心里那个泼辣人儿,还能口放狂言。 “宁妹妹心里有人了?”容迁何等聪明,心思转了一圈:“是犹刚兄?” 宁蕴报以一吻:“不要问。” 容迁腮边作痒。然后是腰身,然后是两股。呵痒的双手如软荑。宁蕴心跳紊乱,带着她体内压抑的急躁的呼吸喷在容迁耳垂上。任是个痴儿也有反应。 容迁闭上眼,伸手揽住了宁蕴的腰肢。她刹那间软倒在他怀里。 小船儿随着江浪摇啊摇。山雨正悄悄。 艄娘子听得里面软语娇声,也不好意思,但是也不得不唤了一声:“二位客人,前方有官船查私,奴也会看着,但是二位也需要好生当心。” 宁蕴从灼热里探出头来。容迁仍埋在她的胸口,窗外船旗招招摇摇地飘着,一同飘着的还有零零落落绵绵密密的雨丝和容迁致密的、决绝的吻。 还有宁蕴决绝的眼波。 绵密的山雨里,率水上,陈苍野是一把淋不熄的火,伫立在一艘官船头上。那沈太尉——原就是百里胡杨的舅父,也正冒着雨陪在一旁。 “不知太子殿下此番缉私之后,有何安排?”沈太尉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一不作,二不休。”陈苍野看着远处排查后余下的几条画舫,满目是山色更奇。 本魰艏髮纡Γòυ+SH+Щυ(肉圕剭).χ+ㄚ+z?紶鋽+號. 本魰艏髮纡Γòυ+SH+Щυ(肉圕剭).χ+ㄚ+z?紶鋽+號. 狠是老宁狠。 -- ЯоǔSんǔщǔ.乄γZ 目眩 宁蕴抱着同样高大的容迁,感受到他仔仔细细地在吻她赤裸的胸膛。他哪里没有胆子?分明是顾忌多多。绕来绕去,偏不肯去亲她双峰上的花蕾。 然而局促之下,一个已山泉潺潺,一个已孤峰竦峙。 飘飘渺渺的雨水渐渐有些连绵之势。这个夏季,她在陈苍野的怀里、胯下,每每是晴光潋滟,星星在天空上、陈苍野眼睛里闪烁着。 宁蕴喘着气,决绝的心意略有一丝动摇,但是不过转瞬——船娘叫了一声:“爷,劳几位等等,奴去通传一声……”显然是缉私的人要来了。 “哪里来那么多废话?尽管开门!” “里面的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几位大爷真的要就这样闯进去了不成?”船娘急了。 一时外面的声音又消停了一些。容迁原伏在她的身体上,也一时停住了。 “里面是是一对贵人么?”说话声音含糊,显然的是一把悠然、清越的男声。 这声音宁蕴听得还少?就是说的是梦话,她都能认出来。容迁还愣着,宁蕴是顾不得这许多了,她撑起身子坐起来,将容迁半推到软毯上。容迁脸更红:“宁妹妹……使不得,外头有人。” 宁蕴冷道:“这样才有趣儿。”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冷血子。 宁蕴抬起身子,将自己下身的兽口对准了容迁高高翘起的物件,缓缓坐了下去。 好了,回不了头啦。 她这样想着,一半是高兴,一半是难过。她大概终于可以回归日常的隐身的生活,也大概终于要失去那个她可望不可即的男人。 容迁躲也躲不及,完全被她吞没、包裹了进去。霎时间不知是江浪还是宁蕴的腰肢在摇动,将容迁挤压得天旋地转。 宁蕴的身子随着小船儿晃动起来。一双白生生的乳儿,就在容迁面前招摇着,发丝徐徐散落,风致极为动人。 容迁心里想着那个人,又见着宁蕴这红红白白的模样,满心矛盾与羞耻,那玩意儿反倒更加硬涨起来。容迁咬着牙,看着宁蕴披着长发在他身上不住驰骋,一声声闷闷的哼叫声压在喉头。 正是这当儿,船舱的门开了。雨声清晰起来,雨水的清甜味道流到船内二人的鼻腔里。 容迁闻声便已果断地将宁蕴扳到怀里,压实在胸膛上;二人轻薄的衣衫都拢在宁蕴身上。 陈苍野站在门口,看着容迁结实修长的裸背以及绕在那裸背上雪藕一样手臂。 “子鹤,打水不要冲了龙王庙。”容安然见得来人是陈苍野,吁了一口气,道。 “怀里是谁?”陈苍野问。 容迁将宁蕴抱得更紧,宁蕴的脸全埋在他的颈窝里,一袭乌云拖在外头。“容五自风流,小世子你说如何?” “怀里是谁?”陈苍野又问。那乌发下面分明是裸身的背,散乱的裙。 “小世子……”容五苦笑。 陈子鹤盯着宁蕴与容迁紧贴的地方,口腔里隐隐有腥甜的味道。一时间双方胶着着,并不说话。忽而容迁怀里那女子挣扎了起来,仿佛要将真容露出人前。 容迁忙将她抱得更紧:“别闹……” 一不作二不休。宁蕴沉着地想。要断就断彻底,断个痛快清爽。 陈苍野觉得有些眩晕,瞬间又站稳了来,头也不回地出了船舱去。 -- ЯоǔSんǔщǔ.乄γZ 官船 秋色澄澈,这秋天在徽州宝地飘飘洒洒一场雨倒是稀奇。浪花轻轻拍着船,小篷里外都静静的。船舱门关着,容迁连忙提着宁蕴的腰肢要将她脱离出来。宁蕴雪臀坐定,从他颈窝里抬起头来,拗着小腰看着他:“不继续吗?” 这话清脆。 容迁:“发痴!”推着她起了来,并急忙给她披上衣服,目光所见,一片雪艳。而那人的脸色也是一片雪色。 “妹妹不要怕,子鹤定然没看见,不知道是你的。”容迁转而柔声道。 陈子鹤不知道是她?宁蕴笑不出来。 这人聪明绝顶,知道来此寻人,也就必然有了百分的把握知道是她在和容迁苟且。容迁那玩意儿从她里面拔了出来,江风一吹,冷飕飕的。 紧闭的门外响起了船娘犹豫的声音:“……公子小姐,可更衣好了出来了?”听不到人回答,船娘又带着哭腔道:“二位再不出来,奴可就要被扔率水喂了鱼了。”刚才走了的那公爷下了令让她盯着这二人出来,一炷香内不出来她可就完蛋了。 容迁苦笑:“这个陈子鹤,容得自己风流,看不得人家好。”看着宁蕴沉静的面容,容迁又想起和她唐突一场,也不知道心想着的那人会怎么想。 完了。 容迁心里咯噔一声——尽管他欺瞒了所有人、也无数次告知自己所爱的其实是宁蕴,还一不小心和这雪人儿一样的宁尘玉有了苟且,但终究是想着幽谷里一抹狂放的蓝色。 宁蕴此时没去顾念容安然的想法。她的大腿间沾满了因为紧张而溢出的液体——陈苍野知道她如此这般,就会放手了吧。 浪头有点大,陈苍野竭力站稳了。沈太尉颤颤巍巍地站了半日,仍然坚持在小雨里迎接了靖远公小世子。 “臣下不知靖远公世子莅临,实在有失远迎。请世子先进船里稍事休息。”沈太尉打了一堆官腔,抬眼看了一眼陈苍野,见陈苍野毫无客套之意,也便略略抬起来已弯疼了的腰。“臣下在徽州极好的酒家设了宴,还请世子尊驾一往?届时臣下也好生聆听太子、世子的教诲。” 陈苍野立在船头,那巍巍峨峨的官船门洞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婢仆给他打着伞,但是白得泛青的脸庞上仍是满是水渍。沈太尉见他沉默不语,也不进船里,忙着人去给他擦脸。 他仍是立着,也并不乱动,任得婢子给他擦拭,但忽然一笑:“有这样容易打发我么?。” 沈太尉吓得一哆嗦。“世子……?” 陈苍野手里拿着的一件丝的淡紫色的手帕,上面端的绣着淡淡黄色的花卉——沈太尉如何不懂,端的是女子所用之物。陈苍野举起那帕子,在鼻尖上印了印。 时间过去了数月之久,萦绕在此物上的更多反而是他身上常用的檀香味道。但是一如宁蕴一样,她如若是他的,便同样会染了他的气息。 小雨里站了一会儿,陈苍野满嘴的血腥味淡了一些,理智渐渐涌上了头。宁蕴今日处处不寻常,他慢慢地开始洞悉。 果然是宁凤山的女儿。陈苍野心叹。那柔软的肚腹里属于他陈子鹤的体液尚未挤尽了出来,这会儿就去迎接其他男人的肉体。够狠戾。 但是。“休想。”陈苍野轻声道。 沈太尉又是一哆嗦。 本魰艏髮纡Γòυ+SH+Щυ(肉圕剭).χ+ㄚ+z?紶鋽+號. 晚上可能还有一更~ 童林的支线就先放一下了哈回头给大家补上。 很爱你们。 -- 木头 官船靠岸,正巧是徽州悟真轩的门口。宴设蕙兰之阁,宾尽名豪之流,靖远公世子在徽州也是一呼百应、万人追捧。 “可惜百里老师不在。”陈苍野坐定,看着款款而至的歌姬舞女。 百里胡杨正好是沈太尉的外甥。沈太尉已提心吊胆,只怕陈苍野缉私之大斧落到他头上去,便道:“江南道上好的清吟小班,有嗓子极好的小童子从钟离来了此,世子可要看看?”沈太尉这推算之下,也以为陈苍野和百里胡杨一样爱好清俊小厮了。 陈苍野淡淡一笑:“铃兰馆有代行百里老师之职的几位助教,不若请了来一同用餐?” 沈太尉岂有不从之理?着人去请。一番折腾,又知道了莱王的小儿子也在这馆里——这真是群雄乱斗、群星乱闪,这贵人都扎堆了他还一点消息不知! 沈太尉满面冷汗和陈苍野说再请容五公子来。陈苍野道:“这也是甚好。另,请沈大人与小可驿馆通便,小可去寻下我家的林思泸兄。” 沈太尉岂有不从之理?正在沈太尉千头万绪之中,童英一脸茫然地被人从铃兰馆里抓了来。 太尉府的人见少了个宁蕴、少了个容迁,便忙问下落。童英自然什么都不知道。细问之下,知道二人下午都离开了馆。 “人不齐,可就无法开宴了。”陈苍野看着沈太尉满脸发青的模样,笑道。 宁蕴和容迁方离了船不久,半路便被太尉府的人捞了去。容迁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算是他容迁一世无心肺,和刚刚欢好过又不能交心的女子单独同行也是少不了尴尬。 宁蕴很是从容。从船上出来,她就说:“安然不要嫌我,你我心里都有人,都要想去忘了心里面那个人。我还是那个理儿,如果忘他,需要先忘了我们自己。” 容迁聪明如此,又怎么听不懂宁蕴要梅开二三四度之意?想起心里女孩子一脸放肆又同样没有心肺的微笑。估计她压根儿也并不在乎他和谁睡。 容迁沉默不语,扶着宁蕴上了马车。 宁蕴和容迁端坐在马车里。尽管二人方才有了那样紧密的接触,宁蕴也只是靠在车篷上。“今晚回去,或者明晚,或者何时你想,都可以。”宁蕴说。学堂里教书先生的念白。 容迁不回话。良久他才说:“妹妹这样会开心么?” 宁蕴转过头看着他,黑漆漆的瞳仁看着他:“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你是一表人才。”容迁身子决不在陈苍野之下。 容迁道:“和不爱之人好了,你会开心么?” 宁蕴笑道:“安然哥哥,我不美么?” 容迁懒得说这个无赖,只称累了闭目养神去。 下了车,悟真轩的宴会阁便在眼前。宁蕴见得面前停了一车,经过之时馨香无比,便问旁人:“何人?” “江南道上最好的歌姬伶人,才从钟离来了呢,结果小世子并不喜欢,都撵出来了。” “靖远公世子在里面?”宁蕴皱眉。“不是说好了是太尉府的宴会?” 来人知道是说漏了嘴,满腔歉意。 也好。反正也已扯破了脸皮,还怕他什么? 宁蕴笑道:“可有胭脂水粉?我的妆容,小雨里都化了。” 童英百无聊赖地坐着,看着几个老瞽师呕呕呀呀唱着。一时看到大门开了,容迁和一个姿容出众的女子进了来。 “宁姑娘,怎么这么好看,今儿?”童英惊喜地迎上去。宁蕴一笑,目光斜眼看着主宾位置上坐着的陈苍野——那厮正打着她那把关子敬的扇子,一脸从容地看着她。 “午后安然忽然有了兴致去游玩,我便投了空去陪陪他。”这话说得温柔。“你知道,可要怪我了。” 童英最近刚刚知道与男子相处的美意,体谅她还来不及,连连道不妨事。原来宁蕴的心思是在容五公子身上。童英连连责怪自己傻,陈苍野可是宁蕴的学生,学生和老师怎么能有这种关系呢? 容迁倒是不做什么特别的举动,看到陈苍野在此,也难得地尴尬。沈太尉及时出了来:“今日沈某何德何能,能使群贤集于此?某复何求?诸位……”说着,举杯。 宁蕴将酒喝了一小口。是好喝的绍兴酒。然而下午的果酒也并不烈,她假装喝醉是在行的。“我不太能喝。安然替我喝了吧。”说着这残酒递给容迁。 沈太尉也是官场里见过风浪的,也没见过这开宴就这么不讲场合你侬我侬来。 容迁正要说话,陈苍野一笑:“我记得童老师也不能喝酒。”童英听了,有点儿赧然。她那一杯一口都没敢喝呢。 “沈太尉可以给二位老师备上桂花花露不?”陈苍野道。 宁蕴笑道:“还是小世子周到。安然这人,就是个木头了。” 若容安然是木头,那么天下男子就是木化石! 陈苍野闻言,又是一笑。 -- 宝簪 宴酣。 觥筹交错之间,宁蕴亲热得起劲,容迁虽然心中有所想,但是也十分欢喜。只有陈苍野面上淡淡的,毫无波澜的模样。 沈太尉不是傻子,一眼看出来宁蕴与容迁有些情事,便欣然愿意促成好事;一番谈论后,得知这个容五公子是喜欢珍奇异宝的,便表示有东海珍珠所藏,极炫目,愿意送给了二人。 “容五公子可以制一杆珠簪,一枚珠戒,自然十分美也。”沈太尉说得一脸神醉。“用极细腻的南红来配——毕竟红珊瑚是很难寻得了。哎,砗磲也好!” 也是个懂行之人。宁蕴心里面冷笑。 “也有尚古之人,用了象牙来做簪杆子——自然也是十分好的。”几杯酒下肚,席上嘉宾又附和,这个中年微微发福、日子过得滋润的太尉便脸上飘了红云。 “五公子可以做个双珠玳瑁簪,如何?”一双眼瞟向默默喝花露的宁蕴。“赠给所爱之人,可好极了!” “不错不错。”容迁多喝了几杯,笑道。“用点翠做点祥云的纹饰?”那湛蓝的颜色。 沈太尉自然不断点头。 “我从前,也有一杆。”宁蕴缓缓道。 “我从前也有一杆双珠玳瑁簪。”宁蕴放下杯子,笑道。“我送出去,然后收不回来了。” “送出去的,何苦要收回?”陈苍野正举着杯子,一双凛冽的目在杯后看着她。 “送错人了是也。”宁蕴无所惧,冲着他一笑。 “你怎么知道送错了人呢。”陈苍野放下杯子,正色看着她。“宁老师。” 一时气氛有点奇怪。沈太尉容迁都喝多了一一些,自然浑然不觉。那容迁道:“便再造一杆,也是一样的。” 宁蕴嫣然:“是此理。” “巧了。”陈苍野说着,从自己的发冠里拔出一根簪子。“我也有一杆双珠簪。既然宁老师丢了一根,我便将这根送给了宁老师,如何?”说着,将这簪子递给饿了仆从,呈送道宁蕴面前去。 宁蕴冷眼看着。只见那簪子正是自己那杆簪子的模样,但是俨然短了一大截,这修长的杆身,半是玳瑁,半是已换成了金子;唯那双珠子仍在;为了增添光辉,珠子旁边还多衬了几枚金澄澄的黄金小炸珠。 传家的东西,化了灰宁蕴也能认得。宁蕴道:“你把它弄坏了?” 陈苍野道:“无论如何残缺,仍是我心头所珍。”那双淡色的眸子,此刻竟然有了一丝哀色。 “你把它,弄坏了。”宁蕴拿起那簪子,看了一眼。“看来无论别人多么真爱的东西——双珠玳瑁簪也好,心爱的扇子也好……都不足惜。” “天下美物,若是世子想要,有什么是世子得不到的?”宁蕴道。“这些残破的东西,放他们一马吧。” 未等陈苍野搭话,宁蕴便说:“这个簪子我收下了,谢谢小世子美意。”这簪子倒也趁手,上面还有陈苍野发顶上微微的香味。宁蕴在手上划了一圈,顺手插到了容迁头上去。 陈苍野原已压制的血腥,此刻又再从四肢百骸涌喷到口腔、鼻腔、眼球里。 本魰艏髮纡Γòυ+SH+Щυ(肉圕剭).χ+ㄚ+z?紶鋽+號. 向大家汇报一下为何近期没有更新,我4月换了新的工作,在熟悉环境和学习,因此没什么空余时间溜过来更新内容,之前提到的五月要结束本文可能也要食言了。十分抱歉!谢谢大家体谅包容。本文不会断更,会一直写完为止的。 另外看到评论里面有批评指正的声音,这也很正常,我是很欢迎的。希望大家多多指点,这样创作能力才能有所进步。毕竟这是我的第一篇,有瑕疵是必然的。 作者写作的经历和本文主角的年龄一样都是很短暂并且青涩。希望可以和宁、陈二人一起成长起来,也非常欢迎大家多多提意见,无任欢迎。 再次叩谢!爱你们呀! -- 你爱尘玉么? 沈太尉有意劝酒,而容五又是出了名的容乐天,自然高高兴兴喝着;宁蕴并不管陈苍野的目光,偶尔盯着容迁头上的簪子。酒席上有了六七分,宁蕴和童英忽然提出说要先走了。 “我送二位老师回去。”陈苍野道。 宁蕴笑道:“谢谢小世子。” 沈太尉原想和陈苍野攀交情,便忙好说歹说要劝着,说自己派人去送二位老师回去便可。陈苍野本心情就糟糕,看到他满脸油腻的模样,自是轻轻地说:“徽州这名琴宝鼐,沈太尉都了然于胸?” 沈太尉瞬间酒醒了许多,放了行。 户外秋雨已止息,三人坐着马车,在湿漉漉空幽幽的官道上行着。童英已困了,半靠在身量较高的宁蕴身上歇着。宁蕴眼观鼻,鼻观心,偏偏不去迎接对面陈苍野的目光。 沉默了好一会儿,偏是童英说了话:“宁姑娘……” 宁蕴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童英继续嘟嘟囔囔:“你若是明天就回去,我可要无聊的。” 陈苍野:“回去哪里?” 宁蕴这才抬眼看了看他,也不理他:“犹刚兄总要有人帮他的。童姑娘这会儿正好清净地编好教材,料到春寒料峭时候就能用上了。” 陈苍野又道:“你要回燕京?” 宁蕴轻声道:“昨夜已修书给家里和馆里。” 陈苍野道:“宁老师回去也好,一切都会有安排。” “安然和我一起走。”宁蕴道。 陈苍野道:“是吗。” “他原来就是为了见我而来的。”宁蕴抬眸,双目亮晶晶地看着他。“不是吗,小世子?” 童英叹了一口气:“哎呀宁姑娘,原来你和容五公子果然……” 宁蕴感受到来自陈苍野的冷意,微微一笑:“童姑娘,我晚上去你房里睡,可以吗?咱俩叙叙,明日可就暂别了。” 童英虽然没有和女孩儿如此交好的经历,但也自然应允。陈苍野自然明白她这是在躲着他。 翌日,容迁收拾整齐,在院子里等着宁蕴来用早膳。不期然,远远地看到陈苍野打着扇,显然也是晨练之后,佩剑而立。 容迁上前打了个招呼,想到昨晚,略有歉意:“昨夜子鹤想必是喝多了,才将那宝簪赠给了宁姑娘。这礼物安然也不敢收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簪盒。 陈苍野自然接过。他打开盒子,见得正是宁蕴的那柄双珠玳瑁簪,便牢牢地插到自己发冠里。他冲着容迁微微一笑:“安然冰雪玲珑心,我也不和你弯绕。宁蕴是我的,你离她远一点。” 容迁闻言,尽管已有所疑惑,但是也不免大吃一惊。联系上昨日在小舟里的情事,他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陈苍野仿佛并不在乎,继续说:“刘家姑娘的事情,我帮你想法子。”昨日傍晚他差八百里加急的飞骑带着信鸽去找了林思泸,林思泸听令将容迁近来的行藏查了一遍,信儿今日清晨便到了他手里。 容迁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只要你别动宁蕴。”陈苍野继续道。“安然……”陈苍野微微一笑,抚摸剑柄的手停了下来。“其实用其他人来忘记那个人,是行不通的蠢招。” 这蠢事,他陈苍野做过,容迁做过,宁蕴也正在做着。 容迁忽然开口:“子鹤,你,你爱尘玉么?” -- pO-18,CoM 俗世的红 陈澈抱着猫站在午夜院门的模样,以及陈芳野遗骸送回贵州靖远侯府上停灵时满脸苍白的模样浮现在陈苍野脑中。 “小世子,你如果不爱尘玉妹妹,就……”容迁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疼痛。“就放她走,如何?”容迁想了下,如果不是有那没心没肺的女人先入为主,说不定,他还真会爱上这个大胆忘我的女孩儿。从前宁蕴说得对,他不是真心喜欢宁蕴,只是喜欢不喜欢他的人罢了。一语成谶,谁也怨不得谁。 陈苍野笑道:“情场上,我何曾输过?” 容迁叹了一口气:“子鹤你不要太自信,输赢有天定,谁都不可能永远顺当的。” 自然也不会永远颓败下去。“……你说,你如何帮我?” 陈苍野笑道:“看来刘家姑娘,尽管只是商户子女,也是颇为入得莱王公子法眼。”话说到容迁痛处——那人如果知道是可与他配对的,自然会将青目放在他身上。 陈苍野道:“你知道张显瑜如何可以配了羌王世子?——张元善不过是个紫金光禄大夫。”容迁向来游离于这些官宦之事外,但是也自然知情:“不是被冯贵妃收了做女儿?” “姨母可以收女儿,我母亲也能收女儿。”陈苍野道。冯贵妃正是陈苍野继母、生母之族妹。 容迁瞪大了眼。陈苍野一笑,晨光中极尽风流:“只要你别碰宁蕴。” 说到此,容迁想起昨日船里的情事,隐隐脸色有变。陈苍野收了笑容:“容迁,那是你欠我的。” 容迁饶是百般风流不羁,这会儿也被这寒气震得心颤。 宁蕴和童英到时,这两个世家子已有说有笑在看着朝霞漫天。 是个灿烂的秋日。宁蕴的心情却忐忑:“小世子,我和安然回燕京,徽州清净地,阁下可以安心继续为张二小姐忙活了。”说着便要登车。HàīτànɡsHuωū(海棠书屋).C0м 陈苍野看着她:“学生的事儿也忙得差不多,各类珍宝,已悉数运送回去。年前就要过文定,时间吃紧,也随二位回去。另外……” 陈苍野笑道:“学生也有其他要事在身,需要回去办去。” 好一会儿没人接他话儿,陈苍野便道:“某也要为终身之事考量,去操持下了。” 童英讶异:“小世子也要成婚了?多少女孩儿要心碎了去!”???唯独她不知内情,童英有些雀跃:“敢问是哪家好女儿?” 陈苍野缓缓道:“是名门之后,天之骄女,万中无一,不世而出之人。” 童英扑哧一笑:“若是公主,金册有录的帝姬都还在襁褓中呢;若是各郡主,恕童某人直言,依照铃兰馆、莱王府所见,还没几个及得上馆内学子的。张二小姐、李大小姐,又都不是了……天之骄女,何所谓也?” 还未等陈苍野有所反应,童英赫然恍然大悟:“难不成是各部异姓王的女眷?” 在场各人见她越说越离谱,都不禁好笑。童英一拍脑袋:“我知道了,铁弗部的赫连郡主?” 宁蕴苦笑:“童姑娘,你想多了。小世子的心思,岂是我等可以忖度的?” 陈苍野淡然道:“我说她是万中无一,便自然是万中无一。当然,更是我心中的万中无一。” 大家鲜少见陈苍野如此形容自己的深情,都呆住了。陈苍野眼波缓缓落在宁蕴身上,宛如秋光潋滟——“她是黯淡俗世的一点红。” -- 花团锦簇之后 启用了陈苍野最好的车夫、骏马,不过一日一夜便已到了燕京。容迁都要窒息了——这车内,宁蕴死活粘着他,陈苍野眼刀子剐着他,他肚内应承了陈苍野的话扼杀着他,对那女子的怀念消耗着他。游戏人间十多年的容五公子,第一次知道左右做人难。 “你若是想我,便来馆里,来我家,让我去你那。”宁蕴在容迁耳边留了言。下了马车宁蕴倒是头也不回地回了家去。 陈苍野却没什么挽留举动,看着她去了。 宁蕴数月不见母亲,更有好大半年没见到宁苹,进了院门就叫唤。宁二姨太孟氏也并不在,也不见昭儿身影。宁蕴好不容易像了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家,扯着嗓子叫了两声,不见母亲弟弟在,也疑惑地在堂屋站住。 门房来传:“太太到学馆去了。大公子昨日跟着百里家的到了荆州去。太太请姑娘在屋里候着。” 宁蕴不知道昭儿去荆州做什么,但是想想母亲去了铃兰馆,又想到实则百里家当年冒险救人不过为了昭儿的异稟,她这下贸然归来,确实可能麻烦。忐忑地在屋里坐了片刻,宁蕴动了身要去铃兰馆。 才走到院门,便看到了铃兰馆的仆妇来了,说是百里老爷有请。到了铃兰馆后馆主的私邸,果见得百里老爷伉俪、宁蕴母亲孟氏俱在。百里老太太沈氏笑道:“还是徽地水土养人,蜜儿去了这数月,水灵多了。” 宁二太太孟氏笑道:“比不得朵朵三分。” 沈氏道:“当年宁府,蜜儿最是出挑,那年提着宁大人的十八学士满院子溜……”说着,也带着笑意。 孟氏淡淡一笑:“过去的事情,百里太太就不要提了。蜜儿如今也沉稳了许多,是个懂事的孩子了。” 沈氏颔首:“蜜儿也十九了,这几年在铃兰馆着实帮了我们许多,韶光虚度,十分可惜。眼下也该找个好人家了。” 宁蕴浑身毫毛警惕地竖了起来。这茶还没喝两口!HàīτànɡsHuωū(海棠书屋).C0м “奶奶这里也有个好男儿,方才也和你母亲说过了,你母亲也十分中意。”沈太君双目如新月。“紫金光禄大夫张元善大人的佳婿许韶君上个月上任东台舍人,因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圣宠正隆,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若不是已有了张大小姐这个妻房,圣上少不得给他指个郡主做了妻子。天下人都说:京师八绝须补俩,第一绝艳倾城张显瑜;第二绝代公子许韶君。这一月来,靖远公世子都被挤了下去。” “这许大人你必也熟悉,在我们馆里也曾游学一阵。从小儿也正巧是宁府所在那巷子里长大的,虽然寒微,但是目前可是无限风光。” “这个许大人与那张大小姐也是伉俪情深,无奈当大小姐多年无所出,故而也希望寻个好女子延续香火。这一消息放出去,多少高门贵女争破头呀!”沈太太眉头轻轻皱着。“然而许大人认为无论如何须得求个诗礼造诣高的女子,便来问你的情况了。” “我想着我们蜜儿如此人品,又是宁大人遗孤,与其草草嫁给了平头百姓——甚至是普通的小官员、小财主,也是相当不甘心的。咱们宁大学士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要许给天下一等一的男子。” “这当今天下,人品才貌一等一的少俊,靖远公小世子和这许大人便是双骄。也只有陈小世子还是未娶之身,然而陈小世子桀骜不驯,蜂蝶如云,太子、圣上又厚望加身,与陈小世子婚配又着实为难。许大人却年少谦逊……这许夫人张大小姐也是个柔顺的人,你若是嫁了去,实际上和平妻也差不多了” “我和老爷,觉得都是不错的选择。”沈太君的笑眼看了看宁二太太。“你母亲也是十分中意的。” 孟氏脸上看不出情绪来。宁蕴看看母亲,又看看沈太君、一直不发一言的百里爷爷,又穿过座上清供、看向花团锦簇后幽暗的画轴和楹联。 晌午的阳光中,那联句字字分明:治学当思日精进,立身应效清正廉。 —————————————— 宁苹,字藏瑛,小名昭儿。 才发现朵儿和蜜儿连在一起就是——朵蜜! -- pO-18,CoM 恩宠 沈太君说了许久,见宁蕴并没有什么喜色,便又道:“蜜儿是不想做妾室?”宁蕴不说话。沈太君便道:“论模样品貌学识前途,除了靖远公小世子,天底下男子就再也没有比得上许大人的——蜜儿是喜欢小世子不成” 这话有一半戏谑的成分,但是偏偏说到宁蕴的心事。她心头一热,随即否认。宁母此时缓缓道:“做小也确实不太好。” 沈太君看了孟氏一眼:“孟姨太当年进了宁府可是风光无限,尤其是生了昭儿之后,更是和宁夫人也不相上下了。” 孟氏一笑:“还是要尊重主母。这事儿,我会好好劝劝蜜儿的。” 沈太君道:“一会儿朵儿那边莱王府二房说是请了戏班子,知道蜜儿回来了也请蜜儿去作陪。蜜儿大可去松快下,此事不急。” 宁蕴便木木地出了门去,孟氏、沈太君、百里老爷还堂屋里坐着。 车子颠颠儿的,浑然不觉便到了莱王府。一路曲径楼台,宁蕴仿佛走在迷雾里一般。直到朵朵捉住了她的双手,忧心地唤着她的名字。 “想听什么?今天我们二奶奶请了清香楼极好的男旦来。”朵儿也不见得多么展眉。“你爱听的,《惊梦》?” 宁蕴苦笑:“你知道了吧,许韶君要纳我做妾。” 朵朵扯着嘴角:“……那姓许的开的口,爷爷的意思是和他们交好也不错。你可知……”朵儿一边带着她到花厅里,一边悄声道:“现在许韶君是冀王的人。都说如今陈苍野和许韶君……背后就是太子和冀王,就是两分天下。” 宁蕴警觉:“张显瑜又是要嫁到羌部去,这张元善一家,真是天下荣宠俱在!”HàīτànɡsHuωū(海棠书屋).C0м 朵朵苦笑:“所以爷爷才想着……铃兰馆毕竟只是为君上做事,官宦场里少掺和,莱王一方面和靖远公走得近,你又和许韶君有了亲,这样方在旋涡里立得住。” 宁蕴叹口气:“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朵朵沉吟了一下。容三、容五、容二奶奶、容二奶奶的表妹刘小元已在花厅里坐着了,都一派喜气聚精会神地看着戏。朵儿蜜儿二人悄悄走进去。午后乜斜、清亮的光照在桌前的漂浮粉尘上。在亮光里,刘小元两颊粉粉亮,聚精会神地听着戏。容迁看着脚下的光影,仿佛出神了一般。 “昭儿也是不错的。”朵朵叹气。“许韶君那天来了馆里,不期然见到了昭儿——他还不认得这个叫做‘沈清平’的人就是宁苹——便说昭儿功课特别好,人聪明伶俐,日后或可为他所用。许韶君邀请哥哥去荆州访学,这不爹就顺水推舟,将昭儿也带了去了。” “我是想后续不免牵涉到昭儿……”朵朵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唉,我劝不住爹,更劝不住爷爷。”朵朵思来想去,悲从中来。 “看戏吧。”宁蕴看了看台上意气风发的男旦。唱的正是《长生殿》。 到头来,杨妃还是用这一生来偿了明皇的恩宠。 -- pO-18,CoM 困于情关 林思泸没见过陈苍野这样子。 中午他办事完回家,甫一进门,一群兄弟姐妹正在围着桌子,午饭也不吃了,盯着满地瓷片渣滓和站立的陈苍野。屋里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上好的耀州窑!林思泸有一丝心痛。 “四弟弟你冷静点……”良久,陈满皱着眉,开声道。“太子殿下还没表态,你气什么呢?” 陈芒野也附和:“铃兰馆也没办法,毕竟是冀王殿下的人开了口。” 陈芒野想了下,又道;“再说了,说不定宁老师嫁了过去,还能帮着我等进一步了解冀王殿下的情况——你不是和宁老师很熟络?” 林思泸听了,没听明白,但是听出来宁蕴要嫁人的意思,顿时魂飞魄散:“三哥哥!你……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云起楼的炸丸子……”说着跑过去拉着陈芒野吃带回来的炸丸子。陈满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二人,然后又看了看陈苍野:“我觉得三哥哥说得有道理,说不定确实对我等有大用。” 林思泸绝望地看着陈满。陈芒野塞了一嘴炸丸子。 仿佛有汹涌的云气从陈苍野的胸怀中冲撞。他见到宁蕴和容迁云雨,确实撕心裂肺,但是没有如此生气着。这许韶君——抛弃了宁蕴的薄幸的许韶君——有幸得到宁蕴最初的珍爱的许韶君,如今胆敢来觊觎他的宁蕴! 还直接动歪脑筋,向百里家提这事儿!他绝对知道宁蕴无法拒绝有救命之恩的百里一族。 陈苍野望着一地碎瓷片,心里飞快地转了一遍。 这会儿肖想宁蕴的人,不消说许韶君、钟离孙翘是两个最大的蛤蟆;那当兵的姓刘的也是个祸害;容迁那家伙宁蕴未必嫁了,但是有肉体之实,终究也要处理。迫在眉睫的就这几个。 “不吃了。”陈苍野大步往外走去。“复生随我来。” 幸好林思泸已在外头吃过,这下忙跟着陈苍野往外走去。 “……孙翘今儿知道了宁姑娘要来,也有一番作动,我听说他已令人从钟离搬来一些奇珍;那韩林军一等兵刘梦湖,目前仍在钟离当差着,还没什么动静;容迁嘛,我晓得他最近知道刘家女和那监生高阳日日厮混,仍是沉湎痛苦;许韶君……手脚最麻利,已有了这个行动……” 林思泸复盘道。 陈苍野上了马车。“刘梦湖好解决,给他个兵头的位置,就安置在我们营里。营里有好人家的女子,给他安排一个。那监生高阳,也给他撮合个贵女。刘小元请二姐姐明日去结识下,带府里来。” 林思泸愕然:“做什么?”HàīτànɡsHuωū(海棠书屋).C0м 陈苍野道:“让刘小元做我妹妹,我将妹妹嫁给容迁。” 林思泸下巴都要掉了:“你动作那么大?” 陈苍野苦笑道:“……都怪宁蕴。” 林思泸心里默默念:都怪个情字。两任万漾馆主人,都困于情关,实在让人忧心。 —————————————————————— 明天应该只有一更,或者有两更,会加油滴! -- 寻梦 马车颠颠儿往前而去。林思泸想起还有个孙翘。陈苍野瞥他一眼:“乡下小豪富。” 林思泸皱眉道:“尽管如此……他有个表兄弟沈农,原与百里家也是外亲,四扯八扯这个姓孙的估计也能在百里家门口兴波浪。你不担心?” 陈苍野冷笑:“就他家那个破鼎,够他吃一壶的。这事儿着人继续罗织。” 林思泸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倒是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那个鼎据说是穹隆沈氏——百里老夫人娘家那边的人找到的,然而到了沈农家里……那两个沈家原都是姑苏的一门。不过依照之前二人所表,看来二家也早没了来往。” 林思泸见他不说话,又补充道:“你看宁大学士当年《无用录》第一稿,据闻原是有那‘钦天司仪’鼎案的,忽而又没了。这是很奇怪的。那案子,我们费了点周折问了江南道上致仕的几位老大人,都说……所言非虚。” 陈苍野想了下,道:“宁大学士素来刚正,如何会轻易销毁此卷?” 林思泸道:“故而那宝鼎案或也涉到宁姑娘,还是需要当心。” 陈苍野笑道:“就是出什么奇事,我也能护着她。” 莱王府,众人正点着戏。宁蕴抬眼看了看容迁,容迁也发现宁蕴在看他,报以一笑。 “《寻梦》吧。”宁蕴抬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容迁,柔声说。 朵朵诧异:“我记得你从前很不喜欢这一段?” 容二奶奶笑道:“人总是会变的嘛,你看我小妹妹,原来从来就不喜欢吃回头草,这不就要和那高公子成好事了?” 宁蕴想起来刘小元原和那监生高阳好了又散了,最近居然又好了。看来还是好事近的样子。宁蕴惋叹不禁,大概姻缘自有定数;而她,情场上大概永远没有什么好运气。 “恭喜刘妹妹。”宁蕴柔柔地喝了一杯香露。 刘小元意气风发,双颊亮亮的:“你听完这一出,咱们院里遛遛——我也好就没有和宁姐姐聊过了。”刘小元还是刘小元,从来就不拘小节,还是姐姐妹妹乱叫一通。 容迁抿紧了唇,仰头喝了一杯酒,又喝了第二杯。 牙板儿打起来,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刘小元听得是痴痴醉。宁蕴心中翳闷,容迁更是苦酒入喉。HàīτànɡsHuωū(海棠书屋).C0м 忽而容迁站了起来,说了声少陪。眼风扫过宁蕴,宁蕴看得他满目凄怆,顿时吓了一跳。宁蕴不明白他的悲伤从何而来,心中恻隐。过了一会儿,终究是不放心,也趁着大伙儿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曲,悄默声地起身往外走了去。 “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刘小元跟着唱。“生就个书生,恰恰生生抱咱去眠……” 宁蕴对莱王府二房的院子也不甚熟悉,但是到了小院里,分明就看到容迁已在那棋盘桌上看着掉了一桌的桂子。金桂、银杏儿都黄澄澄的,原应是个丰硕的季节。 “安然你……”宁愿你看着他的愁容,终究是生出了母兽一样的慈怜。 “她要过文定了。”容迁道。“年底她就要嫁过去了。” 宁蕴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会儿正在凑嫁妆、年底就要成婚的张显瑜。原来容迁心倾与她! 造化弄人,怎么能如此弄人? 张显秀抢去她的第一个爱人小芽儿;张显瑜离间了她和陈苍野,又夺去了容迁孩童一样的纯真——若是没有张显瑜,容迁与她说不定也能有一段缱绻的爱。 张氏二美大概就是她情场上的双煞。 -- pO-18,CoM 自欺欺人 小院里不过听到人声隐约。宁蕴和容迁仿佛在另外的世界里。她要开口,却总不知道如何开口。 “对了。”容迁勉强收起愁容,笑道。“那日同来铃兰馆的那士绅孙翘,给张家护送歙石的,说是得了一床极好的琴,宫里知道了,又知道这孙先生琴技高超,故宫里有贵人便请其到行宫去给贵人演一演。” “便是在约摸三四日后。王爷、小王爷没工夫去陪,让我去。你要不要和我一道?” 宁蕴想起孙翘,想起他那绿棕色宝石一样的目光。他也曾一派胡言说要来娶她——他这个清高的土豪也确实是个适宜婚配的对象。 花落谁家?她这朵花,怕是要萎黄在枝头。 宁蕴正要点头,远远地便听到有人叫——“五哥哥,五哥哥!” 容迁莫名紧张起来,将她推搡到茂密的花架子里去。 刘小元一脸喜气,仰着脸看着容迁:“你乱跑啥呢?正演你爱听的曲子呢。我特地点的,你赶紧去听听。” 刘小元胸脯眼见长了这一圈,屁股也越发浑圆,显然是过得滋润。容迁的表情颇为不自在,道:“不想听。端端,你先去吧。” 刘小元皱巴着脸:“五哥哥兴致不高?” 容迁不发一言。 容迁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宁蕴看得清晰——那个抢过她手里的扇子即兴淋漓地写着不尽长江天际流的人哪里去了? 刘小元眼波一转:“五哥哥,你该明白的。” 容安然道:“我做不到。” 刘小元嫣然:“小元乃是商人,无论如何与贵胄无法相配,五哥哥是知道的。高公子寒微出身,其清寒与我辈的庸俗正好可互补。五哥哥,你说呢。” 容安然道:“你且去吧。” 刘小元笑道:“五哥哥赠我的那点翠的头面,今儿已带人还到五哥哥房里了。” 容迁终于一笑:“端端,你……”他一时也无法记得这里还有他人。那点翠头面,不正是王妃让他留着赠给容五夫人的珍品? “你喜欢过我吗?”HàīτànɡsHuωū(海棠书屋).C0м 刘小元毫不犹豫地道:“喜欢呀。” “那你爱过我吗?”容迁道。“哪怕是一点点?” 刘小元道:“我只爱我相公。”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去。“开戏了,五哥哥快去看吧。” 容迁呆立了一会儿,猛然回头。下午的阳光里,他的眸子一片清亮。分明是泪光。 “蜜儿。”容迁说。“我们在这里好一场吧。” 宁蕴被他从花架子里拉出来,一时慌了:“安然,别,不要这样。” 容迁抱上她的身子,手伸到她的腰上。 他身上莱王府所惯用香料的味道煞是好闻。但是宁蕴此刻什么都顾不上,只疯狂地推开他。“你干什么呢!”宁蕴死活是推不动的。“你发什么疯!容迁!” 容迁将脸深深地埋在她颈子里:“你说的,先忘我,再去忘了别人。” 她外衣本就宽松,这会儿被扯到胳膊上,露出一痕雪脯。宁蕴全身每一个地方都在抗拒容迁的接近。 猛然抬头,宁蕴见到容迁满是悲伤的双目。她脱口而出:“你这样没有用的!” 她同时呆住了。 那么她宁尘玉,这几天究竟在做什么? 容迁被她这样一叫也停下了手。他看着眼前这女子,只见她的眼子忽而成了汩汩流泉。 她不知道怎么走回的花厅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了家里。暮色四合,秋色笼罩之下,堂屋里灯光悠悠地亮着。 “妈。”宁蕴知道有许多话应该问清楚自己娘亲,但是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说。睡一觉吧,睡醒也许就好了。 宁母孟氏盯着那一盏灯,缓缓道。“我原想着你在铃兰馆里做助教,不失体统,也能收敛锋芒。没想到还是被当权之人盯住。“ “你且去吧。”孟氏道。“祸起昭儿之异样,你不过是局外人。谨言慎行的话,总会少些风波的。” 宁蕴半日回过神来,道:“妈,你说的,不让我做小的……” 孟氏笑道:“百里家爱惜我们遗孤三人十年,如何抗拒也?” 宁蕴不说话。 孟氏顿了下,道:“你好歹平安,甚愿。” 就是做小,也不要做许韶君的小妾!宁蕴懂事之后第一次起了反抗母亲的心思。“我不想嫁给许大人。” 孟氏冷笑:“你以为你能选?” 宁蕴道:“我若是最近便嫁了他人呢?” 孟氏道:“他们说是年底送聘礼来。” 宁蕴道:“我若是年前便嫁了呢?” 孟氏一摔手:“你若是要存心气死我,就胡乱许了自己终身,胡乱糟蹋自己身子去!” 宁蕴未见过母亲这样生气,但是也并不被震住:“那娘亲就这样答应了人家,将蜜儿许出去,就不是糟蹋我的身子了么?” 孟氏听了,哪里还制得住,伸出手指着她,浑身颤抖:“你个孽障……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来……” 宁蕴惊呆了。她就算是家族落难时也没听过母亲说这样的话。“若不是你……”孟氏气得捂着心口,话都说不出。 ——————————— 刘小元,字兆琪,小名儿端端。 -- Po-①8.Cοм 桂花藕粉 宁蕴犹自想着母亲最后按着胸口说的那句话——“若不是你我会落得如斯田地?”满眼冰碴子,刺得她生痛。 夜色深沉,她在通衢里转悠着,也并不知道去往何处。莱王府就在前面,然而朵朵也是别人的妻子,这会儿说不准正陪着容进。 陈苍野在做什么呢? 宁蕴站在一个卖藕粉的糖水铺子面前停了下来。“姑娘来一碗?”店家眯笑。“这是放了羌部进的软儿梨的,又甜又香。”是了,羌部归顺后大兴贸易之事,送了张显瑜去和亲——人家是冯贵妃的干女儿,如今金尊玉贵——自然是全城美谈。 “我看这个李钦小姐和张二小姐都是聪明人。”棚子里吃甜汤的人隐隐议论。“离了那个陈苍野小世子,都有了好去处……你看李小姐现在据说是入宫做了女官,那张二小姐嘛更不消说……” “咳,他那风流成性,哪有许大人冰清玉洁……”迎来一阵迎合之声。 “宁姑娘?”宁蕴耳畔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话语间满是惊讶。“你回来了?” 宁蕴转头一看,那俊美柔丽的模样,不正是李雪贞又是谁? 宁蕴也感到意外,勉强含笑打了个招呼。李雪贞拿着扇子柄倒腾了两遭,道:“宁姑娘……吃一碗藕粉消消夜?” 宁蕴从容坐下。灯火下李雪贞的脸蛋雪白而绯红。秋燥。 “宁姑娘怎地忽然回来了?在燕京肯定要好些,物华天宝,什么没有?”李雪贞急急忙忙说着。“姑娘在这儿是长待着?还会回去徽州了不?”看書請箌ㄚμωānɡSんē。Μē?更新块人壹步 宁蕴托着腮,笑着看他,摇了摇头。 “不回去了?也……也挺好的。”李雪贞抿了一口茶。“也挺好。” 宁蕴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在下给……徽州铃兰馆寄了一些书画,还有花卉种子之类……”李雪贞犹豫地看着她。“是写着姑娘代收的。姑娘可是收到了?” “收到了呀。”宁蕴看着通衢上灯光下微微扬起的尘埃。燕京果真热闹多了,随便一个通衢便是灯火辉煌。哪像钟离、徽州,也就那么几个角落? “有两棵香蕙,姑娘应该比较善于料理。不知姑娘可是喜欢?”李雪贞捧着茶杯,看着宁蕴。 宁蕴看着路上的尘土出了神。 “宁姑娘?” “嗯?”宁蕴回过神来,粲然一笑。 李雪贞怔了一下。“都说徽州水土养人。”李雪贞笑道。“风土人情都好。姑娘怎么要回来了呢?” “徽州有童姑娘,也够了。如今犹刚兄北上荆州,馆中无人,我可以照料一下嘛。”宁蕴笑道。“李公子别来无恙?” “我很好。”李雪贞道。“近来祭酒大人提点,也蒙圣上抬爱,或可将任国子监司丞……”这话说得轻。“这些仕途经济,姑娘大概是不爱听的。” “是呀。”宁蕴笑道。“我从徽州也带了些笔墨纸砚回来,有时间,给公子送一些去?” “好,好的。”李雪贞闻言,自然高兴。 宁蕴仔细听了一下路旁车马远去的声音,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她熟知陈苍野家阿夏吆喝声、几匹良马的脚步声。可寥廓的街道上每一辆车都不是他。 就算陈苍野说的理由——他去接近张显瑜只是为了替人办事,那西山那一遭算什么?就是平常人也不应当见死不救,况且她宁蕴是他嘴里心爱的人儿。 亏她还想着他。这个时候还想着他。 宁蕴悲从中来。藕粉热热香香的,软儿梨脆脆生生的,各有风味。宁蕴是一口也不想吃。 但宁蕴还是吃完了。李雪贞看出她心事重重。“姑娘不痛快?” 宁蕴看着眼前这人。好歹是从前思慕过的好男子,偏偏都得不到所爱——容迁也是,天下人都是求不得。宁蕴笑道:“公子明日有空么?来馆里,我们去看看那一株你不要的碗莲。童姑娘说种得很好了。” 李雪贞马上道:“有空的。” 可是谁都没记起来,秋天到了,已是花凋的时候。 —————————— 胡杨纵怀河北道 宁苹大意荆州行 千万别向小孩子下手啊!百里胡杨你!(这种事情作者不允许发生) -- Po-①8.Cοм 留明待月复 别去数月,馆里来了些新助教,也添了几个新学员。张显瑜是早已藏在了张元善在燕京的别墅待嫁再不出现的;那许韶君是上任了东台舍人,自然也不会再出现在这馆里。 仿佛回到了数月初见之时。陈苍野两目熠熠,在晨光里的玩月亭看着她走过来。 “怎么今日穿得这样朴素?”陈苍野看着她。 是课前的时间,宁蕴应他的邀请来了此。宁蕴淡淡一笑:“小世子,要谈什么?”未等到陈苍野开腔,宁蕴便开口道:“正好先和小世子陈明敝人近日的想法。” 陈苍野一肚子话,看着她平静的容颜,便沉默了。 “小世子从前顽劣,小女子也是愚笨,彼此都有过不妥当的想法。如今,历经波折,你我都年近双十,还是应该老成持重些。” “小世子鼎力相助,铃兰馆才能采得珍贵的歙石,尘玉感激不尽……” “少和我说些场面话。”陈苍野冷冷道。“我不用听下去,都知道你是要说从此我俩分道扬镳。” “你既然知道我怎么想,何必勉强?”宁蕴不忍看他双眼,看着他投在地上的身影。 陈苍野揉了揉眉心,道:“我要你,你的心你的人。其他我都不在乎。这话我不在乎说一万遍。”末了又添了一句:“你要的我能给的我都给你。” 宁蕴笑道:“子鹤,我和别人睡过了,你也可以吗?” 陈苍野抬头看了看她:“我也有过其他女人。” 宁蕴道:“你爱我吗?” 陈苍野凝神看她雪一样的脸庞。粗放骄纵的五官和坚韧的神气,必然是像了宁凤山大学士;那眉目间不经意的柔美隐忍和雪一样的身体,又是像了姑苏沉家那昳丽的养女。是多么神奇的结合下产生了这样融合了两种性情和品质的妙人儿。看書請箌ㄚμωānɡSんē。Μē?更新块人壹步 然而大哥的脸庞和大姐悲戚的泪眼又一次涌上心头。 情爱——他从来只是当做筹码。大姐姐是情爱作器用的卫道士,陈澈这一杀器几乎从来没有面世。陈苍野则是将儿女情长作为鬼头刀——刀下芳魂越多,他的刀法越好,砍杀游刃有余。 “……大概是吧。”陈苍野犹豫了很久。 宁蕴这一问,无异于问他缴不缴械。 晨光将宁蕴的身影拖得长长的。陈苍野知道他已作出了很艰巨的退让。 宁蕴微微一笑:“许大人……许韶君大人要娶我做妾。” 陈苍野闻言,血液渐渐升温。 “我可能拒绝不了……但是也会想法子。”宁蕴道。“我不想做小。当然,也不会嫁给曾经辜负我的人。” 陈苍野知道后面那话别有意。陈苍野从怀里谨慎地拿出一个锦盒。宁蕴瞥见是她的那条旧帕子——“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帕子你收着。” 宁蕴狐疑地将那旧帕子拿起来看。果然上面龙飞凤舞题了字——“留明待月复,叁五共盈盈”。“我的字可比容迁的好。”陈苍野道。 “若是要紧事,用你那万漾馆主令牌去清香楼传人。别给车夫。阿夏帮我挡浮花浪蕊不少,若是到他手里,都要被扔到库房或者捐了给人的。”陈苍野无奈道。“盒子被阿夏扔库房里了。我们翻了叁个库房才找到。” 宁蕴看到他一脸苦瓜相,有点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大概什么时候,最终也会被你扔到库房里去……”宁蕴叹息。“宝簪,宝石头面,人也物也……你大概什么都不会永久地在乎。” “西山那次,我并非袖手。”陈苍野说。 他将脚边的一颗小石头捡了起来,在手上摩挲了半晌,旋即往荷塘边的柳树击去。一声爆响,小石子儿砸得粉碎,那柳树登时被震得东摇西晃。 宁蕴看得心惊,愕然地看着陈苍野。 陈苍野道:“当日我手里的酒杯,头上的簪子发冠,怀里的玉佩,都是杀器。那人但凡碰到你半点,都是肝脑涂地的结果。” “为何不早点。”宁蕴相信他的能力,但是闻言丝毫不觉得藉慰,怒气反而渐渐升腾。“为何不早点?让我在那里担惊受怕,你好舍得?” 陈苍野道:“张显瑜那怪性子,向来欣赏性格奇诡的人……要取得她的信任……” “你刚如何说的?