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毁灭者》 第1章 汉末幸存者 “呱” 天空中传来一声老鸦的哀鸣,在这片荒凉的原野上显得格外悲戚。 “咕” 伴随着腹部一阵蠕动,陈飞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恢复了意识,但眼前却只是一些模糊的影子,鼻腔里反而闻到了一丝令人作呕的腥味。 喉咙里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想要说话却如同被刀锋割裂一样疼痛。 四肢酸麻无力,有东西压在了身上,活动一根手指似乎都要费尽力气,他只能微微歪头,想要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那些模糊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却让他浑身寒毛都炸立起来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瘦得皮包骨头的脸庞 这张脸几乎就要贴在陈飞的脸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似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呼吸 陈飞的脑子猛地一片空白 他根本感受不到对方任何气息 死、死人 他想要挣扎,却感受不到双手的力量,连续推了几下,那具尸身只是稍稍远离了一点。 他这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双脚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压在了下面 冰冷、僵硬、沉重、毫无生机 他忽然不敢转动脖子了 因为他害怕自己看到更加恐怖的东西 正当陈飞内心波涛汹涌的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声音 “这不好吧,亭长这个不能吃吧” 不是他最熟悉的粤语、普通话,也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一种方言东北话、四川话、河南话、上海话、胡建话但他的大脑却在第一时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紧接着,他听到另一个人叹了口气 “那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但凡能够找到一粒粟米,我又怎么会到这里刨吃的” 陈飞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忽然炸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肉香 “咕” 腹部又一次发出响声,这股肉香显得分外诱人,但此刻的陈飞却只想呕吐 “td” 他下意识猛地发力一推,身上的那具尸身终于挪开了位置,阳光也终于直射在他的身上。 力量慢慢恢复,陈飞坐了起来。 不需要详细观察,他就明白,自己此刻的位置,就是一片乱葬岗 周围散落着七七八八的尸体,以及各种简陋的刀枪棍棒。 被他坐在屁股下面的尸身,至少有五六具 堆积在这片乱葬岗的至少有数百人 陈飞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刚刚对话的来源,胃部的不适感在这一瞬间更加强烈。 他看到有三个男人正围坐在一团篝火前,其中一人正手持尖刀,从瓦罐中正在烹煮的肉上切下一块,然后送入口中狼吞虎咽 但陈飞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具缺了双腿的“人类”,脸色迅速变得煞白。 一阵奇异的肉香恰好飘入了他的鼻腔。 “呕” 陈飞再也忍受不住,猛地张开了嘴巴,想要大吐一场,但他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了一口酸水。 “谁” “谁在那里”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三张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紧张。 一个人用力咽了口唾沫,声音已经发颤 “王哥他们应该死透了才对啊” 另一个人则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诈、诈尸” 被他喊了名字的“王哥”同样脸色惨白 “这怎么可能” 陈飞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脑袋,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 身上是y字领的古装 脚下则是破烂到露出脚趾的草鞋 这是什么年代剧 他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睛,却惊愕地发现,那三个男人的头顶,正飘浮着一行绿油油的字迹 “张狗蛋,38。” “李小眼,33。” “王忠,21。” 这又是什么玩意 正疑惑间,那个头顶飘着“王忠21”的男人壮着胆子伸出了右手,用剔骨快刀指着陈飞,然后颤抖着问了一句 “你是人是鬼” 看着明晃晃的剔骨刀,陈飞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忽然涌进了大量的信息,让他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得到了一段略显诡异的身份记忆。 现在是汉朝,初平三年。 虽然以陈飞的历史水平,他没办法准确记起初平三年到底是公元哪一年,但自身的记忆已经清楚地告诉了他,最近几年的大汉朝廷,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之年前董卓乱政,山东诸侯起兵讨伐,伤亡惨重,而后董卓火烧洛阳迁都长安,更是给沿途百姓带来了极其惨痛的灾难 之后董卓遭吕布刺杀,以李傕、郭汜为首的西凉军团在关中地区展开混战,农业生产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再加上今年老天爷不作美,风不调雨不顺,蝗虫老鼠横行,长安周围的农田几乎颗粒无收,十室九空、饿殍遍野、易子而食这些成语一点也不夸张 陈飞的身体记忆也清晰地告诉他,自己原本也是被饿死的 饿死之人不应该有力气,但或许是每个新手都会获得大礼包的缘故,他在这个时候,却感到力量正在四肢里逐渐恢复。 “张狗蛋、李小眼、王忠” 他每念出一个人的姓名,那三个人就忍不住一抖。 然后他就看到,他们头上的数字再次发生变化 “张狗蛋,72。” “李小眼,58。” “王忠,39。” 陈飞第一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要告诉我,这些数字是他们对我的恐惧程度 他的心情忍不住激动起来 穿越之后获得大礼包,从此在系统的帮助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白天收服曹刘孙,晚上激战貂蝉大小乔,这不就是系统爸爸 系统爸爸你说话啊 难道不应该叮的一声,然后给我解释一下你这个系统有哪些功能吗 但他好像想多了,没有“叮”的一声,也没有任何声音浮现在他的耳边,他所能够看到的,依然只有对方三人脑袋上那些缓缓变化的绿色数字。 三人之中,显然张狗蛋胆子最小,他头上的数字也跳得最快,陈飞刚刚从尸山中走出,他脑袋上的72就已经变成了99 “你不要过来啊” 张狗蛋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想要向后退去,双腿却根本不听使唤,整个人就这样仰面摔倒在地,双腿之间竟然湿了一片。 这并不是最惨的事情张狗蛋的后脑勺直接砸在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上,竟然当场血流如注 比起张狗蛋,李小眼显然幸运得多,他直接转过身体,撒腿就跑 “别跑” 只有王忠还保持着些许的冷静,他一边冒着冷汗打量着陈飞,一边抬起了手中的短刀 “鬼是没有影子的你是人” 王忠和陈飞的目光相交于半空之中,他从对方的目光中感觉到了明显的怒意。 他看着陈飞弯腰,而后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略有损坏的长矛,这才缓缓转了过来 “你们吃的竟然是人肉” 王忠的喉头动了一下 “我没有办法” 陈飞继续向他走来 “你们和真正的鬼又有什么区别” 最后一个字吐出的瞬间,他的手臂猛地发力,长矛向前一扫,竟然直接把王忠手中的短刀击飞 王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空空的右手却还在抖动不已。 他看着寒光闪烁、即将刺向自己的矛尖,眼中泛起泪花,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你为什么要杀我” 矛尖停在了半空,最终还是垂落在地。 陈飞挥了挥手 “你走吧” 王忠一脸的难以置信,却还是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手脚并用地逃走。 至于还在乱石堆里垂死挣扎的张狗蛋,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咣当” 陈飞扔掉了半截长矛,心中却有些迷茫。 汉末三国这是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最佳时代,却也是十室九空、民不聊生的最恶时代 他在一块石头上缓缓坐了下来,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系统爸爸,能不能告诉我我的新手大礼包真的只有好感度这一个功能吗” 陈飞基础信息 出生日期熹平四年176年7月14日。 籍贯司隶,右扶风郡,武功县陕西省咸阳市武功县。 身高七尺五寸东汉一尺约23,75尺约为现代175。 体重300斤东汉一斤约斤约为现代68kg。 前世身份30岁,未婚,高中学历,自由职业者,曾当过司机、代驾、外卖配送员、快递员、打字员、个体店主、地摊主等。 特长力气大,跑得快,耐力惊人。 汉末三国偶像无。 人生理想目前活下去 第2章 英俊的囚犯 “王二狗,9。” “李大牛,6。” “刘兰兰,3。” “张小花,7。” 走在这座小小的乡镇里,看着四周形形色色的面庞,陈飞渐渐可以肯定,自己眼中浮现出来的数字,大概确实只是“友好度”。 有些奇怪的是,几乎所有的男人,对于陈飞的友好度都是负数,而且隐约还带着一丝畏惧。反而是一些妇道人家,能够给出一点正面的分数 弯腰在溪水中洗了把脸,甩了甩双手的水滴,看着倒映出来的英俊面庞,陈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难怪他们看我的眼神一点都不友善” 但他真的想多了,那些男人之所以畏惧他,绝不是因为他面容俊朗尽管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而是因为在这个普通平民人人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甚至随时都有可能饿死的时代,他竟然还有力气在市井间健步如飞 陈飞本人也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在整个关中地区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大背景下,自己尽管在短时间内还能保留一部分重生而来的体力,但后续的温饱又该怎么解决 百姓普遍缺少粮食,只有土豪劣绅、世家大族、以及朝廷官吏才能掌握充足的资源,想要获得补给,无非两种办法 一种是打家劫舍,另一种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但这两种方法显然都不现实,他既没有强悍到可以单枪匹马完成抢劫的武力,也没有其他突出的才能,更没有任何门第、人脉、背景、名望和身份,怎么可能会有人重用他 曾经摆过地摊、送过外卖、跑过出租的陈飞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实在不行就向现实低头,找一家地主大户当个护卫,先解决温饱问题再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但他刚刚准备走向一栋宅院的时候,就被两名壮汉一左一右扯住了胳膊。 他正准备反抗,就被一记沙包大的拳头迎面砸在了脸上 “鬼鬼祟祟,说,你是不是李傕的细作” “啪” 伴随着一阵颤栗,陈飞睁开了眼睛。 胸口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只能听到不远处的声音 “少将军,我等在大营门外抓住了一名细作,正准备严加拷打” 他微微眯起眼睛,就看到一名年纪轻轻的少年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个少年的脑袋上很快就浮现出绿色的字体 “马超,0。” 在这一瞬间,陈飞忍不住愣住,而后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液。 在21世纪,这并不是一个小众的姓名,但他也十分清楚,在东汉末年,姓马名超的少年将军恐怕只有一位 蜀汉五虎上将之一、西凉锦马超 只见马超打量了一眼陈飞,就微微点了点头 “关中正在饥荒,普通百姓早就饥不果腹,你却精神饱满、孔武有力,显然不是寻常之人,我劝你坦诚交代,少受一点皮肉之苦,否则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到底是历史有名的猛将,虽然这时才十六七岁,但整个人已经透露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杀气。 陈飞的脑子有些乱。 这里明明是关中三辅地区,但本应呆在凉州的马家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如今不是思考历史和地理的时候,他马上打起精神,飞快地思索着应该用什么借口来应付马超的审讯。 “少将军,我乃扶风武功县人士,姓陈名飞,家中原本小有资产,也曾学文习武,生活安逸。但就在一个月之前,来了一队朝廷兵马,不由分说就抢走了大部分钱粮,我只能依靠家中一点积蓄在各县之间做点生意,却没想到今日刚到郿县附近,又遇到了一股乱匪,不仅货物全被抢夺,就连我的几名兄弟护卫,也都被他们掠走我只是运气稍好,这才逃过一劫” “你说自己被乱匪所劫” 马超似乎露出了一丝笑容。 陈飞连连点头 “还请少将军明鉴,我的的确确不是什么细作” 马超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发出了沉闷的响动 “我听你言谈,确实不像普通士卒,可曾读过经典文章” 陈飞微微一愣,脑子里立刻飞速旋转起来。 一般士兵当然没机会念书,马超这是在最后确认他的身份 进入社会多年,书本上的知识多半都还给了各科老师,好在多多少少还能记得住一些名言名句。 他咳嗽了一声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那些沉睡在他脑海深处的词句竟然如同流水一样纷纷涌出,以至于马超不得不打断了他的兴致 “停” 这位后世名气很大、但从小家境惨淡的少将军显然没有接受过太多的文化教导,只听了几句论语就有些头昏脑涨,友好度甚至从0向下跌了5点 陈飞连忙闭上了嘴巴。 马超虽然年纪轻轻,但明显不是一个脾气温和的孩子 只见小马哥挥了挥手 “就算你不是细作,但我们还不能放你离开,来人,关入牢中,严加看管” 陈飞的脸色顿时一白 “少将军我真的是个好人如果你还不相信,可以把我安置在敢死队中,只要管饭就行” 在这一瞬间,强烈的求胜欲让他的脑海里蹦出了无数说辞,但又一一被他自己否决。 他想要说自己可以充当近卫士兵,但这毫无疑问会让马超更加怀疑。 说自己可以给粗鲁的西凉军阀充当智囊那他也太小看马氏父子。 再或者,他可以装神弄鬼,给马超预测一下未来30年的命运 无论是哪个时代的人,多半还是会对算命大师保持敬畏之心。 但陈飞还没有来得及编好稿子,马超就冷笑道 “你在教我做事你以为你是谁” “少将军” 陈飞急忙向前扑了一步,想要做出最后的挣扎,却被对方一脚踹在胸口 马超何其悍勇,虽然只不过十七八岁,但这一脚猛踢下去,却也让陈飞如中雷击,直接当场失去意识 他身边另一名少年看着被人拖走的陈飞 “大哥,你太冲动了,如果他真的只是一般百姓呢” 马超笑着摆手 “小岱,你太怕事了。他是不是一般百姓,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马岱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想要反驳,却还是闭上了嘴巴。 第3章 我是你老乡! “嗡” 几只苍蝇在耳边自由自在地飞翔,陈飞有些羡慕地看着它们。 被马超关入大牢已经接近半个月时间,每天的生活都毫无变化。 在关中连年饥荒的背景下,囚犯的伙食条件显然不可能太好,好在没有体力劳动的惩罚,至少勉强可以活下去。 前世,为了生计每一天都疲于奔命的陈飞,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休息,但这样的休息反而让他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慌。 