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后》 大玄王朝官制 大玄沿袭前朝传统,中枢设置政务院,设首相一位,宰相若干位,世人都称之为某相、某中堂。 设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各部长官管部的大学士及尚书、侍郎等称堂官,部下属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以及主事以下的七品小京官称为司官。 在六部之外和六部并立的中央行政机构有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国子监、钦天监、翰林院、太医院、理藩院、宗人府、詹事府、内务府。 军事方面军队主要看中枢系统。中枢又分京营和驻防两部分,京营中侍卫皇帝的称为亲军,由侍卫处领侍卫府领侍卫内大臣和御前大臣分掌,而御前大臣持掌乾清门侍卫和皇帝出行随扈,权位尤重。其他守卫京师的有骁骑营、前锋营、护军营、步兵营、健锐营、火器营、神机营、虎枪营、善扑营等。骁骑营由虎卫军都统直辖;前锋营、护军营、步兵营各设统领管辖;健锐营、火器营、神机营由于都是特种兵,设掌印总统大臣或管理大臣管辖;虎枪营专任扈从、围猎等,设总统管辖;善扑营则专门练习摔角。 地方上大致分省、府、县三级,总督、巡抚为掌握行政、军事、监察大权的高级地方官员,布政、按察两使为督、抚的属官。与督、抚平行的有驻防将军和提督学政,不过驻防将军只管驻军;提督学政只管学校与科举考试,其权力不能与督、抚相比的。省以下有道的设置,道为监察区性质,不算正式行政区。道主要有分守道和分巡道两种,兼兵备衔,另有一些不属布政、按察二司的道,如海关道、管河道、督粮道、盐法道等。省以下为府,设知府、同知、通判等官,与府平行的有直隶厅,设同知、通判。府以下为县,设知县、县丞、主簿等官,与县平行的为散厅,设置同直隶厅。在少数民族地区则设专门机构管理,即土司,一般分为两种一种由军事部门管辖,如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招讨司、长官司等,其中还有前朝直接承袭下来的指挥使司,长官为指挥使,宣慰使、宣抚使、安抚使等;另一种是由行政部门管辖,也设府、县等,官员称土知府、土知县,通常由少数民族头人担任。 楔子一、七月十四 大玄永盛三十一年七月十四日,是夜。 京城夏日里头的天气,总是能热死人,又闷又热,一点风也不带,这时节,若是在城郊有宅子、外邸、或者是园子的,都出去避暑,远离城里头的闷热。除却要在北京城里头谋生计的人外,贵人们都已经离开了这地方。 京城素来是最热的,这不稀奇,但今年的天气热的更是不寻常,从六月下旬起,京城就没有下过一场雨,到现在,都差不多个把月的日子,北京城是一滴雨都没下过,各处水井、水渠等都不见水,玉泉山上的泉眼也枯竭了不少,前阵子竟然差点险些耽误了宫里头送水的差事,幸好宫里头最尊贵的主子们都不在,内务府运水的太监们这才给底下干活的小太监稍微遮掩了过去,不至于露了馅,吃了板子不说,还在贵人们面前丢了颜面。 紫禁城里头自然是没有什么意外的声响,只有太监们敲着梆子,在提醒着各宫各院时辰是什么时候,又叮嘱大家伙要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夜深人静,也没有什么风声,倒是只有这“邦邦邦”的梆子声在宫里头回荡。 两个太监敲着梆子,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这是固定的搭配,为了是防若有贼人出没,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们,面对贼人的时候有侍卫帮衬拦着,不至于说一下子就被灭口了,贼影也好擒拿些,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可是大家伙都是很不以为然,什么贼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到紫禁城来犯事可见是有些大惊小怪了,当然谁也不敢嘴上说出来,说老祖宗的不是,只不过是肚子里头腹诽着,面上倒也没敢露。 四个人例行公事懒洋洋在路上走着,到处没有风,天又热,这走的又是素日里最常走的宫巷,夜深原本有些阴森森的,但是四个人一起作伴,倒也不寂寞。 自然这宫里头当差,不是可以说闲话的,四个人寂寞无声的到处转了转,估摸着时辰也过了,路线也走的差不多,等着从储秀宫前头出来,后头一个瓜子脸的年轻侍卫伸了伸懒腰,懒洋洋的说道,“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个子矮一些的太监看了看另外的太监,“是差不多了,”另外那个太监个子高一些,脸上也带着一些沉稳的样子,听到侍卫这么说,点点头,“咱们这差事辛苦,早些歇息也好。” 另外一个侍卫长了一张国字脸,三十多岁的年纪,倒是有些憨厚的样子,他的性子和气,但对待差事儿倒也还算认真,只是人微言轻,也不是什么小头目当着,自然也不必多说什么勤勉当差的官话儿出来,于是也就点点头,四个人显然是做惯了这夜里头的差事儿,也不必商量,一起走到了储秀宫前头朝着南边南熏殿慢慢的晃荡过去,磨到了时候,交卸差事就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 这原本一切顺遂,到处都热,能早些歇息,也是好事儿,商议妥当,于是四人一起走到了前头去,这时候既然是打定了要摸鱼的意思,这时候大家伙也就松散了下来。那个瓜子脸的侍卫瞧没怕旁人,于是对着国字脸的侍卫笑道,“三哥,明个下了值,咱们就家去了,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嫂子,你也代小弟问个好” “你嫂子这些日子肚子里头有了些动静,都不算太舒坦,难为你了,”国字脸的侍卫倒是开心,也不以为忤说是这个伙伴谈及自己的妻子,“前些日子说是有了身子了” “哎哟”那个瓜子脸侍卫喜道,“这是好事儿三哥有两个格格了,如今也该有个老小子了。” 这时节京师上等人家都称呼自己家里头的闺女为“格格”,但也不是寻常人家都可以这么称呼的,前头两个太监听到这个词儿倒是有些暗暗嗤笑,这两个侍卫是宫里头最下等的“四等虾”侍卫,什么牌位都算不得的人物,也敢称家里头的姑娘是“格格”了 不过太监们也不敢笑出声,这些侍卫们最是重脸面,这往好的称呼上说,也是尊敬别人的意思,可若是出言嗤笑,落了人家的脸面,吃不了兜着走就是自己个了。国字脸侍卫摆摆手,对着瓜子脸侍卫的称呼,“倒是指望着这一胎是个儿子” 这边说了话,也就转到了储秀宫前头,东西六宫到处都是一样,差不多的红墙黄瓦,也分不清楚到了什么地方,四个人走的满头大汗,才想着要回去喝口大碗凉茶,就听到了前头传来了一声尖叫。 尖叫声很是凄厉,四个人埋头走路不发一言,突然听到寂静无声的宫苑之中发出如此声音,那两个太监吓的一哆嗦,小个子太监手里头的暗黄色灯笼啪的一下就掉在了地上,“我的妈呀”他吓的双股战战,只觉得胯下微微有了湿意,这是什么声音难不成还真的有贼人来了 “谁在前头”到底还是侍卫胆子大一些,虽然被吓了一大跳,按住了刀柄,疾步到了前头,堪堪还未走到发声的地方,侍卫却被太监拦住了,“哪里可不能去” “什么地方是咱们不能去的”那个瓜子脸的侍卫不耐烦的呵斥太监,等到他转过宫墙,见到一处金碧辉煌宫门,瞧清楚了上头的字儿,原本雄赳赳气昂昂想着要捉拿不法事的侍卫连忙停了下来,不敢朝前头去了,语气里头还带着一丝惶恐,“怎么来到这地儿了” 四个人抬起头来,只见到宫门上写着两竖大字,满汉合文,宝蓝色的牌匾在夜色之中分外阴森,“翊坤门”。 这处宫门看上去金碧辉煌,显然是常有人居住的,只是在夜色之中不知为何显得颓废破败,“怎么来了这地方”那个小太监跺脚,“这里头可是晦气的很”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心里头的意思都看明白了,这可是现如今紫禁城里头第一等忌讳的地方,不是冷宫,胜似冷宫,这里头无论是有什么异样的声响,都不该是这几个最低等级的侍卫该管的。 楔子二、夜半惊变 太监也有了退意,这些宫里头当差的人,更是知道贵人们的轻重,和天子的喜恶,两个人看了看,收起地上掉的灯笼,里头的蜡烛幸好还没有把灯笼纸给烧了,预备着转身就走。 四个人两前两后扭头就走,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是非不愿意沾染,却不见得是非就不会找上门来。不曾想这个时候,这许久没有人进出的翊坤门刺啦打开,里头出来的人瞧见外头四个,毫不客气的喊住了,“谁站在外头,鬼鬼祟祟的” 四个人转过身来,见到翊坤门下站着一个中年掌事嬷嬷,神色严肃,眼角透着冷漠,显然是疾步走出来的,可除却裙角之外,别的地方纹丝不动,脸又拉的极长,板着脸对着四个人喝道,“还不赶紧着过来” 太监们不敢耽误,忙到了前头,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也只好跟上,那个嬷嬷也不出门,就站在翊坤门下,对着打灯笼的太监吩咐,“赶紧告诉外头,主子娘娘身子不妥当,快些叫太医进来” 小太监不敢说话,另外一个稍微稳重些的太监陪着笑脸,“姑姑见谅,小的只是打更的,其余的事儿,只怕是帮衬不上” 一句话未说完,他的脸上顿时就吃了一巴掌,那嬷嬷一点也不客气,打了那小太监一下,又眉毛倒竖,“好大的胆子主子娘娘的事儿你们也敢搪塞还不赶紧着宣人去” 这又是一件稀奇事了,宫里头宫女和太监分别属于两边,互不统属,偶尔就算是有掌事姑姑或者是掌事太监要教训底下的孩子们,第一,不会用打脸这样的手段,毕竟太监宫女都是伺候主子们的,脸上伤了,可实在不好看,二来不是自己手下的人,也不好越俎代庖的去教训别人,宫女太监都是有抱团的习惯,若是教训了不该教训的人,别人的师傅或者是姑姑追究起来,多少是不好看的。两个侍卫在宫里头当差不少日子,倒是真的没有见过这样一言不合就打人巴掌的嬷嬷来。 那个小个子太监被打了一巴掌,手里头的灯笼又摔在了地上,他也不敢分辨,捂着脸只是跪下来磕头,“姑姑息怒,姑姑息怒”另外那个太监忙打千,“嗻我这就马上去叫人来。”那个灯笼掉落黑漆漆的地面上,第二次掉在地上,终于蜡烛燃起了灯笼,灯笼慢慢的燃起,一下子将原本漆黑的翊坤门给点的亮了起来。 小太监还跪在地上磕头,那个嬷嬷看着慢慢燃起的灯笼,脸上明暗阴晴不定,偶尔有暴戾之色从眉眼间飘逸而出,却又似火光一般消隐在夜色之中。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也不好说什么,先把灯笼的火给打灭了,站在一边不说话。 这边有了喧嚣声,那个太监不知道去叫了什么,左近驻守的侍卫顿时飞奔而来,“怎么都是你们这些侍卫”那个嬷嬷似乎在沉思之中回过神来,见到过来的侍卫,威严的说道,“宫里头的人呢一点体统规矩都没有了主子娘娘身子不好,马上叫太医来” 天边突然吹来了一阵微风,众人的衣角被吹了起来,那个灯笼纸被烛火烧的碎片也飞舞在众人的身边,似乎隐隐带着一些不祥之兆,“这”侍卫头领有些犹豫,“只怕是这夜里头,突然要去太医院召太医,不合规矩啊。” 那个嬷嬷柳叶眉倒竖,“什么不合规矩,主子娘娘到底是没有被废难不成万岁爷说不许太医进出翊坤宫吗若是日后出了事儿,你去担着,如何只要你敢说这么一句,不必叫的话,我即刻关了宫门” 这话厉害,侍卫头领不敢接话,“请稍等,我即刻就告诉上头去请” 侍卫头领不敢对着那嬷嬷呲牙,但对着其余的人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把两个打更的小太监打发走,又对着那两个巡夜的侍卫喝道,“站着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着滚蛋回到值房我再好好的问你” 两个倒霉蛋也不知道如何处置,犹如利剑一般守在翊坤门的那嬷嬷毫不关心,见到有人出去通传,她也不关宫门,只是转身进了翊坤宫,里头漆黑一片,饶是快到十五的月圆之夜,今日也毫不见月亮的影子,只是汉白玉的甬道还微微的泛着白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翊坤宫内的几棵杨树叶子被风吹的开始簌簌作响,那个姑姑径直进了正殿,朝着东暖阁里头行来,一盏油灯在炕桌上微微发亮,另外一个宫女站在床前垂泪,见到姑姑进来,忙问“姑姑,太医可请来了” 姑姑摇摇头,来到床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蜡黄色的脸上颧骨高耸,双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眉心紧皱,双眼紧闭,眼下隐隐还有泪痕,如此大热天身上还盖着棉被,显然是病中极为虚弱的人才会如此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出气长吸气短,似乎已经时日不多了。 在外头刚强无比的姑姑,这时候见到床上之人如此惨淡模样,眼眶一红,忍不住落泪下来,她忙拭泪,又问边上那个站着的年轻宫女,“主子娘娘的身子不太好了,穿着上路的衣裳预备好了吗可别到时候来不及。” “衣裳是有,却不知道要穿那个,”年轻宫女怯生生的说道,“咱们主子的身份” 那姑姑一挑眉,“身份什么身份万岁爷未曾下旨废后,咱们娘娘自然是中宫皇后一切衣裳服制,自然要按照皇后的身份来办,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许是这两人说话声惊醒了昏睡之人,那女子睁开眼来,听到了床前这么些话,勉强一笑,“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 “主子娘娘”那个姑姑忙跪在了床头,“奴婢已经去传太医了,等着太医来瞧过,开了药,主子服下去,过不了多久,就能好起来的。” 床上的女子显然是病久了,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何,嘴角勉强的勾出一个弧度,似笑非笑,“这话不必说了,原本今个若不是想着还有别的事儿要办,就算是我死在这里头,也不会叫你们去传太医,”她顿了顿,显然是没有什么精气神可以说话了,眼神也慢慢的黯淡下去,只是还强忍着什么,又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才支撑住继续说下去,“大晚上的惊动外头,实在是不合礼数,不过今个都这个时候了,放肆一次也就罢了,你预备好了” 楔子三、继后南氏 那个姑姑转过头看了一眼年轻些的宫女,宫女脸上带着惊恐之色,但还是咬住嘴唇,用力点点头,仓皇的走了出去,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只是消隐于漆黑夜色之中。 殿门被打开,不知道为何,突然沉闷到近乎凝固的夜色突然抖动了起来,不知道从何处响起了呜咽的声音,庭院之中的黑影摇动起来,突然之间,风无缘无故不知道从何处发动了,朝着正殿涌来,呼的一下子将殿门哐当一下打开,夏日之风夹杂着落叶灰尘一下子就涌入了正殿,又朝着东暖阁逼来,跪在那女子面前的姑姑突然之间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心跳的极快,扑通扑通的,想着连忙起身要把殿门关上,躺着的女子摇摇头,“就开着吧,闷了好些日子,今个也该透透气了。” 姑姑仔细的给躺着的那主子娘娘掖了掖被角,“娘娘可是受不得风的,还是让奴婢去关了门罢。” “不必忙了,我这身子还有什么受不受风的,”躺着的女子笑道,“前些日子都昏着,今个倒是清醒一些了,若是不趁着这时候把话儿和你说了,只怕再没有机会。我倒是不怕,昔日敢做下那事儿,就知道会有今日的结局。” 那姑姑心下凄惨,知道只怕是面前这位已经是回光返照,差不多油尽灯枯了。“熬了这些日子也差不多了,”那个女子奄奄一息,“如今恰好你还在跟前,委屈你了,等着我咽了气,你也该出宫去了。” “奴婢绝不出宫,”姑姑坚定的摇摇头,“入宫这些年了,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亲戚也是一概不知道了,等着伺候完主子娘娘,再去伺候十二皇子。”她见到那女子不说话,想了想,还是觉得要问“奴婢斗胆发问,您有什么话儿要告诉十二皇子吗” 那女子摇摇头,“不必说,我也无话可说,他想着接下去的日子要好好过下去,我这里是半点都不能沾染了。” “娘娘,”那姑姑语气之中带了一些悲戚,“您何必这样说自己个,十二皇子乃是嫡子您是中宫皇后这事儿谁也是越不过去的,十二皇子怎么会过得不好呢” 说到这里,大家自然就知晓了躺在翊坤宫之中奄奄一息的这中年女子是何人了,乃是永盛朝第二位皇后南氏。南氏从潜邸出身,在当今登基后,于永盛二年册封为琇妃,永盛十年晋封为琇贵妃,永盛皇帝原配皇后过世后,永盛十三年晋封为摄六宫事皇贵妃,永盛十五年册立为皇后。永盛三十年正月随驾南巡;闰二月十八日,永盛皇帝派驸马扈从皇后南氏,由水路先行回京;五月十四日收缴皇后、皇贵妃、琇贵妃、琇妃共四份册宝夹纸。 虽然天子没有下旨废后,但南氏实际上已经形同废后,不然的话,如今这偌大的翊坤宫只有两个宫女伺候,须知,宫中规矩,只有最低等的答应是两人伺候的,皇后的身份,伺候的人远远不止这个。 昔日为何会得罪永盛皇帝,当今天子如此暴怒,估计也就是南氏自己个还有眼前的这个姑姑才知道一些内里了,其余朝野内宫外朝,都是忌讳莫深,无人敢议论。 “就是这个嫡子的身份,日后只怕是会害了他,”南氏微微摇头,“永基的性子、才干都担不起这个嫡子的身份,只怕是皇帝也是因为永基如此,才会对着我特别不留情面,子以母贵,母何尝不是以子贵呢”她嘿嘿冷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时候她脑子一片清明,看事情也分外的透彻,只是这笑声在夜风之中很是瘆人,“我说什么,反而乱了他的心思,若是他问,你就说,没有话告诉他。” 永基乃是永盛皇帝和南氏膝下唯一之子,虽然南氏被废,但永基一时半会却还没有什么太过于被皇帝冷落的迹象,如今正在跟着皇帝跟前伴驾,一起在热河避暑,木兰围猎,但若是说有多少恩宠,这是决然不会了,很多时候母以子贵是没错,但有些时候,或许是子以母贵这才是最为正确之理。 “可十二皇子在木兰围场伴驾,这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姑姑紧张的说道,“娘娘就没有什么事儿交代吗主子娘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如今暂且不说,没法子只能是忍下,可日后自然要叫十二皇子报仇的” “决不可,”南氏坚定的说道,“这个什么报仇的心思是决计不能有的,他担不起这事儿。除非他把性子给改了” 那姑姑犹自不忿,“可他到底是嫡子啊是嫡子” “本朝从来不重什么嫡子,这事儿不必说了,”南氏摇摇头,“我的事儿,等着我死了,自然已经了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这话只怕是还是说的太简单了些,说完了这些话,南氏也不再言语,她闭上了眼,显然是累极了,又是困极了,外头的风一阵阵的又吹了起来,发出了可怕的呼啸声,“容儿,”南氏闭着眼说道,“你真的不出宫吗” “奴婢日后必然要伺候十二皇子去。” “你不必如此,”南氏一叹,“为了我忙乎许久,日后日子该自己过。” “我怕有人要害十二皇子,要守着他。” “罢了,你若是不出宫去,那么日后永基还是要你帮着的,”说不想念和不关心是假的,“只是怕苦了你,日后又要受累,”而且也没有盼头。 那个容儿姑姑说自己个不在意这些,“也罢,”南氏说道,“我虽然绝情,却也不能不对着永基不理睬,我只能托付你,照看他到成婚,看看,” “若是那样的话,”南氏又幽幽说道,“你就如此恩” 容姑姑大吃一惊,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这话是如何说的” “我就是这么说的,”南氏坚毅的说道,“你听到了吗”南氏一直都是气喘吁吁,虽然几句话听上去颇为高冷,但从未如此威严的说过来,偏生这几句说的威严之极,恢复了昔日正位中宫号令群雌的气派,“恩” 容姑姑不敢说拒绝的话,啜泣一声,无可奈何,只能是跪下来承命。 “等到他成婚后,你对着我的承诺就不必再说了,你愿意留下来,也随你,若是要出去,”南氏抬起手,指了指床头的一个小柜子,“这里头的银子,打点内务府是足够了。”南氏又叹道,“只可惜今日还不是七月十五,若是明个晚上,那就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容姑姑显然明白,但明日乃是中元鬼节,换成明日有什么容姑姑不敢想下去了。 说了这么好一阵子的话,南氏已经体力不支,容姑姑请南氏歇一歇,又拿了一盏温茶来请她喝,南氏紧闭嘴唇,也不喝茶,呼吸一下子绵长,一下子急促,外头的风也是一阵紧一阵快,饶是夏夜之中,尽然也吹出了凌冽北风的意味来,容姑姑虽然对着南氏的身子情况有所准备,可这个时候听到外头风声如此凄厉,也不免心生出许多不祥之兆来,她抬起头,见炕桌上的油灯被风吹的摇曳不定,心里头暗暗祝祷“老天有眼,若是这油灯不灭,主子娘娘必然福寿绵长,日后总是要先看着十二皇子娶妻生子了才算是圆满。” 因顾惜朝说 请大家多多投推荐票谢谢新书成长不易,需要支持。 楔子四、一死一生 容姑姑心里默默祷祝,一心只是为了南氏着想,全然不顾及自己个,似乎满天神佛听到了她的祈祷,南氏渐渐的平复了下来,她心下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如此休息半许,突然之间南氏的喉中发出荷荷之声,原本蜡黄的脸色泛红,双手挣脱锦被的束缚,直直的凌空虚抓,容姑姑大惊,忙握住了她的手,南氏似乎在梦魇之中挣脱出来,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容姑姑,“记得我的话什么都不必告诉他” 容姑姑忍不住泪流成行,忙点点头,南氏原本抓住她的手顿时松了下来,南氏微微一笑,眼中有无限复杂情绪,长气一吐,身子缓缓的变得僵硬,就此过世。 狂风忽的大作起来,容姑姑忍不住嚎啕大哭,这时候并没有外人在,她哭的分外的凄惨,只觉得泪眼模糊之间,突然室内一片漆黑,那油灯到底是躲不过狂风的肆虐,被风吹灭了。 一片漆黑之后又是天地之间一片明亮,外头闪电接二连三起来,雷声也渐渐的响起,一场夏日的雷雨即将到来,容姑姑趁着雷声无人察觉的嚎哭了好一会,宫规森严,宫人根本就不能高声欢笑,也不能厉声痛哭。 狂风慢慢的停歇,而雷电也逐渐消逝,天地之间复又漆黑下来,不知道何处突然响起了鼓声,容姑姑停下哭泣,侧耳听着外头的声音,好像是鼓声从远处宝华殿那边敲打着过来,又好像是别的声音,如此听了好一会,才分辨清楚,这似乎是鼓声的声音,却又不是,而是宫外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宫人脚步声,还有那接下去瓢泼大雨敲打宫殿的声音。 永盛三十一年七月十四日夜,永盛皇帝的继后南氏薨,京城久旱不雨,说来也是奇怪,竟然在这南氏过世后瓢泼大雨几日未歇,一直下了五天五夜,永定河水都超过了卢沟桥石柱上的狮子,这才慢慢停了下来,原本京畿一带的旱灾,一下子险些又变成了水灾,外头的人不知道,可宫里头的人却是在暗地里议论,说南氏怀着怨气死去,天地有了感应,故此下了如此豪雨。 南氏去世的消息比下雨还要迅速的传到了热河,七月十五日,正在木兰狩猎的永盛皇帝发了一道上谕“据留京办事王大臣奏,皇后于本月十四日夜薨逝。皇后自册立以来尚无失德。去年春,朕恭奉皇太后巡幸江浙,正承欢洽庆之时,皇后性忽改常,于皇太后前不能恪尽孝道。比至杭州,则举动尤乖正理,迹类疯迷。因令先程回京,在宫调摄。经今一载余,病势日剧,遂尔奄逝。此实皇后福分浅薄,不能仰承圣母慈眷、长受朕恩礼所致。若论其行事乖违,即予以废黜亦理所当然。朕仍存其名号,已为格外优容。但饰终典礼,不便复循先皇后大事办理。所有丧仪,只可照皇贵妃例行,交内务府大臣承办。著将此宣谕中外知之。” 同日,命永璂从木兰围场回京为母奔丧。 皇帝的诏令之中的语气显然表现出来是心绪不佳的,不说这后事如何操办,那是内务府要操办的事儿,永盛皇帝有些疑心,于是内里还是命御前侍卫来问翊坤宫相关人等,南氏是如何过身的。 天意威严,似乎很不以为意,但又带着一些不满,毕竟南氏突然去世这不是圣心所定之事,内务府大臣对着皇帝的态度有些吃惊,于是陪同着该御前侍卫一起仔仔细细问过了翊坤宫的宫人两名,又问过了那几个正好被翊坤宫容姑姑给喊住的四个太监侍卫,容姑姑自然问不出什么,她原本是极为刚正不阿之人,等闲不显露颜色,但南氏薨逝,她心情大变,说不上几句话就是沉默亦或者是出神想着什么,不再回话。 内务府的人也不以为甚,毕竟是南氏宫中掌事之宫女,等闲照顾和体面还是有的,何况如今天子态度不满,只怕不仅仅是对着南氏突然薨逝不满,还对着内务府如何管理宫务,无法做到及时禀告南氏身体情况,也有些不悦了。 内务府大臣不是一位,而是一群,大部分的内务府大臣跟随圣驾到热河去了,留守的几个大臣一合计,又和御前侍卫打了声招呼,于是预备着先这么禀告过去的稿子里,将责任都推给了那几个巡夜的倒霉鬼,官吏们的说话艺术极高,写奏折的手段也高超,虽然没有直接推卸责任,但的确是将南氏之死,说成因为巡夜的太监侍卫未曾及时发现翊坤宫之异状,也未及时通传,故此有此事儿骤尔迅生。 皇帝的回复只有三个字“知道了。”于是这几个被关起来一日一夜的倒霉鬼命运就此被改变,两个侍卫被赶出宫去,当九门提督府的护军,两个太监也去了积薪司在香山的烧炭处烧炭,当然内务府大臣们也还是有些数的,不至于说为了南氏薨逝的事儿闹出什么大责罚来,责罚越发,自己身上的挂落就越多,这样稍微惩戒一二,也就是了。 那个被称之为三哥的侍卫富祥在莫名其妙被关了两日后放了出来,得知自己虽然没丢了差事,但是没想到居然好不容易进了紫禁城,这一下子受了无妄之灾又被踢了出去,领了处分之后郁闷的拿起铺盖卷,想着这紫禁城里头的差事儿累了些,可到底是体面的,原本俸禄还算不错,没想到这一下子又被赶出去了。 富祥冒着倾盆大雨回家,他原本就极为郁闷,没想到回到家里的时候听到妻子玉芬的哭诉,一下子更加的郁闷了。 “爷”妻子玉芬满脸泪痕,不复往日里头的端庄稳重,扑在了富祥身前,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前个夜里头雷公打雷要下雨的时候,大姑跑出去收拾东西,我这有了身子,行动不开,没拉住,她也说不妨事,可不知道怎么,却不曾想被雷劈中了身子,”玉芬差一点就嚎啕大哭了,“眼下都昏了两天两夜了” 富祥听到这消息,忍不住连连跺脚,“哎哎这叫什么事儿呢这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永盛三十一年对于富祥来说,真是一个流年不利犯太岁的年份,他丢下铺盖卷,急匆匆的到后头屋里头去瞧自己大女儿,却不知道,这富家,哦,按照虎卫军正红旗的老姓来说,应该是元尔季吉特家,天翻地覆的变化,才是真正开始。 