‘大概是爱我的’,这种爱大概就是工具之流吧?”宁蕴飒地站起来。“我还是那话,你要和我来往、和我花前月下也可以;但是我要婚嫁,我要见其他男子,你管不着!” 话刚落地,宁蕴拂袖而去。 陈苍野苦笑着看着她走了去。这大概才是她最真实的性子。宁尘玉——孟夫人取的这个表字极好,宁蕴就是被尘世俗务掩盖的金玉之质;内里与外在无限矛盾。就他所知,幼年时宁蕴可是宁府最被宠爱的那个,简直顽劣无边。为俗世所耽,他和她大概都是同一类人。 -- 奇材 宁蕴气哼哼地忙了一日。百里琪老先生见她突然归来颇感到意外,也感叹她不辞劳苦奔波着,并和她说了好些昭儿在馆里的事情。只说沉清平其人聪慧谦恭,长得又俊,人人皆喜。那惠融小郡王,简直引以为知己手足。那日急匆匆地去了荆州,小郡王还不舍了好久。 听了这样的话,宁蕴才在混乱的一日中获得些许慰藉。 李雪贞原应承了日中来馆里看那一缸莲;偏巧是日忙起来,便只好爽约。午后时分,宁蕴闲了下来,一个人对着那一小缸趸在小池边上的枯枝败叶,动了半晌心思,不知道如何去养护才好——容迁送的那一缸子,早已托负给了朵朵照料去了,只有这一小盆遗孤。其时碗莲实在娇贵。 这时候栖霞院里聚了几个小助教、婢仆,都在讨论如何处置这一盆。议论纷纷中,宁蕴陷入沉思。按照馆里人说的这一盆几乎就从来没有发芽过。 “……这碗莲?已是废了。”宁蕴后脖颈传来这幽幽一声,吓得她马上要跳起来。 “你若是要,我给你送半亩过来。”孙翘打着扇子,怡然道。旁人都不太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咋地进来的。只见他一身清清爽爽的白绢衫子,发上也清清爽爽地别着个碧玉簪子,与一双棕绿色的眸子甚是相配。 众人鲜见这样奇异面貌的人,都悄悄打量着。 宁蕴见着他就烦。“云先生暌违,不碍尊驾。”说着就要会楼屋里去。孙翘拦住她,颇有点不悦:“昨夜送到你家的帖子,你没看?” 宁蕴昨夜吃藕粉吃得滋润,到家也不想和母亲说话,倒头就睡了。哪见什么帖子? 孙翘见她一脸懵,略有点愠意:“晚上宫里有个宴会,你陪我去。” “我去做什么?”宁蕴冷道。 “有好琴、好曲子。”孙翘说。“再者,你早晚得面对这种场面……既然贵人们都已知道了我。” “为什么一定要面对?”宁蕴莫名其妙。 孙翘看傻子一样看看她,但是眸子里又含着温柔。“贵人倒也略懂些琴……虽然不如你我。此后这类场合,孙府夫人总是要陪着的。” “发痴。”宁蕴转身就走。 “我今晚也会奏琴。你不听听?”孙翘慢悠悠说。“这两日我制了一首新曲,正要在那宴上演之。” 宁蕴站住了。孙翘的曲子琴技委实第一流。 见她踌躇,孙翘又道:“只演一次。” 宁蕴转头,瞪着他。孙翘笑道:“你我成婚之日,可以再奏一曲。” 宁蕴哼道:“那走吧。” 孙翘看了下她这一身,皱着眉道:“日前送到你家的衣裳头面你当真都不喜欢?算了,新近得了一套榍石头面,也算拿得出手,本要将款式改时新的再送你,这下倒是可以试试看。” 宁蕴听了榍石二字便心内一颤:“是从何得来?” 孙翘道:“是番邦进境的。你且看看。”说着,差了人去传信儿,让人从他寓居的馆榭里取那头面来。宁蕴要去换衣服,孙翘也都制止了,说是直接取用他那里存着要送她的几件新衣裳。 不多时,衣裳头面都取来了。宁蕴迫不及待地开了那盛放着榍石首饰的盒子。只见是极素的竹子样式的一套金钗、步摇、耳环,上面细细碎碎地嵌了一些金光闪烁的石头子。 “宝石是细碎小了些,但是倒是光辉璀璨,颇有晨露之美。”孙翘道。“时兴百宝攒珠那种款式,你若是喜欢就再改改。” 宁蕴道:“真美。原来有这么美……真是宝石美人才相配。”若不是大美人,在这荧荧之光下必然黯然。果然还是张显瑜更般配一些。 还是张显瑜更重要一些。她默默念。 偏偏硬要勉强比一比看!她蓦然生了气,就要戴着这一头珍宝让人看看,她宁尘玉是不是就配不上这样不世出的奇材! 孙翘说:“你赶紧换了衣裳,补补妆面,进宫也要一些时间。” 宁蕴不理他:“贵人是谁?” 孙翘笑道:“是当今太子殿下。” -- ひīρyzщ.cōм 乐章 巧的是陈苍野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宁蕴上了孙家的马车,回想与陈苍野在亭子里那一番话——兴许也终于打动了他一些。如此纠葛,尽管他未必辜负她许多,尽管他未必真心弃她而去,尽管他存着真心……也是算了吧。 宁蕴思索了半天,才在霭霭暮光中漠然瞥见孙翘探究的目光。她这时候才认真去探究他的脸庞。从他眼睛看出来他必然不是纯的华夏人士,有夷狄血统的他倒是个老学究一般古怪的人。 “看什么?”孙登云见她盯着他看,有点不自在。 “害羞什么。”宁蕴闭上眼,不去看他也罢。做个夫婿,孙翘也未尝不可——但是,自从知道他是个十足大骗子之后,她见到他就一肚子火。再者,她也从容迁身上吸取了教训。 大概真的不能和不爱之人好着。 想想之前还许诺了刘梦涓要做她嫂子——恐怕也是空谈。给小子柔的这个许诺,可要如何补偿? 孙翘见她脸色明灭,笑道:“别怕,你不过陪客,见不着贵人,不要紧张。” 宁蕴道:“新制的曲子叫什么?” 孙翘笑道:“就叫《比翼》。” 宁蕴皱眉。这人自从揭开伪装后就一直发神经,莫名其妙就说要娶了她。这种疯话宁蕴是不肯信的。不过此人确实琴技高超。 孙翘道:“这次我用我惯用的琴奏一曲。这曲子也能合奏,你拿你的绿绣,我拿我的紫月,如此和鸣。” 宁蕴听得满身不自在。不过听到紫月,她才想起来她原来一直那么决绝——他所赠的爱物,她转手送了人;她也乐于在他跟前和人睡。 车马戛然停下。是西郊的别墅,显然是层层密林掩映之下的隐秘之处。道上燃着宫灯,淡淡的檀香味。 宁蕴踩着浅浅的光斑往贵人的别墅走去。这个情景倒是遥远而熟悉,从前她还小的时候,有时候夜里随着父亲赴宴,也是在这样芬芳的灯火下走着。 孙翘伸手搀着她。她也并不拒绝。兜兜转转,移步换景一般,迷宫终于到了尽头。 是个偌大的花厅,有两层。宁蕴这样的陪客在外层,孙翘在内层,在里面一层是挂了帘子的,自然都是最贵重的要员。孙翘原要让她去内层陪他坐着,奈何宫里的人并不准许。 不多时宴会人齐了,帘幕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一个男子撩开纱帘走出来,笑着说先上饭菜、歌舞,着诸位先吃一点儿。“贵人不喜劝酒,诸位若是要向贵人致意,便在那笏板上写着,令人传上来。” 宁蕴吃着味道清淡的鸡丝汤,心道这个太子殿下原来是如此冷清的人。 歌舞结了。菜式也上了一半儿。 那人又来撩开帘子。这下是将帘子挂在帐钩上去了。第一层帘子里坐着一桌人,端的容颜秀丽无匹,宁蕴这是化了灰也认得的。幸亏她只坐在外圈! “闻说孙家公子制了新曲子,贵人请孙公子奏一曲以飨诸贤。”那人笑眯眯道。 这帘子外早铺设了蒲草席子,孙翘提着琴上了去,端正坐着,双手行云流水一般奏乐起来。 果真穿云透石一般,似是凤凰在鸣。宁蕴确实从曲子中也听出了缱绻之意。 一曲罢。众人意犹未尽。贵人借那通传之人的口,也对曲子大加赞赏。宁蕴也听得十分尽兴,今夜算是没有白来。 那通传之人忽而道:“贵人说,靖远公四公子数月前也在谱曲,前半截贵人甚是喜欢。不知如今这曲子可是谱完了?请小世子奏一曲?” 未等陈苍野回话,那人又道:“之前都说陈小世子才情冠绝全燕京,可是这曲子也无下文,看来也是难倒小世子了。而今燕京又都说双绝云者,正是张显瑜、许韶君二人。”偏偏没有你陈苍野。 陈苍野缓步走出桌子,行了一礼——竟是下跪之礼。这曲子怕便是宁蕴在莱王府所见那未完的曲子,看来这数月并未有什么进展。 未等陈苍野说话,那通传之人便冷道:“看来陈小世子,恐有江郎才尽之颓势?是需要加一把劲儿了。” 顿时全场肃杀。宁蕴敏锐地感知,今日原只是借了孙翘的话柄来敲打陈苍野罢了。 那帘幕后面的太子,便估计是陈苍野所提及的其所效劳的贵人。 “罢了。”通传之人缓缓道。“陈小世子目前还是需要历练历练,毕竟作为未来的靖远公,总不能比孙公子、许大人要差一大截。贵人说,目前羌部虽是和平,但是涿州以西还是有动荡之势……” 那不正是极寒的不毛之地? 花厅里弥漫着寒意。宁蕴后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靖远公刚从荆州回来,那么子承父业,小世子大可去涿州以西去闯荡闯荡……” 光是那苔原上终年的刺骨寒风就能杀人。何况那遍地的熊人、大虎、狼群? 宁蕴几乎是不再多虑,快步冲上前去。 “陈小世子并非未谱完曲子,只是曲谱遗落在徽州,因而忘却。”宁蕴略还记得宫礼怎么行,怎么在宫人面前说话。这话她说的温柔又笃定,全场都听得清。 “奴家是铃兰馆助教,在徽州也曾学练过陈小世子的新曲,因而可为贵人奏乐。”宁蕴道。 贵人显然沉吟了半天。 陈苍野仍下跪着,肢体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通传之人——正是太子宾客黄大人之子黄瀚海,也从帘幕里转了出来,令孙翘将琴给了宁蕴,示意宁蕴坐下奏乐。 孙翘盯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将琴交了出去。宁蕴看到这一眼有千万种情绪,但是她此时已顾不得这许多了。凭着记忆,宁蕴款款地摆动洁白的十指。 那一段残曲奏完。后面宁蕴便凭着这曲中意趣,即兴奏出了剩余的乐章。 黄瀚海也是懂曲子的人,只道乐律仿佛裂石穿云一般,满腔凄怆。 曲谱 曲子终了。到最后那揉弦的尾音,仿佛是鸾鸟在悲鸣,刺刺地挠着诸人心房。席中静默良久。 宁蕴端坐颔首。好一会儿,才听到身边克制而又真挚的赞叹。 宁蕴感受到目光的压力。不是陈苍野,不是孙翘。 黄瀚海半晌从帘子里又走了出来,微笑道:“贵人也赞此曲惊人。不知此曲名为何?” 陈苍野仍是跪拜之状。 黄瀚海看了陈苍野一眼,道:“贵人原话:子鹤你起来,这样跪着算什么样子?” 陈苍野才正经恢复跪坐的模样,玉容上看不清情绪。“此曲无名。” 黄瀚海道:“也罢,贵人说请小世子将谱子写下来——毕竟曲谱在徽州,去取来也耽搁了,贵人也想试试此曲子。” 宁蕴正要说话,陈苍野便淡淡地说了一声:“诺。” 四下俱静。笔墨纸砚,案几,一应都送了上来。黄瀚海就在旁边盯着。 宁蕴心有忧戚。她知道陈苍野琴技高超,但是能够过耳不忘么?方才她在曲子里还用了好几个高难度的技巧。成品委实是非常难的一首曲。 全场人都在等着陈苍野完工。 陈苍野从容抬腕。约莫一炷香功夫,搁笔。 黄瀚海看了一遍,也并无什么反应,托起案桌,钻进帘幕里。 此时月光溶溶,唯听得雅雀、松竹声音。 不一会儿,黄瀚海又托着案几出来。“贵人说,此曲妙不可言,请孙公子视奏此曲,再酬诸宾。” 婢仆将琴拿回到孙翘面前。宁蕴借机看了孙翘一眼,孙翘正一脸冷峻,接过了琴。宁蕴被他眼内的冷意所震。 到底是孙登云。他大概什么都看穿了。难道他是真心喜欢她吗?可能吗?否则这满眼不甘是哪里来的? 孙翘看着面前的曲谱抚琴。一时同样的凄怆乐章响彻花厅。 宁蕴仔细听着。果真是和她所奏的一模一样。 曲终。黄瀚海笑道:“贵人说诸公莫要自矜,先都吃起来。贵人太喜欢这个曲子了,要请伶人再奏一次。” 谁敢下箸?不一会儿伶人抱着自己的琴上了来,便正好坐在陈苍野身旁。 宁蕴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毕竟她并未见过琴谱,或真的有讹漏呢? 琴音落地,宁蕴凝神听了听,果然与她弹奏的曲子一模一样。听了三次,这凄怆之情也算是淡了一些,周遭肃杀的气氛也少了些。 黄瀚海道:“贵人赞赏几位贤人,都请上座来。”有人给宁蕴搬了桌椅,就在孙翘旁边。好酒菜呈上了来;那薄幕又降了下来,将陈苍野和贵人挡在了里面。伶人班子借机演唱起来燕京时兴的新曲子。 好一会儿气氛稍松快些,孙翘才缓缓开口。“你是很喜欢陈苍野吗?” 宁蕴不回答。 “但是你和他不会有什么善终的。”孙翘冷冷道。“我不好吗?我哪里不好?” 宁蕴听得,莫名地又一肚子火。按门第之说,她若是还有大学士千金的身份,配陈苍野正好极般配;按才情,她配陈苍野也合适。容貌或稍逊……什么叫做没有什么善终! 下一秒她自己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瓜。孙翘说的道理正是她用来反抗陈苍野的道理。她用来反驳孙翘的道理,也正是陈苍野来劝说她的道理。 宁蕴苦笑,饮下了一杯酒。 只一阵子,陈苍野从帘幕里走了来到宁蕴面前,容色倒是平静:“宁姑娘,贵人传见。” 方才真是忘形!一时之间,她想起来她的罪臣之后的身份,当场如掉进冰窖里面一般。 陈苍野颔首:“姑娘随我来。” 他谦恭得很,弯腰弯得发顶都要对着她。分明在灯火和月光之下,宁蕴看到那历经磨难的双珠玳瑁簪,莫名有一些心安。宁蕴便从容地行了一礼,随着陈苍野往帘幕走去。 帘幕 然而宁蕴只进了第一层帘幕里,也仅是站定了在里层的帘幕前。黄瀚海站在目前,说:“贵人问姑娘出身。” 陈苍野站在她身边。 宁蕴缓缓道自是姑苏人士,姓名宁蕴,乃铃兰馆助教。 黄瀚海进去帘幕里好一会儿。好一阵子,才出来道:“贵人钦佩宁姑娘琴技,京中可以比肩者不过寥寥。故而,若姑娘明日无事,贵人问明日可否再来一趟此邸,与谈琴艺。”这时候,黄瀚海的面容倒是和当日和陈苍野、张显瑜一等在西山那会儿一样和善。 宁蕴道:“馆务繁忙,今百里少司务不在,奴家此行还需请示馆主。” 陈苍野道:“小民有一事欲呈报贵人。” 黄瀚海看了看他,道:“宁姑娘正在说话。” 帘幕里传出个娇娇柔柔的嗓音:“贵人说,请子鹤但说无妨。”显然是这个贵人的近身童仆。 “陛下现以涿州之西安宁为盼,虽有主战之声,朝内各有识之士莫不以和为贵。闻说乌兰王素爱奇珍,原委在于其宗祧之嗣鼎已佚,实是憾事,故而四处寻访。近日小民为羌王之喜采买物事,不期然竟获悉该鼎下落的蛛丝马迹。”陈苍野低声道。 陈苍野顿了顿,道:“此事紧急,故只能唐突于此。” 黄瀚海闻言,先是一惊,然后又是冷冷一笑:“陈小世子可是当真?方才宴会前,和贵人面谈时倒不见你说?” 陈苍野道:“未有十分把握。” “贵人问:如今,怎又有把握了?”帘幕内,仍是那娇童的声音。 “有些奇诡之处,方才抚琴便想通了。” 黄瀚海看了看他,道:“请小世子稍事等候。”说完进了帘里。外层只余宁蕴和陈苍野二人。宁蕴这话自然听得是心惊胆战。她料得陈苍野神通广大,但是从不敢想象有如此之大。乌兰王是本朝最后一块心病。乌兰王一脉原是两朝前的姻亲,今日的乌兰王也恰是圣上三世之表外甥,原应为睦邻,但是却为粮草水源之争、商贸便利之故,颇有些摩擦。据说那嗣鼎也铭刻乌兰王一脉来历的重器。 “不要怕。”陈苍野悄声道。 “我怕什么。”宁蕴冲口而出。她还是倔强。 陈苍野又重复了一遍:“不要怕。” 黄瀚海出来了。“贵人请小世子一叙。”又转而向宁蕴笑眯眯地道:“姑娘且先回去就座。明日之约,就先搁置再议吧。” 宁蕴躬身退了出去。 一顿宴席吃得没滋没味。孙翘看她不怎么吃,又气又忧心,连带着也不爱吃了。一晚下来,二人竟然都没怎么吃东西。 孙翘带着她上了马车。“你要不要去吃云起楼。” 宁蕴沉吟了一下。“去吃桂花藕粉吧。” 孙翘哼道:“这北方的藕粉也是能入口的?” 宁蕴道:“那么请云先生在莱王府前的大街将我放下就好。” 孙翘哼了一声。“……要吃我让人给你做。” 宁蕴道:“我自己吃去。” 孙翘不再说话。宁蕴靠在车桅上眯着,不一会儿,车子停了下来。仍是那静谧的糖水铺子,几张小桌摊开着,顾客零星。 宁蕴下车去,孙翘正要去扶,听得摊子处传来极清越的年轻男子声音——“宁姑娘。” 宁蕴抬眼,只见面前站着个玉面公子。 李雪贞从没见过如此婉约动人的女子。温柔的灯光下,她头顶上的珠宝荧荧辉映;她长睫轻轻闪着,仿佛神女下凡一般。 42ωɡS.Cǒм -- Upo18.C0m 摊头 孙翘打量着面前这男的。油头粉面小白脸。未等宁蕴回答,他就道:“尘玉你不是很累了?去云起楼吃吧。” 宁蕴瞟他一眼:“不爱吃你就走吧。” 孙翘便看了半天,选定了个看上去稍微干净一点的桌子。李雪贞这才注意到她身边有个男子,双目熠熠神飞,对他倒是不客气。莫名一股失落涌上李雪贞心头。 “李公子。”宁蕴笑道。“怎地今日又不能来了?” 孙翘忙问:“什么不能来?” 李雪贞愕然地看着那气哼哼的孙翘。宁蕴笑道:“这是钟离孙家的……云先生。” 李雪贞不知道钟离孙家是什么。但是看宁蕴与之交游便也认定为是高门之后,也妥妥帖帖行礼:“敝人李雪贞,国子监监生。” 孙登云素来不太看得上其他读书人,也就懒懒行了个礼。 “今日之约实在抱歉,老师嘱咐我办事,便无法赴姑娘之约了。”李雪贞看了孙翘一眼,轻轻道:“不如改日再约。” “二位约什么?”孙翘道。 宁蕴笑道:“先坐下吧。可巧,今晚又遇到李公子。” 孙翘满肚子酸浪,听得出来他们私交十分好。“你们约的什么?” 宁蕴坐下来,正背对着摊头;李雪贞在她对面落座,孙翘坐在一旁。店家上前:“几位客官吃什么?” 宁蕴和李雪贞都不约而同地说:“桂花藕粉和软儿梨。”孙翘听了,半天才忍住要发火,便道:“同样来三份。” 宁蕴道:“云先生素来懂些草木之道,说那碗莲已回天乏术。你来看,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宁蕴惋惜地对李雪贞道。 李雪贞默然良久,方道:“若是再给在下——再来一次的机会,在下一定不辜负。” 宁蕴点头:“原卉有人给奴家养着,待奴家取回吧,再给公子分一株。” 孙翘看着李雪贞眼波含情,不由得冷冷道:“宁蕴,李公子未必懂得这碗莲怎么养护。我看——花草可爱者何其多,李公子若是喜爱珍卉,某有金兰,虽然罕见,但是十分好养,与了公子如何?” 李雪贞笑着谢却。 藕粉上来了。软儿梨淋了蜜汁,看着就香香甜甜。宁蕴吃了一口,满不是滋味。陈苍野不知道如何了。 太子殿前,情状可怖。她才在前头略略一现,便已可感到威仪之巨;他在他跟前办事,又是如何办下来的呢? 父亲当年也是天子近臣,又是如何营生的? 万分忧思。她看着那藕粉上零星的金桂,缓缓吃着。不知道陈苍野今夜吃了什么?可还吃得下去? “尘玉,明天给我做糕吃吧,就那个桂花糕。”孙翘忽道。 “可以呀。”宁蕴未经思索,顺口一答。 李雪贞闻言,道:“燕京桂花倒不怎样。” 宁蕴道:“是呀。” “这会儿倒是差不多赏菊的时间。”李雪贞道。“姑娘既然喜欢蕙兰,必然也喜欢菊竹之类?” 宁蕴含含糊糊地嗯着。“姑娘交托给童姑娘的两盆兰,有一盆在我这儿。已养得很好了。” 李雪贞看宁蕴陷入沉思,也悄声说:“长了一枝花苞,并蒂双头,马上开了。” 孙翘笑道:“监生有意思,我的金兰你到时不要了?” 李雪贞好歹也是高门子弟,几时听人这样不客气?也便冷下脸来。 “几位颇有闲情。”摊头响起脚步声。宁蕴蓦然回头看去,见正是陈苍野,双目明星一般,正含笑看着那两名男子。 —————————————————— 这几章太罗嗦了,真是受不了…… 相若 宁蕴心头一跳,问他可好的话马上要说出口。 陈苍野瞭她一眼,一笑:“某可一坐否?” 李雪贞站起来,笑道:“请。” 又是一盅桂花藕粉、软儿梨。 宁蕴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料得他都一切安好。宁蕴心情转归平复,但是仍见此情状不免不自在。满嘴胡话的孙翘,她曾经钦慕过的李雪贞,她……她极力要逃避的陈苍野,怎地都聚到了一起!她到此原是图个宁静之处。 陈苍野坐在宁蕴旁边。“李老师马上要上任国子监司丞我记得?”陈苍野道。他倒是放松,长腿伸着,压倒宁蕴小腿上去。 宁蕴分明感觉到他腿上传来的热浪,缩了一下。那人却猛然在桌子底下的暗角处扳住了她的膝盖。 宁蕴差点蹦起来,显是被他按住了。陈苍野便在她膝盖上轻轻摩挲着。 李雪贞笑道:“承蒙老师抬爱,也更蒙圣上眷怜。” 孙翘听不得这类场面话,见到陈苍野在此更是不豫。便对宁蕴道:“走?很晚了。” 宁蕴错了错脸,嗯了一声。陈苍野的手已伸到她大腿内侧。走吧——说不定孙翘和陈苍野总得打起来。她便努力要站起来。 陈苍野道:“老师。” “嗯?” “别走。” 李雪贞见到她红扑扑的脸蛋上露出犹豫的神色,然后渐渐又露出决绝的表情。 凭什么他说留下他就要留下?“走。”宁蕴甩了甩腿,要起来。 “宁姑娘,这就走了么?”李雪贞惋然。“这几日便都在国子监听差,说不定好久后才能再会。数月不见,在下也颇盼望可以和姑娘好好叙叙旧。”上一夜的也没说什么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话,虽然今夜也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苍野点头:“学生也想听听徽地风土人情。” 孙翘眼睛都要喷火了。 宁蕴站在当场,看着这几人。这都什么事儿! 她心火更盛,冷道:“几位兄台,我先去一趟莱王府。这儿便少陪了。”未等他们任何一人回话,宁蕴便拔腿往莱王府走去。孙翘要去拉她,被陈苍野轻飘飘一句话留住了:“孙公子稍后可是有空暇?来谈谈阁下家中珍蓄之事。” 孙翘脸色微变,便停了脚步。李雪贞也很好奇:“若是字画,某也有一些研究。” 陈苍野看着宁蕴远远走到莱王府宅院旁的小门,淡淡道:“总归是珍宝就是。” 宁蕴一路连走带跑,很快拐到不远处莱王府的便门旁。话都放出来了,宁蕴只好硬着头皮请门房通传三少奶奶。 彼时还不到人定时分,朵朵料也还没睡。果然也就半晌,宁蕴便到了朵朵的院子里。原来容三少爷、小王爷傍晚都突然随着莱王进宫办差去了,朵朵一人在家,正好让宁蕴来留宿,朵朵当即派人通传了宁家人等。灯影下,朵朵披着睡衫,目下都是青的,颇有点忧愁。 “我们老三也不管什么事儿……这次帮着去采办羌部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幺蛾子,这大半夜的被捉宫里去了。”朵朵苦道。 “姑爷这是要在贵人面前露脸,不是好事儿?”宁蕴笑道。 “是何事才要夜里仓促进宫去?”朵朵道。“王爷出发的时候,也一脸不豫的模样。” “没事儿……”宁蕴嘟嘟囔囔地劝着。 宁蕴换上了朵朵的衫子,婢仆来了给她卸妆、打水洗脸。朵朵这才见她头上拆下来一套流光溢彩的头面,奇道:“这火彩!我记着前些日子张显瑜在西山献技——就是她和羌王小世子定情的那一天,也是戴着这一头相若的头面。” 宁蕴苦笑:“榍石头面。钟离孙公子借给我的。我今晚陪他去了个宴会。明儿还得还给他。” 朵朵点头:“也好,多看看合适的人。哎,老三不知道怎了……张显瑜这个事儿也是麻烦。过几天还得改口叫县主了。冯贵妃的干女儿,又是马上要做羌部小世子妃的,圣上要给封号的……” “这么说这张二小姐和你还有点像。”朵朵忽然开窍。“琴技拔擢,骨子里都是不驯之辈……这榍石头面也配得……她就是模样好些……” “人家可是蜜罐子里泡大的!真正世家名门里面百般娇惯的千金小姐。”宁蕴道。 “宁大人若不是遭逢劫难,你难道不也是蜜罐子泡大的世家名门里面往死里娇惯的千金小姐?”朵朵苦笑。“那十八学士?全国只有那么一株,你要薅了就薅了。这宁府上的一切,不都是你的股掌间?就是昭儿也没这待遇。” 宁蕴不答。朵朵自个儿笑了一会儿,又开了一次窍:“对了对了,正巧了!张显瑜要好女子去给她准备婚礼所需杂务,当然最好是已婚配的……但是也不打紧。原我们二少奶奶、我都要去的,明日一早就出发——瞧,我都忘了和你说了。二爷没牵扯到准备彩礼的事务,二少奶奶还是逍遥的;我就实在是……饭都吃不下了,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个。蜜儿,你要是得空,便代我去了吧?我现在只想在家里等着”双目里竟然满是祈求的意思。 宁蕴对张显瑜没什么恨意,但是也并不很想见到她——尤其是她头上那一堆。便说:“馆务繁忙。” “我来打点。”朵朵毫不犹豫道。 宁蕴看着朵朵这低眉顺目的谦恭模样,心肠再也硬不起来。朵朵是她短暂生命中屈指可数的温暖的光。 “好吧。剩下的,给你打点,我都听你的。”宁蕴笑道。 朵朵当即绽开了笑容,吩咐人准备书信去,准备送到宁母和铃兰馆去。 42ωɡS.Cǒм -- 深宵 宁蕴进了莱王府后,陈苍野叫了一壶开水、几个小杯来,从袖管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李雪贞见他变戏法一般从盒里层掏出茶 夹,夹出几片长长的碧绿的叶子来。他在国子监也是见识过好东西的,一眼看是太平猴魁,并且品类绝佳。 “贵人赠的,今日难得与二位夜话,不可吝惜了。”说着又拿出个盘得透亮的朱泥料子的小壶儿来。 孙翘见他的壶,欲要开口,但也发现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陈苍野冲好了茶,笑眼看着李雪贞:“李老师与宁老师也很熟悉?” 李雪贞笑道:“尚算熟悉。” 陈苍野道:“李老师也是博学,与宁老师相合也很好……听闻李老师之前原想到翰林院去?” 李雪贞不好意思地笑笑:“能力有所不济,哪可高就于翰林院。” 陈苍野道:“国子监司丞也是不可多得的要职,李老师也将是圣上效力的要员了。那翰林院修撰一职,原是已有增补的人 选。”陈苍野顿了顿。茶也出颜色了。他抬腕徐徐地将茶汤倒到几个杯子里。 茶汤色泽极美,香气扑鼻。配着这桂花香,煞是宜人。 “故而,别人之物,就不要去惦念它了。”陈苍野徐徐道。 李雪贞哪里不记得这话?是那夜在莱王府那俊雅飘逸的公子哥儿说的,当场如雷劈了一般。那人也承诺过会帮他撮合和李钦一 事;几个月过去,他被李钦冷落旋又抛诸脑后;他原以为一切都是过往了。 陈苍野笑道:“对不对,李老师?” 李雪贞应了几声。那夜在莱王府里的翩翩公子,想必就是陈苍野的亲友。宁蕴是那翩翩公子的心上人。 孙翘早不耐烦:“陈四公子,何事与谈?”又看了一眼李雪贞,道:“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话,明日再说吧。” 陈苍野看李雪贞神色,也算明白了他话中深意的样子,便向着孙翘笑道:“无他。张二小姐与羌王小世子的婚事乃是刻下举国 盛事,圣上已吩咐各部倾力去办。云先生虽然避居钟离,但却是全天下无人不知的收藏名家。” 孙翘看着茶汤:“有话直说。” 陈苍野看着孙翘面前的一杯茶:“贵人十分欣赏。故而,我来向公子问询,可还有其他可供张二小姐出嫁所用的珍品,贵人愿 出高价。” 陈苍野顿了顿,道:“价格都好谈。” 孙翘冷笑一声:“没有了。”他面前的一杯茶,倒是一口都没喝。 陈苍野:“当真无?贵人说,如果有其他线索,也可。” 孙翘沉吟了一下:“有又如何,无又如何?有或无,都不会影响当今天下太平。不是如此?” 陈苍野将香茗一饮而尽:“是如此。” 李雪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香茗一点都不香。 “云先生,阁下再斟酌下。”陈苍野笑道。“或者,某也可以从中斡旋一下。” 孙登云冷眼看着他:“歙石一事不是因为陈四公子。所为何,你我明白。” 陈苍野笑道:“好,好。很好。孙公子真是高风亮节,果真是世外高人。”宝琴 长久的肃静萦绕在这个摊头。摊主鲜见达官显贵,这会儿也颇不敢上前去。而子时已过了。 陈苍野终于率先开口:“李老师,我听说明日祭酒大人还要进宫去,少不得李老师也要陪同。也是夜深了……” 李雪贞会意,勉强笑道:“小世子此言正是,某便失陪了。” 夜风吹起来,李雪贞一身雪衣,消失在长街尽头。陈苍野看着他走远了,将方才谦和的模样收了起来。 “简单言之。”陈苍野将茶杯里的残茶一泼。“你家那破鼎我没兴趣,但是乌兰王可是发狂了一般想要回。” 陈苍野乜斜眼看他一眼:“你家和乌兰王什么关系我也不管。” 孙翘的双目在煌煌灯火下灿若明星:“宁蕴是人,不是物品,断乎不可据以交换。” “宫里已隐约知道了乌兰嗣鼎的情况,不论内情如何,你认为你家几百口人可以逃得脱?”陈苍野道。 扇子硌得孙翘指节生痛。“为了她,你不惜眼看我孙氏几百口就戮?”孙翘开口道。 “一切我都可以给了她。”陈苍野道。 “你爱她吗?”孙翘问。、 陈苍野沉思了一会儿,道:“没意思的问题。” 孙翘凝神看他:“你大概不过是要证明你也是可以一往情深,并不是传闻中那样多情薄情而已。” 陈苍野原手上拿着那朱红小壶,一时顿住了。孙翘继续道:“把她放了,给我吧。”最后那话倒是有些请求的意味。 陈苍野听出来了,有些诧异,但是恼怒之意更甚。“先不说我是否真心。”陈苍野不着声色,仍是微笑着。“我若放了她,她 便见得是你的?” “她也有意于我。”孙翘说着,得意地笑了。 “何以见得?” 孙翘眼珠子一转,不言语。陈苍野冷笑道:“且不说当今东台舍人许韶君大人已有意要娶了她——这个事情已是铃兰馆主、 宁家都首肯了的事情……宁蕴这般人才,今日又在贵人面前露了脸,你以为其他人不会趋之若鹜么?” “燕京人才济济,何故偏偏要留恋你钟离孙氏一人?”陈苍野哂笑道。 孙翘从来心比天高,这会儿听出来陈苍野将他踩在地底下糟践着,倒也并不气愤。陈苍野见他并无怒意,也甚为奇异。 “孙君还是要有自知之明。”陈苍野有意激他,冷眼看着他道。 孙翘一笑,倒也明眸皓齿,颇显得俊雅:“宁蕴琴技天下一流自不必说。这琴技她自赏了多久,你大概也知道。一个琴痴子, 你说她最珍爱的是什么?” 陈苍野狐疑地看着他。 孙翘笑道:“不是琴谱,就是琴。宁蕴那过目不忘的能耐,她要琴谱做什么?”孙翘顿了顿,道:“她最爱的不过琴罢了。” “闻人鹿斫的琴天下无双,虽说是举世难觅,但是我也藏着几床。不过,有那么一床,是最为特别的。”孙翘道。“闻人鹿所 制的‘紫月’,正是与我所藏的‘绿绣’所般配。我赠她绿绣,她赠我紫月。这不是两处相思还是什么?” 陈苍野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是那名琴紫月?” 孙翘不无得意:“自然。” “糊涂话。”陈苍野道。“紫月消失于世间多久了,你说拿到就拿到了?” “自然是真的,琴上刻着一句诗‘紫月歌夜夜……’。”孙翘笑道。 “……憾无知己知。” 孙翘惊讶地道:“你倒也知道。” 陈苍野勉力撑着,才不至于露出狰狞的表情来。他长兄遗赠的、他看得极为重要的宝琴,他将她引以为知音然后赠了给她的宝 琴,她赠给了别的男人。 曾经,他舍得将父亲上阵的宝剑用来挖土,但是这个琴他压根儿谁都不让碰。除了宁蕴。宁蕴可以,他心尖尖上的宁尘玉可 以。 口腔里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他扬手请店家上茶来。 孙翘打着扇,悠然道:“陈公子也请晓得成人之美这个道理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这个破陈子鹤真是愣头青。活该。张显瑜 陈苍野定睛看着已经渐渐干涸的茶杯。土陶烧制的杯子干得很快。 “她真送了给你吗。”陈苍野喃喃道。 孙翘见他略有些出神,以为他是不信,便哼了一声:“啧,陈小世子竟是不信?那么劳烦你到我下榻处,我给你看看,如 何?” 陈苍野欣然道:“不妨,明日某还要进宫去见贵人——贵人也是十分欣赏云先生的琴技。某到时候在贵人面前提两句,说不 准贵人便请云先生来献技。届时云先生大可带着紫月来。” 孙登云愕然:“你有这么大能耐,能在太子跟前游说出这一番来?” 陈苍野哂笑:“不才。”也未等孙登云回答,便道:“请云先生,届时好有准备吧。” 陈苍野已大步流星一般往外走去,翻身登上马车去了。 孙登云见他不顾而去,不禁大怒,气得也登上了自己的车,便要往家里去。结果半路了想起来宁蕴还在莱王府上,又想了好一 会儿要不要回去寻她。这时候,孙登云额上沁出些微的汗珠子来,才悟出陈苍野话中深意。 不久天蒙蒙亮了起来。宁蕴早起来了,听了朵朵的话在收拾着准备去张显瑜暂居待嫁的别墅去。纵有些思虑,但是扔下了陈 苍野等烦恼根,倒是畅快。 车行滚滚,不日便到了西山冯贵妃的别院。宁蕴与莱王府二少奶奶一番更衣沐浴,便在这偌大的府邸里做好了面见张二小姐的 准备。二人从早晨候到了接近中午,二人都饥肠辘辘,这才有仆人来传话:“张小姐头疼,不欲见人,说是中饭后再见。” 二又仍是在正殿里候命。过了好久,又见人来通传张显瑜想要先学礼仪,请二位稍候云云。 如此反复,直到了晌午时分,才说传饭,并说见面之事。 二人落座,容二少奶奶默默看了宁蕴一眼,好生无奈。饭毕,张显瑜请二人在卧室外的厅子等着。这会儿只有她俩,容二奶奶 也气得没脾气了,二人对坐着喝茶,也不说话。 张显瑜不愧是冯贵妃的干女儿、圣上马上要册封的县主,排面不小。 “小姐听说宁老师来了,十分高兴,想要先见见。”仆妇又来传道。 宁蕴起身先进了屋去。只见是个馨香软红、绮罗满目之处,比起她所素知的雪峰一般的张显瑜的气质倒是有了一些不同。 “宁老师,你怎么来了。”张显瑜这话懒懒的冷冷的,但总能听出一些意外的感叹来。“这几日总是见到一些没意思的人,无 聊极了。宁老师来了倒是好。” 宁蕴不敢多言,垂手静立。 “嫁人还真是挺烦的。”张显瑜道。“宁老师也快要嫁与我姐夫做妾室。这样的烦恼,宁老师想必也有吧。” 宁蕴听到她提到许韶君和她的事情,不由得出声:“八字还没有一撇,张小姐。” “可由不得你哦。”张显瑜说。“我姐姐决定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再说了,我父亲也首肯。谁能拗得过张大人?” 宁蕴不回话。 张二小姐见她不出声,道:“家长的话,干脆就别拗。听他们的就好了。婚姻这东西不就是这样子?”张显瑜道,一动不动地 端坐着。 宁蕴闻言,不由得有些恼怒:“张大人说什么,小姐阁下就听什么吗?如此便允诺了?” 张显瑜懒懒地窝在榻上:“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本来就是笼中金丝鸟,嫁给谁不是嫁?” 宁蕴这会儿渐渐想起陈苍野说过的——当时他要亲近张显瑜,不过是为了给哪个贵人过个桥,使了个欲抑先扬的招数——陈 苍野这样天下绝顶的人物,不也要听令于一人之下的太子爷? 宁蕴便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绝色:“……你没有所爱之人么。” 张显瑜眨了眨眼:“我倒确实有欣赏的人。” “谁?” 张显瑜看着她,笑道:“你放心,不是陈苍野。” 宁蕴听了,心头突地一跳。 张显瑜笑着打量她:“也不知道陈苍野是怎样想的……” 宁蕴从她目光里看出来惋惜和轻蔑。“张小姐珍重。”宁蕴不想多和她说什么,行了个礼要告退。 “如实告诉你吧,那天这陈苍野在西山上见到你被人侮辱自岿然不动,我就觉得不对。后来黄瀚海才告诉我,原来这厮功夫也 了得,十丈内竟然没有他奈何不了的贼人,果然是靖远公的儿子……不过嘛,见到这种腌臜事儿不出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 去……虽说是要逢迎于本小姐,也不对,何其勉强?果不其然,这送了我的宝石头面,在我见了那人之后便跟我要回来。也好 意思?” “我肯定是不给的。敲敲打打,才知道这厮为了博我一笑,将给先前答应要送给心爱女子之爱物都送了来;不料这送出之后, 才真心知道了所爱的人系谁。这一番陈词虽然有些听头,浪子回头也算个故事,但是这个头面我是不会给人的——到了我手 里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 “我问他那心爱的人是哪家好姑娘?这陈四也死活不说,后来嘛我说你若是如实说了,我这头面就直接送过去。他方说了。然 而,我还是那句话……落在我手里的东西我才不会给回去……”张显瑜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蛮有意思。”张显瑜笑眼如月。宁蕴鲜少在这个冰山美人脸上看到这样艳丽的笑。“太荒唐了。陈苍野怎么能这样选?圣上 不得气死了去。” 宁蕴原来还恼着,但是后来听着听着,她开始觉得好奇:张显瑜真是列姑射仙子一样的人物? 张显瑜见她痴痴呆呆的模样,笑道:“另外,我爹貌似并不与靖远府交好。不过,抵不过冯贵妃目前最是受宠。爹给我安排作 冯贵妃的女儿,我就听他的。” “罢了罢了。”张显瑜按了按太阳穴。“今晚讲什么?避火是吧?你来讲?” “几位诰命夫人来讲,是莱王府的女眷来陪。”宁蕴答道。 “我说呢……”张显瑜笑道。“这也没啥可讲的。”说着又打量了她两眼,挥手让宁蕴在纱橱外候着去。容二奶奶这会儿也进 来了,见宁蕴一脸吃瘪,笑道:“宁妹妹被张小姐气到了?也请妹妹担待些,毕竟也是待嫁女儿心,总是有些忐忑的。张家人 都还担心她不高兴,她大姐有几个夜里还来陪她,也过几日便请了优人、瞽师、清吟相公什么的来给她解闷。这不,今日也来 人。” “我听说是来奏乐。”荣二奶奶道。“这个张小姐,琴技据说也很了得,但是不太爱弹。” 宁蕴听得心不在焉,心里还在琢磨张显瑜的话。 νΡō⒏.℃ōM -- 宝琴 长久的肃静萦绕在这个摊头。摊主鲜见达官显贵,这会儿也颇不敢上前去。而子时已过了。 陈苍野终于率先开口:“李老师,我听说明日祭酒大人还要进宫去,少不得李老师也要陪同。也是夜深了……” 李雪贞会意,勉强笑道:“小世子此言正是,某便失陪了。” 夜风吹起来,李雪贞一身雪衣,消失在长街尽头。陈苍野看着他走远了,将方才谦和的模样收了起来。 “简单言之。”陈苍野将茶杯里的残茶一泼。“你家那破鼎我没兴趣,但是乌兰王可是发狂了一般想要回。” 陈苍野乜斜眼看他一眼:“你家和乌兰王什么关系我也不管。” 孙翘的双目在煌煌灯火下灿若明星:“宁蕴是人,不是物品,断乎不可据以交换。” “宫里已隐约知道了乌兰嗣鼎的情况,不论内情如何,你认为你家几百口人可以逃得脱?”陈苍野道。 扇子硌得孙翘指节生痛。“为了她,你不惜眼看我孙氏几百口就戮?”孙翘开口道。 “一切我都可以给了她。”陈苍野道。 “你爱她吗?”孙翘问。、 陈苍野沉思了一会儿,道:“没意思的问题。” 孙翘凝神看他:“你大概不过是要证明你也是可以一往情深,并不是传闻中那样多情薄情而已。” 陈苍野原手上拿着那朱红小壶,一时顿住了。孙翘继续道:“把她放了,给我吧。”最后那话倒是有些请求的意味。 陈苍野听出来了,有些诧异,但是恼怒之意更甚。“先不说我是否真心。”陈苍野不着声色,仍是微笑着。“我若放了她,她便见得是你的?” “她也有意于我。”孙翘说着,得意地笑了。 “何以见得?” 孙翘眼珠子一转,不言语。陈苍野冷笑道:“且不说当今东台舍人许韶君大人已有意要娶了她——这个事情已是铃兰馆主、宁家都首肯了的事情……宁蕴这般人才,今日又在贵人面前露了脸,你以为其他人不会趋之若鹜么?” “燕京人才济济,何故偏偏要留恋你钟离孙氏一人?”陈苍野哂笑道。 孙翘从来心比天高,这会儿听出来陈苍野将他踩在地底下糟践着,倒也并不气愤。陈苍野见他并无怒意,也甚为奇异。 “孙君还是要有自知之明。”陈苍野有意激他,冷眼看着他道。 孙翘一笑,倒也明眸皓齿,颇显得俊雅:“宁蕴琴技天下一流自不必说。这琴技她自赏了多久,你大概也知道。一个琴痴子,你说她最珍爱的是什么?” 陈苍野狐疑地看着他。 孙翘笑道:“不是琴谱,就是琴。宁蕴那过目不忘的能耐,她要琴谱做什么?”孙翘顿了顿,道:“她最爱的不过琴罢了。” “闻人鹿斫的琴天下无双,虽说是举世难觅,但是我也藏着几床。不过,有那么一床,是最为特别的。”孙翘道。“闻人鹿所制的‘紫月’,正是与我所藏的‘绿绣’所般配。我赠她绿绣,她赠我紫月。这不是两处相思还是什么?” 陈苍野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是那名琴紫月?” 孙翘不无得意:“自然。” “糊涂话。”陈苍野道。“紫月消失于世间多久了,你说拿到就拿到了?” “自然是真的,琴上刻着一句诗‘紫月歌夜夜……’。”孙翘笑道。 “……憾无知己知。” 孙翘惊讶地道:“你倒也知道。” 陈苍野勉力撑着,才不至于露出狰狞的表情来。他长兄遗赠的、他看得极为重要的宝琴,他将她引以为知音然后赠了给她的宝琴,她赠给了别的男人。 曾经,他舍得将父亲上阵的宝剑用来挖土,但是这个琴他压根儿谁都不让碰。除了宁蕴。宁蕴可以,他心尖尖上的宁尘玉可以。 口腔里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他扬手请店家上茶来。 孙翘打着扇,悠然道:“陈公子也请晓得成人之美这个道理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个破陈子鹤真是愣头青。活该。 -- Upo18.C0m 张显瑜 陈苍野定睛看着已经渐渐干涸的茶杯。土陶烧制的杯子干得很快。 “她真送了给你吗。”陈苍野喃喃道。 孙翘见他略有些出神,以为他是不信,便哼了一声:“啧,陈小世子竟是不信?那么劳烦你到我下榻处,我给你看看,如何?” 陈苍野欣然道:“不妨,明日某还要进宫去见贵人——贵人也是十分欣赏云先生的琴技。某到时候在贵人面前提两句,说不准贵人便请云先生来献技。届时云先生大可带着紫月来。” 孙登云愕然:“你有这么大能耐,能在太子跟前游说出这一番来?” 陈苍野哂笑:“不才。”也未等孙登云回答,便道:“请云先生,届时好有准备吧。” 陈苍野已大步流星一般往外走去,翻身登上马车去了。 孙登云见他不顾而去,不禁大怒,气得也登上了自己的车,便要往家里去。结果半路了想起来宁蕴还在莱王府上,又想了好一会儿要不要回去寻她。这时候,孙登云额上沁出些微的汗珠子来,才悟出陈苍野话中深意。 不久天蒙蒙亮了起来。宁蕴早起来了,听了朵朵的话在收拾着准备去张显瑜暂居待嫁的别墅去。纵有些思虑,但是扔下了陈苍野等烦恼根,倒是畅快。 车行滚滚,不日便到了西山冯贵妃的别院。宁蕴与莱王府二少奶奶一番更衣沐浴,便在这偌大的府邸里做好了面见张二小姐的准备。二人从早晨候到了接近中午,二人都饥肠辘辘,这才有仆人来传话:“张小姐头疼,不欲见人,说是中饭后再见。” 二又仍是在正殿里候命。过了好久,又见人来通传张显瑜想要先学礼仪,请二位稍候云云。 如此反复,直到了晌午时分,才说传饭,并说见面之事。 二人落座,容二少奶奶默默看了宁蕴一眼,好生无奈。饭毕,张显瑜请二人在卧室外的厅子等着。这会儿只有她俩,容二奶奶也气得没脾气了,二人对坐着喝茶,也不说话。 张显瑜不愧是冯贵妃的干女儿、圣上马上要册封的县主,排面不小。 “小姐听说宁老师来了,十分高兴,想要先见见。”仆妇又来传道。 宁蕴起身先进了屋去。只见是个馨香软红、绮罗满目之处,比起她所素知的雪峰一般的张显瑜的气质倒是有了一些不同。 “宁老师,你怎么来了。”张显瑜这话懒懒的冷冷的,但总能听出一些意外的感叹来。“这几日总是见到一些没意思的人,无聊极了。宁老师来了倒是好。” 宁蕴不敢多言,垂手静立。 “嫁人还真是挺烦的。”张显瑜道。“宁老师也快要嫁与我姐夫做妾室。这样的烦恼,宁老师想必也有吧。” 宁蕴听到她提到许韶君和她的事情,不由得出声:“八字还没有一撇,张小姐。” “可由不得你哦。”张显瑜说。“我姐姐决定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再说了,我父亲也首肯。谁能拗得过张大人?” 宁蕴不回话。 张二小姐见她不出声,道:“家长的话,干脆就别拗。听他们的就好了。婚姻这东西不就是这样子?”张显瑜道,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宁蕴闻言,不由得有些恼怒:“张大人说什么,小姐阁下就听什么吗?如此便允诺了?” 张显瑜懒懒地窝在榻上:“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本来就是笼中金丝鸟,嫁给谁不是嫁?” 宁蕴这会儿渐渐想起陈苍野说过的——当时他要亲近张显瑜,不过是为了给哪个贵人过个桥,使了个欲抑先扬的招数——陈苍野这样天下绝顶的人物,不也要听令于一人之下的太子爷? 宁蕴便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绝色:“……你没有所爱之人么。” 张显瑜眨了眨眼:“我倒确实有欣赏的人。” “谁?” 张显瑜看着她,笑道:“你放心,不是陈苍野。” 宁蕴听了,心头突地一跳。 张显瑜笑着打量她:“也不知道陈苍野是怎样想的……” 宁蕴从她目光里看出来惋惜和轻蔑。“张小姐珍重。”宁蕴不想多和她说什么,行了个礼要告退。 “如实告诉你吧,那天这陈苍野在西山上见到你被人侮辱自岿然不动,我就觉得不对。后来黄瀚海才告诉我,原来这厮功夫也了得,十丈内竟然没有他奈何不了的贼人,果然是靖远公的儿子……不过嘛,见到这种腌臜事儿不出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虽说是要逢迎于本小姐,也不对,何其勉强?果不其然,这送了我的宝石头面,在我见了那人之后便跟我要回来。也好意思?” “我肯定是不给的。敲敲打打,才知道这厮为了博我一笑,将给先前答应要送给心爱女子之爱物都送了来;不料这送出之后,才真心知道了所爱的人系谁。这一番陈词虽然有些听头,浪子回头也算个故事,但是这个头面我是不会给人的——到了我手里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 “我问他那心爱的人是哪家好姑娘?这陈四也死活不说,后来嘛我说你若是如实说了,我这头面就直接送过去。他方说了。然而,我还是那句话……落在我手里的东西我才不会给回去……”张显瑜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蛮有意思。”张显瑜笑眼如月。宁蕴鲜少在这个冰山美人脸上看到这样艳丽的笑。“太荒唐了。陈苍野怎么能这样选?圣上不得气死了去。” 宁蕴原来还恼着,但是后来听着听着,她开始觉得好奇:张显瑜真是列姑射仙子一样的人物? 张显瑜见她痴痴呆呆的模样,笑道:“另外,我爹貌似并不与靖远府交好。不过,抵不过冯贵妃目前最是受宠。爹给我安排作冯贵妃的女儿,我就听他的。” “罢了罢了。”张显瑜按了按太阳穴。“今晚讲什么?避火是吧?你来讲?” “几位诰命夫人来讲,是莱王府的女眷来陪。”宁蕴答道。 “我说呢……”张显瑜笑道。“这也没啥可讲的。”说着又打量了她两眼,挥手让宁蕴在纱橱外候着去。容二奶奶这会儿也进来了,见宁蕴一脸吃瘪,笑道:“宁妹妹被张小姐气到了?也请妹妹担待些,毕竟也是待嫁女儿心,总是有些忐忑的。张家人都还担心她不高兴,她大姐有几个夜里还来陪她,也过几日便请了优人、瞽师、清吟相公什么的来给她解闷。这不,今日也来人。” “我听说是来奏乐。”荣二奶奶道。“这个张小姐,琴技据说也很了得,但是不太爱弹。” 宁蕴听得心不在焉,心里还在琢磨张显瑜的话。 -- Upo18.C0m 白头吟 不一会儿容二奶奶也出来了,看宁蕴脸色发青,便说:“宁妹妹先歇歇,这种日子还有好几天呢。”原来来陪这个准县主的人群也是几天一换。容二奶奶笑道:“也不知道先前那些人怎么忍下来的。” 宁蕴没怎么听进去她的话。