没有游戏、小说、影视、微博、微信、体育比赛、抖音快手火山,他所面对的,只有土墙和牢笼。 牢房并不大,里面也没有关押其他犯人,他多次尝试和看守沟通,想要套取一些信息,但十几天下来,看守和他说过的话根本就屈指可数,甚至连苍蝇蚊子都很少飞到他的周围 孤独、迷茫、担心、恐惧、绝望 刚刚关入牢狱的时候,陈飞还分析了一番当前的形势,甚至还暗自演练了一下,如果马超或者其他人再来,自己应该怎么应对。 但整个西凉军,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不要说马超、马岱没有再来,就连普通的小兵都懒得理会他。只要看守稍稍懈怠一点,他随时都有可能饿死、渴死在牢笼里。 “咕” 小腹中传来了一声饥鸣,他忽然觉得,今天的牢饭似乎比昨天又晚了一点。 一日三餐 呸 在关中普遍易子而食的现在,能够每天给囚犯送一顿牢饭,已经算是很有人性了 但今天的饭点好像有些太晚了吧 “咣咣当” 陈飞用力敲了敲木门,门外并没有沉重的铁链,只有一把普通的门锁,他丝毫不怀疑,如果是自己吃饱喝足、体能充沛的情况下,这把小锁根本阻挡不了自己奔向自由。 可惜问题就出在这里这半个月以来,一天只吃一碗稀粥糊糊的他,体力已经大幅衰弱,不要说撞开房门,恐怕连一袋30斤的粮食都扛不起来,一名普通的士兵都可以轻松将他杀死。 这一天的牢饭最终还是没有送来,直到第二天中午,饿得前心贴后背的陈飞才终于听到了门外的响动,而这个时候的他只能蜷缩成一团,才能勉强抵挡肠胃里传来的钻心疼痛。 “少将军,此处似乎是座牢房” “砸开看看是否关押着朝廷官员” 随着一阵乱响,木门轰然破裂,久违的阳光照在了陈飞的身上。 “你是何人” 有人向他询问。 陈飞忍住饥饿,抬头打量了一眼。 门口处站着三人,头上分别标着 “张全,0。” “贾穆,0。” “马良,0。” 陈飞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马良身上,但这名长相粗犷的军士,显然很难和历史中号称“马氏五常,白眉最良”的文士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迅速将目光转向了另外两个人,想要从张全和贾穆中寻找“目标”。 其实,这个问题非常简单,因为张全的服装打扮几乎和马良一模一样,都是寻常军士的模样,而贾穆不仅一身整齐的皮铠,甚至从腰带附近还能看到一块晶莹的玉佩。 陈飞的脑子高速飞转,却又有些接近空白。 贾穆 显而易见,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而无论是他看过的影视小说、还是玩过的游戏里,也都没有这个角色的存在。 他虚弱地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我被马腾父子囚禁于此,已有半月时间,你们又是谁的兵马” 他本就是看贾穆年轻,想要试探对方身份,而后才见招拆招,果然,只听贾穆稍稍挺起了胸膛 “家父乃是左平易,受朝廷之令前来讨伐凉州叛军,昨日已经大胜,马腾、韩遂仓皇逃窜,我等特来解救被俘虏的官兵和百姓” 左平易 陈飞动用了自己可怜的历史知识,结合着本来的记忆,终于勉强反应了过来。 左冯翊,关中地区三郡之一,能够做到太守的贾姓高官,在整个汉末三国,也只有区区两三人吧 而在此时此刻,能够被陈飞想起来的,却只有一个 贾诩、贾文和 陈飞的脑浆几乎快要沸腾,直到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在什么节目里曾经看过的一段关于贾诩的小故事,连忙借用了出来 “左冯翊莫非是凉州贾府君” 贾穆一脸矜持地点了点头 “正是,莫非你也听过” 陈飞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更加真诚 “贾府君乃凉州名士,我如何不知实不相瞒,我乃是凉州段氏子孙,被叛军挟裹至此已有十余日,饥寒交迫、无依无靠,贾府君如果能够看在同乡的份上稍加接济,在下定会感激不尽” 段氏当然指的是汉末名将段颎,段颎久在边境,战功赫赫,威名远播,被称为“凉州三明”之一。贾诩年轻时曾经被叛乱的氐人劫持,他谎称是段颎的亲戚,就吓住了淳朴善良的氐人,最终得以平安回去,可见段颎的影响力。 贾穆显然也知道自家老爹的“光辉岁月”,连忙微微向前一步,弯腰将他搀起 “原来是段氏子弟,在下失礼了。既然都是同乡,还请移步军营处叙话。” 陈飞平举双手,向他还礼 “多谢少将军。” 军营距离牢房并不太远,但这段短短的路途,也已经足够陈飞从贾穆口中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贾穆虽然有些少年老成,但本人只不过十三四岁,也没有担任具体官职,只是少年天性喜欢勇武罢了。 马腾、韩遂这次发兵关中,原本是想从“凉州老乡”董太师这里捞点好处,谁知道形势变化太快,当他们从大西北赶到长安的时候,董卓的尸体都已经发臭。 掌握朝廷的李傕、郭汜等人,当然不愿意这样一支部队长期留在关中,给马腾、韩遂加官进爵之后,西凉兵马总算退出了核心地区。 当陈飞来到大营外围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确定,如今的世界线刚刚走到公元192年。 而这一天,则是6月15日。 贾穆敲了敲门,朗声道 “父亲,我在牢狱里找到了一位段氏子弟” 第4章 坐论天下众诸侯 陈飞迈过门槛,抬头就看到了一行绿色的字迹 “贾诩,2。” 他暗自咂嘴 只是虚报了一句“段氏子弟”,就足以让贾诩对自己的友好度变成2吗 他来不及仔细打量对方,双臂平举着向前深深一揖 “小民右扶风陈飞,拜见贾府君” 尽管他低着脑袋,但也能感受到房间里在这一瞬间有些尴尬。 “右扶风陈飞” 贾穆的声音里除了惊讶,更多了些不满 “你不是段氏子弟” 陈飞微微侧身,向贾穆也是一揖 “迫不得已,欺瞒了少将军,还请见谅。” 另一个声音缓缓响起 “你冒名段氏子弟前来此处,是为了见我一面” 陈飞这才微微抬头 “正是。” 眼前是一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比自己略高半寸,身材瘦而修长,天庭饱满,颌下长须垂于胸口,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 就算是被称作“心灵之窗”的眼睛,也因为疲惫而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和淡红的血丝,完全没有想象中那样,智慧的光芒四处乱射 “呼” 贾诩长吐了口气,挥了挥衣袖 “无论足下想说什么,还请坐下再叙。贾穆,给客人倒酒。” 这个时代品茶之风还没有兴盛,喝酒反而是最大众化的饮料。 “岂敢劳烦少将军” 陈飞连忙向贾穆再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贾诩侧方的席垫上。 贾穆恭恭敬敬地给父亲倒了一碗酒,然后脸色不悦地看了一眼陈飞,后者连连摆手示意不喝,这才坐到了另一个方向。 贾诩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却只是低头喝酒,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看着不紧不慢喝酒的贾诩,陈飞只能利用客套话打开话题 “我听闻,贾府君少年时便以才智闻名西凉,文韬武略更有张良、陈平之奇” 他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请勿再言” 贾诩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连连摇头 “生逢乱世,老夫只求自保而已,如何能与开国元勋相提并论老夫随军出征多日,此时十分劳累,足下若无要事,请恕老夫不能相陪。” 他头上的“2”瞬间变成了“0”。 陈飞顿时一急,他挺直了腰板,双手按在了案几上 “我虽无名之辈,却也是真心投于府君,何故如此怠慢” “呵呵” 贾诩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陈飞更急了 “当今天下已乱,山东诸侯厮杀正盛,而关中更是在李傕、郭汜等人的互相攻击之下,日益破败、民不聊生。贾府君明明心怀深谋,难道能够满足于在李、郭之间做个调停争端的和事老” “和事老” 贾诩显然没听过这个词语,但他瞬间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他微微摇头,脸上有些落寞 “如果我真的能够调停争端,朝廷的那些公卿大臣,怎么会纷纷殒命于乱刀之下关中八百里大好河山,又怎么会破败到人人易子而食的地步” 陈飞接道 “正是如此,才需要府君这等才俊之士挺身而出,拯救万民于这汹汹乱世,还天下以太平啊” 贾诩并没有被他简简单单就激发兴致,整个人依然平静如初 “你应该知道,老夫本是凉州人士,一直都是董仲颖的部下,他是你口中汹汹乱世的根源,而我也绝对逃不掉罪责。” 陈飞微微一愣,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位贾诩之所以被称为“汉末三国第一毒士”,就是因为他一手引导着原本想要逃亡的李傕、郭汜重新杀回了长安,从而让刚刚看到和平曙光的关中地区再次陷入混乱 他只能说道 “当时凉州军马已经骑虎难下,府君无奈之下,只能以自保为重,如今府君早已名动天下,难道不愿弥补之前的过错” 贾诩又端起了酒碗 “名动天下呵呵呵” 他笑得双肩乱抖,碗中酒水竟也洒了出来 “如今天下世人,早已将老夫视作国贼,中原士族更是对老夫甚是鄙夷。老夫能够从刀口之下救回几名官吏,已是力尽智竭,又何谈拯救万民” 陈飞却松了口气,贾诩对自己的友好度虽然还是0,但态度却似乎已经稍有动摇。 于是他拱了拱手,稍稍提高了声音,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 “中原已乱,诸侯割据,想要自立为王者何止百人。以府君之才智,若无自立之心,难道不应及早选择明主而辅佐之既为天下百姓,也是为了府君子孙福祉,否则,岂不是可惜了府君的满腹才学” “呵呵呵” 贾诩还是笑了一声,脑袋上的数字却又从0变成了2。 他放下了洒了一半的酒碗,忽然随口问了一句 “敢问足下年岁几何” 陈飞愣了一下,而后答道 “飞是熹平四年出生。” 贾诩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也不过十六七岁,就能与老夫坐论天下形势” 陈飞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轻视,而是看出了一种试探的意味。 于是他稍稍整理了一番思路,缓缓开口 “大汉不可复兴,当今之大汉,已经成为第二个东周战国。对于普通民众,天下大乱意味着妻离子散、朝不保夕、民不聊生,但对于胸中自有韬略的府君而言,却正是一展才华的最佳舞台,不是吗” 贾诩挑了挑修长而笔挺的眉毛,眉眼之间的神色仿佛一头雄鹰。 他思索了一下,最终微微颔首 “你说得或许不错,若是没有这场动乱,如今的老夫至少很难坐到两千石的位置,更何况是三辅之地的郡守。贾穆,为陈公子斟酒。” 坐在一旁的贾穆明显有些错愕,但还是很快就拎起了酒勺,给陈飞倒了大半碗。 陈飞挺直了腰板,双手接过,说了一声“谢府君”,这才啜饮了一小口。 这个时代还没有蒸馏技术,制作工艺以发酵为主,简单而粗糙,因而酒精度数极低,口感略显粘稠,酒中明显存留着残渣,喝起来大概和浓一些的醪糟差不多 看他放下酒碗,贾诩又微微抬起下巴 “当今天下已然大乱,老夫若是想要一展所学,又该寻找哪一位明主” 陈飞当然清楚,作为当今朝廷举足轻重的高官,贾诩当然不可能对关东形势没有自己的看法,这一问还是在试探。 他轻咳了一声 “目前中原,割据州郡者不可胜数,但陈某不才,试为府君分析形势。 若以实力而论,当推冀州袁绍、南阳袁术,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所据郡县更是天下富庶之地,若此兄弟二人得以合力,天下必将姓袁” 贾诩微笑不语。 陈飞话锋一转 “但据我所知,此二人早已互生嫌隙,想要通力合作,几乎难于登天。相较而言,袁术短视骄横,空有家族高名而不得用,绝非明主。 袁绍虽为庶子,人望却远胜其弟,在河北时日虽短,却深得民心,以区区渤海一郡之地,而令韩馥推让天下第一大州,其势已然冠绝天下,其麾下更是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凉州出身的府君想要得到重用,恐非易事。” 贾诩不置可否地捋了捋胡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飞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努力搜刮脑海中的记忆 “在袁绍之北,还有幽州公孙瓒,以勇武震慑胡虏,但麾下极其缺少谋臣,府君与其同为边境之人,必然可得重用。” 贾诩的眼皮一动不动 “除此之外呢还有哪些诸侯可以选择” 陈飞暗叹了口气,从他的角度来看,公孙瓒确实是贾诩最好的选择,纵横幽州的白马义从如果能够得到西凉第一智囊的指引,河北之主或许未必就一定姓袁 但贾诩的态度却十分明确,他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公孙瓒 他只能继续说道 “徐州陶谦、荆州刘表、益州刘焉,也是一代俊杰,后二人更是皇室宗亲,但无一例外,都是守成之主,想要成就大业,此三人绝非明主。相较而言,兖州曹操,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贾诩捋须的右手终于放了下来 “哦何以见得” 陈飞喝了口酒 “其一,曹操虽出身于中原大族,却因祖父是宦官而颇受世人鄙夷,其名望远不能与袁氏相提并论,中原士族多鄙夷之,若先生此时前往辅佐,无异于雪中送炭,其必会倒履相迎。” 他稍稍顿了一下 “其二,相较于袁绍志大才疏、袁术狂傲无礼、公孙瓒悍勇少文、陶谦刘表刘焉皆守成之辈,曹操胸有大志、文武双全,又能礼贤下士、知人善任,以在下看来,山东数十州郡,能成大事之人非他莫属。” 贾诩忽然笑了起来 “陈公子究竟何许人也老夫绝不相信,一名十六七岁的普通人,能够对山东豪杰和天下形势有如此见解” 陈飞脸色并没有改变,反而坦然承认 “我乃已死之人,苍天令我复生于此,方才与府君所言天下形势,并非他人传授,乃授于天” 第5章 死而复生不稀奇 三天之后。 已经返回长安的贾诩收到了部下的调查报告 “禀府君,武功县确有陈飞户籍,但据街坊所言,其父与长房分家后家境贫寒,全家四口人已于20日前病死,随众人一起抛于城郊乱葬岗。” 贾诩向他挥了挥手,捻须不语。 坐在身后的贾穆看了看他 “父亲,我看史书记载,也偶有死而复生的事迹,但这种事情难道竟是真的” 贾诩缓缓开口 “何止史书有记载,就在去年,长沙就有人死后一个月再次复活,被当做大凶之兆,果然中原地震,蚩尤见于角亢见注但我仍然以为,人死复生之事有违常理,不可信之。” 贾穆点了点头 “父亲想要如何处置陈飞” 贾诩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我看你这几日和他相谈甚欢,甚至已然称兄道弟,便留他在我身边做个属吏吧” 贾穆顿时眉开眼笑 “我这就去告诉他” 看着撒腿就跑的儿子,贾诩淡淡一笑,神情却又恢复如常。 门外有小吏快步而入 “府君,朝廷旨意到了” 贾诩伸手接过,却没有打开。 李傕、郭汜大权在握,如今的朝廷不过是一帮草台班子,这道旨意,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陈兄,家父已经同意,让你留在身边为官” 这边,贾穆正兴高采烈地通知陈飞。 陈飞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连忙向他一揖 “多谢贤弟,也请贤弟代为向贾府君致谢。尊父子二人救我于穷途末路,此恩此情必终生不忘” 十三岁的贾穆毕竟年轻天真,完全没有贾诩的低调深沉,这三天以来陈飞也多少有些曲意逢迎,哄得贾少爷把他当做了一见如故、志趣相投的真哥哥。 既然找到了“靠山”,陈飞也就安心接受了目前的身份,而当务之急,是需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东汉的文字、经典、以及朝廷制度,同时尽量避免自己在言行中过于“超前”。 贾诩虽然是左冯翊的太守,但很快就辞去了这个两千石的地方大员职务,而是选择接受了六百石的尚书,无论是权力还是部属,都为之大幅缩减。 由于之前曾经献计“反攻长安”,西凉军团这才得以重新控制朝廷,因此无论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将领,都相当尊重贾诩的存在,而且为了借助他的智力,钱粮布匹、车马仆从,无不一应俱全、四季供应不绝。 但贾诩却从不张扬,反而十分低调,除了必要的规劝、进言之外,他很少会彰显自己在朝廷的存在,冷眼坐看李、郭、樊、张等人争权夺利因为他比谁都更加清楚,自己虽然备受尊重,但手中并不掌握真正的实权,因而根本无力改变如今的乱局。 “兖州黄巾贼复起,杀任城相郑遂,刺史刘岱亦死于乱军之中,兖州士民一日三惊,济北相鲍信、治中万潜等迎东郡太守曹操出任兖州刺史” 这一天,贾诩将手中的几份战报递给了儿子,神色凝重。 “真不知道要乱到什么时候” 贾穆翻看了两眼,就传给了陈飞。 比起贾穆的漫不经心,陈飞看得极为细致。 最初的战报来自五月,受到中原大旱的影响,超过百万黄巾军作乱东方,郑遂、刘岱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被攻陷城池、死于非命。而曹操接任之后虽然有意平乱,但毕竟欠缺厉兵秣马的时间,首次出兵就遭到重大挫折,好友鲍信更是战死沙场。 不过曹操到底还是曹操,尽管痛失臂膀,但在几个月后,他还是凭借出色的军事能力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成功将黄巾贼击退,避免整个兖州都落入黄巾之手。