现在的苦难,不过是第一步罢了,仅仅是四九城里头初春使节菜贩子们沿着胡同叫卖的第一茬新出的新鲜韭菜,不算什么正经下酒菜,过了时令,这就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了,还有更不一样的东西在后头等着他们。 一、桂大奶奶(一) 桂大奶奶这几日心情非常不好。 当然了,作为一名寡妇,她的心情自从寡居之后,应该就一直心如死灰形如枯木,一心向佛,不该有什么打扮的心思穿不得什么么花衣裳,不能戴什么珠玉的首饰头面,要素服一直为丈夫守寡,这心情就不能够好。虽然不必每天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却也不能够露出什么高兴欣慰微笑的样子来,可桂大奶奶不是寻常人,也不会在乎这世俗的一套,虽然在丈夫死的时候放声嚎啕大哭了一番,看似非常悲伤丈夫去世,伤心到极点,但最后却是变成了又哭又骂,哭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骂老天爷眼睛是不是瞎了,又诅咒“我都还没享福够老天爷就收了这人去了杀千刀的,在阴曹地府,阎王老爷也饶不了你去” 这是不少年前的事儿,那时候就算是有什么心情不佳的,时间一长也就淡了,何况桂大奶奶孀居开始之后搬到了弟弟家住着,这在自己娘家,日子过得可是那一个舒坦呀,虽然桂大奶奶遵循着符合大姑奶奶身份的言谈举止,对着弟弟和弟媳妇,还有自己那些侄女儿们不苟言笑,时常有意无意的摆着大姑奶奶的谱儿,冷冰冰的用冒着寒光的眼珠子扫视着鞍前马后伺候的兄弟媳妇,这里挑剔,那里嫌弃的,可她内心里头是说不出来的痛快高兴,趁着四下无人歪在炕上偷偷吸水烟的时候,有时候还得意的会哼上一段半段的小曲。 可这几日是真的心情欠佳了,不是假装,原本虽然是会用冰冷的眼神挑剔的扫视弟弟一家子,可眼角眉梢都是带着一种庄重痛快的样子,可如今全都不见了,特别是听到自己弟弟富祥支支吾吾的说了一番话出来,她原本又扁又薄的嘴唇耷拉着下垂,两边的皱纹极深这可是极难得的,桂大奶奶孀居之后,每天吃喝不愁,起居定时,身子骨好,也舍得花钱对自己好,脸上的皮肤是保养的极好,等闲时候是看不出法令纹。 可这个时候嘴角的皱纹深深的,好像是石雕的佛像被工匠不小心深深刻了一道皱纹一般,原本因为日子过得不错,脸上也团团如同面团一般的桂大奶奶,听到了自己弟弟这说的话,原本盘膝坐在炕上安定慈祥的样子一下子就被倒竖的吊梢眉给破坏了,“什么你还要银子我且告诉你,一钱银子都没有了” 富祥对着自己的姐姐脾气极好,等闲护军里头爱面子的老少爷们,若是听到这话,顿时扭头就走,不骂你几句,日后就割袍断交都算是和气的了,可富祥这会子来不及生气,或者他本来就是一个极为和气的人,听到自己姐姐这么说,还是陪着笑微微弯腰,“姐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呢弟弟我这借银子,也不是拿去吃喝嫖赌的嘛,你还不知道弟弟是什么脾气,实在是没法子,”他皱眉哀愁的说道,“大妞躺在床上这快一个月了,吃了好些药都不顶用,人也不见醒来,前些日子前头五安堂的马大夫说如果再不醒过来,只怕就要用关外的老参吃上个几须末的才能好。” 桂大奶奶虽然适才说话的时候脸色难看,但到底还是端坐在炕上,保持着长姐的风仪的,听到借钱好像要人命一般,也还是稳如泰山。 可听到要吃关外的老参,这炕上就好像是着了火一般,桂大奶奶刷的一下,整个人就直了起来,右手啪的放在了那张有些掉漆的炕桌上,手腕上梅花样式的银手钏一下子从宽袖子里头掉了出来,“你说什么”桂大奶奶脸色惊恐的盯住自己的亲弟弟,“你是不是疯魔了”她一只手支撑着炕桌,一只手颤抖着指着自己的弟弟,“咱们是什么人家你居然说要吃山参还要关外的老参大妞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她有什么福气吃关外的老参就算是须末,她也不配”桂大奶奶起初是惊恐,这会子是大怒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配吃老参吗” 桂大奶奶这才想到自己的仪态有些问题,于是连忙复又盘膝坐回到了炕上,拿起了茶碗,低着头喝了一口有些凉了的茶水,想着弟弟总是知道知难而退的,可是桂大奶奶抬起头来,看到这素日里头对着自己个十分恭顺的弟弟还是站在地上,“姐姐,这事儿弟弟可是真的没法子了只能是来求您了,好歹也救一救大妞吧” 桂大奶奶素来轻易不发火的,当然,这是她自己个觉得如此的,可这会子见到自己弟弟窝窝囊囊的,还不服软不服输,一味的就想着在自己这里头抠出体己银子来救那个不知道死活的蠢货大妞,也不想想,这都躺了快一个月了,按照这说书人的说法,“只怕是三魂七魄都被那些黄大仙狐狸精勾走了拿不回来。”这人那里还有救 桂大奶奶见到自己弟弟如此窝囊样,一下子心头的无名怒火又要蹭蹭蹭的冒出来了,她把茶碗丢在了炕桌上,发出来很清脆的响声,“我看你是要造反了” 富祥被吓了一大跳,见到自己姐姐好像是戏台上的那些老太后一般的不怒自威,双腿忍不住站站,想着要转过头逃了出去才好,可想到自己后屋里头那还在昏睡不醒的女儿,富祥还是咬咬牙,硬是撑住了自己姐姐的怒目圆瞪,“今个就算是造反了,也不能不保全着大妞,姐姐,您就是打死我,今个我也不走了,除非给我银子” 富祥素来不是无赖的人,但是今个形势所迫,也不得不做出无赖的事儿,许是原本就也是护军子弟的缘故,这耍无赖倒是有些混不吝的意思,桂大奶奶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好气,没想到自己个弟弟现如今胆子这样的大了,她预备着要再拿起茶碗劈头盖脸的要丢到富祥的脸上,但想着这个茶碗也是花了好些钱从外头买的,好歹也是通州的大窑烧的,若是砸了也是可惜,于是桂大奶奶准备起身,“我看你今个是皮痒,预备着造反了” 桂大奶奶准备动手,当然,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家闺秀都是保持着大家的礼仪的,而是想骂则骂,想教训谁就教训谁,这是孀居之后在富祥家里头养成的“好习惯”,如今敢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特别是富祥这一位家里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如果今天不把他整治了下去,只怕是接下去那兄弟媳妇,还有那两个黄毛丫头,当然了,桂大奶奶是不会畏惧那两个黄毛丫头也就是她的侄女儿了,可这规矩要树立起来,她不懂什么防微杜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大道理,倒是戏文上还知道一句擒贼先擒王。 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于是她一只手撑着炕,一只手扶着炕桌,就要从炕上下来,给自己这个嫡亲的弟弟一个嘴巴子,富祥还不知道自己姐姐预备着做什么,忘记了适才装威风霸气的样子,弯下腰来要扶桂大奶奶,桂大奶奶心里头一乐,好么,自己这个弟弟倒是也听话,等会巴掌招呼的时候轻一些就是了。 桂大奶奶刚抓住了自己弟弟的胳膊,可外头旋风似的闯进来了一个人,把桂大奶奶这间屋子的门给咣当一下撞开了,旋风式的人是刚才桂大奶奶想到的两个黄毛丫头之一,一个小小的,大概也就是岁样子的小丫头,头发稀疏又焦黄,下巴尖尖的,眼睛又大,脸上一点肉也没有,不像是小孩子,倒是有些像小猴子。 那小猴子旋风似的进来,举起手来拉住了富祥的衣袖,兴奋的说道,“阿玛阿玛姐姐醒了” “什么”富祥诧异说道,“大妞醒了”他这会子惊讶了一会,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这可是大喜事”他来不及和自己姐姐请安告别,就一下子转身出去,差点让桂大奶奶一个趔趄摔倒,边走还边拍手,“今个可真是好日子我呀,高兴极了” 富祥心情极好,大女儿醒了这是大好事儿,大女儿很是贤惠,家里头帮衬的事儿做的不少,这一倒下,不仅仅是自己个慌得什么一样,家里头更是乱糟糟的如同乱麻,这是大好事儿,他已经预备着想要花点钱,哦,不,是赊欠一些银子再从外头酒楼,置办几碗菜来庆祝庆祝,就算是家里头原本么就没有银子也顾不上了,或许要妻子玉芬去赊借一些也没关系,想必妻子也会体谅自己这爽快高兴的心情的,再者之前丢了差事晦气的很,如今女儿醒了也是好事儿一件,该庆祝。富祥这原本打算的好好的,只是他见到自己女儿的样子之后,顿时又高兴不起来了。 一、桂大奶奶(二) 西北条子胡同里头这些日子还算平静,最多的事情,应该是水井的事儿,前些日子干旱了许久,巷子口的水井都干了只剩下一点点了,老人们都说大玄国这么多年了,还从未见过这个水井这样没水的,若是真的没水了,只怕是到时候大家伙水都没的喝,还好这中元节前一日下了几天的暴雨,四九城外头如何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的受了洪灾,城里头的人是不知道的,这西北条子胡同的人只会关心一件事儿,这水井又填满了干净还带着一丝甜味的井水,这就足够了。 水井有水了,可这时候,胡同里又闹出了一个新鲜事儿,这个新鲜事儿还是和胡同里头的富家有关系的,新鲜事儿就是这富家的大姑娘,原本是在那一夜被雷电劈中的,谁都说活不了的,就连大夫来瞧过,也说是赶紧着预备后事,富祥的妻子玉芬也不知道哭了多少缸眼泪,都说是救不活的,可没想到躺在床上好些时候,竟然就醒过来了,好像是半点毫发都没受伤,众街坊都是啧啧称奇,说起来好像是神仙保佑一般。 护军家里头是最重视礼数的,虽然是这胡同里头大部分的都是穷苦的下等护军,也不是什么富足之家,这富家大妞起死回生,街坊邻居自己个过得艰苦,可到底面上的礼数是不能忘的,于是纷纷拿着一条咸鱼或者是半尺麻布,几点线头来慰问一二,自然这也是缺不了的礼数,当家太太不仅是要照顾着刚醒的女儿,又要迎来送往街坊邻居还有一些日常来往的亲眷,虽然是有着身孕,就算是劳累过甚,但女儿醒来,她心里头也是高兴的。 可偏生四邻街坊这个时候却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大家伙重礼数,轻易不太在人背后乱嚼舌头根子,可众人这些日子见到互相打千请安问好的时候,不免眼中都有些探询的意思,这倒是一时间让胡同里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到底还是小孩子学不会看破不说破的那一套,二妞在外头看了好几日,兴致勃勃的回来告诉母亲玉芬,“奶奶”二妞都是这样称呼自己母亲的。 “外头的人都说咱们家的事儿” 玉芬正盘膝坐在炕上理丝线,街坊们送来的东西,虽然都是极便宜的东西,但也是家常日用的必需之物,恰好如今富家没有什么多余的出息,玉芬虽然感叹“哎人情债难还,街坊邻居的东西送来了,是心意不得不收下,可日后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但也还是麻利利索的收拾东西,听到自己二女儿这么说,她也不抬起头,依旧是留着那一团丝线,这丝线虽然素白了些,可拿着缝内衣的,倒也不错,“说什么了” “说大姐魔怔了被雷给打傻了。” 玉芬放下手里头的丝线,抬起头来,“胡说什么呢外头的人才不会这乱说话,你从哪里听来的”二妞嚅嚅,“我瞧见他们都看着我们家,又不说话,听外头的三小子和傻姑朝着我说笑,我才听到的。” “小孩子家家的话,你也当真了,”玉芬不以为然,“我就说咱们这左近住的人,可没有这样乱说话的,”玉芬有些不以为然,低下头来再理了理丝线,可过了一会,原本飞快翻转的双手渐渐地慢了下来,她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色,“话说起来,大妞到底还是和以前不太一样,”玉芬想了想,想不出来自己这大女儿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她颇为能干,但到底只是寻常护军人家的一位普通妇人,没有什么见识,也不知道女儿到底是怎么样了,思来想去这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放心,于是就要起身,从炕上下来,“走,瞧瞧你大姐去。” 二妞忙把自己母亲搀扶住,玉芬已经有身孕不少日子了,而且之前因为大女儿被闪电劈中晕倒照顾着这么多天,实在是心神俱疲,这会子起了身来还尤觉得腰酸腿软,二妞虽然是人小小个的,站起来还有没有到玉芬的腰高,但还是勉力撑住了母亲,“奶奶,您慢着点。” 玉芬一手撑着二妞,一只手扶着肚子,出了门,说来也是奇怪,玉芬是富家的当家太太,可她和富祥的屋倒不是正厅正堂,反而是在东厢房。 玉芬从东厢房出来走到中庭,拉住了二妞,还故意垫脚起来,走路越发的轻微一些,倒是有些畏畏缩缩的,也不知道在惧怕什么,到了西厢房里头一瞧,门半掩着,里头没人,玉芬正是奇怪,她倒是不觉得素来懂事又很会帮着自己操持家务的大女儿会溜出去玩,只是这时候去那里了想到别的事儿,玉芬回头看了看静悄悄的正屋,悄没声的问二女儿,“大妞去你姑爸那里了” 二女儿大眼睛眨巴眨巴,摇摇头,“大姐可好几天没搭理姑爸了。” 节近中秋,暑热渐散,但午后还是有些燥热,玉芬挺着大肚子,更觉得额头上忍不住的出汗,四下静悄悄的,“许是出去玩了,”玉芬这样安慰自己,“你等会歇一歇,喝碗茶再出去看看,你大姐去那里了。” 话儿也不过是刚说完,二女儿未答应下来,就听到了后院之中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声音凄厉又很是愤怒,二女儿嗦的一下躲到了母亲玉芬身后,玉芬也被吓得一哆嗦,仔细听这声音还继续连绵的叫起来,听出来了是桂大奶奶的声音,玉芬忙道,“快去瞧瞧,”她拉住了二女儿一起赶到了屋后。 福家虽然是下等人家,但祖上也是阔过的,也置办下了这么两进的四合院,不过这个所谓的两进,也多少要打折扣,前院是正屋东西厢房门房齐全,后头附庸风雅,倒是有个小亭子,边上还有些假山和四季花卉之类的,原本是祖上觉得需要这么一个花园子配得上自己的身份,后来家道慢慢衰落,什么假山四时花卉是一概都没有了,种花的花圃如今倒是成了菜圃,种一些蔬菜,这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富家能少一些嚼用,这个菜圃发挥了大用处。 这个小小的后园,除却菜圃外,也就剩下了一个破破烂烂的亭子了,玉芬和女儿二妞一起到了后头,见到桂大奶奶穿着一声枣红色的大襟,双手叉腰,接二连三发出类似于公鸡打鸣般的尖叫声,二妞看起来颇为畏惧这个桂大奶奶,畏缩着躲在玉芬后头不愿意出来,玉芬忙走进了桂大奶奶身边,硬着头皮上前,陪笑道,“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桂大奶奶转过头来,吊梢眉倒竖的高高的,脸上露出了十分难看的表情,“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桂大奶奶似乎找到了什么转移火力可以让自己情绪宣泄的的对象,没错,她就是选中了自己的弟媳妇,转过头来就朝着玉芬破口大骂,“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她的右手刷的一下伸了出来,朝着凉亭指去,“这身子都好全了,都还懒怠如猪瞧见了没有,这躺着亭子里头懒怠货” 一、桂大奶奶(三) 玉芬和二妞适才光顾忌着发飙的桂大奶奶,倒是没注意到边上的亭子,听到桂大奶奶如此说,两人眼睛齐刷刷的扫到了亭子里头,看看到底是大妞做了什么事儿让桂大奶奶的肝火这样的旺。 阳光斜照,将亭子里头照耀的半明半暗,亭子之中放着一只又宽又长的红木凳子,长凳子上躺着一位少女,度其身量,也不过是十多岁罢了,穿着一袭洗的发白的天青色裙子,上头穿着浅蓝色的对襟梅花扣如意头衣裳,头上梳着两把刀,一只手撑在脑后权当枕头,另外一只手放在大腿上,恍若卧佛一般躺着,只是脸上还盖着一本书,整个人恬淡自然,桂大奶奶的尖叫和怒骂声宛如清风拂过,丝毫不能影响到她如此优美的小憩。 玉芬瞧见了女儿这样,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这大妞未免也太没有礼数了只要是耳朵还没聋,桂大奶奶这样的声音发出来,就算是死人也要吵醒了,若是第一时间过来安抚桂大奶奶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可笑的是自己这女儿虽乖巧贤惠懂事,可哪里懂得什么看书护军的姑娘家,无非是认得几个字,不当睁眼瞎罢了,哪里还有认得字能到看书看倦了躺着打盹的道理呢 这会子别的不说,单单就说不尊敬长辈这个罪过,只怕是即刻就担上了,玉芬心里头又好气又好笑,又带着一丝窃喜,这个窃喜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但面上是绝对不能表露出来,“大妞”玉芬半是埋怨半是生气的喝道,“大妞你躺在那里做什么呢还不赶紧着起来” 大妞宛如玉皇庙里头的睡梦罗汉雕塑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桂大奶奶见到如此又要发飙,“好你个臭丫头这个时候还在摆谱”玉芬忙拉住了桂大奶奶的袖子,陪着笑解释,“这个丫头不懂事儿,姑奶奶别生气。”转过头来又喝道, “金秀你还不赶紧着起来” 听到了母亲喊到了自己的大名,大妞耳廓一动,慢慢的把书在脸上挪开,阳光半照在玉色的脸上,极长的睫毛在眼睑处留下了一些阴影,阳光照得清楚,眼皮子下面的眼珠子不停地在抖动着,过了一会,眼睛微微睁开,似乎有些不适应剧烈的阳光,于是又用手举着避开阳光,翻身就站了起来,“奶奶姑爸”少女发出来带着笑的声音,似乎是这个季节里时常可以闻到的木樨花香气,清新又带着一股甜意,“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少女起身,朝着两人先是福了福,这才抬起头笑道,“我这看书呢,一不小心打盹睡熟了过去,倒是不知道姑爸和奶奶过来了。”她款款从凉亭里头走出来,又对着桂大奶奶行了一个蹲礼,“真真是该死” 少女抬起头来,几人只见到此少女长得一副好容貌,丹凤眼,鹅蛋脸,鼻子挺拔俊秀,寻常人家的女儿都是把眉毛绞的细细的,弯弯的,好像是天边的弯月一般,柔和秀美,但这少女却不一样,长眉入鬓,又浓又黑,更多的是带着一丝英气,她嘴角翘起,眼睛也笑得眯了起来,“姑爸不在屋里头坐着,出来这大太阳天的,若是晒黑了可就是不好了,有什么事儿,您招呼一声,我哪里有不办的道理呢。”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桂大奶奶虽然在弟弟家里头养成了跋扈的性子,但见到自己这侄女儿笑着脸,倒也不好意思直接发作,而且她还有些惊讶这个金秀,怎么回事以前脾气倒是好,自己随便怎么使唤都是任劳任怨的,但嘴巴是犹如锯嘴的葫芦,一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可如今这样的笑脸和这样的说辞,还真的让桂大奶奶吓了一大跳,桂大奶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发作,于是打定主意沉默的不说话,以不变应万变,只是拿眼再去狠狠的瞪了弟媳妇玉芬一眼,软柿子来说,还是玉芬好捏一些。 桂大奶奶不说话,又拿眼来看着玉芬,玉芬一哆嗦,顿时板着脸对金秀喝道,“没规没矩的姑奶奶在这里,你还在哪里挺尸呢我问你,好端端的躺在这里头做什么” “奶奶,”金秀笑眯眯的说道,“这不是身子才好么,我想着天气不错,就出来晒晒太阳,身子骨也舒坦舒坦一些,拿了本书来,没想到竟然就看的睡过去了,一时半会都不知道姑爸和奶奶来了。” 护军称呼自己的母亲为“奶奶”,当然了,也有些人家不一样一些,那些称呼母亲为“额娘”的,也不算错,但是那也有阶级划分的,等闲人家重视礼数这是真的,只是这重礼数若是逾矩了,可就是闹笑话了,寻常人家,都是称呼为奶奶,而不是用高门大户那样的额娘称呼。 至于“姑爸”听起来颇为男性化的称呼则是称呼自己家姑妈的特定称谓,护军格外重视嫁出去的姑娘,特别是当家老爷的长姐,咳咳,比如眼前的这一位桂大奶奶,是充分利用了自己姑奶奶的身份,用“姑爸”的名头才在富家耀武扬威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地,金秀这么一说,桂大奶奶倒是忘了之前金秀的不懂礼数,转而大声的哼一声,开始刻薄的嘲讽起金秀来,“哼哼你适才在说什么还在看书今个我算是看到大笑话了”桂大奶奶拿出挂在衣扣上的手帕,放在嘴边掩饰住不得体的冷笑,“咱们家什么时候出了一个女秀才了我还竟然也不知道你还认得字读什么书” “我说富祥家的,”桂大奶奶睼眼玉芬,语气淡然,话语却是十分的犀利,“你是怎么教育咱们富家的闺女的这满嘴胡说,张口就来的,一点姑娘家老实本分都没有了” 这又是把玉芬给带进去了,算是教训弟媳妇,二妞见到桂大奶奶板起脸,嘴角带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就知道她又要开始耍威风了,心下实在是害怕,觉得母亲身边很不安全,于是就悄悄的从玉芬身边走开,走到了金秀的身边,拉了拉金秀的袖子。 金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个才四五岁的妹妹,懵懵懂懂,又怯生生的,眼睛极大,可脸色不佳,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首饰,头上只是插了一个通草,眼神之中带着一些好奇又有些畏惧,又带着一种天生的亲近。 畏惧或许是有的,毕竟眼前的这位姐姐,可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只剩下了这个肉体,而内心和思想,已经全然不同。 金秀蹲了下来,摸了摸自己妹妹的头发,“二妞,”她对着妹妹笑道,“怎么了,不认识你姐姐了” 二妞摇摇头,“姐姐身子可好了”她窥了一眼桂大奶奶准备发飙的模样,又悄声说道,“你别惹姑爸生气” 金秀知道二妞的意思,非是桂大奶奶性子极差,是吃软不吃硬的顺毛驴,若是当面顶真,只怕是闹得一发不可收拾,金秀自己是不怕的,只是家宅不宁,被街坊四邻笑话就不好了,何况桂大奶奶又占了一个长辈的礼,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二妞原本是不会对自己的长姐说这个,但是这些日子看着姐姐奇怪的很,怕姐姐吵起来,这才多说了一句。 金秀摸了摸二妞的头,朝着她眨眨眼,复又站了起来,“哎哟”一声,“我差点忘了” 因顾惜朝说 幼苗成长不易,请多多支持,若是书荒,可以看我之前写的两本书,a点击头像有三本书,c版已经屏蔽了一本了。可以收藏加入书架看看。都还算精品吧。不会让大家失望。 一、桂大奶奶(四) 金秀突然也响起了公鸡打鸣般的尖叫声,把桂大奶奶和玉芬都吓了一大跳,桂大奶奶一下子放过了玉芬,转而呵斥金秀,“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玉芬忙给金秀使眼色,金秀朝着桂大奶奶福了福,“今个可是八月十四明儿就中秋了,这到了中秋节,姑爸只怕是还没有买月饼吧侄女儿如今身子好些了,是该给姑爸跑腿了,不然到了明个晚上,兔儿爷面前没有月饼上供,岂不是让兔儿爷来怪罪了” 时人风俗,中秋节赏月,还要拿新鲜瓜果月饼黄酒等物来祭拜兔儿爷,兔儿爷就是月宫之中的玉兔,玉兔不是凡间的家畜,也不是野兔,而是广寒宫里的神兔,不能随便捉来玩耍,要玩,只有“请”一尊泥塑的称为“爷”的“兔儿”恭而敬之地“供”起来。然后好吃好喝的招待一番,这是时下流行的风俗,也是每家每户都要做的。 兔儿爷怪罪旁人么,桂大奶奶自然是不管的,但是若因为这样的事儿怪罪起自己了,那么可就是真的是太不值当了,桂大奶奶自诩身份贵重,自然不会去做这些跑腿的事情,之前金秀昏迷卧床不起,玉芬又有身孕,一边照顾金秀又要保胎,桂大奶奶也实在是不好多使唤玉芬,至于二妞,又太小了,实在是还不懂事,桂大奶奶发了好一顿大火,也是无计可施,有些跑腿的活儿,也只能是自己个“屈尊”去办,可这到底没有什么身份,这些日子正在对于自己的身份很是头疼的时候。 玉芬这么一说,桂大奶奶顿时就高兴了,论起使唤来,现在没有人比金秀更合适了,玉芬有肚子,二妞太小。顿时就把刚才看不惯金秀躺着大喇喇打盹的事儿给抛之脑后,虽然心里头高兴,面上可还不能露,她微微冷笑,“你能办好这个事儿毛脚媳妇一样,毛手毛脚,怕是办不好” “什么话呢,”金秀笑道,“你只管交给我办,务必就办好了” 金秀和二妞一起出门,玉芬自然不方便出门,她也实在还有要紧的事儿要办,只能是让两个女儿去给亲故吗跑腿,但还犹自不放心,又叮嘱金秀,“仔细看好你妹妹,外头人多的很,拐子也多” 金秀答应了下来,出了门,二妞才对着姐姐担忧的说道,“姑爸没给钱,姐姐你怎么买月饼” 好么,你也还不算傻,知道要银子买月饼,金秀笑道,“姑爸想着折腾咱们,要咱们去问清楚价格了再回来告诉她,这一来一去,却不知道要多少时辰去了,我才不会干这样的傻事,且等着是了。” 二妞不知道金秀预备做什么,只是跟着出了胡同口,和姐姐一起在大街上瞎晃荡了些时光,素来小姑娘家家出门,对着热闹的玩意喜欢的很,若是遇到百戏杂耍之类的,定然是要看个究竟的,可金秀今日奇怪的很,对着市面上那些东西一概不感兴趣,先是在街口的布告栏处在旁人眼里是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番顺天府发的告示布告等,又到处看了看店面铺子,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后头又转到了一家书铺里头。显然这书铺的掌柜,也是认识金秀姐妹倆,正在拿鸡毛掸子在刷书架上的灰尘,见到金秀和二妞进来,笑道,“怎么了,大妞二妞来我这了” 两个人弯腰行了礼,“刘爷爷,”二妞喊了一声,“您老今个可好” “好啊,”刘掌柜从矮梯子上下来,拿着鸡毛掸子抖了抖手,这才放在了柜台上,“你也好大妞也好”刘掌柜探视的眼神从圆框眼睛后头看出来,扫了扫对着书铺有些好奇又没有露出什么怯色的金秀,“前些日子听说你病着,如今都大好了” 刘掌柜带着一个瓜皮帽,眼睛小小的,透过眼镜偶尔露出的眼神很是精明,颔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脸也是干瘦,干瘦的身上穿着一袭青布长袍,空荡荡的好像没有半点躯干的样子。金秀朝着刘掌柜微微一福,“多谢刘掌柜,已然全好了。” “好了就好,”这家书铺显然也不是什么大店面大商铺,店面极小,也是在街角转弯的地方,不算是什么旺铺,书铺内到处都是摆满了书籍,过道和门厅之外,其余所能见之处都被书本堆满,但是除却刘掌柜外,伙计不见一个,连客人也不见一个,刘掌柜孤零零的站在柜台后头,对着金秀笑道,“你们两姐妹,是从来不来我这里头的,今个怎么这么得空,还过来我这铺子玩了” 书铺内有些阴森,也不见人影,二妞有些害怕,拉住了金秀的手,金秀笑道,“病了好些时候,出来总是要见见世面,在家里有几本书,不过粗浅的很,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看的,想着刘掌柜这里书多,故此前来叨扰。” 