她消化张显瑜的话,半日才觉得后怕:昨夜这样给陈苍野解围,无疑是出了头,给太子给记住了——也许也不一定记得住,毕竟天下琴技超群者何其多也? 不论怎样,只希望昭儿平安。宁苹现在叫做沉清平,与她宁蕴毫无关系。 然而这事儿约莫馆里早知道了,母亲也一定知道了,正翻天覆地地吵闹着。她怎么会这样大意?抢出这个头做什么? 这个大概也会被作为把柄,强要她嫁与许韶君吧。宁蕴揉了揉额角,无比惆怅。情急之下的举动,可能断送了自己的后半生。 情关。情劫。 容二奶奶拉起她:“去吃点点心,刚管事儿的来传,张小姐晚上听琴,我们得陪着的。” 宁蕴听到琴字就发憷:“什么琴?” 容二奶奶道:“近期不是来了个孙翘公子?给铃兰馆、莱王送了歙石来的,琴技高超。贵妃和张大人知道了,请他今晚来呢。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优伶班子,是幽燕地区很好的。” 容二奶奶顿了顿,又道:“张小姐很喜欢这个班子,最近貌似是日日都听。” 宁蕴听到是孙翘,太阳穴跳起来。 陪着张显瑜是莱王府的任务,宁蕴断不敢怠慢,便无论如何也跟着去。 夜色深沉,弦歌四起。张显瑜在帷幕里坐着,座下是容二夫人、宁蕴;帷幕外是歌舞。 “好了,请孙先生?”张显瑜显然对暖场的丝管没有兴趣。 孙翘抱着一个长长的包袱上前去。前头还有个人。 “孙先生珍宝何其多,今儿竟寻到了名琴紫月。”陈苍野温声。“特来此献技。” 宁蕴脸都白了。 她忙不迭轻轻撩开帷幕,看到陈苍野正恭恭正正地行礼。他那发顶上是一根白玉簪,并未见她那双珠玳瑁簪。容二奶奶见她轻举妄动,吓了一跳。 张显瑜看得好笑,悄声:“宁姑娘,看到爱人了?” 也未等宁蕴回话,张显瑜吩咐仆人几句话去,又冲她道:“看他有什么好看的,我原以为他是多么有意思的人儿,不想也就那样。倒是来看看这个孙翘有何趣味没有。” 容二奶奶忙来打圆场:“小姐慧眼。幸而羌王小世子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二人真是鸳鸯天定。” “出类拔萃……”张显瑜难得回话,道“是有这样的人物的。”她看着帷幕前方微微笑着。 孙翘缓缓地坐定,解开包袱,拿出个琴来。 “拉开帷幕让我看看。”张显瑜道。仆人去拉开了一点缝儿来。“这什么,色目人吗?乌兰人啊?” “孙公子异稟。”仆人道。 张显瑜皱了皱眉:“这人演曲儿能好听?”说着看了一眼宁蕴:“琴技来说,陈苍野还强些呢。” 又有仆人来回:“小姐,小帷幕搭好了。”果然厅堂边座上有个小小的、淡粉红色的小帐子。 张显瑜弯眼:“宁老师,我给你和陈苍野作了个雅座,你俩去坐吧。” 宁蕴和容二夫人都讶异地看着她。未等她说话,张显瑜便娇声呖呖地道:“子鹤辛苦了,我设了个雅座,请你去就坐。” 陈苍野不明就里,但也顺从地跟着走到帐子里。仆人去请宁蕴,容二夫人不明就里,忙道:“张小姐,这是……” 张显瑜樱唇微张,冷冷道:“才子佳人才凑趣儿。不好吗?刘夫人?” 容二奶奶噤了声。宁蕴僵着脚步往帐子走去。孙翘看着琴,压根儿没看到她。她瞟了一眼那琴,不是紫月又是什么? 每一步都如同灌了铅水一般。宁蕴站定在那小纱帐面前,半日才伸手去撩开那帐子。 陈苍野脸色如雪,长眉如飞剑,狭长的眼盯着地面。他缓缓抬眸,看到来人,眸子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又复平静。 “小世子。”宁蕴欠身。“遵张小姐嘱咐,来此听琴。” 琴字很刺耳。陈苍野起身行礼,让座:“请老师坐。” 二人端坐着。仆人将帐子放了下来。不一会儿,烛火既熄,厅堂里一片幽暗,唯独孙翘座前燃着一盏小灯。 琴音响起。如流水击石一般铮铮,时而又婉柔。 宁蕴听着这熟悉的音色——那紫桐,那千锤百炼的琴腔,那不世出的天籁,每一次拂弦都让她心惊肉跳。 旁边那人很平静,呼吸都有条不紊。 到底是宁蕴忍不住:“子鹤……” “老师有何吩咐?” “……对不起。”宁蕴想了半天,挤出这句话来。 “无事。”陈苍野缓缓道,语调轻松。“诚如老师前言,如老师所愿。” 一股酸意从鼻腔涌到她眸子里。她看不清陈苍野的脸,但是他——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 “谢谢老师昨夜解围。其实子鹤受贵人训斥,不是一次二次的事。老师昨夜情状,已是将自己曝于人前,于己不利甚矣。为报答老师大恩,子鹤也已想法子周全。” 顿了顿,陈苍野又温柔地道:“请老师宽心。” 宁蕴机械地听着,半天才说:“甚好。” 半日,她又补了一句:“谢谢。” “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陈苍野缓缓地念。 “紫月歌夜夜,无非泪与血。 奇瑛有尘埃,相见不相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的声音特别好听,又沉又清朗。“老师改的《白头吟》,改得真好……” “老师本是美玉蒙尘,宁大人也不以为忤,只求你安稳一生,身家性命都可不要。故而宁小公子称‘平’。一切美好的心愿,都许给宁老师……”叹惋着。 宁蕴被震住,良久无言。 “愿老师得尝所爱,白首不离。”陈苍野道。字字虔敬。 滚滚热泪此时才从她眼眸里流了下来。 -- 黑处 陈苍野坐如黄钟。身边的女人也悄无声息。 幽黑中唯听得孙翘哀绝的琴音。不知何时他的琴音变得如此凄然。 “云先生的琴技很好。”陈苍野忽发一言。 “好。”宁蕴轻轻叹气。 “老师和他,会很好的。”黑暗中缓缓传来这声音。 宁蕴再次陷入沉默。四周仿佛没有了其他的声息。陈苍野觉得这幽暗仿佛要扼杀了自己,陡然起了身:“老师,学生少陪。” 说着,起身掀开了帘幕,往外走去。 宁蕴好一会儿才从晕眩中清醒过来。孙翘仍然兀自弹着。管他孙翘甜翘。宁蕴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去。她只想去洗个脸,睡一觉,回家。 外头是偌大的厅堂,仅有一盏小小灯黯淡地亮着,灯光随着孙翘拨弦的姿势动弹着。如鬼怪的爪牙和羽翼舞弄着。宁蕴在黑暗里扶摸索,踮着脚在这厅子里转着。婢仆、优伶班子不知在何处。 她捉到一柱纱帘,然后又到另一柱纱帘。没有喝酒她也醉着。 不期然她撞到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嘘。” 那个怀抱习惯地将她拢在怀里。 宁蕴僵住了。那人也僵着。她的脸是湿的。 “我跟你说……陈苍野和铃兰馆的一个助教有私……那陈苍野也是胆子大的。你知道么?”约莫一柱之隔,传来女子喑哑的声音。 另一个人的喘气声缓了缓。 “我将他俩放在一个小帐子里了。这黑暗中,靠得又近。”女子呼吸凌乱。 “你说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接着是一声笑。 衣裙悉悉索索。然后渐渐是肉身压在肉身上的响声。 孙翘凄怆的琴乐还响着。 一阵急弦。 “你要不要快点……”那女子显然十分兴奋,“这曲子,看曲子的表意,这里该大恸。就在这里……吧……。” 泥足深陷、继而又艰难地拔足的声音悄然传了来。是人在纠缠、拼死挣扎的声音;继而是男女凌乱的喘息。陈苍野将她拢得紧紧的,生怕她有一丝响动。 那女孩儿喘气越来越急促,好一会儿从鼻腔里长长地哼出声来——一出声儿就被人紧紧捂住了嘴巴。或许是被嘴唇堵住了的。 “嗯。”那女的决绝地哼了一声。这空气缓和了下来。 两人的鼻息传到这边偷听的人耳内。陈苍野和宁蕴依旧大气都不敢出。 “这次好畅快……”好一会儿,才听到张显瑜满足地笑了。她应该是在黑暗中瘫坐到了地上。“好人儿,再来一次。这次,我要到陈子鹤的帐子面前去。” 有人在黑暗中吻了张显瑜的唇。陈苍野闻言,无声又迅速地捞起宁蕴、横抱起来,在黑暗中循着微弱的记忆往那顶红粉帐走去。 显然有另一个男人这样做着,只是步履稳健又怡然。 宁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苍野放到了坐垫上。陈苍野收好帘子,端坐好。不一会儿,她感受到陈苍野轻轻抓了抓她的手。她没有任何感觉,但是料想那一对鸳鸯已到了身边。 渐渐地她感受到地板轻轻地抖动着。有节奏的律动。仿佛她和他在画室那一次,在地板上抵死缠绵着,她的体液流了一地,染到她和他的毛发上和躯体上。 地板的抖动越发沉重。那男人是在卯足了劲儿来干张显瑜。 张显瑜毫无任何反应。只是这样的蛮力,若是陈苍野这样的神仙把戏,早能把女子干到魂飞天外去了。和张显瑜偷情的人必然也是出类拔萃者。那玩意儿也是同理。 她该美死了吧。 这样想着,她原眼睛泪潺潺的,现在潺潺流水的倒是换了个地方。 陈苍野早放开了她的手。狭窄的帐子里他也老实呆着。 好绝情。宁蕴等了好一会儿。他是连她的身子也都看不上了。 他原是个薄情的人,终于还是回到薄情上去。 有什么可希冀的呢?他们终于终止了对彼此的纠缠,而她莫名其妙地又在盼望他对她还有一丝眷恋。哪怕是肉欲上的,也好。 荒唐。她耻笑自己。下贱。 “我孟之羽的女儿……”她脑海里忽然冒出母亲痛心疾首的模样。 忽而一声细如蚊蚋的尖声从她身边传来。地板的震动停了下来。那个男的又一次将这心性如狂的张二小姐送上了极乐的巅峰。 -- 榍石 孙翘手指下缓缓弹出最后一个颤音。良久黑暗中响起赞叹之声。灯火亮了起来。 “孙公子果然技艺超群。”说话的正是容二奶奶刘夫人,满含笑意。 宁蕴料得是她在代张显瑜传话。红粉帐外没有人;红粉帐里二人老神在在,毫无波澜。 半晌过去,宁蕴被唤了回去。 料是不知道何时,张显瑜已回到了座上;仍是那模样,懒懒地半卧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妆发倒是一丝不乱。容二奶奶苦笑着看了看她。 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师倒是听得入神。”张显瑜缓缓道。 陈苍野刚从帐子里出来,去到了孙翘身后——此人是他领进来的。身后是那一队歌舞人马。孙翘默默坐于琴前。管弦皆静。 “我累了,散了吧。替我谢谢孙公子。” 容二奶奶传话。张显瑜忽然又道:“我听说这个孙翘是个收藏大家……” 张显瑜拉过宁蕴耳语了一阵子。宁蕴踌躇了片刻,但也只好如她意思通传。 “张小姐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为答谢孙公子,特献上珍宝,乃系域外奇珍榍石所制成的女子头面,任公子赠与心爱的女子。” 四周是难以言喻的沉默。 孙翘略带不耐烦的意思:“谢谢小姐美意,在下家中已有此一套,如此珍宝还是由小姐珍蓄。” 张显瑜倒是很意外,好一会儿,笑了一声:“好。不过,别人不要的东西,本小姐也不要。”说着,跟身边的婢仆耳语了一句。 无需去猜度那一套珍宝的下场。只是宁蕴在这一夜已知道她和陈苍野已走到了没有路可走的地步。珠宝,琴,与人都会遭逢同一境地。 陈苍野上前:“张小姐,天色很晚了,恐妨小姐休息,伶人们先告退如何?” 宁蕴隔着帐子,他距离她不过数尺距离。她不看他,他也无法抬头看她。 “子鹤你留下吧,陪我们说说话,如何?”话里含笑。张显瑜道。 “府里还有要事。”陈苍野话里话外透着决绝。不等张显瑜发话,他起身往外走了去。孙翘见状,也毫不犹豫抱起琴来走了。伶人班子退场。 张显瑜冷道:“无趣。”便令人收拾了厅堂,举步回去闺房。宁蕴和容二奶奶还陪着。张显瑜卸妆,又瞟了木木的宁蕴一眼,笑道:“老师也别有其他想法了,我姐夫也挺好。我姐姐肚子没声音,张家少个小主人。你可得加油。” 宁蕴起身走了。 张显瑜略略一笑:“容二夫人,那个榍石头面我看和宁老师挺相配的,你看送她如何?” 天蒙蒙亮,宁蕴从床里拔出沉重的头颅。她一抬头就看到梳妆小桌上亮晶晶的一盘宝石。她原来那样热切期盼的玩意儿,不想竟然如此到了她手里。她所以为的轻快人生,本来就不属于她。无所逃于天地间也。 但是总得逃一逃吧。 踉跄一路,宁蕴到了孙翘下榻的驿馆。孙翘浅眠,见到她的时候已练了一手字,但显然眼前的女人一晚上没睡。那样的憔容,他微微皱了皱眉:“这妆容总得收拾下。妇容多重要?” 宁蕴开口:“阁下他处还有其他产业吧。奴家去了,帮先生打理。如何?” -- 投诚 孙翘笑了:“你睡糊涂了?” 宁蕴道:“你若助我,奴便也可助你。”宁蕴抬眼看了看他。“两肋插刀也无妨。” 孙翘道:“你一助教了罢,能助我什么?也是奇怪,你的琴艺哪里学来的?上次去你家送礼,灵堂来迎送,见得你家不过寻常。” 宁蕴只说:“孙公子,拜托了。” 孙翘托起她下巴,这女人眼中平静得可怕——没有灵魂一样可怕。“你怎么了。”孙翘道。 “只是厌倦了铃兰馆的一切。”宁蕴道。 有昭儿,有朵朵想着,百里家不会对宁叁太太怎样。世界不过樊笼——从她十岁开始,或者从小芽儿离开开始。这个无处可逃的世界数月前大概有过一丝裂缝,现在又再合了起来。 但是她再也不想在里面呆着。 孙翘伸出手指揉了揉她的脸蛋:“如此。明日我便到你家下聘。” 宁蕴眼珠都不转:“不会奏效的。他们要将我嫁给许韶君大人。” 孙翘皱了皱眉:“谁?也罢,你这是因此要逃婚?”宁蕴点头。“陈苍野在做什么?” 宁蕴道:“小世子是小世子,我是我,谈他做什么。” 孙翘莫名松了一口气。“你若有这心……不过婚姻之事,决不能无媒无礼……奔者妾也……” 宁蕴道:“我可以不嫁你。” 孙翘愕然:“不嫁我,你来找我作甚?” 宁蕴抬头看着这个比她高的男子,活脱脱就是西洋画里的人:“这么多年的老礼,百年前都不作兴了,你还守这个做什么?” 茶上了来。孙翘给她倒出一杯:“孙家子弟模样已异于人,守礼循古切不可废。” 宁蕴道:“你这样子,我可就没法了。我原还想我俩或可试试看。” 孙登云心房一抖:“什么?” “我原想着我们可以试试。”宁蕴啜饮着这杯茶。“我原以为只有和所爱的人才能相好。然而,如今已无所谓,不妨也再试试看。”以物易物。她作为曾经宁府的小姐也算有些眼光,从鉴宝收藏上帮帮他不是不可。他既然拒绝,那么用她的感情去换也不是不可。毕竟昨夜过去,一地涂炭。 她大概明白母亲当年的心思。沉家养女孟之羽,十八年华名动姑苏,多少好人家。沉家偏偏将其聘与宁大学士做第叁房。孟小姐有多么爱宁凤山宁蕴并不见得,但是孟小姐终其一生都落落寡欢。无爱的人嫁给谁不是嫁? 只是在来找孙翘路上,有那么几个时刻宁蕴想起母亲捂着胸口气得发抖的模样。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也很难自圆其说。 “你要如何……”孙翘低头喝了一口茶。没什么滋味。 “和你试试。”宁蕴道。“反正都要跟你走。可惜你说要克己复礼。” 孙登云碧绿的双目扫视着她。这女人他想要。他也不是没有碰过她——本朝本就无所谓贞洁这一说。只是他自己画地为牢。孙登云对此不是不知道。 只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话。孙家是何等人家?礼制如何能忘? 宁蕴见他久久不说话,将手里茶水一泼:“罢了。”说着就起来,要往外走。 茶香染满了这个幽静的庭院。 孙翘早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别走。” 宁蕴被他拉得要紧,冷不防一回还撞到他怀里。 他用的香不同于陈苍野——陈苍野是松柏的清冷的香,而他身上有乳香的味道。 宁蕴抬头,是碧绿的深潭,里面是她的倒影。她的倒影身边有柔和、隐约的晨光。 “不走。”宁蕴很熟悉这种眼神。陈苍野每次想要她,眸子里都是这种亮色。 孙翘双臂陡然锁紧。他晨起练的字全都白费了。 宁蕴一笑:“云先生看来是真喜欢我。” 孙翘将她揉在怀里,长嘘一口气:“我讨厌你得紧。但是总是喜欢比讨厌要多一点。” 宁蕴才明白过来,这个为了她跑到燕京、又垂下头颅来为人献技的世外高人是真的孩子一样纯真。 宁蕴将脸埋在他胸膛:“那我也可能可以每天喜欢你多一些。” 孙翘从来没听她说如此柔软的话。尽管他知道宁蕴是来投靠他故而放下了身段,未必有多少爱意。但是忍不住狂喜。 宁蕴感受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 男人的爱情,原来也可以很炽热、真挚。何必有那么多计谋呢。 -- Upo18.c0m 十一月 便有了那么一日:孙公讳翘字登云者因献宝有功,才情过人,获圣上嘉奖,御赐“万丈奇虹”题字的宝剑一柄——自然是没开刃的,让孙登云挂在中堂。孙翘本为宝鼎一事忐忑着,不料倒是来了这个宝贝,京中名流莫不来结交的。 然后听说了铃兰馆丢了个人,有个助教留书出走,说是要到南方去采桐修好琴一床,以荐拓跋王子与张二小姐秦晋之好,料得年末也就能回来了。这种消息毫末而已,京里的人本是不知道,但是据说莱王府、铃兰馆一番好找,动用了颇大力气。 时维十一月,霜气凝结。 云起楼那美轮美奂的院子,池子也变得澄澈,支楞着枯槁的荷叶儿。 中秋已经过了许久。 “我听说还没找到?”说话的是陈满,校场上回来的,满额头飘飞细碎的毛发。她越发出风头,几乎全京城都知道陈家出了这样一个英雌。 有人的茶陡然泼了一手。“烫不烫?”陈满心疼地看着。 林思泸拿手帕擦了擦红了的手腕,苦笑:“二姐姐你说什么?” “那个许大人的琴。这不是冀王都出了人马帮忙找了么?”陈满道。 也就中秋前,许韶君忽地昭告京中人士说自己丢了一把故琴,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毕竟是微时伴与身边的爱物,此刻丢了,实在悲不能已。 琴叫做云鸣。 人皆赞叹许东台情深意重,对他的赞美又上了一层。对此林思泸只冷哼:“他找个什么劲儿,满世界不是好琴?” 陈满道:“那么宁老师也去了好久,不知如何了。西南烟瘴之地,偏偏去那儿做什么?” “二姐姐,我们还是不要管这种无聊的事情为好也。”林思泸笑着道。 “子鹤今日还是不回来?”陈满道。“??几个月不着家里了?” 林思泸笑道:“刻下圣上最重视羌王小世子婚事,太子受命督办,他又岂能轻身?” 陈满道:“大姐姐说了,此人发了疯才不回家的。再这么下去,得禀明公爷,给他娶个妻房来,才能收敛点儿性情。” 林思泸一口茶差点儿呛死。陈澈不是火眼金睛又是什么? “且不说小世子愿意不,看叁哥哥在前头也还没婚配……” “我看哪个欧阳姐姐就不错。”陈满道,“或者小元儿妹妹,都挺好——哎呀,我可算有个妹子了。” 林思泸默默吃茶。前阵子靖远公夫人应邀在在莱王府吃了一顿,那靖远公夫人见着容二奶奶刘夫人的表妹刘小元活泼可爱,便欢喜得不得了,回来不久便要她做了自己干女儿。这会儿连认亲的酒席都吃过了。这不刘氏布号最时新的款式都在了靖远府女眷身上? 陈满吃饱了茶,去更衣补妆,又道:“这次容叁夫人约我们是何事?”陈苍野没人影,陈芒野去了荆州,这偌大的靖远府也就陈满出来见人。 林思泸抬眼看了陈满一眼。意味深长。 陈满皱眉。对于铃兰馆——莱王府——尚书台这样两边摇摆、假性中立的势力,自然是能拉一把是一把。“那好谈。”陈满道。“不过朝中不是没有隐逸不管事之辈……他们倒也可以学学。按理说铃兰馆这样做学问的,并不应该过问世事。然而苦在莱王管着尚书台,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放了手来。放了手,那位爷爷岂不擅权了?”说着打了个九字的手势,意指九千岁。 不久,百里霜菊便进了这池边的包厢。百里霜菊满脸愁容,虽然仍美艳动人,但是不免满脸哀戚难掩。 “叁夫人?”陈满忙去迎。 百里霜菊寒暄了几句,坐下喝了点香茗、用了一点儿点心,便说明来意。原是容进在办张显瑜亲事时有了个疏漏,现在张小姐可是怒了,气得床上躺着起不来。毕竟好事就在新年前,就剩一个月时间。这玲珑县主的千金贵体必须得尽快好了。御医进府里给看,张显瑜都不肯见。再这样下去,只怕圣上都要知道了。 “唯请小世子替我们说说情——毕竟小世子是操办此事之主力,又是县主近人,一定可以解决的。”百里霜菊道。“此外,我们都不知道可以托付于谁了。” 林思泸皱着眉:“叁公子是何故了?” 百里霜菊叹了一口气:“给县主采买一些散送给来迎亲的小娃娃家的小玩意儿,买得不合心意罢了。” 林思泸看了陈满一眼,道:“原来如此,这都是小事儿。对了,许大人是县主姐夫,不能帮着劝两句?”许大人前阵子与铃兰馆过从可是十分密切。 百里霜菊道:“这……许大人也是爱莫能助。” 林思泸自然是故意问了这问题。许韶君要宁蕴来做小,铃兰馆不将之打包送上,还把人弄丢了,他堂堂一个东台舍人不得气死了?由此冷落了铃兰馆也是有道理。不过张元善不至于如此愚钝,张家和莱王府还明面上好着。 也是奇了怪。林思泸思忖。这个许韶君简直怪杰,如何说服了自家老婆求娶自己曾经的恋人来做妾的?也或许张显秀压根儿不知道这一段情事。 找云鸣这琴的事情,前前后后可真够讽刺。 然而陈满对铃兰馆首鼠两端的做法并不欣赏:“许大人的关系或许还能更近一些。” 百里霜菊烟水蒙蒙的双目厢房外清净的池塘。“……既然如此,那么也还请靖远府惠予援助,让我们找下宁姑娘吧。” 林思泸耳朵都竖起来了。“找她?我们不是一直都在找么。” “许大人很牵挂。”百里霜菊叹了口气。“也实话实说,估计二位贵子都知道了,许大人想求聘宁姑娘。若是找着了宁姑娘,许大人会很高兴的。” 陈满道:“是要用宁姑娘去换?” 百里霜菊揉了揉眉头:“只要宁姑娘安然无恙的消息就可了。” 陈满冷笑:“找着她,是不是就送嫁了?” 百里霜菊站起来:“陈二小姐,我不会逼她。但是如果她这样能更好地活着,我会让她去的。” 陈满不知道朵朵和宁蕴的关系,听得云里雾里。 林思泸附和:“好死不如赖活着……俗语不骗人的。叁夫人说得对。” 斜阳渐渐落下。宁蕴料也在这美丽的霞光里。只不知孤苦而飘零的宁蕴现是何等萧条模样?朵朵这样想着,如鲠在喉。 -- Upo18.c0m 夜戏 夜幕降临,林思泸便转到了清香楼去。陈苍野的车已停好,显然已从贵人那处回来了。 灯笼的灯光摇摇晃晃,正是清香楼——万漾馆决不向外的小道。 几个歌姬歌舞罢,迎面走来,盈盈一礼:“林公子,黄公子已等了好久了。” 林思泸往顶楼走去。厢房里黄瀚海正听着琴。小菜已是用过了。 “子鹤还没回来?”黄瀚海见是他来了,颇有点不高兴。 “复生也是小世子半个臂膀。”林思泸一笑,“复生坐下?”黄瀚海点点头。林思泸坐下了。 紫月正弹完最后一首曲子,退了出去。 黄瀚海显然为这乐音陶醉。“紫月姑娘琴技高超,同样了不起的我看还有铃兰馆那个姓宁的助教,还有就是孙翘。若能有幸听听孙公子的琴音,何等美妙?” 黄瀚海道:“这孙公子也是奇哉,按理说受了圣上嘉奖,也就该回老家去告慰列祖列宗烧烧鞭炮;这会儿收起那宝剑,竟然按下心来在燕京住着?——罢了,何时我去结交结交,请他为我弹一曲。” 林思泸心想,这孙翘自然是在此蛰伏,说不准等着宁蕴何时便回来了。然而哪有这样容易?宁蕴丢了的第一个月他林复生不眠不休卖命去都找不到她。他疑心她是死了。 这话不能和陈苍野说就是。 “若要请孙先生为黄公子弹一曲,也并非易事。”林思泸说。“他本就清高,这下子受了赏,更加眼里看不见人了。” 黄瀚海有些不高兴。又道:“子鹤还不来?” 林思泸思忖,是陈子鹤那人不想见黄瀚海罢了。便苦笑着道:“再等等?听说这楼里新编了几个雅乐,公子可有兴趣听听?” 黄瀚海正心烦:“不了,可有好戏文?” 林思泸点头:“近来据说清香楼来了个极好的男旦,唱黄梅戏、昆曲都很不错。请他来?” 黄瀚海这才点了头。 不料叁四请,这茶都喝了两盏了,那男旦还不来。林思泸与仆人耳语了两声,那仆人便退了出去。 仆妇去了那男旦的房里,只见几个女孩儿都围着他,那男旦正哭得没个人样。“快别哭了,林公子让你见贵客去。赏钱少不了你的。” “奶奶,凤眉遭了歹人下了药,这嗓子已是唱不出来了。”身边的女孩子也是个小旦角,这会儿瑟瑟缩缩的。 “可别说是以前外头的爱人给你下绊子。”仆妇冷道。“当初我们让你来,你是怎么答应我们的?” 凤眉这会儿才擦了擦眼睛,原来清秀的双目现在通红如兔子一样:“奶奶,我岂不想做个自由清净的角儿便完了?我嗓子实在不行。那人实在不肯放过我。我这样子,定是要修养个叁四天了。”声音竟然雄壮嘶哑。 这奶奶看了他两眼,便道:“我请紫月姑娘来瞧瞧。” 不等凤眉说话,这仆妇便出了去。不一会儿,紫月到了这房里来。凤眉已唬得脸蛋煞白。紫月是谁?谁不知道这楼里第一等的歌姬便是她,再者她可是名动京师的大美人,声色艺都是一绝的人自然是这楼里极有分量的。 紫月扫了一眼屋子,道:“都出去。” 其他人都出去了。凤眉颓然坐着,局促而忧心。 “你好说实话了。”紫月在榻上坐下。“为何不敢去见黄公子?” 凤眉犹犹豫豫了半日,双目一骨碌,想开腔。紫月冷语:“你若是再扯谎,我就不听了,也不管了。” 凤眉话都要吐出来了,忙都吞了下去;半晌才长嘘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是林公子,小的哪里敢和他打照面?之前可是狠狠得罪过他。” 紫月原以为是这小孩子在闹脾气,不愿意唱夜戏,没想到居然是这原因。“你怎么得罪了林公子?” 凤眉嗫嚅了一阵,便将先前如何调戏了童英、如何被林思泸揍,后来回去闹着要庞大人帮着复仇要去给林思泸使坏,这小计谋又是如何被识破并被反制的说了一通。 紫月憋着笑:“这都什么事儿。”说着便在他桌面上找了些胭脂水粉。铜镜里,叁笔两笔,这凤眉显然就不是凤眉了。 当时她仅仅在脸蛋上描了几笔,就与那京中一枝花李钦小姐几乎一模一样。陈芳野苦心栽培不是没效果的。 “喏。去吧。”紫月道。 凤眉感激涕零,忙谢了又谢,从箱笼里翻了又翻,找出来个香囊包子:“先前易大姐送我的,说是轻易不能得到,我送给姐姐。” 紫月笑道:“这玩意儿,易大姐送我不少。你拿着。”这凤眉才唯唯地换了衣装。 紫月松了口气,往歌女所居走去。这一夜大概就如此了,陈苍野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盹着,料也不需要她照料——自从宁蕴出现,他再也不要任何女人。不过再过几个月,如果再无宁蕴消息,估计…… 紫月不细想,转转折折,倒是先到了其他班子的房间里。也是习惯使然。紫月感慨着,推门进去这大院儿里。灯火通明,倡优们都在歇息、等着上工。院子尽处的厢房也燃着灯。 “大姐。”紫月笑道。“我竟不知你和那凤眉也这样好来?那些个香囊,也送了他?” 易大姐是最近到了这馆里来的女相公,给戏班子写写戏文、给瞽师写写故事。出乎紫月意料,她还会做简单的香包。香味也是不错的。 “女工一塌糊涂,也就这些上能添补了。”易大姐笑道。 她房间里只一盏小灯,紫月看着她略有些松弛、憔悴的年近四十的脸,道:“大姐近日可好?” 易大姐道:“再好也没有了。” 紫月沉吟了一下,道:“今晚也出去采风?” 易大姐对着模糊的铜镜梳了梳头,道:“去。” 紫月道:“大姐辛苦了,夜色深沉,千万注意安危。” 易大姐一笑,眉眼处的皱纹夹在一起:“还担心这个?” —————————— 这篇故事我其实在2019年6月突然福至心灵写了起来。写了约莫10章,才放到这里尝试一下给大家鉴定下品质。无奈其实长篇写作真的很难(不试试不知道),不能好好驾驭,就变成这样拖拖拖的结局。 希望这篇作品可以好好结尾,给大家一份满意的答卷。 另外关于童林、容刘,各位可以先想象他们正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各自体会着恋爱的酸苦与快乐。 文中人物虽然都已是社会化的人物,男的女的张罗婚姻和国事,但是其实不过高中生的年纪。希望他们都能好好成长,不辜负青春韶华吧。 -- 十六娘子 易大姐从清香楼出来,兜兜转转,绕到了个宅子里头。好一阵子,宅子里出来个挎着布包的年轻又丰腴的姑娘。 车夫认得人,忙将马系回到车子上:“十六娘子,咱这就出发?” 这十六娘子哎地应了一声,车子地往夜色深沉的巷道去了。不一会儿,车子停在西山的别墅跟前。十六娘子下了车,绕到后门去,通传之下便到了佣人的院宅去。那管事儿的听了她名字,忙领她去了楼上去。 沉农见到十六娘子,一笑:“十六娘子来了,我表兄念叨很久了。”说着请她到了孙翘的厢房去。孙翘早踱来踱去等着,见着十六娘子来了,忙迎上去,又却在她跟前守住了脚步。 十六娘子行了个礼。原来十六娘子也颇懂一些乐理,这孙翘有时候兴之所至拨楞出来的小曲儿她都能记上,这不给孙翘送她誊写好的谱子来了。 沉农笑道:“我说十六娘子不如到了我们这儿来,就帮我表兄做事,如何?” 十六娘子笑着摆手。 孙登云放下看了又看的琴谱,万般无奈:“她若是肯来,我……”又哼了一声,道:“圣上送了个老琴来给我品品,几位世家公子也来……也就文太傅家两名公子,估计也有其他人。十六娘子也看看?” 沉农见状笑了笑,掩门出去了。 “末了,我送你回去。”孙翘道。 十六娘子见沉农出去了,便瞪着他:“你不是说了,只我俩品琴?” 孙翘忙道:“圣上指派,我也无法。” 十六娘子哼道:“也真是,哪天圣上给你指个老婆,你也应了。” 孙翘脸上泛上红晕。十六娘子知道这话有点儿不妥,便岔开话题:“不和你闹了,看看这谱子,可有不对的?我尽力去调了。” 孙翘拿出紫月来弹了弹,叹息道:“还是弹不出来这紫月的好来。” 十六娘子将这紫月扳过来放在膝上,“你是要弹出紫月的特点来?你就得看看这琴身……”说着双手抚上这乌紫的琴,道:“这琴我没多弹过,但是摸起来自然是有幽然宏远的感觉,也不知道这闻人鹿曾经如何了此琴——宫调不可混用,乱用了,自然不好。商调这些可以多用一些。” 说着,又将写好的谱子调整了起来。边弹,这十六娘子边说:“我都不知你是要给这琴配的曲子,早知道我给你再改改。” 话还没说完,孙翘宽阔的掌已扪上她褐色的外衣,隔着外衣按住她的右乳。 “这琴,你不是说要送给了靖远公小世子?”十六娘子道。 “他不要。”孙翘将鼻子抵在她鬓角。“我能怎么办?” 十六娘子一笑:“也罢了,说不定他也有了新的珍爱。”说着,将琴小心地放到了一边,反身就他一抱。孙翘早迫不及待,将她衣襟拉了开来,两个肉嘟嘟的兔子落入他手心里。兔子的眼睛是粉红色。 “我才不见几日,又长大了一些。”孙翘道。 十六娘子笑道:“我吃那么多,当然是要胖了。” -- 焚香 孙翘将那兔子挤圆了又摁在手心里。兔子尖尖的嘴巴在他手心里呼吸。弹跳着的还有他身下那玩意儿。 十六娘子见他呼吸浓重,笑道:“不来?” 孙翘好一阵吻。“他们车子都到楼下了——按原定的安排,本都无我俩温存的此刻,不知怎地他们路上耽搁了。” 十六娘子懊丧地道:“那你还来撩人。”说着气哼哼地将身体从他怀里拔了起来。 孙翘不愿意放开,自然又将她揽了回来,从她敞开的领口一路吻下去。 热热的心思从她胯骨中间呈烟花状网上窜,到她嗓子眼儿化成娇媚婉转的哼叫。十六娘子忍着。沉农说不定还在外头。文太傅家里双璧也说不准已在楼下了。 “快,快别了吧……”终究是有理智的。十六娘子从他怀里挣扎着。 孙翘哪里肯放——“速战速决。”风卷残云一般撩开了怀,麦色的、结结实实的肚腹上红彤彤的一条,在她已敞开了的胯间蹭来蹭去。 “不要。”十六娘子担心地叫起来。 “撒谎。”孙翘抱着她的胯,毫不犹豫地顶了进去;然后将她抱起来放在软榻上,飞快地动弹起来。 如同浪里孤舟。他身子骨,真是不错。十六娘子这样想着,咬着手背死活不让自己叫出来。 孙翘自然是不错的。她忖度他大抵有很浓的外族血统——尽管满血脉都是老儒生的道理——生得他高大雄壮,如同远征的骑兵一般骁勇。 他和她的第一次就在他原下榻的驿馆,当然现在已不再在那处,孙翘买了这京郊的别墅,已是半个燕京人。 他那时候正拥着她。她从他怀抱里挣扎出来,笑着说:“我觉得我每天都可以喜欢你多一点,我会试试看的。” 未等他开口,她就说:“要有个好的开始,今天喜欢更多一些好不好?” 他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犹犹豫豫地伸手去摸她的脸。“这样不好,不合礼数……”他道。 不行。十六娘子想。新的一切,慧剑斩情丝——犹豫的情,也是要乱刀砍死。 她伸手去抱他,将他的手摁到自己的胸口上。那时候只是清晨,鸟鸣啾啾,桂子的香味幽幽的尚未清醒。而他俩已在太湖石上好了一次,在他写字的台子上好了一次,再在他的太师椅上好了一次。他忍了很久很久,她看出来了。那样疯狂的冲撞,那样不要命的呢喃。 她心想,原来和其他人也可以很美好,如同每个秋日的清晨一样。 “我排行第六,但是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为了显得人丁旺盛,一般称十六。”她躺在他怀里,任他仍嗅着她的皮肤。 “十六娘子。”孙登云一笑。“像传奇里的女侠。” 十六娘子笑道:“我不过乡间隐逸之辈。” 这夜他飞快地送她上青云。她懊恼得很:“就这样?” “再过两日。”孙翘恨恨道。“他们应该到了。” 文作葵、文作薇到的时候,沉农已差点睡着了。谁敢拖延这两位少爷,只盼着表兄和他那得力红颜已聊完了,一路敲锣打鼓阵仗巨大地往楼上去了。 文作葵进了门。只闻得阵阵幽香:“好得很,这个香!”便看到旁边的博山炉上袅袅青烟,细如游丝。 沉农道:“文大公子眼界高阔,这是表兄依照古方新调制的。” 文作薇戏谑道:“好,好,若有多出来的,可是可以讨要一些?” 秋风打得飞起来。孙翘冷笑,道:“自然可。二位用茶。” 茶喝过,点心用过。那名琴又拿了出来。珍而重之,孙翘特地用香露洗了手。 这雅室内,唯此四男子尔,一仆一婢不见。事事躬亲,才是足尊。 文作薇道:“且等等,尚有个朋友在路上。这会儿怕是已到了别墅外了。” 沉农:“是哪位?待我去准备下。” 楼下响起敲门声。文作葵笑道:“这不来了?” 沉农开了门,下楼去见人。不一会儿,沉农陪着来客到了这小书房里来。 -- χгǒμгǒμщμ.cǒм 玉壶 黄瀚海见了孙翘,都笑了:“我方才才在清香楼和靖远府上林公子说若能听听云先生琴音可就好了——这会儿怎地这样巧?多谢了两位公子来请。” 孙翘见人多了,显然是不高兴了的。沉农忙上茶、上了点心。 一时客人坐定,香又烧了一锭。 黄瀚海眼光扫过那乌柒柒的琴:“圣上所赐名琴——‘玉壶’——竟是墨玉一般?” “深行兄有所不知,这玉壶乃是数百年乌木所制,据说曾是前朝王公大臣所珍玩的,好不容易才重现了江湖之中,圣上从太子处得来,便爱得不得了——正是此名雅甚,一片冰心,是太子之赤忱……” 文作葵意味深长地看向孙翘:“孙公子可要好生爱惜。” “自然。”孙翘笑道。他虽桀骜,但文家二子断乎不能得罪。“难得叁位莅临,某便奏一曲新制的曲子如何?意境深远的。”袅袅琴音响起。 此琴清越,音色纯净、轻灵。音乐仿佛穿过了铜墙铁壁,以及一切阻挡。十六娘子好不容易才第一次见识此琴,也呆了。 才过了不一会儿。“不对。”十六娘子悄声嘀咕。听不下去了。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乐声中的时候,房外的门开了一条缝,十六娘子缓缓往外溜出去。 “这位小娘子躲在纱橱里,是作甚?”门外的幽暗里响起一把极好听的声音。 十六娘子浑身打颤,但是马上又镇静下来。行了一礼,也不答话,粗手粗脚往楼下走。 那人一把拉住她。“你是谁?”請収鑶泍詀:Zρó㈠8.cóм 十六娘子不敢面见贵人,低着头颤抖着:“奴是奴婢。” “这宅院里的奴婢岂有你这样穿着的?”谁不知道孙家连丫头都穿绸缎。 十六娘子只好托出:“奴原居在虎坊桥,并不是此宅的……只是来给孙公子送誊抄的乐谱罢了。” “为何非要你来抄?” “奴手还算巧……??”十六娘子嗫嚅着。如履薄冰。 陈苍野猛然将她搂过来,将她的脸扳起来,按在灯光下。手臂所抱之处,俱是软腴;另一手所摁着的此女的脸颊,粗糙,丰满。 她的眼皮子那样厚重,但是也掩盖不住底下惊恐的目光。 不是她。陈苍野松开手。 “你的字一定很好看。”陈苍野笑道。转身,推门进了这屋里。 十六娘子挨着墙,腿脚都软了。 琴音戛然而止。 灯火燃了起来。传来沉农的笑声:“我们这宅子的人实在不行了,小世子怎地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子鹤说今日没打扮,说不能见人呢。”黄瀚海揶揄。“怀珍、怀远兄,这人可把我要笑死的,你们在清香楼那等我半日,其实就是等这人。林思泸知道我要走,是要去登云兄这里听听新琴,忙去和这琴痴子说了。这不衣裳都没换好,麻溜儿来了。来了嘛又害羞讲礼,说衣衫不整,不好入屋子里。” 琴痴。孙登云心里噔地一声。说的是他,也是他。宁蕴那人,懂琴,但是毫不爱惜琴。绿绣估计还在她家里喂尘。紫月说送人就送人了……孙登云抬眼看了一下出现在门口的陈苍野。这人一身衣裳随意,显然是睡衣外面披了个袍子。他当然不是很愿意见到陈苍野,但是毕竟——紫月现在落到了孙登云手里。对于输家,还是要客气一些。 “这会儿怎么又急忙忙来了?”文作薇笑道。 “这琴不对。”陈苍野淡淡地道,往前走去,伸手要去抱玉壶。孙登云将他一挡:“这是圣上御赐的。” 陈苍野这才退下,行了一礼:“子鹤不才,只知道此琴清越灵动,虽然通身黧黑,但是也并不代表其适合悲凉哀越的曲子。”他长睫翻了翻,“这点,孙公子难道没有意识到?” 孙翘冷笑:“我当然知道,只是今日新制了曲子。”末了,又说:“曲子自然是一万分好的曲子。” 陈苍野沉吟了一下,道:“你这琴,倒是还没有紫月好。” 孙翘已知道这紫月原来是宁蕴所收的陈苍野的定情信物,这会儿他能平静地说出这话来,孙翘讶异。看来他和宁蕴是真的结束了——能不结束也不行,宁蕴人都不见了。 他原来听了宁蕴留下来的话,要将琴还给陈苍野的。陈苍野死活不要。这就很尴尬了。 “我听说子鹤现在不弹琴了?”文作薇笑道。“可惜了,贵人欣赏的几个好琴技的,也就你,也就登云兄,也就那不见了的宁老师。” “琴坏了,什么叫琴坏了,再造一床不行?再不行,我看登云兄家里多得很,跟他要一床不行?”文作薇道。 陈苍野平静地道:“孙公子,这玉壶,还是奏欢快一些的音乐更好。” 孙翘被打断了演奏本就不开心,这会儿心思从往事里回还,便带了半分气:“你说奏什么?” “童谣很好。“陈苍野道。 孙登云尽管不屑,但是略一思索,也恍然大悟。便道:“陈四公子,你说个曲子来。” “《筑塘》。”陈苍野道。“贵州侗寨的小调。十分跳脱。” 孙登云冷笑:“我不会弹。公子会弹,我也不让你弹了。” 自己的琴如何能让别人碰? “不妨。”陈苍野道。“可还有琴?某奏一曲,孙先生记下来?” 文家二子、黄瀚海都看着孙登云。孙登云笑道:“有何难?”便走进纱橱,将紫月取了出来,交给了陈苍野。 “弹?”陈苍野原坐着,孙翘将琴一抛,扔到他身上去。陈苍野连忙接着,也不恼怒,放在膝盖上。 陈苍野按了按琴弦,松了口气。这琴倒是毫无变化。 十六娘子闭着眼,原根本不敢看内里景状。这会儿,突然耳内灌满了欢乐的调子。 “小塘坝,水冲垮。趸万吨,护千家。” 这首琴曲当然没有唱词。这是回忆里的歌。 ———————————————— 黄瀚海,字深行,太子宾客黄大人之子 文作葵,字怀珍,太子太傅大公子 文作薇,字怀远,太子太傅二公子 起名真累…… 后面应该再也没有新增人物…… -- χгǒμгǒμщμ.cǒм 今夜月色真美 又是一个明月夜。 凤眉唱完一曲,收了不少赏钱。林思泸前不久见到他,当然又揍了一顿,不过揍完了也就算了,凤眉嗓子是真好。这时候凤眉已安安心心在清香楼做事。 “好一阵子不见易大姐!”他边喝茶边说。 这小角儿和他说:“大姐的女儿前阵子病死了,这会儿才忙好丧殡,伤心着呢,你别去烦她。” 凤眉始终感念,他初从庞府跑出来,一身伤痨,正是易大姐带了他到这清香楼里的。也是奇怪,他原是个逃奴,清香楼也还是收了他去。 “我倒不知道易大姐还有个女儿!”凤眉奇道。 小角儿按了按嘴:“别胡乱说啊。你待会儿还有什么活计?” “随楼里的姐姐们去一趟张府。说是玲珑县主最近身体不好,马上要成婚了,心急躁,也让我等给她唱一曲。” 张元善倒是厉害,从他进京以来,也倒并不怎么运作,一个佳婿已是东台舍人、名动京师;一个女儿已是玲珑县主、冯贵妃干女儿、羌王小世子的未婚妻。他顺理成章,就差一点就可以位极人臣。这个府邸,自然也是一派豪奢。 凤眉极为俊俏,在这府里也是惹人注目。小婢女为之侧目,但是还是有流言传到他耳朵里——“比我们姑爷还差一些。” 听到这话的还有易大姐。看,尽管已是一等一风流人物,在这府邸里还只是“姑爷”——少主都不是。 “凤先生自然是最好看的。”易大姐道。今晚唱的戏,易大姐帮忙润色过工尺谱,好了很多。师傅请她一定来,她推辞不了。 凤眉笑道:“天底下就易大姐对我最好了。” 易大姐也一笑:“都是苦命人。” 凤眉想了想,反正四下无人,化妆的小房间里就他俩:“大姐,我想着,如果哪日我赚的钱够了,咱俩成一家人一块儿过。我没别的意思,你当我大姐,我做你弟弟。你我也可以各自婚娶,横竖一家人一起过。如何?” 易大姐笑着说:“你先找个女娃娃成家再说。”见到她笑了,凤眉才稍稍舒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易大姐经历了什么,但是孩子都死了,这会儿还笑盈盈的,多艰难啊。 上戏了。凤眉仍是个多情小姐,在台上挥着水袖。真小姐们在台下。請収鑶泍詀:Zρó㈠8.cóм “这个是男旦?”张显秀道。“可惜了,多俊的孩子。” 张显瑜不答话,就懒懒看着。“妹妹?”张显秀又问。 “姐姐我觉得不是你肚子的问题。”张显瑜忽然开口。一晚上她才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张显秀愕然。 “你让人看看姐夫吧。”张显瑜仍专心看着台上的人们。 “好你……”张显秀忽然被气得,啥也说不出来了。半晌,才开口:“县主阁下,我也服了你,怎地这阵子每天都要看戏?《狸猫换太子》有什么好看?” “姐姐要看什么自己点啊。” “我要睡觉。” “姐夫都还没回你睡什么?哦……”张显瑜冲她一笑,真个倾国倾城。台上的凤眉都看呆了。这个玲珑县主真的这样好看。 “反正他也不碰你……” 张显秀气得要疯了,甩手便走了去。父亲告诫她要顺着妹子,这会儿张显瑜是全家的宝贝。偏偏不!全家的宝贝难道不是她张显秀?她不过容貌欠那么一点点。有了那么好看的丈夫,一定可以有很好看的新一代家主。论才情,张显瑜不如她,容貌方面自己丈夫也能补回来。羌王的孩子风日里长养的,能长成啥人样?况且妹妹还是要远嫁,在京师里扎足的还是她。 “滚开。”跟前人不长眼,张显秀看着她打量了两眼,道。 这个高个子的男人欠身避开。 “没眼力劲儿。知道我是谁么?”张显秀原就没心情,气哼哼正好把气撒在他头上。 男人脸上戴着面具,身上缠着戏班子的腰带,并不听她废话,径直走了。 陈苍野看着眼前的张元善,笑道:“张大人不要客气,都是小子所应分。” 灌了叁尊,口口烧刀子。 “你替我照顾女儿,我很欣赏。”张大人慈眉善目,和蔼地说。 林思泸听懂了,给自己家小世子换了一杯酒,淡淡甜甜的菊花酿。“都辛苦,都辛苦。” 张大人看了一眼林思泸。林思泸第一次见张元善。 “林公子是泸州人士?”张元善问。 空气有点冷。陈子鹤笑道:“是我兄弟。”此话不假。 林思泸起来往外走,空气很好。人说西山是好风景之处,殊不知这京内依山傍水的小山坡下也有如此美景。月亮又大又圆,尽管过了中秋仍是动人。 “林公子好……”戏班子下场了,挨个经过了他,都打招呼。 他们不知道林思泸仿佛就是这万漾馆的第二号人物,但是林思泸都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队尾一个略有些驼背、瘦削的妇人引他瞩目。 “你是新来此处的易大姐?”林思泸瞪大了眼睛。陈苍野让他去查那个十六娘子,查得十六娘子的母亲就是这个清香楼里打工的。前阵子那十六娘子急病死了,这个易大姐瘦了这许多。 当年大哥哥去世,还有宁姑娘走时,陈苍野也瘦了不少。 情啊…… “林公子。”那易大姐冲他苦笑。她脸上发黑,神情淡漠,显然并不想多说话。林思泸也知情识趣,放了她去。踽踽而行的背影显得有些沧桑。 显然易大姐模样并不出色,养出来的十六娘子也并不甚美——在集市里帮人写字的姑娘家,字和文采据说倒是不错,好歹是金陵没落小门户里的女眷。然而居然没能进到王公贵胄家里做工,显然容貌也如同传闻所说的十分一般。 陈子鹤那厮怎么就如此惦记呢?追着十六娘子一直让人盯着,直查到她病死了。大概孙翘惦记的一切他都惦记。孙翘的宅院外,恐怕万漾馆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刘梦湖李雪贞那儿不消说没有,许韶君家里他也想法子找过,远在临沂的宁家祖籍、苏州穹隆的沉氏、孟氏门庭都去看过了,哪有人?刘小元等和宁蕴有过些许交集的他都派了人去看着。远在荆州沉清平——宁蕴的弟弟,那个天生脚踏五星的小子那里他都有眼线。 没有,没有宁蕴。宁蕴就是仿佛原地消失了一般。 后来,林思泸也渐渐缓过来了——陈苍野原像个红了眼的豹子;后来这一个月好歹平静了些,这个十六娘子出现让他又发了疯一次。这姑娘殁了,他可算又消停下来。 “今夜月色真美啊。”林思泸看着明晃晃的月儿,叹气道。 只可惜这明月寂寞地圆着。 -- 风也温柔如此 好歹灌了陈苍野几尊酒,这厮毫无醉倒的意思。张元善大人抚着胡子微微点头:“后生可畏。” 陈苍野虔敬地一笑,又敬了一杯。张大人笑道:“子鹤才高八斗,乃天底下第一流的人物。果然虎父无犬子,假以时日必定在朝中担当重任,成为国之肱股也。” “靖远公远在荆州赴任,小世子若有需要帮忙的,还请一定向老身言明。” “张大人客气。”陈子鹤微微一笑。 张大人看出他并不是可以轻易拉拢的。先前听人提到这靖远公小世子原风流无比、日日流连清香楼并且身边着实花团锦簇——只可惜身边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儿,都有了主了。近期这小子倒是神奇地收了心,身边毫无桃色绯闻。 二女儿未来的夫家——羌部——羌人,偏偏又是靖远府的血仇。据说陈苍野的一个庶兄也死在战场上了。钱财他不缺,女人他现在也不要。他究竟要什么?也罢。他张元善的算盘向来打得啪啪响。莹璧是他姨母的义女,四舍五入也是他表妹,他能不给他张元善面子?再者,他是太子的人。未来也是好办的。 “清香楼有一出新戏,原是要给县主尝尝鲜儿的,县主对此没什么兴趣便搁置了。不若我等来听听看?”张大人笑道。 林思泸刚进了花厅里,见得陈子鹤又是皮笑肉不笑地敷衍着,心一软:“张大人,据闻此戏尚未演过,甚好!” 张大人瞥了一眼林思泸这个林泸州的遗腹子——他是靖远公什么人?见陈苍野自认他是兄弟,便也只好笑道:“好极了。” 一时移步戏楼。张显瑜已回了房里,戏楼仍是花团锦簇香气袭人。灯笼点起,锣鼓声起,好戏上台。 还不是个俗套的才子佳人、君臣将相的故事?陈苍野没兴趣,托着腮看了半日都没记住剧情,恹恹乏味。 “先回?”林复生悄声耳语。 陈苍野拿出怀表一看:“未到时辰。” “你先回去,我候着。”林复生道。 陈苍野看了他一眼,示意不行。林思泸见到他眼底下乌压压的一片,叹气道:“你早晚把自己累死!” 中秋刚过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夜晚,陈苍野终于将搜索宁蕴的探报看完。