但即使如此,他的兵力依然远远逊色于号称“百万之众”的青州黄巾军。 他一边欣赏着曹刺史的英勇战报,一边听贾诩说道 “贤侄前几日曾盛赞曹操为当世英雄,老夫原本并不赞同。两年前山东诸侯围攻洛阳之时,此人虽多次力排众议冲锋在前,却无法号召群雄勠力西进,被徐荣轻易击败,只能依附袁绍,显然不过平庸之才。但自去年开始,老夫却逐渐对其转变看法,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陈飞微一思索,老老实实摇头。 只听贾诩捋须道 “那就是颍川荀彧投奔曹操。贤侄,你可知道荀彧是何等人物吗” 陈飞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次没有摇头 “他是颍川荀氏这一代的家主,此人少有俊名,被称为王佐之才,也几乎可以看做整个颍川士族的代表。他能够舍弃四世三公、称雄冀州的袁绍,而选择了附庸于袁绍之下的曹操,一定是察觉到曹操的过人之处。” 贾诩微微颔首 “所以老夫才多方打探,曹操此人不奉儒、道,而明以刑令,当年敢于棒杀蹇图即是明例。比之袁绍宽仁无断,曹操智计更佳,且处事果决,更兼精擅兵法,你称赞他文武双全,并不为过。” 他继续说道 “此人属宦官子孙,向来为士人不齿,原本最缺名望,只能依靠沛国乡党苦力支持。但荀彧一来,便足以解决了这个问题,凭借颍川荀氏的影响力,曹操必将得到大批中原士族的归附,到时候”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陈飞自然而然地接着说道 “到时候曹操自然不会甘心再做袁绍的附庸” 贾诩叹息道 “若不出老夫揣测,中原之主必将决于袁绍、曹操之间,其余袁术、吕布、公孙瓒、张杨、陶谦、刘表、刘焉、陈温、孔融等,皆庸碌之辈,不足为虑。诚如贤侄所言,袁本初豪门贵胄、眼高于顶,老夫若是投奔,必定不受重用,相比之下,曹孟德或许还能礼贤下士。” 陈飞心头一动 “府君这是有意辅佐曹操” 贾诩慢慢点头 “天下动荡,总归要为子女们筹谋一二”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贾穆惊慌的声音从厅外响了起来 “父亲祖母、祖母病重” 注后汉书 初平二年,长沙有人死经月复活。 六月丙戌,地震。 九月,蚩尤旗见于角、亢。 第6章 天下第一袁公路 八月中旬。 在经过近一个月的救治之后,贾诩的老母亲还是撒手人寰。 根据礼法,人死之后当然要运回祖籍安葬,而后守孝三年实际为27个月,但如今天下大乱,山贼悍匪当道,凉州更是羌狄横行,再加上李傕、郭汜都不愿放他离开,贾诩只能选择在长安城外将老母择地埋葬。 陈飞忽然陷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尴尬。 贾诩原本已经同意了他投奔曹操的建议,但如今他重孝在身,显然不可能千里迢迢穿越京畿、寻找新的老板,否则他本就已经狼藉的名声只会遭到进一步败坏。 在这种大环境下,陈飞根本找不到办法劝说贾诩放弃守孝之礼,而他也没有实力独自一人穿越千里、闯荡关东,只能继续留在贾府。 古人向来重视孝道,贾诩当然不会例外,他严格按照礼节,在母亲的坟头搭建了一座简陋的草庐,独自一人深居其中。他也早早向朝廷上表辞官,但无论是汉帝刘协,还是实际掌权者李傕、郭汜,都没有让他彻底离开朝廷,经过反复沟通之后,虽然同意他辞去尚书的职务,却又增加了一个光禄大夫的头衔,官秩从六百石提升到比二千石。 守孝期间,不仅要一直披麻戴孝,同时还要遵守大量的禁忌规矩,不能大鱼大肉、绫罗绸缎,不能歌舞娱乐、游山玩水,也不能为儿女置办喜事,当然更不能在此期间演奏生命的大和谐、甚至生儿育女,否则一旦发现,只有遭受整个世界的唾弃。 既然没有其他选择,陈飞也干脆静下心来,他主动提出陪同贾诩守墓,最主要的意图却是从这位智谋之士身上吸取养分。 贾诩倒也没有藏私,每天除了阅读属吏送来的公文,就是给贾穆、陈飞开班授课,既包括了传统的经史知识、汉代法律、军事理论,也不乏对目前局势的分析,称得上“干货满满”,陈飞的确受益颇多。 “果然,曹孟德终于大败青州黄巾,收降民户近百万人,从此正式坐稳了兖州刺史的位置啊” 进入冬季之后,贾诩和长安的朝廷都收到了曹操的战报,他也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事实上,在前任兖州刺史刘岱战死之后,朝廷已经派遣金尚作为继任者,却被曹操轻松击退,如今他又取得这样的大胜,还堂而皇之地将捷报呈送到长安,李傕和郭汜只能咬牙切齿地承认他对兖州的实际统治。 不过,陈飞比所有人都清楚 “兖州乃四战之地,袁绍、张杨、吕布、袁术、陶谦都对其虎视眈眈,短期内兖州形势必然不稳。” 贾诩表示同意 “李傕已经加封袁术为左将军、假节、阳翟侯,就是为了让袁术牵制曹操,以袁术的秉性,势必不会容忍曹操盘踞中原要害之地,何况曹操依附袁绍,袁术必除之而后快” 陈飞耸了耸肩 “问题是袁术打得过曹操吗” 袁术当然打不过曹操,但兖州并不是他当前第一个目标。 十二月,扬州刺史陈温病逝,地处东南的吴越之地立刻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肥肉。 袁绍虽然远在河北,却是反应最快的那一个,第一时间指派了自己的堂兄袁遗继任扬州刺史,近在豫州的袁术当然不答应,立刻挥军东进,将他和袁绍共同的堂兄击败,任命自己的部下陈瑀担任扬州刺史。 而拥有了豫州大部、扬州北部、荆州北部的袁术,赫然成为了这个时间势力最强的军阀 毕竟,他哥袁绍这个时候还在和公孙瓒为了河北的归属打得不可开交,真要比较地盘和人口,谁也不是袁公路的对手 自认为天下第一的袁术膨胀到了极限,他甚至没有让自己的军队过完正月新年,就迫不及待地整顿兵马,向着曹操的兖州大举进军。 毕竟四世三公、威名赫赫,袁术不仅自己亲率大军北上,而且还联系了黑山军首领张燕、南匈奴单于于夫罗、西河白波军首领郭大、以及徐州刺史陶谦,对兖州形成了围剿之势,袁军甚至直接来到了陈留郡,刚刚站住脚跟、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的曹操顿时大祸临头 曹操的第一反应是向自己的大哥袁绍求救,但同样处境窘迫的袁绍对于他的困境却有心无力,仅仅派出两三千人当做援军,这点兵马显然无异于杯水车薪。 但这场大战的结局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兵多将广、四方支援的袁术在匡亭被曹操一战击溃 战前趾高气扬的袁公路被曹军一路追杀六百余里,直接从兖州陈留城下逃到了徐州南部、扬州北部的交界处 而荆州刺史刘表趁机从后方发动了背刺技能,截断了袁术的粮道,趁机收复了原本就属于荆州的南阳郡,袁术只能失去这座人口超过200万、且极其富庶的超级大郡 击败袁术主力之后,曹操又兵分多路,将陶谦、于夫罗、张燕、郭大全部击退,前后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取得了匡亭之战的完全胜利。 如果只计算时间,曹操击败袁术的难度甚至还不如之前的青州黄巾贼 “曹孟德确属当今人杰” 看着朝廷探得的战报,贾诩又一次发出了赞赏 “在敌我双方实力悬殊之际,他临危不惧、指挥自若,而且一战击溃袁术这样的强敌,纵然孙子、孙武、司马穰苴复生,也不过如此吧” 陈飞呵呵笑了笑,努力掩饰了嘴角的不屑神色。 他当然不是对贾诩不屑,而是下意识对袁术表达不屑尽管在贾诩这些天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已经深刻了解了当今的形势,但长久以来对袁术的印象却不是短时间可以改变。 巅峰期的袁术确实堪称汉末第一势力,但几乎就是一战之后,袁术就彻底丧失了称霸天下的野心,只能在淮南地区画地为牢。 但袁术的影响力并没有就此消失,他所倡导的“反袁绍曹操联盟”依然发挥着作用公孙瓒在青州与袁绍激战多场,双方均损失惨重;被袁术号召起来的黑山贼更是凶狠,他们虽然被曹操击破,却扭头攻破了袁绍的根据地邺城,逼迫袁绍不得不暂时和公孙瓒停战,转身处理后方问题;而徐州刺史陶谦也小心翼翼地从曹操的地盘抢占了几座城池,想要观察一下曹操的反应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贾诩看了他一眼 “此战确实也坚定了老夫支持曹孟德的心思,我有一信,贤侄可敢轻装简行,替我送至兖州” 陈飞肃然起身,双手合拢,弯腰一掬 “敢不从命” 贾诩脑袋上顿时闪过一道绿光 好感度5 第7章 谁想吃我? 初平四年193年,五月初二。 准备出发的陈飞在临行之前接到了尚书侍郎的任命,从此他也成为了四百石的朝廷官员。 汉代官制,尚书台分为六曹,每个曹长官为尚书,属官统称为尚书郎,并根据年限分别称为守尚书郎中第一年、尚书郎中任职满一年、尚书侍郎任职三年以后,一般都需要孝廉身份的年轻人来担任,不过在礼崩乐坏的当下,就算贾诩推荐一头猪来担任,李傕、郭汜也不会拒绝。 面对贾诩送来的印绶,陈飞当然不可能产生喜极而泣的情绪在李傕、郭汜等人把持的朝廷下,就算是德高望重的三公九卿都有可能一夜之间满门抄斩,区区一个四百石的官员又有什么值得骄傲 他明面上的使命,则是探望去年安抚关东、却因病停在陈留的太仆赵岐。而随陈飞一同东行的,还有赵岐的外甥、另一名尚书赵戬。 赵戬已经年过四旬,性格看似温和,却极为刚正,言辞也十分强硬,董卓乱政时期,他甚至敢当面硬刚董太师,令人奇怪的是,连朱儁、皇甫嵩这样的名将都不放在眼中的董太师,竟然没有将赵戬诛杀,还亲自把他从牢狱里释放出来。 陈飞只和他聊了几句话,就被当场纠正了一个错误的典故,虽然对方没有把他痛批一顿“不学无术”,但言语之中已经流露出鄙夷、不耐烦的情绪,再加上一开始就是负数的友好度,陈飞只能放弃和他亲近、从而套取情报的想法,一路以来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两个人带着朝廷的公文一路东行,沿途吃住也有官方驿站,虽然这几年战乱不断,中原又连续受灾,西凉军更是不懂经营,但总归还是有些官员操心政务,基本的驿站还是勉强得到了保障,虽然条件简陋,但陈飞也不至于挨饿受冻。 只不过他和赵戬都骑术平平,每日也不过能够前进七八十里,直到五月十五日,才正式离开了三辅的地界,进入了弘农郡最靠近三辅的华阴县。 连年征战,华阴虽然无法幸免,但比起关中地区的荒凉萧条,多少还是有些人间烟火的气息,就连路边农夫的脸色似乎都要红润许多。 一进华阴城内,赵戬就自行寻找驿馆休息,陈飞却径直前去拜见贾诩的武威老乡段煨。 段煨虽然在史书中籍籍无名,却是“凉州三明”段颎的族弟,更是西凉军的老资历,早在董卓刚刚进京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和牛辅平级的中郎将此时的吕布、李傕、郭汜、樊稠、贾诩仅仅是校尉而已。 董卓迁都长安的时候,段煨就被安排驻守在关东与关中的必经之路上,但在董卓被杀之后,他却被李傕等后起之秀边缘化,无论是官职还是实权都没有得到晋升。 根据贾诩的描述,段煨堪称西凉军中的一股“清流”,他不像董卓、李傕、郭汜、樊稠那样毫无人性底线,能够约束手下兵马不去劫掠地方,而且在弘农大力推动生产,倡导军民开垦荒地,华阴及周围的数万百姓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在西凉铁骑的刀锋边缘度过了一小段来之不易的平安岁月。 “阁下一路辛苦。” 段煨很客气地招呼了一声,一边吩咐仆从准备酒水,一边打开了陈飞双手递来的密信和礼盒。 贾诩之所以特意给段煨也送上一份亲笔书信,当然是想要借助老乡的关系,提前打通东进中原的路径。 陈飞只吃了一块糕点,还没来得及就着酒水吞下,段煨就看完了这封密信,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忧虑 “老夫早就知道凉州军士大多剽悍,恐怕不能平安相容,更谈不上治国理政,但如今的形势却比老夫的预料更加不堪,更何况数月以来天灾不断,李傕、郭汜、樊稠等人若是再无改变,恐怕关中又要大乱” 陈飞没有吭声,只是安安静静吞下了口中的糕点。他和段煨之前没有任何交情,对方忧虑的事情更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问题,他只要在段煨说完之后附和一声 “将军说得对” 三天之后,抵达弘农郡治所的陈飞同样拜访了贾诩的另一名老乡张济。 去年西凉军反攻长安时,主力共有四人,等到成功之后,李傕、郭汜、樊稠占据朝堂,实力最弱的张济则领了镇东将军、平阳侯,出关镇守弘农,很难染指朝廷,心中难免不甘,再加上同为武威人,因而也是贾诩可以团结的对象。 和段煨相比,张济显然没有太多“忧国忧民”的情怀,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等文和先生守孝期满,如果长安烦扰,何不来弘农享受几天清净” 作为贾诩代言人,对于张济的提议,陈飞只能连声答应,同时替贾诩送出了一方宝玉 “临行之前,贾府君再三嘱托,要下官将此玉交至将军手中,听闻将军新纳美人,聊当贺礼而已。” 说句实话,陈飞真的很想见识一下,那位在历史上几乎让曹操为之丧命的邹氏,究竟能有多么的倾国倾城、祸国殃民。 但张济从头到尾都没有满足他的好奇心,只是吩咐仆人给他安排了一顿饱饭,就打发走人。 当陈飞和赵戬再次汇合的时候,赵尚书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这一路东行,陈侍郎倒是没有片刻清闲呀。” 陈飞怎么可能听不出他在讥讽贾诩 就算听不出来,他也能够看到,赵戬头上越来越绿的友好度 如果自己能够再有点文化,一定要把赵戬骂得狗血喷头 五月二十日,陈飞经过了残破不堪的洛阳城。 这座东汉王朝二百年帝都,却处于最惨淡的时期,巅峰时期拥有的近百万人口,如今恐怕只留下了不到十分之一。 周长超过四十里的城墙,却连遮风挡雨都做不到,到处都是坍塌的砖石与土坯,大汉帝国曾经防御最为森严的国都,此时早已形同虚设,就连历代帝王和公卿的陵墓,都被各路盗墓贼挖掘得干干净净。 看着道路两旁不时出现的森森白骨,赵戬忍不住仰天叹息了一声 “痛哉惜哉” 他刚刚发出叹息,就看到几名面黄肌瘦的百姓手持棍棒、虎视眈眈地围了过来,每个人的眼中都放射着奇异的光芒,唬得赵戬猛地一踢坐骑,连人带马从人群中冲了出去,狂奔的马儿毫无顾忌地将两名百姓撞翻在地,其中一人只是挣扎了一下就一动不动、直接魂归九天。 同伴丧命并没有让其他人退却,他们的目光立刻转向了陈飞,当中一人更是大吼 “别让这小子跑了今天再不吃人,兄弟们都要饿死在”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嗤”的一声轻响,陈飞一边催马向前,一边拔出了腰间佩刀,毫不犹豫地迎着他斜斜斩下 “这里” 当他喊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那道凛冽的寒光已经从他的肩膀一掠而过 鲜血激射而出 没人能够料到,眼前这名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竟然悍勇如斯 面对被包围的局势,不仅没有胆怯,反而一声不吭直接拔刀砍人 陈飞稍稍勒住了坐骑,回身看了一眼那些瑟瑟发抖的百姓 “还有谁想来吃我” 王大眼20。 吕小布19。 陈二毛33 伴随着越来越绿的友好度,那些百姓几乎不约而同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已 “大王饶命” “我等本是良民,只是连年被官军和贼兵掳掠,家中再无一粒粮食,不得已之下才” 陈飞没有听他们解释,双脚一踢马腹,只给他们留下了一道孤独的背影。 人吃人的惨剧,绝不只是小说里的故事,在东汉末年,这样的惨剧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大汉的土地上反复上演,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他没有任何实力去改变这样的局面,所以只能加速逃离。 他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曹操,这个时代最有能力改写悲剧的那个男人。 第8章 穷途末路吕奉先 五月二十八。 经过了近一个月的奔波,陈飞终于抵达了这次东行的最终目的地兖州、陈留郡。 地处中原要地的陈留拥有十七座县城、总计八十七万人口,显然是个繁华的大郡,但在经历了连年的战乱后,这些人口如今还能留下多少,却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赵尚书可熟悉陈留太守此人品行如何” 陈留城墙就在不远处,陈飞随口问了一句。 赵戬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拒绝回答 “张邈张孟卓年少成名,常常以家财接济贫困,侠义之名流传中原,豪杰之士纷纷依附,故而被有识之士列为八厨。” 陈飞微微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八厨” 赵戬显然知道他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个概念,耐心解释了一句 “厨者,指的就是慷慨大方、能够用钱财救人者也” 陈飞连忙侧身道谢 “谨受教” 当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张邈的品行之时,却看到数十名骑士沿着官路飞奔而来,看他们气势汹汹,丝毫没有在意行人的模样,陈飞和赵戬连忙避让到两侧。 “驾” “闲人退避” “喝” 吃了一嘴尘土的陈飞忍不住挥了挥衣袖,但他还是有些震惊于对方的气势。 这几十名骑兵虽然都是一脸风尘仆仆,精神略有衰颓,但无一不是人如龙、马如虎,风驰电掣风卷残云地从陈飞面前一掠而过。 看着他们在马背上丝毫不见一丝颠簸的模样,再想一想自己隐隐作痛的屁股,陈飞心底还是十分惭愧 “这才是真正的骑术吧” 等到尘土落下,陈飞再次驱马赶去和赵戬汇合,却看到赵戬满脸都是惊愕的模样。 