刘掌柜有些讶异,富家是不可能和这间书铺发生什么生意上的来往的,无非是之前玉芬会问自己讨要一些硬纸片去纳鞋底,作为回报,玉芬也会送上一双袜子等手工品作为答谢,这样算是有了些来往,除此之外,没有听说过富家大姑娘还会读书认字的,这个世道,人人都过的艰难,不存在着说看谁聪明伶俐就会不计较的出人出力栽培的可能,刘掌柜今日也对着玉芬颇为奇怪,这个富家的大女儿平时不太说话,虽然礼数不缺,可十分内向害羞,往往说不得几句就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了,今日的确是很奇怪的表现,刘掌柜推了推眼镜,“你还能看书”他从柜台上走了出来,对着金秀笑道,“我这里,你可是从未来过的,今个说要看书怎么是你家奶奶要你来拿废纸了” 刘掌柜说着笑话,脸上却没什么看不起人的意思,金秀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读书,不能明白事理,我家里头的几本书都看完了,寻思着刘掌柜这里的书多些,所以就来瞧瞧,刘掌柜若是能借几本书给我可否” 刘掌柜摇摇头,“这可不成,铺子里的书,都是东家的,而且是要卖的,若是借给你看,有所污损,岂不就卖不出去了这蚀了本,东家就要怪罪我了,何况,”刘掌柜摇头晃脑,“我怎么知道你会读书,能认字” 哟呵,这是要考校自己的意思吗 二、所见之人(一) 金秀笑道,“我虽然不算太懂文墨,但字还是认得的,且先贤有话,不读书,不知礼。故此前来瞧一瞧。” “那你可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这一句”刘掌柜点头道。 “知道,陆放翁之诗,绝知此事要躬行,”金秀回道,“那也还需要先读书才是。” 刘掌柜话中之意,还是拒绝的意思,不过金秀又说前一句总是要纸上得来才算是好,刘掌柜无非是掉掉书袋,说那么一句诗罢了,可没想到倒是被金秀给接起来了,刘掌柜有些惊讶,“不错,你还知道陆放翁。” 他朝着两姐妹招手,缓行几步,到了一处穿堂的拐角处,这边有一个小窗户,外头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了一张官帽椅上,刘掌柜坐了下来,“既然你说你认得字,那我自然要考一考你,其余的太难了,” 刘掌柜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狡黠之意,“我且问你,君子不器,这句话是谁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是孔老”金秀险些说出了孔老二这个词,却又马上打住改口,“这是孔夫子的名言,出自论语之为政篇,君子心怀天下,不像器具那样,作用仅仅限于某一方面。器者,形也。有形即有度,有度必满盈。故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 这一番破解可不是这个时代的寻常人能够说的出来的,听到金秀的话,刘掌柜这一下子倒是真的被金秀无意侧漏出来的王霸之气给震惊到了,他咦了一声,面露惊奇之色,站了起来,“你这话,可实在是有些道理” 他朝着金秀点点头,复又低下头凝神思索了一番,不敢置信的问,“可若是寻常人来说,能成为某一样之器,也实在是不容易了,须知,人人非杰出之才。” “自然,”金秀笑道,“只是人若是无这不器自诩,只求一样之器,取法为中,而得其下,只怕是一样之器都不可得了。” 这倒是有些中庸之道在里头,刘掌柜大为赞赏,“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很是难得了,仔细听起来,好像是做生意也有些意思在里头,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刘掌柜请锦绣坐下来仔细说话,来探一探金秀到底知道那些学问,金秀说了几句话,虽然颇没有什么头脑条理,故此刘掌柜越发惊奇,又问了好些个问题,不过金秀这会子心里头藏着事儿,也不耐烦静心下来坐着和刘掌柜细谈。 根据自己这个身躯以前的记忆,知道这位刘掌柜为人不错,且愿意和自己打招呼,虽然不知道其心如何,但金秀预备着在这个时代立足,那么就必须要多学点东西起来。 针线活不好意思那东西自己不会,而且就算是做这个,只怕也是做得毛毛糙糙算不得好,既然是算不得好,那么就不可能靠着这个赚钱过上一些好日子,至于其余的什么杂耍卖艺翻跟头 这显然也不现实,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大户人家闺女的体统和本分自觉,但身为护军,如今还不到将来那末世的光景,若是做这下三流的事儿,只怕第一时间要被自己那父亲,哦不,不是父亲,是那位可怕之极的姑奶奶,觉得自己丢了富家的脸面,绝对,绝对要被弄死的。 其余的法子也是不通,做点小买卖,富家的这个家底,根本拿不出什么本钱来给金秀置办小生意,而且在父母的眼中,自己的形象大概率还是一个黄毛丫头,不能成什么事儿,如此的话,意味着,那就这个做生意的想法就算是有,脑海之中就算是有什么千万条赚钱的路子,那也是决计行不通的。 思来想去倒是有一个好法子,只是这事儿还要再仔细筹谋,故此如今也不能露出来。 刘掌柜记得这个人还算不错,故此前来厚着脸皮托帮,今日这么一谈,倒是也显示出刘掌柜不是一个昏聩的只是知道赚钱的生意人形象,可以交谈,金秀心里头下了一个定论,也可以请他帮衬一二,但目前来看,却还没有到交心的地步,且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还有麻烦事儿没解决呢,金秀如此想着,于是又站了起来,“今个实在不得空,” 她朝着刘掌柜微微一福,“家里头还有事儿要派我呢,只能是下次再来讨教了,只是”她又笑道,“不知道刘爷爷,能不能允诺我来铺子里头看书” “我这铺子人来往不算少,原本有个清河的伙计,奈何前些日子大暴雨家里头遭了灾,也就回去了,我这里头缺了一个人手,”刘掌柜捻须笑道,“我是给东家当差的,在商言商,无利不起早,乃是寻常之理,你若是要来看书,倒也无妨,只是我这店里头的活计,却是要交给你了。” 刘掌柜的小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意,“不知道大妞你成不成” 这事儿不难,至多占些功夫,金秀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个家里头是什么一个意思,但想着父母亲倒也不会多管着自己,只是母亲怀着身孕,凡事儿还要自己个多张罗,妹妹到底年轻,也不能帮得上多少忙,时间上的安排,包括做的事儿如何,都是再商量过的。 “刘爷爷给的好脸面,我自然是要谢您的,”金秀笑道,“明个过了中秋,我再来听您的吩咐。” 刘掌柜笑道,“你今个就这么走了,”他倒是和金秀说话来了一些兴致,刘掌柜拿了一个紫砂小茶壶来,放在嘴边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热茶,“倒是把我吊在这里头了,也罢,”刘掌柜想了想,从自己手边的小桌子上随意翻检了一本书来,递给了金秀,“你先拿回去看,也不拘你看几日,看过了,看通了,你再来找我就是。” 金秀双手恭恭敬敬的接了过去,又微微行礼,这才退出了这一家书铺,说话这么些时候,也过了半盏茶时分,二妞胆子小,在书铺里头不敢说话,出来才拉住了金秀的手,“姑爸交代的事儿还没办呢。” 二、所见之人(二) 这事儿都差点忘了,金秀拍了拍脑门,“二妞你家去,”想到桂大奶奶那折磨人一样的交代办事的手段,金秀皱眉,不过还好自己也算是有办法,她告诉二妞,“就说价格都问清楚了,”她转了转眼珠子,“你就这样告诉姑爸 福满园的五仁月饼大一些,不过要贵五文钱,晓翠堂的小一些,便宜,问她要那个她若是还要叫咱们东跑西跑的, 你就再说 今个是八月十四了,外头店铺是人山人海,若是再晚些,只怕是买不到了” 二妞还是很听话的,尤其很听这位大姐的话,于是点点头,转头进了胡同里头,西北条子胡同算是一条死胡同,到了里头,除却富家,和斜对门的瓜家,其余的就是零碎的小户,然后又因为永盛年间屡兴大军,这一带住着的蒙古镶红旗的护军、比甲等,跟随大军出征,死的死,亡的亡,消减丁户都差不多了,这一带不单单是西北条子胡同,其余的地方,人都不算多。 金秀就站在巷子口等着,果然她的小聪明的确是发挥了用处,不一会,二妞就飞奔出来,“大姐,姑爸说她那里是小门小户的做派,不计较几个铜板,”她手上抓了半吊铜钱,高举着给了金秀,觉得自己这位大姐实在是厉害极了,“让你去买福满园的。” 这不就是结了金秀接过了那吊铜钱,得意的挑眉一笑,自己还是基本上能摸到自己这位大姑妈桂大奶奶的心思的,无非是想着要节约银子,且不能够让自己占了便宜去,所以适才要自己买月饼,却不是即刻给银子,反而是要金秀两姊妹出去打听消息清楚了再回来禀告,福满园不算远,只是在西南角。 可那晓翠堂是南边广州人开的广式糕点铺子,还远在菜市口外头,两个铺子一个洞一个系,这一路过去,又两边打听清楚了再回来回话,只怕是都要到晚上掌灯时候了,若是换成之前的金秀,一定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跑上十来里地儿,问好了价格再回来告诉桂大奶奶,让桂大奶奶定夺。 如今的金秀是不会这么做了。 她可没有这么老实,还真的到处跑来跑去,为了让桂大奶奶节省下那么几个铜板,金秀现在的心思活泛多了,这样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可不做,桂大奶奶可不是懂得感恩的主儿,若是行程慢了些,还要被她教训一顿,所以她用了这个法子,二妞虽然钦佩,却隐隐有一些知道不对劲,但年岁尚小,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是跟着金秀出了西北条子胡同。 胡同里头清净,金秀站了这么一会,一个人影也没有,出了西北条子胡同,到了外头大街上,两人只觉得哄的一下,外头似乎就打开了新的大门,新的世界。 西北条子胡同里头冷冷清清的,许是以为这一带没什么人住的缘故,可走出了胡同口,这就大不一样了,金秀姊妹两只觉得热闹的声音好像有形的波浪一般,轰的一下,朝着两人身上袭来,叫卖声,驴马的鸣叫声,吆喝声,一股脑儿的一起扑面而来,街边的烧饼,正出炉,烤的酥脆;雪白的油条放入了沸腾的芝麻油里头,刺啦几下,金黄色的油条一下子就浮了上来,一双又粗又长的筷子迅速的夹着油条翻滚着,芝麻油的香味和油条的香味一下子就散发了出来。 街边路口的点心铺子里头,又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流水牌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糕点名字,不少小孩子围在门口流着口水眼巴巴的看着,又有人提着几篮秋梨沿街叫卖,几个行走的小贩拿着高高串着的糖葫芦来回走着,不耐烦的挥手赶着那些围着自己买不起糖葫芦的小孩子,边上的绸布庄子门口摆放着五颜六色的布匹,看的人多,买的人少,掌柜的亲自把一个主顾送出来门来,还点头哈腰,那位年轻的客人倨傲的说道,“明个来我家里拿银子。” “不敢,不敢,府上是做惯了的生意,怎么还敢成日里叨扰”掌柜的垂着手,陪着笑脸,“等到腊月里头的时候,再来府上结账。” 路上车马行人极多,两轮马车最多,行人普遍行色匆匆,虽然衣着不算很华丽,衣裳以青布、粗布等布料为多,但衣着还算干净,梳着两把刀的妇人们发髻上还能有几根素银光面的钗子点缀,只是拉着自己家的孩子,不让他们有机会嚷嚷着要买这个买那个的,若是有孩子实在是不懂事的,嚷嚷着要买这个吃那个的,妇人带着一丝不好意思,又有些恼怒,朝着自己的孩子后脑勺上又轻又快的打了几下,“家里头才几个钱,那里有铜板给你买这个买那个的赶紧着和我回去” 这完完全全是一副市井的滋味,金秀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市井气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热热闹闹的,吵吵嚷嚷,像是野蛮生长的春花野草一样,蓬勃且有生命力,金秀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了,她似乎有些渴求贪看这一切,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时代,和活生生的这一切世界。 这个时代不算是太差,金秀仔细的看了看,当然可能不是太好,以后世人的要求来说,衣服不算是太华丽,但多少都是穿的干干净净,颇为体面,大街小巷也都有人来人往,小商贩们,也不至于说没有营生,目前的社会来说,不能说差,还算不错。 二妞视而不见,见到姐姐发呆,拉了拉金秀的衣袖,“大姐,咱们杵着做什么还要给姑爸买月饼呢。”金秀点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跨步出去,手拉着手两个人一起融入了人群潮流之中。 金秀可没有想要还正儿八经的去比较两家糕点铺子的东西,她径直就到了离着自己最近的那个铺子,虽然也走了一两里的路,可到底不必东奔西跑的为了几个月饼能便宜几文钱了,这一路上随意看看到处街景,金秀倒是有些兴高采烈的,二妞不懂了“姐姐,这些东西都是你素日里头见的,怎么今个这么高兴呢” 二、所见之人(三) 金秀微笑的看着一车拉着花开的金黄,香味袭人的桂花过去,低着头对着二妞笑道,“姐姐躺了这么久,外头的好多事儿人儿都没怎么见过,如今大好了,出来看着自然是新鲜,”说话间就到了南点的铺子,这边一样是人来人往进出频繁,店小二伙计都是势利眼,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样子,见到金秀二姐妹衣衫简单,衣角袖口打着不起眼的补丁,就知道是寻常普通人家的女儿,不会有什么大银钱来购买什么贵的东西,原本是不予理会的,只是他无意之间对到了金秀的眼睛,见到此女气度俨然,气质严谨,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女。 大玄朝定鼎已经有一百多年,护军从龙入关,自然,多年经营下来的世家很多,但没落了的也自然不在少数,护军人有家教的破落户女儿家抛头露面的也不算少数,护军人最好面子,也最讲究礼数,若是这招待不好,让人家自觉落了面子,只怕是闹起来可不是说笑的,这些人家,也不知道是多少藤蔓枝叶的,万一扯到什么厉害的亲戚故交之类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到底也头疼,故此门口系着白围裙的店小二上前,热情招呼金秀两姐妹,又打千问好,“两位格格吉祥” 金秀微微一笑,“我不是什么格格,”店小二又问要买些什么,“这都八月十四了,自然是买月饼。” 伙计迎接姐妹俩进了铺子,又客套且不表露出冷漠的样子介绍着月饼,“今个有上好的五仁馅儿八月红,里头还用了芝麻猪油还有红糖拿回去摆碟请客招待都是极好的。” 八月红是京师特有的月饼样子,起酥的外皮用糖油抹了一笔,烘烤后出炉,糖油就变成了红色,点缀在上头,又好吃又好看,看着就是喜庆,伙计见到金秀没说话,以为这五仁馅儿的八月红价格怕承受不起,于是忙道,“也有一些别的滋味的,这边的冬瓜馅儿,也是又香又甜。” 后世人都视五仁月饼为洪水猛兽,可这个时代之中,这油汪汪又果仁香味极足馅儿的月饼,真是普通人家最为看重的东西了,二妞是懂事的,可到了这月饼铺子,看见那些堆成小山一样的八月红,眼巴巴的盯着那些月饼,挪不开腿,也动不了脚了。 若是金秀的母亲要她来买几个月饼给家里头尝尝鲜,那么她是决计不会来看八月红的,开玩笑,自己买不起的东西何必要多看买不起的东西若是看多了,岂不是也是给自己个心里头添堵自己以前可是最喜欢v的包包的,可是也到底一次也没去逛过正品店。 不过嘛,今个是给桂大奶奶买的,她可是给钱了的,金秀颠了颠袖子里头的那小半串铜钱,豪爽大方的挥了挥手,“不吃冬瓜馅儿的,就来五仁的。” 伙计响亮的应了一声,又手脚利索的用油纸包了大半斤的五仁月饼“八月红”,再用小秤挂钩起来,称了重量,“九两六钱,”他又捡了一个放了进去,刚好,秤头翘得高高的,“刚好一斤,承惠三十二文哪” 他报了价格,见到金秀也没嫌弃太多的意思,于是就预备用麻绳捆的严实,“等会,”金秀喊住了伙计,从哪个油布包里头拿了一个八月红出来,递给了二妞,“吃吧。” 二妞杏眼瞪得老大,又抬起头来看着金秀,吞了一下口水,“大姐,”她小声的对着金秀说道,“这可是姑爸要买的。” “是姑爸要买的,咱们拿回家,姑爸自然要赏你的,瞧见你那馋样儿,”金秀疼爱的捏了捏这个妹妹的鼻子,“若是这会子不先给你一个,怎么还忍得住等会既然要给,咱们这会子先吃了,自然是没事儿,”她看到妹妹还有些胆怯不敢接八月红的月饼,疼爱的说道,“吃吧,姑爸若是怪罪起来,就说是铺子里头短少了斤两是了。”那个伙计忙摆手,“可不敢小的这铺子可是百年老店,决计不敢做这缺斤少两的事儿” 金秀笑道,“自然是不会,我也不过是这么一说,姑爸若是怪罪,说我给的就是了。” 二妞心想姑爸若是会赏给咱们两个月饼吃,那她就不是大名鼎鼎的桂大奶奶了,不过既然是有姐姐担着,她到底还是小孩子,想吃好吃的心思终归战胜了那么一点点的理智,她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个八月红,视若珍宝的捧在手心里头,金秀瞧见妹妹这个样子,不由得心里头一酸。 家里头的日子,瞧着可真不算好过,自己躺了这么些日子,不知道又费了家里头多少银钱。 二妞起初还是小心翼翼的舔了舔八月红那酥脆鲜红的皮,随即小咬了一口,眼睛一亮,随即大口大口的咬着那酥脆的月饼,金秀看着妹妹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免有些心酸,家里头的情况,不仅仅是不富裕,而是艰难到了一定的程度了,不然的话,仗着母亲玉芬对着两个女儿的疼爱样子,根本就不会不舍得买些零嘴给小孩子吃。 这边吃着月饼,福满园的店小二已经利索的将月饼给包好了,金秀把铜钱一个个的数了出来,递给了伙计,又提着那个油布包,预备着出门,这时候二妞已经吃完了那个八月红,犹觉不足,见到金秀将剩下来的铜钱放进了荷包,于是眼巴巴的又望着金秀,金秀看懂了二妞的眼神,伸出手来,宠溺的刮了一下二妞俊俏小巧的鼻子,“这钱可是不能再买了,要还回去交账的” 二妞这才作罢,乖乖的跟在金秀身后,两个人正准备出门,那边内堂湘妃竹帘子一掀,里头出来了一位少年郎,正在低着头和一位中年男子说话,他低着头瞧不清面目,倒是那中年男子穿着粗布衣裳,背脊微弯,双手垂在两侧,显然是仆人一类的人物,中年仆人的神色有些发愁的模样,小声说着话,“奴才没法子,让大爷失了面子,真真是该死”这个人看着有些眼熟,金秀想了想,好像是有些印象,但是何许人,仔细再思索,倒是真的记不得了。 二、所见之人(四) 那少年郎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这怪不得你,家里头原本就艰难些,今个我来也是碰运气,原本想仗着旧年老爷留下来的交情,指望着还能筹措一些银子来,如今,哎” 中年仆人愤愤不平,“昔日老太爷在福建当官的时候,这东家上赶着求老太爷帮衬着他,如今倒是好,闲话说了一大堆,最后就拿了几个月饼打发咱们了,可见是真的不地道奴才以前还记得他求在咱们家的样子,真真是险些瞎了眼” 少年挥挥手,“罢了,不必说这个了,横竖还有月饼请来了,只是我到底不必要这个东西,”少年郎的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傲气,“难不成我们家,就连月饼也吃不起了吗” 少年傲气,那个中年仆人倒是有些舍不得,低声和自家少主子悄悄说道,“太太在家成日里头闹着,就想着这么一口好吃的,这东家忘恩负义,咱们倒是不要去计较这些个” 中年仆人的话儿还只是说了半句,那少年郎许是察觉到了金秀的眼神,抬起头就朝着金秀这边瞧来,金秀瞧见那少年郎极为俊美,丰神俊朗,双眉入鬓,眼眸若秋水,双唇貌樱桃,阴柔和英俊之色皆有之,他的眉,像是朝阳映衬下的青松,挺拔深邃;他的眼,像是温润清秀的白玉,温和又从容;他的脸,好像是完美无缺的圆月,清冷脱俗;他这样的看着金秀,金秀倒是觉得不知道为何,室内温暖香甜的气氛一扫而空,变成了悠远清凉的感觉。 那少年看了金秀一眼,见到是何许人,眼角微微一眯,随即放松,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对着金秀微微举起手,双手抱肘,也不打招呼,微微一冷笑,“你怎么来这里难不成也是买月饼了” 这么一靠近,瞧着仔细,越发觉得此少年十分俊美,比自己后世之中看到的任何男明星还都要俊美的多,金秀还有些不好意思,意欲直接细细看的清楚,又想到自己还是大家闺秀,不宜如此直接,正在纠结不知道如何的时候,听到这少年的话,金秀觉得听着有些莫名其妙了。 难不成也是买月饼了 我这来月饼铺子不买月饼买什么难道是来看戏的不过听这话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对待陌生人的意思金秀有些呆滞,不知道如何反应,还是那个中年男仆见机快,忙朝着金秀点头哈腰,“给元姑娘请安了。” 金秀家姓元,这一点没错,所以这必然是相识的人物,难道这话的意思,这面前绝色的少年,也是自己的相识金秀恍惚了,毕竟她可是没有承袭这具身躯多少的记忆,不过倒是妹妹二妞解围了她倒是知道姐姐最近有些糊涂,“大姐,这是钮家大爷,也住在西北条子胡同里头的” 哎哟,这话的意思,还真的是旧相识了,金秀低下头摸了摸二妞的头,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这才又抬起头来,“这话说的奇怪,今个是八月十四,这里又是卖月饼的,难不成不来买月饼,还做别的什么事儿吗” 这话一点也不算错,金秀答得很是得体,但是也不知道为何,似乎戳中了这钮家大爷心里头的事儿,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又随即消隐而去,怒色微萌,家教使然不至于说口出恶言,但是语气却是十分不好听了,“这可真是新鲜你们家如今也有钱来买月饼了” 金秀脸色微微一沉,这话说出来,可就是不那么好听了虽然自己还算大度,可这扯到了自家的事儿,那么就不是自己大度算了的事儿,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中年仆人又连忙转圜“元姑娘,我们家大爷不是这个意思”他又偏过头来,对着自家大爷急切的说道,“大爷,这话可是不好” 一介仆人会说这个话,可见这身份也不是寻常仆人了,钮家大爷一说出口也知道自己个说的欠妥当,只是到底在姑娘家面前还要摆谱,也不会说什么柔软的话,只是冷哼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金秀心里头也同样冷哼一声,只是这时候不宜在外面吵架,她还不知道对方人家的底细,贸然出击作战,是最愚蠢的行为,所以她的脸上还是有笑容的,“就算是再怎样日子过得艰难,这大过节的,总是要买些好东西的,何况自己个就算是吃不上,那也要买几个祭兔儿爷的不是钮家大爷,您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再者,破船还有三千钉呢,虽然我家里头艰难,可到处能措借的,也能有一些,难不成什么亲朋好友都要不来钱吗” 这说话不好听的话,似乎人也不怎么样觉得好看了,起码这个时候,面前的这一位钮家大爷,算不上人美心善,金秀说完了话,也懒得搭理这钮家的大爷有什么反应,微微蹲了蹲膝盖,算是行过礼,转身也就走了。 钮家大爷原本以为金秀不会说话的,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只怕是低着头羞红了脸忙不迭的就走了,没想到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倒是有理有据,他惊讶之余,又觉得金秀的话在内涵讽刺自己,这一下子又怒了起来,正欲追上金秀要再辩论一番,还是那中年男仆给拦住了,“大爷,这街坊邻居的,可不能失了礼数” “刘全,”钮家大爷喊着中年男仆的名字,脸上的怒气勃发,“她竟然说这个话儿,话里有话,预备着刺我呢”刘全忙解释分辨一二,“想必是不会,她如何知道咱们家的事儿” 男仆刘全安慰着钮家大爷,这边一同出了门,钮家大爷也不是寻常人,知道自己刚才的恼怒有些无名之火的样子,刘全一劝,也就消停了,手一挥,挥开了伙计预备着递上来的月饼,出了门,外头风一吹,钮家大爷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自从自己父亲在高位上骤然去世以来,这些年人情冷暖受了不知道多少,今个原本就只是来碰碰运气,不指望有什么能够接济到自己的,为何突然自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真是不应该啊。 钮家大爷独自发呆伫立,后头刘全忙不迭的跟上来,到底这怀里头还是抱起了一包月饼,他喜滋滋的对着钮家大爷说道,“大爷,瞧拿回去这个,太太这几日必然不唠叨了” 三、突来之变(一) 刘全这么说,钮家大爷也不好说回了回去,再者想到家里头太太的性子,若是这一番空手而回,只怕是还要白白生受好一顿排揎,他受窘迫的日子多年,哪里还会是那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当家好些年,为了家里头的收益生计谋划,早知道银子的重要性了,他叹了一口气,“既然拿了也就拿了,横竖是他,还不算是全然忘了昔日咱们老爷的恩情,只是,哎全叔,只怕是咱们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原本以为去咸安宫读书,束脩什么的虽然不用,可这打点师傅,还有这同学交际,横竖都是要银子的。如今看来,只怕还是不必读书了。” 