那时披着毯子睡在他的书斋里的林思泸也被隐隐约约的星光亮醒了。 是晨前最后的星光,陈苍野脸色苍白如月,那便是月一样的存在了。林思泸看得他脸上阴郁的颜色:“??又一夜不睡?” 陈苍野揉了揉额头,平静地道:“你说她是不是死了。” 林思泸道:“当然没有死。”当然就是死了。 “为什么要死?”陈苍野道。 “你那么忘不了她,当时为何要和她割席?”林思泸没好气。 陈苍野缓缓道:“你道我为了我自己?我不过为了给贵人个交代。” 一句“鸭子死了嘴巴硬”没说出口。林思泸道:“刻下要紧的是张显瑜。” 好。 “飔飔柔若纱,袅袅轻如绵。良辰好景知几何,堪诉与人前?”好句。 钟离营,无;莱王府宅别院,无;李司丞公馆,无;穹窿沉氏、孟氏宅院,无;刘氏布号院宅,无;张府并许府,无;临沂宁氏宅落,无;京师至徽州、歙县、苏杭一带,无。 京师全部人口筛了一遍,无。 他好好找了一遍。 月色这样好。 “这一句不错。” 风也温柔。但是已经没有所谓了。 “是很好。”林思泸悄声道。“清香楼来了个不错的女相公大姐儿。经她改了改词儿,谱子也改了,好多了。” “很好。”陈苍野看着眼前那袅娜的男旦,咿咿呀呀唱着,倒是动听。“赏吧。” “赏什么?”林思泸道。 “通乐理的,送个琴吧。”陈苍野道。“库房里挑一把。” “昔时奴心如焚恨销骨,且看侬忧思日日。”台上凤眉叉着腰,幸灾乐祸。 “赏一把好一些的。”陈苍野闭上眼,道。 -- χгǒμгǒμщμ.cǒм 赶集 月明星稀,午夜时分月色更浓了。到了子时往后,玲珑县主张显瑜才过足了戏瘾放了戏班子走,陈苍野见张显瑜也睡下便也走了。日日夜夜如此折腾,这个女子出嫁前果然有许多幺蛾子要作。 张显秀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后半夜终于看到有人进了卧室。“你才回来?” 许韶君边更衣边说:“夫人醒了?冀王留我说话,说到了这时候罢了。” “冀王?” “是——夫人可要喝茶?”许韶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烛火燃起来,一室温馨。灯火照得许韶君倦容上的笑容更显得真挚一些。张显秀心一软:“又新,你也好好歇歇——你的能耐父亲都看在眼里。” 他许韶君的能耐自然不止这些。 只消一步,他便可以是张元善以上的能臣——从前张元善在渡船上将张显秀藏在身后,低垂着眼,要要他得了功名再来金陵娶妻,那眼神仿佛看个动物一般。 许韶君生于微末,给根竹竿就能往上爬,这个还怕什么?当年宁府千金小姐宁蜜儿他不也拿在了手里?张府大小姐又算什么? 是他的妻房罢了。见了他还要举案齐眉。 烛光里他看到张显秀忧心的模样,笑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夫人身子也是在下最关顾的——可有好些了?” 张显秀前些年小产一次,肚子再没什么动静;这几个月来了京师,水土不服竟然更是气虚。 许韶君跟铃兰馆要宁蕴,她知道。没办法,她也想要个孩子——这样天人下界的男子生的孩子,一定比她二妹好看。 如果可以选,他觉得需要一个家世好、好说话、才情也不俗的侍妾。铃兰馆那个助教很不错——很乖的。她悄摸去看过,确实模样也就一般,但是看着柔柔顺顺的。 张显秀同意。许韶君不止一次抚着她的手,无限怜惜。生了孩子就好办,她不怕。 然而跑了?许韶君看着有些心焦。“宁姑娘可是找到了?”张显秀揶揄。請収鑶泍詀:Zρó㈠8.cóм 许韶君一笑:“都和铃兰馆、宁府说过了,也不好换人。”她若是听到满城风雨的寻琴启事,大概也能有一些动心。他的那个蜜儿,不是从来就很听他的么?他曾经遗忘了的,长高了、变丰满了、欲语还休言不由衷开始懂得反驳他的蜜儿。 晨起,婢仆喜滋滋地来送礼来。易大姐笑道:“小世子说赏,怕是赏给凤先生。送给他去吧。”婢仆拿不准主意,犹豫着不敢走。易大姐道:“我不太会琴,送给了他吧。” 凤眉得了琴,喜出望外,跑来找易大姐:“姐,你看我这是不是要出人头地了?” 易大姐笑道:“好得很。” 凤眉道:“我再攒点钱,就娶个媳妇儿。大姐,咱也看看可有如意郎君?” 易大姐正喝茶,顿了顿,笑道:“不强求。” 凤眉知道可能失言。毕竟她女儿才夭去了没多久。但是易大姐脸上神情始终淡淡的,他也放心下来了。 “过两日有大集,说是来给玲珑县主送礼的商队都在摆卖玩意儿。姐姐咱一起去?”凤眉道。 易大姐看了看这花容玉貌的男旦:“你那么招摇,我不和你去。” 果然十一月中,京师两市繁盛无比,无论西洋、东瀛、中土内外的新鲜玩意儿都聚集在此了。凤眉特地穿了个灰扑扑的长衫,带了个丑不拉几的帽子,竟是一点脂粉、装饰都不带。尽管如此,也是玉容出挑,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他白雪雪的皮肤。 易大姐笑道:“我和你走在一起,就是黑老妈子和雪团做的儿子。” 凤眉忙说:“姐姐不过长我十多岁,我哪里能做姐姐儿子。” 二人团团转起来,很快便沉浸在这熙熙攘攘的集市里。 刘小元挥着汗巾子,好不生气:“洋纱虽好,我等也能学起来。你看那些白皑皑的钩花花边,才是我们学不了的——好歹得去西洋看看,钩花机子做的?我们花楼说不准也能学着改一下。”如此絮絮叨叨和掌柜的说了半天。 陈满拿起一个西洋钩花改的云肩,比了半天。刘小元忙道:“好看,好看的,二姐姐。” 陈满笑道;“给大姐姐挑的,可好?” 刘小元在靖远府里见过陈澈几次,端的是个弱柳扶风的娇弱美人,便说:“大姐姐适合流苏的。”便拿出流苏穗子的给陈满看。比划着,门外传来一把极为清冽动人的声音。 “大姐,我看这个衣服适合你,你要不买一身试试看。”凤眉抄起摊子上摆着的一套湖绿的袄子。 易大姐抬眼一看,又看了看铺面里的人,道:“不必了。” —————— 看到有读者朋友因为剧情有一些意见龃龉。作者对于批评的声音也是十分欢迎的,毕竟闻过即喜,如此才能将作品打磨得更好。对本作品非常宽容的大家,也请欢迎批驳的声音吧!() 本文缺点很多,我自己能数出来的就有啰嗦、情节越来越复杂、人物多如牛毛……这样的故事是很难驾驭的,我自问无此能力去写好,每每如屡薄冰。 所以,期待大家指点哦! -- χгǒμгǒμщμ.cǒм 烟消云散 凤眉倒也听她的,随她往摊子走去。不期然听到那一身湛蓝衣饰的女子娇声说:“二姐姐,要不要子柔妹妹做一件坎肩儿?这个料子很好。” “母亲都给她做了多少了!”陈满笑道。 “我看小子柔在府里真是无忧无虑,只是不知道为何没事就叹气。” “她认识宁老师,很惦记宁老师呢。”陈满苦笑。 凤眉奇道:“大姐,怎么?这汗巾子可是喜欢?”凤眉看到易大姐盯着架子上的手帕直发痴。 易大姐好一会儿才说:“靖远府最近是又收了个干女儿是吧?” “不太清楚……”凤眉将架子上的手帕取下来:“大姐喜欢的话,咱们买一个?” 市集热热闹闹的,二人逛了好一阵子,慢慢地就到了向晚时分,灯架子上缀满了灯笼,五颜六色更添喜庆。 “饿了,大姐,咱们吃点东西?”凤眉道。 易大姐看着他拎着这一堆玩意儿,喜滋滋的模样颇为可爱,便笑道:“好。” “足下是易大姐么?”身后有人。 易大姐和凤眉转过身去。那一身雪白的衣裳,打着扇子呼呼扇着风的模样,正是沉农沉子牛。“十六娘子故去后,某与表兄都很痛心,十分希望请易大姐来府一聚。”沉农道。“相信表兄去信大姐都收到了?” 易大姐淡淡道:“自然收到。不过……人死如灯灭。”易大姐忽然一笑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沉农有点愕然:“易大姐?”这个大姐,居然这么快释怀?看来活着的时候母女分别而居,感情并不十分亲厚。也搞不明白自己表兄何故如此在意这一个抄写丫头的娘,还时时给那大姐写信,还让人请她来府,虽然永远请不动。 易大姐笑道:“老奴也替小女谢过沉公子、孙公子。” “要谢我,你如何才谢得完?”沉农身后传来孙翘的声音。果然孙翘正红着眼睛,瞪着她。 凤眉上前一挡:“这位公子……有话好说……” 孙翘问:“过往十六娘子置于我身的情意,都算烟消云散了吗?” 易大姐垂眸,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大概小女到底不能承公子的情。” “为何?”請収鑶泍詀:Zρó㈠8.cóм “……她大概始终欣赏公子。”易大姐这才看着他,双目晶晶亮。 “欣赏?”孙翘冷笑。“数月以来,耳鬓厮磨,缱绻旖旎,她都只是欣赏罢了?” 易大姐脸色不太好看。“你说够了……这位公子。”凤眉道。 “小女应该努力过了吧。孙公子。”说着,伸手搀着凤眉,往人群走去。 孙翘见她要走,赶紧上前一拽,硬生生将易大姐拉到身边:“不说清楚不许走!” 凤眉好歹是个唱戏的身手颇好,一捞便将她捞住了:“做什么!” 这可就出现个奇景,两个壮年男子,一个花容月貌雪团似的,另一个金堆翠绕,拉着一个又黑又瘦的大娘。 不远处云起楼上的小莱王见状,嗤地一笑:“这是做什么,孙翘和一美男子,拉着个黑妇人?” 陈苍野眼皮都不抬:“现如今皇上登基才几年?太子也不过新立罢了,于冀王有何忧处?” “前几十年战事频仍,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小莱王从窗户转回来,话说了一半。 陈苍野瞟了他一眼。 “十年前出生的宁大学士小公子是脚踏五星,可惜死早了,皇上也是想念得紧。要知道那是国师之相——天命都在他一张金口里面。”小莱王道。 陈苍野仍是不说话,默默吃了一口桂花糕。宁蕴也会做桂花糕。桂花已经谢了,这是焙过的干桂花做的,香气浓烈。宁蕴——他生命中的花朵。 小莱王见他不言语,道:“若是这小宁公子还在世就好了,问问他——到底太平多久,谁才是真龙天子?” 陈苍野笑道:“莱王一家不也算是龙子龙孙?” 小莱王无奈:“你好歹上上心,见得我俩投契,我才劝你这一遭——缉私不力,本没什么;偏生有人提了乌兰王嗣鼎一事,既然丢在了江南道,那么太子好歹该说两句找没找到的,居然全然没有禀报,这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乌兰王闹成啥样了?” “许韶君一等人这番在河北道兴学宫、广办桑农水利之事,人皆称颂,各地效仿。”小莱王道。“犹刚听了我的到荆州去探探冀王羽翼之广——不说荆州人,就连到荆州去管理兵营之事的靖远公都对冀王大有钦佩之意。”??小莱王道。“如今……两股势力尚未短兵相接,你我还有回旋的余地。你还是名义上玲珑县主的表兄,是许东台的亲戚……你懂不懂?” 陈苍野当然懂,不过听到他说自己是许韶君的亲戚还是呛到了茶。楼下忽然嗷嗷叫起来。 “打起来,打起来!” 陈苍野皱着眉让人将窗户关上。小莱王笑着说:“你到时来看看这个天底下第一稀奇事儿——两个俊朗郎君在抢一个黑丑妇人,其中一个还仿佛是西洋画片上走下来的那样,那副穿金戴银的模样不是孙翘还是谁?” 陈苍野听到孙翘二字,心弦仿佛被人挑了起来。窗户下,远远可见孙翘和一个朴素打扮的如玉男子推推搡搡的。 那黑妇人他认得,那个孙翘中意的十六娘子的娘,现在在他清香楼里做事。 易大姐原来劝了好一会儿,还是扭缠着,便不耐烦了:“凤先生,你再纠缠,我就走了。” 凤眉忙扔下眼前这男子:“大姐,我们这就走。” 易大姐白了一眼他:“多大年纪了还这样?” 凤眉尴尬地笑着。孙翘听出她和凤眉亲密的意思,做不准主意去追她,咬紧了牙:“你真的如此狠心?” 易大姐拉着凤眉头也不回地走着。 凤眉隐隐有些后怕:“姐姐,你说他发什么疯啊?” 易大姐道:“我女儿……十六娘,原来和他挺好的。十六娘子原来很喜欢一个人,但是不能再喜欢了,便去尝试喜欢这位孙公子,便和他好了一阵子。结果到了……死,也还是发现没法喜欢上他。他到底心有不甘吧。” 凤眉恍然大悟:“要是我我也不高兴啊,被戏耍了一般。不过十六娘子已经故去了吧?那么一切烟消云散了啊。” “烟消云散?”易大姐不解。 “世界上都没有十六娘子了,谁还要对这个疯公子负责?易大姐吗?我吗?”凤眉说。 对啊。世界上已经没有十六娘子了。世界上已经没有宁蕴了。 易大姐笑道:“凤先生冰雪聪明。” 人死如灯灭,往事烟消云散。 -- 沐浴 “子鹤,你不来看看?可笑极了。”小莱王笑得直掩口。“我可没见过这云痴子如此跳脚。” 陈子鹤挑眉,觉得不对劲儿,便笑道:“小王爷的一番体己话,小民已了解。兹事体大,实在需要好生咀嚼。”便告了辞要走。 小莱王来不及阻挠,陈苍野游龙一般地下了楼去。 集市上,孙翘看到他走过来,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话。 陈苍野想了想,笑道:“孙公子好兴致。”便上了马车,离了集市而去。 凤眉确实是饿了,面馆里头,囫囵地吞了一碗饸饹面。易大姐托着腮看着他。这人生得确实好,但是一举一动市井得很,戏子和公子总是有区别的。纵然做过庞大人的孪宠、见过骄奢淫逸,倒也不失良善。 “此兰已无翻身可能。”邻桌有以为老者喃喃摇头。易大姐看过去,见得这老者看着一盆兰叹气。这兰花叶子上斑斑驳驳的,显然生了霉病。 “可有救活的可能?”旁边一个童子急切地道。“我们家主人为此日日忧心,都吃不下饭了。” “无。”老人家道。“今日市集上能人颇多,不如让他们看看?” 童子都要哭了。“花神爷爷您也说不行,就是不行了。完了,我们相公要死了!” 易大姐心一软:“可以医治。” 童子泪目看向她:“大娘有何高见?” 易大姐说了个方子:“便用上好双蒸烈酒,混上橘子皮上的青毛并朱砂化了,每日喷上叁回,就好得。”(注) 老花神恍然:“这个古方也,小老不曾用过,小公子可以试试看。” 童子问了易大姐姓名出处,易大姐自然不肯说的;央求了半日,那和善的花神爷爷也劝易大姐稍稍透漏,这凤眉才忍不住开口:“在下清香楼姓凤,别寻错了,这是我大姐。” 二人遭不住这小童子的千恩万谢,忙忙地往清香楼去了。 “姓凤也不错,我不若改了名姓凤,还真做你大姐,挺好。”易大姐笑道。 凤眉忙说:“我小时候就没爹娘更没家人,也就戏班子里的挨揍给揍大的,苦苦长了这二十年;大姐若是肯真做我大姐,这就很好,何必改名改姓?” 易大姐笑着点头,二人便姐弟相称,相约到了清香楼里便小小摆一桌吃的,算是定下这姐弟名分。 翌日晨起,紫月听仆妇禀报易大姐和凤眉结谊一事儿,心中有万千滋味,按捺住心中的话儿,请仆妇去唤了易大姐来。 上了茶,熏了香,??二人对坐着。“陈小世子闻说大姐文笔、音律甚好,希望大姐在他身旁做事。大姐你可愿意?” 易大姐一挑眉:“不是很愿意。” 紫月道:“怕是……也无法搪塞过去,大姐。” 易大姐想了想,又环着臂膀抱了抱自己的身子,又捏了捏脸蛋,道:“那好吧。” 紫月看了一会儿,道:“应该无什么要紧的,再不行……”便请了人来给易大姐打点,将她从戏班子的院落搬到紫月自己屋旁的厢房。一番打点,也是到了中午了。紫月看易大姐忙里忙外,看这冬日日阳也挺好的,便让人打水备浴盆。“大姐是和凤眉那小子结成谊姐弟了?”紫月道。 易大姐点头。紫月神色复杂,道:“这人也不甚入流,大姐……” 仆妇在紫月房里放了大澡盆子,并拿了些胰子、花瓣儿等来。紫月吩咐绝不允许他人进房,一时仆妇都退了出去,袅袅汽雾里,紫月接过易大姐更换下来的衣裳,又将洗澡的物事一样样递过去。“又如何?在这世上,谁不是形单影只的,你看我到头来孤身一人。” “紫月觉得大姐应该……有更好的生活。”紫月递过去一件一件瓶瓶罐罐。 异香浮动。 “罢了,他们很好,我也很好,这样就很好。”易大姐泡在温热的水里。 自入秋以来至十一月,国事安稳。其中以玲珑县主张显瑜与羌王小世子婚事最为第一大喜事,举国兴腾;为各邦、部通商之故,此时真个物华天宝、无所不盛。经济之事,为开万世太平,闻说圣上也令太子领头缉办各地盐铁走私之事,利剑挥处,乃及偏远,今收效颇丰。 好个清明之景。 易大姐从澡盆子里抬起头来,见到紫月花容月貌,一脸忧怖:“大姐,先莫做声,外头有人来了。” 紫月的闺房外是个小厅堂,小厅堂外头又是个大厅堂。声音响动在小厅堂里。 “足下请稍待,奴家正在沐浴。”紫月道,叁下五除二脱光了衣服,跳到澡盆子里。木澡盆里,两个雪白的躯体挨挨挤挤地坐着。 易大姐尴尬得很,悄声道:“我走了吧。” 紫月忙要拉住她,易大姐却仿佛游鱼一般滑溜溜地蹿了出去,小心地跳到那个搭着她衣裳的衣架子前面的屏风后面去。 刚站定,门便蓦地被推开了。 “冬日里这个时辰沐浴,谁教你的?身子骨、嗓子、眼睛头发,都不要了?”陈苍野冷冷道。一双妙目在紫月房内逡巡一遍,只见紫月一脸惊恐泡在澡盆里,衣衫遍地。 陈苍野冷冷一笑:“紫月姑娘这个澡好仓促,衣服都乱扔了?” 注:兰花这个药方是作者自己瞎编的,还没考据过,请大家千万不要学习! -- 赵娘子 蜀绣屏风外,不过咫尺,高大的陈苍野声量洪壮:“怎么回事?” “奴家……用茶时候不小心……” “你茶杯里茶不都是温热的?哪里洒了。”陈苍野马上又看到桌上的两个小盏。还有人。 紫月想了一下,咬牙道:“奴家身上来了,故而……” 陈苍野懒得听她,目光早在这房间里转了一圈。这房间明明暗暗倒有不少藏人的地方。这丫头不知道搞什么鬼,不过好歹是心腹,他也就只是笑了笑,挥袖在这屏风前坐了下来。 “那个易大姐,是你安排进来的?” “是。”紫月道。“她来此找事做,奴家听底下人说她能文善曲,便请来一看,果然,便留了在这里做个女相公。” “可知底细?” “金陵人士,夫亡无产也无依靠,去年带着女儿来了燕京投亲,结果亲戚也早死了。”紫月叹口气。“是个可怜人。女儿也是前阵子急病死了。” “户籍、来历、家属可都是真的?”陈苍野诘问。 “真的。”紫月道。 易大姐赤身裸体站在屏风后,大气也不敢出。水珠子在她身上滴滴往下淌。 紫月仍然泡在水里。叁人态势,十分奇怪。 陈苍野道:“女儿叫做十六娘子。”紫月称是。小世子恐怕已将易大姐一家摸了个底朝天。然而,真金不怕火炼。 陈苍野按住额头半天:“我昨夜一晚上没有睡。易大姐的女儿的琴谱我最近弄到几张废稿,都是托人在京郊她原住的地方掘地叁尺找到的,琴谱已被孙翘藏着。你猜如何?” 紫月摇头。 “和宁蕴写曲的作风,几乎一样。”陈苍野笑着。双目中分明有了难得的温柔。 水开始冷了。紫月道:“可能都有不错的造诣,易大姐一家原也是金陵小康之家。” 陈苍野道:“可惜这十六娘子已死去。但是这样的良材,我断乎是不会放弃的,她母亲恐怕是山外有山。” 最后这话是站起来,对着屏风说的。屏风内外,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的织物。易大姐捂着嘴。 陈苍野的脸仿佛就在眼前。“你知道吗,那天,宁蕴在太子跟前即席替我续完了那首曲子……我原是写给大哥哥的。后半部,我无论如何写不出来。是她完成了。” “仿佛是我心中流淌出来的曲子一般。”陈苍野笑道。“不愧是我的尘玉。” 易大姐双腿发软,眼见就要坐到下去。紫月忙打岔:“小世子……可否先劳您挪动尊驾?奴家先换个衣裳……水有点儿凉了。” 陈苍野一笑:“稍后,叫易大姐来我见见。” 紫月看了一眼屏风后赤条条的易大姐:“大姐在外面,她最近和楼里的一个小戏子结了谊姐弟,正要办事。” 陈苍野皱了皱眉,又笑了:“好,我送她好礼来。”便上前拉下了床笫与浴盆之间的帘子。“换好衣裳,同我去看个物事。”说着,靠在床旁边的贵妃榻上养神。 紫月一颗心又提了上去。她自小是万漾馆里教养大的一等一绝色,于陈芳野、陈苍野二人而言确是姬妾一样的存在,在他跟前赤裸相见并不为怪;然而屏风后…… 朦胧的纱帐后,看不出什么声息来。紫月小心翼翼从水里出来,谛听着帘外动静。 陈苍野毫无动静。易大姐身上水珠子都干透了,便同样小心翼翼地蹑足往前,往屏外看了一眼。这位小公子,长相极为俊雅——可惜略瘦了些。这会闭着眼睛,她便也小心蹲下去,伸出手去,将屏风旁边矮几上搭着的她的衣裳一点点拖过来。这衣服就在陈苍野背后。 一件外袍拉了过来,麻溜披上。又伸手去拉其他衣裳。一件不知道什么被她抓住,正要使力,不料皓腕猛然被拽住,陈苍野使力一拽,便将易大姐拽出了这屏风。 正在此时,紫月猛然上前去,提起踉跄匍匐在陈苍野脚边的易大姐,噼噼啪啪就打了几个耳光:“好个奴婢!让你伺候着,这会儿还偷穿我衣裳来了!” 还未等易大姐和陈苍野有所反应,紫月便捡起易大姐扔在地上的衣物扔到发丝散乱的易大姐身上:“滚出去,脏了我眼睛!” 陈苍野的手在紫月打人的时候松了点儿,易大姐借着捡衣裳的时候挣开来;抱起衣裤便往门外跑。 “站住。”陈苍野慢悠悠地说。“回来。” 紫月呆了一瞬,忙道:“下作胚子,日前才将你从你继母手里救了你来放你在这里帮我做点事儿,你倒胡作非为起来!明日便将你送到你舅舅家,让你嫁了人算了!” 陈苍野看了紫月一眼。紫月噤口。 只披着外袍的易大姐,背对着陈苍野二人,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哆哆嗦嗦走了过去。 面前这女孩儿,??身量萧条,皮肤倒是白,可是五官粗糙、皮肉松弛。两天白腿在他面前划过,在他跟前一跪。这女子吓得不浅。 陈苍野移开双目:“滚。” 易大姐麻溜拎起衣裳往外跑去。紫月见状,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 易大姐只披着外衣,衣服下面是什么都没有。紫月房门外僻静得很,她挑了紫月平日悄摸通行的私道走着;摸进个空的小房间,将衣裳都穿上了。然而肚兜亵裤都遗落在紫月房里,这十一月的天,不敢往自己房间去,只好哆哆嗦嗦地往外头去买成衣。 走到院门,手脚都要冻红了,蓦地却听到跟前有人问:“借问这位娘子,贵楼可有一位凤大姐?” 易大姐抬头一看,竟是个翩翩佳公子,满眼潋滟。 “这位小娘子,可是冻坏了?”这男子看着易大姐衣衫单薄,脚下又没穿鞋子,脸上又都是巴掌印,头发又乱,皱眉道:“小娘子可是受了虐打?”说着,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易大姐身上。 “没有。”易大姐摸摸自己的脸,半天才开口。“公子什么事?” 李雪贞不禁失落,便将自己所珍爱的兰花瘟病被她一句话救活了的事情告诉了易大姐。易大姐拢了拢这袍子,笑道:“这位公子,相信这位大姐一定很开心阁下惦念。” 李雪贞听她谈吐不凡,又如此落拓,起了更深的恻隐。但眼前的这女孩儿也不求救,便以为是这里做事的小户人家女儿,贫寒交加,被雇主打了:“姑娘要紧么?若无衣物可穿,不妨到舍下,家中女眷也有一些新净衣裳,也可来喝点热汤。舍下就在前面的两条街道后。” 国子监司丞李大人府。易大姐心想。他应该也没有娶妻,哪来女眷的衣裳? 易大姐点头。 “请教姑娘芳名?”李雪贞见她面容沉静,虽然长相十分一般,却颇有小家碧玉的气质,便多了两分亲近。 易大姐想了想。十六娘死了,断乎不能有让她复生的可能;易大姐又太老了。叫什么好呢?想名字也是头疼。易大姐也懒得想,便随口道:“我赵,公子请叫我赵娘子就好。” —————— 这位大姐深谙潜伏之道。聪明的各位,大概心里有数了。 -- 一盆兰 国子监李司丞公馆,简朴之至的二进小院子。??易大姐站在内院的厅子里,脚下踩着一双沔阳青的蓝布鞋子。哪来什么女眷,分明是家生婢,估计是给了李雪贞做通房的。 这人至今孑然,是还在等着李钦么?然而李钦已经走到大家都看不见的高处去了。 “赵娘子请坐,用茶点。”李雪贞尚且不放过一丝机会。“清香楼可有个凤公子?” 易大姐下座坐着,捻起个绿豆饼吃了一口。“有。凤先生是我们楼里新来的角儿,颇为出挑。” 李雪贞眼睛一亮。“不瞒姑娘,方才说的那盆兰,是在下……珍视之人的遗留物……那位凤大姐理应是那位凤先生的家眷。她一句玉言救了此兰,才一夜就好了许多。在下无论如何都要谢谢她。” 易大姐想了半天,疑惑地道:“可是我们没有个凤姐姐。”有个易姐姐。 二人说了半天,李雪贞才相信,这个大姐或者是有意藏起来不让他认得,不由的扼腕。看这个赵娘子呆呆的模样,便苦笑:“请赵娘子随我看看那盆兰吧。”转到李雪贞书房里,书案前一个高脚几上,赫然摆着一盆蓊蓊郁郁的兰草,可惜略有些霉点;一枝兰花开得灿烂。 李雪贞笑道:“我养了好久,才开得这样好的。秋来没料理好,突然长了这些黑点。已好了许多了。” 易大姐一眼看住这个天青色的盆。 “还有一盆碗莲——这一夏天,都没开,秋天也没动静。别人说都死了。”李雪贞想起孙翘的话。“可在下还想试试。如若那位凤大姐……”欲言又止。 易大姐背对着他,仍是看着这盆兰。 “如若那位凤大姐能够起死回生,在下愿酬重金。” “请问李大人,对这兰草之主,是眷爱之情?” 李雪贞被这唐突一问,倒也不以为忤,脸上轻飘飘地红了。“从前不懂得,现今……”又默默叹气。“是的吧。恨错难返,可惜佳人踪迹已杳然,在下也再无回头的机会。” 松柏的香燃着,岑寂得很;然而冬日的阳光顺着风吹进来,呼呼地掀起一帘纱,灌进易大姐的衣襟里。她不愿意穿人家的内衣,袍子里就一件中衣,风一吹,鸡皮疙瘩从两腿之间直往胸口跑去。 “如若她回来了呢?” 李雪贞闻言,愣了一下,道:“她失踪了。” “如若这位姑娘回来了呢?”易大姐缓缓回头。熏香热热的熏得她脸上红红的。“李大人待要如何?” 李雪贞沉吟了一下,苦笑道:“或许会和她说,其实我也,很喜欢你。”他不知道为何要对一个民女说这些。 好一阵沉默。 易大姐轻轻咬了下嘴唇。“大人这盆兰,以及这莲花,奴家也可以试试救治,毕竟从小见着家里人摆弄花草,也有些见识。” 李雪贞眼睛更亮了:“那无论如何要请姑娘一试。在下已寻访了多方名家,甚至是京中有花神之称的名匠也都询问过了,毫无进展。” 易大姐笑道:“那我明日再来。大人可是欢迎?” 李雪贞点头:“如姑娘方便,还请明晚前来,我等好生商谈。” 好矛盾的风——明明那样冷,这屋子那样温暖,这风却刺刺的辣辣的。易大姐的手心和嘴唇都滚烫着。 -- χгǒμгǒμщμ.cǒм 一埕女儿红 傍晚,易大姐兜兜转转才回到清香楼里。小婢子见着她来了忙将她带到楼里的空厢房里。不一会儿,紫月也急冲冲来了。 “大姐,可把奴家吓死了。”紫月当场便跪了下来。“奴家是没法子,才……才冲撞了大姐。” 易大姐何等心思的人才,早知道紫月是演戏好借这几巴掌让自己脱身,一点儿也不恼怒;便上前扶她起来。紫月抬起头,一脸惶恐,又是一脸巴掌印。果然是自己已自罚。 易大姐叹了口气:“前馆主留下的规矩,不管也罢,我只不过凭一个小令牌请你帮我忙,不需要如此主仆分明的。” 紫月吓了一跳:“这是哪里的话,见万漾馆令牌如见馆主本人。大姐拿着令牌就是馆主。和小世子一样,都是我主子。” 易大姐苦笑:“还多言,来帮我换装呀。” 紫月闻言,忙将随身的瓶瓶罐罐拿了出来。 凤眉早等了半天,见着易大姐回来,喜上眉梢:“大姐你回来了?咱们在小院里就布置了这些,你看可好?” 易大姐进到戏班子的院子里,见简简单单摆了叁桌,有酒有肉,也欢喜得紧。戏班子的几人都落座,紫月也嘱咐底下人送来了好菜式。这顿小宴着实有趣儿。 易大姐喝了小两杯桂花酒,黧黑的脸上挂了红云。“天地茫茫,到头来我还是孤身一人……难得与各位聚首,又有眉弟弟帮扶着,实乃大幸。”便洒了酒水告慰天地。 纵然有亲眷在世,也仿佛没有了一般——没有了她的亲人们,还可以更好地生活着。 事实证明也如此。如今这群普通陌生的黎民倒是给了她十分的温暖。 正喝着,忽而院门外走进来个俊逸的白衣公子。凤眉一见,尴尬得要找地缝钻了去。林思泸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道:“靖远公小世子闻说今日是易大姐与凤先生结谊之日,为表祝贺,送来十年陈女儿红一埕。”便吩咐人侍酒去了。請収鑶泍詀:Zρó㈠8.cóм 众人大喜,纷纷称谢并大饮起来。凤眉起初十分拘谨,见林思泸毫不在意,便也和易大姐干杯喝起来。易大姐脸有难色:“眉哥儿,我不太能喝。” 凤眉笑道:“就今日喝两盅?” 易大姐这才勉为其难喝了两杯。觥筹交错,不知不觉就喝掉了一小壶。 林思泸倒是不与众同乐,坐在院子角落里吃着果品,冷眼看着。 酒喝的差不多,林思泸才笑着上前:“还有个大喜要告诉诸位。靖远公小世子欣赏易大姐文采音律俱佳,特告诉了清香楼,要请清香楼派送易大姐给靖远公小世子做事。这事儿楼主已肯认,小世子已在楼里候着,就等易大姐宴后前去一叙。”这话妥帖。 易大姐扶着额头:“谢谢小世子美意,然而今日……” 林思泸莞尔:“小世子正候着。” 院子里渐渐静了下来。 凤眉道:“大姐,你就去一趟——我扶你去。”便上前扶着易大姐。这易大姐,看着身子骨娇弱,果然身板儿瘦得很,腰身不盈一握。 林思泸皱了皱眉,也不多说什么,只往前开路。一行人便走到了清香楼最高层去。凤眉鲜少到这里来,样样新奇。这会儿,易大姐竟已醉倒了去。 林思泸道:“你可以退下了,会有人照顾易大姐的。”凤眉受不住林思泸的眼刀,便只好退了下去。 陈苍野早在他的房里候着。万漾馆主的房间其实奇大,这一馆阁最高层一整层都是馆主居所。 林思泸很奇怪他为什么会要在这个装置了两个池子的房间里面见易大姐。来人将易大姐扶到浴池边上的贵妃榻上便撤退。 “子鹤你不会在怀疑这大娘是宁姑娘吧?”林思泸远远地打量着贵妃榻上干瘦的易大姐。他印象中的宁蕴,虽然模样不怎样——还不如李钦,当然也不如张显瑜,但是好歹肌肤雪白、高大鲜活。 “你可以出去了。”陈苍野从屏风后转出来,凝视着易大姐。 “你怀疑那个十六娘子也就罢了,毕竟宁姑娘多吃点也会长到她那么胖——然而这又干瘦又老的……”林思泸絮絮叨叨地出去了。 门锁好了,陈苍野俯身,在耀眼的灯光下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的脸。宁蕴双目狭长温柔,五官静美,肤质柔腻,这个大娘样样都往相左的方向去了。陈苍野伸手揪了好几下易大姐的脸,只发现脸肉松垂,毫无年轻的感觉;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枯又干。 陈苍野叹了一口气,取出个醒酒丸塞进易大姐嘴里。不多时,易大姐徐徐醒来。 “蜜儿?”陈苍野笑道。 易大姐吓得不轻,从榻上挣扎着要起来,双目飞快地转了一圈。 “这些天,让我好找。”陈苍野道,伸手就要去抱她。 易大姐伸手去挡,一眼看到自己黑黢黢的手背和小臂,瞬间便定了心神。“小世子说什么?这里是哪里?奴家怎么到了这里来的?”一开口也是个嘶哑的声音。易大姐自己的声音。 陈苍野眼里的光芒暗淡了半分。“说什么呢,这里不就是你我第一次相遇、第一次欢好的地方?你那样美,让我试了方寸。” 易大姐笑道:“小世子怕是吃了酒?奴家请人送酒来?”说着起身要往外走。 陈苍野看到她泰然自若的模样,站直了身躯,往大门走去。“我喝多了,有点儿失态。”一瞬间竟然如此疏离了。“随我来。” 易大姐心神稳了。垂手跟在后头。紫月的手艺,这染在手臂上的色彩还在,整体妆容便无论如何都很妥帖。 陈苍野有点泄气。他最后的一点猜测宣告破灭。门外的月色很美,但是与他毫无关系。 -- χгǒμгǒμщμ.cǒм 五味杂陈 月色朦胧,陈苍野身影萧条。他瘦了许多。 易大姐一时慨叹——大概天气真的越来越冷了。出了这个门,又绕了几步路,??走到个偌大的书房里,香暖坞是也。 “大姐,可无恙?”打个照面的是紫月忧心的面容。 屋子里还有个林思泸。 “我还道易大姐是故人。”陈苍野深吸一口气,歪坐在榻上。林思泸乜斜双目:“我早说过。” 易大姐不解地看着紫月。紫月皱了皱眉,仍只是奉茶来。 “罢了。”陈苍野苦笑。“说正事。” 紫月行了个礼,对易大姐说:“小世子请大姐来,闻说大姐文采、音律都出众,行事又低调,很是适合为小世子做事。不知大姐意下如何?” 易大姐无奈地点点头。她还能拒绝不成? 紫月便说,小世子拟请大姐做些日常润笔的活计,并做个随行的嬷嬷。易大姐忖度了一下,心道这陈苍野已有了个义兄林思泸;他如此风流倜傥,身边难道还缺红袖添香不成? 紫月道:“小世子不愿意妙龄女子做左膀右臂,毕竟不愿生风波,也为了……”紫月顿了顿,看了看在茶席沏茶的陈苍野。“为了缅怀心爱之人,不愿再见其他女子。故而,请大姐来襄助。” “活计简单,左不过提包代笔通传之类。小世子是想要个可信的人。”紫月道。 易大姐行礼磕头。陈苍野道:“请用茶。” 小泥壶公公道道地倒出六杯金橙橙的茶汤,泼掉两杯。香气扑鼻。林思泸道:“请饮。”说着,上前举杯一饮而尽。紫月喝了一杯。陈苍野擎着一杯。 易大姐看了看紫月,也一饮而尽。 陈苍野这才淡淡一笑:“好。你姓易,此后便唤你易娘子。如何?” 易大姐心想她分明比他大了一轮,便也只好笑着应承。此后但凡出门,这易大姐便随陈苍野出入左近。 紫月送易大姐到清香楼房里。“大姐此后随了小世子做事,明日也要在靖远府小世子的涟园替你安置个房间。”紫月忧心忡忡。“得万分小心。”請収鑶泍詀:Zρó㈠8.cóм “无事。”易大姐笑道。“灯下黑谁不懂?”便将今晚陈苍野的试探行径说了一遭。紫月听了,不禁满身白毛汗:“小世子这是使诈——他原不知道你是何人,也没有根据。大姐在他房里醒来,若是行为有所奇怪,他便绝对起疑的。幸而大姐镇定。” 易大姐笑道:“多亏了你这一身秘技。”说着,使劲儿拉了拉自己的脸蛋,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翌日晨,凤眉听说自己才和易大姐结谊她就要走人,不由得气得要紧。易大姐笑道:“你别气,小世子赏我一堆东西,我都给你好了。你看——这个翡翠的抹额,你拿去换钱,估计能买个小田地。”凤眉看了一眼,皱眉:“现在不时兴这浓绿的……小世子怎么,老赏赐些老旧之物。上次也是,瞎送把老琴。” 易大姐本在收拾行李,闻言,手上事情都停了下来,转身问:“什么老琴?”她原以为只是一把普通的马头琴二胡之流。 “一把古琴,我看大姐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就扔床底下了。貌似有个名儿——我也不懂。叫做……”凤眉伸伸懒腰。他一清早练功已累得很,很想睡回笼觉。 “叫做紫月吧。” 易大姐好大半日才道:“名琴紫月,他这样轻易送出去了?” 凤眉忙回头:“值好多钱?” 易大姐拉着他往外走:“给我瞧瞧那琴!” 凤眉道:“看啥呀,给我糟践得……算了我们找人修修,说不准也能换一笔钱。果真是名琴?”凤眉不可置信。 紫月从床底下被扒拉出来——可不是紫月?不过是个彷紫月形制制作的仿制品,倒也是用上好木材做的。看起来是乌柒柒油亮亮的,看来也是经年之物。 易大姐叹了口气,瘫软着坐在凤眉床边。凤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大姐,不是说去坊后探朋友?你下午就要去赴任不是?” 易大姐回过神来,笑道:“是。不过,你就不要陪我去了。” 易大姐回到房间里,就着热水、紫月的瓶瓶罐罐,洗出一盆乌黑的水来。折腾了半天,赵娘子便从这房里悄悄地往外走去。 快步走出清香楼,仿佛将过往前尘扔在了背后。易大姐回头看了看清香楼的高塔,五味杂陈。 -- 青云之志 易大姐——赵娘子进到了李公馆。她到底来早了,李雪贞去了国子监还没回。婢仆见着是赵娘子,都不敢怠慢。易大姐便看了看那兰草,又去那岑寂的莲花盆边上看了看。 他的书房不似陈苍野的房间灿烂锦绣一看就是触目惊心的地方。李雪贞温厚敦雅,兜兜转转,一颗恋心还是落在了宁姑娘身上。 缘来无方,也不可预期。易大姐笑着,留了书信便走了。雁鱼不减尺素,缘字自然不会因为少见而减少几笔。 此后易大姐便随陈苍野出入行事,若是陈苍野回清香楼便在清香楼住一夜,若是陈苍野回靖远府,便在他的涟园内一个小房间里宿着。李雪贞的书信雪片一样飞来——她给李雪贞留书说可委托清香楼易大姐向赵娘子转交信件;是故尽管日日事务繁忙,易大姐却总是脸带微笑。 陈苍野越发忙碌了。看不清他的情绪,只是如此清减,让人心疼。大抵是女子的母性使然,易大姐常常劝喻陈苍野多加餐饭。 “你若是能劝他每日多喝一碗参汤,我这满色的镯子给了你。”陈满开玩笑。 易大姐初时不明白张显瑜的事情为何如此重要,以至于他愿意放弃他曾经恋慕的宁姑娘。林思泸说的——“子鹤这是活该,若不是办张显瑜这事儿伤了宁姑娘的心,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凡事还是要真心相待,坦诚相对有什么不好?虽然我不知道他喜欢宁姑娘什么……” 又叨叨一遍宁蕴胸不够大、模样不够标致云云。 “然而既然认定了是所爱之人,偏偏死活又要在寻回了宁姑娘后说什么分道扬镳的话,这不是作死?”林思泸哼道。“虽然这厮死活也是不会承认他爱着宁姑娘。” “复生很懂情爱之道。”易大姐笑道。“敢问可是已得尝所爱?”这话利剑一般插到林思泸胸口里。 陈芳野的死着实也是利剑一般刺穿了陈苍野年幼的心脏,不过……易大姐放下帮陈苍野誊抄的文书,喝了一杯参汤——陈苍野从陈满那里接过来的,顺手给了她。爱有那么难说出口? 她笔尖的墨都干了。 陈苍野走进来,偌大的书房里就他们二人。“易娘子。你是生养过的……”陈苍野沉吟了一下,问。“妇人孕中,若是长途跋涉,可是容易滑胎?” 易大姐心道这难道不是天底下第一常识?便点了点头。 陈苍野又想了想。“胎儿若是叁月内,最容易滑胎?” 易大姐又点了点头。 这人难不成让别的女子怀了?不对,她每日在他身旁,也不见他去糟蹋女孩儿,倒是日日忙于案牍、奔波于太子府、张府。 陈苍野看着她明明灭灭的神情,笑道:“若是我身边出现什么艳史,请你给我作证清白。尘玉若是归来,你替我说两句。” 易大姐叹了叹气,继续抄写的工作。 时已是十一月底,万事俱备。十里红妆,佳期可待。 陈苍野从焦头烂额中解放出来。易大姐提笔勾道:“第一等端砚五十方,第一等歙砚一百方;第一等湖笔各色各五十箱,第一等徽墨一百箱;第一等宣纸并裱糊杂物共计叁百石;文具珍玩,有碧玉、独山玉、琉璃玻璃、水晶、湖石的山子、搁臂等,共叁十箱……都已置备,在张府别墅。” “张小姐情形如何?” “上午来人报了,说是仍是食欲不振,已嘱咐人送去了杏脯之类的开胃之物。” “好得很。”陈子鹤笑道。“复生已报羌王迎亲队伍已到了密云,料得叁日后也就到了。说是带来了万金之聘;元日出嫁,不知是如何盛况?” 易大姐笑着点头。这人做事,极为流丽。在他手下办事不过半月,已见识他利索又滴水不漏地将张显瑜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就连张显瑜每日要听戏,他都能捣鼓出不同花样来。这不还请了各路人马来写新谱,请凤眉等人按的新话本儿给她唱曲,这作天作地的混世魔王张显瑜也就不闹腾了。 连带容进被张显瑜甩脸子一事,也办好了去。原这容进奉令去给张显瑜采购进补之物,不小心多买的鱼肚等物竟是从婆罗乃洲进的,偏生那边妇人都好肥胖好生养;张显瑜啐道:“这容叁是要让我做个黑胖母猪?” 不料过了一个月,林复生安排人上了一出婆罗乃千金凭海感孕诞下世界之主万金之躯的故事,这千金恰便是黑里俏、与中原佳丽迥然不同。 陈苍野陪着她看的。“婆罗乃洲的传说,这富庶千年的古国原就是这女子开启的。复生好能耐,这剧目都搜罗了来。” 张显瑜看了半日,才展颜:“这倒罢了。不是我结婚,哪里来的万邦来会,哪来的这群人?” 张显瑜和这异邦女子自然不同。秋风起来后她略胖了一些,但只平添风韵,更让人心醉。 陈苍野道:“荆州一事如何?二哥应当办完了。” 易大姐顿了顿,道:“二公子听太子调遣,已早在月前办完了缉私一事,荆州各处无不信服的。” 陈苍野道:“我说的是他盯着百里家小子的事情。” 易大姐道:“百里公子查得荆州确实学馆大盛;据报耕织也繁,各地效仿冀王治农之事确实有所进益。是故,铃兰馆应无在荆州开设分馆之忧。” “冀王果然甚好。我听说许韶君最近也往荆州赶去了?” 易大姐点头。 陈苍野想了想,道:“请二哥回来也罢,回来的时候,将百里、沉公子都带回来。” 易大姐皱了皱眉。 陈苍野看到她的表情,笑道:“不折腾一下许韶君,我是不开心的。” 许韶君也不过半月前才知道了沉清平其实就是宁苹。他偶尔去铃兰馆看看宁蕴可是有出现的踪迹,竟不其然在她遗留的抽屉里看到了一家人的肖像画——宁叁太太,宁苹、宁蕴自己。 惠融郡王被他母亲打发去跟许韶君学事,随行而来,始终落落寡欢,但见到宁苹的画像便两眼一亮。“这不是藏瑛吗?” 许韶君简直按不住狂喜——宁蕴他要,宁苹他也要;一个平复他年幼多舛的不甘和幽幽的欲念,一个送他平步青云。 —————————————— 日常厌恶自己罗里吧嗦。 请大家见谅,以后有机会会写一些短小的。当务之急是将本文完结。 -- VìργZщ.c0м手帕 忙碌中陈苍野好歹给易大姐放了假,以备迎亲之时连轴转。好不容易得空,易大姐忙回到清香楼去。 紫月满面愁容:“大姐还要伪装到何时?李大人那边,也瞒不了多久了,他好几次上门要找赵娘子呢。” 易大姐不接话,一边卸下妆容,一边问:“我听说百里公子、沉公子已从荆州出发了?” 紫月踌躇了一下,道:“是要走来着,然而许韶君大人一路随行。” 易大姐皱了皱眉:“待要如何?” 紫月叹了口气:“不知也,貌似他对沉公子十分欣赏——从前就很欣赏了,这会儿仿佛形影不离一般。” 易大姐心里冷笑。不知此人如何心思,但是昭儿脚底下并无一物——据她所知,那五颗星子只能在热腾腾的水里沐浴下方能看见,平日里就是如何也见不着。 “紫月妹子。你可知,从小我娘教导我们,断乎不能将一双足暴露与人前?”易大姐笑道。 紫月皱眉:“大公子教导我们的时候,奴家也晓得不可将双足随意露出。毕竟……”毕竟是尤物。 易大姐了然:“自矜。自持。自谦。”自谦就是自匿。 卸妆完毕,又是个瘦弱白皙面目模糊随意的女儿家。 紫月送她出门:“孙公子来过好几次。” 易大姐笑着出门去。 李雪贞等得坐立不安。林思泸看得真切,笑道:“司丞大人对此佳人十分上心,看来李钦小姐、宁姑娘都是过去的故事了。” 李雪贞听到宁姑娘几个字,心里不是滋味。他何尝不知道宁蕴多好?只是当初拒绝了宁蕴的是他,不及早表明心迹的是他,自作孽。宁蕴佳人已杳,而天上给他送来个赵娘子。 这赵娘子心性造诣如同宁蕴,几乎一模一样。那一盆兰、一盆莲,在她手里妙手回春。 然而那盆兰、那盆莲,都是宁蕴所遗…… 冬日的阳光里照进一抹袅袅娜娜极其纤瘦的倩影。易大姐看到映在阳光里林思泸的脸,停住了脚步。“赵娘子。”李雪贞等了这好几天才盼来了此人,忍不住激动地上前去扶住了她。 赵娘子脸上一红,转脸看着他:“李大人,林公子怎么在此?” “林兄来与我讨论《无用志》之事,颇有启发之意。”李雪贞道。“娘子来了,正巧我们仨也可聊聊。娘子冰雪聪明博学通识,一定有高见。” 林思泸皱眉:“《无用志》一事也告诉与赵娘子了?” 李雪贞笑道:“赵娘子博识,又是自己人,无妨。” 赵娘子看着他,脸色更红了。VìργZщ.coм 林思泸识相得很,见二人双目含情,便借故要走。待上车,他才想起来一件事——清香楼里用的人他都认得,几时有个这个女孩儿来? 半日空暇,这赵娘子与李雪贞研讨花草、琴棋,又对李雪贞校辑的《无用志》探讨一番。即便是良辰好景,都不如此神交时光。 “只有一点奇怪。”李雪贞道。“《无用志》系对先宁凤山大人主办辑录各地要案所记《无用注记》的精要,这江南道一卷确实有大段空白,不知为何。据闻当时是宁大人纳妾志喜,因而耽搁了。但是,也不该。” 赵娘子苦笑:“今其人已作古,何必深究?” 李雪贞喟然:“此言不妥,若是有原由,应当补遗,毕竟圣上登基才多久?这样的一本集子,绝对是震慑宵小利器。” 赵娘子道:“既然如此,恕奴家多言——朝中可是安稳?” 李雪贞悄声道:“圣上即位没多久,太子才立了两年,冀王又是诸王中出挑的,九千岁也不会轻易倚重任一人。故而今日,虽然稳固,也有起伏……” 赵娘子想了想,道:“那么……当年,圣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今日便轻易委托给了九千岁和诸王?” 李雪贞道:“圣上心思谁能揣摩得?当年以圣上之力,原贼寇横行民不聊生的江山,已然井然有序……圣上绝少出面但是绝非鲜顾政事。” 赵娘子便又道:“宁大学士当年,也是为圣上效力不少。” 李雪贞笑着说:“娘子也知道?” 赵娘子掩嘴:“李大人日日里念叨这个《无用志》,奴家能不知道这位大人么?”眼波流转,李雪贞一时目光闪烁。眼前的人,神情姿态仿佛与宁蕴重迭了起来。 赵娘子又道:“朝野不免波谲云诡,李大人可要当心为上。” 晚饭时分,陈苍野见着易大姐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易娘子用过饭?” 易大姐点点头,见他正看着幽云、江南等地地图——屋子内的香灰末子,在瓷盂里已积了尺余。易大姐皱眉道:“小世子可要歇息?伏案也有一日余了吧?” 陈苍野揉揉眼睛,道:“是吗?” 易大姐捧出汤婆子里温着的汤盅,满满的汤水里分出一碗:“小世子喝点汤吧?——今日竟是粒米未进?” 陈苍野舔舔干枯的唇,道:“贵人事务要紧。”接过易大姐手里的汤羹,喝了两口。看到她手上情状,笑道:“这几日易娘子做什么针黹?这样用功,手指都破成这样了。” 易大姐讪笑:“小玩意儿。” 陈苍野开玩笑道:“陈四向易娘子讨一方手帕如何?” 易大姐犹豫了半天,面露难色:“自然,不过,小世子,且待玲珑县主大婚后?” 陈苍野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不由得笑道:“我看,易娘子可是有了意中人?” 易大姐咬着唇,脸色发红,看这陈苍野的微笑,既羞赧又尴尬,很不是滋味。 陈苍野笑道:“是哪家的好人?我替娘子一路拔擢,必定平步青云,娘子日后就是诰命。” 易娘子垂下眼:“……不必,多谢小世子。” “我这是真话。”陈苍野道。“易娘子替我做事虽然不久,但是人品、心性事事俱佳,值得配个好人家。” 好一会儿,他又道:“倘若遇到真心所爱,切莫轻易放手,否则决会恨错难返。易娘子,你可知?” 易娘子看着他认真的眼眸,不知说什么才好。原来陈苍野心里是这样想的吗? “娘子目前有幸遇得良人,某无论如何都会促成美事。”陈苍野笑道。“所以还是赠给在下一方手帕作为酬谢,如何?”易娘子无法作答。 陈苍野婉转一笑:“陈四玩笑话而已,易娘子莫要当真。”说着,摸出一方手帕来,擦了擦乏得通红的双眸。这手帕子乃是紫色的缎子、上面淡淡地缀着几朵鹅黄菊花。形制有些古怪,没见过这样厚的丝帕。 好半晌,易大姐脑袋里才嗡地一声记起来事儿:那是她和朵朵好玩儿相互将对方的名字绣在了肚兜上,因而做的。百里霜菊的是水红色的缎子,绣的一块美玉;宁蕴的是一块淡紫色的,绣的几朵霜里傲菊。是那相识的当初一番云雨后被眼前这人抢了去藏了起来的。 陈苍野擦好眼睛,将手帕展开,放旁小铜盆里用泡了柏叶的水浣了下,展开在熏香炉子旁熏着。她眼睛大概是瞎的,眼皮子底下他这个爱惜的手帕从不让旁人去碰,而她自始至终没发现其实那是她的东西。 -- νΙPyZω.cOм 换妆 易大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日才说:“小世子好生歇息吧。后日便是迎亲之期。” 陈苍野拿起那红泥壶,酽酽地倒出了叁杯,让易大姐喝一杯。易大姐忙摆手;陈苍野仍坚持着,易大姐只好掩口喝了。 