他连忙勒住坐骑 “赵尚书,为何如此惊慌” 赵戬咽了口唾沫,目光随着那些骑士远远移动 “你难道不认识这些人” 陈飞皱眉想了想,确定自己的记忆力没有这些粗犷的汉子,这才认真摇头。 赵戬收回了目光 “当先之人正是五原吕布” 陈飞悚然一惊,差点从马背上翻落下去 “一别数年,温侯风采依旧” “府君休要取笑,布难容于袁氏兄弟,已是穷途末路,还望府君可怜收留” “奉先当世虎将,人所共知,你我虽然相交不深,邈却有相见恨晚之感,温侯若不嫌张邈迂鲁,愿与温侯兄弟相交” “得蒙兄长怜悯,小弟感激涕零、敢不从命” 当陈飞和赵戬缓缓进入陈留城的时候,在郡守府邸,正上演着一出“义结金兰”的好戏。 陈留太守、“八厨”之一的张邈正在与四处逃窜的通缉犯吕布紧紧搂在一起,看起来真的有刘关张桃园结义的感觉。 三年之前,吕布还在董卓麾下对关东联军大加杀戮,三年之后,身为关东联军之一的张邈却主动迎接四处逃难的吕布,甚至称兄道弟,多少有些荒谬之感。 吕布顺势提出自己的要求 “兄长如不嫌弃小弟武艺低微,愿领一二百亲兵,随护兄长左右。” 张邈抚掌而笑 “奉先勇冠三军,只为区区护卫,必让天下豪杰耻笑愚兄。我欲以陈留兵马尽数相托,却实有难处” 他收敛笑容,语重心长地说道 “今曹孟德尽有兖州之地,又素与袁本初为善,而贤弟既被袁氏视为眼中之钉,岂能容于曹氏愚兄若是留你在陈留,反而是害了贤弟” 吕布神色黯淡地垂下了骄傲的脑袋,凄怆地叹了口气 “天下之大,终究没有吕布容身之地” 张邈一手抚须,温声安抚道 “奉先勿要沮丧,河内太守张杨与贤弟同出并州,必能相互扶持,其身处袁曹之间,更需要贤弟这样的虎将震慑兵士,若贤弟有此打算,愚兄可派遣精骑助贤弟前往河内安身。” 吕布精神稍稍振作,拱手作揖,正准备道谢之际,却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有门吏快步走进厅门,肃立禀告 “府君,朝廷使者已到门外。” 张邈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起身 “可知姓名官职” 门吏微微躬身,将一份名刺递上 “共有两人,年长者自称尚书、京兆赵戬,另一人则为尚书侍郎、右扶风陈飞。” 张邈接过名刺扫了一眼,向吕布解释 “赵叔茂乃关中名士,奉先也知,当年连董仲颖都要敬畏三分,其从父赵太仆此刻正在陈留养病,于情于理愚兄都要迎接。贤弟且在府中后院安住,待我打发了朝廷使者,再与贤弟痛饮三日” “兄长公务重要,小弟先行告退。” 吕布连忙答应,从侧门快步离开。 张邈一边吩咐仆从将席间收拾干净,一边整理衣冠,而后跟随门吏快步走向正门。 只见院中两人长身而立,一人年过四十,须发笔挺,冠冕袍服一丝不苟,神色严肃不怒而威,另一人眉眼之间显然年幼,尚在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环境,看到张邈后才收敛目光。 张邈向他微微低头,掬手就是一记标准的大礼 “陈留郡守张邈,拜见二位使者。” 虽然郡守是两千石封疆大吏,而赵、陈仅为六百、四百石小官,毕竟是代表天子的中枢官员,让张邈低头行个礼当然合乎情理。 何况赵戬和陈飞又不是不回礼。 赵戬和他平平一揖 “尚书赵戬,张府君有礼。” 张邈侧身,伸手向正厅一摆 “烈日炎热,赵尚书、陈侍郎一路奔波,还请入厅详谈。” 三人分主次在厅中就坐,赵戬拱手表明来意 “此次东来,既为公务,亦为私事,吾之从父赵太仆,去年持节抚慰关东,调停袁本初与公孙伯圭之争,后因病滞留在此,天子甚为关切,特遣探望,张府君既为陈留郡守,戬先致谢照拂从父之情。” 张邈笑着谦让 “赵太仆海内巨儒,我辈无不敬仰,关照侍奉乃是应尽之礼,岂敢居功太仆暂居陈留,邈也曾多次探望,衣物钱粮,本不需要赵尚书担心,只是赵太仆毕竟年迈体弱,只能静养,难受劳苦。” 赵戬再次拱手致谢 “张府君仁义之举,赵戬感激不尽。入城之前,我二人曾于道路之上亲见吕布纵马进城,府君可知此人行迹” 陈飞为之哑然。 前一秒还是感激不尽,后一秒却忽然发难责问这赵戬变脸也太快了 但张邈却毫不惊慌,反而坦然承认 “吕奉先诛杀董卓,虽为自保,却也是为国除害,我敬其勇武,又怜其窘迫,故而暂且收留。实不相瞒,张邈向来轻财重义,近二十年来收留的党人、游侠,恐怕不下千人,赵尚书可是认为不妥” 赵戬长叹一声 “吾乃王司徒王允故吏,岂能不知吕布其杀故主丁原在先,助纣为虐在后,虽有为国杀贼之功,却难掩凶狡反复之德府君切不可与之深交,否则必为其所害” 张邈虽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但依然不以为意 “赵尚书良言劝诫,张邈谨记在心。然则我并非想要收留吕布为己所用,只是建议其投奔同乡张杨,赵尚书不必过于担心。” 陈飞一直想要询问曹操现在的位置,但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又担心引起赵戬怀疑,只能先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三个人一边叙话,一边饮酒进膳,不觉已经午后。 仆从刚刚撤下餐具,就有门吏慌慌张张冲了进来,甚至直接撞翻了一名侍女。 “成何体统” 自觉在外人面前丢了颜面的张邈忍不住发怒呵斥起来,那名门吏顿时噤若寒蝉,只能伏地求饶。在这个乱世,一名太守对自己的门吏拥有无可置疑的生杀予夺之权,就算告到天王老子那里也管不着 赵戬连忙给了个台阶 “如此慌张,必然出了大事,何不听完禀告再行处置” 张邈这才哼了一声。 门吏依然不敢抬头,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声音发颤着说道 “禀府君,鄄音倦城紧急来报,徐州刺史陶谦杀害前太尉曹嵩及其家眷数百人,曹刺史大怒之下已经亲自领兵、前往攻打徐州” “嘭” 张邈瞪大了眼睛,一拳砸在了案几之上 赵戬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陈飞却心里一凉。 曹操率领大军前去攻打陶谦,一来一回至少也要几个月时间,自己这次前来投奔恐怕没办法达成目标了 第9章 曹操的老本营 赵戬跑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陈飞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这位尚书,他这才明白,赵戬此次东行的意图绝不仅仅是奉命探望太仆赵岐,而是趁机脱离朝廷、自谋出路 陈飞气得浑身发抖 赵戬一路上对他结交段煨、张济等将领的行为,多有冷嘲热讽,但没想到浓眉大眼的他反而跑得比谁都快 “赵氏叔侄想必是南下荆州避难去了,此人之常情罢了。” 张邈并不意外,反而劝道 “陈侍郎正值少年,前途无量,也应该为自己的未来谋划一二。长安乱军环伺,纵使公卿也朝不保夕,何不趁此大好时机,逃离另寻一条明路你若不嫌陈留破败,尽可暂时屈身于此,我虽无才,却也不会亏待天下贤士。” 陈飞向他躬身一揖 “感激府君好意,然则我本乡野匹夫,若非得人相救,早已死于战乱饥荒。此刻恩主尚在长安虎穴之内,我岂能弃之而去” 张邈点了点头,赞许道 “乱世之中,忠义之士不可多得,我又怎能勉强” 陈飞再向他一揖,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 “我临行之前,恩主曾再三嘱咐,曹兖州乃中原英雄,若能觅得机会,不妨拜见相托。听闻府君乃曹兖州至交好友,可否代为引荐” 张邈抚须而笑,头上的好感度悄然爬升了2点 “这有何难待我书信一封,你持此信直趋鄄城,孟德虽出征在外,但鄄城之中自有官员部属礼待于你。” 陈飞第三次向他行礼 “谢府君” 六天之后,陈飞独自一人顺利抵达了五百里之外的鄄城。 鄄城隶属于东平国,此时正值小麦收割之际,到处可见忙碌于田间地头的民众,陈飞清楚地看到许多军士也积极参与农事之中,显然曹操已经在这里实施了屯田之策。 曹操已率大军南征徐州,根据地略显空虚,看着空空荡荡的军营,陈飞忍不住想到如果袁绍能够派遣千精锐长驱而入,恐怕顷刻之间就能要了曹操的老命 他只不过随意一想,不料竟看到不远处有一面“袁”字大旗在高高飘扬,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难道一语成谶 陈飞没有成为乌鸦嘴,当他拜访兖州牧之府邸时,大门之外的大纛还是“曹”字。 他在门房等待许久,才终于等到有人接见,但令他失望的是,接见他的官员并不是荀彧、荀攸、程昱、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这些耳熟能详的人物,而是一个名叫万潜的治中从事。 “陈侍郎千里迢迢而来,实在辛苦,先请满饮此酒,稍解疲乏。” 万潜举起手中铜爵,遥相示意。 不出意外,他的脑袋上是毫无波澜的“0”。 陈飞恭敬还礼,而后一饮而尽 “多谢治中。” 万潜放下酒爵 “听闻陈侍郎此次东行,乃是为了探望太仆赵公,不知是否顺利” 陈飞一边注视着仆从小心翼翼重新添酒,一边点头答道 “一路顺利,同行主使赵尚书已接得赵太仆回归,只是在下思虑关中形势纷乱,故而特奉恩主之命寻觅山东豪杰。” 万潜笑道 “不知陈侍郎恩主何人” 陈飞稍稍收敛神色 “不敢擅称名讳,实乃光禄大夫贾公。” 万潜脸上的笑容忽然褪去,头上的好感度也悄悄下降到了2 “莫非是当初力劝李郭等人回攻长安、以至旧都残破之贾文和” 陈飞没有否认,却感觉这位官员实在欠缺谈话的艺术 “不错。文和公当初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这一年以来,李郭残暴无恩,动辄杀戮公卿百官,他也尽力回护” 万潜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 “凉州诸将为祸西京,民众甚苦,听闻常有易子而食之事,不知是否夸大” 陈飞坦然摇头 “战乱、苛政、饥荒、疫情,八百里关中已是赤地一片。就在几个月之前,我亲眼看到有亭长烹煮人肉为食。自董卓迁都以来,不到两年时光,三辅民户至少损失一半” 万潜微微摇头,叹息道 “中原情形也不乐观,张角虽然被杀多年,但黄巾余孽依然势力不减,几个月之前还攻杀了兖州刘刺史和多名郡守,若非曹公英明神武,数月平叛,这数十万饥民又将酿成一场大乱” 陈飞直起腰板,从随身行囊里取出贾诩的书信 “曹兖州实乃当世第一豪杰,故而贾大夫深为敬慕,此为其亲笔所写,虽仅有数百言,然字字发于内心,可惜不得面呈曹公,还请万治中代为转达,陈飞在此拜谢。” 万潜双手接过,并没有打开查看,而是郑重收起 “贾大夫之意,我已知晓,待曹公凯旋之后,自当转达。阁下如无他事,可在鄄城稍作逗留。” 陈飞稍一思索,自己确实不需要着急返回长安,于是拱手道 “万治中美意,飞却之不恭,正想亲眼目睹曹公治下百姓之安康富足。” 万潜也是一笑,扭头吩咐小吏为陈飞安排住宿。 陈飞则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适才进城之前,我似乎看到了军营之前有几面袁字大旗,不知是哪位将军的部队” 万潜抬了抬眉毛 “此非他人,正是冀州牧袁本初的大旗。袁公与曹公素来亲善,听闻老太尉遇害,即刻派遣大将朱灵都督三营兵马南下助阵。算起来,荀文若与程仲德应该已经迎送完毕了。” 陈飞心中一动,他总算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顺势说道 “在下久闻荀文若乃中原名士,冒昧请问,不知能否拜见” 万潜看了他一眼 “文若乃谦谦君子,纵然是布衣野民,也礼遇周全,何况阁下乃朝廷使者、尚书侍郎阁下若想拜见,明日一早便去司马府前投递名刺,当可见得。” 陈飞清楚地看到,对方脑门上的绿色数字从2降到了5。 他拱手道谢,转身离去。 纵然万潜与荀彧一同辅佐曹操,尽管两人可能平日里也称兄道弟十分融洽,但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潜藏着嫉妒与敌意。 这大概就是社会。 第10章 乱世之孝 六月初七。 镇东司马府。 “仲德兄,以君观之,昨日袁本初派遣兵马如何” “袁本初与公孙伯圭激战数年,兵士甚为精锐,领军之人乃清河朱灵朱文博,其军令有序,军容严整,看似颇有名将之风。” “幸甚,今年未遇灾荒,兖州各县得以丰收,将士们至少不用担心粮草。” “只是我等尚未整合州郡军政,此时便匆匆攻打陶谦,绝非良机呀。” “文若所言甚是,然则以曹公之秉性,杀父之仇,岂能不报” “” 刚刚年满三十岁的荀彧沉默着叹了口气。 与他座谈的两人,分别是治中从事毛玠、寿张令程立,都是曹操极为信赖的心腹,也无一不是当代智谋之士。 凭借他们的眼光,当然清楚,曹操虽然号称兖州刺史,却并没有完全掌握整个兖州,他真正能够控制的,其实只有东郡和安平国,就连张邈的陈留也只是表面拥护而已,所以当务之急是整合各方力量,将各郡彻底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而不是大举出击徐州。 但就像程立最后说的,杀父之仇、岂能不报 三人稍稍沉默,却听门吏小心翼翼扣门而入 “启禀荀司马,门外有异乡客人,自称从长安而来求见司马。” “长安” 荀彧稍稍有些意外,伸手接过名刺 “尚书侍郎、右扶风陈飞” 毛玠与程立对视一眼,却都是微微摇头,显然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但荀彧已然离席而起,一边下意识整理衣襟与冠帽 “快快有请” “请” 陈飞向门吏微微颔首,跨过门槛,踏入正厅。 马上就要见到历史中名声赫赫的顶级人物,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过好歹跟着贾诩学习了半年时间,他还是努力让自己不显得过于紧张。 刚刚进厅,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心神也更加镇定。 除去侍立两侧的仆从,厅中只有三人,年纪最长者已过半百,最年轻者年约三旬。 不过陈飞并不会认错人,在他的视线里,三个人的脑袋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各自的姓名 荀彧5。 毛玠2。 程立0。 程立 没错,就是程立,字仲德。 陈飞并没有感到奇怪,曹操麾下主要谋臣武将的资料,自己早在贾诩那里学过,此时的程立还没有梦到泰山的太阳,也没有改名变成程昱。 他双手平举,向着三人一揖 “后学晚辈陈飞,见过荀司马、程县令、毛功曹。” 对面三人纷纷还礼,荀彧微笑着示意 “陈侍郎远来辛苦,快请入席再叙。” “多谢。” 陈飞没有太过客气,一边撩起袍襟曲膝跪坐,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三人。 荀彧肤色很白,面容清秀俊朗,身材修长,只看五官似乎并不算传统意义的美男,却有一种温润如玉的儒雅气质。 程立身材极高,目测接近一米九,再加上身形瘦削,更是显得整个人如同瘦竹竿一样惹人注目,五十多岁的程仲德头发浓密乌黑,一捧长须垂至小腹,堪称美髯公。 毛玠似乎就没有什么特色,身高平平、样貌平平,就连胡子的茂密程度和长度都平平无奇。 四人坐下之后,首先发问的却是程立 “阁下如何认得老夫” 陈飞微微一笑 “在下不远千里而来,怎会对兖州大臣一无所知仲德先生虽起于草野,却能以布衣之身,率一城百姓,抵挡数万贼兵,保家乡于战乱,圣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相较那些避乱世外的大儒隐士,仲德先生才是我辈之楷模。” 被人称赞总是开心的,就算是五十多岁的程立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连连摆手道 “陈侍郎过誉了,老夫当不起孟轲此言。” 荀彧笑了笑,转回正题 “陈侍郎一路远行,可有向我等赐教之处” 陈飞敛容拱手 “不敢。我奉天子之命,先是探望因病休养于陈留的赵太仆,然则念及关中动荡,民不聊生,故而遵从光禄大夫贾公之意,在山东州郡寻觅忠勇诸侯,请其前来勤王,若事不可为,则再图他计”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完。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勤王救驾都是虚的,没有说出来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 陈飞看着荀彧,有些担心他因此发怒,毕竟这位历史上的大汉忠臣为了劝阻曹操篡位而孤身赴死。 让他意外的是,荀彧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任何不快,就连友好度也一动不动。 反而听荀彧说道 “如果说凉州乱军中还有人心存良知,那必是贾文和莫属。” 程立和毛玠也纷纷点头 “听闻贾文和对于百官公卿,时常多有维护,若非如此,恐怕百官已经死伤大半” 看到他们对贾诩的评价不太糟糕,陈飞稍稍安心了一些,又道 “贾大夫有心弃暗投明,无奈其母于年前病逝,如今正于长安城外结庐守孝,其余诸事,只得暂且后置。” 荀彧的神色忽然有点古怪 “大汉以仁孝治天下,正当如此。” 陈飞忽然反应过来同样都是父母去世,为什么贾诩就要守孝27个月,但曹操却马不停蹄地发动战争 之前跟随贾诩学习之时,依稀记得袁绍当年一口气为父母守孝六年,赢得了全世界的交口称赞,而孙坚攻击黄祖被射杀后,孙策也立刻停止所有军事动作、交出所有兵马、乖乖回到老家守孝,怎么到了曹操这里就不需要守孝了吗 当然可以理解,如今天下大乱,这种礼教早就不是重点。 陈飞与荀彧三人有问有答了一刻钟,这场会面也终于进入尾声。 他明显能够感受得到,三人之中,只有荀彧还关心大汉朝廷,因此特意询问了刘协和公卿百官的细节,程立和毛玠就显得兴趣缺缺,当谈到朝廷的话题时,如果不是出于礼节,他们大概早就离开。 看了看三人的表情,陈飞知道,是时候告辞了,于是他离席起身,向着荀彧等人恭敬一揖 “在下使命已达,今日先行告辞。