刘全吓得和什么一样,忙说道,“大爷可不能有这样的心思,就算是一丝一毫也是不能有的,能去咸安宫官学读书,这是天大的机缘,大爷若是平白无故的舍了,如何对得起老爷,哦,还有太太的训导这是决计不成的,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想法子出来”这咸安宫官学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竟然让刘全说出了接下去的这番话出来,“奴才就算是去做牛做马,也要给大爷这点银子寻摸出来” 钮家大爷颇有些感动,“全叔,你的恩情,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他早就想到了一个主意,虽然不是什么法子的法子,那也只能是去试一试了,但是这个法子刘全一直不同意,自己也无法改变其主意,只能是缓缓图之了,“既然是借不来银子,只能是先回去了。” “大爷也不必着急,”刘全忙说着安慰的话,“实在不成,前头太太的母家,老爷的岳丈家里头也还算生发,还当着官,前次咱们去了,舅老爷似乎也并没有怎么怠慢,也是好歹招待了一顿好的,这一次中秋节到了,不如大爷再到府上,去姥太爷家里头请安问好,顺带着再瞧瞧,看看这能不能筹借一些好歹咱们也是干正经事儿的,是要去咸安宫读书,这官学那里是寻常人能进的这是好事儿,想必姥老爷是赞成的。” 刘全虽然热心肠,但到底见识少,翻来覆去劝慰,也说不出什么新意来,钮家大爷摇摇头,“你想的不错,只是万事从来都是想当然容易,办的艰难,这事儿先不必提了,再看看吧。我也许久没有去姥老爷家里头,这节庆的日子到了,若是贸然去,更是要被人瞧不起了。” “走吧,全叔,”钮家大爷叹了一口气,“先回去禀告了太太,再和二爷说一说,也只能是如此了。” 也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两拨四个人差不离儿的就回到了西北条子胡同,金秀一路上早就打听清楚,虽然二妞说话翻来覆去,说的话儿也不太明白,金秀倒是还就清楚知道了这个,似曾相识的钮家大爷是何许人也。 算起来还真的是旧相识,同住在西北条子胡同里头,官名是叫做善保,家里头原本也是官宦世家,可能论起好几代前的祖辈,还和元家金秀这里差不了多少,只是兄弟登山,各自努力,故此后头个人的缘法、才干、机遇都不尽相同,金秀的元家从上三代就都已经衰败了,故此金秀的父亲富祥,也只是当一个九门提督的护军马甲而已。 但是钮家还真的不同,钮家大爷善保的父亲常保,昔日还是当过大官的,当到了福建副都统的位置,这是一个正二品的高官,不过历年来,官场上慢慢的趋势是文贵武贱,不过当到了这个官,在京师可能还算不得什么,但是在福建省当然就算得上是威风赫赫的人物了。 在京师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衣食无忧,家里头富裕,这也是简单了。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只可惜善保好不容易自己个争气,又仰仗了岳丈的势力,再通了许多关节这才得了这个差事儿,可没想到在福州到任没多久,就因为水土不服一病不起,竟然就在任上去世。 而这个时候常保留下来的两个儿子还小,若不是常保的继室行事泼辣,忠仆刘全又一心护主,不然的话,善保两兄弟差点就要被赶出都统府的大门,后来勉强回到了京师,可到底家道还是没落了。所以这原本还是可以连绵三代的富贵,如今也不太行了。 当然了,这个不太行,只怕是对他们自己而言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也比自己个家里头要强很多,二妞说了些,金秀自己个回想起了一些,还有一些,那就再没人知道了,横竖这个算是同一个胡同住着的邻居,不过如今门第什么的都比自己家要强一些,毕竟富祥只是一个护军,而善保的父亲,可是当过一省军事副统帅的高官的,若是在街面上遇见,富祥还要真正儿八经的打千请安问好的。 大玄王朝的祖宗家法,就是以户为军,实行全民皆兵的规制,大玄帝国以藩属国偏居一隅起家占据一方进而席卷天下拥有中国,靠的就是护军二十四旗全民皆兵这样的好办法,当然,到了如今之世,这所谓的全民皆兵,成了只是一个领取俸禄,或者是更快能够当差办事赚俸禄的优待条件而已,其他的还真的算不上什么好的。不过名义上还是如此,所以一般护军子弟,出任的都是武职,若是正儿八经朝廷要派什么武备上的差事儿,护军子弟仗着祖宗们的功劳,多少还能先拔头筹。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更容易出现某一旗的护军子弟,有的飞黄腾达,有的穷困潦倒,一些在天上,一些在地上,这些在外头看上去格格不入井水不犯河水的人,反而真的可能是出自同一个护军,甚至就住在附近,当着街坊邻居。 金秀叹了几口气,一路上断断续续的叹气,二妞有些奇怪,“姐姐这是怎么了” “这钮家大爷长得真俊”金秀又叹了一口气,“这一见到他,倒是觉得真真是清新脱俗,令人观之不倦” 后头的话二妞听不懂,但是第一句话她听懂了,二妞笑道,“是好看,只是他是男的,算起来,还是大姐更俊” 金秀坦然接受了妹妹违心的恭维,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回到了家里头,没想到这时候父亲竟然下了值回家了,和母亲站在庭院里,说来奇怪,最是享乐不喜欢站着的大姑妈桂大奶奶也在院子里头,见到金秀回来,连忙高声就叫了起来,语气之中带着一副幸灾乐祸“瞧见没我说大妞就是扫把星来了咱们家,就是没有好事儿” 她上前一把抓住了金秀手里头拿着包的严严实实的月饼,转身得意的翘着脚尖蹭蹭蹭的回到了自己屋里头,用力的关上门,还听到了她那奇怪的笑声, “富祥,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这女儿,只怕真的是灾星” 三、突来之变(二) 这是怎么了金秀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桂大奶奶的话,那每一个字儿都听得懂,听得明白,可合在一起,那是半句都听不懂了金秀有些懵,自己好端端的给人使唤出去办事买月饼,横竖这么半多个小时的时间,自己怎么就成了灾星了 桂大奶奶这也变脸变得太快了吧,金秀不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瞠目结舌的看着桂大奶奶趾高气昂的进了屋,这才转过头来,朝着父母亲行了福礼,“阿玛,额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桂大奶奶这是失心疯了吗金秀没来得及说,如今也还不敢说这个话,只是见到自己的母亲又是眼角带了泪痕,这是不寻常的,玉芬性子宽和,但不是那种稍有挫折就是哭哭啼啼的林黛玉性子,听妹妹说,也是自己刚晕倒的时候才伤心哭了一场,其余的时候都是强忍着悲痛照顾自己的,今个这是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玉芬拿着手帕抹泪不停,金秀见到她很是伤心,于是忙吩咐二妞,“赶紧着,扶着额娘到屋里头坐着,额娘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呢,可不能站久了。”也不能伤心。 玉芬自然是不会把桂大奶奶说金秀是扫把星的话儿放在心上的,这时候伤心全是为了这一家之主顶梁柱富祥的事儿,她这时候见到金秀不像是街坊邻居说所的那样稀奇古怪不和寻常人一样,反而是十分的体贴照顾,她有些欣慰,但是想到自己丈夫的事儿,忍不住哭了起来素来都是如此,若是伤心的时候自己独处也就罢了,若是又有人劝慰,反而是伤心的格外夸张些,“大姐,如今家里头又出事儿了这可是怎么办” 金秀忙上前扶住了母亲,又请母亲进了屋,这时候原本颓然低头不语的富祥也进了屋,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叹气,金秀请母亲坐下,又上前给父亲倒杯茶喝,虽然说是茶,也不过是茶叶沫带着一些香味罢了,算不得什么好茶,富祥不喝茶,摇摇头,叹气道,“今个年真不知道如何是否犯太岁,这刚从宫里头被赶出来,想着总是倒霉到头了,可万万没想到,”富祥拍了拍桌子,金秀这才瞧见桌子上有一张帖子,“这倒霉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金秀见母亲垂泪,父亲颓然长叹,无一人来解释自己的疑惑,于是只能是自己个拿起了那个帖子,见到帖子里头的公文,金秀也不免大吃一惊。 “啊这是什么意思”金秀惊恐说道,这下她有些明白为何桂大奶奶说自己个是灾星了,“兵部敕书命蒙古护军镶红旗四等护军马甲兵元氏富祥,交接九门提督差事后,于九月初十日至十三日之丰台大营报道” 这是什么意思金秀看着那文书的内容十分的可怕,说是去丰台大营报道“去军营报道,”金秀忙丢下了那烫手的文书,“阿玛,这是要去打仗吗” 玉芬忍不住恸哭,“这文书就是要老爷去打缅甸这如何是好” “什么” 金秀大吃一惊,连忙又问过了父亲桂祥,才知道去丰台大营不是单纯的在军营效力,若是在军营效力,这倒也是罢了,横竖这护军营出身的都算是明面上的军事战斗力量,要从事和军事有关的工作也是寻常,这告贴敕书上说的也就是在丰台大营报道,可是富祥早就知道这事儿的内里,叹气几声,把内情告诉了金秀,“说是去丰台大营效力,可如今谁不知道,丰台大营秣马厉兵,就是为了要去平定缅甸” 缅甸这个地方,算起来十分偏远了,比云南还要远一些。缅甸最后一个封疆王朝贡榜王朝建立后,凭着其军力,迅速压服玄缅边境上的诸多土司。在对原缅属各掸族土司确立统治后,开始派出小股部队配合这些掸族土司的部队以军事威胁向中国管辖的内地土司强制要求征收传统的“花马礼”即为贡赋钱粮,处于玄缅两国边境上的各掸族土司在历史上为谋求自身安全曾向两国都缴纳这贡赋。这些内地土司有些屈服于缅甸的兵威,有些并不屈服,他们向着大玄王朝求助,事端由此而来。 贡榜王朝刚刚统一缅甸,正是一个国家较为活跃的国力迅速上升期,不仅出兵占据了暹罗和南掌等地,更是借着敲打玄缅边境的土司,想着要占据这些地方,土司们不忿缅甸势大,又很多人对云南地方官府求助。 缅甸之国,论起国土来,金秀是知道的,也只是比云南一省,略微大一些些罢了,算不得什么大国,但是这样的体积,在东南亚这小鱼塘里头,就已经算是巨无霸的大鲨鱼了,何况这个时代之中的东南半岛诸国,说句不好听的,那简直还是在原始社会的末期,根本就扛不住缅甸的欺压,全都是哭爹喊娘的求饶求救的。 大玄以偏居一隅的小邦兴起,自从统一中原号令天下坐稳江山之后战事一直不断,昔日前朝修建的东到山海关西到嘉峪关的长城如今已经是一概不用,北边国边境远远超出此地,只是立国之初依靠漠西、漠北蒙古诸部出力甚多,出力甚多,说明能力甚大,自然也要被皇帝忌惮。 大玄开国三帝以来,都是和漠西蒙古征战争夺西极之地,故此,百多年来的军事重心一直都在西北边陲之地,与其余的地方关注度甚少。 不过本朝永盛皇帝继位以来,和西北漠西蒙古准格尔部、大小和卓等的战事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一百多年的厮杀征战,已经将漠西蒙古所有的精壮屠杀殆尽,西北可以说是平安无事,而永盛皇帝在收拾了大小金川反复叛乱的土司之后,也开始着眼于四川隔壁云南省边陲的摩擦,他从平定准格尔这一事情脱身后,开始对缅甸这种压迫边疆土司和挑衅大玄王朝国威的行为采取强硬态度,玄缅边境局势逐渐紧张。。 这个是大势,还好金秀知道一些个历史进程,和大概的历史发展方向,知道如今大的背景是什么样的,但是缅甸的具体战事,那就不是金秀所能知道的了,这就该富祥来说。 “好像是永盛二十七年起,那年冬天,因为缅甸朝着咱们的土司勒索,要求他们上供,忠心大玄的土司们不理会,于是缅甸木邦的土司率领自己的部队跟着他们国王的军队约两千人,冲到了孟定和耿马两内地土司的管辖区域,劫持了孟定的土司,焚烧了耿马土司的衙署和一些当地的民居,杀了不少人。” 后来耿马土司寻得机会逃出后,立即率领土练和场练反击追杀缅兵,于滚弄江畔击败缅兵,先后斩杀约两百人。但为了息事宁人,耿马土司随后还是通过木邦土司向贡榜王朝缴纳了“花马礼”。虽然那时云南地方官府沿滚弄江一带布防,但仍偏向于绥靖,不想多事。所以在第二年,边境一矿场场长带兵过江擒杀缅兵,却被认为是“杀良冒功”而处死。 。 三、突来之变(三) 富祥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些话,当然很多东西他也说不清楚什么所以然来,到底是基层的老百姓,最多只是拿着一些俸禄有差事罢了,国家大事不算很懂,“前些年云贵总督刘大人到任的时候,也报捷打了好几次的胜仗,只是不知道为何惹了万岁爷生气,前些日子刚革职贬为湖北巡抚,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想必是假的捷报吧金秀暗自摇摇头,对着富祥说的话儿颇不以为然,若是捷报频传,怎么可能会被永盛皇帝贬官别的人不知道永盛皇帝是什么脾气她可是历史学和政治学的双料硕士,怎么可能不知道永盛皇帝的脾气 永盛皇帝最是好大喜功,若是你能给他带来捷报和大胜,就算是你如何跋扈,如何志得意满趾高气昂,他也绝对不会生气,反而觉得有功之臣理该如此,和前头世宗宪皇帝刻薄寡恩的性子是完全如此,从历史上也看的出来,大玄王朝这么两百多年,因军功封王的异姓,只是在永盛朝有唯独的那么一个例子,可见永盛皇帝是绝不会因为别的事情轻易发作功臣的。 这么说来,那么极有可能是谎报军情了金秀大概知道大玄朝和缅甸的战争,根本就不是这个什么刘大人说的这样轻松写意,所以被蒙蔽的皇帝才有可能震怒。 缅甸不是能去的地方那个地方只怕是还会葬送几万人马,金秀想到了这里,忍不住打断了父亲富祥的唠叨,惊叫道“这差事儿可不能做” 富祥被吓了一大跳,倒是真不知道自己这素来温和的大女儿还会发出这样的叫声,玉芬原本是在垂泪,这也被金秀的叫声唤醒了一般,看了过来,忙附和“大姐儿说的极是,这缅甸山高路远的,只怕是比天涯海角还要远一些,如何能去的一来一去别的不说,就要几年” “那里是要几年,”富祥笑道,他天性懦弱,却又有些洒脱,“京师到昆明就有笔直的官道,无非是辛苦些,没几日就到了,这差事儿已经派下来了,那里说不做就不做的” 玉芬啜泣一声,“爷说的都是,只是这去打仗,如何能打到了战场上刀枪可是不长眼的,再者缅甸可是在那么南边的地方,必定暑热,水土不服,万一有一个不妥当,那日后如何是好您可是家里头的顶梁柱,有个三长两短的,家里头都是这些妇道人家,这是如何是好” 玉芬不知道哪些国家大事,她就知道一点,这出征作战可不是闹着玩的,“大不了就算是这个差事不当,没有俸禄银子,也不能去哪个地方” 金秀忙过来安抚自己母亲,又拿了手帕给玉芬拭泪,抚了抚母亲的背脊,这才对着富祥说道,“阿玛,这事儿是不是已经定了,还是说,也有转圜的机会” 富祥摸了摸脑门,无奈的说道,“若是以前还在宫里头当差,如何会有这样的事儿只是我刚到九门提督五城兵马司当差,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说得上话的官儿竟然是一个都不认识,这事儿竟然我今个才知道他们瞒的密不通风的”富祥有些生气,“这就是欺负我是新来的欺负我是被宫里头赶出来的” “今个把这个交给我,说的明白,说衙门以后也不必去了,在家休养几日,好生预备着去南边吧,你是没瞧见那些人的嘴脸” “想要转圜,只怕是难啊,”富祥叹口气,“兵部堂官早就下令了,要护军出力,出一部分的兵力一起南下作战,我早就听说这事儿是万岁爷定下来的,是圣旨,只是没想到” 富祥性子还算和蔼,可这时候就算是和善人也要恼火了,恼怒之外还有些胆怯害怕的情绪在里头,“你额娘说的不错,这出征作战,那里是简单的事儿只怕是这一副老命,就要交代到南边咯。” 他说的洒脱,可玉芬听到这话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许是怀孕之中人容易伤感的缘故,玉芬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富祥见到玉芬如此,又叹息,“何必哭呢” 金秀思索了一番,护军参加平定缅甸之战,既然是永盛皇帝亲自确定的,那么就是绝不容许更改的可能,永盛皇帝少年登基,心高气傲,到现在已经理政三十多年,早就是养成了不容许何人置喙他旨意的性子,这个想要找什么漏洞能把富祥在这国之大计里头摘出来,只怕还真的是难的。 而且这敕书也已经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了,就是元家富祥,想要改那也要在下达命令确定了人之前改,通关节,砸银子这才有可能。 现在人都定了,只怕是真的还难,不过金秀思来想去,见着父母亲两人都是如此愁云惨淡的,不免还是要劝解劝解,“奶奶别伤心,阿玛也别着急,这事儿只是下了文书,接下去到了丰台大营怎么办,还不知道里头的章程呢,咱们也不必操心这还没发生的事儿不是” 富祥抚掌叹道,“还是大妞说的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日后总是有解决法子的,咦,”富祥有些惊奇的望着金秀,“大妞你今个说的话在理,怎么好像以前” 金秀笑道,“阿玛,我以前如何了” “以前,”富祥摇摇头,“似乎倒是没有这样的会说话,”他又点点头,“瞧着这晕倒了些日子,你还开窍了,这算起来,”富祥笑道,“真是好事儿” 至于桂大奶奶说的那扫把星的话,一家四口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时候也不早,可以预备着烧晚饭了,玉芬今日心情极差,加上又身孕好几个月了,不应该再操持劳动,于是金秀自告奋勇说要自己来准备晚饭,桂大奶奶原本还留了几个买月饼剩下来的钱,金秀原本还想着回来的时候再还给她,可她说话这么难听,而且领了月饼之后只怕还真的就在屋里头边吃月饼边嘲笑金秀,金秀索性就不还这几个钱,横竖自己拿来买菜去,买几个菜自己一家子打个牙祭,也算是提早过了八月中秋,宽一宽家里人的心肠。 三、突来之变(四) 家里还有米,虽然是光禄寺发下来的陈米,不过还算不错,起码还能涂一个温饱,金秀让妹妹二妞先把米给淘了,自己个复又出门,到了外头菜铺里,买了一把韭菜,再换了一块豆腐,原本还预备着再买块肥肉,只是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这两个钱买肉倒也还是不成,于是也只能是罢了,只花了十文钱,买了小半斤的猪肝,也算是有点荤腥。 到了家里头,又在小院子里头拔了一把小葱,二妞打下手,金秀开伙,不一会,几个菜也都齐全了,金秀原本就会做菜,只是如今这一世的家里,赫然比自己上一辈子的家里头要穷上许多,就连炒菜的豆油都没有多少,金秀也不敢做那甩手掌柜,一次性就把瓦罐低头那浅浅的一层豆油都使完了。 先把豆腐和小葱拌了起来,加几粒粗盐,韭菜烫熟,滴了几滴豆油就罢了。 猪肝却是不能够含糊对付,这个是必须要用豆油炒的,于是这一样菜算是花了一汤勺的豆油,几样菜忙乎完毕,米饭也已经炊熟,袅袅热气升起,二妞闻到了香味,开心的拍手,预备着马上就把碗筷等都放到堂屋去,金秀忙止住,“先去问姑爸,她要在那里吃。” 今个最好就不要再触桂大奶奶的霉头了,毕竟一大早的就发飙过,家里头又因为父亲要投军的新差事闹得愁云惨淡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先问过这元家最尊贵的人吧。 二妞出去不一会就回来,“姑爸说今个她肚子不舒服,就不和咱们一起吃了,叫咱们也不必打扰她。” 金秀心里头暗笑,桂大奶奶明显是拿着新买的八月红月饼就着茶水,自得其乐的吃的舒坦了,不愿意出来吃元家这边极差的饮食,而且也怕两个侄女馋嘴,若是问自己要月饼吃,那可如何是好 再者估计也不想看到弟弟一家人哭丧着脸吧,她不来更好,免得挑三拣四的不说,若是知道是花了她买月饼回来的钱买菜加餐的话,只怕是更要把那容长的脸蛋拉的和驴脸一样长了。 金秀把碗筷端到了屋里头,富祥见到有小葱拌豆腐,滴了几滴油的韭菜,并一小碟子猪肝,三样菜把饭桌也放满了,还十分的清爽可口样子,奇道,“今个又不是中秋,怎吃的如此好” 金秀又从背后变魔术般的拿出了一碗酒来,笑道,“姑爸刚才叫女儿和妹妹出去买月饼,剩下了几个钱,她也不问我要回去,应该是就给我了,许是姑爸特意赏给咱们今个吃饭的。” 富祥忙不迭的接过了那碗酒,“有酒就是过年”他忙喝了一口,美滋滋的喜笑颜开,一下子倒是把因为要在丰台大营效力,去平定缅甸上战场的恐惧也给忘了,“今个可是好日子啊。” 金秀又劝慰母亲多吃一些,又夹了一块猪肝片给二妞,二妞虽然馋的很,但还是摇摇头,用筷子将那片炒的香喷喷的猪肝夹给了玉芬,“额娘肚子里有小宝宝,额娘吃。” 玉芬满心安慰,又把碗里头为数不多的猪肝片夹了一块给二妞,“二妞你也吃。”玉芬又要给金秀夹,金秀笑道,“奶奶,你还是自己个吃,咱们这一家人,何必还这样推来推去的,若是再推托着,只怕是猪肝都老不好吃了。” 富祥笑道,“大姐儿说的是,女儿们孝顺,你且吃就是了,”他这会子有了酒,又有肉,心里头实在痛快,虽然那酒也不过是有些酒味的水罢了,可他还是喝的津津有味,唱着小曲,又打着拍子,和众人一起吃了饭,伸了个懒腰,“今个这饭好啊,倒是让我想起了以前跟着你们老太爷老太太吃饭的时候,”富祥想起了以前的日子,不免有些唏嘘,“咱们家那时候可是比如今强多了,日日都是这么三四个菜炒着吃” “这有什么呢,”金秀笑道,“如今的日子不太好,日后总是会好起来的,书里头说的好,否极泰来咱们家还能差到什么地方去最差也不能如今这样差了,以后的日子,那就必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好”富祥拍手赞道,他又侧过脸来,对着玉芬笑道,“瞧见没有,大妞说的话在理,我若是去云南那边,说不得过一两年,得了军功,回头还给你赚一个诰命呢。” 玉芬忍俊不禁,“我的爷,您也要有那个拿军功的本事” 这边说着话,金秀又麻利的收拾碗筷完毕,这才又回到了屋里,富祥被派了这个要见阎王的差事儿,那些上司们倒也不全是没心肝之辈,知道富祥这一去危险的很,文书上也早就说明整顿一个月,就让在家里头休息,不必再去衙门点卯了,富祥这会子说了话,于是就要歇个中觉,“今个空,我就在家多陪陪你们娘俩,晚上的时候你张罗张罗,”他吩咐玉芬,“明个就是八月中秋了,这大节在眼前,亲戚和老友们不走动走动也不合适,我若是真的出去了,家里头但凡有什么事儿要帮衬的,还要请他们帮衬。” 玉芬有些为难,这去亲戚朋友处走动走动,那也不是随随便便空手去拜访就行的,护军人家都重视礼数,既然是拜访,就不能够空手而去,这又是一份大的开销,富祥自从到了九门提督这边当差,差事儿繁琐不说,就连俸禄也少了许多,这家里头迎来送往日常开销是最多不过的,一家四口,哦,不,还要加上一位吃喝拉撒都靠着元家的桂大奶奶,这日子本来就紧巴巴的了,若是再要来这么一遭,实在是 不过富祥的话也说的非常在理,当家男人若是不在家,但凡有事儿也就只能靠着亲戚朋友家里头帮衬了,别的不说,就说玉芬过几个月就要临盆,若到时候富祥不在家里头,除却靠着好友亲朋外,还能靠着谁呢 玉芬虽然为难,但也还是答应了下来,于是富祥到里头去睡午觉,玉芬喝了口茶,就在炕上边做针线活边想着怎么办腾挪,一时间想的出神,坐在小几子上帮着母亲理线的金秀边绕线也边想的出神。 父亲这个事儿,到底有没有法子变一变 四、眼前困境(一) 初来乍到没多久,金秀倒是觉得这一家人,贫寒之中过的苦日子是不假,可寒门虽小,到底也有自己个的品格在里头,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清净贫寒,却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金秀想到这里,自动的把桂大奶奶这个人从自己家里头忽略了,若是父亲这样出征去,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有不忍之事,这一家子的天,可真的就是塌下来了。 金秀不是不信奉女子独立自主的主儿,但是如今自己还是独立不起来的,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代。 如果用狄更斯双城记的开篇来形容永盛王朝时代,真真是再也贴切不过了“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 一个光明又带着些许颓废的帝国最辉煌时代,马上就要迎来夕阳西下的局面,可这个时代的人,都恍然不知,都以为这样的荣华,会一直持续下去。 这些话都扯远了,关键是如今这个时代,女人出头是不容易的,虽然从桂大奶奶的例子看得出来,护军人家对着女性十分看重,出嫁后回来都尊为上宾,素日里也没有南边汉女缠脚的规矩,但这个尊敬也只是在娘家人面前而已,在夫家女性有没有地位看着玉芬就够了,被桂大奶奶呼来喝去当奴婢一样使唤着呢。 为今之计,看来父亲的这个事情虽然不能着急,但还需要提上议程了,金秀慢慢理着丝线,又半带着闲谈的意思,套母亲的话儿,家里头上几代有没有如今得势或者是有头脸的叔伯等这些人物当要紧的差事儿的母亲玉芬的娘家,还有这祖母或者是其余人家的关系,有没有派的上用场的这么细细的问下来,还真的有些令金秀失望,令人不好意思的是,元尔济吉特氏的家庭成分非常的单纯,单纯到可怕的地步,最近这几代亲戚里头,一个算有出息的都没有。 玉芬叹道,“这当差能养活家里头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别的指望想着那钮家以前是显赫的很,好几代都是有出息的,咱们这些街坊邻居都是羡慕极了,可没想到,钮家老爷这一下子在南边得病过了身,家里头又一下子如此艰难了,你老子以前还想着说要不要托着街坊的情面,也跟着钮家老爷去南边当差混口饭吃,如今看看,幸好是没去,不然的话,可不好开交呢。” 这可是不一定,若是跟着去福建,说不定还能躲了现在这要命的差事儿呢,金秀默默的想道,这时屋外响起了桂大奶奶不耐烦的叫唤声,二妞原本依偎在炕边靠在玉芬打盹,听到外头的叫唤声,打了个激灵,“二妞二妞”桂大奶奶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屋里头回荡,“你这个懒虫,赶紧着烧壶热水来我要泡茶呢” 二妞一下子就被吓醒了,揉揉眼,即刻就出去预备着烧水伺候桂大奶奶去,金秀听了这么一耳朵的话儿,倒是一点也没听见桂大奶奶嫁出去的姑丈家里头人的事儿,“奶奶,”金秀笑道,“说了这么多,咱们家的事儿,我倒是知道的差不离了,只是姑爸嫁的姑丈家里头,是什么人,奶奶还没和我说呢。” 玉芬原本是极为温和的说着话,听到金秀这么发问,脸上顿时肃穆起来,她紧张的左右看了看,盘腿在炕上又探出头去,靠着窗户仔细的看了看,发现了没有别的人,只是二妞老老实实的在廊下生火烧水,桂大奶奶也并没有听到这些话儿,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转过头来,对着金秀忙摇手,“今个在我这里说说无妨,可不能在你姑爸面前说,若是被她听到家里头咱们在嚼舌根子,说她的事儿,只怕是第一个就要跳起来。而且你姑爸嫁出去那家的事儿,”玉芬犹豫再三,还是下定决心不说,“可不是能说的事儿,你小孩子家家的,也不能知道这些事儿,你只是记得一句话,你姑爸吃了苦,在那边如何也不愿意说,你也不能问。” 这有什么不能问的,金秀暗自腹诽,自己还是小孩子家家,自己见识过的只能是比母亲多的多,她很是好奇,若是桂大奶奶嫁了一个不出众的寻常人,这决计不会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瞧着桂大奶奶这样一下子就拿了半吊钱来买月饼,可见她这私房还存了不少钱,听她素日里头炫耀的口气,甚至每个月都还有钱粮可拿,就知道桂大奶奶嫁的人,绝非一般之人。 