陈苍野也一口饮尽,道:“明日晨到清香楼去请那几个角来,到张府去给张小姐再唱一曲;给贵人的奏报明日也不必送过去;今日府里来了两个刘家的亲眷,走茶马道的。待要说情,已被打发了,明日可能会去刘氏那边闹事,你主要看着点这个。” 易大姐道:“便如果那些盐商要捉着刘家闹,如之何?” 陈苍野笑了一笑:“挡路者皆诛。” 易大姐犹豫道:“刘小姐怎么办呢?” 陈苍野道:“既是我干妹子,自然是要听我府的意思。刘小元也不是蠢人,自然懂得。” 易大姐良久没说话。这人雄才伟略,果敢决绝,果真不世出。刘氏布号乃一方巨贾,对各地走私脉络必然有所了解;当时做出将刘小元收为谊妹,自然有巨大助力。 翌日,陈苍野一早便到了清香楼去。戏班子昨夜听令,已早就收拾好了物事。还未到出发的时辰,陈苍野忽而想起来一件事,便道紫月房去。 林思泸皱眉道:“你又去问琴的事情?已听了你说的,将紫月重制了,琴弦也换了……我不太懂音律,但是听制琴的老师傅倒是确实更出色一些。” 陈苍野冷笑:“大哥说着琴着实应按此重修才是更好些……若不是遭逢这些事,我也未必舍得下手改了这琴来。”有叹了一口气:“好了当然更好……放起来,等尘玉回来了再命名吧。这会儿,我先去看看” 二人边走边说,便到了紫月闺房所在的院落附近。这时候,清晨宁静的小院里走出来个俊雅的公子。林思泸愕然:“李大人缘何在此?” 李雪贞喜色盈盈,笑着向二人打了招呼。“昨夜赵娘子修书道请我到此一叙,和我说了几个保养碗莲的要务。这不刚要回府。” “赵娘子?”陈苍野看了看林思泸。VìργZщ.coм 林思泸尴尬地看着李雪贞:“便劳动大人清早而至?” 陈苍野冷道:“赵娘子是何人?”这话是和林思泸说的。万漾馆里的人物他可能记不全,但是林思泸记不全可是要打屁股的。 林思泸忙得焦头烂额,赵娘子的事情也没放心上,这会儿提起来满头冷汗。便道:“兴许是紫月新雇来的。我们去问问。” 李雪贞看他二人似有心事,便道:“下官也不叨扰了,先回府。”便打行礼离开。李雪贞才离开,二人便疾步往紫月的楼走去。 馆道崎岖,一路上童仆见是他二人,都忙要向紫月奏报,都被林思泸拦了下来;及至道了紫月的楼层,又见到几个戏子打扮的人在说话。几个戏子见着陈林二人,都吓得往廊柱后躲去。“你们来此作甚?”林思泸皱眉。 戏子们便笑道:“紫月姐姐说今日事情交关,要我等来此给她看看妆容有无瑕疵。” 林思泸见眼前此女子妆容还是粗糙,便道:“还没好?” 小戏子以为林思泸要请她出具,不由得脸一红,眼风飞了过去:“林公子若是不满意,奴家便重新画了?”这几个戏子本不知道此二公子实际上是清香楼之主,要是知道了岂不得魂飞魄散? 陈苍野懒得废话,径直往紫月的房间走去。 紫月的房外偌大的厅堂里,木门悄无声息地开了。紫月惊讶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未等几人说话,厅堂后的珠帘刷拉拉地响起来,凤眉一脸忧戚地走了出来:“紫月姐姐,大姐在房里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你说她会不会晕了了?我方才和她隔着门说话,说着说着就没声儿了。” 凤眉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人,登时就要腿软。 陈苍野面无表情,道:“你说易娘子在房里?” 凤眉颤颤巍巍地点点头。 “你来换妆,顺道此陪她说话?” 凤眉又点头。 “她怎么在紫月房里?” 紫月忙要说话,被陈苍野一个冷眼噤了声。凤眉便犹犹豫豫地说:“大姐今晨来紫月姐姐这里谈天,这会儿沐浴更衣要随行嘛……” 陈苍野看着幽暗深处的紫月的闺阁,笑了:“今晨,李雪贞来过对吧。” 没有人回答。 陈苍野拿出扇子——正巧就是那一把从宁蕴手里夺来的被他画满了水墨的小扇子——扇了扇软软的香风,道:“凤先生,请随某来。”说着便往珠帘背后、小木门掩着的紫月的深闺走去。 ———————————————— 下一章易大姐暴露。 -- 是她 湿漉漉的水声从小圆门往外飘。好一会儿里面的人洗好了澡,畅快地呼了一口气。门外站定的两个男子听到赤足踩在木质脚垫上的声音。忽然里面的人哼了一小段曲儿,颇为轻快。唱毕,又汩汩地喝了两口茶。凤眉民间小调听得多,听出来是侗歌的调子;自己大姐的声音何时如此清脆的?他讶异地踮起脚尖要往里看,双手按在门框里更使力了。 陈苍野犹自沉思着,不提防他有这么个动作,已听得门框吱呀地响了一声儿。 “紫月妹妹?”里面的人清了清嗓子,哑声道。凤眉听出来是易大姐低沉的嗓子。陈苍野冷眼看着他,轻声和他说:“就装作是紫月。” 凤眉不得不从,便用女子腔调应了一声。 易大姐在里头窸窸窣窣地擦着身。“你猜李大人今日和我说了什么?他说——‘赵娘子,我不得不服了冀王殿下。文采风流、仁慈可敬,每到一处,将犯事、有过之人聚集在一起,令其去筑坝、垦田,夜里还需跟从夫子学认字、念经,做得多学得多折抵刑期也多。如此仁政,居民无不感念的’。” “我觉得他颇有点儿书生气的天真。”易大姐一笑。“虽说不是乱世,但是这样温和的做法也是能轻易布施的?——我不得不有所质疑,犯事儿代价也太便宜了些——然而李大人倒是说地方绅士一致指称冀王极好。” “要是子鹤,说不准先将里头闹得凶的拉出来,给他个千刁万难的任务,成了就又立功,败了也就死了,双雕呢。” “李大人样样都好,心性也太温柔,也太天真了一些……”易大姐默默叹了口气。“你说我当时,怎么就喜欢李雪贞呢?” 陈苍野再也听不下去,一把将那小木门推了开来,抬腿便率先迈进了屋子里。阳光晴好,蒸汽还没散去,暖炉也正烧着,暖香里一具雪亮亮又苗条的身子展现在他眼前。足、膝、骨盆、肘和锁骨下巴,都是淡淡的粉色,分明是个极瘦削的少女;然而这少女脸庞却颇为松垮,这会正一脸惊恐地盯着他,扯过浴巾往身上披去。不正是那天在紫月房里见到的那个赤身裸体的女仆? “大,大姐?”凤眉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出去!”易大姐飞快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肚子腰儿,吼道。 陈苍野笑道:“凤先生先出去。” 易大姐裹着浴巾往屏风后躲去。陈苍野一脚将屏风踢倒,笑道:“赵娘子?” 易大姐跌跌撞撞地往后扑去,身上裹着浴巾,更是笨拙无方,带着帐子摔倒榻上去,一时半会儿也站不起来。等反应过来,陈苍野已是逼近她跟前。 “易大姐、赵娘子……”陈苍野轻声道。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易大姐、十六娘子、眼前这个赵娘子,他统统连在了一起。 “一会儿老,一会儿少。能耐过人,不亏是我手下得力之人。” 易大姐心惊肉跳,看着他手指伸过来,再在她松软的脸皮上揉搓着。“若是这脸皮底下还是其他人,又要如何呢?”说着,手滑到她的颈脖上去。 “瘦成这样,遭了多少罪?”陈苍野皱了皱眉。十六娘子曾经那样丰满,和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她是有多么努力去摆脱一切? 易大姐深吸一口气。道:“小世子,可否待玲珑县主大事之后再谈此事?稍后我还要去接刘小姐,女孩子家说话总会方便些……” 陈苍野点点头,从她身边走开。“今日重点是让刘小元放下疑虑。她总疑心我让母亲收了她做女儿没什么好心。”他一边说一边背对着易大姐往外走。“其实,不也是为了她好?抬了她身份,好和容老五配对,玉成美事。我也放下一桩心事。” “然而机关算尽,总还不如真心赤忱。”陈苍野道。“你说是不是,易娘子?” 凤眉在外头等得脸红耳热。好不容易陈苍野走了出来,他忙跟了上去。陈苍野一步一步走得不紧不慢,他凤眉可是一点儿也耐不住,挣扎了半日,才发声道:“世子爷……里面的,确实是我大姐么?” 陈苍野闻言,淡淡笑道:“是她。” “我大姐,原是个妙龄女儿?”只一眼凤眉就记住了眼前的雪亮风景。 “是啊。”陈苍野道。“她伪装得那样好,简直天衣无缝。” 凤眉的心仿佛被擂了一拳,冲口而出:“她该是我妹儿才对。”见陈苍野仿佛听不见,想起易大姐也颇得眼前此人赏识,便斗胆地说:“大姐既与我结义,何妨再亲一些?和外头人书信往来、又是送手帕又是送吃食……模样可有我半分好?世子爷你说是不……” 陈苍野只敏锐地听到几个字。“你说她给——相好的送手帕,送吃的?” 凤眉满腹抱怨:“绣得眼睛都要瞎了不是,偏偏又不擅长手工,满手都是伤。” 陈苍野站住,将怀里的一直珍藏的手帕拿出来在青天白日下看了看。嫩黄色的菊花花瓣针黹极一般,真像是宁蕴的作品。李雪贞——这愚蠢的国子监小司丞——何德何能? 那一针一针,仿佛刺在他眼睛里一般。 —————————————————————— 约莫170章左右正文结束(视作者啰嗦程度)。 结束之后会补完童英林思泸。 谢谢大家哦! -- 一杯热茶 好一会儿,易大姐从门里往外走,紫月跪在地上。易大姐叹了口气扶了她起来:“能怪你么?他才是你主子,他说什么都只能听她的不是?” 紫月道:“当然应听姑娘的!大公子生前有令,见姑娘所持的玉牌如见馆主……大公子本人。”紫月叹了口气。易大姐苦笑道:“好姑娘,只可惜你我一番经营……好了,送我去刘府吧。” “不上妆了?” 易大姐沉吟了一下,道:“你随我一道去。”说着,又极麻烦地将身体涂上黧黑的颜料。折腾了一番,二人上车往刘小元府邸去了。 “姑娘。”紫月在车里,忍不住问起。“紫月没有家人,但是亲情最是紧要,姑娘就此浪迹天涯,难道不惦念亲人么?” 易大姐笑道:“我不重要。我弟弟的周全,自然有铃兰馆照看。弟弟既在,我母亲也就安好。再者,也有万漾馆的手足每日给你探报送来,我自然知道他们安不安。” “母亲不知是怎么想的。”易大姐叹了一口气。“先前还说如论如何不许我给人做小,这会儿恨不得打包将我送去。我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是,但是……” 紫月便说:“宁太太估摸着有所考量。不过也奇了,我等将姑娘的信送去,宁二太太看到姑娘报平安的信,也竟不再要你回来,只问我等你是不是在安全的地方安稳地生活。” 易大姐笑道:“这样就很好了。” 刘府和靖远公府、莱王府都不同,颇为奢华靡费。刘小元知道是陈苍野的手下来了,也懒得来欢迎,只仍在内院里摆弄着时新机器。 易大姐含笑道:“小世子惦念,那些无赖人要是还来骚扰姑娘,那么我们定然是会想法子打发了的。” 刘小元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举起一条蝉翼一般的纱,看了又看,半日才道:“那些是我族人,哪有叨扰之理?” 易大姐道:“圣上素来以稽查走盐铁、布帛走私一事为大任。今天下虽然仍是耕织繁忙,但是海内外通商已是大局所向;盐铁官营本已是律法所定,而走私之事实在无用也——今之关税几何?怕是贩夫走卒都可负担之低。” 战事已靡,专事生产的季节,税负当然低下。刘小元也不是不知道,便转头道:“子鹤哥哥究竟要如何?” 易大姐笑道:“刘小姐水晶心肝,自然明白——圣上刻下大兴通商之事,走私之辈可有好果子吃?若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易大姐做了个击杀的姿势。 刘小元道:“刘府岂是单只独苗?我不能不管。” 易大姐道:“小姐知道断臂求生么?” 刘小元乜斜眼看了看她:“说得轻巧,大娘倒是知道?” 易大姐想了下,笑道:“我当然知道……可方便借刘小姐贵地沐浴一番?方才路上走得急,衣裳上染了脏污,正事儿说完了,稍后也还有体己话,想和小姐再说说。” 刘小元放下手里的玩意儿,狐疑地看看这大娘——衣裳哪里有脏了?再说,体己话为啥要洗了身子换了一身衣服来说?她刘小元是观音菩萨不成? 尽管如此,刘小元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当下让人备水。刘小元便看着这大娘带着紫月进了房里。为什么还带着清香楼的紫月呢? 万千种疑问,刘小元便说:“来我房里洗。”说着带着几人去了她的香闺。 刘小元仍拿着她的布料花边儿,一边看一边玩味地看着屏风;屏风后就是那几个人。异香频频,这紫月从身上不知道掏出了多少奇怪的瓶瓶罐罐来,这会儿紫月大美人竟成了易大姐的丫鬟奴婢? 正惊奇着,紫月探出头来:“还请刘小姐赐一杯热茶?” 刘小元点头。香茗奉上。洗澡的人喝了,叹了一口气。水声停息,刘小元听到屏风后的人披着衣裳,清了清嗓子。 一个浑身光洁如雪、极为苗条的女子走了出来。 饶是瘦了有二十斤,刘小元也一眼能认出她来——且这人喝了杯茶,嗓子原哑着,忽而变回去清脆的她自己原来的嗓音。“宁妹妹?” 宁蕴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点了点头。 “你可知全天下人都在找你?”刘小元都几乎要哭了。“容老五跑去了钟离掘地叁尺,就差将率水抽干了找你了。”捉住她抱了又抱。“瘦成什么样子了!” 宁蕴道:“旧情我们稍后再叙。端端,我说的不是玩笑话,圣上狠下心要打走私贩子,你可得摘干净了来——刘氏布号的招牌要千秋万代,只靠几个朽烂的亲戚自然是不行的。” 宁蕴顿了顿,道:“你可知有的人家,为了保住其中一个要员,敢将全家所有人都舍弃了去?” 刘小元皱了皱眉:“好你个尘玉妹子,易容而去,竟然是给小世子做幕僚的?你是看上他了?” 宁蕴苦笑。机关算尽,还不如一腔热忱。陈子鹤说得对。 -- νΙPyZω.cOм 白衣 眼看着宁蕴和刘小元说了半日话,这刘小元又哭又啼的,把宁蕴闹得十分疲乏,紫月便上前说仍有要务,需请宁姑娘早些离去。宁蕴好生叮嘱了刘小元一番,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 紫月扶着宁蕴出门去。“姑娘,卸妆的药膏伤身子。咱们还是赶紧回楼里吧。”说着掏出个白鹅斗篷给她披上。 “此后也不必伪装了。”宁蕴叹了一口气。“生死有命,他既然发现了我,要杀要剐,要将我献给了许韶君,也奈得他何?”说着便要找陈苍野复命去。 紫月道:“姑娘何苦?” 宁蕴笑了笑:“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易娘子是易娘子,宁蕴是宁蕴。他既看得起易娘子,便是赏识于我——报君黄金台上意……”便与紫月在那通衢里待装车上马。 此时一轮马车滚滚而过,又徐徐停了下来。 车窗里一双妙目看着街道上。“这女孩儿,这身衣裳倒是不错。”张显秀笑道。“我也想弄一套来,正巧和这刘家说说。”原来张显秀到此答谢刘氏布号襄助玲珑县主之事。 许韶君难得陪一趟妻房,这会儿有点儿不耐烦,便道:“娘子,虽说我府用度不缺,然而也勿要铺张,毕竟县主出嫁已耗费不少银子。” 张显秀白他一眼:“妹妹买得这么多衣裳头面,我买不得?我嫁与你的时候,哪有这样好过?我还是她大姐呢!” 许韶君皱着眉往窗外一看,不由得呆住了。这一身雪衣、冰肌雪肤的女子,仿佛就是他记忆里走出来的幼年时的宁蕴。那眉目口唇,那纤纤玉手,几乎一样——在零花岗上,他当着她的面将她的鸣云拿了过来,交给了经过的贩夫。他第一次见到那样多的银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脸如此苍白,仿佛今日一样。 张显秀看着他:“你激动什么?不买就是了。东台舍人,冀王的左右膀臂,还这样吝啬!还以为你还是那时候的穷小子?” 许韶君看着宁蕴上了车,缓缓地远去。他并不回头,缓慢地和妻子说:“我看这衣裳并不时兴,也许也并不是这刘氏布号做的,我差人跟着这车马,好去替娘子问问。” 张显秀满意地点点头:“好人,算你有心。” 车子缓缓而行,便到了清香楼。才下了车,要往楼上去,忽而有人来报:“有贵客指明紫月姑娘相陪。” 紫月皱眉:“此时不行,靖远公小世子已约了我吃夜饭。”这一晚都不行。 仆妇道:“已听姑娘的,给靖远公世子准备好了酒席茶饭,但是……这一下午,世子爷的人都未来……不知……”原这陈苍野若是郑重其事地约紫月的宴局,必然有随行的人员先行到了——尤其是林思泸,早就来打点。此时离开局不过半个时辰,竟然无人? 紫月犹豫地看了看宁蕴,道:“去靖远公府请过了吗?” 仆妇道帖子已递过去了。紫月仍道等着。二人还没上楼梯,又来了一名仆人:“紫月姑娘还是去陪陪?来的人是惠融郡王。” “哪个?” “惠融郡王。” 宁蕴眼睛都瞪大了。这惠融郡王才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居然来此?作为导师的她一把火腾地烧了起来。紫月知道宁蕴在想什么,忙道:“小郡王年纪小小,怎会来此?勿要糊涂了。” 仆人无奈道:“确已到了。” 宁蕴冷道:“去一下,我陪你去。” 紫月便回了房里急急忙忙化好妆,便与宁蕴一同前往。宁蕴还往脸上挂了白纱,装成个仙子打扮的侍女模样。 厢房里,惠融早等得不耐烦,蜜饯吃得没味道了,这紫月才盈盈地带着侍女进门。惠融打量着这眼前的女人,道:“你是紫月?” 紫月含笑点头。身后的侍女跟着行礼。“郡王爷稀客,何等荣幸得候大驾至此?” 惠融道:“也罢,别要客气了。你近来和可见过我宁老师?” 紫月眼观鼻,鼻观心,笑着说:“可是铃兰馆的教师宁蕴姑娘?” 惠融应是。紫月道:“这位老师仿佛前去了西南?去了也有数月了,可惜了一直未见过她芳容。据闻琴艺超群?” 惠融哼道:“你若是撒谎,我可饶不了你。” 紫月笑着说:“郡王说笑了,可要听听清香楼新制的琵琶曲么?”说着,将宁蕴手里捧着的琵琶取了过来。 惠融看也不看她,只转头往帘幕幽暗处说:“许大人,人我给你喊来了。你答应我的,要找到宁老师的,可别食言。” 帘幕后,缓步走出个如玉公子。许韶君冷着脸,一双清澈锐利的眸子看着紫月,以及紫月背后那白衣女子。“下臣何时敢欺瞒小郡王?” 紫月正要张口,许韶君便道:“还请紫月姑娘带小郡王到庭院去看看花灯。” 紫月自觉不妙,便笑着答应了,忙引路先将宁蕴送出去;不料紫月才走了两步,许韶君便道:“身后那白衣侍女留下。” -- νΙPyZω.cOм 秋后蚂蚱 房门关上。侍女低眉颔首,静静立着。许韶君远远地坐在椅上,一言不发盯着她。 好一会儿,许韶君才道:“面纱摘了。” 侍女道:“奴家面上有疾。” 许韶君笑了笑:“还不摘了?要我动手吗?” 宁蕴思前想后,凉意从足底升上来——不论如何要保昭儿、母亲安好。最坏的打算做好了,她抬起手,徐徐摘下脸上的轻纱。 许韶君远远看着她那白净、瘦削、毫无表情的面孔。不知看了多久,许韶君轻轻嘲道:“躲了我那么久。” 宁蕴不答话。 许韶君道:“你……”沉吟了好一会儿,张目凝视着她。宁蕴只看着地上。好半日,许韶君才道:“鸣云,我让全京城的人去找了。若是找不到,我给你买一床好的。” 宁蕴闻言,才笑道:“大人当然找不到,这琴是被公子皇孙收了,还改了装饰,显然是更好了……这宝琴赠给了天子,后又赠给了他人。现在,这琴叫做玉壶。” 许韶君惊讶的张了张嘴,没说话。孙翘获赠玉壶宝琴一事他是知道的。如此一来,这琴更是要不回来了。“无妨,我给你买一床好的。”许韶君站起来,走到宁蕴面前。 宁蕴退后一步。“不需要了。”宁蕴仍不看他。“虽然奴家仍是懂得琴技,但是已经不喜欢琴了。” 许韶君伸手去想要摸她的脸蛋,宁蕴躲了过去。许韶君微微皱了皱眉头,将她的脸掰了过来,逼着她仰起脸来看着他。“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许韶君仔细地看着她的脸。“何苦?”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在怀里。 宁蕴仿佛炸毛的猫一样推搡着他。许韶君觉得有些好笑:“你还强得过我?”强行攫住她的手腕,将她摁在廊柱上。宁蕴拼尽力挣开,无奈此人的手铁钳一般毫不留情。 “你现在……”许韶君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庞,感受着她瘦削的身子。“特别像你十叁四岁的样子。” 宁蜜儿小时候,又瘦又白,偏偏脱兔一般,简直宁府一霸——偏偏对着他许韶君是又安静又听话。小芽儿说去东,小蜜儿就去东;小芽儿说要吃她的糖果,小蜜儿也拱手相让;小芽儿说“你要报答我的话,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琴给我”,蜜儿也将这鸣云送了给他。那样柔顺的蜜儿,为什么这会儿,又不听话了呢? “咱们可以回到从前那样。”许韶君道。“蜜儿,我现在是东台舍人,是天子底下的红人,有权有势,也有钱。和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要躲着我?” 宁蕴不回答。“你还惦念陈苍野?”许韶君见她不为所动,颇为恼怒。“他马上要做阶下囚了,和这样一个泥猪癞狗在一起有何好的?”说到了最后一句,有点幸灾乐祸。 宁蕴惊讶地抬起头,一双星眸看着他。许多个月之后,二人第一次四目相对;也是许多年之后,许韶君第一次看到宁蕴双目之中包含着情绪。这倒是让他更为恼怒了。 许韶君放开宁蕴,理了理衣衫,笑道:“你道他今日为何不能赴约来此?他晨起从清香楼外出,便已被翰林军的人拿下押送到了天牢。缉私不力,钟离县一件大案没查出来,事关国是,他已是秋后蚂蚱了。” 宁蕴道:“不可能,谁敢动太子的人?再者,靖远公乃是一等公!敢动公爷世子?” 许韶君笑道:“九千岁那边传的,圣上的懿旨。” 宁蕴半日不说话。许韶君以为她吓呆了,笑道:“冀王仁慈有德,各地士绅无不推崇,难道不好么?你……”许韶君又一次仔细打量他记忆里走出来的苍白的小女孩:“你若是嫁与位极人臣者,比嫁个破落户强多少了。”顿了顿,又说:“再说,万物归源,你回到你最初所爱的人身边,最合理不过。” 宁蕴沉吟了一下,道:“是什么案?” 许韶君道:“你妇道人家如何懂得?总之,这事儿已被九千岁告到了圣上跟前,圣上颇为震怒,就是靖远公卓绝的军功也顾不得了。此后少不得将陈苍野贬作庶民。你说这样的人可还有什么用处没?” 宁蕴抬眼看着他:“我问你是什么案子。” 许韶君没见过宁蕴这样冷厉的表情,不禁也收敛了容色,道:“域外的乌兰王一族,有一座宝鼎极为要紧,从前被一个王妃带走了去,最后失在了钟离境内。陈苍野前阵子不是忽而在钟离亲自查私,将满江的船舶都掀了个底朝天?后续又顺势将满城的路子查了一遍,虽然有些成果,但是并无此鼎的消息。” 许韶君笑道:“这事儿连宫里的万岁爷都知道了,乌兰王乃我朝牵挂,他陈苍野——太子殿下,隐瞒不报,自然是大事儿。” 宁蕴思忖:父亲修的《无用志》也闻说少了个什么宝鼎的案子。她隐隐感受到背后的暗涌拍打着她。 待宁蕴蓦地醒来,许韶君已将她扛了起来,大步地往门外走去。紫月在门口讶异地看着。许韶君如仙人一般,冷眉看着周遭,责令让路而去。紫月等人自然不肯的,许韶君笑道:“朝廷命官也敢拦?” 紫月已差人传信去靖远公府,甚至也请人去了太子宾客、太子太傅府上传话,这时辰居然并无一人响应。许韶君扛着宁蕴,将她扔到马车里,堂而皇之地离开了清香楼。 -- 破镜 许府如许韶君其人,尽是锦绣繁华、韶光熠熠。 许韶君笑道:“你且等着,莹璧的事情办完,就办我们的。”说着一迭声要去安排宁蕴的房间——就在西厢。 屁股都没坐坐热,张显秀风风火火地赶了来。宁蕴好多年前在江边随许韶君送张府一家离开燕京时候见过她,也在前不久清香楼的宴会里见过她。到底是一母同胞,虽然比不上张显瑜,张显秀也是人物秀丽。 “找到了?” “是。”许韶君并不看她,仍看着宁蕴笑吟吟。“可不容易,这丫头躲躲藏藏,婚嫁前果真是羞得紧。” “好。请宁姑娘稍事休息,奴家稍候便差人送她回家,再办其他事项。” “不必。”许韶君道。“就请她在家里住着。” 张显秀虽说之前已同意了许韶君收宁蕴做妾室,但是还没过门就把人带了回来,还是掩不住震惊。“夫君,这不合适”她在旁人面前,还是克制住了脾气。“铃兰馆那边已经急得不行了。” “又如何?”许韶君道。“尘玉,晚上给你接风洗尘?张府厨子不错,我们借过来请他做一顿。” 宁蕴垂着眼并不言语。张显秀犹自站着。 良久,张显秀开口:“想必宁姑娘也累了,我带她去梳洗下吧。” 许韶君讨得没趣,并不介怀,道:“可。对了,娘子,陈苍野已就捕,九千岁果真雷厉风行。” 张显秀刚扶起了宁蕴,不由得站住了:“你……那莹璧的婚事怎么办?他可是操持这个排场的!” 许韶君笑道:“于我等乃是大事,委屈小妹了。再者,九千岁将亲自督导县主此事,且九千岁指派了吾等来协助婚礼事宜。陈苍野手底下的人,一应需听我调遣。” 张显秀气得说不出话来。宁蕴忽然扯了扯她衣袖:“夫人,还请先带奴家去一趟房间吧。”张显秀听得,瞪了许韶君一眼,便带着宁蕴往西厢去。 一路上张显秀都板着脸。到了房间里,宁蕴才轻轻开口:“还请夫人摒退众人,奴家有话与夫人说。” 张显秀狐疑地答应。一时天色向晚,满室寂寥。 “我不会嫁给许韶君的。”宁蕴淡然地道。 张显秀惊讶了一番,却从容了半分:“姑娘不愿意自然不会勉强。”宁蕴思忖,她不勉强,但是姓许的可会放过宁尘玉? 宁蕴自说自话:“我是陈苍野手底下的人。县主的婚事,我也有参与筹划。此时小世子若是蒙难,张府蒙羞,夫人,张大人那边可是交代得过去?” 张显秀自然难以置信。 宁蕴头也不抬:“许大人心思活络,手眼通天,一己之力从寒微到今庙堂之高,当然是人杰。但是——夫人,如同纸鸢飞得高远,夫人你可是容易收得回来?” 张显秀显然是被说到了心坎上。宁蕴这会儿抬头,仔细看着张显秀:“再者,许大人这天人下凡一样的姿容,加之权倾天下,帝女们尚幼……但是域外的公主们,就不好说了。” 宁蕴看着这眼前的女人从讶异到迷惑,再到忧虑重重,不禁觉得颇为讽刺。数年前,正是此女子、这个娇惯、动人的女人从她手里将她童年所爱夺了去;如今,反而是她来劝慰这个横刀夺爱者。 宁蕴继续说:“夫人,为了玲珑县主声名、张府荣耀,小世子不能不现身主持大局。” 张显秀道:“我没办法,九千岁动手了我能怎么办?” 宁蕴道:“若是无法,至少需让我见一面小世子。这月余,是我和林公子在协助小世子办事。如有我和林公子代为操持婚事,料也无大碍。” 张显秀冷笑:“就凭你?陈苍野为何要让你帮他?” 宁蕴笑着不答话。“夫人若是不信我的,我只好在这里呆着等许大人来迎我进门了。” 张显秀沉吟着不说话。宁蕴缓缓道:“罢了,此时也没有必要和夫人藏着掖着,你早晚也知道。” “我是宁凤山大学士之女,从小儿我就认识许韶君。是你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了的,而他去见你的路费,就是我那床古琴卖了而得的资费。” “鸣云……”张显秀敏锐地明白过来——许韶君,好个冰清玉洁水晶人儿,她一手从微末提拔起来的佳婿,当一切顺风如意,他要去修补年少的破镜。他这人大概从来没有变过,一切的一切,连同她的和宁蕴的情爱,都是利器罢了。 张显秀微微一笑:“姑娘,你换件衣裳,我这就带你去见陈苍野。” 所谓天牢也是许韶君夸张而谈,京畿建的小宅院,是圣上当年做太子时的别院。张显秀不过说了要知道玲珑县主婚礼的详情,便轻松地带着宁蕴进了院。 兜兜转转,庭院曲折,满园松涛。是个宁静的去处。 “姑娘好生谈,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张显秀笑着守在了小院子门口。 仆人通传,宁蕴被引到花园子里。夜色深沉,灯光闪烁着。陈苍野坐在假山旁边,显然是刚抚琴完毕。 “张府来的人?”陈苍野道。 “子鹤。”宁蕴开口。 陈苍野飒地站起来,满目震惊地通过昏黄的灯光看着眼前的这人。“你来做什么?找死吗?此处是禁苑!” “作为易娘子,为主尽忠,是应有之义。”宁蕴道。“小世子身陷囹圄,克日县主大婚,少不得需从长计议。”说着,便将她所考虑到大婚当日陈苍野缺席因而需要处理的事情说了一通。 陈苍野初时还疑虑和担忧,很快便被宁蕴平静从容的语调抚平了心绪,便围着假山踱着步子,一一对答。 好一会儿,话毕。陈苍野也说累了,道:“喝茶。”便取水来,在泥炉上烧水沏茶。茶香四溢。 “太子赠的太平猴魁,原珍惜着不敢辙饮,此时须谢过易娘子尽心戮力。” 宁蕴听道易娘子这个名字,不由得笑了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怀疑过易大姐就是我?” “皇城底下,除了皇室女眷,所有的女人我都怀疑过。”陈苍野平静地道。“我只是还是小看了你,试探之下,居然毫无破绽,只能被你骗了过去。同时造出十六娘子和她母亲两个身份来,还不惜一时增肥一时减肥……可见你离我而去的决心有多么决绝。” “……此等情状下,你并不远走高飞,只如同常人一样生活,也接受乔装之下为我办事……蜜儿,你大概是真的,放下了我了。”他又补了一句:“我无话可说。” “万般错都在我。第一错在不该将情爱作玩器,第二错在不该只顾全大局罔顾于你,第叁错在不该意气用事说出绝情的话。陈四无可辩驳……蜜儿。”陈苍野哀凉地叹了一口气。“你要走,就走吧。” 宁蕴呼了一口气:“小世子算是个明白人。” 陈苍野自嘲一般冷笑:“费如此大周折要找到你,在下无非只有一句话想要说。” 陈苍野转身正对着她,看不清表情,只见得一双星眸闪烁。 “我爱你。” “无论兄姐怎么说、从前的教养如何、从前的心性与劣迹如何,无论你要拿住我要怎么样我都认——宁蕴,我爱你。” —————————— 来还债了。 -- ρò18sんù.còм 龙脑 “你不该来……你怎么来的?”陈苍野看着她。 宁蕴说:“也不与你隐瞒了。许韶君发现了我,我和他老婆暴露了身份,也说了我是你手底下的人。她怜惜自家妹子,送了我来。” 陈苍野叹了口气:“你……周全之策,你以为我没有?你以为太子没有?蜜儿,你……” 忽而小院门口传来人声。张显秀朗声笑道:“夫君怎么来了?”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听得许韶君勃然大怒的声音。“这里也是你能来的?不是此院的人通传,我都不知道你这愚妇如此大胆!” 张显秀显然是惊呆了。“许韶君,你敢打我?” “不打你不长记性。”许韶君哼道。说着,脚步声哒哒地响起来,往此地走来。 陈苍野将她猛然抱在怀里,狠狠地往她额头亲了亲,道:“去屋子里。”然后将她推了过去。 宁蕴才撞进屋里踩稳脚步,许韶君便破开院门而入。“你见到宁蕴了?” “宁蕴?她不是早就走了吗?”陈苍野惋然。这话说得极巧妙。“许大人星夜来访,也是辛劳。”后面这话说得懒懒然。 许韶君狐疑地看着他。月光下,一副俊脸白森森的。“没有人带她来见你?” “她不是跑到天涯海角去了?”陈苍野苦笑道,转身去抚摸石桌上的一床琴。他明白许韶君并不知道有人带了宁蕴来此,唯试探尔。 许韶君上下打量着他。“我找到了她,她马上就要嫁给我。我估摸你对她还有点儿印象,不过这会儿你如此情状,别肖想她了。” “小世子也是聪明绝顶人,怎么那么冥顽不灵,非要盯着失势之辈?”许韶君嘲笑道。“可知缉私一事,千难万难——圣上登基、平定疆土,众士绅、商人难道无功?现在仅通商一事就要让他们让步,有那样容易?这烫手山芋交托于谁,就是要谁……” 许韶君最后一个字轻飘飘地说。然而在场叁人俱闻。 陈苍野冷道:“天下大同是大势所趋,走私一事伤及社稷,谁不知也?” “愚蠢!偏向虎山行?”许韶君哼道。 “谁人愚不可及,后世可鉴。”陈苍野抚琴。琴声悠扬。 宁蕴藏在门后深影处,听得一清二楚。 原对于此人他是满腔怨怼,这数月以来,随着新的人生开始,恨意消融,在他跟前也渐渐能当做主仆一般相处——陈苍野其人才情相貌出众,智勇双全,确是良主。她这样想着。不知道陈苍野对着那庙堂中人,是否也是此志?那贵人,究竟是何等出色,能让他尽心力襄助? 月光下,二子如谪仙一般。 “朽木。”是许韶君先开言。“搜。”他对身旁的随从道。 宁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陈苍野笑道:“搜什么?” 许韶君道:“我的人。”ρо1捌shц.cом “天子禁苑也是你可以随便搜的?” 随从本已动手,闻言纷纷停住了手脚。许韶君笑道:“好,好,陈苍野。待莹璧婚事过去,若我发现你敢染指宁蕴……” 宁蕴瘫软地依靠在墙壁上。 “月色不错。”许韶君缓了口气。“摆个茶座,我在此陪小世子喝喝茶。” 龙门阵摆起来。许韶君冲茶,手法娴熟、流丽。“上好毛峰。猴魁虽然珍贵,但是不过昙花一现。”许韶君道。 陈苍野手掌按在琴弦上:“复生、文家公子、黄家公子等可是已去准备了?” “林思泸自然已听从了安排。” “易娘子呢?” “何人?” “我手底下的妇人。”陈苍野道。 许韶君思前想后,豁然开朗。“你放心,明日我带她去,滴水不漏。”许韶君笑得风流。 陈苍野揉了揉眼睛:“我倦了,你喝茶就喝,我要睡了。”说着,往屋宇走去。 许韶君起身跟从。陈苍野冷道:“许韶君,你还是个跟屁虫?” 许韶君笑道:“你身旁若跟着个佳人,我可要瞧清楚的。世子爷尊贵不可僭越,下人自然不敢贴身跟随。许某还有些胆识。” 陈苍野刚拨了拨熏炉里的香灰,看了看月色亮堂堂的院落,叹了口气:“罢了,许大人,我不知道你原来是如此执拗之人。你若是陪小民去便溺,小民也是无上荣光。”说着,缓步往走廊外走去。 许韶君皱了皱眉,退到厅子里的暖炉旁。这人总不能将女人放到恭房去? 陈苍野缓步走着,月影下漆黑一片,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又掩了。好生安静。 香雾冉冉,龙脑的香味浓郁静谧,许韶君闻得十分惬意。数日劳碌之下他也着实累乏。倦意涌上眉间。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年少的时光一一从他眼前飞过。 “你就是宁大人的心肝宝贝女儿?……好奇怪,明明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女儿,长得也没我家嫡姐好看,也没我好看。不知道你在宁府是何故横行霸道。” “你要是想要和我玩也可以。” “十八学士我想要,你给我摘来可好?” “远远跟着我就好,别靠那么近。” “我好不容易救了你弟弟!你欠我的,要如何来还?” “成婚?不急,待我考取功名。” “我在庙会见到个极美的女孩儿。是金陵大官儿家里的千金。……她对我有那么点儿意思。” “她爹答应了。” “我没有钱上路。你欠我的……你不是还有个琴吗?” 褪尽铅华的宁蕴,穿着单薄的白衣的宁蕴,陪着他在零花岗上等着约好的商人,双目也并不看他也不看琴,只看着远山流云。 缓缓地,眼前的宁蕴转目看着他,神色有点惊慌。 “蜜儿……”许韶君心底一软。 -- ρò18sんù.còм 还真是蠢 清梦转醒,已是半夜时分。画堂暖意融融,灯火昏昏,许韶君身上披了个毯子,被他一手拨开,擎着如豆一灯在这厅子里转了半天,终不见梦里宁蕴影迹;继而大声叫嚷着要找陈苍野,更是闯到陈苍野的卧室里去。这许韶君也不由分说往他的帐子里了又看,自然什么都没有。陈苍野倒是冷静,盘腿坐在床榻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许韶君莫名来的怒火无处撒,便指着陈苍野道:“陈苍野,我劝你识大体,否则县主婚事之后你便是那个替死的!” “只盼日后,无论你我情状如何,许大人能够记得今夜。”陈苍野轻声说。 许韶君一阵风似地往门外去了,连同门外的张显秀也一并带回府里。许府西厢,宁蕴正睡得香甜。许韶君唤她起来,明晃晃的灯烛举到她跟前:“今日可曾出去?” 张显秀上前护住宁蕴:“姑娘还只穿着睡衣……她还没过门呢。” 宁蕴道:“也该起来了。”迎亲的宴席该去盯着。 许韶君冷静下来,便同意了一同往张府别墅去。宁蕴看了看张显秀满目疲倦、脸上尽管傅粉调脂,不免还有些红肿。亲妹出嫁的好日子,她竟遭受亲夫掌掴,殊为可叹。 趁着许韶君嗅着龙脑沉水香的香味沉沉睡去,听得陈苍野摒退众人的声音后,她伺机随着陈苍野留好的小门往外走;结果那厮半路醒来,朦朦胧胧地看着她叫他的名字,甚至挣扎着要起来。 陈苍野到厅子里一把将她搂到廊外。“许夫人在外面候着,已着人打点了。走。” 宁蕴回头想要看看他的双目,而他只轻轻地握了握她的肩膀。 一路上张灯结彩、红妆高挂。到了张府别墅,更是锦绣灿烂极尽天下之盛。 林思泸已在张显瑜小院门外候着。陈苍野已是受困,这易娘子半路失踪,又是何等情况?他一介男子许多事也无法做主……但是此时也管不得了。 正飞快地盘算着,小径深处渐渐走来个袅袅婷婷极为纤弱的女子。林思泸还以为是哪来的小丫头,结果这人越走越近,赫然见得是瘦了少说两圈的宁尘玉。林思泸早以为她死了,结果这会儿突然冒出来,可是吓得不轻 宁蕴看住林思泸讶异的表情,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我就是易娘子,也是十六娘子,同时也是赵娘子。不用猜了。都是我宁蕴。”宁蕴悄声道。“此时别的事情都不要谈,先将刻下这一关过了。” 林思泸早觉得这赵娘子奇怪得很,偏偏无暇去查,不料此时宁蕴有此言,可真是让他震惊得无以复加。“宁姑娘,天底下料再无其他事能再惊到我林思泸。” 宁蕴笑了笑:“我进去了。”按原安排,易大姐与陈苍野需要去确定县主是否已穿好礼服、神色是否平稳。 “等等。”林思泸叫住她。“姑娘可知否……太子殿下,如今也在府邸中概不能外出?” 宁蕴顿了顿,道:“此事竟严重乃尔? 林思泸道:“看来姑娘也知道了圣上密旨一事。简单来说,便是那夜……太子面前献技一事,小世子说了乌兰嗣鼎一事,被旁人偶漏风声,有心查证者已自然捉到该鼎就遗失在钟离县内,而此地正是小世子……为了寻姑娘,掘地叁尺之处。” 好一会儿,宁蕴才道:“殿前供出嗣鼎一事,也是为了将我藏起来吧。”掩盖一个秘闻,就要用别一个惊天的秘闻。 “我进去了。”宁蕴款款往前而去。 满路堆绣。来人见她手持陈苍野的令牌,也都含笑让路。通达尽处便是那待嫁娘的闺房。 “可是易娘子来了?”声音娇媚软糯,七分清冷,正是张显瑜。 宁蕴仍压低嗓子,笑道:“县主殿下可是已准备停当?” 只见张显瑜满身华服,娇媚不可言,已稳稳当当地坐在妆奁前上头。这只是迎亲,还不是成亲,已是如此华贵。 “子鹤呢?”张显瑜摒退身边的人,仍是盯着菱花镜里的自己,余光只见到个弱瘦的女子在此,问。 宁蕴为她的美丽失神片刻,马上说:“因故不能来此。”便将圣上旨意复述一遍。“这事儿我早知道。”张显瑜叹息道。“我原以为陈小世子手眼通天,本就有法子出逃。罢了罢了。还有……他呢?” “何人?” 张显瑜余光才瞥向她,见到来人是个瘦弱白嫩的小姑娘,满脸讶异,头上宝钗随之一晃:“你又是谁?何故闯入此地?”便要叫人。 宁蕴忙开口:“易娘子便是宁蕴。”便将她伪装一事简要说了。 张显瑜初时不信,后面越听倒是越惊喜:“莹璧还是走了眼,不想老师阁下竟是如此有意思的一人,竟然比陈苍野的胆识不相上下了。果然你们二人真是般配,待我日后安排给你们指婚。” 宁蕴见她胡乱说话,苦笑道:“县主见笑,身上可有碍?马上便是日出,这一日要辛劳县主殿下了。” 张显瑜双目如新月,看起来心情极好:“我很好。他呢?” “谁?” “我知道他这会儿不能来,但是我以为他总有办法来的。”张显瑜笑道。“是故,还是没有来对吗?” “奴家不知何人要来。”宁蕴道。 “好嘛,好个人中龙凤,这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到?”张显瑜哼道,将头上的钗子往地上一扔。“钗子给你了。” 宁蕴捡起脚边的钗子,哪里敢接受,恭恭敬敬呈上去道。张显瑜道:“罢了罢了,这人满肚子绸缪,不知是不是兵行险招,以退为进。”后来又嘟囔了一句。 “这才是天纵之才,配得上我的才貌。” 宁蕴听得心惊胆战。“县主殿下,克日便要嫁与羌王小世子,还请……稳妥行事为上。” 张显瑜一笑,拿起她手里的簪子反手插在自己头上:“蠢货,这簪子是他送我的,我怎么会给你?你要是敢收了……还有,说你蠢,还真是蠢。” ———————————— 周末两日没得更新,要外出办差。大家要好好休息哦! -- 兽物 天边蒙蒙亮??,张府别墅一片热闹,锣鼓喧天、红妆漫道,迎亲的队伍一步一步近了。 闺房里张显瑜早梳妆好了,婷婷地坐在床上。宁蕴在纱橱外远远候着。 渐渐已是晌午。有人给张显瑜送来食盒,侍女上前一看,斥责道:“怎么做事情的,县主喜欢吃酸辣口味,今儿怎地送来这些个饽饽汤水?” 来人忙道:“贵妃娘娘说今日洞房花烛夜大喜,还是吃一些清淡的好。” 侍女恨道:“罢了罢了,放下,我们来。”说着接着食盒,取出食盒,在饽饽上抹了果酱,又往肉里调了辣酱。 宁蕴远远看得真切。蓦地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在她头脑里冒出来——张显瑜,莫不是有了那个人的孩子? 且不说砍掉多少脑袋,这是羌部和中原又再战起来的问题。好不容易战事消弭、天下平安…… 而且她还马上要交托到羌部去了! 宁蕴惊出一身冷汗,便想着这等事必须告知陈苍野——林思泸都最好别说。然而此时陈苍野身陷囹圄,如何处之?恰是此时女官来传:“请县主移驾。”张显瑜也就吃了两口,便只好扶着侍女起了来。宁蕴等随行而去。 一一跪拜了冯贵妃、宫里几个女官,张显瑜便去拜别父母。 张元善张大人抚着胡须看着她,满目快慰:“县主此去,肩负两方之和的重任,可万要稳妥。”其余的人都只在哭泣;张显秀满脸不安。许韶君笑道:“县主,请移尊驾。” 轿子出门,宁蕴到了随行车上。车队行进,半日时光,傍晚便到了京郊,马上便要到云州。 在别墅中安顿下来,宁蕴便只道有要物落在京中,要折回去取;然而随行的女官并不允诺。困顿之下,宁蕴急得热锅蚂蚁一般。要传话予林思泸,此刻也并不方便,唯有待明日天亮启程。她作为送嫁的女眷,困在内院里。 月色溶溶,寒夜里她只在院里踱来踱去。 “宁姑娘要回去作甚?”月色底下,墙外蓦然传来林思泸的声音。 宁蕴见他如此大胆——应知此时内帷与外应完全隔绝才是——便也急了:“林公子?务要当心……我有要事,要禀报小世子。” 墙外一阵沉默。ρо1捌sんц.cом “你且说,他会知道的。”林思泸缓缓道。 莫非他就在此?宁蕴几乎站不稳,扶着桂花树的手一阵晃荡,四季桂簌簌地往下掉。他到底是万千本事在身。 “县主……”宁蕴扶着墙,几乎是将唇贴在墙壁上。“怕是有了……”凝噎半晌,又道:“要妥善安排。” “我有了什么?待要如何安排?”张显瑜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宁蕴回头一看,张显瑜卸下了首饰妆面,仍是在月色下艳光逼人。 “县主……”宁蕴嗫嚅着。 “你想怎样安排?”张显瑜抱着小手炉,容色平静。 横竖是一身剐。父亲、嫡母、姐姐哥哥们先走一步罢了。脚踏五星的神子还活着,就够了。 陈子鹤也一定会好好的,毕竟他是将来辅助圣人的奇才。 “县主。”宁蕴站定,仔细看着她。“是不是如宁某所猜测那般?” 张显瑜本面无表情,这会儿忽然粲然:“对呀。” 承认得如此轻巧,宁蕴一惊。 还没来得及等她回话,张显秀缓缓从庭院内走了出来,给张显瑜添了一件披风。“县主如何了?” 张显瑜收将披风解了下来,搭在手上,妙目斜了自己姐姐一眼。“姐姐,无妨。你下去吧。”张显秀叮嘱了几句,退了下去。 张显秀走了好一会儿。“姐夫进不了内帷,只能让姐姐来看着我了。”张显瑜笑道。 “县主如此身态出嫁,可曾将家国天下放在眼内?可知一经发现便生灵涂炭?”宁蕴沉声道。 “原是秦晋之好,变成……”宁蕴不忍说,“可想羌人会有多么恼怒?” “你指摘我便很不该了。”张显瑜漾开一抹微笑。“……老天爷安排的事情,子鹤都不指摘我,你指摘什么?”张显瑜指了一下上天。 宁蕴又是一惊。 “不然你以为他一路护着我做什么?”张显瑜笑得春风拂面。 “你……”宁蕴半晌才说。“可对得住黎民?对得住万世?” “我等深帷里长养的好人家女孩儿,除了依照家族的安排做仕途经济的筹码嫁与他人,可还有其他选择吗?这种事情听父母的,我无意见,这也是贵女的命运。”她清清冷冷地说着。 “只是我从来是个顽劣的,从小儿离经叛道的人、事我是最喜欢。我们这样玩,不是很刺激吗?”她笑道。“亏你还是子鹤喜欢的人,不料那么迂腐。你但凡张狂一些、叛逆一些,我还能多看高你几分。” 宁蕴不叛逆、不张狂?当年只是小芽儿一句话,她就将全国唯一的一枝十八学士拔了;顽劣之迹,数不胜数。只是如今,她不再是那一块熠熠生辉的奇瑛,早已跌落滚滚红尘中,与这狂放而显赫的瑜玉又如何作比? “兽物。”宁蕴咬牙。 恣意放纵、将生灵涂炭当做无物的兽物。 张显瑜道:“你说什么?” 宁蕴看着她:“没什么,县主殿下,已是夜深,早歇息吧。” 张显瑜笑道:“宁老师也是通透之人,一起来玩这个游戏,不好吗?” 一墙之外,林思泸默默站着,他旁边一个年轻打扮的人物也默默听完了全部对话。 “果然是尘玉。什么都看出来了。” 翌日晨,送亲队伍继续行进。双方约定在云州的行宫交接,便是在此时,宴设千筵,嘉宾毕至,部分皇子王孙、京中要员也已一早赶到此来候着。 被禁在玲珑县主身边的宁蕴,眼看莱王、小莱王以及百里云等铃兰馆人,并国子监、翰林院要员俱到。 众里窥人,她还是在找那人的踪迹。她肚内千般话语要和他说。 ———————————————— 好久前老陈如何形容过这位大美人,大家可还记得否? PS:最近上来要费一些力气……过两天给大家推荐几个我经常看的公众号,希望与各位天涯共明月。 -- 诚意 纱橱里,宁蕴陪着张显瑜看着众人热闹。午时过了一小会儿,来了个侍女:“林思泸公子求见。”张显瑜笑道:“兴许是他来了。” 纱帷揭开,盛装而肃容的林思泸站在二人跟前:“问县主安?” 张显瑜缓缓道:“昨夜你也知道了?” 林思泸不作声,是为默认。“是他来了吗?”张显瑜问。 林思泸犹豫了一下,道:“是许大人,来请宁姑娘。” 宁蕴陡然一惊。 “好。”张显瑜冷笑。“我要出嫁,主角倒是成了宁老师了。” 宁蕴随之出去,七绕八绕,到了宴席最外围的一个包厢里。这厢房偌大,整整齐齐地坐着久违的百里老夫妇、莱王,还有张元善夫妇、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等尊长,竟也还有朴素端雅的宁母。 林思泸犹豫了片刻,道:“许大人,宁姑娘带到。” “尘玉来了。若不是林公子去请,你还不肯来呢。”许韶君见她近来,兴奋得很,也顾不得和林思泸招呼,上前便去扶着。“诸位,趁此时大喜,许某胆敢希图喜上加喜,向未来的羌王妃、玲珑县主请旨赐我与尘玉成婚。还请诸位尊长襄助。” 在座的众人都讶异不已。林思泸更是眼睛都要裂了。 “这事儿,可曾和珊儿说了?”张元善夫人一拍椅子扶手,颇为愠怒。张大人拍了拍夫人的手,容色慈祥依旧:“想必珊儿也会听从的。” 百里夫妇、莱王等自然无不应之理;那不知内情的祭酒李大人,更是颇为欣慰,力张促成好事。“便到傍晚如何?”李大人道。“在晚宴上正式请旨,众人必然大喜过望。”众人都说十分妙也。唯独宁蕴、林思泸、宁母、张夫人毫无喜色。 “尘玉,可是欢喜?”许韶君在她耳边耳语道。“小蜜儿终于要嫁给小芽儿了。” 