三位均是中原高士,今后必然多有打扰之处,还望届时不吝赐教。” “岂敢、岂敢、” 荀彧、程立、毛玠也纷纷起身还礼,然后看着他穿上鞋子、退出大厅。 三人重新坐下,程立却先开口 “文若似乎仍对汉帝十分关心” 荀彧颔首道 “大汉有国四百年,若能有机会迎奉天子,我等便从此拥有大义之名,天下士民更将争相效力,与今日之局面大不相同。孝先,当与我同感。” “不错,数月之前我曾对曹公建言,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 毛玠表示同意,如果不是在三个月前击败袁术和朝廷指派的兖州刺史金尚,曹操的一切官职都是自封的名号,属于正经八百的“自立乱军”,天下任何一名诸侯都有权力对他的地盘发动进攻,而不必担心任何道义上的指责。 直到曹操彻底击溃了袁术,将兖州刺史变成了既定事实,但即使如此,李傕和郭汜的朝廷也依然没有承认他的官职,而兖州八个郡国之中,曹操实际能够掌控的,也只有两个半。 程立却十分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父仇不可不报,换而言之,这也是进攻徐州的有利时机,但老夫唯恐曹公怒火猛烈之下,将徐州和自己一起烧成厉鬼” 第11章 燃烧之火 好不容易来到中原地区,陈飞并没有立刻返回长安。 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他围绕着鄄城,走马观花地游览了附近几个郡县的田园风光,让穿越后始终有些紧张的自己放松一下,也顺便考虑一下近期的打算。 曹操东征陶谦,这场复仇之战没有几个月时间肯定不会结束,守孝之中的贾诩也并不急于和他达成共识,自己或许应该返程了。 但他忽然有些不太甘心。 诚然,在贾诩身边确实能够学到许多知识,但如今的中原正是群雄纷争最火热的阶段,而贾诩却要守孝近两年时间,这两年时间自己难道要一直做个看客 七月初八,心事重重的陈飞再次回到鄄城,就听到了曹操在徐州大获全胜的消息。 “于禁将军攻占广戚县兵锋直抵彭城” “曹仁将军大破敌将吕由” “曹刺史连战连胜,徐州牧陶谦如同袁术一样狼狈逃窜,曹刺史乘势追杀陶谦近三百里,徐州郡县望风而降者不计其数” 普通民众只知道兖州的部队正在高歌猛进,故而大多都在为此欢欣鼓舞,只有陈飞知道,持续多年的徐州攻防战就此拉开的序幕 而当他再次拜访荀彧的时候,这位智计卓绝的战略大师,也隐藏不住心中的担忧。 “仲德公说得没错,曹刺史此次出兵实在是过于愤怒。” 荀彧看着案几上的公文,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彭城、琅琊几乎被战火烧成废墟死于刀剑之下的军民不下十万人” 万潜忧心忡忡 “此事必须劝谏,否则即使曹刺史能够全取徐州,也必将惹来天下非议” 程立点头赞同,毛玠则喟然长叹,显然都认为曹操的屠城之举已经超过了世人可以接受的程度。 荀彧早已铺开了竹简,撩袖提笔,稍一构思便写起了劝谏书。 其余三人或沉默着翻看简牍,或低声交谈,厅内气氛十分安静。 不过片刻时间,荀彧已经写完了这篇数百字的劝谏书,他长长吐了口气,认认真真检查了一番,这才封入书袋,唤来手下小吏 “你立刻动身,务必将此书交至曹刺史手中” 这名小吏小心翼翼接过,珍而重之塞进衣襟之内,而后低着头快步退出,以至于差点和另一名门吏撞个正着。 门吏稳住了身形,这才弯腰掬手道 “禀告荀司马,尚书侍郎陈飞于门外求见” “听闻曹刺史已经攻破彭城、琅琊,兵锋直指徐州治所郯城,陶恭祖闻风而逃,徐州指日可定或未可知,实乃可喜可贺” 陈飞行礼已毕,很自觉地在末席就坐。 他当然注意到了厅中四人的神色,只听荀彧摇头道 “兵者,至凶之事也,无论胜负,百姓皆深受其害,不足为喜。” 陈飞向他拱手 “荀司马乃真君子,在下佩服。这一月以来,在下遍游济阴、东郡、东平等地,深感兖州治下民生远胜关中,此虽曹刺史之威,却多有荀司马及诸君之功。” 荀彧等人都没有谦让,只听他继续说道 “在下不才,有心仿效诸君,投身明主平定天下。然深感自己文武不足,好在年岁尚轻,还能潜心磨砺,我愿游学中原,既增见闻,也广交际,诸公以为可否” 荀彧笑道 “年轻人有心学习,自然再好不过。” 陈飞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兖、豫二州乃中原腹心,其中颍川更是名门大儒聚集之地,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愿荀君为我亲写一封短书,使我走访颍川之际不至于无人理会。” 荀彧的眉毛稍稍抬了起来 “阁下乃尚书侍郎,岂会有人怠慢也罢,陈侍郎既有心走访颍川,荀彧愿意成人之美。” 他又铺开了一卷竹简,提起毛笔,一气呵成,自有仆从小心翼翼递给陈飞。 既是“短书”,内容确实不多,前后也不过数十字,无非是荀彧以自己的名声为陈飞做了个引荐,希望颍川各大家族能够以礼相待。 陈飞将竹简卷起,珍而重之收下,而后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轻轻放在了案几上 “两次打扰荀君,又得引荐之书,在下十分感激,但深怕寻常俗物有碍君子之交,故而不敢妄为。此次东行匆忙,随身只有蓝田玉石一枚,聊表谢意,还请荀君不要嫌弃。” 以荀彧的家世,寻常金银财物他当然不屑一顾,但赠送玉石就十分符合他的身份,甚至称得上“雅事”。 这块玉石价值不菲,是李傕从皇宫国库里拿来赏赐贾诩的物品,此次出行之前被贾诩转给陈飞,目的就是在必要时疏通关系。 果然,当仆从将玉石呈递到荀彧面前时,荀彧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伸手摩挲着宝玉,缓缓问道 “这可是皇室之物” 在辅佐曹操之前,他曾经做过少府的守宫令,主要职责就是掌管皇帝御用笔墨纸砚,对于皇室物品自然十分熟悉。 陈飞稍稍改了说辞 “不敢欺瞒,此玉原是陛下赏赐于贾大夫,但恩主常说自己为保性命,不得以而为乱军献言,不当配此汉室宝玉,这才派我转赠真正的君子。” 程立淡淡笑道 “如果文若配不上此玉,或许天下便再无可配之人了。” 荀彧离席而起,双手合拢着向西方一揖 “臣荀彧愧领此玉” 他的衣袖向外一振,一股清雅的香气慢慢弥散开来。 或许是拿人手短,也或许是对皇室的尊重,收起宝玉的荀彧对陈飞的友好度直接从5翻了一倍。 不仅如此,他的态度也从礼貌变成了热情 “董卓祸乱河南之际,多次派遣乱军袭扰州郡,颍川也不例外,许多士族或举家搬迁河北,或避乱江南,甚至避祸辽东、交趾的也不在少数。据我所知,目前还留在郡内的,除了荀氏部分族人之外,还有许县陈氏、长社钟氏等大族,他们都与荀氏相善,必然会以礼相待。” 他稍稍停顿了一声,又补充道 “阳翟郭氏也有族人留在本县,只是其人品行异于俗人阁下若有闲暇,都可以前往一见,或研习经史,或坐而论道,希望能对阁下有所辅助。” 荀彧说的几个姓氏,都是颍川最知名的士族,陈飞微微笑了笑,拱手致意 “多谢荀君关照,在下就此告退。” 战火在徐州的大地上蔓延,另一股火焰却在他的心里熊熊燃烧起来。 第12章 颍川名士 七月十二。 自离开鄄城后,陈飞马不停蹄赶往颍川郡,沿途除了住宿休息之外,再没有任何耽搁。 风景已经看得足够,时间开始变得宝贵。 从济阴南下,一路经过梁国、陈国,平心而论,在这两个汉室诸侯国境内,无论是治安状况,还是百姓生计,似乎都不比鄄城逊色。 托贾诩教导有功,陈飞也大致了解过,在中原大乱的背景下,梁王和陈王还是属于有所作为的,他们虽然没有能力大举起兵进京勤王,但至少能够整肃部队保持封地的相对稳定,特别是陈王刘宠,他用自己的名声和号召力集结了大量流民,甚至一度拥众十万。 从陈国进入颍川,陈飞的第一站就是颍阴县、荀氏的老本营。 荀氏是颍阴县、乃至颍川郡最著名的大族,陈飞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他们的位置。 荀氏传承百余年,数十年前就有“荀氏八龙”之称,到了下一辈更是枝繁叶茂、人丁鼎盛,毫不夸张地说,颍阴县内的庄园和土地至少有五分之一都归荀氏所有。 陈飞按照村民指引,来到了最气派的一栋宅院之前,叩开了古色古香的大门 “大汉尚书侍郎、右扶风人士陈飞,特意拜访荀氏家主,烦劳通禀一声。” 门吏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名刺,却没有接过,而是客气地说道 “家主有病在身,恕不能接待贵客,还请阁下体谅。” 陈飞倒不意外,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尚书侍郎,从来没有一丝名气,荀氏家主怎么可能随便接待 他又递出了荀彧的引荐信 “这里还有兖州镇东司马荀文若的亲笔信,烦劳通禀至荀氏家主。” 果然,一听有自家人做引荐,这名门吏的重视度立刻大幅提高,双手接过之后一路小跑着冲进内院,不过片刻就再次返回,态度也变得更加客气 “家主请贵客移步正厅。” 还未踏入正厅,熏香、竹香、墨香就扑面而来。 颍川荀氏最为人知的,当然是年少成名的“王佐之才”荀彧,排名第二的则是他的侄子荀攸,但当今荀氏的族长,却是身为长房嫡子的荀悦,比起族弟的名气,他几乎毫无存在感。 比起荀彧的温润如玉,他这位堂哥更加丰神俊朗,尽管年近半百,却依然散发着美男子的气息。 就算是陈飞,也忍不住有点自惭形愧,连忙低头行礼 “后学陈飞,拜见荀公。” 荀悦已经46岁,在这个年代被人尊称为“公”并没有什么不对。他也没有摆谱,离席还礼,这才相对而坐 “阁下自鄄城而来,舍弟文若可好” 陈飞颔首 “曹兖州东征大胜,文若先生居于后方调度,乃是萧何之功。” 荀悦神色如常 “能否细说此战” 陈飞当然知无不尽 “徐州刺史陶谦杀害了曹兖州的父亲、曹老太尉,曹刺史怒不可遏,亲率大军讨伐徐州,不过月余时间便攻占彭城、琅琊二郡,杀敌万余,威震中原。然而曹军所过之处,往往多有屠戮,我听文若先生所言,此战之中,徐州百姓惨死于战乱者不下十万。” 荀悦面露不忍之色 “父仇不共戴天,陶恭祖或许该死,然则百姓何罪之有曹孟德纵兵屠戮十余万,过矣” 陈飞微微低垂目光 “文若先生已致书规劝,曹刺史向来虚怀纳谏,荀公不必过于担虑。” 荀悦缓缓摇头 “虚怀纳谏曹孟德绝非如此之人老夫和他虽然没有旧交之情,却深知其狠厉果决,决不能以常人揣测罢了” 他忽然叹了口气,话锋也随之一转 “老夫本是乡野匹夫,无心国家大事久矣,今天不该动气。文若信中提及,你有心游学中原,老夫不才,研读经典三十余年,不敢自称精通,只有些许心得,阁下若是不弃,便全都赠送于你。” 他挥了挥手,有仆人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了数十卷竹简,整整齐齐摆在了陈飞的面前。 看着重达百斤的书简,陈飞只觉得喉咙一阵发干,连忙拱手道谢,而后背着竹简狼狈逃出。 好在他还有一匹备用的坐骑,否则一定会把这些笨重的“学习心得”直接扔到路边的臭水沟里 他只翻看了半卷荀悦的心得,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荀彧的这位大哥,或许可以当一名史学家、文学家、政治评论家、教育家、甚至哲学家,但一定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和管理者 离开颍阴的陈飞遇到了一个问题 眼前的官道分出了一个岔口,西北方通往阳翟,北方通往长社、东方则是许县。 三个目的地分别有郭氏、钟氏、陈氏,都是当地著名家族。 然而陈飞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催马冲向了西北方。 理由简直太简单了作为一名依靠游戏来学习历史知识的现代人,对于陈飞而言,郭嘉是一张sr的明牌,而钟繇和陈群对不起,大部分氪金手游里,可能根本没有这两位人物 更何况,身为尚书侍郎的陈飞恰巧知道钟繇和陈群,现在都不在老家。 这两位年轻一代士人的杰出代表,目前正在长安城里辅佐刘协他们都是黄门侍郎,陈群的父亲陈纪更是担任尚书令之职,只不过在李傕的威压之下没有太多实权。 阳翟很快就出现在陈飞的眼前。 比起荀氏家大业大、房屋田产接天连地,郭氏一族显然穷酸多了,以至于陈飞问了十几名村民,才勉强找到了目的地。 根据贾诩的介绍,阳翟郭氏虽然没有四世三公的辉煌,但近百年以来做过两千石的官员也有二三十人,称为“官宦世家”、“名门望族”毫不夸张。只不过到了这一代,长辈纷纷老死病死战死,年轻人则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就不得不投身乱世,能够被世人所熟知的,也只有袁绍麾下的谋士郭图一人。 陈飞敲了半天门,才有一名老汉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客人可是有事” 陈飞吸取了教训,直接把自己的名刺连同荀彧的推荐书一起递给了他 “烦劳通禀一声,吾乃朝廷尚书侍郎陈飞,受荀文若引荐,至此拜访郭奉孝先生。” 老门吏看了他一眼,却是摇头 “实在不巧,吾家公子出游东方,已有三个月之久,不知何日才能返乡,还请客人改日再来。” 陈飞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将推荐书收回 “既然如此,还请老人家将此名刺留于奉孝先生。” “老仆遵命。” 门吏双手接过,而后微微躬身,扭头就关上了大门。 看着高大却有些破败的郭府大门,陈飞的心情有些失落。 他早就清楚,即使拥有荀彧的亲笔推荐信,自己也不可能轻易拉拢到颍川的俊杰才子,却没有想到,现实与自己的预想相差实在太大。 穿越者虎躯一震、文臣武将迎头便拜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第13章 跑个县令算什么 七月二十六日。 “曹操为报父仇,在徐州大动刀兵,泗水为之不流或许有些夸大,但彭城、琅琊二地之军民确实惨遭屠戮。” 以李傕、郭汜为首的凉州势力并没有对关东建立一套完整的侦察系统,所以当陈飞抵达长安之后,贾诩才得以清楚曹操与陶谦的新鲜情报。 贾诩显然不是那种心忧天下的传统爱国中年人,但他依然摇了摇头,对曹操的行为打出了一个差评 “乱世有攻伐、屠灭,无可厚非,然则曹孟德泄私愤于庶民,恐为人神共怒之事” 陈飞喝了口水,观察着贾诩的脸色 “先生,飞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诩还没开口,贾穆却已经催促 “你去了一趟关东,怎么连说话都变得磨磨蹭蹭” 陈飞不禁失笑 “此次东行,我先后走访兖州多个郡县,也曾与多名官员、吏民接触,以我观曹孟德,其虽有大志,资兼文武,却喜怒无常,更兼心狠手辣,恐非良主之选。” 贾诩并没有反对 “此人事迹,我也早有听闻,只是贤侄也曾分析过,当今天下,虽群雄并起,但除曹孟德之外,还有谁可以依附” 陈飞缓缓说道 “我至今不解,三四年之前,先生与李傕、郭汜等人同为董卓麾下校尉,且先生于凉州声望更胜他人,为何此时手握大权的不是先生” 贾诩抬了抬眉毛,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陈飞挺直了腰板 “我知先生对于权力、名利皆不热衷,屈身长安但求自保而已,但如今天下大乱,想要如此明哲保身实在太难,只有手握兵马钱粮方可保全自己。何况我两世为人,前世已然碌碌无为、委屈而死,此生再不愿郁郁而终” 贾诩友好度5 贾穆友好度10 惊愕之色从贾诩脸上消散,他微微合上了眼睛,声音却有些飘渺 “我儿,为父可曾猜错” 这次换陈飞惊愕,他不由转向贾穆,只听贾穆答道 “陈兄东行之后,父亲便对我说过,你绝非安分平庸之辈,果然不出他老人家的预料” 陈飞的目光再次转向贾诩 “我也曾想先依附曹操或者他人,逐渐建立人脉、势力,但此次东行后才发现,以我平民之身,想要在关东诸侯麾下有所作为,其难度远超想象。等到我有所成就之时,天下大势或许已然落定。想要趁乱建功立业,也只有这稍纵即逝的几年时间” 贾诩睁开了眼睛 “到底是年轻气盛,老夫不会劝你,只是想要知道,你打算怎么去做” 陈飞双手并拢,向他微微低头 “此事还要劳烦先生,为我求得一县令长。” 贾诩伸手捋须 “你要以一县之地作为根基” “是。” 贾诩问道 “可有方向” 陈飞心头一松,老贾显然并不排斥帮忙,连忙答道 “颍川郡、阳翟县如何” 贾诩抚须的左手一顿 “你可知道颍川如今的形势” “返程时途径多县,故而略有所知。” 贾诩言辞谆谆 “颍川虽为中原要地,但早已今非昔比,董仲颖为政之时,凉州兵马便常往颍川劫掠,百姓伤亡逃逸甚多,如今更是与汝南郡一起为黄巾乱贼盘踞,况且阳翟四周多为平原,实在无险可守,一旦遭遇战事,如何自保” 陈飞虽然知道这些问题,却还是坚持己见 “非乱世无以出英雄,正因为颍川常年战乱,才更需要有人拨乱反正。也正因为如此,许多豪门大族在战乱中死伤惨重,我所受到的约束也会小得多,不是吗” 贾诩放下了左手 “若真授权,贤侄可有方略” 陈飞早有应对 “外招流民,以充人口,内抚百姓,安定民心。高筑城墙,广积钱粮,虚怀纳士,简拔精兵,如此而已。” “区区一座小城,若遇战事如何” “若我能行仁政,城内军民自可团结一心,共抗外敌,我据坚城死守,未必不能一战。” “若战败如何” 陈飞稍稍沉默了一瞬,却又笑了起来 “若我实在没有能力在这乱世立业,到时候再考虑依附他人,做个庸庸碌碌的小兵小吏吧” 贾诩点了点头 “你既然已有准备,老夫明日便为你求他一个阳翟令” 陈飞离席而起,深深向他一拜到地 “多谢先生先生诸多恩情,飞实在难以报答” 贾诩坦然承受,却又示意儿子将他扶起 “年轻人想要建功立业,这不是什么坏事,老夫又岂能阻拦老夫已经年迈,家中不过一老妻,膝下不过一子一女而已,贤侄若真能在中原有所成就,还望能够照顾一二。” 陈飞挣脱了贾穆的搀扶,弯腰再拜 “敢不从命” 仅仅一天之后,贾诩就带回了任职书。 “没有人在意区区一个阳翟令。” 他将正式的文书和印绶交给陈飞 “因为就算老夫给你求颍川太守、豫州刺史、甚至列侯,恐怕也没有人会反对。” 陈飞一边接过印绶文书,一边向他道谢,心底微微有些激动。 汉室权威当然已经摇摇欲坠,但如今没兵没权的自己所能借助的最大力量,也只有汉室这面大旗 他的激动显然被贾诩所洞察 “贤侄准备何时启程赴任” 陈飞并不遮掩 “当然是越快越好,先生可有嘱咐” 贾诩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夫原本还有两句话要说,但恐怕贤侄此刻已经听不进去。” 