金秀反复问自己母亲,玉芬只是不提这茬,又神色严肃的警告金秀不能再说这个事儿,金秀无法,也只好放下来不再提这个事儿。 “不过说起来,”玉芬突然想到了什么,自己个提起了另外一个人来,“你阿玛能得了这个在宫里头当差的差事儿,也是全托了纳兰家的福,以前咱们家的太爷,跟着纳兰家的老太爷去地方上当过差,算起来,这一次的事儿,若是能帮忙的,也只怕就是纳兰家能帮忙了。” 金秀忙问个究竟,原来元尔济吉特家昔日有一个多年下来的老交情,就是纳兰家,具体那一家玉芬也不太清楚,只是说永盛初年的时候,这纳兰家的老爷,带着元家的老太爷去了口外当差,然后又跟着这位老太爷去了山西当差,赚了不少的家业下来,不然的话,如今这一个院子的家产,还不见得能保存下来。 后来那位老爷因为被弹劾罢了官,这才回到了京中闲居,一直没有出来当差,不过人家到底是官宦人家,富祥原本的差事儿还是妥了这一位世交才谋上的,但没想到,“这才当了几个月呢,却又丢了,若是再求人家,”玉芬摇摇头,“可也实在是开不了口。” 这是寻常之理,虽然是世交,可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要请人家帮忙的。 四、眼前困境(二) 护军人家重脸面,重礼数,这不知道算陋习还是优良传统,等闲不和外头的人喊冤抱屈的,所以不可能存在着求了一次人,又求别人一次,这样蹬鼻子上脸一点颜面都没有的事情,金秀有些无语,她是有些不能理解的,“这有什么呢如今阿玛要派这么坏的差事儿,若是躲过去了,只怕是万事太平了,何必为了这个面子而说的如此难呢。” “大妞你说的不错,可咱们也不能都是求着人家,”玉芬纳着鞋底,摇摇头,“前头你阿玛得了那个差事儿,也想着要拿些东西去谢人家,奈何送到人家府里头,人家也不愿意收,反而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顿,这样的客气,叫咱们如何再去求人家,那岂不是也没有眼力价了吗” 这倒也是的,金秀点点头,而且这世交,也还是要看人的,而且听着母亲说这个世交的纳兰家,如今当家的老爷也只是赋闲在家,并没有当差,官场上有句话说人走茶凉,不当差没有职权,只怕很多事情上很难说的上话,这又是一条走不通的路,金秀苦恼的挠了挠额角,玉芬还絮絮叨叨的说道,“你阿玛又是一个面嫩的人,上门过几次,回来就是摇头,我问他什么事儿,他只是说人家门槛高的很,咱们只怕是搭不上话儿,三节两庆去拜访也是见不到人的,无非就是喝杯茶出来了,人家门第高,等闲东西咱们也拿不出手呀,所以这些年你阿玛倒是也去的少了。” 母女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二妞又跑了进来,手上都是炭灰,“奶奶,大姐,外头来了人了不得,好像是” “好像是要债的” 玉芬虽然发愁,但也不是特别的惊讶,“今天是八月十四,原本就是要债的时候了,”护军之人,开国到现在,铁杆儿庄稼虽然依然存在,可是逐渐有点歉收了,分量不足,成色不高,这和护军人丁繁衍多起来,而国家的财政物力又没有多余的增加投入是有关系的。所以护军人家的赊欠已成了一种制度,说起来,谁家都是这样了。卖烧饼的、卖炭的、倒水的都在我们的,和许多人家的门垛子上画上白道道,五道儿一组,颇象鸡爪子,一道表示十文钱。 一家子先吃先用,钱粮俸禄到手,按照鸡爪子多少还钱,寅吃卯粮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是一种因为之前奢侈过而现在迫于经济压力而收缩的过日子办法。母亲玉芬是会过日子的人,她只许卖烧饼的、卖炭的、倒水的在我们门外画白道道,这些是生活必需品,少不了,只能是用着去,而绝对不许和卖酥糖的,卖糖葫芦的,卖胭脂水粉的这些寻常家里头的人都觉得是奢侈品等等发生“鸡爪子”关系。“还好我预备着了一些,”玉芬从炕桌下头拿了一个小木盒子出来,告诉二妞,“你和姐姐出去,若是有过来的,一个个的好生招待进屋里头来。” 于是这个下午有些忙得不可开交,金秀送了好几家的伙计进来,又跑进跑出,核对外头的鸡爪子道数,告诉母亲到底有多少道,然后母亲给了那些烧饼烧炭倒水等的伙计或者是管事多少铜钱,然后还要盯着那些伙计把门板和门垛子上的鸡爪道给擦干净了。这个时候素来最会吆喝使唤人又喜欢骂人的桂大奶奶躲在屋里头,一句多余的话儿都没有,显然,吃元家的喝元家的桂大奶奶,不认为自己需要承担这个还债的责任,当然了,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容大度,桂大奶奶也不会多吭声。 桂大奶奶这半天不吭声倒是让金秀等人松快了不少,原本算着债皱眉许久的玉芬,也忍不住稍微松快了一些,富祥在宫里头当差有些时日,出来在九门提督也当差,虽然不如之前在宫里头的出息,但多少也不错,何况出去当差,家里头的吃喝开销就少了,这到底存了一部分钱下来,故此今年这个中秋节前的开销,还算是勉强过的去。 不过末了门垛子上还有一大片区域的鸡爪子尚未算清楚,也无人来算,金秀进来问母亲,母亲玉芬叹道,“这是你金四叔肉铺的帐,算起来还是认识的,故此,他也不在这中秋来找咱们算账,总是到了年下的时候再来问了,这可是寻常极少的人情,说不得这个帐,咱们不能少了他。” 金四叔是何许人,金秀还不知道,不过这也不打紧,富祥午睡起来,听到了这个话儿,喝了口冷茶,抹嘴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到了冬天里,说不定咱们家的日子就好了呢。” 玉芬笑道,“爷真的是宽心的很,年下只怕是肚子里头的这孩子,就要出生了,到时候洗三、满月这么一下子下来,又要许多嚼用开销。” 富祥听到这话的确是有些头疼,微微皱眉,旋即又松开,“我估摸着去丰台大营军前效力,也不至于说马上开拔,总是要等着明年春的时候再走,那时候我告假回来瞧一瞧,再者,只要是这肚子里头的孩子出来,我就到咱们正红旗的都统哪里去报备,开了春一样也有钱粮下来,家里头就宽裕了,无非是洗三满月,”富祥大度的一挥手,“不算什么事儿,到时候我亲自给你办。” 富祥不以为意,玉芬却是忧心忡忡,又到了晚间时分,金秀给玉芬打下手,一顿简陋的晚餐做好了,桂大奶奶素来是不和富祥一家子一起吃的,又是叫人给她送进屋里头去,二妞被使唤烧水,又被叫进去收拾了屋子,实在是不愿意再进那魔鬼窟一样的地方,这么说来,金秀晕倒清醒之后,还没有进桂大奶奶的屋里头,倒是有些小好奇,于是金秀就接下来了这个差事儿,拿着一小碟大酱,两个烧饼,并一碗子炒大白菜,用托盘托着,从厨房里头端了出来,到了桂大奶奶的正房外头,敲了敲门,“姑爸,晚饭好了,我给您拿进来” 四、眼前困境(三) “端进来”屋里头响起了桂大奶奶颇具威严的声音,屋里头看上去灯火通明的样子,有人影微微晃动,桂大奶奶随即又加了一句,“都这个时辰了,才送过来” 金秀暗暗的吐了个舌头,听起来桂大奶奶的心绪不佳,自己个还是小心谨慎的才好,问好了桂大奶奶的意思,金秀这才打开门,跨步进了里头去,光线照耀的有些耀眼,金秀有些睁不开眼,站住稍微适应了些,只见到里头灯火通明的,桂大奶奶真是奢侈极了,这么屋里头,点了三盏用玻璃罩着的油灯,到处明晃晃的,和自己那边屋里头黑灯瞎火的,可真是天壤之别。 桂大奶奶侧躺在炕上,悠哉悠哉的抽着一袋水烟,屋里头烟雾缭绕,倒是像极了离家不远的玉皇庙里头大家伙点香祷告的样子,金秀咳嗽了一下,桂大奶奶原本是惬意的歪在炕上吞云吐雾,听到了金秀咳嗽,她微微皱眉,这个时候她正是心里头痛快舒服的时候,虽然要骂人,但也还是轻描淡写的呵斥了金秀一句,眼睛微微睁开,“怎么回事你若是得了风寒,赶紧着退出去,别让我也受风寒了” 金秀把碗筷饭食等物放在了炕桌上,笑道,“没有的事儿,我这身子好的很呢。” 桂大奶奶冷哼一声,“好的很”她慢悠悠的直起身,“我看你这丫头的身子最弱,若是身子好,怎么就晕了这么多天还害的我给你掏了不知道多少银子” 这一节倒是还要谢桂大奶奶的,金秀也听父亲说过,之前不管是桂大奶奶是否真心是否自动的掏钱,富祥总是拿了不少钱从她这里掏出来,于是忙笑道,“是,都是姑爸心疼我,以前的确是身子不好,如今一定是好了,以后就请姑爸好生在家里头享福,我以后一定是孝敬您老的” “你这丫头,”桂大奶奶懒洋洋的伸了伸懒腰,“以前没觉得,如今倒是真的觉得,你这小嘴吧嗒吧嗒的,还真够会说的,”她起身见到那几样吃食,“又是吃这些东西”桂大奶奶拿起筷子,见到这些东西没有什么食欲,有些恼火生气,吧嗒一下把筷子放在了炕桌上,“没法吃我自从回到你们家,”桂大奶奶冷冷的说道,“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什么好茶好吃的都一概没有” “您别生气,”金秀忧伤的说道,“今个家里头来了催债的人,奶奶把钱都使出去了,实在是没钱买什么好的了。” 说到这个催债的事儿,桂大奶奶到底是有些心虚,咳嗽一声,把水烟壶放了下来,“也不至于说艰难如此,我瞧着就是你们一家子准备饿死我呢”说了这么一句到底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些东西,和我以前吃的,那真是半点比都没法比” 金秀正是好奇的时候,于是不留痕迹的问“姑爸,你以前吃的很好吗” “何止是好”桂大奶奶兴致勃勃,似乎金秀这话一下子就让她高兴起来了,桂大奶奶最喜欢就是和这些不懂事的小姑娘摆资格说幸福往事了,她的眼睛似乎在灯光的照耀下,冒出了火焰,“那一顿饭,如果没有四凉四热八个菜,再来两个锅子,根本就不叫吃饭” 她似乎回忆起了很美好的过往事情,原本因为摆谱深深的法令纹,也因为美好的回忆变得柔和了起来,脸上熠熠生辉,看上去年轻了很多,只是这个美好的回忆,突然不知道因为被何事打断了,桂大奶奶的嘴角刚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凝固起来,温柔的笑容变成了尖酸刻薄的冷笑,她回过神,瞪了一脸求知欲的金秀一眼,“嘿嘿,你问这个做什么横竖你是没有命过那个好日子的也不必听了,免得生出许多做白日梦的心思来” 桂大奶奶似乎在掩饰刚才自己突然流露出来的真心情,生硬的告诉金秀不配听这些后,又抓住了金秀刚才奉承话里头的漏洞,“你还想着要伺候我几年呢”桂大奶奶不耐烦的转移话题,“再一两年,只怕你就要选秀去了你到时候可别选上了,到宫里头当宫女,”桂大奶奶充满恶意的笑容在屋里头回荡,“这可是没有几年出不来的。” 选秀 这倒是金秀从未想过的事儿,她有些吃惊,忙问桂大奶奶,“我要选秀” “多新鲜的事儿”桂大奶奶又抓住金秀的话茬鄙夷她了,“咱们护军人家,只要是女孩子,都是要选秀的”大玄朝从太祖皇帝开始,就规定护军人家年满十三岁至十六岁的女子,必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皇帝选秀女,选中者,留在宫里随侍皇帝成为妃嫔,或被赐给皇室子孙做福晋未经参加选秀女者,不得嫁人。所以,大玄朝的后宫,上至皇后,下到宫女,都是从护军人家女子中挑选出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金秀知道选秀的事儿,但是真的从未想到自己个居然也是有资格选秀,桂大奶奶不耐烦的解释,“凡是在京的护军人家,无论家里头官职大小,都是一概选秀你父亲虽然是个半两银子的马甲,”桂大奶奶对着自己的亲弟弟也毫不留情的讽刺,“但你也要是选秀的,二妞也是如此” 富祥是最寻常的护军人家,所以每个月有半两银子的钱粮可拿,桂大奶奶故此有这么一说。 金秀没想到这一点,她有些沉默,桂大奶奶虽然嫌弃吃的不好,可到底是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烧饼,左右开弓的吃了起来,金秀想了想,又漫无目的的到处看了看,这一看之下才惊觉桂大奶奶的屋里头,还真的有些豪华。 坑上的被子是用湛蓝的葵花纹绸布做的被面,看上去就顺滑无比,家具都有泥金的痕迹,虽然剥落了不少,可样式大气,不是寻常人家该有的,梳妆台上也摆着好几个玻璃镜子,还有放在大衣柜上头有好几个红漆的大木头箱子,里头不用说,自然是桂大奶奶压箱底的衣裳首饰头面等等。 五、母以子贵(一) 桂大奶奶住的屋,分里外两间,外头是靠山炕和两张红木椅子并一个八仙桌,还有一个大柜子,里头还有一间,当然是桂大奶奶住的地方了,用一张花开富贵的大红色门帘给遮住了,虽然可能比不上大户人家,可也远远比富祥和玉芬那边富丽堂皇多了,金秀到这个世界来,还真的不算见过好东西,见到桂大奶奶屋里头的陈设,倒是心里头有些惊叹,别的不说,起码桂大奶奶应该算是小富婆。 不过这个小富婆不算是好人,应该算是为富不仁的典型,桂大奶奶吃完了饭,又要金秀给她捶腿,“今个出门走了好些路,腿不得劲,你给我捶捶,”桂大奶奶毫不见外的命令金秀,“仔细点按。” 金秀干笑,“姑爸,我这还没吃过晚饭呢。” “小孩子家家的,”桂大奶奶可不在乎金秀有没有吃饭过,“饿一两顿有什么打紧”她复又躺了下来,美滋滋的开始抽水烟,倒是苦了金秀,到了晚上了,还不得吃饭,只能是先伺候桂大奶奶,“你如今学着伺候人,以后到了婆家,才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做,给恶婆婆教训的不能吃饭不能睡觉,”桂大奶奶吃吃的笑了起来,“咱们护军人家的姑娘,在家的时候都是尊贵的很呢,可到了婆家当了小媳妇,可就是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金秀暗暗吐槽,想想自己若是受的下桂大奶奶的折磨,那么日后嫁到任何一个难伺候的婆婆家里,都不是什么难事,再者说了如果实在不行,也这样回到娘家里当尊贵的姑奶奶,瞧瞧桂大奶奶的日子,简直舒服的不的了。 金秀是善于交谈的,她也不想这么真真正正的低头一味的给桂大奶奶按腿,老实巴交可不是她的风格,“姑爸,”金秀亲亲热热的说道,“我这外头的事儿,不懂规矩的时候太多了,奶奶都说了,姑爸是见过世面的人,凡事儿要我多请姑爸的主意,好多教导教导我。” “你这话倒是说的还算中听,”桂大奶奶显然是顺毛驴,喜欢听好话,也喜欢听人奉承,她对着玉芬和两个侄女儿的态度可是不相同,“你奶奶算是勤快的,只是到底还不够,如今就这么几号人,算不得大家,若是别的地方大户人家,你嫁过去,就是一定要晨昏请安问好,又要奉养公婆,又要和睦妯娌,更要主持家务,迎来送往的,那里够开交一个不小心,一个不谨慎,只怕是什么不好听的话,都要出来了。” 桂大奶奶果然在和金秀教导一些些人生的经验,今个算是兴致不错,许是因为金秀的奉承,也许是今个玉芬没有来问桂大奶奶筹措还债的银子,没有出钱,那就是意味着赚了一大笔,桂大奶奶心情极好,东说西说,似乎说了一大堆大宅门的规矩和事儿,末了又对金秀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儿,“大妞,我可是和你说句实话,咱们这护军人家为什么看重姑奶奶可就是因为什么缘故” 金秀想了想,这肯定是不是男女平等的缘故,于是回道“我不知道,许是因为护军女子也有禄米” “所以我说你就是小家子气眼皮子浅”桂大奶奶毫不留情的呵斥金秀,她又把水烟壶朝着炕桌上的小铜盆磕了磕里头的烟灰,“就想着这几斤糙米” 桂大奶奶骂了几句,又得意洋洋的自夸了一番,翻来覆去夹杂着说了好一会的话,金秀才听明白,护军人家的家庭中没有“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的观念,小姑子在家中地位非常高,甚至出嫁后,娘家如果有大事,也会将姑奶奶请回家中商量,而在婆家,姑奶奶一般要当家。 旗营家的女性受家教极严。对姑娘家教更严,让她们自幼养成懂礼貌、知法度、忠厚老实、办事为人不走样,虽然不能同男人从军打仗,但也不能失了规矩后期倒是就知道教训女孩子了,男人家堕落太深。由于旗家姑娘从小理财勤俭持家,所以深受父母及兄弟的尊重。即使姑娘出阁了,作为新媳妇、新姐姐,也会恪守“妇道”,遇事不卑不亢,在婆家以自己的一言一行来维护娘家的尊严,自己绝不参与分家产。但由于公正、威信高,所以有时还会让族中最高长辈特请出来做婆家弟兄分家的仲裁人呢。 正因如此,出阁的姑娘一回娘家,娘家人便会高呼“姑奶奶”回来了,“姑奶奶”在家有绝对权威。在娘家说话算话,可以拍板定调,比叔叔、伯父说话都管用,娘家大小事都要先征求姑奶奶的意见方可去办。 难怪你在家里头作威作福的,都没人敢计较这个,金秀暗暗腹诽,原来是如此大的势力,或者说是有如此大的历史背景和社会气氛。 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在曹雪芹的笔下,出现了像熙凤、贾探春那样的女性主持着贾府内政,如果曹雪芹没有亲身经历,怎能逼真的写出王熙凤“开源节流”、“置祭产”两个振兴荣国府家族的措施呢尤其是王熙凤雷厉风行果断处理家务事的形象,更是世人皆知的。 从外。在贾探春、薛宝钗、李纨三人暂时代理家政的时候,他们就做出了所谓共利除弊的举动。她们除了决定裁减一些额定的花销,如取消贾环等上学的零用钱,小姐们的头油脂粉钱。此外,更重要的是决定经营大观园,做到生产图利。他们把园里养花、种竹、植稻、培植果木等项分别交给指定的仆妇去经营管理,由这些仆妇供给贾府一定数量的花、果,供给园里鸟兽食用的一定数量的粮食。多余的产物则由他们拿到市场上去出卖,卖得的钱,除一小部分分给在园里供役使的仆人以外,大部份归经营的人所有。说明这个时代女性管家,是非常普遍的事情。 “这其实也是小事儿,咱们家教严些,原本也是寻常,”桂大奶奶舒舒服服的躺着,享受着金秀的马杀鸡服务,“横竖咱们也不能白受了这个姑奶奶的称呼,大妞你日后也要成为姑奶奶的,什么管家,什么伺候人,本来就要学起来,另外,管家,其实是小事儿,关键是,”桂大奶奶半躺着斜眼看金秀,“有没有听说过母以子贵,这句话啊” 五、母以子贵(二) 京城就有谚语称“鸡不啼,狗不咬,十八岁的大姑娘满街跑”,说的就是这些护军人家的女孩儿,即使在自己的家中,晚辈们自然是要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姑奶奶,有些时候嫁出去的姑奶奶,回家串门的时候,父母亲都是要尊称为姑奶奶。但这样的尊敬不是白给的,姑奶奶是有她特殊责任的。 在日常生活中普通护军家庭的姑奶奶由于可以抛头露面,所以承担了很多家庭的劳动,每日家中的采买都需要她们去,男人则在此时当起甩手掌柜的不闻不问。而在买东西的时候,那些熟悉的店铺老板,多半会和这些姑奶奶开开玩笑,占占便宜,然后再用手指去夹一下她们的鼻子,老北京俗称“拉骆驼”,以示友好。 另外说句实在话,护军人家的男丁们,承平多年,天下无事,原本还有一些的武备,渐渐的松弛下去,又有固定的钱粮发放,谁还要上进谁还乐意上进每天就混吃等死玩一些别人玩不起的东西,岂不是更好 这些人就像是后世的富二代一样,就想着如何玩乐如何花银子,这样一来,家里头一概的事儿,更是不会管了,每日就是翘着脚,养鸟种花听戏或者是喜欢一些古玩的,有钱的人真讲究,没钱的人呢穷讲究,本来开立大玄王朝的时候护军人人都还算过的不错,只是多年挥霍下来,金山银山也就掏空了,但是讲究还要讲究,这下怎么办呢那也就是要看着女主内,而且是不仅仅是主内,外头的事儿更多的要接下来,这样一来,有事权自然就有了话语权,女性的地位就提高起来了。 这些当然都不算是什么大事儿,桂大奶奶要说的另外一件大事,“有没有听说过母以子贵,这句话啊” 这话当然是听说过的,再怎么说,金秀也是看过好多宫斗剧的,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来也会吟。母以子贵这句台词真的听得不要再熟悉了,她忙点头,“听说过这句话。” “听说过就好,看来也不是睁眼瞎,”桂大奶奶永远是这么一副讽刺人的腔调。“若是和你奶奶那样没见识的话,就算是伺候人伺候到老,都不中用,一辈子都是劳碌命”桂大奶奶顺带着还讽刺了一下玉芬,金秀有些无语,这当着别人女儿的面指摘母亲,也只有是这样最亲近的人说出来才不会见怪了,不然若是别人的话说这个,身为孝顺孩子早就要跳起来了。 “正经儿这话的意思,以前和现在是不一样的,”桂大奶奶得意的分析给金秀听,前朝历朝历代的意思,当然是说女子入选后宫嫔妃,然后若是诞下龙子,那就有机会争一争将来皇帝的机会。 本朝当然把这个意思给扩大了,不仅仅是后宫的意思,而是更多的要将这家里头的女儿作为嫁出去的一个巨大的筹码,这个筹码的意思不是要为了说要多少钱的彩礼作为补贴家用,而是要将女儿嫁到好地方,然后借此来加强两家的关系,并且有不同的所需。 “咱们大玄朝呀,最要紧的就是一句话,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你奶奶肚子里头那个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可你和二妞,以后是肯定要嫁出去的,若是嫁出去,那就一定要嫁到高门第去,”桂大奶奶高傲的抬起下巴,好像是一只得意洋洋的芦花大母鸡,“关键是嫁到夫家去,将来也要让自己个高起来,这才是不愧当面称呼一句姑奶奶,明白吗”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两者是相互支撑的,低门的女儿嫁到了高门,高门人家娶到了低门的媳妇,高门低门各得所求。 为什么要把女儿嫁到高门呢因为高门除了能给女儿优越的生活环境,也能给低门家族带来助力,有可能改变“低门”的现状。在男权社会,女人娘家地位低是不丢人的,嫁入高门依附男人并不会被人耻笑。相反女儿嫁入高门会让人夸赞教女有方,说明家风好,是难得的荣誉,有助于家族发展。且低门之女嫁入高门,生活条件高于以前,会产生幸福感、满足感和归属感,所以愿意服从婆家规则以融入到高门中去,这也有利于家族和谐,所以桂大奶奶这个高起来的意思,金秀大致明白,加入高门第,通过修行和努力学习,让自己个各方面的水平高起来,这样日后反馈母家,带着母家一起进步,这才是正常之理。 金秀听明白,不过还有些不好意思,她害羞的说道,“这些话儿姑爸说的太早些吧我今年才十三岁呢。再说了,您不是说了,我也要选秀吗” “吓,”桂大奶奶又冷笑连连,笑话自己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大侄女儿,“说是选秀,可你那个丑样子,还能选的上吗若是真的选上了,入宫那也是当个粗使的宫女儿罢了,当差几年,再出来都成了老姑娘了,我看看到底是谁还看得上你呢”桂大奶奶说道,“这心思也不必有了,你也有不起”桂大奶奶说了这么一番话,倒是有些乏累了,复又躺下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金秀的伺候,“你也老老实实的给我捶腿得了,你姑爸我若是得空高兴了,教导你一些,日后你自然就享用不尽了。” “以后想当姑奶奶,那就是要先学会伺候长辈,”桂大奶奶给自己毫无愧疚的享受着金秀的马杀鸡服务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今个你就学好这个,成了” 过了好久,腰酸背疼的金秀才从桂大奶奶的屋里头退了出来,这倒不是桂大奶奶好心,只是因为她睡觉的时候到了,若是不早些睡觉,明个怎么能早些起来名正言顺的使唤弟媳妇一家呢金秀出了门,玉芬正在灯下做着针线活玉芬的针线活极好,所以也能在这里换一些银钱出来,她见到女儿,忙道“灶上还温着饭,你赶紧吃,哎,也是我这里头有着肚子,不然的话,哪里需要你去姑爸面前立规矩” 六、既见君子(一) 母亲虽然不敢反抗桂大奶奶,但是对着自己的女儿,还是心疼极了,见到金秀如此,不免有些担忧。 “不打紧,”金秀揉了揉肩膀,笑道,“奶奶有着身子,不能够去做那事儿,姑爸那边事儿多,她又是爱挑刺的,奶奶去就太累了,我这年轻些,有劲儿,也该是我来做,”她左右看了看,没见到父亲福祥,“阿玛呢” “出门去了,今个空,去几个好朋友那里串门,”玉芬说着话,手里头的针线活是一点也不停,“到了九月你阿玛出门去丰台大营后,咱们这家里头都是女人家,若是没人时常来帮衬帮衬,只怕是被人欺负了去。” 所以寻常人家永远是如此的,面对巨大的变故和挫折,在起初的无奈之后,只能是选择默默的接受,玉芬显然这个时候也接受了富祥要出远门可能要去打缅甸的残酷现实,“今个我把线理一理,明个你跟着我来给你阿玛做件新棉袄,这冬天就要到了,军营里头只怕是要更冷些。” “若是真的到南边,棉袄倒是用不上了,”金秀笑道,“那边天气热,就算是冬日里头,也只是穿一件外衫罢了,若是奶奶得空,”金秀想了想,“还不如准备一些蓑衣还有雨伞什么的,那边可是多雨的天气。” “哦”玉芬有些惊讶,在昏暗的油灯边抬起头来,“大妞你如何知道的你又没去过缅甸。” 金秀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就算是没去过,后世之中电视新闻万能的网络还能不知道吗她推门出去,在灶上随意扒拉几口吃了饭,复又出了门来,见到院子之中满地银华,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到处都是明亮极了的月光,金秀抬起头来,今日是八月十四,已经是快到中秋了,一年之中第二美的月色,就是今日了。 月亮极好,虽然还不够圆,不过这个时代的夜里,根本没有后世之中的那么多光污染,起码在金秀的这个院子看出去,除却月光之外,其余的地方,什么光线都瞧不见,如此一来越发衬托的月光十分的皎洁明亮,金秀抬起头看了一会月亮,又转过头看了看众人的房间,桂大奶奶已经熄灯睡下,玉芬还在屋里头理丝线,这时候无人管着自己,金秀于是蹑手蹑脚的穿过院子,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京师虽然没有宵禁这么一回事儿,但升斗小民也没有什么夜生活,故此巷子里头到处都是不见人影,也不见灯光,西北条子胡同静悄悄的,月光像是白银一样洒在地上,到处都是亮堂堂的,只是屋檐和高墙在两侧有留下长长短短的阴影,这边没什么可看的,金秀于是慢慢的走向前,信步随走,到处看看,走到了胡同外头。 外头大街上原本白天的车水马龙也消失了,好像是恶作剧一般,所有鲜活的人和事都消隐无踪了,只剩下皎洁雪白的月光静静的留在这里。 远处的牌楼白天里头煊赫无比,金碧辉煌,这个时候却也是安静下来,沉默的主力在月空之中,这边原本有一个卖水的白石头小高台,不算高,也大概是到膝盖处,街坊四邻要买水,早起的时候来这里头等着,一文钱一桶,可以拖欠。 这个时候自然是无人了,小高台上安安静静的,同样也是干干净净的,白石头在月光的反射下越发的洁白起来,倒是好像发着莹莹的温润光芒,金秀靠近了石台,跳了上去,转过身来,面对着这空无一人的大街,又抬起头见那分外皎洁的明月,刚才被桂大奶奶折磨的很是劳累的身心,倒是一下子都缓解下来了。 