宁蕴躲了躲,道:“晚上再说。” 许韶君看出她不情愿,心情也冷了下来,拉着她道:“尘玉害羞,吾等先告退,先去散散。”在座位高者满心欢喜,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许韶君便拉着宁蕴风一般转到外头去。 院落里桂子犹自独个儿开着,馥郁迷人。 “你是那么厌恶嫁我吗?”许韶君指着她道。“早年你那么不要身段,堂堂宁府千金要和一个破落户的庶子好,是可怜我?我跟你说,我现在不需要你可怜。我堂堂东台舍人,什么女人要不到?” 宁蕴盯着地底下的泥土。这人看来已是疯魔了不知多久了。 “你……”许韶君见她不肯说话,更是来气,猛地伸手攫住她的脸蛋,逼着她看向他:“你最好放聪明点,你不嫁也得嫁,不嫁?” 许韶君冷冷哼了一声。“你弟弟在哪里你还不知道吧?缘何没有来此?” 宁蕴全身的热血沸腾起来,挣开他的手:“你别碰他!”末了又添了一句:“我不会放过你的。” 许韶君从来没看到蜜儿有这样反逆,倒是笑了:“你若不嫁,这小子明日便送到圣上跟前。” 二人正争持着,院落里来人了,许韶君便放下她理了理衣裳。来人正是张显瑜身边的女侍,来传宁蕴回去的。 宁蕴回到纱橱里,张显瑜便迫不及待地问:“我问了林思泸,他也不知道怎么着。你能找到他吗?他答应过我,今日要来此陪我的。” 宁蕴强打起精神:“县主殿下所言的是……”自然是她的情夫。“这个,素日里是如何安排的?” “子鹤,每次子鹤带着戏班子、优伶来,都带着他来。他会装扮成戏班里扮演贵公子的人,来见我,他是会想尽办法,并且会始终风度翩翩。”张显瑜眼内流淌着缱绻。 宁蕴鲜有地在她眼内看到这样的情绪,也有点意外,但是也无办法地摇摇头。 张显瑜一咬牙,眼一闭,道:“他不来,我便不嫁了!” 宁蕴惊道:“倘若他此刻也在困境中无法脱身呢?” 张显瑜哼道:“我不管,他是盖世英雄,这点小事做不到,也是该和他背后的社稷一起沦为尘土。” 宁蕴忍住了扇她耳光的冲动,道:“这一点,奴家也想想办法……”忽而灵机一动,或许可以在此关头糊弄一下张显瑜。“县主殿下,若是奴家可解决,还请县主先答应奴家一个请求。” 玲珑县主点头:“且说,好说的。” “若是在今日,许韶君许大人向殿下请求任何事体,也请无论如何不要应诺。” 张显瑜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物,但是也点头答应:“可也,我答应你——都是小事,我可以先帮你做了。我这诚意,可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一人。” 宁蕴千恩万谢。先糊弄过这一遭,至少争取多一些时间来换取那脚踏五星的孩儿的命。 -- ρO①8ě.Vιρ 神韵 午宴既罢,众宾客休憩。宁蕴得了张显瑜的无限允许与掩护,与林思泸等密会。张显瑜临了便自嘲:“姐夫爹爹都叮嘱我好好襄助羌王世子,然而此刻我却襄助于你。哎呀,宁老师,您才天底下最受神眷的那个。” 是距离张显瑜宅院最远的小院落,林思泸提出的。 宁蕴心急如焚地等着。听得脚步声一进院子,宁蕴便一溜小跑往外走去。林思泸带了一队人马来,领头的他满脸忧思:“宁姑娘,我们听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宁蕴讶道。“你知道什么?” “你……”林思泸叹气。“许大人要在今夜晚宴上请旨。” “就是来说这个的。”宁蕴左看右看,竟不见陈苍野。“子鹤不在此?” “小世子身陷囹圄,如何能在此?”林思泸苦道。“我等是他耳目,是他双耳、双目。”所以才说他尽管隔墙都能听见。 宁蕴不料如此,闻言握了握拳,片刻道:“也罢,此刻便只有我等。我们的人都齐了?紫月呢?” 林思泸答:“在陪小莱王。” 宁蕴便将许韶君的佞言、玲珑县主的许诺飞快地说了一通。“此刻我知那贵人定不在场,此刻只有一法——这里见过那贵人的恐怕只有林公子阁下,请公子寻个模样儿身材与贵人相若的,请紫月一番打扮,如此过关。” 林思泸讶道:“姑娘可知贵人是谁?这是要杀头的。” 宁蕴妙目一抬:“此刻若县主不嫁,闹了起来,秘事让人知悉,不光我等要死,全天下人都得死。”然而可是好找的?明面上,紫月只是清香楼的歌姬,与靖远公府一点关系都无。 林思泸沉吟片刻,道:“这天下间,和那贵人最相似的,除了几位皇子外,倒也不是别人,竟正是小世子。然而他不在。” 宁蕴道:“无妨,另寻他人,取长补短。”紫月能将她打扮成个老妇人,也能将别人打扮成皇子天家。 林思泸道:“此事体大,无世子、公爷或贵人令,某也不敢专擅……” 宁蕴冷道:“你胆敢看全天下人就死?” 林思泸叹道:“或还有转圜余地?” 只见宁蕴风一般将手里的白玉牌子拿了出来:“万漾馆主令在此,将紫月请来。” 林思泸今天吃的惊都够他吃半辈子了:“小世子说丢了的玩意,原在你这?”宁蕴令道:“赶紧。” 林思泸犹豫了片刻,叹道:“姑娘,此举鲁莽了。”便令人以县主的名义去请紫月。 院落里,紫月既到,而林思泸屡屡欲言又止:“只怕无人可用。” 宁蕴鄙夷地看看他:“易娘子只知道林公子乃林泸州之后,本背负血海深仇,应承雪耻之志,乃有思泸一名、复生一字,此刻竟如此怯懦!”当即令紫月:“将我打扮成陈苍野模样。” 紫月讶道:“姑娘虽高挑,也不及小世子壮实呀!” 宁蕴道:“你有办法的。”林思泸气得一脸红,正要回话,被宁蕴抢白道:“公子还请少说两句,现在最快的能办到得到办法只有如此了。按照方才公子说的,那贵人屡屡装扮成优伶,料定也是对歌词话本十分熟悉的。对不?” 林思泸头顶上直冒烟,盯着宁蕴手心里的白玉令牌,恨声称是。 宁蕴一边跟着紫月到宅内去准备换装,一边道:“易娘子撰的新曲,想必贵人也陪着县主听过了。” 仿佛眨眼,时间到了薄暮时分。晚宴又开起来。此宴后,那绝世美人便交托给了羌王的队伍。 酒过叁巡,许韶君四下里都寻不着宁蕴,便悻悻地到了百里老爷面前去:“百里老师,此刻若再将尘玉收藏起来,可是不应。” 百里胡杨在一旁伺候,闻言气道:“许大人此言何意?我家老爷爷何曾将人藏起来?”想了想又道:“大人想要的,蔽馆都一应应承,此事如何会又给大人添麻烦?”双目中竟盈盈有泪光。 许韶君有些意外,笑道:“胡杨兄激动了。无事,横竖各位都已去了县主殿下跟前先行打点,料也无妨。我去宁太太处看看。” 宁母正在酒席最远处的小桌上坐着。见到许韶君来了,也微微带笑。许韶君笑道:“宁太太,尘玉何在?” “我没有见过她。自从你们的人和我说找着了她,直至到了此宴席上,我只在午后你带她过来时见了一面。” “那会在哪里呢?” “奴家也不知。”宁母垂目。 许韶君冷眼看着这个昔日他所仰视的高贵妇人,一抹恨意陡然而生。“夫人便毫不担心小公子下落么?” “哪个小公子?”宁母抬腕喝了一杯。 “宁苹。” 宁母的手微微一颤,旋即无比平静:“大人既然知悉,大人与昭儿也将是一家人,何苦为难?” “此刻请旨,蜜儿不在,成何体统?”许韶君道。“若她不出现,宁小公子也将有麻烦。小公子天赋过人,是上天眷爱之人,若是受辱……” “大人此言有误。”宁母道。“昭儿不过一个普通小孩子,哪里来什么异禀。” “脚踏五星?”许韶君轻声道。“若是小公子为世人所知,他的命运便不能受自己控制了。” 宁母仍是平静地道:“大人,请阁下自便吧,老奴嗓子也累了,想歇歇。” “颇有点神韵了。”林思泸奇道。 紫月在宁蕴的护甲上披上一件袍子,听到宁蕴轻道:“灯笼、纱帐、龙脑和曼陀罗可是备好了?”紫月点了点头。 宁蕴此时才抬头冲着林思泸一笑:“这方子让人头昏昏,子鹤如此炮制过许韶君。” 林思泸看着这穿了护甲再穿外衣、已是一脸英气颇有些陈苍野影子的宁蕴,啧啧称奇:“姑娘这是?” 宁蕴低下头,缓缓唱了一句。“昔时奴心如焚恨销骨,且看侬忧思日日。”与林思泸嘱咐起来。 晚宴自是更庄严肃穆,紫月伺候完宁蕴换装,溜到厅子去看,只见几个胡服的武夫、丽人已是到了,显然便是羌部迎亲的主力。 许韶君的人必定在候着——哪怕这人不候着,恐怕老学究们都等着所谓“玉成佳话”,要捉宁蕴去请旨。紫月如此想着,下了楼,往莱王席上而去。 小莱王最近才抱得佳人,恨不得日日与她粘着,见她离去了半晌,十分不悦。紫月笑道:“这场面恁大,奴家可要吓坏了。” 小莱王笑道:“这算得什么?我听说约莫十年前,就宁大学士给他们家里小孩子办寿辰,比这个排场还要大。” 紫月讶然:“是那个因为贪渎而下狱就戮的宁凤山大学士?” 小莱王笑道:“是的,这宁大学士的小儿子据说有点神异之处,因而颇为众人的侧目,不过那场宴会我还小,没看得真切。据说那小孩儿脚踏五星,在场人啧啧称奇。” “那……岂不是天人之相?”紫月惊奇地说。 小莱王说:“哪里,古书说是相师之相罢了,不过也确实引得各派都想要招揽宁大学士,为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嘛。可惜了天家是不信的,这不宁大学士贪渎一事事发,合家满门都……” 紫月若有所思地靠在小莱王怀里,看着殿门。门后就是一帘又一帘朦胧的轻纱帐。 -- ρO①8ě.Vιρ 姗姗来迟 天色昏昏,酒兴已酣。“他呢?”台阁上,纱橱里,张显瑜应付完来庆贺的嘉宾、打发了羌部的人,不免疲乏。身边侍女回答:“未见贵人。” “宁蕴怎么做事情的!”张显瑜气得将手帕一摔。林思泸难得在这冷艳的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情绪,便劝和:“在来的路上了。”说着,抬眼看了看身后的侍从,又看了看远处层层迭迭累累垂垂的纱帐。 灯笼、纱帘都好了。人也是打点好了的。 “宁蕴呢。”张显瑜问。“你一个男子进入内帷本就不对,这么点儿事情让你去盯着不行吗?” 林思泸被骂得狗血淋头,忙要争论,身后的侍从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裳,林思泸便知了要静下来。 张显瑜揉了揉肚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女侍来报:“莱王爷、许大人、张大人、李大人等求见。” 张显瑜皱了皱眉,问那女侍:“何事?” 女侍道:“原下午说是要向县主请旨赐婚予许大人与宁蕴老师。县主吩咐了的,只表面功夫应承着。” 张显瑜恍然大悟,笑道:“好,好。”便请几人登上台阁,又给赐座。然而见面仍是隔着帘子,张显瑜等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台下几人。 先是张、李、莱王等人一番铺垫恭维,便由那莱王满脸春风地说喜上加喜云云,好不欢喜。许韶君恭正行礼,谦虚地道:“叩请县主指婚铃兰馆宁蕴与小臣。” “很好,很好。”张显瑜忽而瞟了一眼内殿以远那重重纱帐,仿佛幽幽燃着灯来。“然而,姐夫,这事儿姐姐知道吗?姐姐今日一整日在我身近,可是不知道你突然冒出这个念头的吧?” 张元善大人上前:“此时想必珊儿也能晓之以理。” 张显瑜冷笑:“爹亲呀爹亲……卖儿鬻女都是乱世时才现出情状,我朝难得太平,怎么就要这样着急了呢?是县主田奉不够父亲用度?” 张元善哪里见到张显瑜这样说话过,这女孩儿从来都听话得很,便忍住怒火:“县主多虑了,此乃我府、我朝大喜事。” 纱帐后煌煌地亮起了灯烛。纱橱内也缓缓升腾起恬谧的香气。林思泸嗅到了,转了转口舌上的薄荷脑。 “父亲说的,莹璧都听从,只记得很小时候稍有一点儿不像贵女模样便被打得死去活来;因而见得姐姐喜欢上了微时的许大人,父亲倒是不打了,这一点莹璧也是很嫉妒与不解的。不过,这会儿一看,看来父亲的心肠还是从始至终如此……”张显瑜笑着说。林思泸惊讶地在她身上看出了一些凄怆的人情味来。 张显瑜的瞳孔渐渐扩开来,看着远处的纱帐后现出一个朦胧的、斜坐在椅子上的人的轮廓来。“他来了。”张显瑜脸上漾开一抹笑容,悄声道,便要起来。林思泸忙上前小声道:“县主,不妥。且想想贵人县主以身涉险来此,能够远远相见,已是不容易。” 张显瑜犹豫了一下,坐了下去。 “贵人呈来此函。”林思泸接过了身后侍从递来的信件,转交给了张显瑜。 张显瑜拆开信,还没来得及看,又听得台下张元善催促道:“还请县主指婚。” 玲珑县主毫无听从之意,拆开信看了起来。只见上面是水气淋漓的熟悉的字迹:“人生几何,长毋相忘。”便知道是刚刚写的了。 “呵,这。”张显瑜哈哈地笑起来。远处的人影,缓缓地换了个姿势,动作迟缓、犹豫,仿佛远远地从梦中走出来的魂。 “县主殿下!”张元善语气不善。 “姗姗来迟。”张显瑜笑着看着远处的人影。“呵,何其姗姗来迟哉!”林思泸看着她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忽而渺茫的歌声从台下的宴席里响了起来——“昔时卿心如焚恨销骨,可怜我忧思日日……”如此凄婉,真个柔肠千转。正是紫月,独自高歌起来。一时间,纱橱里外、宴席里外都静了下来。 “县主殿下!”许韶君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允,不允!”张显瑜不胜其烦,一迭声道。“下去。” 纱橱外诸公惊呆了。尤是张元善大人,惊了半晌。“还请县主慎重。” “相逢不见,相见无言,再会难乞。亘古是相思难得,问世间情是何物?”紫月唱得极美,就是无情之物也要为之动容。 “这都唱的是什么东西。”张显瑜皱眉。“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情情爱爱的,无聊得很。清香楼有个挺俊的小男旦很会唱的,再找个人来,让他俩来唱游龙戏凤可好?”话是和林思泸说。林思泸见张显瑜恢复了正常,笑道:“可。” “县主……”许韶君忍不住道。 “没听到吗?不允!”张显瑜哼道。“赶紧都下去!”便遣了身边几个男侍从去撵他们走。 众人不可置信地退出去,张元善还暗暗为女儿刁蛮向诸公道歉了去,只道女儿出嫁闹别扭也是正常,劝慰许韶君择日再试试。莱王、李祭酒何曾受到这样的气,悻悻地走了。 “我敢说必然是宁蕴搞的鬼。”许韶君冷笑道。“莹璧素来听话,怎么会突然反叛如斯!这女人失踪了半日,定是去搞什么鬼去了。” 张大人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看了看随从而来的仆人。 “父亲莫要担心,我许某人今非昔比,天下间恐怕再无可挡我者。”许韶君笑道。“宁蕴那丫头,还有她家那个老娘,要吃点儿教训。” 侍从风风火火地赶回去张显瑜的台阁,只是已晚了——密密麻麻的卫兵站在楼梯下。那侍从问作何事,卫兵只道:“等待宁蕴老师。” 林思泸见到他了回来,忙上前去迎,将他带到了纱橱里。张显瑜、贴身的女侍们已依着贵妃榻睡了过去。林思泸道:“香炉熄了。去往纱帘那边的路站满了许韶君的人。” 陈苍野叹了口气:“我的蜜儿,究竟说她是聪明,还是鲁莽?”说着,令林思泸开路,往纱帘后人影缥缈处走去。 __________ 张显秀,字莹珊。张大人叫她珊儿。 最近在看的几个公众号: 收获(《收获》杂志公众号,可以看看优质文章) 章小蕙aroseisaroseisarose(黄玫瑰的公众号呀!带货的内容且不看,文字非常解压惬意) 江苏省苏州昆剧院(关注昆剧展演资讯,有时候会溜过去苏州看看的) 史记精读(看历史故事) 中国丝绸博物馆(看美物,也积累时装类素材) 田螺姑娘hhhaze(烹饪博主的号,也是看着解解压) 卧舀池鱼(一个写作号) 讲故事的容嬷嬷(讲民间术法故事的号,杀时间+积累知识很合适) 北戴河桃罐头厂电影修士会(有趣的思想火花) 这么看来常看的号也不多,如果要长期写作得多多积累素材,所以各方面都要看看。因此也希望大家给我推荐高质量的公众号呀!谢谢大家! 希望不会和大家走散了,亲爱的好朋友们。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卸下铠甲 宁蕴扛着一身甲胄,尽管是坐在椅子上,已是一身汗淋淋。见来人身穿林思泸身边人的衣饰,便悄声说:“信函可是呈交给县主了?”身子仍是保持着端坐模样。 陈苍野默默看着她的发鬓,轻声道:“呈了。” “县主可有言语?” 陈苍野沉默了一下,轻轻走上前去。灯影朦胧,他这时候才看到她额角、额头都是亮晶晶的白毛汗。他忍不住伸手要去擦拭,却蓦地看到她眼神内所蕴含的笃定与弘毅。 “县主欢喜得很。”陈苍野叹一口气,将唇上的胡子轻轻撕了下来。“蜜儿。” 宁蕴猛地回头,赫然看到一个肤色如蜜、仆从打扮的陈苍野。“子鹤?”宁蕴艰难地想抬起手来捂住嘴,然而铠甲着实沉重,便只好微微张着嘴,唇齿轻轻抖着。“你!……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多么危险……” “我来不得,贵人也来不得。”陈苍野苦笑,忙上前去拿出手帕给她擦拭额角。“然而并不代表吾等无计可施。”说着俯身想要吻她,然而想起昨夜禁苑里的一番衷肠,终还是忍住了。 “你……”宁蕴看了他半天,叹了口气。“我一时急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是你急,还是易娘子急?”陈苍野苦笑。说着伸手去搀扶她。宁蕴也着实乏了,不推脱,撑着他的双臂站了起来。陈苍野随手将怀内的小酒壶倒在了宁蕴怀里。 “这弟兄!怎地在此就喝多了!”陈苍野黏上小胡子,拖着这位弟兄往外走去。翰林军见那角落本就是个岗哨,且那侍从是林思泸的人,并未有疑心,便放了行。 到了台阁上的纱橱里,灯光昏暗了不少,显然是下了令不许人来叨扰,台下的歌舞声响都淡了;张显瑜与侍女们都偎在一起酣睡着,尽管歪着头,倒也没有东歪西倒。此外再无他人。陈苍野将宁蕴放柔软的地毯上,帮她脱起铠甲来。 “你为什么问是易娘子还是我。”宁蕴悄声问。“不都是一个人吗?” “不一样。”陈苍野笑道。“如果是易娘子舍身来救我,是主仆之谊,义薄云天;如果是宁蕴舍身来救我,是……” 陈苍野叹了一口气。“是爱。” 暖气烧得热烈,宁蕴脸蛋红了起来。陈苍野抬头看了看她:“你不必回答。” 铠甲一一卸了下来,宁蕴浑身湿透了,单衣黏在身上。陈苍野道:“得去换一身,不然天寒,要着凉了。” 宁蕴道:“原是备着宴会结束后由紫月等将我带回到小院去换装的,没想此时就回来了。”意下是无准备。陈苍野思索了一下,道:“在此你先脱下来了,我让人带衣服来给你换。” 宁蕴皱着眉看着他。 “无妨,我不看你。换下来吧。”陈苍野道,起身蹑手蹑脚往挂放张显瑜披风的衣架上走去。 宁蕴看着他宽广的肩背走了开去,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解开了衣襟。陈苍野取下了披风,轻轻退回原地,闭着眼将衣裳送到宁蕴面前。 宁蕴看着他的长睫,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人从前是如何强要扒下她衣裳占有她的?这会儿在他跟前一丝不挂,他倒是不看了。 “好了。”宁蕴看了一眼仍在睡着的榻上几人,道。陈苍野张开眼,见宁蕴已用披风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便要去传人带衣服来。宁蕴忙拉住他:“别走。” 陈苍野回头,笑道:“不要怕。我会在的。” 宁蕴道:“我怕什么?我是要问你。若无我此计,县主闹脾气,你要如何收场?” 陈苍野柔声道:“我去通传便回来,等我回来告诉你。” “别走。”宁蕴拉紧了他。 陈苍野看着她,以为还有疑问:“等我回来,一切都和你说。”话刚说完,分明看到宁蕴眸子里如清泉闪烁着,双眉拧了起来。 “我不走。”陈苍野收敛笑容,语言也并无什么情绪,仿佛在平静地叙述。“蜜儿,你是上天最眷顾的人,是陈苍野最爱的珍宝。如镇守宝藏的神兽,我不会离你而去。” 宁蕴还未回味过来,听得陈苍野抛下一句话便去了:“希望你也能时时想着我。” 宁蕴攒着披风,时间仿佛静止。甜蜜的话她不是没听过陈苍野说过,然而经历这些波折之后听他嘴里说出这些来,仿佛沧海桑田了一般。 只是若未遇见他,她或许已嫁作他人妇,已顺顺利利地过着平凡的日子了吧。宁蕴叹了口气。平凡也是福气。她到底是无福之人。路是自己选的,恐怕重头再来,她也还是会陷了进去。只是当年其实她也没那么喜欢小芽儿,怎么会就疯魔了一般喜欢上这个陈子鹤? 不久陈苍野绕回到了纱橱里。手上-捧着一迭衣裳。 宁蕴仍是坐在地上抱着披风看着他。陈苍野将衣服交给她,转过身背对她坐在她旁边。他抬眼看了看睡死了的张显瑜,轻声道:“她肯定会闹。她这性子,就爱乱来。贵人的意思是由着她闹,但是跟她说此时若是闹的话,游戏就玩不下去了。” “游戏?”宁蕴讶异地道。 “她是个重要的角色。身怀异族血脉嫁入羌部,这孩子想必就是未来的小羌王,不出十年八年,尊贵的羌王一脉便乱如炸锅。她向来又喜欢离奇出格之事,贵人称之为游戏,她对此欣然。这个游戏历时十数年,但凡一点沉不住气都玩不下去。她知道,也能忍。” 陈苍野一笑:“毕竟,对于一个在笼中被豢养得已发了疯的贵女,有什么比见证这造笼子的贵族一败涂地要来得痛快?” “所以她闹来闹去根本不是要紧事。而目前倒是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你原来的信里还写‘昔时卿心如焚恨销骨,可怜我忧思日日’,也根本未中她心意,因此我将这信函换了——‘人生几何,长勿相忘’,如此不羁浪荡才是她所喜。”陈苍野揉了揉眉心。“蜜儿,你要明白,我在徽州答应过能护你全家周全,就一定可以……” “你如何护我?”宁蕴的话又轻又高,仿佛仙人在天上耳语。 “你记得乌兰王那口嗣鼎吗?”陈苍野道。“凭那一口鼎,换你们家叁口人足够了。那鼎根本不需要查证,也不能查,呈交给圣上再给乌兰王便够了。” “……再不济,”陈苍野见宁蕴久无回应,回头看去。赫然看到宁蕴一身雪艳,在这昏黄的灯光下跪坐着,身上并无寸缕,皱着眉俨然在哭,却是带着笑。 “你呀你呀……”宁蕴笑道。“为了我,抛出乌兰嗣鼎这个惊天雷,却烧到了自己,烧到了庙堂上。傻瓜。傻瓜啊。” -- ρΟ㈠⑧ц.cōм 投降 陈苍野抓起披风往她身上披去:“不穿就披上,要着凉了。”看着她似哭似笑的模样,说:“县主要醒了。熏香的效力没有那么强。” 宁蕴挣开披风,猛然扑到他身上去,抵在他胸前,泪水如同决堤一般。“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为什么你不能好好地爱我?”末了竟哽咽着话都说不出来。 陈苍野愕然片刻,将她紧紧抱住:“是我不好。” 说起理来,承认所爱,其实就是一种投降。 天底下陈苍野无所惧,唯独一个爱字是软肋。大概这就是贵黔陈家两位公子的魔咒。 陈苍野捧起她的脸,看着她通红的双目,轻缓又郑重地说:“蜜儿,陈苍野的爱是你的,陈苍野的魂灵与躯壳是你的,他的一切都是你的。” 宁蕴看着他认真的脸,渐渐收了泪。她抬手抹了抹脸,道:“哭得好狼狈,泪珠子洒了一脸。”扯着嘴角笑了笑。“连嘴唇都是咸咸的。” 陈苍野举起衣袖仔细地擦着她的脸庞。 “你尝尝。”宁蕴指了指自己的唇。“又咸又涩。”宁蕴双目睁着,面无表情。 陈苍野呆了片刻,明白了过来,便轻轻吻上她的唇去。宁蕴闭目,双手环抱着他的颈项,吞噬着他的唇。 二人吻了一会儿,陈苍野轻轻推开她:“好了,正事要紧。”宁蕴一脸红晕,微微喘着气,懊恼道:“可恶。”言语间竟有些娇憨。 陈苍野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她动情的模样,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碰过她赤裸的躯体,但是仍是忍住了:“怎么变得这么馋了。”笑着在她鬓角上一吻。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而想起来他的蜜儿在这数月之间不知经历了多少事,先是体态巨变,心智飞速成长,勇谋俱佳;床笫上只怕也不再只知道奉承隐忍——那天在清香楼小径上,李雪贞那灿烂的桃花眼。 一记重拳将他击得更清醒,连忙催促宁蕴穿好衣裳。宁蕴不依不饶,跨坐在他身上抱着他:“今日之后,大概你又要躲起来,不知何时能见了。”陈苍野环住她的腰,抬头看着她,宁蕴的双眸灿若明星。 陈苍野:“那么想要?” 宁蕴道:“想要你的爱。”说着,也不管身疲力乏,伸手去解陈苍野的腰带。三下五除二,衣带松开,那物事也并不软弱,早是竦峙之势。宁蕴抬起臀,缓缓坐了下去。 陈苍野不知道有几个月没有碰过她,甫被她溽热逼仄的躯体夹持,便忍不住哼了出来。宁蕴扶住他肩膀,手在他蜜糖色的脸庞上游移,一边动着下身一边柔声道:“怎么化妆成这样,仿佛风日里长养的……” 陈苍野忍受着下体传来的一阵一阵快意,故作不羁:“便是如此也风流。” 宁蕴在他额头上一吻:“风流给我看看。”说着,稍稍抬起臀来,如策马之姿,一记又一记快鞭击落在马身上去。陈苍野不由自主仰着头——马儿鼻息喷涌着。 宁蕴顺势吻落在他的下巴上,下颌缘,然后是喉结,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余光蓦然看到仍在睡着的张显瑜。 “我没力气了。速战速决。”宁蕴咬了一口他的耳垂,紧紧抱着他,腿长得更开坐得更深入。如海里的蛇,在明媚而温暖的海水里翻腾。陈苍野闻言,也不再把持,咬着牙迎合宁蕴的动作。 海蛇飞快地往海洋深处游去,在刹那之间丢失了影踪。宁蕴瘫软在他身上,任凭体内一阵一阵抽搐,也任凭一股又一股的热浪涌到身体里去。 “今日仿佛特别畅快。”宁蕴笑道。 宁蕴浑身无力,由着陈苍野从将她抱下来。陈苍野抓起张显瑜放在一旁的纱巾擦去二人胯间的水渍。她与他交接之处早是一片汪洋——这女人明明刚才出了一身大汗,哪里来的那么多水? 陈苍野吻了吻她的唇:“因为是和我。” 宁蕴听出他的意思来,轻轻笑道:“是因为在玲珑县主跟前。” 翌日,玲珑县主由羌部迎亲队伍相接,送亲迎亲之事已了。待羌部人等已离去十里,送亲人等回朝。及至抵达京师已是又一日,张府、许府无羁留宁蕴之理,宁蕴便随铃兰馆人返家。 阔别数月,家中万事万物依旧。而宁蕴的万事万物'群牢记P/o/1/8/网址导航站:ρ/о-1/8/點/¢/ο/┮M整理早已天翻地覆。 “昭儿还没回来么?”一路上,宁蕴与母亲同行,并未敢问宁苹下落。到此时只有母女二人共处,便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宁二太太才坐下喝了一盅茶,笑道:“你顾着自己就成了。” “昭儿是不是被许韶君捉走了?”宁蕴道。 “你就知道家里这些有的没的。”宁母放下茶杯,脸色微愠。“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宁蕴看着母亲,半晌才说:“暌违慈母已久,女儿难得回家,只想家中一切安好。母亲安好,女儿放心。只是,昭儿如何了?” 宁二太太叹了口气:“你走得对,你平安我便称愿,何苦再回来?铃兰馆、莱王、圣上难不成会欺侮我孤儿寡母不成?” 宁蕴没想到一回到家,母亲便说这等话。她难以置信地站了一会儿,气得笑了:“妈从我和昭儿打小儿开始便如此淡淡的,我只道母亲是个寡情的人,没想到在这要紧关头,宁蕴也仍是捂不热母亲的心。”说着便往外走去。 宁二太太气得将桌子一拍:“回来!”说着往外追去。不料到了院子,看到宁蕴站定在院门前。院门缓缓走进来一位宫装人物。宁母认得,乃是常与百里老夫人往来的公公。 那公公便笑道:“天大喜事,九千岁有请二位一见。” 早日东台舍人许韶君请求玲珑县主指婚被拒之事早已传遍了朝野。这时候,许韶君正喝着酒,虽是美艳,然粉脸怒气逼人。一身宫装的张显秀,忧心地劝道:“夫君别喝了,稍后九千岁见了得要如何?” “自然是要让他看看鄙人这落拓模样。”他哂笑道。“所谓矢志不渝,既是于情,也是于家国天下。九千岁应知此情理。” 张显秀闻言,一颗心仿佛被千刀万剐了一般。 寒冬里禁苑暖意融融,大概是孤木无枝不受寒也罢。 异人 莱王进院时也微微不解。“林公邀小王来此所为何事?”莱王从城外送亲归来,一脸疲态,也不得不好言以对。 偏偏莫名地在书斋里碰面。这陈设还是旧时模样,仿佛那个青年太子爷还在跟前,雄才伟略,挥斥方遒。莱王不禁恍惚。而眼前这无须男子已染了一丝风霜。 九千岁行礼:“东台舍人许大人看来是对那女助教十分上心,日前求玲珑县主指婚不成,这会儿来我这儿,想求圣上下懿旨……” 莱王讶道:“此等小事情,何须劳动圣驾!小王必定办妥便是。” 九千岁微微一笑,看不出情绪来:“莱王冰雪人儿,从先皇在世时至现今一直如此,不愧两朝贤人称号。” 莱王也报以一笑:“林公传小王来此所为何事?” 九千岁仍是笑着,指了指身边的茶盘儿:“新得了这个朱泥水平壶儿,难得好料子,锃亮可鉴人。想着莱王殿下也久来事忙,许久没能与小官一聚,便请殿下一趟而已。” 莱王心领神会。殿堂温馨,茶香宜人。 莱王写好了帖子,着人送去铃兰馆。九千岁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只默默地斟茶。“这个壶儿传闻原也并不讨喜,磕磕巴巴十分难堪。焉知历经了数载,到了下官手里,油润非常。可见岁月终是可以打磨一切棱角,人也、事也。” “几度彩云飞散,去了也罢。”九千岁抿了一口茶汤。“那些顽石的料子——无论下官如何去盘,都不曾光滑、不肯低头的糟心料子,可就不好办了。”顿了顿,道:“当然,最让人憎恶的还是那些在原以为盘得十分停当的时候,忽然从泥料里重新又冒出来的劣迹——皲裂,杂色,草料子……” 莱王道:“正是。” 九千岁长叹了一声。“有人和我透了个消息,天底下出了个奇人,料得于国于圣上都是个喜事。你猜怎么着?”九千岁松弛的眼皮忽而动了下,看向莱王。“说是天下重又见得脚踏五星之异士。” 莱王不答话。“不正是像了,十年前宁大学士家那小孩子……”九千岁道。“茶凉了,殿下。” 莱王蓦然听明白了——庸碌岁月里突然又冒出头来的宁家人,如同壶泥里突然出现的杂志一般。 莱王笑道:“这国师之相如何就能轻易出现?大概是流言风语。他们家的小孩子,不是全都也随着……” 九千岁目光流转。“据说就出现在铃兰馆里。” 莱王手一抖,茶泼了出来。 屏后的宁蕴和宁二太太差点站不稳当。她们二人原被宫人打发来,原在此殿里候着九千岁,估计是要谈许韶君赐婚一事,然而莱王忽而先来了,宫人见其避让不及,都只好让其藏在高大的屏风后去。 正是此时,门外热热闹闹地涌进来一帮子人。“哦哟。”九千岁摸了摸下巴。“许大人,小臣不过说了一聚,怎地如此郑重?” 许韶君身穿蟒袍、鱼袋,神采奕奕;身后随着那看不出表情的张显秀,还有百里老夫人、百里胡杨,以及其他小人物。 许韶君笑道:“林公轻易不肯现身,前期收到下官信函此时便邀相见,下官便斗胆料系……与宁老师的事情。” 九千岁笑而不语。莱王忙道:“此事小王安排便是,不需要劳动林公乃至圣驾。” 许韶君微微笑着说:“好,好,莱王殿下从来淡然处世,与世无争,下官此等事终可使殿下动容,实在难得,下官万分感谢。”说着要作揖。张显秀忙上前扶着。话中谑意,在座的人都听懂了。 九千岁看着此二人拉扯,放下了茶杯:“冀王身边一个人,来和我说,找着个稀世奇人。你可知道此事?”这话都不知道是与许韶君说的还是和莱王说的。 二人都停了下来看着九千岁,自然都心领神会。 不等他们回答,九千岁又说:“乌兰嗣鼎的事,圣上十分关顾,不知二位认为如何?” 许韶君正愕然,闻言忙正色道:“已遵照冀王殿下吩咐,派人去钟离抄检豪富人家。那鼎,据闻就埋藏在钟离豪富家里田产院墅里头。想必不久就可找到。” 九千岁微微皱眉:“还有呢?” 许韶君道:“自然是将一干豪强人等押送京师,等候发落。” 九千岁问:“押送?” 许韶君点头道:“那仍在京中的钟离首富孙翘,已是关押。” 九千岁微微眯着眼睛:“你们竟是如此做事情。”这话倒是温柔,仿佛是夸赞一般。莱王感受到殿宇里瞬息万变的气氛,这会儿如坠冰窖一般——只是他也并不理解,为何提到了嗣鼎,许韶君这样的惯常做法一点都不让人讨喜?大概是罔顾圣上赏赐御剑的恩宠,关了姓孙的? 未等莱王想出个所以然来,九千岁便道:“说说那个稀奇的人。许大人可知道?” 在场人等嗓子眼都堵上了。 许韶君倒是颇自得:“正是个脚踏五星的孩儿。不过都是传闻罢了,这孩子吾等已严加管束,如其脚下倘若真有此异象,必定禀报林公。” 九千岁皱眉:“还不能知道他是不是异人?” 许韶君摇头否认。宁苹双足之下,平常的时候确不能看到那五星,只有沐浴在热水里才能见着。 “臣下斗胆问一句——”九千岁笑道。“这人,可是昔年宁凤山大学士的小儿子宁苹?” 许韶君并不言语。屏风后的宁蕴,便扶着母亲的双手,悄声耳语:“我要救昭儿。” 宁二太太竟然满目焦急:“你如何救他?” “九千岁一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小孩儿。”宁蕴道。“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有个异人出现,那么就让我来做这个异人吧。” 红尘茫茫 九千岁笑道:“好得很,明儿圣上也来这儿,和诸位叙叙,县主出嫁,诸公辛苦了。” 莱王道:“难得圣上亲临,不过这府上……”想了半日,还是噤口。原此府邸还囚禁着陈苍野等一干人,圣上来此难道是有了宽宥的心思? 许韶君也听明白了,笑道:“既难得在此面见圣驾,便明日,下官带了那脚踏五星的孩儿来,虽未知其真身,但此稚子聪颖早慧,颇得人心,若是可以,送进宫里辅助林公也可。” 九千岁笑道:“许大人真是思虑周到。稚子净身,可是不容易。”十之八九死在刀子下,果然是辣招。 “乌兰嗣鼎一事,冀王也办得很妥当。”九千岁慢慢地又饮了一杯。 “明日也一并与圣上禀报。”许韶君道。 “然除了孙府,别的地界儿都掘地三尺了不是?”九千岁道。“明日,将那孙公子也带来。” 许韶君十分得意。两件奇功,就是陈苍野有滔天的能耐,也不能在圣上跟前夺去了他的光彩——看那太子今何在?仁德温厚的冀王也是蛰伏够了。 也并未见着九千岁其人,宁蕴与母亲便被打发回家去,毕竟这一大早的莱王金口玉言指婚的帖子已到了了铃兰馆里。百里老夫人笑道:“蜜儿,我说的什么来着,命里注定的,你怎么跑也跑不掉。”宁蕴接过那满笼珠翠,静静地接受婚事的安排。 前事不究,仿佛那几个月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只是昨夜宁蕴便又一次诘问母亲——昭儿何在。 宁母叹了一口气:“他会无恙的”母亲始终不肯说那孩子遭受了什么。自始至终,这一年多以来,她居然都没见过自己的宝贝弟弟。宁蕴也不恼,静静地准备行头。 今日面见圣驾自然没有她参与的份儿,但是她能耐还小不成?万漾馆主的令牌一扬,她就顺利地跟着禁苑宫人进了禁苑去。 这个场景无比熟悉——多年前,她也参加御前的宴会,便是如此气氛凝重。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但是不久之后父亲案发,她无法不将这种场景与往昔联系在一起。熟悉的原因还有,这个小院子,居然就是陈苍野被囚的小院儿。 温存的场景闪现,然而自从送亲回来,陈苍野便不知被送到何处去。林思泸不知,万漾馆也不知。或仍在此院里,但是终是无任何消息。 假山高起,游廊依山而建,迂回曲折而耸立。小婢子宁蕴在无什么人烟的游廊一处垂手站着,这是个好的岗哨,只有寥寥数个小宫女。圣驾不远,就在游廊尽头的凉亭。而许韶君等臣子在假山底下站着。许韶君真是好看,他从来就这样好看。但是这样的美貌从没有引起过她心的战栗。人生顺遂的前半段,难得有个人来对她颐指气使——蜜罐里泡着长大的小蜜儿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常人罢了;这样仿佛铜镜一般的人自然是她最重要的人。他对她的一切予取予夺,又有什么关系?然而如同对待一个物件,她大概从来对他没有什么感情。直到最近她才觉得对他生恨。他每一点儿美艳,都让她憎恶。 九千岁步出凉亭。四周肃杀的气氛忽而拢了起来。 九千岁沉声道:“许大人,乌兰王嗣鼎如何了?” 许韶君缓步上前:“依据探报,当年鼎鼐失窃入中原领土,最终系佚在钟离境内。遍查了数十年以来的清关文书,未见任何雷同巨物出入城防的记录,料在境内。故除御赐宝剑的孙家外境内可疑之处已掘地三尺,均未见。” “那孙家如之何?”九千岁道。 “近日臣下听从冀王殿下吩咐,已将孙公子请了来,此事还请圣上发落。” 九千岁闭了闭眼:“查。” 厢房里,有个小太监将一身朴素的孙翘带了出来。也有那么一个多月不见,此人显然瘦了许多。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 九千岁到凉亭里,半晌出来,缓步下回廊去,站到孙翘跟前。见得孙翘七尺昂藏,剑眉星目,眸子绿光熠熠,叹了一口气,回头往凉亭走去。 “圣上口谕:孙翘若是知道嗣鼎下落,须当告知;若不告知,便是太平日子终结了。” “小民不知道什么宝鼎,也不知道其在哪里。”孙翘道。 孙翘越是平静越是不对劲儿,九千岁、许韶君等人都看在眼里。莱王等其他的送亲之人无奈极了,说好的来这里叙功的呢?怎么变成审犯了? 九千岁又嘀咕了半天,道:“圣上说,爱卿许韶君虽未能寻得乌兰嗣鼎,但是已建下奇功。圣上今日知道了莱王已经将你和铃兰馆的一女助教指了婚事,圣上说将厚加赏赐。”哪里来的奇功?许韶君也呆了。不过瞬间他就喜不自胜——圣上都同意了的婚事,谁还敢躲? 那孙翘站在那儿,听到这个消息,忽然便惊讶地振声起来:“许大人,阁下要娶宁蕴?宁老师不是已失踪许久?” 许韶君笑道:“谢谢孙公子关心,宁老师已找到了。” 孙翘看不得那胜利者的姿态,转脸向着凉亭的方向说:“圣上明鉴,小民虽然不知宝鼎何在,但是家中藏宝众多,哪个比不上这个鼎?然而天底下红尘茫茫,小民只贪恋一枝花。”话说得很明白——藏宝散尽无所谓,只求这意中人。 九千岁听得意外。“孙公子此时何出此言?” 孙翘叩首:“小民意中人,正是铃兰馆宁蕴。”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而宁蕴作为砧板上的肉,在游廊的另一头听得真真切切,气得七窍生烟。这两个男的仿佛掠食者一般将她抢来抢去,何时想过她可曾愿意? 廊上廊下沉默了很久。好一会儿,九千岁才又从凉亭里出来。“许大人寻的异人如何?” 天平的两边,终于还是有人多放了一个筹码。许韶君嘴角微微笑着。 另一端游廊远处,一个仆妇带着个稚童缓缓走出来。宁蕴见得是自己弟弟,再也忍不住,便要往前走去。 忽而身旁的仆妇拉住了她,耳语道:“别去。” 宁蕴听出来自己母亲的声音。她惊讶地回过头,看到母亲素来寡情的双目缀满了祈求。“别去。” 她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也随之化了妆跟了来,但是此时只能与之决裂。她冷笑一声:“你不管他,我可不能不管宁家的心血。” 我是真的 宁蕴决意要走。宁母将她拽得死死的:“没有昭儿,没有昭儿你明白吗!” 宁蕴愕然回头,看着母亲泪流如注。 “世界上没有昭儿。没有宁苹。”宁母抹了一把眼睛,站稳了,渐渐恢复平静。 宁蕴哭笑不得,然而旁边的宫女——尽管都是万漾馆安排的人——纷纷看着她。宁蕴收住了手脚,在母亲耳边耳语:“妈,你要是不管我等死活,便早不要管我们,这时候来胡言乱语又是要如何?宁蕴始终是宁家的人,宁家满门鲜血守下来的血脉,我焉能不护着?”末了又添了一句:“你大概从来就不疼爱我,大概也不疼昭儿……也不爱父亲吧。”最后一句话仿佛叹息一般,便飞身闯过游廊。裙裾飞起,如同仙人起舞一般。 孙翘远远看着高处的游廊飞奔而来一个瘦弱而高挑的女子,日阳下她的脸容看得真切,引得他心头狂跳着。那女子未到圣驾前,卫兵已拔剑相向。 宁蕴在凉亭跟前叩首:“请圣上明鉴,面前的童子并非所谓异人;民女昨夜梦中忽见巨龙低头与言,道五星难见,非历经坎坷风波不得现世;试问此童子稚嫩,如何有风波一说?” 九千岁怒不可遏,直斥胡言乱语,便要拉她下去;正是此时,游廊的另一头恭恭敬敬走过来一个紫衣公子哥儿。 “启禀圣上,此女所言甚是。”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容迁。“小民在外游历,前阵子在徽州一带也随宫观中道长学道,梦中也偶得此神谕。” 九千岁挑眉:“五公子在此替皇后抄经,怎地突然来了,又胡说起来了?” 容迁颔首称歉。莱王看得魂都震飞了,但是圣上当前,并不敢多言。许韶君冷笑:“验一下不就知道?” 此人难道已知道昭儿双足是热水浸泡就能看到五星?宁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游廊远处站定了的、小小的模糊身影看去。 “据闻五星属火,要么以柴火燎之,要么热汤浇之,便可显形。”许韶君缓声道。“下官已为小儿沐足多次,均不见五星;唯剩余一法,便是以火烧。” 莱王皱眉:“何其残忍!” 九千岁眉毛一扬:“许大人何故不先试试?在此唐突了圣驾?” 许韶君笑道:“下官也担心,如这个小孩子确实是异人,哪敢未经圣上同意便损伤其躯体?” 宁蕴听得如临深渊一般,又带着满心疑虑:昭儿双足为何热水浇灌也无反应? 容迁道:“小民祈求单与圣上一言。” 九千岁冷眼看了眼下面齐刷刷跪倒的人,从凉亭里出来后,便说:“容五公子,以及这禁苑的小婢子,且随圣驾而来。那孩儿,也且暂时看管着。” 一时銮驾起,往殿宇去了。 宁蕴低眉颔首走在后头,待进到个满屋馨香温暖的所在,也并不敢抬头。 九千岁的声音响起来:“哎哟,容五公子、陈四公子,尔等笔法真是妙不可言,瞧瞧这字儿!”气氛顿时截然不同,这话音竟是松快得很。宁蕴忍不住抬头偷瞄了一眼,见得陈苍野站在个大案几前,案上铺满了卷轴,看起来都是经文。陈苍野笑得从容:“安然的字,妙笔。” “皇后娘娘可是喜欢得紧。”九千岁叹道。好一会儿,宁蕴仍是跪在厅上;容迁被打发去继续写字,身边的人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才消停了下来。 “到此处,也无别人,说吧。”九千岁的声音响起来。“下头那女子,报上名来。” 宁蕴叹了一口气,缓缓抬头。 陈苍野定睛看着她。 九千岁也定睛看着她。 宁蕴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苍野,毫不犹豫地说:“小女铃兰馆宁蕴。” 九千岁颇意外:“冒着杀头的风险闯进来假冒宫女,还唐突銮驾,是要如何?” 宁蕴道:“不过为了拯救一条弱小生灵。” 九千岁哂笑:“你道我真要烧了那小子?” 宁蕴垂头。九千岁打量了她半日,道:“你欺君一罪,差点就坐实了。” 宁蕴惊讶地抬头——差一点? 九千岁冷笑一声:“圣上听了冯贵妃的话,到民间吃炸丸子去了。让我这老头子在此装个样子。”向那纱橱鞠了一躬,宁蕴抬眼看去,俨然就是空的。方才那严严实实的凉亭里,恐怕也空无一人。 宁蕴听到冯贵妃的名字,抬眼看了看陈苍野,陈苍野将笔收了起来,颇为恭敬地站在一旁。 九千岁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陈苍野,哼了一声。“怎地个个儿都想要你?”九千岁见她不说话,也不恼。“这会儿,许韶君、孙翘,乃至靖远公小世子陈苍野都来求你。”九千岁上下打量着她。 “宁六小姐?”九千岁笑眯眯道。“暌违十数年,阁下也终于长成了大姑娘了。” 宁蕴几乎瘫倒。 陈苍野叹气道:“林公莫要吓唬她,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容迁笑道:“莫说她不知,我也不知。还请林公一言?” 九千岁看着宁蕴煞白的脸,笑道:“果真还是像了当年姑苏第一大美人孟小姐,也还有当年宁大学士的英气。” 宁蕴尽管惊惧,仍是心忖:哪里像了,与母亲相比简直云泥。 九千岁笑道叹了一口气,向空空如也的纱橱行礼,然后对宁蕴道:“宁大学士纵使千错万错,仍是国之肱股,当年流放也是律法不阿……宁小姐,望你体谅老身以下这一番话。” “千错万错,都不是你的错。尽管那一笔款子,原是众豪富给你捐的买寿礼的钱,你父亲也没想着收来着。”九千岁说一句叹一句。“奈何那年,你看到那琴鸣云便爱不释手。” 幼年的记忆如钱塘大潮涌来。她不爱琴吗?她不爱琴?鸣云是她人生中最初所珍爱的物事。那年有商人来家里送货,她第一眼就看中了那琴。 原来,原来…… 陈苍野看着她木鸡一般,眼泪也不流,忍不住心酸,便上前去扶起她来。九千岁看在眼里,嗤道:“世子爷,你的请求小老可无法做主。” 陈苍野抱着宁蕴,抬头对九千岁道:“谢谢林公襄助。天家要什么,小民便给什么;而小民所求的不过一个她而已。” 九千岁点点头,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那么,乌兰王嗣鼎一事你先好生办妥。小老自然会向圣上进言。” 宁蕴压下千般话语,轻轻推开陈苍野,匍匐着叩首:“阁下必定也知悉那小孩儿沈清平系宁某之弟,也是宁家的骨血。还请林公放他一马。” 九千岁笑道:“他既然姓沈,自然就没有你们宁家的什么事儿。放心,他没事儿。” 居然这么稀松平常便放了行?宁蕴难以置信,便不敢起身。九千岁道:“我也不会烧他。毕竟怎么烧都不会烧出个脚踏五星的人儿来。宁六姑娘,你是忘了吗?”九千岁上前一步,站在宁蕴面前。 “或者是你也不知道?这孩儿,并不是脚踏五星的异子。”九千岁道。“十年前的谣言罢了。没有这一个谣传,你们孤儿寡母如何靠着一口气活下去?得亏宁大人机关算尽,保你们安稳至今。” 宁蕴想起母亲的话,抓住陈苍野的手,不由自主地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陈苍野抱着她,吻着她的眼角:“我是真的。” ρΟ1八ù.cóм(po18u.) -- ρΟ㈠⑧ц.cōм 就不是个鼎 九千岁见宁蕴半晌不言语,便让人端出茶点来让她先用了。 “今日你母亲也来了。”九千岁道。“让她也来用点儿茶吧,上好的单丛,难得。从前在你们府上的小花园里学琴,你父亲喂你一口这个茶,你还一口吐出来了。” 宁蕴坐定,问:“请问林公,尚有什么事情是宁某不知的?” 九千岁笑道:“你该知道的,我都说了。” 看来一切都深藏在母亲的肚子里。她全心全意守护了十年的弟弟,原来只是个普通人。她忽然松了一口气:“也好,如此一来,昭儿也就再也不会为他人所钳制。” 九千岁笑道:“你放心,我这会儿把他带去太子太傅文大人那边,你莫要担心他。对外便说他被我们收走了去。” “许大人那边……”宁蕴道,“林公待要如何说?” 九千岁笑道:“许大人不过丹心一片,也罢。” 陈苍野忍不住道:“宁小姐问的应该是许大人的请婚。“ 九千岁正要开口,婢仆便来传:“宁二太太到了。“ 宁母缓步而来。原容迁还有点松快模样,这会儿看到宁蕴的母亲,也颇有点儿愕然。九千岁见到她,笑道:“孟夫人多年不见,仍是如此美丽,如此从容淡定。“ 孟夫人行了礼,来不及寒暄,看了一眼在陈苍野怀里的宁蕴,道:“尘玉起来,这样成什么体统?