陈飞一愣,立刻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案几上,敛容拱手 “小侄失态,还请先生见谅、赐教。” 贾诩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微微颔首 “第一句,从无到有,创业必将无比艰难,虽是小小一县,你却要兼管全部事务,务必时时警醒,不可焦躁,如遇挫败,也不可轻易气馁。” “第二句,颍川世家大族众多,不可轻易得罪,可引以结盟,甚至联姻,但永远不要把士族当做自己全部的依仗。” 陈飞缓缓点头 “小侄铭记在心,多谢先生。今后没办法侍奉先生左右聆听教诲,实在有些遗憾。” 贾诩挑眉而笑 “这句话是不是有些虚伪” 陈飞愣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然。我确实深感遗憾,以先生之才智,若能随小侄一同东行,山东之地虽虎狼环伺,又有何惧” 贾诩微微沉默了片刻,而后问道 “你真这么想” 陈飞又愣了一下,连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千真万确” 只见贾诩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老夫守孝尚有一年六个月时间,若你在阳翟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老夫或许会认真考虑你的想法。” 我我我槽 陈飞的心中忽然有一万头神兽奔驰而过 贾文和你可别逗我玩 第14章 新官上任 “陈兄匆匆归来,只停留了三天便又要离开,小弟实在不舍,若非家父阻拦,我真想随兄长前往关东闯荡江湖” 在七月二十九日的践行宴会上,贾穆依依不舍地说着,而后取出了一柄佩刀 “小弟自幼喜爱收集武器,这一口虽然不是上古神器,但也锋利无比,权且送给兄长防身,请勿推辞。” 陈飞轻轻退刀出鞘,通体青黑,刀刃却平整如镜,隐隐闪烁着寒光,令人毛骨悚然,显然是精炼而成。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向贾穆拱手 “贤弟厚爱,愚兄心领了。贤弟年岁尚幼,还望在先生膝下潜心用功,待年岁稍长,自有大好前程可取” 贾诩微微摇头,当场打击自己的亲儿子 “犬子资质鲁钝,无论文武恐怕皆无大成,老夫唯一的心愿,只是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为贾氏顺利延续香火。” 陈飞笑着打趣 “先生春秋正盛,只需稍稍努力,还可以为贾氏开枝散叶,为贤弟再添几个兄弟呢。” 贾诩面色如常地提醒了一句 “老夫尚在守孝,贤侄此言与礼不合呀。” 陈飞笑容一僵,连忙低头道歉 “实在无心之举,还请先生恕罪。” 好在贾诩头上的友好度并没有下降,他挥了挥衣袖 “老夫手下没有兵权,无力为你选拔精锐陪同东行。只为你准备了良马十匹,黄金一百斤,你且谨慎使用。” 陈飞心头一暖,向着这位汉末第一毒士一揖,声音竟然微微有些发颤 “大恩再不言谢,先生、贤弟珍重” 他抓起了贾穆刚刚送出的佩刀,大踏步离开 “父亲,你是不是把家底都给他了” 当陈飞的背影在厅门消失之后,贾穆忽然问了一句 “一百斤黄金孩儿从来都不知道,我们家竟然有这么多钱” 贾诩看了他一眼 “这两年来,你四处高价买刀,什么时候缺过钱呢” 贾穆为之赧然,连忙换了个话题 “那父亲觉得,他能不能在颍川站住脚跟” 贾诩微微眯了眯眼睛,半晌才吐出了一个字 “难” 贾穆睁大了眼睛 “那你给他这么多钱” 贾诩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了一丝浅笑 “为父之所以资助他,并不是看出来他能够成功,只不过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点自己当年的影子。” 他叹了口气 “三年之前,老夫与李郭都只是牛辅麾下的校尉,三年之后我们的身份却早已天差地别,如之奈何” 十匹战马,外加一百斤黄金,如今就摆在陈飞的面前。 他当然非常感动。 然后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第二次东行之路恐怕会比第一次更加困难。 一方面是如何管理这些战马,之前出行关东,贾诩就送了他两匹马,这十二匹马每天如何保证吃喝拉撒,这是绕不开的问题。 另一方面,十二匹马虽然不算什么巨额资产,但也绝不是蚊子肉,在那些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地区,这绝对可以让陈飞成为人人垂涎的“唐僧肉”,更何况还有不讲情面的地方官吏、驻守兵将、以及来去如风的山贼寇匪,面对这些妖魔鬼怪,自己能够保住这笔财产平安抵达目的地吗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弃车保帅的思想准备一旦遇到超过五个人的团队,立刻分割战马、撒腿就跑 他小心翼翼离开三辅,战战兢兢地经过了弘农,好在这条道路他刚刚才走过两遍,再加上他在花钱方面毫不吝惜,段煨和张济的士兵也没有刁难他。 八月十三日,经过了半个月心惊胆战的旅行,陈飞带着十一匹良马和九十斤黄金平安抵达了颍川郡的治所、阳翟县另外的一匹战马和十斤黄金,都消耗在这超过一千里的旅途中。 他并没有急冲冲地寻找县衙,而是在城门外稍稍停留,想要观察一番城池的守卫戒备情况。 让他欣慰的是,好歹是一郡治所,虽然县令尚未到位,但也不至于放弃所有守卫,在他所观察的西城门下,四名卫兵正懒洋洋地审查着过往百姓,同时根据心情好坏抽取商税。 “呔那边的小子,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或许是察觉到了陈飞的目光,一名卫兵忽然提高了声音 “你一个人牵了这么多马,想必是要进城做买卖吧” 王冲,友好度10。 陈飞高坐马背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这名虎背熊腰的卫兵 “我不做生意,你叫王冲” 直接被人叫破名字,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口气也难免软了一点 “你怎么知道” 陈飞没有回答,反而又问 “你可会骑马” 王冲点头 “当然” 陈飞随手指了一匹战马 “送给你了” 王冲顿时懵了 “送给我阁下莫要骗我” 陈飞微微抬起了下巴,从腰间摸出了官方的印绶 “我乃新任阳翟令,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我身边吧” “半年之前,黄巾贼来犯,上任县令赵京试图率军还击,却死于乱军之中,如今主事之人,乃是主薄褚亮。” 刚刚得到一匹良驹的王冲说话客气多了,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介绍县中情况。 这当然是个陌生的名字,陈飞问道 “此人家世、品行如何” 王冲答道 “褚氏虽然不是官宦豪门,但在城东拥有庄园数千亩,佣耕者五六百,算是县内有数的大族。主薄年近四十,乃褚氏当代家主,知书达理,品性温良,即使对待下人,也十分宽厚,家中虽然有钱,但时常接济鳏寡老弱,因而名声甚好。他虽然不是朝廷正式官员,但乡里之间遇到纠纷,也经常求他判决” 陈飞微微点头,又问了一句 “他武艺如何” 王冲连忙摆手 “主薄素有小疾,不通武艺。” 原来只是一个文弱书生 陈飞心中大定,又随口问了些县衙的官吏和兵力配置,片刻之后就进入了县衙。 早已经得到消息的官员们松松散散地列着队伍,而后又稀稀疏疏地躬身行礼 “拜见县君。” 陈飞连忙还礼 “诸位不必多礼。” 他当先一步,扶住了一名中年人 “这一位想必就是褚主薄了吧这半年以来,阳翟无人治理,有劳先生费心,陈某初来乍到,还需先生率各位同僚鼎力相助呀。” 褚亮脑门上的好感度顿时小小地跳了一下,只听他推辞 “在下并非真的主薄,实乃临危受命、暂代而已,如今陈县令已至,一切事务便终于可以交付,褚某也可以返回家园,稍享天伦之乐。” 陈飞怎么能轻易让他立刻,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拉 “当今天下大乱,诸侯割据,刀兵四起,颍川各地仍有黄巾肆虐,纵然先生返回家园,又如何能够享受真正的安宁” 褚亮为之默然。 陈飞当然也看得出来,此人并非真的想要从县衙脱离,只不过担心受到自己这位县令的压迫,故而主动寻求退路。 陈飞立刻进行安抚 “褚氏乃县中大族,田地千顷,仆从千人,先生当然明白,只有阳翟太平,褚氏一族的人口、房舍、田地、家产才能得到保全。先生只需点头,我便正式授予先生县丞之职,从今日起,先生便是朝廷正式官吏,县内大小事务,均由先生断决” 褚亮,友好度20 第15章 给我来个丫鬟! 在县衙简单吃了一顿洗尘宴会,陈飞确定,自己当机立断留下褚亮,实在英明神武。 褚氏虽然不是郭氏这样的名门,却是不折不扣的当地大族,在县内颇有影响,无论征收钱粮、催服徭役、修建工事、征发士卒等,都绕不过他们,与其把他们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不如将褚氏一族的力量化为己有。 在宴会上,陈飞也确定了县衙的主要领导班子构架 褚亮为县丞,主管行政民事、管理钱粮、审理诉讼,王冲和另一名叫做耿强的壮汉作为县尉,负责稽捕罪犯、守卫城池,另有其他属吏三十余人,不值再提。 作为中原要地颍川的治所,阳翟当然属于大县,根据褚亮的陈述,三十多年前国家人口普查时,颍川全郡拥有户口26万、人口143万,阳翟至少占了八分之一3万户、18万人,即使这些年来战乱灾祸频繁,保守估计也能留下一半人口,如果根据每户抽丁一人的比例来算,整个阳翟县可以动员超过一万兵力 如果极端动员,老弱病残全部上阵,甚至可以达到两万兵力 当然,这是扯淡 就算老百姓愿意当兵,阳翟县的粮仓里也绝对找不到这么多粮食、马匹、兵器和铠甲 现实就十分残酷 当陈飞问到兵力的时候,褚亮明显犹豫 “半年前赵县令惨败身死,兵力四散,我虽然勉强招募了一些青壮,但目前只有守兵两三百人” 这个数字让陈飞的表情瞬间垮掉。 区区两三百人就算排成一排,也站不满一面城墙啊 褚亮当然明白他的想法,立刻拿出了数据支持 “县君可是有意征兵今夏虽然不算丰收,但好在收割及时,府库也还算充裕,目前还有存粮,足够征募两三千士兵。” 陈飞翻看了一下账簿,阳翟县原有耕地130万亩代03亩,130万折合现代40万亩,由于人口流失、土地荒废等原因,今年只按照三分之一的田地进行了征收,每亩良田收获十石1石约等于现代3035斤,官府收取三升0升,按三十分之一收取,总共收到各类粮食十五万石约500万斤,按照一名士兵一天吃5斤粮食,一年约吃名士兵一年的口粮大约是200万斤。 到底是大县 仓库有粮,心里不慌,陈飞多少还是有些开心。 当然,这些粮食不可能全部用作军粮,还要用于安置流民、救济灾害、战后抚恤等方面,也还没有计算战马、骡马等牲畜的吃喝用料和转运粮草的损耗。 而除了最基本的粮食之外,还需要相匹配的服装、战马、兵器、铠甲、车辆、军械等要素,才能真正称为一支专业军队。 “目前不需要太多部队,能够守住县城足矣。” 陈飞稍稍思索了片刻 “王、耿两位县尉,你们各自先从良家子弟中征募,总人数大约以五六百人为宜,凡有应征者,免除其户一年赋税。” 王冲、耿强连声应诺。 陈飞转向褚亮 “比起两名县尉,褚县丞的任务就繁重得多,大致有两个方面。 一是筹备军资,除粮草之外,还需兵器、铠甲数百,尤其是冬衣,一定要有备无患,若能筹得战马,自然更好不过。 二是颍川周边流民甚多,我意可以集中招引安置,分给田地,按人发放过冬口粮、布匹、农具及种子,也可以租借耕牛等牲畜,来年收成可以五五分或者四六分,既充实户口,又能利用无主之地,如果流民之中有人想要投军,也不妨接纳。你觉得是否妥善” 褚亮抚须答道 “县君文武并举,原本十分妥善,只是颍川黄巾终究还是大患,纵然能够招来流民,这些人也很难安心种田,甚至也有可能白忙一年,反而便宜了这些贼寇。” 陈飞点头表示自己很清楚 “所以我需要打造一支精锐部队,才能保证百姓安心。对了,我们如今有多少战马或者说,有多少骑兵” 褚亮微微摇头 “惭愧,县衙战马仅有三十余匹、骡马百余匹,能够骑马射箭的也只有几名斥候哨兵,中原良马本就稀少,想要打造骑兵难度太大。” 陈飞立刻换了个思路 “我有意向县内豪族征调良马,组建骑兵数百,你觉得是否可行” 褚亮后退半步,举手作揖 “私以为此事不妥。阳翟县内之士族,皆经史传家,私人部曲本就不多,县君初来此地,政令应以宽仁为稳,既然已经派人征发青壮,若再强征良马,恐人心不稳。” 两名县尉和其他属吏也纷纷附和,陈飞只能暂时作罢。他初来乍到,既没有建立威望,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心腹,不能把县内士族逼迫太过。 于是他将大手一挥,褚亮等人纷纷告退,只有一名年轻人留在厅内角落里。 陈飞不由看了一眼他脑袋上的名字 “你叫褚通留在这里做什么” 在如今的形势下,直接叫破一个陌生人的姓名,往往能够起到震慑作用。 果然,对方明显有些吃惊,规规矩矩地迈着小碎步来到面前,双手合拢,低眉顺眼地说道 “小民褚通,见过县君。县君只身赴任,身边并无侍从,故而家叔命我侍奉日常,听候调遣。” 陈飞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褚氏也是一方大族,为什么要送一个男人过来难道家里就没有丫鬟吗 但他立刻就想要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陈飞啊陈飞,你才来到这里不到半天,毫无根基,屁股都没有坐稳,就想要享福吗 他马上舒展双眉,向着褚通点头 “代我向褚县丞表达谢意。如今天色已晚,你也先去休息,明日一早,你先带我巡视县城,熟悉环境吧。” 褚通连声应诺,慢慢退下。 在千里之外的长安,贾诩正在和儿子闲聊。 只听贾穆看着地图说道 “父亲,孩儿其实至今仍不明白,陈兄为何选择阳翟。此城地处平原,虽然是颍川的治所,也有沃野良田,却无险可守,极易遭遇围城。从地利而言,阳翟远不如西北百余里之外三面环山的阳城那么稳固,何况阳城还有铁矿,利于打造刀剑铠甲,作为根基之地显然远胜于阳翟。” 贾诩看了儿子一眼,目光里浮现出一丝欣慰之色 “你能考虑到这些问题,已经让为父有些意外。看来陈飞和你相处这半年时间,确实令你有所进步。” 得到老爹夸奖的贾穆也喜滋滋的 “那父亲可否告知,选择阳翟究竟有什么好处” 贾诩收起了欣慰的表情 “其实为父也不知道。” 第二天下午,在城内巡视一周的陈飞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大门前。 这一次,自然有侍从褚通代为敲门 “烦请通禀,就说新上任的陈县令前来拜访郭奉孝先生” 从大门后面伸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还是之前曾经将陈飞拒之门外的老头。 他看着门外的高头大马,以及十余名膀大腰圆的卫兵,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县君稍等,老仆这就通禀” 第16章 羞辱 郭府远不如荀府宽阔气派,但对陈飞而言,也是占地面积超过十亩的豪宅。 假山长廊、水榭楼阁、馆亭花圃、古树藤挂,无不一应俱全。 只不过如今已是深秋,郭氏又日渐衰败,整座府邸看起来缺少照料,不少花草接近枯萎,池中水位更是接近干涸,几乎看不到几条活蹦乱跳的鱼蛙。 陈飞一边欣赏院落景致,一边跟随着老仆慢慢踱步,而后他很快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乡野村夫郭嘉,拜见陈县君,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说实话,听到这样的套话,陈飞多少有些觉得无趣。 在后世的小说、游戏和影视作品中,郭嘉几乎已经成为可以和诸葛亮、荀彧平起平坐的角色,或者更现实一点,他在部分作品中甚至已经吊打其他谋士。 来到汉末超过一年,陈飞的观念也终于从那些快餐文化的影响中慢慢恢复到了正常,从史书中的表现来看,郭嘉当然还远远达不到荀彧、诸葛的层次,但这并不影响他是一名出色的谋士,也绝对称得上“奇才”的赞誉,对于如今白手起家的陈飞而言,如果能够得到郭嘉的辅佐,这无异于雪中送炭 而这样的奇才,绝不应该对区区一名县令说什么“有失远迎、万望恕罪”的客套话 陈飞的心情有些复杂,但当他看到来人脑袋上的名字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郭寿,2。” 那名顶着“郭寿”名字的年轻人硬着头皮问道 “县君为何发笑” “噌” 陈飞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拔刀 一道寒光如同电闪,从郭寿面前划过 当郭寿条件反射后退一步之时,他只看到了一道背影。 “转告郭嘉,陈某两次登门拜访,他却如此待我,名门望族待客之礼,陈某铭记在心” 郭寿和老门吏面面相觑,却没注意到,自己双腿之间,竟然已经一片湿润。 “县君为何发怒” 离开郭府,憋了半路的褚通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陈飞早已经平静 “我曾听荀文若说过,郭嘉虽然名气不大,但自负甚高,且不拘礼法小节,刚刚出来之人,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于我,显然庸人而已。郭氏以老仆小吏打发于我,实在欺人太甚,如果是你,岂能不怒” 褚通张了张嘴巴,这才明白过来 “县君之意方才那个人并非郭嘉我素知此人不爱与外人相交,却不知竟然如此大胆” 陈飞吐了口气 “我本籍籍无名之辈,世家大族不愿意见我,我可以接受。罢了,随我回去” “他看破了” 在郭府之内,郭寿终于反应了过来。