人,有些时候,还真的需要独处,金秀在石台上蹦蹦跳跳了几下,又转个了圈,半空之中的浮尘还有一些蚊蝇被搅动的活动起来,缓缓的在身边荡漾起来,好像是云雾,又好像是光带,有些变化,有些光怪陆离,今天的月亮真的好看,金秀想了想,离开后世到了如今这个时代,除却和玉芬富祥一样对着去出征缅甸认命下来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能是自己心安,何处不是吾乡呢 想到了如今和过往,未免心里头有些惆怅,又有些踌躇,马上就到中秋了,思来想去,似乎满腔话儿要吐露,但仔细一想,却又没有什么话儿在对着这空气说,或许也只有是唱一段吧。 金秀在台上轻轻的摆动起了腰肢,扬起了手臂,慢慢的随意舞动,嘴里唱着空灵之音,“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金秀的袖子还是旗装的袖子,分外的硕大,挥动起来,倒是有些宽袍大袖魏晋风骨的样子,没人打扰着自己,这样一个人呆着,真的有些舒坦。 只是这天从来都不是遂人愿,金秀不想被人打扰,可偏生就有人打扰到了,金秀没清楚,以为这大街上寂静无人,没想到在牌坊的阴影下面,却早就站着一个人,金秀的歌舞,却被人瞧得清清楚楚了。金秀正在自得其乐,却好像察觉到了有脚步声,有人慢慢靠近,于是忙停下来。转过身子,在月光如水和轻烟之中,见到有人缓缓前来。 那人慢慢的从牌坊下走出来,月光扫去了他身上的阴影,露出了面容,是一位少年,估摸着和自己的年岁相仿,脸色有些惨白,气色不算上佳,容长脸蛋,丹凤眼,嘴唇抿的紧紧的,身材颇为高挑,金秀不算矮,可觉得比这个人要矮多了,身上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腰间系着银丝带,上头还挂着香囊火镰等物,看起来,是十分有家世的人物,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白色的马鞭,可倒是不见马匹在何处。 也是这月光明亮,金秀才把来人瞧得清楚,他慢慢走近了石台,却在几丈远外停了下来,金秀自然不会再跳舞歌唱,也是垂手站着,对着那个人,两个人默不作声,互相看着,倒是最后还是金秀打破了僵局,“尊驾是谁” 六、既见君子(二) 两人沉默不语,似乎各自有各自的心事,只是机缘巧合,在这个地方无意之中遇见,也不在意什么别的身份地位权力的东西,只是有这么一次偶遇罢了。 那个少年似乎心绪不假,虽然是看着金秀,眼神却有些游离,又有些发呆,脸上偶尔又浮现出悲伤之色,可金秀也是惊呆了,她死命的盯住了那少年的脸,似乎就要仔细看出什么端倪来,她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为什么有人会这么的像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轮回转世的说法吗 她带着一抹忧伤,又带着一丝甜蜜,静静的看着那个少年,如果不是梦回百年,她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能够站在这男子的面前,静静的看着他呢 轻尘和蚊蝇又飞起来了,似乎还带来了一些摸不著的风,金秀想起了很多过去的往事,不由得呆立在石台上,陷于回忆而无法自拔。 两个人相顾无言,还是金秀打破了现场的僵局,她从回忆之中走出来,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也是她胆子大,若是换了其余的人,这深更半夜的,还有这么一个忧伤的脸熟少年出现,只怕是还觉得是什么鬼出来了。 她朝着那少年微微蹲膝,福了福,不卑不亢的说了声,“尊驾是谁” 那少年才回过神来,眼睛的焦距复又凝聚在金秀的脸上,他见到金秀行礼,也只是微微点头这算是回过礼了,他问金秀,也不回答金秀的问题,“你刚才唱的小曲,似乎从未听过,词我是知道的,是苏轼的。” “无非是乡间小曲罢了,”金秀看着那少年笑道,“不能登大雅之堂。” “不能登大雅之堂”少年微微摇头,他偏过身子,抬起头看月亮,又转过头看金秀,“这样的词,在今日唱,真是道尽了离人哀思,你说不能登,我倒是觉得比那韶乐,更能拨动人之心弦了。” “尊驾也有离人哀思吗”金秀看到少年的脸上露出哀伤追思之色,于是就问,自然她也知道有些唐突,于是又画蛇添足加了几句话,“看着尊驾的穿衣打扮,总是大富大贵之家,如何还有这欲得不能得的人” 少年原本觉得面前此女不俗,可听到这话,却又忍不住嘴角勾起这微微的冷笑,略带着鄙夷,“大富大贵之家,身不由己的时候更多些。” “那么就要自己个多做主了,”金秀瞧清了那少年的笑意,不免有些窘迫,咳嗽了一声,掩饰着看着别处,“若是自己能多做主,那么身不由己的时候就少了。” “希望如此罢,”少年脸上露出了萧索之色,似乎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兴趣索然的样子,“哦,今个是七月十四了,”少年想起来时候,“这么说来,明个就是中秋节了。” “是,”金秀装作看向别处,眼角却是偷偷的看着这边,“明日就是中秋节了,人月两团圆。” “这样说来,倒是也一下子过了一个月了,”少年若有所思,脸上似乎又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变得暗淡下来,“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他拿起马鞭在手上拍了拍,“这位,”他看着金秀,“请再唱一遍那曲子,如何我实在是想听。” 虽然是温润有礼的请,但话语之中带着不容否定的坚定之意,金秀见到那张昔日最为熟悉的脸,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点点头,“尊驾所请,小女子自然遵从。” 她正准备再唱一遍邓丽君的明月几时有,可偏偏这个时候街角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的声音过后,三四个骑士骑着马从街角转了出来,见到石台此处的两人,忙呼啸几声,一下子就围了过来,几个人翻身下马,朝着那少年单膝跪地,“十二爷您怎么在这里,叫奴才们好找” “我见这月色极好,所以从胜水峪回来进了城,”那少年转过身子,口气有些不耐烦,“才这么出来看了会月色,倒是又被你们拦住了” “奴才该死”为首的忙低下头来,“只是奴才们怕爷走丢了,今个已经晚了,若是再找不到人,只怕是要惊动九门提督府了。” 少年冷笑,“惊动九门提督府我算什么身份罢了,”他见到半跪着仆人还预备着说话,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我这才看了会月亮,就被你扫了兴起来吧” 他背对着金秀,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几个骑士起身,“请爷上马,”少年翻身上马,转过来看了金秀一眼,也不说话,策马也就离去了。 等到转了街角,为首的骑士脸上露出了后怕的神色,“吓死奴才了,”他应该是和这少年关系颇为亲近,所以虽然是自称奴才,但还是说一些比较亲热的话,他跟在少年身后,忙不迭的说道,“奴才见到爷刚从东陵回来,知道爷的心思不好,所以也不敢拦着,只是想爷若是能松快一些,打奴才一顿也是好的。” 少年摇摇头,“罢了,我打你做什么,”少年恹恹的,提不起什么兴趣,“打人骂人,杀人,若是能出气,我也不会到如此了,今个看皇看额娘的陵寝,不免是有些难过。” 骑士又忙警惕的拦住少年的话语道“十二爷这个话儿不能说。” “那就罢了,”少年策马往前,“其余的还有什么可说的今个是额娘过世一个月的日子,我这心里头不痛快,所以出来走走,以后你们放心是了,我再也不会再乱走的。” “今个时候不早了,宫门也下钥,进不去,要不去和亲王府上暂住一夜”骑士出着主意,“横竖和亲王府还是空着的。” “红口白牙的去打扰别人做什么和亲王在热河呢,也不在府上,我若是去,被有心人一传,又说我居心叵测,结交宗室了,罢了,”少年摇摇头,在马上摇摇晃晃的,“随便找个地方歇歇脚就是了,我横竖也是睡不着,”他抬起头来,又想到了刚才那个女子的歌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守着这一轮明月也就是了。” 六、既见君子(三) 这少年虽然年岁尚轻,但神色有些凄凉,复又很是厌世的感觉,对着任何事儿似乎都提不起什么兴趣,话语里头也是冷冷清清的,不似活人,他的话虽然不重,可听在身后人的耳朵里来,倒是让人忍不住心酸,“主子,”后头的人不禁红了眼眶,“娘娘过世了这些日子,奴才瞧着主子一直郁郁寡欢,只是奴才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劝解主子,人死不能复生,娘娘过世了,主子也要多宽怀才是。” 那少年默然不语,只是低头赶路,后头的骑士见到自己的话不起作用,又想到了一个应该要解决的问题,他也明白,需要给这位少年找一些事儿做,不然的话只怕是胡思乱想真的就会误入歧途,“奴才打听到,七月十四晚上主子娘娘过身的时候,就只有容姑姑一个人在跟前伺候着,主子娘娘会不会留下什么话儿来” 少年终于有了些意动,他转过头,看着骑士,“你这话是从那里听来的” “别的人,奴才也不敢找,但是宫里头内务府的人,还是能打听打听的,”骑士见到少年来了精神,于是忙说道,“主子在忙着料理后事,我托人打听了内务府那几日值班的侍卫,说那一日后有两个侍卫和两个小太监因为罪过被打发了出去,侍卫奴才不好找,奴才去景山找了那两个犯事儿的太监,根据他们说的,说那一夜里头,守着主子娘娘的,就只有容姑姑一个人,主子娘娘身子不好了许久,想必也不是突然过身的,该有的话,必然有交代” 少年果然有了一些精神头,虽然这位容姑姑所听到的遗言,和要转达的话儿,都不可能会是很好听的话,极有可能还是那些会翻天覆地的话儿,但少年脸上不再露出那些厌世的样子,反而是激动的泛起了一些红晕,这红晕上脸,一下子倒是让他的气色好看多了,少年的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皇额娘自从在杭州被送回宫中,我就许久不能见到她,这一次我是一定要知道,皇额娘给我留了什么,还有什么话儿告诉我的” “走”少年心性,永远是这样,容易从好变坏,又从坏变好的,听到骑士说了这么一件事,这位少年的确是就有了一些期盼,“我忙着回京奔丧,其余的事儿一点都不记挂在心上,只是这件事儿,你说的极是,我应该知道皇额娘到底是什么个意思,走,去歇息一夜,明个就进宫去” “喳” 月夜之下,金秀看着那行人骑马离去,好像什么痕迹一点儿也没有留下来,街角处石台上复又冷冷清清了下来,金秀呆呆的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嘴里头犹自喃喃,“真的好像,”她还以为这个人和自己一般,也是卷入时空黑洞,无故到了这个时代,可刚才这么一听,就知道不是,哪一个后世人,不知道邓丽君的明月几时有呢 大约还是面容神似吧,可心里头这样说安慰的话,但脚步到底轻盈了些,自己走回去的路上还低头沉思。 突然之间金秀猛地转过头来,又望着街角,哎哟,倒是忘了一件事儿,我居然没问他是那家人 虽然不是说要干嘛,起码有这么一个神似的人,知道在何处,知道是姓甚名谁,那多少总是有个念想不是 这一下子分开了,却真的是找不到人了,凭这个时代里头的交通通讯速度,这一辈子不得见,也是寻常之事。 当然了,金秀是不会计较什么女孩子家家该有的矜持,或者是因为腼腆的缘故,这深夜之中,又没有其余的人,有什么可害羞的。 只是到底还是忘记了这么一回事,金秀低头想这事儿,没注意前头的来人,一下子又撞上了人,“哎哟”金秀叫了起来,整个身子险些倒了下去,还好对面的人识趣,一下子扶住了金秀的臂膀,这才没有让金秀摔个四脚朝天。 金秀揉了揉额头,缓解了一会头晕眼花,这才抬起头来,看清楚是谁撞到了自己个,赫然又是一位老熟人乃是白天在糕点铺子偶遇对着自己冷嘲热讽的老熟人钮家大爷善保。 金秀不留痕迹的朝着后头退了小半步,手臂微微一挣脱,两个人分隔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原来是钮大爷。” “金姑娘,”善保看着金秀,“你这大晚上的,在外头做什么呢” “睡不着觉,见到月色甚好,于是出来走走,”金秀借着月色又仔细的看了看善保,啧啧啧,褪去了白天的尖酸刻薄,这月色之下的花容玉貌,可真是分外的清新娇雅,另外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清冷绝美,“出来见到四处无人,”金秀左右看看,“只觉得有时候独行,也是一种美事儿。” 善保挑了一下右边的长眉,“独行,为何是美” “明张岱的湖心亭看雪说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这也是就天地皆白,独行其中才得其韵味,若是人山人海,光顾着看人了,如何还有兴致和美景呢” 金秀这一番话儿倒是真有感而发,后世的时候自己出去玩,绝对是要避开寒暑假和重大节日的,若是这些时候出去,那绝对就不是看风景,而是看人了。 “若是白天有这么多人,也不会有如此月光美景可看了,”金秀笑道,“夜晚无事,又有些闲情雅致,故此寻故人之风雅,瞧一瞧这天地皆白的景色。” 善保优雅的叹息了一下,“雪和月光,金姑娘竟然也能算在一块,可以说是独具慧眼了。”他抬起头来,望了望悬挂在半空之中的月亮,“可张岱到底是有人一起的,金姑娘独自一人在外,实在是危险了。” 这会子倒是关心自己起来了金秀有些莫名其妙,随即又有些沾沾自喜,任何时候有美貌之人对着你说好话,人心总是开心的,“没什么危险的。” “那张岱看雪有知音一起的,”善保转过头来,复又盯着金秀,“湖心亭有人,金姑娘你呢” “我” 六、既见君子(四) “我”金秀有些莫名其妙,“知音一起这话是什么意思” 善保朝着金秀笑道,“我今个也是看着月光不错,故此出来独行赏玩,却不知道也遇到了金姑娘你,你这湖心亭看雪,倒是说的很是风趣,张岱在湖心亭看雪,还有知音同心,金姑娘今日和我,能够异道而同行,也算是知音了。” 许是晚上的如水月光,洗去了白天善保身上带着的那一番尖酸刻薄,金秀看着善保那十分俊秀的容貌,只觉得白天稍微觉得太过于锋利的面容线条,这会子倒是温和了好些,“得钮大爷您一句知音,倒是不枉被那你这撞了一下。” 善保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疑似露出了一抹红晕,他低声道歉,“实在是对不住。” “这有什么,”金秀大度一笑,“也还是我的缘故,我低头想着别的事儿,倒是没看到钮大爷在我前头。” “不是为了这个,”善保的眼睛好像是秋水在流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今个在那月饼铺子的时候,我心里头不痛快,却不曾口出恶言冒犯了金姑娘,实在是过意不去,”他朝着金秀拱手行礼,“故此趁着这个时候,要和你道歉。” 金秀忙还礼,“这有什么”金秀顿了顿,还了一个福礼,“且不说是不是恶言了,但一定是真话,有些时候,真话,的确是最难受的。” “真话是最难受的,”善保只觉得金秀说的话儿真的令人深思的精辟,“那你这话说的太对不过了,”他想起了白天的事儿,满腔的委屈倒是就化成了一声叹息,“真话真的就是如此。” 美人颦眉,总是让人心疼,金秀忙问道,“今个见你似乎和掌柜认识怎么,去办的事儿不顺遂吗” 善保叹道,“何止是不顺遂”他于是把今个早间的事儿说了出来。 原来善保的父亲昔日在南边福建省做都统的时候,和“福满园”这一位的东家有过很深的交往,基本上这一位东家在福建的茶叶生意,都是善保的父亲帮衬着下帖子或者是开绿灯照顾的,故此这一位东家的生意做的不算小。 可善保的父亲突然在任上过世后,这人走茶凉,在生意人这里就显现的分外地势力,善保第一次上门去还算是好言相待,还招待了一顿饭食,这都算不错了,虽然没给银子;这可第二次去,就不仅是没有好言好语,就算饭食也没有了,只是带了一包月饼回来,故此才有这么一次和金秀的相遇。 善保想到今日在那铺子里头,听着那位昔日对着父亲毕恭毕敬的东家的话语,不免脸上就发烧起来,他虽然没有很倨傲,也没有趾高气昂,但是话语里透着一股子的不耐烦,“钮大爷,如今令尊已经过世了,咱们这以前的关系就说不上话了,您过来,我不能空手让您走,只是其余的话儿,今个我也要趁着这个时候还没到过节,先说个清楚。” “昔日是令尊照拂小老儿我不假,可令尊也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收的,这三节两庆,我一概礼数都是到的,另外的孝敬也是不少,如今他不在了,我也没必要多花银子做别的事儿,特别是钮大爷您,年岁也不小,须知道这空口白牙就想要拿银子,在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看来,这是决计不能的事儿,今个这话说开了,掰扯清楚了,也免得您还有什么别的念想。” 善保气得发抖,他到底是少年人,说不出什么重的话儿来,涨红了脸末了还是说了一句,“你这话未免也太小瞧人了,难道我这日后就永远都是如此,不得出头吗” 福满园的东家腆着大肚子,听到善保这气话,不禁微微一笑,眼角之中透露出来的鄙夷之色,恰好就让善保给瞧见了,“那日后的事儿自然日后再说,钮家公侯万代也是说不准的,不过人都是如此,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若是钮大爷日后发达了,有了出头天,小老儿再来锦上添花,这才是正理啊,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想必钮大爷也不至于为难小老儿这么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吧。” 话说的都不算难听,可配合上那东家的语气和表情,简直让善保有些抓狂,这样复述下来,真真是好像又生受了那么一番话似的,“实在是可恨”善保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竟然就如此,我倒是不怪他看轻我,”善保自暴自弃的说道,“原本若是不能去咸安宫读书,只怕是真的没出息也就是了,只是他竟然如此说我逝去的阿玛,真的是可恨” 金秀静静的听完了善保的复述,又听到善保如此说,不由得笑道,“福满园的这个东家,只怕是个傻子。” “金姑娘,”善保奇道,“你为何如此说。” “我听到有句话,深觉有道理,钮大爷,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不信一世裤穿窿。”金秀笑道,“年老之人,已经毫无前途之可能,但少年人犹如明日之朝阳,变化无穷,他说这样的话,就是落了下乘。” “莫欺少年穷”善保听到这话,那骄傲又脆弱的自尊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适才说一起赏月不过是随口之言,可这会子听到金秀如此说,倒是真的觉得金秀慧眼识人,颇有昔日红拂女看中李靖夜奔来头的巨眼英雄模样,“这话可真的说的太好了” “钮大爷读书,又知道事理,日后自然是前途无限,如今虽然困顿,也不过是一时之事,只需要未雨绸缪,预备好功课等藉此上升之用,这才是最要紧的,须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钮大爷学好了本事,等到机会一出,即刻抓住,那么自然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在话下了。” 这些在金秀看来是心灵鸡汤的话儿,还真的是没人和善保说过,善保听了真的惊讶极了。 七、月下美人(一) 钮家家道中落,故交好友们自然是一散而空,而那些亲戚们又不是都条件富裕可以提供善保帮助的,再者也不一定乐见这钮家还能如何,平时里头打发应付的居多,善保的母亲娘家势力原本还是不错,但似乎也看不太上善保,以为善保借银子只是想着要挥霍浪费过几年富足日子,这倒是不能怪他们对着善保的偏见,实在是护军子弟里面败家子太多,太多了。 善保有一位继母,因不是亲生母亲,又性格古怪,时常不体恤善保操持一家的辛苦,还要出言讽刺,故此也不会对着善保如此说话劝慰之。 所以这些好像是鼓励劝慰又劝解的话儿,真的从未有人和善保说过。善保听到了之后只觉得心神激荡,“啊”他激动得喊了一声,“金姑娘”他眼中闪烁着波光,“你这话,真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头去了” 他白日里头看着倨傲难以近人,可这个时候在月光之下原本就有些伤心难过,吐露烦心事后又被金秀灌了一大壶心灵鸡汤,真的一下子就放开了白日里头的拘谨,而是更洒脱的好像是自己的本性一般,“我亦是如此觉得,想我善保熟读诗书,又为了更好的增长学识,千方百计的想着把我和我弟弟一起进到咸安宫去读书,结交大人物,再科举出仕,日后必然是前途无量” “这些话我从未敢对任何人说过我就怕说出来,被人笑话,笑话我不自量力”善保激动的举起双手,在巷子之中来回跑了几下,又冲到了金秀面前,“可是没想到竟然,竟然,你金姑娘,如此看得起我” 金秀被善保如此夸张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又见到善保这样张开双臂好像是腾飞的大鸟一样飞奔回自己的面前,笨拙的样子,倒是逗得金秀噗嗤一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自己个也没想到心灵鸡汤的作用是如此的大,将一个看上去颇有城府的少年郎改头换面成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和激情斗志。 善保看见了金秀那笑容,不免有些震撼于心,他从未见过金秀这样的开心,也没见过她的笑容是如此的自信爽朗,如此的迷人。 一时间善保不由得觉得看呆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金秀,金秀虽然大方,但也还是有些女孩子的羞涩,见到他如此眼神,不由得有些羞涩,咳嗽一声,看向了别处,“夜深了,我该回去了,钮大爷,你也该回去了。” 善保这才惊醒过来,也一样咳嗽一声,看向了别处,这又是心有灵犀的方式了用咳嗽来缓解尴尬,两个人相视一笑,只觉得今夜真是有意思。 “我瞧着钮大爷也不必为了这些小人生气,”两个人朝着西北条子胡同里头行去,金秀继而说道,“这些人若是如今给了你帮衬,日后只怕还要索求千倍万倍,还不如这个时候断了才好,我适才听说你要去咸安宫读书” “是,”善保点点头,他从刚才的喜悦和狂欢之中回过神来,又在月下变回了温润如玉的谦谦美少年,“我旧年读书不少,总觉得还差了一些,咸安宫进去艰难,只能是护军子弟才学出众者通过考试才能进,我和我弟弟宁保都进了,那里头学费一分不收,平时里头还有禄米发放,但是这日常所用,还是要准备妥当的,故此我这些日子为了这个事儿烦心。” 大玄世宗七年,为教育清内务府护军子弟及景山官学中之优秀者而开设。原址在寿康宫后长庚门内,本朝皇帝永盛十六年改建咸安宫为寿安宫,但咸安宫官学还是存在的,只是换了地址,将咸安宫官学移至西华门内旧尚衣监。设管理事务大臣于总管内务府大臣内特简、协理事务大臣于六部堂官内特简各一人,总裁于翰林院侍讲学士、詹事府少詹事以下官员内派充四人,总管以内务府司官兼充七人,管理各项事务;翻译教习六人、弓箭教习四人、汉书教习九人,分司教授学生;笔帖式一人掌给使令,顶戴领催二名、领催四名、苏拉四十五名、披甲人二名承办各项差务。 学生定额一百一十名,内务府护军三旗各十名,共三十名。护军八旗各十名,共八十名,其中学习汉书者八十名、学习翻译者三十名。入学年龄为十五岁至二十岁,以十年为学习期限。学成的人通过考核后,安排差事,一般都是从宫内或者是六部之中派差事。 其由闲散人挑补入学者应于十年内考中生员,由举人、贡生、监生、生员挑补入学者须在三届乡试、会试正科中式举人或进士,否则黜退,咨回本旗。学生在学期间,除供给学习用具及取暖防暑等项用品外,每人每月给银二两、每季给米五石三斗。 金秀不是懵懂无知之人,她以前是学历史学的,知道这个咸安宫官学是护军子弟,特别是有才学的而没有权势的护军子弟最容易出头的地方,大玄朝不比前头的历朝历代,一定需要科举出仕,但是这些算是与国同休的护军人家,不可能家家户户都是权贵都能为家里头的子弟安排差事儿,这个等于就是给寒门、或者是像善保家这样家道中落的人提供的一个快捷通道,让他们可以接受比较高的教育,让他们更有机会考中科举。 “那这个机会是千载难逢的,”金秀分析道,“且不说这读书如何精进,正如钮大爷所言,这入咸安宫官学读书,最好的机会就是认识日后可能一起的同僚,想要当差,没有同年这些帮手,只怕是寸步难行” 说到这里,金秀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不就是因为突然被赶到了五城兵马司,孤立无援还没建立起什么朋友圈来,这才中了特大奖要去丰台大营效力了吗所以这个人际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七、月下美人(二) 若有那个一两个人算是富祥的好友,能够在兵部的文书下达之前,名单确定之前知晓此事,告知富祥,那么说不得就有转圜的余地,而不知说事到临头,才被通知知道了这坏事。 官场上的同年、老师、好友,这些都是非常关键的,好友或许是需要自己培养,但这同窗、同年、老师等人都是无需培养的,只要是在何时的地方成为这些人的边上人就成了,官场上这些人都是互相帮助同气连枝的,绝对绝对不会出现在福满园的掌柜那个人说的那些话里面的。 大玄朝文人有许多笔记都表明,这些同窗是最要好的关系,就算是同年就是同一年考中进士或者是一起考进举人的,日后论起来,直接下帖子到你家里头,说自己个是某某年的同年,论起旧来,就算是自己再不认识这个人,捏起鼻子来也要招待一番,末了还要送上议程一点银子来周全礼数。 咸安宫官学更为特殊的一点就是,能进去读书的人,都是护军世家的人物,虽然没落了,可也有外三路内三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不见得就一定没有关系可以提供帮助,人际关系就好像是蜘蛛网,很多时候转来转去,可能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在亲朋的交叉认识下,就容易间接的发生关系。 这话又让善保觉得很是有道理,“金姑娘你说的极是,我也是为了这样的打算,读书自然是要读的,可这咸安宫是在宫里头开的官学,这也是一定要去认识人物的。” 金秀只觉得好像这永盛朝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是在咸安宫读书出来的是哪一家的权贵子弟纳兰家还是富察家真的有些记不清楚了,不过这个不重要,她这样和善保说这话,不一会倒是也谈了不少。 两人就在月下的巷子里说话,善保倒是说了好一些掏心窝子的话,说自己母亲那边的岳丈家也对着自己不甚待见,金秀倒是觉得这是情有可原,“这倒是不能怪那边,您那姥老爷许是以为钮大爷和寻常护军的纨绔一样,就是想着花银子,自然是也不愿意的,只怕是钮大爷去姥老爷那边府上,要银子的次数不少了吧” 善保点点头,“确实要了不少。” “这就是了,读书素来是最费银子的,您家里头两位都要读书上进,开销甚大,而且就算是亲眷之家,也不能说是什么银子都问着他们要,自己个不想法子还的道理,我再多说一句多余的话,钮大爷您这么到处筹借,到底不是长久之计,除却要节约些开支外,只怕是还要想想,从何处赚点银子来。” 