“语调仍是那样平常。 宁蕴便放开了陈苍野,站起来走到孟夫人跟前去。“妈。“ 孟夫人看着她,平静地道:“那孩子是普通人。你也不必多虑了,此后好好过日子便是。“ 宁蕴道:“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孟夫人叹气道:“是为了你好。此后,千万不要鲁莽。“ “昭儿,不是我弟弟吗?“宁蕴道。 “我说得够多了,尘玉。“孟夫人道。”昭儿是我儿子,是你的弟弟。但是他是个普通人。“ 宁蕴心中仍有疑虑,但是终于还是放下心来。 孟夫人向着九千岁一拜:“谢林公开恩,容奴家到此劝说此愚儿。“末了,又添了一句:”望林公再开恩,容吾等孽障苟活,此后吾等必将退到天涯海角去,再不出现在世人面前。“ 九千岁冷笑:“孟夫人恐怕是天真了。铃兰馆宁老师如今琴技高超名满天下,且先有许韶君大人求娶、莱王指婚,后又有钟离首富孙翘抢婚。你们想躲,躲得过去?“ 孟夫人道:“那么,请九千岁指一条生路。” 九千岁看了看宁蕴,又看了看陈苍野,道:“方法总是有。”陈苍野笑道:“九千岁慧眼。” 九千岁正色道:“靖远公小世子保你母女二人安。这大恩,要谢便谢他去。” 孟夫人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宁蕴,道:“只要小世子可佑尘玉一生安宁……” 陈苍野粲然:“尘玉是此世间神祇最眷爱的人” 九千岁受不了这种腻腻歪歪的话儿,烦得直招手:“行了行了,你们母女回家去,我们自有安排。”说着让人将宁蕴和孟夫人送走。 暖阁里剩余九千岁、容安然、陈子鹤三人。 容安然忍不住道:“林公待要如何向许大人等……交代?” 九千岁便说:“好说。莱王成命,能比圣上金口?然而这顺水推舟的事情,就得看二位抄经的能耐,以及皇后娘娘天恩。只不过……” 九千岁看了一眼陈苍野。这一眼荡然无方才的慈祥模样:“嗣鼎一事,你若然办不妥……” 陈苍野深深行礼。 渐渐到了夜深时分。这禁苑里人烟已杳。容安然手都要断了,终于将经文抄完。陈苍野也已双目通红。经文送了出去,二人便坐下喝茶。 容迁悄声问:“子鹤,林公可是能请得动皇后娘娘?” 陈子鹤笑道:“你尚且不懂这些门道。林公此言,不过是托词。圣上对此等事情早了然于胸。圣目盯着,于我这是个或死或生的大事。” “你待要如何?”容迁忙道。“你以为钟离孙家没有人?冀王的人,就连他家老姑奶奶项圈是的什么款式都给盯稍出来了。那鼎哪里见踪影!” 陈苍野叹了一口气:“老五,你能不能换个脑子,那个鼎,就不是个鼎。” 宁蕴与母亲悄然回到了家中。宁蕴一肚子话要说,孟夫人却只永远是那一句——“你管好自己便够了。” 到了黄昏时分,百里爷爷忽然来了。他竟然只身来了。 “蜜儿如今也这么大了。”百里老爷不无感慨。“当年小小年纪在宁府学琴,被宁大人满屋子追着,那跳脱模样,别说大公子、大老爷看了笑得不行,就是我们这等老学究看了都忍俊不禁。” 孟夫人忙打岔:“百里老爷,这种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百里老爷便说:“我向来将你看作孙女一般。”宁蕴看着百里老爷爷水汽朦胧的双目,笑道:“爷爷说的,蜜儿都会听的。”当然也要看陈苍野能耐了。 “你该知道莱王乃至铃兰馆从来是不掺合朋党之争的。”百里爷爷叹气。“然而置身事外并不能保身……人皆有欲望,不巧那许大人想要的就是……。” 宁蕴打趣道:“爷爷,铃兰馆当然可以稳若泰山,毕竟昭儿还在此呢,那小子可是个福星。我嫁不嫁,也是不要紧的。” 果然百里老爷一听此话,不由得脸就黑了一半儿:“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馆保下宁苹就是为了他所谓的脚踏五星?就是要他做镇馆的宝贝?就是要拿他当挡箭牌护身符?”这一连串的话,将他呛得喘不过气来。 百里老爷罕见地只身来了。宁蕴叹息一声,上前给他拍背。尽管他机关算尽,也算是她叫了十多年的爷爷之人,那慈爱未必就全是假的。 “爷爷要我嫁,我便嫁了好了。”宁蕴道。 百里老爷微微点头:“昭儿也由许大人请了去,你若是不嫁,恐怕便是不利。” 宁蕴道:“昭儿不是和犹刚兄在一起吗?”昭儿向来是由百里胡杨看护的不是? 百里老爷叹息道:“许大人要他交出人来,他只能交出去了。” 昭儿已安安稳稳地被交托到太子太傅那里,宁蕴懒得再提这个话题。“对了。”宁蕴想了起来,笑道:“爷爷,我们到外头看看去,月色很好。” 百里老爷知道她是有话要单独与他说,便揣着小手炉,随她到了院子去。 月色溶溶如水,冬日天色明朗。人心尚且不得如此。宁蕴便问:“天上一丝云儿也无,也罢了,见不到彩云追月的模样,毕竟也是萧条的冬天——爷爷,我小时候,曾经有一床琴叫做鸣云。你可记得?” 百里老爷笑道:“那琴音色清亮,怎么会不记得?弹童歌小调,最合适不过,虽然不是传世名琴,但是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极佳的好琴。可惜,宁府一事,终是失落了。” 宁蕴笑道:“我父亲好歹还是大学士,怎地需要用受贿的钱去买这个琴?” 百里老爷叹息道:“你父亲哪里有钱?通通家私,都是圣上恩赐……”话说了一半儿,蓦然想起来:“你胡说什么?” 宁蕴轻声道:“一个大学士罢了,圣上为何要赐他那么多恩物?却又不给他钱财来?” 百里老爷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宁蕴,冷冷道:“你问那么多,对你毫无益处。想必你奶奶也给你送了好些嫁妆来了,好生准备嫁人吧。”说着,居然拂袖而去了。 ρΟ1八ù.cóм(po18u.) -- ρо18zy.cом 乌兰嗣鼎 第二日,莱王将宁蕴指婚给了许韶君一事便全天下皆知,来铃兰馆庆贺者满楹。 陈苍野脱去桎梏复学来馆,朝野惊异;唯太子仍未出山,不知去向。 玲珑县主与羌王世子礼成,天下大喜,中原里外通商,愈发繁华。好一片清明景象。 宁蕴才回到馆里任职,馆中众人皆来问询,宁蕴只道在西南烟瘴之地耽搁久了,也并未有什么收获,反倒将身子耗瘦了去。人人闻之惋惜。 教室里人皆依旧,只少了已入朝为官的李钦。宁蕴捧着书稿,身子萧条,那浪荡子胡松年见着她不由得心疼:“子鹤你看,这姑娘家怎么能这么吃苦,瘦成啥样子了,还马上要嫁人了呢!” 陈苍野就着清晨的阳光看着她:“是该养一养。” 早课还没开始,他已到馆里等着。恰在她经过玩月亭的时候,她听到他在亭子里抚琴的声音。仿佛从来没有经历什么风波,他依然衣冠楚楚人面如玉。陈苍野笑道:“流言四起,不过,都会结束的。” 宁蕴点头:“我相信你。” 陈苍野捧起她的脸,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宁蕴懊恼道:“四下无人。”便要抱住他的颈项。陈苍野按住她的脑袋,道:“伺机而动。” 宁蕴惋叹:“从前你那么狂放,这会儿让我抱一抱都不行了。”陈苍野无奈地张开双臂,迎她入怀。宁蕴在他怀里蹭着:“倒是像我在强迫你了。这世界反了。” 陈苍野笑道:“还没到世界反了的那一天。”顿了顿,又和她说:“就算世界反了,最多也就是你不过是个常人,我不过是个平民。平民男女如此相处不也正常?” 早课结束,宁蕴独自溜达到栖霞院里去整理她离馆时遗留下来的物件,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只有孙翘,那瘦了一圈的孙翘蓦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的双目仍是荧荧发亮。 “你为什么又肯出来了?”孙翘柔声道。“尽管莱王的指婚已下了来,但是我这还有最后一招。你……你不愿嫁许韶君,便回到我身边来如何?” “登云兄怎地来了?也不说一声。”宁蕴打量着这个男子,素来倨傲的他低声下气如斯,便无奈地道:“久不见面,你可好?……尘玉欣赏你,但是,那不是爱。” 孙翘道:“刻下难道有将你救出难关的更好的办法?” 宁蕴沉默不语。 孙翘道:“孙家府上全部珍宝,买下半个江南不是问题。圣上若是得此奇珍巨藏,又将如何欢喜?而我所求的不过是你罢了。” 宁蕴道:“可我不爱你呀。”宁蕴正在移植那一盆枯莲。老朽的根她全部扔了。 “尽管你我兴趣相投、也曾好过那么几个月,你还是认为你不爱我吗?”孙翘说着,渐渐红了双目。“我孙登云从来没有这样低姿态和人说过话,你是第一个,宁蕴。我且问你,你,你在我的床上,我的花园里,我的心上这样那样地放浪形骸,你就没有对我有半分真心?” 宁蕴看着他,听他说了这样难听的话,不由得揪心:“登云兄,我努力过了。” 逃出铃兰馆的几个月,她装作十六娘子、易大姐的时光里,与他那样日夜痴缠;但是如同茶叶在水里泡过那么几次,味道渐渐冲淡。到最后还是没有爱的余韵。 “你……”孙翘双目滴下泪来。“你以为你就能和陈苍野好了?我告诉你,你自始至终是我的人。在你还没有和陈苍野交心之前,你已经就是我的!” 宁蕴愕然。孙翘将她一把拉了过来,摁到凉亭的柱子上,凑在她的耳边:“你在钟离的时候,在那医馆里的时候,你就是我的。” “是吗?”陈苍野轻飘飘地从假山上走了下来。“不好意思了孙公子,陈四方才在假山上休憩,不小心听到了二位闲谈。” 孙翘看到他,恨意深重:“明明是我先来的,你不要想能够带走她。” 陈苍野觉得好笑:“你先来的?你且说说你如何先来的?就是在钟离的时候占过尘玉的身子吗?” 孙翘冷笑:“当然。是我第一个得到了她的,要对她负责到底的也是我。” 宁蕴惊讶地问:“什么?在钟离的时候?何曾?” 孙翘抱了抱她:“在医馆里……” 宁蕴想了下,勃然大怒,猛然推开了他:“你在我看病时候……” 孙翘道:“你别担心,我会负责到底的。” 宁蕴一巴掌重重地扇了过去:“兽物!” 陈苍野看得又怒又惊。所怒者自然不用言喻;惊者,是回想当时候自己不也是用强迫的方式得到了宁蕴?然而后来又幸运地得到了宁蕴的爱,如此罢了。无限的羞惭涌上心来。 孙翘捂着脸,苦道:“你恨我也罢,我是不会罢休的。” 陈苍野叹息道:“若谈先来后到,许大人比你我都早,此刻尘玉岂不是直接就范为上?再者……你此刻与许大人有何区别?” 陈苍野看了看气得满脸红晕的宁蕴,道:“你若真爱尘玉,就给她选择的自由。” 孙翘恨道:“凭什么她就选了你?你哪里比得上我?” 陈苍野失笑:“在下不才,也算是个靖远公世子。” 孙翘冷笑:“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陈苍野顺他话头接了下去:“在下怎么也比不上王子殿下。王子殿下既然自己开了个头,臣子便只好先把话说开了。” 陈苍野抚了抚衣袖,恭然行礼,又正色道:“王子殿下如若肯只身回王城、言明不再返回中原,尚可保钟离孙家祥和,也可保涿州以西与中原祥和。”又顿了顿,道:“邑城不可一日无主。几十年过去了,难道王子就只想着钟离,不想想自己身后的百姓吗?” “此时陈四也瞒不了多久,料得冀王早晚也能查到。回到乌兰王城,凭借殿下聪明才智、满腹经纶,一定能力战群雄,这点某也是放心的,才敢大胆向殿下言明。” 宁蕴听得懵了。“你怎么变成乌兰王子了?” 孙翘按住双目,抬头好一会儿,才道:“你在逼我,陈苍野。” 陈苍野躬身:“不敢。” 各人沉默好一会儿人,陈苍野又加了一句:“九千岁盯着此事,叮嘱陈四切不可怠慢王子,因此好久才敢向王子言明。” 孙翘叹息了一声,深深看了看宁蕴,一言不发地慢慢踱出了庭院。 见得孙翘走了,宁蕴才抚着胸口问陈苍野:“怎么回事?” “孙翘就是那个乌兰王嗣。很多年前,因两地通商同文一事王爷王妃闹起来,王爷固收域外陋习,而王妃力主中原显学。最后乌兰王妃怀着身孕出逃,最终到了钟离,生了个男子,那就是孙翘的爹,是乌兰王的独苗苗。”陈苍野抚这宁蕴的鬓发安慰着她。“孙翘也是他爹的独苗苗。如今涿州以西多年群雄无主,乌兰王名不正言不顺地继位了几个,王族都盼着出逃的王嗣能回去继承宗祧。然而此丑事哪里好明言?对外都说是嗣鼎丢了。” “原来他祖上力主学习儒术,怪不得平时如此迂腐;但是实际上又是个狂放莽为的家伙,到底还是脱不去乌兰王族的豪放姿态。”宁蕴叹息。 好半天,宁蕴才又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陈苍野笑道:“你当征战多年汇集的天下情报网是个幌子?清香楼才是万漾馆的幌子。”说着揉了揉她的脸蛋。“蜜儿,你要安心。” 若是… 次日晨,来自内闱的消息便让许韶君咬牙切齿——皇后要给陈苍野指婚;论理这并不是与他相关的事儿,毕竟无论如何也指不到宁蕴头上去;只是一并而来的还有皇后认为宁蕴地位低微,绝是配不上东台舍人许韶君,要另择贵妾。 张显秀道:“两日后皇后在宫里请宴,便知道分晓。”她无奈地看看丈夫的样子,道:“奴家多言,夫君……何必惦记着宁老师?天下好女子,不是也还有很多么?” 许韶君瞪她一眼:“她是我微时所爱,你不是不知道。此人我势在必得。” 张显秀泪珠子涌了出来:“我也陪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就不想想我?谁将你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小书生扶持成为堂堂东台舍人的?” 许韶君冷笑:“若不是你,我至于抢了宁蕴的琴来做路费、费尽周折、还入赘你家寄人篱下?” 张显秀震惊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许韶君见她惊讶的模样,便软了下来,笑道:“夫人莫生气,在下不过气在头上——那么多年了,不爱你,又能爱谁去?” 此时门外响起咳嗽的声音,原来是张元善大人来了。见到自己女儿哭成这般,皱着眉道:“好了珊儿,你哭什么?娶个好人儿回来,给我们张家开枝散叶,有什么不妥?”说着挥手打发了张莹珊离开。 书斋里剩下翁婿二人。张元善也没什么好脸色:“又新,我虽不明你强娶那宁老师是为了什么,但是你若是能力挽狂澜办成,也是你能耐,想必冀王、九千岁、圣上都刮目相看。这事儿我不干涉,你办便是。” 许韶君恭敬地给他冲茶。张元善又道:“莹璧在羌部据闻十分得宠,那羌王小世子连连加赏。若是能尽快诞下一男半女,便再好不过了——羌王、冀王两方均是我府靠山,我们金陵老张家也算是熬出头。” 许韶君点头称是。张元善品了品茶,道:“嗣鼎一事,圣上也不许查了,我听闻不了了之?是怎么回事?” 许韶君听到这个,有点懊恼:“查到钟离孙家,便不查了,然而此人是在下带到冀王跟前,进而送到圣上跟前的……那么……也算有功。” 张元善冷笑:“你天真了,此人一早被圣上赐了剑,你以为是何故?”许韶君呆住了,张元善顺势又说:“圣上不过在等他坦白的一天。” 两日过去,正是入宫的时候。宁蕴穿着一身宫装,颇为忐忑,同行的陈满道:“姑娘你别忧心……若是,若是……”陈满欲言又止。 宁蕴早听闻这一趟是皇后要给许韶君与她解除指婚,本是好事才对。这又有何事来“若是”? 陈满看了看同乘一车的孟夫人,小声道:“今日皇后或给子鹤指婚。” “缘何太急?”宁蕴惊道。 “还不是因为他规劝乌兰王子有奇功,那王子今日已要回去了,已带着信物到了宫里,见圣上去了——这乌兰王子说起来还是皇家远亲……”陈满道。“天家大喜。原将他给关了起来,就是因为他在寻找嗣鼎一事上失职,以及协助太子缉私不力。这会儿功大于过了。” “那,‘若是’什么?” “若是——另有所配呢?皇后身边不乏好女子。”陈满抱了抱宁蕴。“也不打紧,宁老师,我那儿好多弟兄都是好男儿……” 车轱辘飞快转动,多番繁文缛节,终于到了皇后殿前。 诸人均在殿前候着。偌大的前庭,毕恭毕敬地站着陈苍野等一干人,宁蕴以及孟夫人,当然还有来此候旨的许韶君。 站了好一会儿,宫人来传,请诸公进殿。 许韶君倒是平静得很。经过宁蕴身旁时候,小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你也嫁不成其他人。” 宁蕴惊讶地看着他。“你这身份,别想着能够如何。”许韶君淡然道,昂首阔步走上前去。 皇后寝殿温馨柔软,香气氤氲,宁蕴闻着颇感到熟悉。几人仍是远远站在纱橱外,并不敢抬头。 女官从帘子内走了出来,笑道:“皇后娘娘口谕,请许韶君大人上前。” 许韶君上前一步,稳稳一揖。 女官道:“许大人实在才俊,辅助冀王殿下广开农耕、水利、学堂之道,黎民受益,士绅称誉。前莱王指了铃兰馆宁蕴作如夫人,宁蕴虽然温柔嘉淑,但是良配或可更佳。因此,你的婚事暂且不议。” 许韶君道:“谢皇后娘娘。小臣与内子成婚数年未有所出,故而需纳取女子。如一时无最佳选择,那么小臣也可另择它途,妾室便虚位以待。”顿了顿,又道:“娘娘说宁蕴非佳选,实在十分有理,臣下也懊恼当时看错眼。” 女官讶异道:“许大人何出此言?” 许韶君痛心疾首:“近来臣下才查出,原来这个宁蕴,正是罪臣宁凤山之遗孽!” 诸人沉默着,唯独宁蕴讶异地抬头,看着他:“你……” 许韶君看着她气得通红的脸蛋,恨声道:“亏得臣下认为其乃贤良淑德之属。臣恳请圣上及皇后娘娘下旨,让臣下抄拿宁氏余孽!” 女官呆了呆,正要转到纱橱里去。不料纱橱另一侧上悄然传来另一把娇媚的声音:“此等费周折的事儿,哪里需要皇后娘娘费唇舌?令一干奴仆等退下。” 宁蕴听得此声音婉转柔美,煞是好听。众人抬头看向那撩开纱帘走出来的人儿。 面前所见是个风采斐然、显然等级更高的女官,正是暌违已久的国子监祭酒千金李钦。 宁蕴早知道李钦入内帷为官——或是女官,或是妃嫔;没想到这女子一路擢升,已是皇后近人。李钦似笑非笑地看着宁蕴,笑道:“宁老师,好久不见;小世子,好久不见也。” 许韶君笑道:“这必定是李钦李大人,久仰大名。” 李钦看了看他那俊朗的面容,颇为欣赏地说:“都说现今燕京双绝是玲珑显著与许大人,果然是不世出的佳人。” 李钦笑而不语,转眼看着陈苍野。“小世子越发成熟沉稳了,不过数月不见,长进飞快。” 见陈苍野并不接她话茬,便收敛了话家常的神情,在仆从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今日娘娘所盼不为别的,也就是期待为诸位才俊觅得良配,好生繁衍生息、匡扶社稷。然而许大人突然禀报此等惊天大事,也不好不核实之后才作定夺。”李钦道。“原娘娘想着为许大人再择,这会儿也正好先将你与宁老师的婚事解除了。”李钦笑道。 许韶君微微笑道:“娘娘英明。”双目看着宁蕴,胜券在握的模样。 李钦沉吟了一下,向座上一国之后请言:“娘娘,宁蕴一事,臣下认为可以请陛下跟前的林公来校验,毕竟当年宁凤山一事也是由林公经手,对宁家子女必然熟悉;另外,宁蕴尚有母亲在世,避居铃兰馆百里家的别庄,也可请来宁蕴之母以及……百里家的家眷来此质证。百里老先生必然有其道理,因此反而不易带来。臣下建议,将莱王三子之妻百里霜菊、铃兰馆少司务百里胡杨带了来。” 过了一会儿,纱橱里走出来个小女仆:“李大人,娘娘吩咐照办。另外,当年也有其他人与宁凤山一家过从甚密,届时亦可请来。” 一时便让宁蕴、靖远公一族、许韶君一行人于殿中候着,等一干人进宫。 阿美 宁蕴想象过好多次暴露于人前的情形,从来没想到是小芽儿将她送到了刀锋上。十年前,是小芽儿抱着昭儿先她一步从院落的树上跳出去,救了宁府的掌中珍——母亲说的,这个掌中珍也是假的…… 忽而,宁蕴想到——不对,昭儿是奇珍异宝的传言在府上罹难之前已传颂了许久。这绝不是只让他们几口人活下去的借口。 然而小芽儿,小时候曾拉着她的手从在通衢里走过、在山岗上抚琴的小芽儿……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一层一层地来人通传说人已带到。李钦方才陪着皇后歇息去了,这会儿重新回到殿堂里,看着殿中数人仍是候着,孟夫人、百里兄妹也都已到了,均垂手站着,笑道:“可怜见的,请各位就坐吧,皇后娘娘乏了睡午觉去了,我来看着也是一样的。”然而并无人敢坐下。 许韶君略略皱眉:“此大事也,仅李大人操持,会否劳累过甚?” 李钦听出来他话中不满,便说:“许大人若是不愿意,且去请皇后娘娘来。再不济,冯贵妃娘娘来了也可。不过,皇后娘娘令本官来查,某已无去请他人之理。” 九千岁也已到了,李钦忙笑着让座。九千岁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儿。”说着,看了看宁蕴,从袖管里取出一卷尺牍交到李钦手里,又向孟夫人微微颔首:“老夫就先告退了。” “林公?”李钦要将他喊回来,九千岁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李钦看着卷轴,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便打开来看。一时室内静得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忽而李钦重重叹了一口气,将如履薄冰的宁蕴吓得几乎一跳。 “百里霜菊。”李钦将手中卷轴一收。朵朵向前一步。“宁蕴可就是当年宁凤山大学士遗孤宁六小姐?小名蜜儿。” 朵朵与宁蕴有数月不曾见,加之为了宁蕴生命无忧也曾想过将宁蕴送到许韶君怀里,为此看着宁蕴的眼神里除了忧虑还多了一分羞惭。宫里官家的问话她不敢不答。 “回李大人话,小女与宁老师……不是很熟。”朵朵福着身子道。 “本官今日是代皇后娘娘问话,你若有隐瞒,可知道这是要下狱的?”李钦道。 百里霜菊欲言又止。此时百里胡杨便再也忍不住,上前去道:“是,是,宁蕴便是宁六小姐。” “哥!”朵朵心神俱裂,忙去拉着百里胡杨。 百里胡杨甩开朵朵的手,悄声道:“你以为到了天家跟前还能隐藏?圣上眼里万事万物如水晶玻璃一般通透,什么能瞒得住?不让爷爷来不让父亲来,便是给我们一个颜面!”说着扑通一声跪下;“小民兄妹有所隐瞒,不过为了珍重当年与宁家难得的情谊,也为了好生之德,万望娘娘恕罪!” “你俩十年前宁府抄家时候不过小孩子,哪来什么能耐保住他们?”李钦冷笑。“得了。有这样的证言便够了。”一双妙目扫过如雕像一般静美的孟夫人。“宁二太太有什么要说吗?” “民妇无话可说。”语调静谧温柔。 朵朵愣了,忙上前看着宁母道:“太太,太太,你说点儿话,我哥在胡说呢!”又满带恨意地看着许韶君。路途上她便知悉是此人告密,她居然还瞎着眼要将蜜儿往他身上推去。 许韶君素来不喜欢女子失去妇容的模样,皱眉道:“容三夫人还请关顾莱王颜面。这下人证有了,宁蕴母亲若是认下来便再无可辩驳的。”还到她不认?这妇人打小儿就没有给过他好颜色,只道他带着宁蜜儿胡疯——这下子便让她领教下疯小子熬到出头天的厉害。 李钦笑道:“宁二太太。” 孟夫人本长睫低垂,缓缓提了起来。好个娴雅人儿。 “妇人本该死去,然而稚子可怜。况且……”孟夫人道,“宁蕴不过女流,小儿子宁苹也早不在了,我们娘儿俩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因此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苟活。” 顿了顿,孟夫人才道:“皇后娘娘若要降罪,便求给我母女二人一个痛快。” 宁蕴泪如泉涌。 黄泉路上宁氏一家终是要聚首的,不过父亲和其他人走得早一些。 但是尘世间仍有她割舍不下的东西。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陈苍野,一时站不稳,便缓缓坐了下去。陈苍野再也自持不了,上前去将她扶着。 许韶君见状,正要去阻止,但是想了半晌还是止步,只牢牢盯着此二人拥抱在一起。 “李大人,到此足矣。”陈苍野给宁蕴擦着眼泪。 “子鹤。”宁蕴低声地在他耳边道。“我只是舍不得你。” 陈苍野略停了下手脚,便微微愠怒地说:“人都查实了,便不要拖延。” “果然情深意长呀。”李钦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旋即恢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你们,听圣上谕旨。”说着,李钦便展开此尺牍。 此尺牍竟载有圣上谕旨?在场的人都讶异不已,原都以为仅是九千岁送来的证物罢了。众人跪伏听谕。 李钦缓缓念起来。 “蔼媛卿,每思及阿美之事,我便寤寐难安,今夜干戈未远,便也如此。从前阿美为我们做下这么许多的事情,到头来倒要他们一家罹难,尽管是阿美请旨,我心内无论如何难平!从前我还是皇子时候,阿美便随我们办事,无论农事、兴学、通商、攘外,都办得很好,那数十年的情谊,若是因此等劫难而抹杀,寡人如何不落泪也!卿慰我道尚未登基,事事不稳,豪绅亟需安抚,且积弊不除不能开太平之境,如此两难之事定要有人去做;阿美修书查抄众奸,暗地便是得罪众绅士,偏偏又是阿美自个儿请旨。卿我缘何不阻止了他?盖你我都知道阿美要做的事情谁都挡不了。 “寡人睡不好的时候便想起众豪绅情愿要查办阿美,人口济济跪了一地,说阿美贪渎不正,证据凿凿,阿美自己还全都认了下来。阿美舍得一身剐,在金銮殿上在老父皇跟前昂首认罪,那模样儿,教寡人多么心痛,寡人忍着一眶泪有多难受,卿可知否?” 念到这里,李钦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偶有停顿,抬眼看了看座下众人,只见宁蕴、孟夫人仍跪着,宁蕴身子在轻轻抖着。殿中静无人声音,唯有宁蕴呜咽微微。 书信写在去岁冬圣上出察羌部战事,距今正好一年。蔼媛是皇后的小名儿,她念的时候已跳开不念。 因贪渎生员名额下狱抄家被流放的前大学士宁凤山,字梧美。 李钦略略抬头,不让泪珠子下来,好一阵子,又道:“未完。” “阿美罹难,卿我已割舍了与外邦之交、停了修书之事来与众士绅换他活路,偏偏天妒英才,阿美病逝海南烟瘴之地,为此寡人恨也!在途阿美妻子家眷亦殁,未能为阿美留下半点血脉,寡人恨也!阿美冤逝多年,吾等还未能完成阿美所志、为阿美平反,寡人恨也! 蔼媛卿,今寡人已登基,如若有此一日,吾等功业十已七八,掣肘式微,定要给阿美昭雪,给他诰封、哀荣;如若寻得其后人,哪怕旁枝远亲,也与他加官进爵。若可如此,是否可偿阿美丹心、祭慰阿美魂灵?” 李钦念着念着,数度哽咽。谁曾想圣上也有如此动容的话语?然而此信上尚有皇后亲笔。李钦振作了精神,正色道:“皇后娘娘谕旨。” “妾身与圣上心意相同。惟愿有此一日,得偿圣上所愿。妾拟以此函为据,如那一日到来,便请圣上将此函送与妾,妾也同将戮力为阿美雪冤。” 如雪皑皑 李钦念完良久,座下缄默良久。后来,还是许韶君忍不住打破了寂静。“此乃圣上与皇后娘娘的私信,李大人怎可就此诵念?”言语不忿,乃有刚强之意。 “林公适才是从娘娘那里过来的。”李钦道。“此函娘娘自然是知悉过,方才放了我来念。” 许韶君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然而方才信函里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抬眼看了看周遭,只见百里胡杨兄妹错愕满脸,陈氏一家也差不多,唯陈苍野、宁母一脸平静。而宁蕴,仍是低着头伏在地上。 “你起来吧,宁老师。”李钦说着,语调柔和了不少,上前去扶着。宁蕴被扶了起来,安坐在李钦原坐着的椅子上。宁蕴一身宫装,落满了滴滴答答的泪珠子,好个梨花带雨模样。朵朵看得是心疼,又是欣慰,又是辛酸——从前这女子为了自我埋藏,从不作如此亮丽的打扮;如今总算还她美玉应有的光辉。 “宁老师——六小姐。”李钦着人来去洗脸化妆所用资物,蹲下来仔细地给她擦手擦脸并补了妆容,一边在她耳边悄声道:“今日是好日子,万不要难过。” 宁蕴振作了精神,笑着谢了她。宁蕴眼睛轻轻抬起来,看了一遍众人神色,在陈苍野身上看了半日——这人如此老神在在,必定是已对此了然于胸——可恨从来不发一言,待要如何罚他? 然而宁尘玉的目光最终还是在母亲身上落了下来。这妇人究竟守着多少秘密! 宁蕴缓了半日,殿下众人都在候着,并不敢作过多言语。李钦奉上茶点来,又请孟夫人坐下一同用了,见宁蕴精神头好多了,便笑道:“宁老师,可歇息好了?圣旨也来了。”便道请了圣旨来。方才传旨的宫人,也是在殿外候了许久了。 殿下众人,听了此言都纷纷跪下。 耳畔响起九千岁朗声——竟是他亲自来了。 “宁凤山当年罪实,已查证为虚,凤山实系英烈忠良,应予昭雪平反。今喜见宁凤山遗属,朕同皇后喜不自胜,无以言表。其中见得宁凤山之六女已亭亭玉立,柔嘉端良,惟憾无严训。为慰藉宁氏英魂,朕同皇后,愿收宁凤山之六女、今之铃兰馆先生宁蕴为女,爱若己出。兹赐号映雪,愿爱儿如雪皑皑、祖锡永昭。” 九千岁略略放下圣旨,对着宁蕴柔声道:“殿下。” 宁蕴才反应过来是叫她,诺然称谢。 “宁凤山平反之事,靖远公世子卓然有功,应行赏赐,此且不表;朕同皇后,听世子泣诉与宁蕴情深难分,实已缱绻,讶异非常,已令人查证非妄言。故而虽然莱王前已将宁蕴指婚为东台舍人许韶君之妾,为成人之美,也为鸾凤相配,特赐映雪公主宁蕴与靖远公世子陈苍野择日成婚。” 九千岁看了看那陈苍野,笑道:“钦此。” 众人谢恩,陈苍野上前便要接过诏书;九千岁哼道:“这哪里是你的。”说着将圣旨呈到了宁蕴手上。又转身向宁母道:“孟夫人且稍安,今一切大安,宁大人与夫人乃至宁府上下,都有交代。” 朵朵再也忍不住,上去抱着宁蕴就要哭起来。李钦皱着眉道:“容三夫人,逾礼了。”朵朵闻言,放开了手脚。宁蕴苦笑着反手抱着她。 九千岁见场面混乱,便干咳两声:“下官先行告退,公主殿下、夫人,圣上同皇后娘稍晚便来,还请二位略待。娘娘宫中西苑已收拾出来,请几位歇息。” 九千岁退场而去。长辈也不在,陈苍野便麻利地上前去,先是向孟夫人行了个礼,便同朵朵说:“该把我老婆给我了。” 朵朵笑着抹了抹泪,脸蛋一红,退到一边去。 宁蕴旋即被陈苍野抱在了怀里——“蜜儿,我不是说过——一切都交给我?我陈苍野说话算话。”陈苍野将头深深地埋在她颈项下。“这下,你再要跑,也跑不了了。” 宁蕴觉得应该哭一哭,但是此时却忍不住笑了:“你弄清楚,公主要跑,你可拦不了。” 陈苍野无奈地看着她的眸子:“幸而靖远公带十万铁骑,我总能找到你。” 几人又哭又笑的,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了下来,李钦笑道:“几位移步西苑。公主殿下请。”便走在宁蕴跟前引路。没几步,悄悄儿又走在宁蕴旁边,附耳道:“公主殿下,今皇后亲生的小公主才不过几岁,殿下如今可是长公主了。” 宁蕴还没适应过来,觉得怪别扭的,便笑道:“待圣上与皇后娘娘示下。” “殿下,该改口了——父皇、母后。”李钦笑道。 “蜜儿……” 众人听得有人在后头叫此名字,都回头看去。只见晨早时分的阳光照进了宫殿里,满室绮丽倒是不清晰,反而将殿里的那人照得一清二楚。好个绝世容颜的佳人。 “殿下小名可是能随意叫唤的?”李钦严词道。“许大人。” 许韶君咽下了许许多多的话。宁蕴看到他那无根、无处而来一般的悲伤涌上了脸。这时候他又是从前的小芽儿,那个美艳而自怜自谦的小芽儿。 陈苍野箭步上前:“许大人方才说的可不要忘了——”说的什么?“宁凤山之余孽”! “我没忘。”许韶君道。“她是我的小蜜儿,跟在我身后、拉着我的手……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的小蜜儿。是我的小蜜儿。至始至终。”然而最后那话,已无了底气。宁蕴回头看着他看了一路。 满场皆静。唯有陈满在悄声说话。“许大人在胡说什么?”陈满不解地问百里胡杨。百里胡杨小时候也不太管妹妹们的事儿,自然不知道许韶君与宁蕴好过,也云里雾里地摇摇头。 他原以为宁蕴会不忍心回头看他——她从来受不了他悲伤的模样——但是,映雪公主双目在冬日的阳光下如雪一样亮晶晶的。 “说完了啊?”宁蕴道,上前拉了拉陈苍野的衣角。“子鹤,走了,我累了。” 陈满笑着上前去:“殿下,此人我来解决,殿下请先走一步。” 宁蕴便任子鹤拉着她的手,远远地走了开去。 身后蓦然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宁蕴猛然回头:“许韶君,你若敢碰我的学生!” 陈满愕然道:“殿下,老师,我……” 许韶君脸上红肿着,道:“殿下,映雪公主殿下,小芽儿……臣下,不知如何可泄殿下恼怒,还请公主殿下发落。”说着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宁蕴皱着眉看着他美丽的脸蛋肿了起来,颇有些可惜地说:“陈二小姐,请你看着他,他若是打够了,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陈满原来一肚子气想要骂那许韶君一顿,此时也失笑地点头,目送宁蕴等人头也不回地往西苑去。 “好疼吗?这肿得老高的,细皮嫩肉的。”陈满看着许韶君,又笑了。“也没多大劲儿啊?还没我抽马鞭子时候使劲儿。况且也没见你掉泪珠子啊。” 大智慧 不过两日,由冀王负责的各类事体便如火如荼开展起来:送乌兰王子回城并议定与涿州之西地区停战通商;指令东台舍人许韶君潜办公主府建造事宜等。然映雪公主受封的诰书却一直尚未颁布,是以朝野都暗地里知道了皇帝有了个适龄的义女,然而并未有人探知是何许人家。 “我说必定是国子祭酒李大人家的千金。”文作薇道。 “哥你这就狭隘了。”文作葵道。“捂得那么严实,连贵人都三缄其口、父亲也不知道的,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我说可能是乌兰公主。” “李大人难道不是了不得的人物?”文作薇啧啧摇头。“入宫方数月,便已是皇后娘娘身边第一等的保林,这点速度谁比得上?她但凡有个头衔,便可权倾朝野。” “罢了,等等吧。”文大公子懊丧地道,“我等都不知道的事情,子鹤你料也不知了。”酒杯递给了陈苍野。 歌舞犹酣。陈苍野笑这说:“我哪里能知道?贵人才刚刚被召回东宫,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了——紫月姑娘,此曲妙也!” “日前听说你和许韶君被召到了宫里,许大人婚事黄了,你倒是许了哪个人家?怎地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文家的问。 “圣上不让说。”陈子鹤道。“反正也是我所仰视的女子。” “唷?怕不是把那新封的公主殿下许了给你?”文作薇揶揄。“说正事儿。贵人的一张网,编织也差不多了。”文二听此言,取出个地图来:“荆州重地、江南道富饶之地一带,燕京一带,有过走私的匪商都已有确凿证据。只待除夕酣宴,群臣松弛,便可收网。” 陈苍野十分满意,笑着点头:“二位公子卓有功勋,某佩服。” “若不是小世子给的情报,我等如何能办下此等事?”文大笑道。“就问天下间什么事儿你不知道的?——对了新封公主的事情你不知道;……你肯定知道。” 陈苍野笑而不语。两壶酒又下肚。 紫月的曲子戛然而止。门外进来了个女孩儿,打扮得素净。 女子颔首道:“小世子,某亦知道公务应酬实在难以推辞,但是世子仍是铃兰馆学生,到底不宜久留——小世子在此楼中已有两日,还请尽快回馆。”顿了顿,又道:“此时已非往昔,靖远公来函嘱咐,小世子需要以学业为重。” “为何?”陈苍野笑着,打着扇子看着她。“我竟不知父亲有此举动。” 文氏兄弟跟着哂笑。三子悠然自得,暖室内花气袭人。紫月也停了手脚,静静看着几人。 “靖远公道今涿州以西已定,无论羌部、乌兰氏都已安稳,远靖近安,应仍沿袭诗礼传家之训。” “嗬哟,这倒没错儿。”文作薇叹道。“暌违天下已久的乌兰嗣子出现,涿州以西大定;羌部又有了中原去的王妃——近期又听闻还有了喜——怕是开泰之兆也,贵人也该显山露水一下子了。”都道靖远公好魄力,一边在荆州训兵,一边又布了眼在铃兰馆这头来。 “也罢。”陈苍野叹息一声。“去便去吧,只怕往后,贵人的事儿我父亲也不许我插手了。”便起身整衣理容。 酒才喝了没多少就要走,文氏兄弟并不开怀,便道:“迟一点晚一点也没关系——这位宁老师,怎地这样扫兴?” 宁蕴才抬头起来,微微笑着:“也是,小世子,某便少陪了。”说完抬脚就往房间外走去。 陈苍野见状,顿时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文作葵哈哈一笑:“这小子,慌脚鸡儿一样。” 宁蕴快步走着,后头那人快步跟着。没几步,到了铺满着软软织锦地毯的楼梯上,人来人往,宾客热闹。陈苍野越走越不忿,附耳过去:“怎地不走私道。” 宁蕴回答:“小世子不是要喝酒?某就先回了。” “喝哪门子酒。”陈苍野道。 这会儿恰巧来了个熟悉人,捉着陈苍野便攀谈起来;陈苍野见是庞婕妤的家眷,便没应付的心思。偏偏那庞公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真心错了,小世子帮帮我,我要凤眉回来啊……” 宁蕴听得声响,回头看了看他,忍不住笑着往下走。 陈苍野被缠得没法儿,便道:“他嫁人了。” 庞公子讶异道:“什么?” “他……”陈苍野气得快死,盯着他道:“他自己净身进宫做太监去了!”说着猛然推开他,往下跑去。 庞公子哭了一会儿,又想了想——早两朝前,宫内太监便不用净身了呀? 满是宾客的小院里衣香鬓影,那女子的裙裾引如游鱼的花尾闪动。四处笑靥盈盈,见了此子都纷纷迎上来。而陈苍野并无心思眷顾,只盯着那游龙一样的裙裾追逐着。此处俱是权贵人家,陈苍野并不敢走得多快;后来到了没什么人的下客停马的前院,他便撑着手跳过重重栅栏,轻轻点地,落到宁蕴身后,迫不及待地将宁蕴一把搂住。 “跑那么快做什么?” 宁蕴猛然被抱住,觉得好笑:“你不上学,我也还要教书呢。” 陈苍野在她脖子里吻了吻:“今日见见文家的,是要看看太子的意思——估摸着也要收网了。” 宁蕴回头,道:“我还有一点不解——圣上登基之前少不了那些走私出身的士绅鼎力相助,这会儿也登基才不久,为何要这么快快刀斩乱麻?” “你也知道是乱麻——不止。”陈苍野说。“那是恶痈。能扶上一个天子,他们也能胁天子。再者,走私者如何会放任中原与外缘平和处之?……他们若是还在,太平日子便难。” 宁蕴凝神看着他平稳而简洁地跟她说着此情形,优雅的唇一张一合。“冀王与太子自然知道绅党财雄势大并且于我等有襄助的情谊,圣上彼时便由二位皇子做主去处理——十年八年,十数年,反正定要内外兼安,经济兴旺……” “而冀王选择兴农牧学堂,太子……”宁蕴忽而在他唇上印上一吻。“选择除积弊。” 陈苍野被她吻,心情大好,便笑着揪了一把她的下巴:“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效用区别。” 宁蕴叹息道:“大智慧,不都在此区别里么?微妙得很。”说着,手轻轻从他的肚腹沿着向上推,划到他的锁骨下。 陈苍野道:“怎么?” 宁蕴道:“看看你有多少智慧?” 陈苍野看她笑得可爱,笑得隐晦而狡黠,天地间的火顿时从他身体里烧起来。 “不是说好了回学校?” “是啊。”宁蕴忽而放开他,指着远处停好的车马。“车子在那里。”篷车,陈家的。里面有熏炉,暖烘烘。 ρο㈠8zy.cοм(po18zy.) -- 若是… 次日晨,来自内闱的消息便让许韶君咬牙切齿——皇后要给陈苍野指婚;论理这并不是与他相关的事儿,毕竟无论如何也指不到宁蕴头上去;只是一并而来的还有皇后认为宁蕴地位低微,绝是配不上东台舍人许韶君,要另择贵妾。 张显秀道:“两日后皇后在宫里请宴,便知道分晓。”她无奈地看看丈夫的样子,道:“奴家多言,夫君……何必惦记着宁老师?天下好女子,不是也还有很多么?” 许韶君瞪她一眼:“她是我微时所爱,你不是不知道。此人我势在必得。” 张显秀泪珠子涌了出来:“我也陪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就不想想我?谁将你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小书生扶持成为堂堂东台舍人的?” 许韶君冷笑:“若不是你,我至于抢了宁蕴的琴来做路费、费尽周折、还入赘你家寄人篱下?” 张显秀震惊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许韶君见她惊讶的模样,便软了下来,笑道:“夫人莫生气,在下不过气在头上——那么多年了,不爱你,又能爱谁去?” 此时门外响起咳嗽的声音,原来是张元善大人来了。见到自己女儿哭成这般,皱着眉道:“好了珊儿,你哭什么?娶个好人儿回来,给我们张家开枝散叶,有什么不妥?”说着挥手打发了张莹珊离开。 书斋里剩下翁婿二人。张元善也没什么好脸色:“又新,我虽不明你强娶那宁老师是为了什么,但是你若是能力挽狂澜办成,也是你能耐,想必冀王、九千岁、圣上都刮目相看。这事儿我不干涉,你办便是。” 许韶君恭敬地给他冲茶。张元善又道:“莹璧在羌部据闻十分得宠,那羌王小世子连连加赏。若是能尽快诞下一男半女,便再好不过了——羌王、冀王两方均是我府靠山,我们金陵老张家也算是熬出头。” 许韶君点头称是。张元善品了品茶,道:“嗣鼎一事,圣上也不许查了,我听闻不了了之?是怎么回事?” 许韶君听到这个,有点懊恼:“查到钟离孙家,便不查了,然而此人是在下带到冀王跟前,进而送到圣上跟前的……那么……也算有功。” 张元善冷笑:“你天真了,此人一早被圣上赐了剑,你以为是何故?”许韶君呆住了,张元善顺势又说:“圣上不过在等他坦白的一天。” 两日过去,正是入宫的时候。宁蕴穿着一身宫装,颇为忐忑,同行的陈满道:“姑娘你别忧心……若是,若是……”陈满欲言又止。 宁蕴早听闻这一趟是皇后要给许韶君与她解除指婚,本是好事才对。这又有何事来“若是”? 陈满看了看同乘一车的孟夫人,小声道:“今日皇后或给子鹤指婚。” “缘何太急?”宁蕴惊道。 “还不是因为他规劝乌兰王子有奇功,那王子今日已要回去了,已带着信物到了宫里,见圣上去了——这乌兰王子说起来还是皇家远亲……”陈满道。“天家大喜。原将他给关了起来,就是因为他在寻找嗣鼎一事上失职,以及协助太子缉私不力。这会儿功大于过了。” “那,‘若是’什么?” “若是——另有所配呢?皇后身边不乏好女子。”陈满抱了抱宁蕴。“也不打紧,宁老师,我那儿好多弟兄都是好男儿……” 车轱辘飞快转动,多番繁文缛节,终于到了皇后殿前。 诸人均在殿前候着。偌大的前庭,毕恭毕敬地站着陈苍野等一干人,宁蕴以及孟夫人,当然还有来此候旨的许韶君。 站了好一会儿,宫人来传,请诸公进殿。 许韶君倒是平静得很。经过宁蕴身旁时候,小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你也嫁不成其他人。” 宁蕴惊讶地看着他。“你这身份,别想着能够如何。”许韶君淡然道,昂首阔步走上前去。 皇后寝殿温馨柔软,香气氤氲,宁蕴闻着颇感到熟悉。几人仍是远远站在纱橱外,并不敢抬头。 女官从帘子内走了出来,笑道:“皇后娘娘口谕,请许韶君大人上前。” 许韶君上前一步,稳稳一揖。 女官道:“许大人实在才俊,辅助冀王殿下广开农耕、水利、学堂之道,黎民受益,士绅称誉。前莱王指了铃兰馆宁蕴作如夫人,宁蕴虽然温柔嘉淑,但是良配或可更佳。因此,你的婚事暂且不议。” 许韶君道:“谢皇后娘娘。小臣与内子成婚数年未有所出,故而需纳取女子。如一时无最佳选择,那么小臣也可另择它途,妾室便虚位以待。”顿了顿,又道:“娘娘说宁蕴非佳选,实在十分有理,臣下也懊恼当时看错眼。” 女官讶异道:“许大人何出此言?” 许韶君痛心疾首:“近来臣下才查出,原来这个宁蕴,正是罪臣宁凤山之遗孽!” 诸人沉默着,唯独宁蕴讶异地抬头,看着他:“你……” 许韶君看着她气得通红的脸蛋,恨声道:“亏得臣下认为其乃贤良淑德之属。臣恳请圣上及皇后娘娘下旨,让臣下抄拿宁氏余孽!” 女官呆了呆,正要转到纱橱里去。不料纱橱另一侧上悄然传来另一把娇媚的声音:“此等费周折的事儿,哪里需要皇后娘娘费唇舌?令一干奴仆等退下。” 宁蕴听得此声音婉转柔美,煞是好听。众人抬头看向那撩开纱帘走出来的人儿。 面前所见是个风采斐然、显然等级更高的女官,正是暌违已久的国子监祭酒千金李钦。 宁蕴早知道李钦入内帷为官——或是女官,或是妃嫔;没想到这女子一路擢升,已是皇后近人。李钦似笑非笑地看着宁蕴,笑道:“宁老师,好久不见;小世子,好久不见也。” 许韶君笑道:“这必定是李钦李大人,久仰大名。” 李钦看了看他那俊朗的面容,颇为欣赏地说:“都说现今燕京双绝是玲珑显着与许大人,果然是不世出的佳人。” 李钦笑而不语,转眼看着陈苍野。“小世子越发成熟沉稳了,不过数月不见,长进飞快。” 见陈苍野并不接她话茬,便收敛了话家常的神情,在仆从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今日娘娘所盼不为别的,也就是期待为诸位才俊觅得良配,好生繁衍生息、匡扶社稷。然而许大人突然禀报此等惊天大事,也不好不核实之后才作定夺。”李钦道。“原娘娘想着为许大人再择,这会儿也正好先将你与宁老师的婚事解除了。”李钦笑道。 许韶君微微笑道:“娘娘英明。”双目看着宁蕴,胜券在握的模样。 李钦沉吟了一下,向座上一国之后请言:“娘娘,宁蕴一事,臣下认为可以请陛下跟前的林公来校验,毕竟当年宁凤山一事也是由林公经手,对宁家子女必然熟悉;另外,宁蕴尚有母亲在世,避居铃兰馆百里家的别庄,也可请来宁蕴之母以及……百里家的家眷来此质证。百里老先生必然有其道理,因此反而不易带来。臣下建议,将莱王叁子之妻百里霜菊、铃兰馆少司务百里胡杨带了来。” 过了一会儿,纱橱里走出来个小女仆:“李大人,娘娘吩咐照办。另外,当年也有其他人与宁凤山一家过从甚密,届时亦可请来。” 一时便让宁蕴、靖远公一族、许韶君一行人于殿中候着,等一干人进宫。 -- 阿美 宁蕴想象过好多次暴露于人前的情形,从来没想到是小芽儿将她送到了刀锋上。十年前,是小芽儿抱着昭儿先她一步从院落的树上跳出去,救了宁府的掌中珍——母亲说的,这个掌中珍也是假的…… 忽而,宁蕴想到——不对,昭儿是奇珍异宝的传言在府上罹难之前已传颂了许久。这绝不是只让他们几口人活下去的借口。 然而小芽儿,小时候曾拉着她的手从在通衢里走过、在山岗上抚琴的小芽儿……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一层一层地来人通传说人已带到。李钦方才陪着皇后歇息去了,这会儿重新回到殿堂里,看着殿中数人仍是候着,孟夫人、百里兄妹也都已到了,均垂手站着,笑道:“可怜见的,请各位就坐吧,皇后娘娘乏了睡午觉去了,我来看着也是一样的。”然而并无人敢坐下。 许韶君略略皱眉:“此大事也,仅李大人操持,会否劳累过甚?” 李钦听出来他话中不满,便说:“许大人若是不愿意,且去请皇后娘娘来。再不济,冯贵妃娘娘来了也可。不过,皇后娘娘令本官来查,某已无去请他人之理。” 