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四仰八叉卧倒在床榻的年轻人。 此人正是郭嘉,他面目清秀,剑眉舒朗,长发随意披散,浑身都是浓烈的酒气 “阿寿,他只和你说了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是,兄长。” 郭嘉揉了揉眉心,打了一个酒嗝 “那就有趣了,我从未和他见过,他怎么知晓你不是我” 老门吏侍立在侧 “一月之前,他就曾经拜访,似乎还有荀文若的引荐信” 郭嘉“哦”了一声 “荀文若既然引荐,想必此人也有才干,今日又发了这般脾气,竟然在院内当场拔刀,若是他真的记仇,我在阳翟可呆不下去了” 郭寿稍稍紧张 “我们还是去冀州投奔公则大兄郭图吧他在袁本初那里可是深得重用” 郭嘉呲了呲牙 “袁本初非是明主,我本就弃他归乡,如今再去冀州,岂不是惹人耻笑我郭奉孝难道不要面子” 郭寿完全没有主意 “那怎么办你是不知道,他刚才气势多凶他手中那把大刀,只差半寸就能砍下我的脑袋啊” 郭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你不用太担心,这位新上任的陈县令年轻气盛,在县内又没有根基,能不能熬得过今年冬天还是未知之数呢” 之所以选择阳翟作为自己的初始根据地,最重要的原因其实就是为了郭嘉一个人。 但如今不仅没有得到奇才辅佐,反而遭遇“羞辱”,陈飞在恼怒之后,却也终于能够用更加冷静的心态分析局势、处理事务。 “今年最后一轮耕种已经结束,新安置的这些流民也勉强赶上,虽然明年收成不会太好,但总算聊胜于无” 忙了七八天的褚亮等人终于抽空向他汇报了工作。 到底是颍川当地的大家族,工作效率还是相当之高,不到十天之内,褚亮竟然招引、安置周边流民接近一万人,这份太过亮眼的成绩单让陈飞忍不住认为他在造假 反而是征兵工作遇到了不小的阻碍,王冲、耿强费尽了力气,也不过集结了四百余名青壮,加上原有人马,阳翟县城里如今的常备军也不到七百人 看到两名县尉窘迫的模样,褚亮替他们解释难处 “颍川连年遭受战火荼毒,百姓向来畏惧战事,致使大量人口逃遁山野,大家士族则高垒自保,以至于黄巾乱贼至今还在各地肆虐” 陈飞有些沮丧,以阳翟十万人口,竟然只能征募到区区七百兵力,作为征讨天下的初始资本,这未免太令人失望。 但他很快振作起来,毕竟,当年曹操也遇到过类似的窘境关东诸侯讨伐董卓时,曹操和夏侯惇在扬州征募了四千兵马,但还没有到达目的地,部队就发生了哗变,留下的士兵不到五百人,甚至连曹操都差点被叛军杀死。 他认同了褚亮的解释,以安抚鼓励为先 “短短几天之内,能够募集到四五百名青壮,已经很难得了,只是当今天下,想要保全自己和郡县,必须掌有兵马。王县尉,你负责继续征募新兵;耿县尉,你负责日常训练,同时选拔精锐,组建一支骑兵部队。” 耿强一愣 “骑兵部队” 陈飞微微点头 “我们虽然只有五十余匹战马,但断不可废弃,冬季既然没有农事,就是操练兵马的最佳时机此外,你们替我寻找一名能工巧匠,我自有用处。” 耿强虽然低头应诺,但陈飞也感受得到,无论是耿强,还是王冲、褚亮等人,都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五十名骑兵最多只能组建一个快递公司。 “对了,我上任至今差不多也有十天,是不是应该拜访一下颍川太守” 陈飞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有点后知后觉。 褚亮看了他一眼,神色奇怪 “下官还以为县君对颍川的情况心知肚明,故而未曾提起。” “还请褚县丞指教。” 陈飞面露惭愧之色,选择阳翟只是为了招揽郭嘉,所以匆匆而来,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顶头上司,万一对方因为自己没有拜访而动怒,这就十分尴尬了 只听褚亮道 “前一任太守被凉州兵所杀,直至今年六月时,朝廷才有新的任命” 见他有所犹豫,陈飞催了一声 “是谁” 褚亮咳嗽了一声 “五原吕布。” 陈飞惊愕万分,差点从坐席上跳了起来 “你是说吕布就在阳翟” 这可太危险了 如果颍川太守是什么当朝名臣或者大儒,自己没有及时拜访,或许只会被对方认为无礼,但如果让吕布觉得没有面子,或许下一秒就会骑着赤兔马冲到自己面前 褚亮连忙摇头 “不不不,吕布为董贼效力之时,多次率兵侵犯颍川,所到之地无不血流成河,颍川吏民对其深恶痛绝。六月中旬时,此贼曾经从陈留进入鄢陵颍川与陈留交界处,想要凭借李傕、郭汜的任命接管郡县,然而鄢陵军民紧闭城门,以乱箭将其驱赶,此贼自知理亏,这才北上投奔河内太守张杨” 陈飞摩挲着下巴,脑中的线索也渐渐串联了起来。 难怪第一次出使关东的时候,自己和赵戬会在陈留看到吕布 只是颍川军民团结一致,把吕布赶出了郡县 看来,有必要改变自己之前认为颍川百姓不喜兵事的错误认识了。 他们之所以不愿意参军,只是因为陈飞自己太弱、没有号召力而已 。 第17章 屠刀高举 “小人李明,拜见县君。” 褚亮的办事效率挺高,刚刚开完会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一名工匠出现在陈飞的面前。 “你稍等。” 陈飞点了点头,提起毛笔就在一张粗糙的黄纸上画了起来,只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一副“高桥马鞍双边马镫”的草图就成型了。 当然,作为一名曾经的外卖小哥,他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的细节和参数,草图也是真的草。 接过草图的李明一脸懵逼 “县君,这是何物” 陈飞一脸严肃 “此物乃是绝密,你只能自己研究参详,只要改进成功,我必有重赏;但若是被发现外泄,我必杀你全家” 李明双手一抖,差点瘫倒在地 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心都这么黑 对于陈飞而言,改进马鞍、马镫,就是他在攀升科技树方面所能够做的所有事情,除此之外,他既不会冶铁炼钢,不会煮盐炼糖,也不会治病救人,更不会发明纺织机、诸葛连弩,他不是物理学家、化学家、诺贝尔奖得主,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安排工匠去研究发明之后,陈飞发现自己似乎进入到无事可做的阶段。 已经进入九月深秋,所有的农活都告一段落,大部分人都清闲了下来。 于是,他指挥着县中官吏,带着新兵和青壮劳力,把四周的城墙简单修葺了一遍。 虽然阳翟百姓参军热情不高,但说到修筑城墙,却出乎意料的积极,几乎半座城市的男人都站上了城头,而剩下的老弱妇孺,也无一例外地化身后勤人员,为男人们洗衣做饭提供保障。 陈飞当然不至于认为他们被自己的威望、仁德感召,而是这帮老百姓真的被贼寇们打怕了 根据往年的经验,秋冬之际,虽然天寒地冻,但那些吃光了粮食的山贼寇匪,都喜欢在这个时间出来觅食。 修城之余,县尉王冲还抽空汇报 “县君,我已经派人从武库里调取了弓八百、弩三百、皮甲一千、刀矛三千、各式箭矢五万余,应该足够自保。” 陈飞有些好奇 “区区一县武库,能有如此之多的兵械” 王冲咧了咧嘴 “还有一些是从颍川郡的武库中搬来的” 陈飞也忍不住呲牙,不过他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挂名“颍川太守”的吕布马上就要和曹操、刘备、袁术在徐州和兖州打得稀烂,根本不可能返回颍川找自己算账 初平四年九月十一日,这一天或许值得纪念。 工匠李明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按照县君吩咐,小人已造得马鞍马镫之雏形,还请县君检视。” 早有褚通牵过战马,由陈飞亲自测试了一番,比起之前令人蛋疼的马鞍,新款显然更加柔软人性,也更容易让骑士保持稳定平衡。 高桥马鞍、双边马镫,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没有太高的技术难度和含金量,陈飞也只不过让它们提前了100多年正式面世而已。 陈飞翻身下马,满意地拍了拍李明的肩膀 “基本样式就是如此了,你干得还不赖,今后就担任本县的金曹吧,兵器锻造、冶铁炼铜之事都交给你负责,你可愿意” 李明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吭声。 陈飞微微皱眉,正要批评他两句,却看对方直接双膝一软、跪拜在地 “小人出身卑贱,能为县君做点事情,已经十分荣幸,不敢奢求富贵” 陈飞松开了眉头,伸手将他扶起 “你出身卑贱,我同样只是乡野村夫,能当这个县令实在机缘巧合。当今天下大乱,谁有才能、谁有胆气,就能成就事业,你若不想子子孙孙代代都只是一名小工匠,就收起刚才的言语,跟着我好好干” 李明只考虑了三秒钟,就转换了心情 “县君说得是,小人愿意追随” 陈飞第二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先召集一点人手,尽快打造五十副马鞍和马镫,为我的骑兵全部配备,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告诉褚县丞。” 虽然他很清楚,高桥马鞍和马镫一旦投入使用,很快就会向外流传,但以自己目前捉襟见肘的兵力而言,已经顾不得这些长久之计。 “这些都是什么玩意” 刚觉得自己有些清闲的陈飞回到了县衙,就看到案几上的竹简堆成了小山。 褚通连忙答道 “这是今年需要判决的重大案件,应当是褚县丞上午送来的” 陈飞随手拿起一卷,密密麻麻的汉字顿时让他双眼发晕,他虽然跟随贾诩学习了半年时间,但比起真正的东汉官吏,他还欠缺大量的基础行政知识,比如他根本就不清楚汉代法律法规的细节。 好在褚亮还算负责,基本上每个案子都写清楚了处理意见,大多数时候陈飞只需要签字同意就行。 按照法律的基本原则,区区县令当然没有权力判决死刑,每一个死刑案件都要层层上报、最终由朝廷确认后才可以“秋后问斩”,但如今已经天下大乱,陈飞又怎么可能去把这些公文送给还在几百里之外的颍川太守吕布 他翻看了十几份,忍不住拍了拍案几 “转告褚县丞,今天就算了,以后普通的民间案件让他斟酌处理就好,不必事事都经我批准” 褚通微微低头 “遵命。” 陈飞又捡起了另一卷竹简,这一次却稍稍多看了几眼。 这名犯人叫做杨志,本县赵家庄人,家有老母、一弟一妹,因本庄地主赵康想要强行迎娶杨家小妹,杨志怒而杀死赵财主,如果严格按照法律,杨志必死无疑,而且家人也要遭到牵连。 他也看到了褚亮的批复 “赵康以其本地大族,横行乡里久矣,乡民怒不敢言。杨志其情可悯,或可从轻发落。” 陈飞思索了片刻,拿着案卷离席而起。 褚通连忙询问 “县君可要外出小人立刻准备车马” 陈飞摆了摆手,出厅转弯,走到了褚亮的办公地点。 正在处理公务的褚亮连忙起身行礼 “县君若有吩咐,只需传唤一声,如何亲自前来。” 陈飞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 “我翻看了几宗案卷,有些不明之处,特意前来请教。” 褚亮拱手谦让 “县君请讲。” 陈飞展开竹简 “杨志杀死赵家庄赵康一案,你觉得应当如何判决” 褚亮肃容答道 “不敢欺瞒县君,我褚氏与赵氏向来不和,此案理当避嫌。” 陈飞微微一笑 “多谢坦诚,大族欺男霸女之事,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足为奇,你不妨说一说。” 褚亮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 “赵氏以经商起家,子弟大多不通经史,数代以内未有举孝廉、茂才者,也无人晋身郡县朝堂。这几年天下不安,他们便建筑庄园,囤积粮食,高价卖于百姓,更借机兼并良田,被他们逼迫至家破人亡者,不下数十户” 对于他单方面的陈述,陈飞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向褚通吩咐 “传两名县尉来此议事。” 褚通立刻快步冲出厅门,褚亮则稍稍抬头,眉宇之间全是惊愕 “县君莫非” 王冲、耿强都在附近,听到召唤几乎没有耽误片刻就前来报道。 陈飞先是向他们问道 “赵家庄的赵康,你们可都认识此人名声如何” 两人几乎同时摇头 “道德败坏、挣黑心钱” “欺男霸女、为富不仁” 陈飞又问 “你二人征募兵丁之时,赵氏可有人应征可有捐献物资” 两人再次摇头 “没有一个人应征,也没有捐献一粒粟米。” 陈飞第三次问道 “赵康家中还有多少人口他又能够动员多少青壮” 到了这时,就算反应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褚亮忍不住开口 “县君初来阳翟,凡事应当三思” 陈飞微微摇头,拒绝了他的劝谏 “赵氏欺压良善、本无令名,如今又公然拒绝本官的征调,对抗大汉朝廷,身为县令,本官必须处置不法本官只问一句,你褚氏当如何选择” 褚亮深吸了口气,双手平揖,深深低下了头 “县君既已决定,属下自当遵命而行但请县君谨慎为之” 陈飞看了两名县尉一眼 “此事不难,只要无人走漏风声。” 第18章 强龙要压地头蛇 九月十三日,赵家庄赵氏接到了来自县衙的通知,新上任的陈县令依照惯例巡视乡里,知道赵氏家主新丧,特意举办宴会抚慰,邀请赵氏主要族人赴宴。 虽然不太愿意和官府来往,但刚刚死了家长的赵氏还要指望县令处死凶手,最终还是组织了各房男丁十余人按时赴宴。 他们甚至还给县令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礼物还没有送出手,这名看起来未及弱冠的年轻县令,直接在筵席上宣布了他们的八条罪状,然后摔杯为号,两侧刀斧手一同杀出,十余颗人头瞬间滚了一地。 当五六百名士兵带着十余颗人头出现在赵氏庄园门口之时,附属于赵氏的那些佃户瞬间分崩离析 陈飞在阳翟的第一把火,彻底着了 深夜时分,神色疲惫的褚亮拖着微跛的右脚,回到了自己在城中的府邸。 他的儿子褚茂已经替他准备了温热的酒菜,等待他一起用餐。 但褚亮似乎并没有食欲,只吃了两口就停了下来 “这位陈县令,实在有些心狠手辣” 褚茂忍不住点头 “孩儿听说赵氏嫡系三十七口人,全部被他当场诛杀再加上先前所杀的十六人,陈县君一天之内,已经杀光了赵氏五十三名族人” 褚亮放下了筷子,伸手按住胸口,似乎有些呕吐的冲动 “赵氏虽然向来与我们不和,但想到他们满门鸡犬不留、从此断子绝孙,为父竟然有些难过” 褚茂吸了口凉气 “父亲,这位陈县令还未及加冠,但处事却根本不像一个少年他究竟有什么凭仗” 褚亮微微摇头 “我原以为他身后有颍阴荀氏的支持,但郭氏却没有给他们面子,想来他们之间也只是泛泛之交。但为父已经得知,陈县令的恩主乃是当朝太中大夫贾诩。” 褚茂显然没有听过贾诩的名字 “贾诩那是何等人物” 褚亮喝了一口温酒 “此人乃凉州名士,孝廉出身,曾任朝廷郎官,被赞智计百出,却因为出身边鄙,向来不被中原士族认同,故而只能为董卓效力。若是没有他为凉州乱军出谋划策,李傕、郭汜等贼也不会攻陷长安,致使天下再次陷入动荡” 褚茂一呆,喃喃道 “县令既然是此人举荐的门吏我们一家人又该何去何从” 褚亮的脸上也浮现出忧色 “陈县令待我倒是甚好,这一个月以来,大小事务皆十分尊重为父的意见,为父形体不全,虽然所学不少,但多年以来甚至连一个县吏都无法担任。如今遇到这样的县令,多少也有些知遇之感” 他稍稍沉默,举起筷子加了一片牛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待完全咽下之后才缓缓说道 “我原以为,陈县令对经史律法,皆知而不精,或许只是平庸之辈,但今天看他处置赵氏之事,才知道他并非凡人。” 褚茂给父亲倒了一碗酒,正待细问,却看到堂兄褚通迈步进了大厅,微微弯腰向他二人行礼。 褚亮指了指自己的酒碗 “辛苦了吧此酒尚温。” 褚通也不讲究卫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谢叔父。” 看他喝完坐下,褚亮这才问道 “如何” 褚通放下酒碗 “叔父所料不差,县君回府之后便亲自释放了杨志。那杨志得知自己大仇得报,立刻向县君效忠。县君先是不允,要他回家侍奉老母,但杨志当场磕得额头见血,誓死不愿离去,县君被他感动,终于收他做了随身侍从。” 褚亮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虽然我早有预料,但还是佩服这位年轻的县令。如果我所料不差,很快,这位杨志很快就会成为陈县令在军队中的另一条左膀右臂。” 看到褚通和褚茂都是不解的模样,他叹了口气 “陈县令当初上任第一日,便将只是门吏的王冲提拔为县尉之一,显然是为了制衡为父。如今他又收拢了杨志这个死士,不出意料的话,杨志很快就会独领一支部队。此人勇猛凶悍,最易获得普通士卒的拥护,只要稍等一些时日,陈县令就能够通过王冲与杨志,牢牢控制阳翟的兵权。到时候就算为父想要让他难堪,也不过是又一个赵氏而已。” 褚通微微点头 “叔父所料不错,县君确实问过杨志是否学过弓马刀剑。” 褚茂一呆 “可是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贪恋权位,他凭什么要提防父亲” 褚亮反而笑了起来 “你虽然和陈县令年岁相仿,但可真是个没有长大的傻小子。如今天下大乱,盘踞郡县者不可胜数,他以只身前来阳翟赴任,既没有州郡之中的靠山,也没有县乡之中的助力,情况本就艰难,如果不考虑如何制衡当地大族,只凭一股胆气横冲直撞,为父才会真的看不起他” 年轻一点的褚茂张了张嘴巴,最终嘟囔了一句 “我还是不清楚,被他这么针对,你为什么看起来反而有些开心” 褚亮的推测与陈飞的计划完全一致,当亲眼看到“杀人犯”杨志之后,陈飞就确定,此人可以收为己用。 只是经过了简单的套路之后,他就正式让杨志担任了自己的贴身护卫,信任程度显然远远超出了褚通。 为了彻底让杨志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力,陈飞不仅完全免除了他的罪责,还赏赐了钱粮和布匹,甚至还将县衙周围的一栋宅院送了出去。 