善保点头如捣蒜,“你这话说的极是,”他的眼中露出了极为欣赏之色,又忍不住拍手,“金姑娘这话抵过不知道多少人的话儿几句词里头就是有运筹帷幄之心” 善保长得极为标致,这样的美男子对自己露出如此神色,饶是金秀算是见惯了日后各式各样大屏幕下的明星,都忍不住低下头红了脸。 “我这心里头原本有一个法子,只是却不知道如何成不成,再者我家人,哦,就是那一日你见过的全叔,我只怕他也不同意的。” 两个人月下同行,不一会就到了金秀的家门口,善保家还要在更里面一些,金秀原本是想听一听善保说了什么主意出来,她虽然不擅长自己做决定,但是做一个参谋,发表一下建设性的意见还是没问题的,有句俗话不早就说了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她侧耳听了听家里头的动静,又怕两人在外头说话声太大善保今天可真是容易激动的很,怕说话声太大惊动了家里人,无论如何就算是没有桂大奶奶挑刺,那也也不合适和男子在外头呆的太晚,于是金秀对着善保微微一福,“今个时日不早了,有什么话儿,咱们以后再说,如何我听说什么事儿也不应该在夜里头做决定,不是吗” 善保这才惊觉已然到了元家门口,于是笑道,“自然如此,”不过他对着金秀有些好奇,也有些觉得需要金秀出主意,按照他以前对着金秀的印象,温柔腼腆说话不多,偶尔遇见也是低头红着脸不说话,没想到今日这月夜之下,竟然发觉金秀是如此秀外慧中,有主意又能出主意,实在是可以给自己提供给一些帮助,“明个乃是中秋佳节,金姑娘你自然是不得空的,等过几日,我再来请你,说一说外头的事儿。” 金秀略微思索,点头应了下来,到了这个时代之中,单单靠着自己所看所见来了解时代,是远远不够的,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和身边的邻居,和日常生活交往的人,说句实话,实在是太底层了,而且流于表面。 但是自己学的历史学,又都是从生产力还有生产关系这种比较深层次的东西,似乎又有些用不到具体日常的生活之中,金秀到如今这些日子的感受,就是深深感叹,自己空有屠龙之术,却日常的柴米油盐都解决不了。 善保这里是一个很好了解并且熟悉这个时代的好对象,金秀自然是要答应的,她福了福,“倒是要叨扰了。” 善保嘴角勾起了惊人的笑容,在月光下俊美绝伦,“如此我也多谢了。”他转身离开,嘴角那浅浅的笑容,顿时变成了惊喜的开怀大笑,今日这一夜,岂是就结交了一位知己这样的简单自己担着这个家实在是太累太累了,累到无人可诉说 继母从不体贴自己,更是不会管家里头的一切事物,不会给自己分担,弟弟还小,自己也不能够将这些事儿让他去分担,刘全很是忠心,但囿于世面和见识,很多时候无法给自己分担,自己有些时候真的由衷的生出力不从心之感。 无人过问,无人关注,无人鼓励,善保很多时候,只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七、月下美人(三) 就好像是处于人流之中,却逆向而行,独来独往,无人陪伴的孤独感。 这种无人可诉说的压力,简直可以将人压得崩溃,今日这独行出来,与其说看月亮,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出来透透气,家里头那刁难和责备,白日出行的挫折,还有无计可施的财务都不由得让人憋得喘不过气来。 今日这出来,原本是无意之行,居然让人觉得有了意外之喜 善保只觉得脚步都松快了许多,他脸上带着的笑意,一直回到屋里头刘全端了铁盆来伺候善保洗漱,他脸上的笑意还没隐去,刘全惊奇问道,“大爷今晚,似乎高兴得很” 善保脱了靴子,对着刘全笑道“今个日子不错我这出门就遇到贵人了” “白日里头还有什么贵人,”刘全嘟囔着说道,“去福满园受了一肚子气,回来又给太太排揎了一顿,今个这日子是倒霉极了,还说什么好日子呢,大爷您可真会说笑。” “白天的不算,”善保伸出脚来,放进了铁盆里,温热的水洗去了日间四处奔波的辛劳,善保舒服的呻吟了一下,“晚上我出去见月亮,却不曾想真的遇到贵人了。” “大晚上的,还有什么贵人,”刘全只是不信,但也不和善保较真,毕竟他还是很恪守主仆之间的本分的,他麻利的伺候着善保洗漱好,准备退下去的时候,善保又问,“全叔,你可知道这巷子里头的元家” “就是咱们早间在福满园遇到的金大姑娘家里头的元家”刘全问道,“自然是知道的,算起来,这都是街坊邻居呢,只是他们是正红旗,咱们是镶红旗的,离着有些远。”刘全似有所悟,“大爷,您说的贵人,该不会是元家的人吧”他看到了善保脸上那莫名的笑容,好像知道了什么,“大爷晚上出去遇到了谁是金大姑娘” 善保躲进了被窝,也不理会刘全,想到了刚才那说话的场景,掩在被子中的脸上,不禁又露出了一丝笑容,又带着许多的期翼,“明个咱们就去外祖家请安,”他打定了主意,原本是不想去外祖父家中求一些施舍,但今夜和金秀一谈,只觉得心胸好像是万里晴空照耀之圆月,开阔了许多,故此就算是去受一些刁难也是无妨,“无论是能不能要银子来,多少咱们这礼数不能亏了。” “是,”刘全高兴的说道,“姥老爷见到大爷过去问好,必然是高兴极了。” 金秀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己家里头,玉芬那边还是点着灯,桂大奶奶的屋里头也还是漆黑一片,看上去和自己出去的时候一般无二,金秀放心下来,预备着回到自己屋里头去睡觉,这个时候倒是又响起了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你去那里了” 金秀听到背后有这样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后颈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她“呀”了一声,转过身子,见到这黑黢黢的围墙阴影之中走出来了一个惨白脸的女人,金秀还好认得是刚才自己伺候着睡下的桂大奶奶,不然的话只怕吓得都要吓死。 “姑爸,”金秀的心脏扑通扑通差点就要跳出嗓子眼了,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让自己个赶紧镇定下来,她干笑道,“这大晚上的,您还不歇息呢” “这话我倒是要来问你了,死丫头,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外头晃荡”桂大奶奶冷哼一声,也不知道脸上涂了什么香粉还是桂花油,惨白的很,好像是吊死鬼一般,直勾勾的用眼珠子盯着金秀,“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金秀脸上的肌肉微微有些抽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这溜出去晃荡晃荡,别的人是一概都不怕,就是怕桂大奶奶知道,桂大奶奶很不高兴的盯着金秀,金秀勉强笑道,“这不是阿玛出去会客了我瞧着阿玛还没回来,于是就想着出巷子口去迎一迎,可是等了一会都没见到,于是这就回来了。” 这个理由很是牵强,金秀尴尬得额头上的汗都要流出来了,不过桂大奶奶也似乎没有什么追究的意思,也没有高声嚷嚷,让玉芬来处理金秀这个不遵守规矩的臭丫头,她只是深深得望了金秀一样,金秀只觉得自己个好像是无所遁形,这个洞察力可是白日里头的桂大奶奶所不具有的。 桂大奶奶也就没有喧哗闹开来,只是深深看了金秀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去,末了还抛下一句话“说瞎话的死丫头,日后有你的苦头吃。” 金秀吐吐舌头,不敢多说什么,也不去母亲屋里头报备,径直就回自己屋里头去,妹妹二妞手里头抱着一个玉芬做的布娃娃,正睡得香甜,金秀也不点灯灯油金贵,能省还是省一些吧,借着月光洗漱了一番,屋里头也没有热水,只是用冷水随意洗漱了一番。 八月的夜,晚间已经很冷了,金秀哆哆嗦嗦的钻进了被窝,被桂大奶奶一吓,又被冷水一激,精神好了些,一时间还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棂照耀进来,屋内也还是一副温亮的样子,金秀瞪大了眼睛,想着这整整一日所遇到的人和事,实在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没想到遇到了和后世之中那么像的一个人,又见到了白日里头和夜里完全不一样的钮家大爷善保,又被桂大奶奶教训了好一阵子。 还有就是应付了各家来催讨债务的伙计去画一道道的鸡爪印,去大街上观察了这个时代市面上的样子,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那种市井味道,真真是其余之处无法体会到的。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金秀想到了之前的时代,不禁有些伤感,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是最寻常不过的道理,那个时代回不去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也一概的说再见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好好的过下去吧,金秀将脸掩入被子中,眼角有晶莹泪珠无声的滑落。 八、世交纳兰(一) 金秀原本以为桂大奶奶昨夜这样轻松愉快的放过了自己一马,想必是对着自己的印象有所改观了,以后对着自己不至于说太过于苛刻了,可她马上就发现自己个实在是太年轻了。 到了第二日,就是中秋节,这中秋节也没有说是要和腊月一般,要打扫卫生来迎接春节的规矩,可桂大奶奶偏偏不,她先是颐指气使得,指挥着金秀两姐妹将前院后园都打扫了一边,扫地洒水再扫地,“兔儿爷若是瞧见脏东西不愿意来咱们家吃月饼,可都是你俩姐妹的罪过。”吓得二妞差点要掘地三尺,把地都扫出一个窟窿来,如此折腾了一番,这才略带着挑剔的检查验收完毕。 金秀还想睡个午觉偷偷懒,但桂大奶奶岂容你放松去,她马上安排了任务,随即又让两姐妹给自己打扫房间,这倒是罢了,她也不知道那里的脑筋不对劲,又要把房间里头的陈设改一改,“昨晚不知道噩梦到了什么,竟然还听到一阵子的鬼哭声,吓得我惊醒了,估摸着大概是这屋里头柜子椅子摆放的不妥当,冲撞了什么恩今个晚上要好生祭拜祭拜兔儿爷” 金秀暗暗吐舌头,也不敢多说话,于是又吭哧吭哧搬了好一会东西,桂大奶奶原本只是为了折腾人而来的,不准备真的有什么改变,等到金秀两姐妹换了位置,又嫌弃说改了的位置乱糟糟的,根本就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又命令两人搬回到原来的样子。 这可是实在折腾人这么一番忙碌也到了午后三四点太阳微颓,这个时候富祥才施施然的从外头回来,玉芬心里头担心他为何一夜不归,富祥不以为意的说道,“昨夜在金四哥那里遇到了几个好朋友,于是被金四哥留下来,喝了几杯酒,醉了就留在那边歇息了。” 这晌午才醒了回来,也不会只是喝了几杯而已,必然是酩酊大醉,玉芬担忧的说道,“金四爷那边咱们可还是欠着肉钱呢,他大度,让咱们到了年下再还,可您这又去喝酒,只怕是不合适吧” “没事儿没事儿”富祥不以为然的说道,“四哥说清楚了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这是两码事儿喝几杯酒算不得什么,四哥什么人你还不知道知道我这些日子不舒坦,从宫里头被赶了出来,还直为我说可惜,他说什么时候若是有福气给宫里头送肉,说不得也要跟着我进去看看世面呢,没想到我这么快着就出来了” 夫妻两个说着闲话,金秀在外头累的差些瘫了,进了来喝口茶水喘口气,对着富祥略微带着不满的语气说道,“阿玛外头高兴,倒是让奶奶在家里头担心了半夜。” 富祥性子软和,听到女儿说自己的不是,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只是笑道,“是,是我的不是,今个我就不出去了,好生在家里头陪陪你们几个。” 这话也就是刚刚说完落地,外头又响起桂大奶奶那高亢嘹亮的喊叫声,宛如狮子吼,“富祥富祥死哪儿去了” 富祥才歪在炕上没多久,听到自己最惧怕的姐姐喊自己,身子哆嗦一下,马上起身胡乱穿了靴子飞奔出去,嘴里头还应着,“哎,哎姐姐诶,我在家呢” 富祥忙到桂大奶奶那里去听吩咐,桂大奶奶怒不可遏的呵斥富祥,“一点规矩都没有,一点当家人的样子都没有出去喝酒一夜未归以前阿玛奶奶教你的规矩呢灌了几两猫尿就都全忘了” 玉芬和金秀相视一笑,只觉得这个时候桂大奶奶变得可爱多了。 桂大奶奶原本骂人是从来不会只骂一会的,若是没有半个时辰,那么决计是不会停下来,可今个倒是有人无意之中救了富祥不一会,元家暂时充当报信使者和门童的二妞就来解救富祥了,“阿玛阿玛”她怯生生的壮起胆子说话这实在是有些艰难,因为要忍受住桂大奶奶被打断骂人还没骂够瞪眼看着自己的压力,“外头来了一伙人,下了帖子,说是有人来拜访。” 有客人要来,饶是桂大奶奶再彪悍,再大发雌威,也要忍受下来,且看在外人的面上,更是要注意着给富祥这个名义上的一家之主一些面子和尊严,直到富祥拿了帖子一看,喜滋滋的告诉了桂大奶奶,桂大奶奶越发的觉得自己这个暂时放过富祥的主意十分正确英明无比。 “纳兰家大爷要来咱们家里”富祥喜滋滋的挥着那个帖子,十分激动的告诉全家人,“说是要来看望看望咱们一家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纳兰家那就是玉芬之前和金秀讲古的时候提携元家甚多的那位故交,纳兰家,玉芬知道的不太多,但富祥还算是清楚,金秀问了问,富祥告诉她“就是当过山西巡抚的纳兰老太爷的儿子,之前当了一任内务府的堂官,如今赋闲在家里头没当差,哦是了,你说是哪一纳兰家那里还有另外的纳兰家你可知道康宁朝圣祖爷的宰相,明珠大人就是这位大爷的祖上呢” 明珠那可是康宁朝的权相他起家蓝翎侍卫、治仪正,迁为内务府郎中,历任内务府总管、刑部尚书、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傅等要职。 他也是康宁皇帝大王子的外祖父,昔日康宁皇帝膝下的大皇子和太子为了夺取大统的位置争斗的不可开交,大皇子以庶长子的身份能够和康宁皇后嫡出的太子争斗的不分高低,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了明珠的力量。 没想到自己家这么没落的地步,倒是还能认识这么一个巨大无比的世家金秀瞠目结舌,又连忙问,“是不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纳兰家” “嘿嘿,”富祥红光满面,凌空虚点了点金秀的鼻尖,“没想到我的女儿还知道一些诗文不错,就是这一位咱们大玄朝最厉害的词人的纳兰家” 八、世交纳兰(二) 这一位怎么会和自己家发生什么关系可真是有些奇怪了。 不过这所谓的世交,想必也是福祥自己个在自己脸上贴金,这纳兰家算起来乃是一等一的门阀,昔日在康宁朝,权倾朝野,文武百官要和纳兰家结交的简直多如过江之鲫,和他纳兰家算得上、称得上世交的,也就是大玄八大家那么几家而已,自己算是什么姓氏 根据父母亲的描述,估计也就是昔日自己的祖父跟着纳兰家的大爷,算是长随,或者是以帮佣的身份出去干了几年差事儿,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还算不错,这才算是有了来往,故此舔着脸说“世交”,倒也不算错。 贵人来访,自然要大动干戈,好好打扫一番卫生,这个时候桂大奶奶又得意洋洋起来,“瞧见没有若不是我提早做好了准备,你们这会子我看着要怎么办才好” 还真的是所幸桂大奶奶今早折腾家里人,这么打扫出来,虽然崭新是做不到了,但是素净整洁,还是做得到的,帖子下来,言明半个时辰后会来拜访,贵人们素来都是如此,确定好了时间再来拜访,不会做不速之客,故此家里头也忙开了,虽然是打扫的干净,可众人也不能穿太朴素的衣裳不是素日里头这些穿补丁衣服的自然就是不能再穿了。 金秀两姐妹倒是无妨,横竖是小孩子,也有夹袄儿半新不旧的还可以穿着待客,但是玉芬就没有了,她作为家庭主妇,平时里头只会穿居家打着补丁的衣裳,出门会客不多,自然是没有什么整洁体面的衣裳,于是富祥只能是来厚颜向桂大奶奶商借。 也不知道桂大奶奶是那里留下来的,竟然有好多料子极好的衣裳 全都是压箱底的好宝贝,但是桂大奶奶视如珍宝,从不外借,特别是今日刚才早一些的时候,她已经对着富祥大发雷霆了,因为富祥吞吞吐吐的说桂大奶奶是孀居在家的寡妇,不宜出面见客。 这一下子可真的惹恼了桂大奶奶,桂大奶奶堵住福祥的房门,足足骂了一盏茶的时间,可为了面子富祥可不想在世家世交面前失了面子,再者的确对着战斗力爆棚的姐姐吃不住骂,于是央告桂大奶奶,“姐姐,您说的极是,弟弟实在不是东西,这家里头哪里能缺了你的主持合该您带着弟弟弟媳妇们一起迎接客人们,只是您这弟媳妇,身上破破烂烂的,若是被人瞧见了,说您这个姑奶奶不照顾,不给弟媳妇体面,这可如何是好” 桂大奶奶又是好面子之人,富祥给了面子,她就高兴起来,被富祥这么一劝,深觉若是玉芬穿的难看了,的确是丢自己个的脸,虽然极为舍不得,但还是从柜子里头就是使唤金秀两姐妹搬来搬去做无用功的柜子,找出来了一件玉色的大衫给玉芬,还板着脸再三叮嘱清楚“你给我仔细着,倒茶伺候的时候,若是染上那么一点半点,这件衣裳就要你赔出来听见了没有” 八、世交纳兰(三) 一家人收拾妥当,又换了衣裳,严阵以待,富祥乃是一家的主人,当然这个主人,桂大奶奶眼睛一瞪,他就要做缩头乌龟的,不过明面上自然是男子当家,家里头也没有男性小孩可以驱策当做门童,不然的话,就让门童出去迎接是最好的,可家里头除却富祥,倒是一个男丁都不曾有了,于是富祥作为唯一适合在正式场合抛头露面的,也就只能是他出去迎接了。 玉芬和两个女儿在院子里头屋檐下台阶处等候,桂大奶奶自然是不会这样做的,她自持是元家最尊贵的身份,自然待遇也是不同,她坐在屋里头喝茶,又吩咐金秀“等到客人来了,你勤快些喊一喊,警醒些,我就马上再出来” 贵人们一般都是比较准时的,约定好的时候差不多到了的时候,外头马车辚辚声响起,富祥亲自扶着一辆青蓬油布红顶大马车从巷子外头过来,停在了家门口,金秀咳嗽一声,提醒桂大奶奶,自己跟着母亲和妹妹一起上前,车把式利索地跳下车来,将踩脚的小凳子拿下来,又掀开了门帘,里头有一个穿着绛红色长袍,套着天水青绸布褂子,头戴六合帽的男子从车里头钻了出来。 富祥上前要让他搭自己的手,那男子摆摆手,笑道,“这可是不成”就着车把式的手慢慢的下了车,他对着富祥又说道,“你适才扶车,兄就已经很是过意不去,咱们原本就是世交,你何须要行如此仆役之事哉” 富祥忙道不敢,又迎着那人进了院子,他双手微微拎起袍服的下摆,低着头跨步进了院子门,进了院子这才抬起头来,金秀瞧见是一位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五柳长须,文质彬彬,眼神淡然又富有洞察力,衣着华贵又不张扬,只是在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羊脂白玉扳指表明了自己的富贵身份,他进了院子里头,玉芬带着两女上前行福礼,那男子微微避让,“夫人不必如此多礼,咱们原本是世交。” 那男子也没有对着金秀二姐妹如何,只是微微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金秀可没有什么主角的气质,别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此女非同凡响的,于是又迎进了屋里头,桂大奶奶珍而重之尊敬之极地行了一个蹲礼,那人被穿红戴绿的桂大奶奶吓了一大跳,忙用眼神询问富祥,富祥忙解释“这是家姐。” 一家人迎着这位纳兰家的老爷入内,上了座,全家子又一起请安问好,这个时候桂大奶奶躲在一边就不行礼了,她自诩身份和玉芬等人不一样,不应该行礼。 富祥刚才已经介绍过,纳兰家来的这一位,乃是昔日那位当过山西省高官的老太爷之子,如今纳兰府的老爷,纳兰永宁,叫全家都称呼为“宁老爷”。 纳兰永宁捻须点点头,受了众人的礼,亲自拉起了富祥,对着他笑道,“世兄何必如此多礼咱们原本是世交,虽然过去少来往,可咱们这到底还是老相识的。” 这纳兰永宁为何今日来此地,说起来倒是还有些缘分在的,昨日富祥出门去拜访亲朋等人,第一个就是去这纳兰府上,但是人家门槛高,虽然待人客气,却也不是随便进的,于是只送了一个拜帖去,投在他府上,就算是尽了礼数了。 合该富祥今日要被看到,纳兰永宁素日里头都是不看拜帖的,横竖也没什么可看的,毕竟已经赋闲在家,素日里头交往的人也少了许多,可这一日偏生用了午膳,心血来潮就要看一看拜帖,拜帖里头又看到了富祥的名字,他还不知道是何许人,问过管家,才知道乃是老太爷带到山西过帮衬过的帮闲,而且富祥的差事儿也是自己个顺手而为之举,可自己竟然是全然无印象了,于是问过了管家,来了兴致,于是要来瞧一瞧。 到了这边自然是没什么可瞧的,可纳兰永宁也不是为了采风踏青而来,无非是四处走散散心罢了,本就没有什么想在这边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的,他四处打量了打量,“世兄家里头,虽然是朴素了些,可到处都整洁的很,可见照顾的极好。” “是,”富祥在下手打横作陪,桂大奶奶见到纳兰永宁对其并没有表露出什么特别的优待,早就不耐烦待呆下去,径直出去回房里头了,还把二妞拉了出去当差伺候自己。玉芬有着身孕,也不适宜久立,再者桂大奶奶的牛眼早就盯着玉芬了,要玉芬赶紧着把衣裳脱下来放边上别弄脏了才好。 于是屋里头就剩下了金秀一个人伺候着,她先端着上了茶,又站在边上伺候着。 富祥陪着笑说了几句话,他有些胆小懦弱,但到底是在宫里头当过差的,见过大场面和大人物,应对倒是也还流畅。说了一会,纳兰永宁就问“世兄原本是在宫里头当差好好的,怎么又去九门提督府五城兵马司当差了” 富祥有些不好意思,但纳兰永宁垂问,也只好如实回答,他将七月十四那一夜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纳兰永宁,“您说说,我遇到了这事儿,岂不是倒霉催的也是实在运气不好,宁老爷帮衬着我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差事儿,没想到干了才没多久,就倒霉的丢了” 纳兰永宁眼神微微一闪,“原来是那一夜,原来是你遇见了南氏的事儿。” “是,咱们万岁爷对着翊坤宫那一位可是忌讳的很,我也不过是恰逢其会,只是就受了侍卫处的挂落,”富祥不免觉得有些委屈,自己若是没有被从宫里头赶出来,如今怎么可能会被派到丰台大营去,又怎么要去缅甸送死呢正经儿算起来,富祥认为翊坤宫死掉的南氏,可真真是自己命里的克星了。 纳兰永宁捻须沉思,“这事儿的确是世兄运气不佳,不过你可知道,这南氏,是用皇贵妃之礼下葬的可实际上并没有用皇贵妃的礼数” 八、世交纳兰(四) “虽然圣旨说是用皇贵妃的规制下葬,但实际上不是用皇贵妃的规制,而只是用了妃的规制下葬的,世兄,你这一件事儿,可是知道” 富祥刚才还在叨叨自己个悲惨遭遇,倒是一时间猝不及防被纳兰永宁突然抛出来的问题给困惑住了,“啊这个”富祥不免有些云里雾里,“这个,规制下葬”这个和自己有什么干系怎么突然倒是来问我了我自己个家里头的事儿都还没料理清楚诶 纳兰永宁问出来这话后,也不禁哑然失笑,他来之前也问清楚了富祥这元家的来路,家里头只怕是一个出仕的当官儿都没有,如何知道这些朝廷的秘辛如何明白这旨意和实际上操作发生不同区别的时候,意味着什么自己也可以说是问道于盲了。 富祥此人不过是恰逢其会,才遇到了南氏一事,这也是今日来的特别收获,自己一时之间倒是忘了,这不是自己家的内书房,纳兰永宁心里头哑然失笑,起身预备着走人,“世兄且安坐,我这也就回去了。” 富祥忙起身,“宁老爷怎么才来,就又走了不多坐会吗” “不必了,”纳兰永宁笑道,“我府上还有事儿,日后再见罢。” 纳兰永宁越过了金秀,预备着出门去,但是就要跨出去的时候,后头响起了一个悄悄的声音。 “未真正用皇贵妃的规制下葬,说明,万岁爷对着南氏,厌弃极深。” 纳兰永宁一下子顿足,朝着门口站立不动,过了一会,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和富祥一起转过身来,看着说话的人,看着适才自己个一直忽视的人,“这话是你说的” 富祥忙摆手,“大妞儿秀儿你可不能胡乱说在宁老爷面前,胡说话可不成” 金秀微微福了福,自信一笑,“是小女子说的,宁老爷,内务府的人最会当差,宫里头吹什么风,下什么雨,他们知道的一清二楚,圣旨写的明白,要用皇贵妃之礼下葬,但是内务府的居然敢不遵旨,没有用皇贵妃的规制下葬,说明,万岁爷对着南氏的厌弃,极深,饶是面上还过得去,但是内里却是厌恶至极,肯定是不会给她真正的皇贵妃丧仪和葬仪。” 纳兰永宁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又迅速的放大,富祥也是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说出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儿,“你这话说的不错,”纳兰永宁伸出左手,转了转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这个厌弃至深,说的极是,那么你说说看”纳兰永宁瞥了一眼痴呆样子的富祥,“我再考考你,这个厌弃会如何” “这说明,”金秀不卑不亢,大度自然的说道,“继后南氏所出的十二皇子,永基,和太子之位,基本已经无望。” “金秀”富祥其余的话儿听不懂,可“太子”这个词儿是知道的,他吓得肝胆俱裂,忙上前,作势就要堵住金秀的嘴,“这些话儿也是你该说的嘛” 九、草堂闲谈(二) 金秀当然知道,因为她清楚了解后世历史的进程,南氏虽然没有被明确下诏废后,但已经当然失去了皇后的所有待遇和所有特权,可以说,南氏如何得罪永盛皇帝,历史上众说纷纭,但是南氏被废之后的日子过得如何,明档存着的资料大家伙都可以随便在网上下载的,故此这一点不用废话,但是金秀也不能直接说自己个从网上看到的。 网上只怕是纳兰永宁还以为金秀是蜘蛛精变的,说什么网,马上抓了拿去焚了,金秀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样知道结果翻过来朝着前头去推断,很多话儿就有凭证了,就算是有些话儿是胡诌的,但人家也分辨不出来,“回宁老爷,这就要从万岁爷的性子说起来了。” “万岁爷少年登基,意气奋发,励精图治三十年,承袭两代帝业余烈,如今天下太平,可谓之盛世,这是时势如此,国大民骄,皇城根下的老百姓都是只觉得大玄朝天下第一,更何况万岁爷呢宁老爷,我说的可对否” 纳兰永宁点点头,“这话不假。” “万岁爷乃是世宗皇帝第四子,正大光明牌匾后头的金匮之中御笔诏书写的清楚,天下再无此名正言顺之事,可对否” “极是。”