九千岁也已到了,李钦忙笑着让座。九千岁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儿。”说着,看了看宁蕴,从袖管里取出一卷尺牍交到李钦手里,又向孟夫人微微颔首:“老夫就先告退了。” “林公?”李钦要将他喊回来,九千岁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李钦看着卷轴,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便打开来看。一时室内静得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忽而李钦重重叹了一口气,将如履薄冰的宁蕴吓得几乎一跳。 “百里霜菊。”李钦将手中卷轴一收。朵朵向前一步。“宁蕴可就是当年宁凤山大学士遗孤宁六小姐?小名蜜儿。” 朵朵与宁蕴有数月不曾见,加之为了宁蕴生命无忧也曾想过将宁蕴送到许韶君怀里,为此看着宁蕴的眼神里除了忧虑还多了一分羞惭。宫里官家的问话她不敢不答。 “回李大人话,小女与宁老师……不是很熟。”朵朵福着身子道。 “本官今日是代皇后娘娘问话,你若有隐瞒,可知道这是要下狱的?”李钦道。 百里霜菊欲言又止。此时百里胡杨便再也忍不住,上前去道:“是,是,宁蕴便是宁六小姐。” “哥!”朵朵心神俱裂,忙去拉着百里胡杨。 百里胡杨甩开朵朵的手,悄声道:“你以为到了天家跟前还能隐藏?圣上眼里万事万物如水晶玻璃一般通透,什么能瞒得住?不让爷爷来不让父亲来,便是给我们一个颜面!”说着扑通一声跪下;“小民兄妹有所隐瞒,不过为了珍重当年与宁家难得的情谊,也为了好生之德,万望娘娘恕罪!” “你俩十年前宁府抄家时候不过小孩子,哪来什么能耐保住他们?”李钦冷笑。“得了。有这样的证言便够了。”一双妙目扫过如雕像一般静美的孟夫人。“宁二太太有什么要说吗?” “民妇无话可说。”语调静谧温柔。 朵朵愣了,忙上前看着宁母道:“太太,太太,你说点儿话,我哥在胡说呢!”又满带恨意地看着许韶君。路途上她便知悉是此人告密,她居然还瞎着眼要将蜜儿往他身上推去。 许韶君素来不喜欢女子失去妇容的模样,皱眉道:“容叁夫人还请关顾莱王颜面。这下人证有了,宁蕴母亲若是认下来便再无可辩驳的。”还到她不认?这妇人打小儿就没有给过他好颜色,只道他带着宁蜜儿胡疯——这下子便让她领教下疯小子熬到出头天的厉害。 李钦笑道:“宁二太太。” 孟夫人本长睫低垂,缓缓提了起来。好个娴雅人儿。 “妇人本该死去,然而稚子可怜。况且……”孟夫人道,“宁蕴不过女流,小儿子宁苹也早不在了,我们娘儿俩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因此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苟活。” 顿了顿,孟夫人才道:“皇后娘娘若要降罪,便求给我母女二人一个痛快。” 宁蕴泪如泉涌。 黄泉路上宁氏一家终是要聚首的,不过父亲和其他人走得早一些。 但是尘世间仍有她割舍不下的东西。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陈苍野,一时站不稳,便缓缓坐了下去。陈苍野再也自持不了,上前去将她扶着。 许韶君见状,正要去阻止,但是想了半晌还是止步,只牢牢盯着此二人拥抱在一起。 “李大人,到此足矣。”陈苍野给宁蕴擦着眼泪。 “子鹤。”宁蕴低声地在他耳边道。“我只是舍不得你。” 陈苍野略停了下手脚,便微微愠怒地说:“人都查实了,便不要拖延。” “果然情深意长呀。”李钦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旋即恢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你们,听圣上谕旨。”说着,李钦便展开此尺牍。 此尺牍竟载有圣上谕旨?在场的人都讶异不已,原都以为仅是九千岁送来的证物罢了。众人跪伏听谕。 李钦缓缓念起来。 “蔼媛卿,每思及阿美之事,我便寤寐难安,今夜干戈未远,便也如此。从前阿美为我们做下这么许多的事情,到头来倒要他们一家罹难,尽管是阿美请旨,我心内无论如何难平!从前我还是皇子时候,阿美便随我们办事,无论农事、兴学、通商、攘外,都办得很好,那数十年的情谊,若是因此等劫难而抹杀,寡人如何不落泪也!卿慰我道尚未登基,事事不稳,豪绅亟需安抚,且积弊不除不能开太平之境,如此两难之事定要有人去做;阿美修书查抄众奸,暗地便是得罪众绅士,偏偏又是阿美自个儿请旨。卿我缘何不阻止了他?盖你我都知道阿美要做的事情谁都挡不了。 “寡人睡不好的时候便想起众豪绅情愿要查办阿美,人口济济跪了一地,说阿美贪渎不正,证据凿凿,阿美自己还全都认了下来。阿美舍得一身剐,在金銮殿上在老父皇跟前昂首认罪,那模样儿,教寡人多么心痛,寡人忍着一眶泪有多难受,卿可知否?” 念到这里,李钦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偶有停顿,抬眼看了看座下众人,只见宁蕴、孟夫人仍跪着,宁蕴身子在轻轻抖着。殿中静无人声音,唯有宁蕴呜咽微微。 书信写在去岁冬圣上出察羌部战事,距今正好一年。蔼媛是皇后的小名儿,她念的时候已跳开不念。 因贪渎生员名额下狱抄家被流放的前大学士宁凤山,字梧美。 李钦略略抬头,不让泪珠子下来,好一阵子,又道:“未完。” “阿美罹难,卿我已割舍了与外邦之交、停了修书之事来与众士绅换他活路,偏偏天妒英才,阿美病逝海南烟瘴之地,为此寡人恨也!在途阿美妻子家眷亦殁,未能为阿美留下半点血脉,寡人恨也!阿美冤逝多年,吾等还未能完成阿美所志、为阿美平反,寡人恨也! 蔼媛卿,今寡人已登基,如若有此一日,吾等功业十已七八,掣肘式微,定要给阿美昭雪,给他诰封、哀荣;如若寻得其后人,哪怕旁枝远亲,也与他加官进爵。若可如此,是否可偿阿美丹心、祭慰阿美魂灵?” 李钦念着念着,数度哽咽。谁曾想圣上也有如此动容的话语?然而此信上尚有皇后亲笔。李钦振作了精神,正色道:“皇后娘娘谕旨。” “妾身与圣上心意相同。惟愿有此一日,得偿圣上所愿。妾拟以此函为据,如那一日到来,便请圣上将此函送与妾,妾也同将戮力为阿美雪冤。” ———————————————————— 这章写得我真想哭啊! -- ρó18Yц.vǐρ 如雪皑皑 李钦念完良久,座下缄默良久。后来,还是许韶君忍不住打破了寂静。“此乃圣上与皇后娘娘的私信,李大人怎可就此诵念?”言语不忿,乃有刚强之意。 “林公适才是从娘娘那里过来的。”李钦道。“此函娘娘自然是知悉过,方才放了我来念。” 许韶君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然而方才信函里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抬眼看了看周遭,只见百里胡杨兄妹错愕满脸,陈氏一家也差不多,唯陈苍野、宁母一脸平静。而宁蕴,仍是低着头伏在地上。 “你起来吧,宁老师。”李钦说着,语调柔和了不少,上前去扶着。宁蕴被扶了起来,安坐在李钦原坐着的椅子上。宁蕴一身宫装,落满了滴滴答答的泪珠子,好个梨花带雨模样。朵朵看得是心疼,又是欣慰,又是辛酸——从前这女子为了自我埋藏,从不作如此亮丽的打扮;如今总算还她美玉应有的光辉。 “宁老师——六小姐。”李钦着人来去洗脸化妆所用资物,蹲下来仔细地给她擦手擦脸并补了妆容,一边在她耳边悄声道:“今日是好日子,万不要难过。” 宁蕴振作了精神,笑着谢了她。宁蕴眼睛轻轻抬起来,看了一遍众人神色,在陈苍野身上看了半日——这人如此老神在在,必定是已对此了然于胸——可恨从来不发一言,待要如何罚他? 然而宁尘玉的目光最终还是在母亲身上落了下来。这妇人究竟守着多少秘密! 宁蕴缓了半日,殿下众人都在候着,并不敢作过多言语。李钦奉上茶点来,又请孟夫人坐下一同用了,见宁蕴精神头好多了,便笑道:“宁老师,可歇息好了?圣旨也来了。”便道请了圣旨来。方才传旨的宫人,也是在殿外候了许久了。 殿下众人,听了此言都纷纷跪下。 耳畔响起九千岁朗声——竟是他亲自来了。 “宁凤山当年罪实,已查证为虚,凤山实系英烈忠良,应予昭雪平反。今喜见宁凤山遗属,朕同皇后喜不自胜,无以言表。其中见得宁凤山之六女已亭亭玉立,柔嘉端良,惟憾无严训。为慰藉宁氏英魂,朕同皇后,愿收宁凤山之六女、今之铃兰馆先生宁蕴为女,爱若己出。兹赐号映雪,愿爱儿如雪皑皑、祖锡永昭。” 九千岁略略放下圣旨,对着宁蕴柔声道:“殿下。” 宁蕴才反应过来是叫她,诺然称谢。 “宁凤山平反之事,靖远公世子卓然有功,应行赏赐,此且不表;朕同皇后,听世子泣诉与宁蕴情深难分,实已缱绻,讶异非常,已令人查证非妄言。故而虽然莱王前已将宁蕴指婚为东台舍人许韶君之妾,为成人之美,也为鸾凤相配,特赐映雪公主宁蕴与靖远公世子陈苍野择日成婚。” 九千岁看了看那陈苍野,笑道:“钦此。” 众人谢恩,陈苍野上前便要接过诏书;九千岁哼道:“这哪里是你的。”说着将圣旨呈到了宁蕴手上。又转身向宁母道:“孟夫人且稍安,今一切大安,宁大人与夫人乃至宁府上下,都有交代。” 朵朵再也忍不住,上去抱着宁蕴就要哭起来。李钦皱着眉道:“容叁夫人,逾礼了。”朵朵闻言,放开了手脚。宁蕴苦笑着反手抱着她。 九千岁见场面混乱,便干咳两声:“下官先行告退,公主殿下、夫人,圣上同皇后娘稍晚便来,还请二位略待。娘娘宫中西苑已收拾出来,请几位歇息。” 九千岁退场而去。长辈也不在,陈苍野便麻利地上前去,先是向孟夫人行了个礼,便同朵朵说:“该把我老婆给我了。” 朵朵笑着抹了抹泪,脸蛋一红,退到一边去。 宁蕴旋即被陈苍野抱在了怀里——“蜜儿,我不是说过——一切都交给我?我陈苍野说话算话。”陈苍野将头深深地埋在她颈项下。“这下,你再要跑,也跑不了了。” 宁蕴觉得应该哭一哭,但是此时却忍不住笑了:“你弄清楚,公主要跑,你可拦不了。” 陈苍野无奈地看着她的眸子:“幸而靖远公带十万铁骑,我总能找到你。” 几人又哭又笑的,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了下来,李钦笑道:“几位移步西苑。公主殿下请。”便走在宁蕴跟前引路。没几步,悄悄儿又走在宁蕴旁边,附耳道:“公主殿下,今皇后亲生的小公主才不过几岁,殿下如今可是长公主了。” 宁蕴还没适应过来,觉得怪别扭的,便笑道:“待圣上与皇后娘娘示下。” “殿下,该改口了——父皇、母后。”李钦笑道。 “蜜儿……” 众人听得有人在后头叫此名字,都回头看去。只见晨早时分的阳光照进了宫殿里,满室绮丽倒是不清晰,反而将殿里的那人照得一清二楚。好个绝世容颜的佳人。 “殿下小名可是能随意叫唤的?”李钦严词道。“许大人。” 许韶君咽下了许许多多的话。宁蕴看到他那无根、无处而来一般的悲伤涌上了脸。这时候他又是从前的小芽儿,那个美艳而自怜自谦的小芽儿。 陈苍野箭步上前:“许大人方才说的可不要忘了——”说的什么?“宁凤山之余孽”! “我没忘。”许韶君道。“她是我的小蜜儿,跟在我身后、拉着我的手……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的小蜜儿。是我的小蜜儿。至始至终。”然而最后那话,已无了底气。宁蕴回头看着他看了一路。 满场皆静。唯有陈满在悄声说话。“许大人在胡说什么?”陈满不解地问百里胡杨。百里胡杨小时候也不太管妹妹们的事儿,自然不知道许韶君与宁蕴好过,也云里雾里地摇摇头。 他原以为宁蕴会不忍心回头看他——她从来受不了他悲伤的模样——但是,映雪公主双目在冬日的阳光下如雪一样亮晶晶的。 “说完了啊?”宁蕴道,上前拉了拉陈苍野的衣角。“子鹤,走了,我累了。” 陈满笑着上前去:“殿下,此人我来解决,殿下请先走一步。” 宁蕴便任子鹤拉着她的手,远远地走了开去。 身后蓦然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宁蕴猛然回头:“许韶君,你若敢碰我的学生!” 陈满愕然道:“殿下,老师,我……” 许韶君脸上红肿着,道:“殿下,映雪公主殿下,小芽儿……臣下,不知如何可泄殿下恼怒,还请公主殿下发落。”说着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宁蕴皱着眉看着他美丽的脸蛋肿了起来,颇有些可惜地说:“陈二小姐,请你看着他,他若是打够了,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陈满原来一肚子气想要骂那许韶君一顿,此时也失笑地点头,目送宁蕴等人头也不回地往西苑去。 “好疼吗?这肿得老高的,细皮嫩肉的。”陈满看着许韶君,又笑了。“也没多大劲儿啊?还没我抽马鞭子时候使劲儿。况且也没见你掉泪珠子啊。” -- ρó18Yц.vǐρ 大智慧 不过两日,由冀王负责的各类事体便如火如荼开展起来:送乌兰王子回城并议定与涿州之西地区停战通商;指令东台舍人许韶君潜办公主府建造事宜等。然映雪公主受封的诰书却一直尚未颁布,是以朝野都暗地里知道了皇帝有了个适龄的义女,然而并未有人探知是何许人家。 “我说必定是国子祭酒李大人家的千金。”文作薇道。 “哥你这就狭隘了。”文作葵道。“捂得那么严实,连贵人都叁缄其口、父亲也不知道的,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我说可能是乌兰公主。” “李大人难道不是了不得的人物?”文作薇啧啧摇头。“入宫方数月,便已是皇后娘娘身边第一等的保林,这点速度谁比得上?她但凡有个头衔,便可权倾朝野。” “罢了,等等吧。”文大公子懊丧地道,“我等都不知道的事情,子鹤你料也不知了。”酒杯递给了陈苍野。 歌舞犹酣。陈苍野笑这说:“我哪里能知道?贵人才刚刚被召回东宫,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了——紫月姑娘,此曲妙也!” “日前听说你和许韶君被召到了宫里,许大人婚事黄了,你倒是许了哪个人家?怎地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文家的问。 “圣上不让说。”陈子鹤道。“反正也是我所仰视的女子。” “唷?怕不是把那新封的公主殿下许了给你?”文作薇揶揄。“说正事儿。贵人的一张网,编织也差不多了。”文二听此言,取出个地图来:“荆州重地、江南道富饶之地一带,燕京一带,有过走私的匪商都已有确凿证据。只待除夕酣宴,群臣松弛,便可收网。” 陈苍野十分满意,笑着点头:“二位公子卓有功勋,某佩服。” “若不是小世子给的情报,我等如何能办下此等事?”文大笑道。“就问天下间什么事儿你不知道的?——对了新封公主的事情你不知道;……你肯定知道。” 陈苍野笑而不语。两壶酒又下肚。 紫月的曲子戛然而止。门外进来了个女孩儿,打扮得素净。 女子颔首道:“小世子,某亦知道公务应酬实在难以推辞,但是世子仍是铃兰馆学生,到底不宜久留——小世子在此楼中已有两日,还请尽快回馆。”顿了顿,又道:“此时已非往昔,靖远公来函嘱咐,小世子需要以学业为重。” “为何?”陈苍野笑着,打着扇子看着她。“我竟不知父亲有此举动。” 文氏兄弟跟着哂笑。叁子悠然自得,暖室内花气袭人。紫月也停了手脚,静静看着几人。 “靖远公道今涿州以西已定,无论羌部、乌兰氏都已安稳,远靖近安,应仍沿袭诗礼传家之训。” “嗬哟,这倒没错儿。”文作薇叹道。“暌违天下已久的乌兰嗣子出现,涿州以西大定;羌部又有了中原去的王妃——近期又听闻还有了喜——怕是开泰之兆也,贵人也该显山露水一下子了。”都道靖远公好魄力,一边在荆州训兵,一边又布了眼在铃兰馆这头来。 “也罢。”陈苍野叹息一声。“去便去吧,只怕往后,贵人的事儿我父亲也不许我插手了。”便起身整衣理容。 酒才喝了没多少就要走,文氏兄弟并不开怀,便道:“迟一点晚一点也没关系——这位宁老师,怎地这样扫兴?” 宁蕴才抬头起来,微微笑着:“也是,小世子,某便少陪了。”说完抬脚就往房间外走去。 陈苍野见状,顿时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文作葵哈哈一笑:“这小子,慌脚鸡儿一样。” 宁蕴快步走着,后头那人快步跟着。没几步,到了铺满着软软织锦地毯的楼梯上,人来人往,宾客热闹。陈苍野越走越不忿,附耳过去:“怎地不走私道。” 宁蕴回答:“小世子不是要喝酒?某就先回了。” “喝哪门子酒。”陈苍野道。 这会儿恰巧来了个熟悉人,捉着陈苍野便攀谈起来;陈苍野见是庞婕妤的家眷,便没应付的心思。偏偏那庞公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真心错了,小世子帮帮我,我要凤眉回来啊……” 宁蕴听得声响,回头看了看他,忍不住笑着往下走。 陈苍野被缠得没法儿,便道:“他嫁人了。” 庞公子讶异道:“什么?” “他……”陈苍野气得快死,盯着他道:“他自己净身进宫做太监去了!”说着猛然推开他,往下跑去。 庞公子哭了一会儿,又想了想——早两朝前,宫内太监便不用净身了呀? 满是宾客的小院里衣香鬓影,那女子的裙裾引如游鱼的花尾闪动。四处笑靥盈盈,见了此子都纷纷迎上来。而陈苍野并无心思眷顾,只盯着那游龙一样的裙裾追逐着。此处俱是权贵人家,陈苍野并不敢走得多快;后来到了没什么人的下客停马的前院,他便撑着手跳过重重栅栏,轻轻点地,落到宁蕴身后,迫不及待地将宁蕴一把搂住。 “跑那么快做什么?” 宁蕴猛然被抱住,觉得好笑:“你不上学,我也还要教书呢。” 陈苍野在她脖子里吻了吻:“今日见见文家的,是要看看太子的意思——估摸着也要收网了。” 宁蕴回头,道:“我还有一点不解——圣上登基之前少不了那些走私出身的士绅鼎力相助,这会儿也登基才不久,为何要这么快快刀斩乱麻?” “你也知道是乱麻——不止。”陈苍野说。“那是恶痈。能扶上一个天子,他们也能胁天子。再者,走私者如何会放任中原与外缘平和处之?……他们若是还在,太平日子便难。” 宁蕴凝神看着他平稳而简洁地跟她说着此情形,优雅的唇一张一合。“冀王与太子自然知道绅党财雄势大并且于我等有襄助的情谊,圣上彼时便由二位皇子做主去处理——十年八年,十数年,反正定要内外兼安,经济兴旺……” “而冀王选择兴农牧学堂,太子……”宁蕴忽而在他唇上印上一吻。“选择除积弊。” 陈苍野被她吻,心情大好,便笑着揪了一把她的下巴:“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效用区别。” 宁蕴叹息道:“大智慧,不都在此区别里么?微妙得很。”说着,手轻轻从他的肚腹沿着向上推,划到他的锁骨下。 陈苍野道:“怎么?” 宁蕴道:“看看你有多少智慧?” 陈苍野看她笑得可爱,笑得隐晦而狡黠,天地间的火顿时从他身体里烧起来。 “不是说好了回学校?” “是啊。”宁蕴忽而放开他,指着远处停好的车马。“车子在那里。”篷车,陈家的。里面有熏炉,暖烘烘。 ———————————— 各位好,作者最近两周被抓到山区去出差,基本上每天折腾到11点多。所以就算带了硬盘去也没时间更新,更了也没机会发……这几天几乎没时间了,下次更新估计在下周二(11月10日)!下章GHS。 脸色好黄,十分绝望。各位好朋友,一定要注意休息! -- 韬光养晦 日影倾斜,马车外头人声渐渐起了来,驻马的,取马的,不乏儿女痴缠娇笑。 车内一个熏笼幽幽燃着暗红的光。有两个人对坐着,倒也不发一言。不知道多久了,宁蕴噗嗤一笑:“世子爷,打马走了吧。” 陈苍野道:“阿夏都不知道在哪里。” “那你还让我上这个车?” 陈苍野看着昏暗中宁蕴那闪闪发亮的唇,终是忍不住,起身猛然去捧起她的脸庞就吻了下去。宁蕴尽管心有准备,也是吓了一跳,仓皇地躲开;但是他始终不给她这个机会。幽红的火从她嘴角烧到脖子上去,然后道锁骨。披风早就扔了一边去了,袄子也仓仓皇皇地从她身上掉了下来逃到地上去;扒拉了半天,红热的感觉从两乳中间烧到肚脐上去。 “这,这么急做什么……”宁蕴忍着声音,道。 陈苍野从他的肚腹上抬起头来,看着她乳尖上亮晶晶的涎渍和她亮晶晶双眸,道:“在下不急,是公主急了。臣下应当听从公主所言。”说着继续去解她的腰带。 宁蕴好不容易抬起他的头颅,懊恼道:“几日不好好说话,你便如此?” 陈苍野想起来了从皇后宫里回来便闷头做事,倒确实冷落未婚妻也。他站起来陡地将她抱起来横在怀里然后抱住,埋在她耳边,轻声道:“蜜儿。我俩倒还有一辈子话要说。” 宁蕴甚少听他说这样俏皮的话,笑道:“你多说两句,我爱听的。” 陈苍野忽而叹息,在她耳廓上吻了吻,道:“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宁蕴从他话中听出深浅来,情欲熄了一些,隔着火光看着他的眼睛:“何事?” “无事。” “你说。” 陈苍野捏了一把她露在外头的两个团子,道:“心肝儿。” 这人死活不说。宁蕴半点甜蜜半点哀伤,忿忿不平,便攀着他的脖子吻起来。 陈苍野的衣裳被扯开了细细的一道,仅仅将肚上沟壑露了出来。宁蕴摸上他的衣带,一把扯掉,往下一摸便是那擎天的玩意儿,那柱首倒也莹润得很了。 宁蕴轻轻抚了两把,埋头下去。陈苍野没想到她来这一出,猛然往车厢深处一躲。仿佛藤壶附着在贝类的身体上一般,这女人发狠一般吸附着他——宁蕴不是没有把他这样来折腾过,但是如此不留情地求索他倒是第一次见。 陈苍野咬着齿关,发髻顶着车篷,发冠都歪了去。充耳只听得宁蕴动作下的声音以及自己细微的呜咽。“蜜儿,好停一会儿。”陈苍野咬牙道。 蜜儿不管。 “蜜儿!”陈苍野卷起身子,要将她推开。宁蕴蓦地抬头,小脸蛋上亮亮的。她轻声道:“你敢抗拒公主吗?” 陈苍野愣住了,未等他反应过来,宁蕴又一次含住他的身体。 这次宁蕴更不放过他——舌头在他的顶端上打转儿,偶尔又整个儿吸到口腔里,或者将他翻来覆去地舔着。而嘴下的此人,一开始还紧绷着,到后来便在颤抖,再后来便海浪一般翻腾——“差点儿……”陈苍野气急败坏地躲过了第一次爆发。“你……” “做什么?”宁蕴哼道。“不忿么?话里话外还躲着我?”说着起身去,狠狠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抬身跨过他的双腿跪立着,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裤腰。 眼看她的耻毛在红光里发出亮泽来;那一点儿亮光便覆盖到他的尖端,??痒丝丝地扫过,然而更多是口唇一般的肉壁在他顶端来回。 宁蕴在他上方晃着臀部,道:“让你躲。”这人偏偏不进去,也不离开。 陈苍野哪里忍得了,捧着她的骨盆,胯往上顶去,一下便到了百花深处去。宁蕴闷闷地叫了一声,然后一巴掌拍到他胸膛上:“你不许动。” 陈苍野不动。宁蕴怡然地缓缓转着骨盆,晃着腰身。这女人下面的小嘴也是要命一般的存在。 忽而一个念头从陈苍野脑中闪过——她哪里来那么些招儿,怕是和姓孙的姓李的都好好学了学。一时心酸不已,抬头看着她动情而又气愤的脸,便忍不住想把她摁在底下去。 还差一点,这女人就是他的。 “你这几天怎么都不找我?”宁蕴气哼哼地扭着身子。“有了父皇母后的赐婚,你就得意了?” 陈苍野苦笑道:“微臣不敢。” “你敢。”宁蕴冷笑道。“今儿你别动。你敢动一下,我就……”宁蕴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威胁的话来,道:“我就干死你。” 陈苍野觉得好笑:“公主粗鄙了。” 宁蕴一怒之下,策马奔腾起来。陈苍野被绞缠得只能喘息,忙按住这个蛮横的骑手,满手都是她的香汗:“公主息怒……” 公主不理。驸马爷便抱起她站了起来,反身压到马车上软绵绵的地毯上去。“从前听说宁六小姐万千娇惯,乃是混世魔王一般,我原不信我那温顺可爱的蜜儿是这样的精怪,没想原是真真儿的。”说着便按着宁蕴的双腿使劲儿冲撞起来。 “轻点儿!”倒是映雪公主开始有些担忧了。“外面都是……人……” “让他们都来看看才好。”陈苍野喘着气盯着她迷离的双目。“这样子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是日傍晚陈府的马车莫名自行,清香楼泊马的一众人看得真实。联想到铃兰馆有人来找陈小世子,这会儿早有风流公子开始胡诌了。 “你在担忧什么?”宁蕴抱着伏在她身上的陈苍野,柔声道。“你和我说。” 陈苍野在她眼睛上吻了吻。“公务烦身。” 宁蕴将信将疑地继续抱着他。 翌日陈苍野继续不见人影。倒是蓦地来了一道谕旨,将宁蕴和母亲都叫到了宫里去。 依旧是皇后那深宫。李钦笑脸相迎:“公主殿下,今日公主府便造得如此了……”便将营造工匠送来的图谱给她看了,又送给孟夫人看:“都是按照宁府的旧貌的路子造的。公主爱莲,便造了好大一方荷塘。” 李钦道:“老宁府现在也在修葺,相信很快也能建好了。” 孟夫人淡淡道:“皇后娘娘不是要传我们娘儿俩?” 李钦笑道:“不忙,请公主殿下与夫人先看看——这儿是宫里为公主殿下准备的家私封赏。”便将造册送了上来。 孟夫人倒轻轻推了开:“虽说蜜儿现是蒙恩受封,但是终归尚未正式封号,难受其禄。” 李钦也不意外,道:“世事变迁,好多事情,孟夫人怕也是忘得七七八八了。公主殿下天生便是千金之体,难道这个,孟夫人也能忘了么?” 孟夫人垂眸道:“我没忘。” “那便是了。”李钦笑道。“公主殿下应当是千金之体,万福之命。有没有册封,又如何呢?” 宁蕴听得颇觉奇异。这个册封,确实也迟延得离奇——公主府都建起来了。 “公主殿下,老身这小脑瓜子……”九千岁打着哈哈从殿外快步走进来,躬身托着一个旧册。宁蕴看着李钦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册子,眼波流转。 孟夫人叹了一声。“那是我们家族谱。这卷轴,自打你出生便被天家藏了起来。”孟夫人缓缓将身子对着宁蕴,泪光闪烁。 李钦目光又柔又敬慕:“宁府家谱中,在世者唯公主殿下生平有小志——公生第六女,妾孟之羽生。命格骄贵,天下难觅。公爱之如掌上珍,遂以蕊名之……” “圣上彼时还是太子,赐公主小字耀琳,只待公主成人后便用此字……”九千岁说着,百感交集。“可惜……然日前圣上还说,尘玉也是好字,韬光养晦,是天家之范。” 从前的岁月历历在目。记忆一一被唤起。 -- ρó18Yц.vǐρ 江湖之远 宁蕴站了好一会儿,忽而笑了。她一直在躲避的就是头上贵女的繁复头饰背后的头衔。 “小时候我悄悄儿喊过你宁蕊,你都没反应,我以为你确实忘了。”宁母叹道。 “蕴字好。”宁蕴笑道。她到底是隐没在尘世之人。 “哪儿的话!”九千岁眯着眼笑道。“六小姐千金之躯,乃是老天最宠爱的人儿。陛下娘娘都惦记着。天家的珠玉,这不平安无难?” “这会儿……”九千岁顿了顿,笑眯眯道。“孟夫人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孟夫人冷笑一声:“既然说道她是天下最受眷宠的人,九千岁岂会忍心让她赴死?” 九千岁讶道:“这,天命不可违……六小姐是天下奇珍,若不以身奉国,天下便无容身之地。”又说:“此乃先皇卜筮所得遗诏。” 李钦叹了口气:“圣上承继大统,也是那份遗诏所诏令也。” 宁蕴听懂了个七八分。若是质疑今日的安排,就是质疑天子的正统吧。宁蕴想了想,道:“若有此举,那么先日那册封以及赐婚,便无法付执——岂不是将圣上置于戏言之地?” 九千岁笑道:“六小姐是宁蕊,映雪公主是宁蕴。” 蚀骨的寒意从尾椎往上爬。 宁蕴想了好一会儿,缓缓道:“暌违圣面多时……草民但求觐见陛下、娘娘片刻,不知可允?” 九千岁笑道:“待臣通传。”说着,和李钦一道出去了。 偌大的殿宇里便剩下宁蕴与母亲。 “妈,你原打算瞒着我多久?”宁蕴扶着椅子缓缓坐下。 孟夫人好一会儿都不说话。“一辈子吧。”孟夫人转过身,背对着宁蕴。“我原想你大概永远也想不起来,如此一生就罢了。我和你爹原想……所谓‘以身奉国’,左不过你做了神职,也是好的。不料,九千岁日前才来与我道,说是要你为社稷献身。此话隐晦,然而看九千岁的神色,便是不归路也。” 宁蕴笑道:“无论如何都是不归了。” 飞光流逝。这一月里,涿州以西乌兰王立储,储君立志效仿中原、大兴通商之道,中原内外欣欣向荣再无干戈之虞;羌部世子妃颇得荣宠,商贸往来日渐繁盛,亦无战乱之忧。更值一提的,乃是冬月月末,各地巡按忽而受令秘捕各地结党、走私、抵御内外通商的豪绅,无论官职有无、一应论罪下狱,田产、宅院充公。原官场中都道太子查私不过试水罢了,就连佚失的鼎鼐都找不到,这还能成什么大事儿?然此举雷厉风行,着实大有一鸣惊人震慑宵小之效。此来物价平抑,黎民自然称好,无不赞颂天威。如此一来,百官倒没了腹诽太子的胆子。 同时而来的还有对前大学士宁凤山之平反。原当年宁大学士为查私,潜以撰写刑案录集《无用志》为名,对各地豪绅的线眼脉络都摸了个遍,自然被走私之辈记恨,乃至屈冤蒙难。今上既已查实,便当即为其光复门楣,追谥宁大学士、发还家产、恢复宁府宅院,给了哀荣无尽;圣上又喜而觅得宁府遗孤叁人——竟是铃兰馆助教宁蕴与其母孟氏,以及其弟——假托沉清平之名的童子宁苹也,便更是大喜过望,除加赏铃兰馆恤孤有功、封了孟夫人诰命、令宁苹入宫授业外,更是收了宁蕴为女儿,号映雪,如己出一般养在身边。此令一出,天下震动。 然而天下人都并不知道映雪公主要许给靖远公小世子。天下人都不知道靖远公小世子在忙活什么。 快马如疾风一样往太子府邸赶去。太子府邸空无一人。人马便更如闪电一般驰骋,拿着金鱼袋进宫。 一路到了金銮殿前。“世子爷?”护卫见是他,也不意外,笑道:“世子爷凯旋而回,大喜!可惜,可不巧了,今日不能让你进殿。” “何也?”陈苍野摘下盔甲。“捷报在身,缘何不传我入宫?” “世子爷一去月余,对宫内事情自然知道得少。”护卫笑道。“宫内在准备婚礼,圣上无暇见诸外人,也已下了口谕,来朝都交林公、尚书台处置。” “谁人婚礼?”陈苍野道。“映雪公主?” “非也。”护卫笑道。“林公来了,小世子有话便问林公吧。”车轮辘辘转着往前而来,停在了陈苍野身前。车帘子打开,九千岁下车来,似笑不笑地看着陈苍野。 “子鹤来了啊?是时候。”九千岁道。“你进宫也成,今儿圣上要通过皇后娘娘金口下一道谕旨,便是给宁六小姐赐婚。” “不是赐婚过了?”陈苍野道。 九千岁笑道:“宁六小姐!你知道是谁人?国师宁蕊也。宁国师将自己献予天地神祇,乃以至为隆重的婚典作为仪式。” 隐隐的猜测从陈苍野颅内成型——“宁蕴幼时,曾名宁蕊,宁氏一家爱如眼珠子一般。” 九千岁继续笑着:“别乱猜了,进宫去吧。” “无论宁蕴,还是宁蕊,她都是我的……”陈苍野咬牙切齿。 “先去殿里去。”九千岁好不耐烦。护卫放了行,陈苍野便一路快步到了殿前。 金銮殿中森然而肃静。御前侍卫、宫人排了好几道。幽幽的烛火燃着,陈苍野未敢抬头,弯着腰作揖,乃不知座上的天子是何态度。 不知多久,弓着的腰背隐隐作痛。 殿上仅有隐隐的火光闪动,毫无声息。 时间停滞了一般,唯有他浑身的僵硬疼痛越发剧烈。看不到天色变化,也感知不到寒暖。时间仿佛在他眼前倒流又飞逝,迂回百折,浪花如腾飞的海鸥,翻腾的白云和白鲸,还有宁蕴在月下、灯下、日阳下,那匀称的、丰腴的、苗条的,布满他的吻痕或者口涎或者他白花花的体液的躯体,还有宁蕴眸子深处雪亮的星光。 映雪——多好的名字,圣上身居庙堂,仍知江湖之远——这遗失多年的美玉,本就莹润剔透、耀目如虹,那真挚、纯朴的心可辉映白雪同光与星辰。可叹这样的瑰宝,机缘巧合之下,终于属于了他。 宁凤山究竟怎么想的?要她隐匿与泥尘之中。他的尘玉,或许在他人眼中也只是普通的石籽儿。但是对于陈苍野,宁蕴本就是世界上唯一的宁蕴。便用整个世界去换又如何? “你倒是能撑。” 沉思被打破,陈苍野劳动着身上的骨头,抬头看去。 李钦站在台阶上,远远地俯视着他。陈苍野行了一礼,但是敏感地感觉到不对劲儿——李钦不过是给宫里的保林,怎么就能在金銮殿里随意行走说话? “别瞎看瞎猜。”李钦道。“皇后娘娘送来的两壶酒——第一壶是合卺酒,让你尝尝味道,待与映雪公主成婚时用;另一壶是宁国师祭社稷所用的酒,让你把把关儿。当然,酒力不低,你只能喝一壶。”她走下两步台阶,将托盘呈到他跟前。“娘娘说,你选了,便无回头路。” 陈苍野站直了身子,笑道:“若小民选择合卺酒,便是铁了心要与宁蕴做同命鸳鸯,不离不弃;若选择这祭祀之酒,便是社稷肱骨之臣,听从圣上吩咐绝无怨怼。李大人,某说得对否?” 李钦叹气:“卿本佳人……”说着,水汪汪的双眸打量着他。这是数月以后,他第一次在她眼光里看到柔情。不过转瞬,李钦又道:“别往贼途上去。” 陈苍野冷笑:“便是缉私所得全部眼线、情报、财帛,都交给了太子;便是父亲传下来的兵符,在下都已融了,锻成了虎符,将另一半儿送交了圣上;便是我大哥耗尽心血造就的万漾馆,都已拱手相让……也不够么?如此种种,我所求的,难道皇后娘娘还不知道么?” 李钦说不出话来,双目低垂。 “难道……不知道么?”陈苍野又逼问了一句。 金銮殿里一片寂静。 陈苍野蓦然抓起那壶红绸飘飘的酒,滔滔地往嘴里灌去。李钦来不及阻止,便扔开了手里的托盘去抢他手里的酒,泼喇喇的碎瓷撒了一地。她厉声道:“传人!” 陈苍野闭上双目之前,只觉得十分惊讶,李保林已位高权重到了可以在金銮殿里大呼小喝了? -- ρó18Yц.vǐρ 冰心 陈苍野睡了一个凶险的觉,蓦地惊醒时,睁眼先是看到烛光熠熠、幽香扑鼻。香是好香,是他所调的、他喜欢的香。 “小世子醒了?”有人走过来。 陈苍野看见她的脸,将她猛然拉入怀里。“这个酒那么好喝吗?”宁蕴在他怀里笑得张扬。 “我以为我死了。”陈苍野感受着她身上的温暖,叹息道。 “合卺酒就能喝死了?”宁蕴嘿嘿地笑着,在他脸上一吻。“一个多月不见,你变得会说笑了。” “真的。”陈苍野叹息道。九千岁、李钦所言,以及梦中所惊见,都让他心有余悸。 “我怎么会让你死?”宁蕴笑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又是哪儿?”陈苍野问。 “这是母后的寝殿,拨了一间给我们。你看。”宁蕴指了指小炕桌上的香薰炉子,以及后面墙上挂着的两床琴——一床乌黑小巧,一床琴身古拙发紫,自然是宁蕴的鸣云所制的玉壶,以及陈苍野那铲掉了包漆改了形制的紫月。 “一片冰心在玉壶。”宁蕴道。“乌兰王子将玉壶——另外还有许多其他的琴,都转达给李保林,托李保林送交社稷坛上焚了以达天听;母后说;‘蜜儿冰心日月可鉴,便给蜜儿收着也是一样的。’兜兜转转还是到我手里了。” 陈苍野闻言,登时坐直了。他博览群书,自然了解古来祭天地,少不了以人做牲品,便是一场轰轰烈烈干干净净的烈火送到神祇身边去。 “蜜儿。”陈苍野盯着她的眸子。“不过月余不见,你怎地又成了国师?”不等宁蕴回答,便将她抱得紧紧的。“若是说你有天生最奇的命格,然而若要你去送死,圣上的赐婚岂不就是空谈?” 宁蕴默默地靠在他肩膀上。 “究竟……”陈苍野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 “你呀你呀。”宁蕴叹道。“兵符都交了,今日又来交荆州兵营的兵谱。就算靖远公愿意,陈大小姐会同意?” “大姐姐……”陈苍野叹息了一声,不再接下去说。“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原以为喝下那一瓶酒,就与你一同祭天去了。” “值得吗。”宁蕴鼻子一酸。“我本向死而生,你又何苦?” “无论何等命运,凡人都是向死而生。”陈苍野道。“夫妻如搭渡,总有人要先后走,你若走得太早,我便追你一程,如此而已。” 宁蕴抬起头来,笑得泪涟涟的。 “月余前,人人都说我是天生奇材,父皇母后依照先皇遗诏便封了我宁蕊做了国师;父皇说年末了好事连连,卜得确是行祭祀大典的时机,便让我日日在宫里斋戒沐浴,以在大典之日祭祀天地。我问怎么个祭法儿,母后边哭便和我说,蜜儿啊要将宁国师的身子献给了天地。 宁蕊该死,但是宁蕴不想死。我问母后,可有法子不死,宁蕴要嫁给陈苍野。九千岁说,宁蕴可以嫁给陈苍野,便不过是婚书和族谱的一笔以及空冢一穴;而宁蕊以身奉国不可违。我说那么等我至少与他再好几年,生养几个娃娃,我再奉国可好?九千岁也懊恼,只说刻下便是最好的时辰。” “我母后问我。蜜儿啊,你喜欢陈苍野吗,比喜欢社稷苍生还要喜欢吗,比喜欢你自己还要喜欢吗?”宁蕴道。“我说,宁蕴当然喜欢陈苍野,但是宁蕴更爱自己。只不过恰巧了,宁蕴是天选之人,背负扶持天子、匡扶社稷的天职,自然也要爱自己一样去爱其他人,去爱世界,去爱每一个百姓。陈苍野就是百姓,也是国之栋梁、太子的得意副手,更值得宁蕴付诸眷顾。” “后来,母后说不过我,父皇来了。父皇问,映雪吾儿,若让你舍弃一己之爱,献身社稷,如何也?我说,天下人之福祉都是重要的,包括宁蕴的福祉。我愿意天下人都得到福泽,喜乐绵长。父皇也说不过我,叹着气走了。” “九千岁和李保林终于还是拗不过,听了母后的安排,将这寝殿拨了给我和你。谕旨还没下下来,但是还是死不了的。”宁蕴笑着,抚摸陈苍野的脸庞,一点点地用手去描摹他的五官。多么俊美的脸,烙刻在她骨子里的脸,艳惊四座的才俊,他应当得到荣耀与安稳百年。 “陪我喝点酒吧。”宁蕴将案几上的一壶酒取了过来,居然便是那一壶帮着红绸带的合卺酒样品。“这酒原无毒,效仿了咱们清香楼里的‘留住’制的,母后说要让你选,没想到真是瞎选。这会儿将酒力减去了七成,我们倒是可以作为合卺酒喝喝看。” 陈苍野接过酒杯,看着宁蕴给他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了一杯。“便试试这合卺酒的味道?”宁蕴笑着与他碰了一碰。 “愿留卿住。”陈苍野一口喝完,看着红宁蕴将酒喝尽了,小脸涨红了来。 “我不能喝,喝了就乱说话。”宁蕴道。“哎,我说,子鹤,我们都喝完合卺酒了,这算不算就是夫妻了。” “是夫妻了。”陈苍野轻轻道。 “好啊,夫君。”宁蕴笑起来。“子鹤夫君。” “尘玉妻。”陈苍野道。 “夫君,我话还没说完。”宁蕴将酒壶放了一旁,偎在他身上。 宁蕴顿了顿,笑着说:“父皇和母后都沉默了好久——就如同他们将我关在宫里、尽日沐浴焚香斋戒、诵念经文祷告天地已月余那么久——终于,今日晨起,我还没醒来,父皇便在我寝里等了许久,见到我醒来了,便问我:‘蜜儿,朕这江山,你所爱的这世界,将如何也?’” “我想也没想就说,如我所愿,福泽世人,国祚绵长。”宁蕴笑道。 可以预见是个太平盛世。陈苍野叹一声。 “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诏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以身奉国’。”宁蕴道。“父皇母后虽然心软,但是九千岁看不下去,无论如何,宁蕊还是要做牺牲的。” “我说,让我和他再好好道别,再见一面,再去奉国可好?” 陈苍野抬手擦去宁蕴的泪,叹息道:“不管如何,我在你身边。” “不,宁蕊要奉国,宁蕴不必,陈苍野也不必。你好好地袭爵,辅助太子殿下,会成为千秋万代的第一等名臣的。”宁蕴道。“我不做宁蕴,会有其他人来替我做宁蕴,会有人来替我爱你的。我说了福泽世人,你是世人,也会得幸福的。”陈苍野怔了片刻,算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宁蕴叹气道:“你日后若是随我去了,我与圣上论证的那一番道理便破了。所以,无论如何你不许死了。” 二人再不说话。 好久之后,还是宁蕴先说话。“鸣云没有了,倒有一片冰心。你这个紫色的琴还没有名字。”宁蕴在他耳畔耳语。“便叫它做冰心吧。”有人的肝胆便是冰鉴一般亮昭昭。 “我躲了这十数年,人生有几个十数年?终于还是不该躲的。生是宁家女儿,又是这样的身份,便容不得我在尘土里打滚过日子。”宁蕴说着,站了起来,整理衣裳,然后看着陈苍野,笑了一会儿。“吃不吃桂花糕?这宫里,有小厨房。母后给我留了许多香料来。你若要吃,我便给你做了来。你若爱吃,我便每日都做给你吃。你还得学会了,回头给小子柔做去。” 只怕见不得许多的每日。 -- 福泽世人,国祚绵长 更柝四下,守门的小宫女换了最后一班。交班后的两个女孩子,在长长的走廊上走着。除夕就在明日,四处张灯挂彩,就算是夜色浓重倒也还并不幽暗可怖。 寂寥的灯光里,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这个殿里住的是明日要成婚的公主?” “什么公主?我听说是女官?”另一个人道。“帝女们都还小呢,怎么能嫁人了?” “圣上不是新封了个义女?” “不晓得。估计也是位高权重者……所以要我等每一班不同的新晋女官去守着。怕跑了不成?” “别乱说话。”回答的那个女孩子语气有点儿严厉。“今天之后就知道了,我问了我爹,他都不知道是何等情况。他在尚书台任职。我爹说,今日是极为要紧的事,若完满了,便昭告天下。”她顿了顿,说:“是天底下第一好事儿,届时我等来伺候过的,都能嘉赏。” 二人便心知肚明不再表态,往宫门走去。 宫内红绸、珠玉挂满了枝头,遍地堆翠,比那玲珑县主出嫁还要铺张不少。殿宇里,新嫁娘已梳妆完毕,等着上头。 孟夫人给她梳了好一会儿头,突然哂笑:“我的女儿,果然穿着大红嫁衣,千金重礼地嫁出去了。果然没有步我后尘,好。” 周遭婢仆都候着,都穿着喜庆的服饰。孟夫人扫了一眼众人,从喜娘手里拿过各式头饰,往女儿坠重繁复的头发里小心地安放去,在喜娘的襄助下将她的发型梳拢成新妇模样。“我曾立志不得依附男人,无奈命运弄人;你这会儿也确实不需要依附于夫君,既是公主,又是国师。这点是了却我平生夙愿。然而……”孟夫人插上最后一支簪子,泪珠滴在那簪头上。“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嫁给许大人也挺好,安安静静地嫁了,很好。至少……” “妈。”宁蕴看着铜镜里母亲那挂满泪水的脸,平静地说。“人各有命,是苍天交托的使命便逃不得。这十多年都是错的,你和父亲本就不应该将我藏匿起来。今日女儿不过履行天职罢了。” 说话间,喜娘递过来喜帕让宁蕴试戴。孟夫人舍不得去接,手肘都无力抬起来。“妈,没事的。”宁蕴接过喜帕,抬头认真地看着母亲。“你答应我,我去了之后,你和昭儿好好生活,不要为我做任何与天命为忤的事情。” 孟夫人呆了。半晌才说:“蜜儿,你还是像你父亲。”一口气长长地舒开来。“到底是个值得钦佩的汉子。” 宁蕴看着喜帕,凝神了好一会儿,又看着铜镜里艳装、多少像了母亲的自己,终于开口。“妈,我从前觉得,你大概从来不爱我。不过今日若能让你多爱我一点,我还是会很高兴的。” “蜜儿。”孟夫人伸出袖子擦了擦泪,渐渐恢复了平静。“你琴弹得好,这点是像了我。可惜了那些年来一直躲藏着。”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到底是当年姑苏第一美人的女儿。” 宁蕴将喜帕蒙到头上试了试又取了下来,向喜娘点点头,然后端端正正坐着。好一会儿,来了本次婚礼近身伺候她的李保林。宁蕴听得她软语道:“国师,该去别过圣上与皇后娘娘了。”便扶着她,拜别了母亲,轻轻步出宫殿。 走到庭院,听得执管礼仪的女官道:“此去皇后寝殿不远,于礼,新嫁帝女需赤脚前往,映雪公主还请脱去鞋履。” 帝女……宁蕴觉得有些嘲讽的意味。她轻轻抬足,李钦帮她将鞋子脱了下来收着。宁蕴裸脚,下脚处都是细细软软的绸子,然而冬月的风实在寒冷,没一会儿脚丫儿便冻红了。她揣着手炉子,由李钦扶着,缓缓往皇后的寝殿去。 红绸尽处,殿宇森然,然而红烛高烧倒是平添了一丝温暖。李钦跪了下去,托起宁蕴赤红的脚丫,取过皇后宫里的人送来的温热毛巾擦了,带来的一双烘得暖暖的、新簇簇的、缀满珍宝的软鞋给她穿上。“国师受累了。”李钦悄声道,然后抬首通传:“陛下、娘娘,宁国师觐见。国师身健体端,国有祥兆。” 半晌,殿里出来个妃子,笑道:“圣上、娘娘唯恐落泪,不忍相见。只有一话,让本宫代为相问。圣上问:‘蜜儿,江山秀丽,今日你是第一风景;只是这山河,皇孙繁盛,何人能当?’” 宁蕴想了下,小心翼翼地跪下,磕了个头,然后道:“唯智勇双全的仁者可当。” 那妃子笑道:“此话必当带到。映雪公主。” 李钦搀着宁蕴出了皇寝回到自己的殿里去。五更,宁蕴蒙上喜帕。喜乐响起,宁蕴就是隔着喜帕、隔着朦朦胧胧的窗子,都能看到那日光一样灿烂的烟火。 天子嫁女?神女祭天?无论哪一个,都值得扬去国库里雪花银。 她想象过自己的出嫁日。青春少艾的时候,那样的美梦是由俊雅身穿喜服的小芽儿来揭开她的红头帕;后来,那样的印象是全京城的一般普通年轻公子,有着一副真诚、朴实面容的年轻公子;再后来,她觉得陈苍野来娶她的话……靖远公世子的婚礼将是如何?可能是将京城闹腾个半个月,他那风流的脸将因为喜悦而红上个半个月;前阵子,她开始觉得婚礼什么的压根儿不重要。 不要婚礼也好。 没有这个婚礼多好。 新嫁娘的第一滴泪,终于从宁蕴的眸子里流了下来。 “公主,该出阁了。”李钦柔声道。 宁蕴将手臂交给李钦。前方什么都看不到。李钦轻声在她耳边道:“公主,前方门槛,迈过去是小庭院……公主,道旁的金鸟笼也绑了红丝带……” “前方是百官,都穿着蟒袍官服,贺礼早收在公主府库房了。有好几把公主喜欢的琴,也有名贵的莲花品种……” “前方是火盆。” “前方是积雪的莲花池,皇后娘娘说这是千顷瑞银,待明年种上公主爱的碗莲。” …… “前方是社稷坛。”李钦道。“堆满了绫罗、牲品。这儿不冷了。”红红艳艳的烈火燃着。宁蕴脸蛋都灼热地烧着。 “公主,请伸手。”李钦柔声道。 宁蕴伸出手去。空气热热的,空空的。 有人接住了她的手。是主祭。主祭拉着她,一步一步往祭坛走去。 终于到了这一刻——往事如水一样在她眼前重新流淌翻滚——父亲的溺爱,母亲的冷漠,一大家子的热闹,后来惨剌剌大厦倾,零落微尘的美玉苟且偷生;面容模糊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的、仿佛遥远记忆里一个名字一般的弟弟;爱人;爱物;辜负她的,深爱她的;十六娘子和易大姐;莲花,珊瑚簪,桂花糖糕,太平猴魁,胭脂的红和榍石的光辉。陈苍野。陈苍野。陈苍野。 最后,记忆里那个年幼的宁蕊在她面前,那样幼小,是应该好好保护的小孩儿。然而她如今已到了保护他人的时候。 喜帕被揭开。宁蕴双目紧紧闭合着。 “国师,怎么不睁眼?” 宁蕴猛然将双目睁开,看到面前同样穿着喜庆的吉服的主祭。主祭将喜帕扔到火里,看着它烧了个干干净净。 “新年好,公主殿下。”陈苍野笑着。“愿来年社稷安稳,百姓和乐;福泽世人,国祚绵长。” —————————————————— 接下来进入补番外的时间。 谢谢大家支持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