对于住处,杨志本来坚决推辞,说自己既然担当护卫,那就要昼夜守卫在陈飞的身边,既不需要,也没必要,但陈飞只说了一句“你的母亲和家人可以就近居住、方便照顾”,身为大孝子和家中顶梁柱的杨志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陈飞给了杨志三天时间用来搬家,同时派遣王冲负责此次雷霆行动的清点工作。 结果让他相当满意。 “禀县君,经过三天查点,赵氏一族名下,共有良田超过近三万亩,依附者近三百户,存粮超过十万石,食盐一千余石,布两千余匹,金银等财物折合八千万钱,城内大小宅院十二座、各类店铺七座,城外庄园九座,另有马30匹、牛150头、猪400头、羊3000余头、鸡鸭鹅等数万,此外,在赵氏武库中尚有刀矛弓弩铠甲若干一应账目均在此处,请县君过目。” 看着竹简上的这些数字,陈飞的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按照和平时代的物价,只三万亩良田,就能够折算成六千万而这些财产的总价值,更是轻松达到两三亿 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家族,就能够拥有如此巨大的资产 嘉庆诛杀和珅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自己忽然从一穷二白变成手握亿万财产的土豪 他定了定神,向褚通抬了抬下巴 “替我草拟一道命令。” 褚通连忙铺开竹简,提笔记录。 “一、此次查获财物、牲畜,皆没入府库,以县尉王冲兼管府库,进出物资需经本县或褚县丞批准。 二、凡县衙所属官吏、兵士,可凭身份领取食盐一升、布一匹、鸡两只、羊一头,以备过冬之用。 三、赏赐褚氏五十万钱、布百匹、猪百头、羊千头,以兹嘉奖。” 陈飞一边喝酒,一边观察了一眼褚通的反应 “你先拿去褚县丞审阅,如果没有补充,就照此执行。” 褚通向来不是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听到第三点时已经眉眼带笑,友好度“噌”的一下直接冲破了50,写完之后便屁颠屁颠跑去给自家叔父汇报。 陈飞这才转向王冲 “王县尉先是随我围杀赵氏,这几天又连夜清点物资,实在辛苦了。” 王冲连忙拱手 “县君言重了,能够处置赵氏,小人和众兄弟心里实在痛快。” 陈飞点了点头 “你从府库里支出十万钱、一百匹布、一百石粟米,给亲近的弟兄们分了,算是这次的辛苦钱,如果有受伤的,再多补一点,你自己掌握。” 王冲显然很是开心,直接行了大礼 “小人代众兄弟谢县君赏赐。” 陈飞挥手示意他退下,就看到刚刚搬家的杨志领着一家老小迈进了大厅。 还没等他询问,杨家四口男女老少就“扑腾”一声跪倒下来。 只听友好度直接爆表的杨家老太太涕泪纵横地说道 “县君救了我儿,又杀了赵氏满门,就是救了杨氏一家。先夫早逝,杨氏子息单薄,只有两子一女,愿为县君为奴为婢,报答恩情” 陈连城 飞看了一眼她的子女。 小儿子杨忠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呆头呆脑,瘦瘦弱弱,暂时没什么大用。 至于这个女儿杨莲 陈飞搓了搓下巴不得不承认,虽然只是农村土财主,但赵康这个老不死的,审美眼光也还算不错啊 杨志传志本家贫,父叔早亡,仅打猎为生,有妹肤白貌美,阳翟大姓赵康图之久矣,志母不许,康乃勾结族人欲强纳其女,志怒而杀康,遂收于县曹,将坐死罪。时太祖新任阳翟令,既审卷宗,慨然曰“赵氏横行郡县久矣,前任惮而纵之,吾独不惧也,当以法而族之。杨志为妹杀人,勇士矣”遂屠赵氏,释志归家,志感其恩,顿首不去,太祖惜其勇力,遂留为护卫。 第19章 禽兽奔腾 “县君射得好快” 伴随着一声喝彩,陈飞甩了甩有些酸麻的双手,把长弓抛给了杨志 “你们继续操练。” 面对手下士卒的马屁,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喜悦之情。 从八月中旬上任,到如今的九月下旬,经过了四十多天的训练,他的箭术确实得到了一定的进步,五十步之外的固定箭靶,可以稳定保持十中三四的准确率,如果是一百步之外的目标,准确率就无限接近一成,至于快速移动的目标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毕竟不是自幼习武、天赋异禀的神将,能够在短时间内达到这个成绩,他其实已经很满意了。何况老天爷只给他安排了一个对于武力毫无加成的友好度功能,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陈飞甚至不想踏上战场 在陈飞诛灭了赵氏之后,整个阳翟县显得十分和谐,之前征兵时不甘不愿的各家各族,忽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短短十来天时间就送来了超过三百名青壮兵丁,以及数量相当可观的猪马牛羊、金银铜铁、以及粮草物资。 就连让陈飞吃了两次闭门羹的郭氏,也托人找到了褚亮的关系,毕恭毕敬地送来了心意。 仁德与武力都能够征服人心,只是后者的效果更加立竿见影,而目前的陈飞实在没有等待仁德发挥作用的时间。 多亏了赵氏的族灭,阳翟城内的总兵力终于突破了一千,而骑兵的编制也达到了一百比起之前整整翻了一番 但陈飞并没有骄傲,他的思维依然清醒,因为除了褚氏之外,阳翟其余家族依然没有派遣核心成员前来为他效力,传说中的郭嘉也依然没有亲自登门拜访。 他们只是慑于陈飞的“心狠手辣”,担心自己的家族成为第二个赵氏罢了 “嗖” 一声锐利的破空之音将陈飞从思绪中拉扯回来,正看到杨志一箭将五十步之外的箭靶射穿。 其他士兵还来不及喝彩,就看到杨志再次弯弓搭箭,第二、三箭几乎毫不停歇地接连射出 连珠箭 “嗖、嗖” 陈飞瞳孔微微收缩,这两支长箭几乎沿着同一个缝隙里穿透了箭靶 “好” 四周喝彩之声顿时雷动。 军中本就注重个人勇武, 陈飞也从震惊之中恢复,笑着拍了拍手 “我之前可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好箭法” 杨志略带憨直、又略带得意地说道 “射箭没什么难的,县君只要勤加苦练,一定能和小人一样熟练” 陈飞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乡下人,虽然你说的可能是事实,但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尽管如此,陈飞还是拍了拍杨志的肩膀,朗声宣布 “杨志弓马娴熟,勇力过人,人所共知,本县今日便提拔他担任都伯即百夫长,统领骑兵” 尽管目前他只有百名骑兵,但这一百人才是阳翟最精锐的战士 “谢县君” 杨志单膝跪地,大声谢恩,但脑袋上的友好度却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这名略带憨直的年轻人,对于陈飞的友好度早就已经爆表 时间来到了十月,气温快速降低,整个中原也进入了寒冬季节。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中国进入了历史上的寒冷时期,也或许是这个时代的食物热量不足,房屋、衣料不够保暖,就算是陈飞,面对呼啸的寒风,也有些扛不太住,只能缩减部队训练时间,只在晴朗的午后进行集中操练。 尽管没有太多军事素养,但拜前世的小说和游戏所赐,再加上贾诩的熏陶,陈飞自认为是一名合格的战术大师,部署起来似乎也有板有眼。 一方面,他在阳翟城外设置了八处岗哨,负责侦探敌情、传递讯息;另一方面,他带领着一千士卒继续苦练箭术,并发动百姓,多多准备拒马桩、火油、檑木等守城必备的工具。 根据褚亮等人的经验,这两三年里,以何仪为首领、刘辟、黄邵、龚都、何曼为大将的数万黄巾贼盘踞在汝南、颍川两郡之间,不过主要是在汝南。每年冬季之时,吃光了粮食的他们往往会派兵劫掠各县,有些县城为了避免死伤,甚至会提前准备“保护费”直接缴纳至于一年缴纳几次,就纯粹看黄巾大老爷们的心情了 值得一提的是,汝南原本是袁术的老家,但也是这帮黄巾贼的根据地,而何仪等人明面上也依然依附于袁术,并且经常配合袁术开展一些军事活动,比如去年就一同对曹操进行了围剿,只不过结局太过凄惨,号称十万联军被刚刚就任兖州刺史的曹操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六百余里。 也不知道手握十余万大军、隐约天下第一势力的袁术,到底是处于什么心理,才能够放任自己的老家被一群杀人掠货的贼兵当做乐园 操练部队、修筑城墙、囤积物资,偶尔带领官员巡视乡里、慰问孤寡、发放救济,这就是陈飞近期的主要活动。 到了十月十二,在阳翟憋了两个月的他终于再也憋不住了,在这个没电没网没手机、没有小说游戏影视、没有土豆玉米辣椒孜然、甚至连书都没几本的时代,如果不是生存的压力,他恐怕早就无聊到爆炸了 在观察了天气之后,他以锻炼骑兵为名,率领着阳翟城内大部分骑兵也就是一百骑,大张旗鼓地冲出了城门,前往附近狩猎。 有些令他尴尬的是,只是纵马飞驰了十余里地,就有五六名还没有配备高桥马鞍的新兵从马背上颠了下来,这也让他真正意识到,想要打造一支精锐铁骑,实在有些任重道远。 乱世本就有太多荒地、荒山,几乎不用花费什么力气,狩猎队伍就发现了许多野生动物,野兔、野鸡、大雁、鹰隼、山猪、狐狸、野牛、黄羊、山羊、野马、野狗、豺、狼、狈、鹿、獐、麝、獾、蛇、黄鼠狼,甚至还隐约听到了几声老虎的咆哮,吓得一百多匹战马瑟瑟发抖,胆小一点的更是直接四腿酸软、尿流一地。 “嗖” 陈飞拍马上前,一箭射向一头黑狼,但受到寒风影响,直接偏了半尺。 那头黑狼受到挑衅,四肢紧紧崩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恶狠狠地锁定了陈飞,下一刻便腾空而起,向着陈飞直扑而来。 “噌” 陈飞心头一紧,当即扔下弓箭抽出佩刀,双脚一夹马腹,迎着黑狼加速冲去,但他刚刚催动战马,身侧的杨志就已经一箭洞穿了黑狼的脑袋 那头恶狼在空中翻了个滚,无力地摔落在尘土里,而后被接连而来的战马踏得稀烂。 “吁” 陈飞停下了坐骑,对杨志问道 “你是不是从小就学过弓马” 杨志拍了拍胸口 “小人从小就跟着先父在山中打猎,至于骑马小人这种贫贱子弟,家中吃喝尚且不足,哪有闲钱买马” 只学了几天就能百步穿杨,这只能归结为天赋了 陈飞只好无语叹气。 却又听杨志说道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今天我们遇到的野兽比平日要多得多啊” 褚通笑道 “或许是托县君之威严,才令这些飞禽走兽纷纷惊慌奔走吧” 陈飞看了他一眼 “你去给我找一头猛虎,然后看一看什么叫做威严如何” 褚通讪讪一笑 “小人知错,再不敢如此戏言。” 陈飞转向四周 “禽兽纷纷出山,必然是有异动,或是天灾地震,或是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东南方向的天空中有一道黑烟已经腾空而起 一百名骑士齐齐变色 刚刚还在拍马屁的褚通更是脸白如纸 “敌、敌袭” 第20章 争渡、争渡! “老大,今年冬天不好过啊” “都怪袁术这个废物,害得我们被曹操杀了那么多兄弟,否则我汝南、颍川就能集结二十万大军,荡平天下也不在话下” “就是就是,等到何老大当了皇帝,老大妥妥就是诸侯王,到时候可别忘了小兄弟” “瞧你那点出息只要跟着我何曼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你我封你当豫州刺史,封你当颍川太守封你做当朝太尉” 伴随着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何曼率领着自己的两千部队越过了阳翟、颍阴的界碑。 作为何仪的本族兄弟、豫州黄巾四大天王之一,何曼的兵力原本接近两万,只不过在半年之前惨败于曹操,损失极其惨重,原有的骑兵部队更是全军覆没,虽然经过休整,却依然远远不到巅峰期的一半。 此次他奉命出征,主要是为了在颍川各县“征收赋税”,这一路西行,前往临颍、颍阴、颍阳、许县、郾县、襄城等地收缴税赋的兵马无不传来捷报,大部分城池都老老实实提供了钱粮,只有郏县依仗地利据城死守,何曼不得不抽调大部分兵马前往支援,准备杀鸡儆猴,用血立威。 尽管黄巾军没有太多法律意识,但他们也十分清楚,在自己的地盘里,绝不允许有人偷税漏税 早有小兵为大军指路 “大哥,渡过颍水向西再走十里,就是阳翟县城了” 何曼瞭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城池轮廓 “我去过阳翟,那里四周都是平地,根本无险可守,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块肥肉” 他的副将笑着说道 “老大说得对,兄弟听说阳翟有个大族姓郭,其子弟大多不务正业,内宅多有美妾,我们不妨绕个远路如何” 何曼一拍大腿,哈哈大笑 “兄弟说得极对我们今晚就去郭府做客” 两千多人就在一阵阵猥琐的笑声中开始渡河。 颍水是淮河最大的支流,但如今处于枯水期,水位大幅下降,最窄处的水面不过三十余丈,河中心的最浅处甚至不到三尺东汉一尺23厘米,对于寻常男丁而言,完全可以轻松渡过,偶尔有人脚下打滑失去平衡,也只需要扑腾几下就能重新站起。 “嘿,明明才是午后,这河水还有些冰啊” 最先抵达河岸的何曼打了个冷战,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他解下了兵器,脱掉了鞋袜,将湿漉漉的双脚晒在有些温热的石板上,然后看着正在渡河的部下,督促他们尽快过河。 上岸的士兵们纷纷脱掉鞋袜开始晾晒,同时向河里的士兵打趣 “哎哟我干嫩娘,苟大壮,你是不是活腻了敢在上游撒尿” “罗老三,你中不中啊,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游过来你以前不是最会跳水的吗” “梅老五,你就别喝老苟的狗尿了,赶紧从水里爬起来啊” 被叫做梅老五的年轻人身材矮小,因而渡河格外艰难,好不容易才在队友们的搀扶下爬了起来,抬头一看,脸上却忽然流露出惊愕的神情 “老、老大” 他张大了嘴巴,向着几十步之外的何曼大吼 “敌、敌袭” 几乎在他大吼的同时,何曼就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兆。 屁股下面的青石板似乎在微微震动,脚边的佩刀也仿佛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当梅老五大吼之后,何曼终于悚然一惊,他扭头向西望去,却看到一大片烟尘冲天而起 看不清有多少敌军,只能看到冲在最前面的,却是一头头高大健壮的战马 “该死” 何曼忍不住咬起了后槽牙,嘴里一阵发苦。 他虽然只是一个没有文化的贼兵,但还是清楚目前的状况,自己的部队只有一半人渡过了颍水,体力本就处于最低状态,仓促之间根本不可能应对大队的骑兵 “撤、撤、撤” 他顾不上穿起鞋袜,直接从青石板上跳了下来,扯着嗓子大吼。 他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佩刀,俯身一把抓起毕竟是吃饭的家伙,总不能弃之不顾吧。 岸边的黄巾军阵脚大乱,听到首领的命令后,都是不管不顾地冲向了颍水,场面瞬间混乱 “噗” 何曼刚刚抓起佩刀、还没有完全挺直腰板,就被一支长箭射穿了面门 “妈” 他的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眼前就变得一片黑红,整个身体彻底失去了力气 “老大死了” “兄弟们快逃啊” “不要慌乱小心脚下” “不要挡了老子的道” “苟哥,拉我一把” “你滚一边去” 此时此刻,颍水西岸如同人间炼狱,人类最丑恶的本质就展现在陈飞的面前。 片刻之前还互帮互助、亲如兄弟的黄巾军们不惜你推我搡、甚至互相砍杀,只为更快一步渡过颍水、逃脱性命。 大量的乱兵在逃脱中被拉入水中,而后被后来者连番践踏,原本只能淹过腰间的河水,瞬间成为了吞噬性命的无情泥沼 尽管惨案就在眼前,但陈飞的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他一边纵马疾驰,一边毫不留情地松开了右手,注视着自己的长箭刺穿了一名贼兵的大腿,然后迅速再次拉弓搭箭,任由弓箭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嗖、嗖嗖” 一百步的距离只够陈飞发出五箭,之后就是更加惨烈的白刃战。 他的战马狠狠撞翻了一名来不及躲闪的敌兵 他的长刀直接划破了另一名敌兵的喉咙 完全丧失战意的黄巾贼们,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向西观察敌情。 他们只知道,西方烟尘滚滚,看似兵势极盛 如果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冷静观察,就一定能够发现所谓的“兵势极盛”,实际只有一百名骑兵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就算他们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留在最后面的士兵也没有勇气转过身体 区区一百名骑兵,如同虎入羊群,只是几十次呼吸的功夫,就将两千黄巾军彻底击溃 五轮箭雨并没有射死多少敌军,绝大多数敌军都是死于自相践踏之中 陈飞在河边停下了战马,而后收刀入鞘,再次拉满了长弓。 “嗖” “嗖嗖” 在颍水河边,出现了有些诡异的一幕。 区区一百名骑兵就站在岸边,对着一千多名仓皇逃窜的敌军默默射箭 在这些骑兵的脚下,已经躺下了数百名敌军的尸体。 “噗” “扑通” “哗” 静谧的颍水中浪花四溅,和煦的阳光在这一刻失去了温度。 杨志传初平四年冬,辛卯,颍川黄巾何曼寇郡县,步骑八千余,临颍、颍阴、颍阳、许诸县皆降,穰、郾据城自守而已。时太祖新任阳翟令,兵不满千,吏民皆欲降贼,然帝不从,率志等百骑伏于颍水,贼半渡而骤击之。志纵马当先,射杀何曼,贼兵大溃,自相争济落水而亡者不可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