纳兰永宁继续赞同,“得位之正,今上,的确是极。” 大玄朝建立以来,在皇位传承上一直在不断地探索,前朝的经验固然可以借鉴,但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嫡长制虽可避免兄弟之争,但不能保证选优;太子制则容易引起皇室内部倾轧,骨肉相残。因此,怎样立储、怎样传位,也是皇帝深感伤脑筋的一件事情。任何时候都无法避免为了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而争斗,大玄朝昔日刚刚定鼎中原,百废待兴,但皇权斗争也始终没有停止过,即使像康宁这样英明的皇帝,也被皇子之间你死我活的竞争弄得心力交瘁,其在位的后期,九龙夺嫡,纷争一日未熄。 于是,天正帝即位后,吸取了历代围绕预立太子发生的皇子、后妃之间为争储位明争暗斗、倾轧不休、骨肉相残、造成混乱的教训,以及自己争夺皇位的亲身经历,创立了秘密立储制度。从此,不再公开立皇太子,而是秘密立储,直到自己驾崩之后,由谁来继承皇位才真相大白。 由皇帝亲书立储谕旨一式两份,一份密封在锦匣内,安放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另一份皇帝自己保存。待皇帝驾崩时,由御前大臣将两份遗旨取出,共同拆封,对证无误后当众宣布由谁继位。 天正就是用这种新的制度选立了永盛皇帝,所以金秀说他得位之正,自然是正确的。 “再者又要看万岁爷的性子了,万岁爷性子精明,容不得底下的人欺瞒,也是最重法度,决不允许有任何对他老人家不敬的事儿,南氏昔日如何被废,咱们不得知,但诏书上写的清楚,行为不端,有悖逆之事,虽然没有明说,但一定是不尊敬的事儿。” “万岁爷如何能容忍人对其不敬必然是要收回册封的宝册宝印等物的,但万岁爷又是极为顾全大局之人,知道废后会引发朝政动荡,臣民议论不安,故此只是忍下了最后一步而已,但南氏虽然没有被废,但实际上已经被废了。” “这么解释可以说是十分透彻了”纳兰永宁捻须点点头,“那么你后头的那句话,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被废之人所生之子,怎么可能还有机会继承大统,”金秀继续说道,“,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所以十二皇子已经,大概是不可能了。” “而且本朝立贤不立嫡,十二皇子本来就没有多少胜算,南氏只是他的累赘,和最大的枷锁。” 她所知道的十二皇子的事儿不多,无非是借助了后世之中一部大红大紫火遍全国的连续剧里头的配角人物出彩,这才稍微知道了永基其人,根据史料的记载,这个人好像文采武功都是一般,不见得多少突出,唯一在史料上记载过的,也就是给永盛皇帝修撰他的诗文合集而已,后头就默默无闻了,金秀不记得有什么突出印象,可能是就无声无息的消没在历史的长河里面了吧。 “这些事儿虽然不算秘密,但也不是世人皆知的,”纳兰永宁纳罕的打量着金秀,“你不过是寻常人家,就算是世兄在宫里头当差,但也不会知道这么多的事儿,何况这又算是朝廷上头的事儿,你一位姑娘家家的,如何知道这些” 金秀早就有所准备,她刚才出言发声,也早就想好了,她微微一福,“小女空暇时会在外头街上的书铺里头看书,那家书铺都有邸报,小女看了之后,也会想想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缘故,看多了,倒是有些心得。” “好,好,好”纳兰永宁许久不说话,目光炯炯的盯着金秀,突然之间,拍手叫好,他朝着边上的富祥笑道,“世兄生了一位好女儿啊这样的眼界,这样的言辞,我是许多年没见过了别说是什么女儿家了,就是咱们护军八旗的少年子弟,出众的也只是会读书而已,没有几个能有世兄女儿这样的眼界啊” 富祥原本是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做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来,一来实在两人说的话听不太懂,二来偶尔听懂的那几个字,也实在是心惊肉跳不敢多听,正在坐立不安的时候,听到纳兰永宁说了这么一句夸奖的话,富祥忙就蹦跶了起来,“不敢,不敢,宁老爷,您过誉了。” “不是过誉,”纳兰永宁喜滋滋的打量着金秀,“我说的可不算全是恭维的话儿,你这女儿啊,只是可惜了若是为男儿身,日后当官出仕,就靠着这个眼光,不管说部堂高官,起码一个红顶子,是逃不了的” 九、草堂闲谈(三) 大玄朝官服制度,四品之上的官儿头顶的管帽上,都是用红玛瑙作为装饰,当然更高级的会用更好的宝石,四品之下的都用青绿之色的宝石,所以这个红顶子,说的就是四品以上的官儿,大玄朝四品的官儿,在地方上是一省首府的知府,在中枢是各部里头各司的郎中,威风赫赫,可以说是非常高的位置了。 纳兰永宁这个话儿,可真的是十分奉承富祥了,富祥忙笑道,“宁老爷说笑话了,秀儿是什么牌位上的人物,当不起您这夸奖。” “我可不是说笑话,”纳兰永宁放下富祥,又问金秀,“你说了刚才的话,我都十分同意,只觉得虽然有这个意思,但若不是你这么一说,理一理里头的事儿,还真的有些道不明白,这会子,我倒是要再请教依你之见,这么多皇子里头,那一位阿哥,能够有这个福气,承袭大统呢” 金秀嘴巴微微张了张,随即没有说自己个想说的话儿她抬起头看着富祥那焦急的样子,心有所悟,今个自己说的话,已经是太多太过分了,再说下去,真的只怕是要说到犯忌讳的事儿了 她随即换了言辞,“宁大爷,万岁爷春秋鼎盛,如何能说这些话儿呢小女子不敢说。” 纳兰永宁猛地惊醒,今个这话自己个也问的太多了,没想到面前这位普通的护军八旗少女,还如此的知进退他点点头,“你说的极是,圣天子在位,本就不该多说这些,咱们也只是内室闲谈,却也不必说这么多了。” 纳兰永宁既然是惊讶于金秀的特别,于是又特意和金秀说话,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儿,也不能算是套金秀的话儿,但也是特别要想知道金秀这个人,一番交谈下来,纳兰永宁十分满意,富祥这老鸦窝里头,赫然出来了一只金凤凰等闲的人只怕都比不过她,谈吐从容,说话流利,虽然带着一些豆蔻少女的青涩和害羞,但落落大方,看事情看人倒是与寻常人不同,家长里短的擅长,纳兰永宁原本不擅长,不过说起这天下的事儿,富祥的这个女儿,虽然很多人情世故不太清楚,但地理和历史都较为了解,显然不是一般人就看看书,能做到的。 且偶有发言,都十分精彩,令人忍不住生出拍案叫绝之感,这一番交谈下来,让人不禁忘记了时间,纳兰永宁心里头还记挂着别的事儿,这才回过神来,见到窗外夕阳欲坠,不禁一笑,“我才知道这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思是什么了今个和世兄、还有世兄的女儿这么一番谈论下来,还真真是险些忘了时间,”他适才也问了金秀的名字,又问了年岁,这时候笑眯眯的对着金秀点点头,“日后若是得空,就来我府上,我那边虽然清减,却也还算是不错,家里头的藏书也不好,金秀侄女若是能过来和我说说话,我是必然高兴的,哦,”他又看向富祥,“只怕是世兄不舍得她出门。” 富祥自然不会说不舍得的话儿,“能被宁老爷看中,是她这个丫头的福气,只是怕到底府上事儿多,秀儿去,就是叨扰您一家子了。” “绝没有的事儿。” 九、草堂闲谈(四) “绝没有的事儿,”纳兰永宁笑道,“今个一来,才知道金秀侄女儿心思细腻,才干了得,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可见世兄你不厚道,咱们家既然是通家之好,如何能够这样自己个藏着好女儿,不拿出来给世交府上认识认识的道理呢”显然,从言语上听出来,纳兰永宁对着金秀十分的青眼有加,这样赞许的话儿都说出来了,纳兰永宁朝着屋外喊了一声,一直守在外头的长随迅速的进来听吩咐,“告诉家里头,只要是世兄这里的金秀侄女儿来,若是我在,就直接通传,若是我出门去,就带到太太那边去,听见了吗” “嗻。” 纳兰永宁这会子可真的要走了,时候不早,富祥请纳兰永宁留下来用饭这话也就是玉芬不在面前,若是被玉芬听见了,只怕是当即要跳了起来,这家里头还有多少余粮怎么就够招待人家的宁老爷这样的人,难道就是简单家常炒几个菜就够了总是还要再去四牌楼边上的大酒楼“步步升”,请四个凉菜四个热菜并两壶好酒来招待这才像样,可自己家里头这还能有请客的资格吗还有钱吗就知道打肿脸充胖子 所幸纳兰永宁也知道自己个不合适在这里头久待,毕竟两家不是一样的人家,自己若是呆久了,再还留下来吃饭,这可就是没有什么眼力价了,“如何可以再叨扰”纳兰永宁笑道,“今个是中秋佳节,乃是阖家团圆之日,我若是再待下去,未免也太不识相了,再者,我府上也等着我回去赏月吃月饼呢。今日清谈已然尽兴,若是过了度,那反而不美了。”于是就要起身离开。 富祥原本有些恍恍惚惚,这时候也只是应命和金秀一起送出去,金秀看到了父亲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昨个的事儿,富祥适才已经和纳兰永宁说过了,可纳兰永宁还没有表示,这个事儿若是今个不说,难道还预备着什么时候说她连续看了好几下富祥,可富祥浑浑噩噩,丝毫没有接上金秀那有含义的眼神,金秀心里头大急,自己这个老爹,可真是没心没肝的这要上战场了,倒是一点也不急 于是没办法,富祥忘了说,也就只能是金秀出面了,她充当一次花木兰替父从军,“宁老爷,原本这件事儿倒是不应该麻烦您,只是您到底是阿玛的世交,”说这个词儿金秀还颇有些不好意思,这打蛇随棍上虽然不是自己的风格,但是为了自己的老爹,也只能是拼了,她红着脸继续说道,“阿玛在九门提督五城兵马司干的好好的,可没想到兵部下了贴,点了他的名儿要去丰台大营效力,我想着要去缅甸打仗,这到底是山高路远,又九死一生的,实在是担心的很。” “您瞧瞧,这事儿,能不能帮衬一二若是能成,我们全家都感激宁老爷的大恩大德” 纳兰永宁微微一笑,摇摇头,金秀看这个样子不免就有些失望,心一下子就沉入了谷底,“这事儿倒是我帮不上什么忙,侄女儿可知道,我这纳兰家里头,除却我过世的阿玛当过一任武官外,其余的都没有在兵部任职过,我昔日也是在内务府的任上退了下来,兵部那边可没什么关系,而且这事儿,若是兵部下文书之前知道了,或许还能转圜,找几个中人说和说和,看看有没有改变的可能,只是如今么” 纳兰永宁继续说道,“这事儿,是办不成了,世兄这一趟缅甸,只怕是真的要去。” 富祥脸上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金秀也是如此,纳兰永宁见到如此,又是矜持一笑,“不过,也不是没有什么可能,金秀侄女儿,什么时候得空了,来我府上一叙,如何” 这时候出了门,车把式和长随扶了纳兰永宁上了车,纳兰永宁又要富祥不必再送,“世兄自便就是。”大马车离去,留下了两人站在门口。 富祥眼看着大马车驶出了西北条子胡同口,这才转过身来,有些唏嘘,“瞧着纳兰家也是没有以前好了,若是以前,我听你爷爷说过,那府上门口是人山人海都是上赶着要拜访纳兰家老爷的,哪里像是如今宁老爷这样还有空出来会客的” 他看到了金秀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安慰金秀,“大妞你也不必为了我的事儿着急,无非是去前线,也不见得肯定要上战场,我这不过是侍卫出身罢了,还能上场杀敌不成若是真的轮到我上战场,只怕是大玄朝都要亡了” 富祥倒是粗大条,这会子反过头来要劝金秀了,金秀嗯了一声,“这事儿倒是要再看看,”她对着富祥说道,“阿玛,您说的不错,大概是不用上战场的,但是这凡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要未雨绸缪的好。” “可这宁老爷也说了,”富祥不以为然,“他帮不上忙,我和你说,这纳兰家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自然是比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强的,可如今也远远不如从前了,他家的老太爷,是当过中堂不错,可那也是康宁朝的事儿咯” 纳兰家的确是已经慢慢衰落,可能是因为明珠参与了夺嫡之争,又失败了的缘故,家里头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唯一成器的“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一位长子,却又因为得病早早的过世,徒留了一个护军八旗第一诗人的称号罢了,当然,金秀所学的知识并没有仔细到明珠的纳兰家日后所有子孙都记住的份上,但是大玄朝这么些年下来,也没有再听说过纳兰世家再出什么优秀的人物。 所以根据富祥和玉芬的描述,原本这位宁老爷的父亲还当过山西都统,这是正二品的武官,虽然地方官比中枢官同等级比较也稍微低一些,可这也是正正经经的“红顶子”了,但到了纳兰永宁这一代,他也只是当过几年内务府里头的官儿罢了。 十、中秋明月(一) 纳兰世家在富祥这一家看来,真真是巨无霸,可实际从他们自己家族的表现来说,可真的是步步衰退了,昔日纳兰明珠权倾朝野,康宁皇帝都忌惮三分,若不是大玄朝家法律法森严,护军八旗差不多是皇帝的家奴,明珠要造反这个不敢说,可再出一个胡惟庸,也是寻常之事。 本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纳兰世家这不过是三代之后,就已经是如此的风流云散了,纳兰永宁如今赋闲在家没有差事儿,估摸着身上或许有什么能拿点禄米的爵位,但如今物价飞涨,就算是猪肉也要四十文一斤了这样的物价,只怕是一点点的爵位,还不够家里头几个仆人开销的。 人只要没有在官场上有差事当着,没有几年,这个家族这个人,基本上就销声匿影了。 何况这样的家族,素日里头和元家的生活需求必然是不一样的,元家虽然不至于说穷的要饿肚子,他们现在,包括金秀和二妞等人,可能最大的愿望,就是家里头富裕一些,能够吃好饭,穿好衣裳。 但是纳兰世家自然是不会要求这个,他们的希望,肯定是能够重振家族的荣光,回到昔日明珠当政时候的那个社会地位,但按照目前的趋势来看,纳兰永宁已经赋闲在家,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若是真的对着富祥去缅甸的事儿无法帮忙,那么说来,他的影响力也是在逐步下降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推托之词,也是说不定。 论起阶级稳定来说,可能还是富祥这边的元家更为稳定呢。起码富祥如今家里头还是普通的人家,没啥变化,皇城根下底层护军子弟人家,都是如此,没啥好变化,也没有什么变坏的样子,日子如水,不咸不淡的过着。 人往往在很多时候身处时代的大潮之中恍然不知,在后世人看来,时代的大潮来的迅速和猛烈,很难想象当时的人为什么反应寥寥,但具体到真实浸润进当下之中,大家伙都对着时代大潮反应近乎于无是有原因的。 时代大潮来势汹涌,大势无法可挡,但是大潮涌入了这个当下的社会之中,反应到每家每户身上,可能只是一点点水流,甚至一点水流都没有,仅仅是几个泡沫,打在人的身上,恍然不知。 就比如富祥这一家子,玉芬是出于女性天生的担忧,才会说觉得去云南打仗是很危险的事情,但是富祥还觉得无所谓,好像仅仅是去西山打猎一般的轻松,缺乏对于缅甸之战严重性的认识。 但是金秀非常的清楚,永盛皇帝的十全武功,最不足道和最为惨痛的,只怕就是这个征缅之战死伤无数靡费银钱不说,就连战局也只是打了一个平手而已,或者说句不是为尊者讳的话,缅甸之战,实际上是失败的,寸土未得,伤亡惨重,部堂级的高官。 失败的话意味着死亡会更凶残,父亲这一去,还真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将来一旦家中的男丁过世,元家靠着这几个孤儿寡母的,日子如何过金秀不敢想下去了。 富祥浑浑噩噩,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还张罗着玉芬等人摆桌子在外头吃了晚饭后赏月,金秀暗暗叹气,非常头疼,穿越到这个时代,这个家里头,自己才十三岁,年纪轻轻的,没想到被迫当上实际上的一家之主,就要为全家人的将来而担心了。 一家人胡乱吃了饭,于是就搬出了凳子桌子等,在院子里头等着月上中天,桂大奶奶自然也是要来的,她又因为纳兰永宁对着自己的轻视感到忿恨,又因为纳兰永宁亲自来元家看看感到很是体面,又因为觉得纳兰永宁和富祥在里头说了这么久的话儿而感到艳羡她还不知道纳兰永宁是和金秀说了好久的话,若是知道了,只怕是要发疯不可。 但是这会子情绪复杂的桂大奶奶,可不会轻易绕过她这弟弟一家,一下子说茶不够热,又嫌弃椅子不够高,没有软绵的垫子,如此折腾了好久,这才心满意足的坐了下来,复又颐指气使的要二妞给她捶背。 “刚才迎接宁老爷,可真是累坏了,我说弟弟,”她对着富祥说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从咱们阿玛到现在这么多年下来,纳兰家的老爷,可是一次都没来过这可是天大的体面你怎么不留下他来用晚饭没钱不能够”桂大奶奶挑鼻子竖眼的,“就算是拿出一两银子来置办酒席也该留下人家免得人家说咱们,一点礼数都没有你这个当家的,若是外头名声坏了,可还怎么撑起这个家。” 金秀心里头暗暗腹诽,便宜话谁不会说你倒是这个时候人都走了才说这个话儿,富祥忙点头,笑道,“姑奶奶说的极是,下次若是宁老爷再来,我必然是留住请他用饭的。” 夜里头没点灯,众人都是黑灯瞎火的坐着,天边只是微微有些发白,大家没瞧清楚桂大奶奶的脸色,但是都听到了她突然发出来一下巨大响亮刺耳的冷笑声,“下次哪里还有下次贵人这难得来,今个若是招待不周,下次怎么还回来你可真是痴想妄想嘿嘿,别说是宁老爷亲自来了,只怕是日后你去登门拜访,人家都不见得搭理你” 桂大奶奶说的如此果断决绝,金秀倒是不好意思说出纳兰永宁盛情邀请自己个去纳兰府作客的事儿了,既然是自家人,那总不能说是当众做出打长辈脸的事情不是 只是天不从人愿,金秀谦逊,可别人不会这么想,众人正在院子之中坐着,不远处似乎有灯光过来,敲了敲元家的门,二妞忙去开门这么一下也可以少一些给桂大奶奶捶背,看清楚了来人,二妞忙喊道“阿玛,奶奶有人送东西来了” 送东西来了全家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元家寻常人家,交往的人少,今日是中秋节,也不是送礼的日子,哪里会有人来送东西 十、中秋明月(二) 富祥忙起身出去,一问之下,却原来是纳兰家的人,说起来白日里头也见过,就是纳兰永宁的那个长随,他自我介绍名唤作是“长贵”,乃是纳兰府的“家生子”,从小伺候纳兰永宁的,身份倒是和其余的人不一样,说话不卑不亢,也不会因为元家破败而有什么轻视的意思,依旧是客客气气的,说的话也很是让人听着舒服。 “我们老爷吩咐了,说今个冒昧前来,没有和富老爷先打招呼,实在是不恭敬,原本是要留下来陪着富老爷赏月的,只是家里头也还有事儿,不能够抛下来,所以特意送了一些吃食过来,”长随手里头点着灯笼,刚才那微微的亮光就是他带过来的,“说今个是中秋节,合该吃一些月饼瓜果等。” 后头的人递上了一个大食盒,富祥忙接过,结果没想到那个食盒极沉,显然里头的东西很多,富祥忙要请长贵进来坐一会,长贵垂着手笑道,“府上还有差事儿,不敢耽搁,敢问福老爷您家的大格格可在” 金秀从后头探头,那灯笼照到了金秀半张脸,看上去颇为清丽脱俗,“您找我呢” “不敢当,”长贵微微弯腰,“我们家老爷特意吩咐,给姑娘您带了一个盒子来,说是一个小玩意,请姑娘留着玩,或者是赏人,都成。” 于是又送上了一个小木盒子来,金秀看着富祥,“阿玛,您看” 富祥觉得大概也不过是一个小玩意,纳兰永宁赏人的,拿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点点头,“既然是宁老爷赐的,你就收下来罢。” 金秀福了福,这才收下来了那个盒子,既然是礼已经送到,长贵也就是不再停留,打了个千就走了,富祥拦不住,“多少也要吃个月饼再走也不迟啊” 二妞掩了门,几个人回到了院子里头,玉芬起身,奇道,“这宁老爷,怎么又送东西来了” 福祥坐下来,这个时候月亮慢慢的爬上来,院子里一片清亮,富祥把送来的那个大食盒打开,“哟呵”了一声,连忙朝着外头端菜,众人原本只是清谈,也没有说预备下什么酒菜赏月,桌子上本来是空荡荡的,富祥朝着外头端菜,不一会就马上将小桌子放的满满当当了,金秀瞧见那有四样小菜松仁小肚和酱羊蝎子,油炸花生米和八宝拌菜,两个果碟四个秋梨和八个香芋,并一大盘月饼,还有一壶酒。富祥虽然素日里头喝不起什么酒,但是男人嘛,总是非常明白什么是好酒,他只是凑在酒壶边一嗅“这是玉泉春用玉泉山的水酿的,好酒啊” 这可是丰盛之极的酒菜了众人面面相觑,真是有些想不到为何纳兰永宁会如此客气,这个酒菜可能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吩咐一句家里的奴才准备起来就是,可在元家一家人看来,大约是过年都没有这样的大吃大喝过,玉芬有些诧异,“这爷,”她对着富祥狐疑的说道,“宁老爷怎么送了这么多酒菜来” “谁知道呢,”富祥喜不自胜,他见到美酒就高兴的不得了了,哪里还有想其余的东西,“许是宁老爷觉得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罢” 众人皆是有些惊讶,除却二妞对着月饼和果子蠢蠢欲动流口水外,玉芬和金秀娘俩在想着不对劲的事儿。 玉芬心里头在想,这纳兰家以前也没有表现的和自己这边多少亲近,人家嘴里说是世交,可咱们配吗不过是帮闲过几年罢了,这算的上有一些香火之情是没错的,但是也不会说这样送酒送菜的亲近,这无事献殷勤,可真是让人有些害怕。 金秀心里头却在想,这自从长贵来了家里头送东西后,桂大奶奶一言都不曾说过,只怕是被当众打脸心里头正在憋着一股气呢,这若是不快速的化解了,只怕等会她闹脾气来,这个中秋节就是没法过了,一定要趁着她还没发飙的时候先稳住她才行。 富祥高兴的摇头晃脑,一叠声的就要二妞去拿酒杯,金秀左右看了看,特意看了看桂大奶奶的脸色,见到她的脸在月光之下分外的铁青,于是忙出言要灭火“阿玛”她先对着富祥说道,“今个宁老爷来拜访,若不是姑爸提早预备了叫我和二妞打扫,只怕是今日就要丢人了姑爸又辛苦等着宁老爷来咱们家,今个最辛苦的就是她老人家了,依我看,你应该给姑爸敬酒才是” 说完了又拿眼一直看着富祥,富祥看懂了金秀的眼神,忙点头,“是了,是了二妞,二妞给你姑爸也拿杯子来,”富祥吩咐小女儿,“今个姐姐您辛苦了,”富祥嬉皮笑脸,“好歹也要陪弟弟喝一杯才是。” “都和你这样喝醉了挺尸才好吗”桂大奶奶呵斥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言语,二妞酒杯筷子拿来,众人一时间就吃开了,桂大奶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好像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喝了一杯酒,又吃了两条松仁小肚,看着金秀若有所思,金秀正在和二妞一起抢着吃香芋,开心的不得了,这是难得的休闲时光,可以忘却一切烦恼。 玉芬吃了半个月饼,再就舍不得吃了,就要剩下的半个再让给二妞吃,富祥喝了半杯酒,嚼着花生米对着玉芬笑道,“你也辛苦了,何必给她这半个,你自己个吃了就是了,宁老爷客气大方,咱们应该生受了才是。” 玉芬笑道,“是,都听爷的。” 一家子其乐融融,桂大奶奶没有发脾气,显然今日这赏月是非常好的氛围,夜深月上中天,天地之间一片洁净明亮,这一日有酒有菜,又有如斯美景,可以说是极好的日子了,富祥还灌了金秀一杯酒,“你也该学起来喝酒了”富祥笑道,“日后总是要学会的。” 白酒倒是有些呛,金秀咳嗽了好一会,不过也好,喝了一杯,身上就热乎乎的,晚间在室外却也不怎么感觉冷了。 十、中秋明月(三) 桂大奶奶安静了好久,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性格,金秀还在提防着她发飙,可她今个偏生没有什么发飙的迹象,于是也就放下心来,一同赏玩月亮,刚才上酒菜之前,就已经祭拜过了兔儿爷,这会子大家伙吃了一点酒菜瓜果月饼等物,只见到月光如水如纱,月华大胜,月亮犹如银盘一样挂在天空之中,光芒四射,无比晶莹透亮,这个时代之中的夜空没有什么光污染,月亮看的清清楚楚,玉芬抱着二妞在怀里头,朝着月亮指指点点,说着以前的故事。 “瞧见没有,上头呀有一棵大桂花树,桂花树下头蹲着两只玉兔呢,一只是兔儿爷,一只是兔儿婆婆,树边上的有一个人拿着斧头,一直砍那桂花树,他砍一下呀,桂树就被砍出一道疤痕,可他拔出斧头的时候,那疤痕一下子却又不见了,所以他呀,要一直不停的砍,一直不停的砍,可是桂花树呀,永远都砍不倒。” “这个吴刚,为什么要一直砍树呀”二妞瞪大了眼睛,看着月亮发呆。 “因为他做错了事儿,天帝要惩罚他,”金秀笑道,她拿了一个月亮细细的吃了,又说起了后羿射日,王母赐药,嫦娥奔月的故事,不仅是二妞听得津津有味,一家子都听得入神了,“倒是不知道你还知道这么多的故事”玉芬对着金秀笑道,“以后二妞要听故事,那就都交给你了。” 月上中天,吃酒吃月饼也吃的差不多了,二妞揉揉眼打了哈欠,玉芬也呆不住,想着要回去歇息,富祥喝酒喝的差不多,也觉得酒足饭饱,够了。大家伙都热闹过这会子想睡觉,只是桂大奶奶还有话说。 她憋了许久,这个时候突然发话了,“大妞,瞧瞧,”她名正言顺的发号施令,“这月亮没什么可看的,刚才宁老爷还特意送了一个盒子给你,给大家伙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女人的好奇心永远是最强烈的,这么一说,原本有些困的二妞也不困了,目光炯炯的看着金秀,也想知道这盒子里头是什么好东西,众人刚才被这丰富的观月酒菜给震惊住,一时间倒是忘了金秀还单独拿了一个礼物。 金秀拿起放在一旁的盒子,打开一看,众人都起身,围了过来,只见到盒子里头放着一个长命锁,样式有些老旧,桂大奶奶拿起来仔细对着月光一看,很是失望,“吓,我还以为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不过是一个铜做的长命锁,这还是个旧的,值不了多少钱” “要我说,这纳兰家可小气了”桂大奶奶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又来了精神,“这好酒好菜都送了,怎么送这么一个旧的长命锁给大妞宁老爷当长辈的,这见面礼给的也太小气了些这东西,” 桂大奶奶将那长命锁不屑的丢回到了盒子里,长命锁撞在了盒子的内壁上,发出了一声发闷的响声,她起身,脸上带着似乎战胜了什么的得意笑容,“我屋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个呢二妞明个你听话,姑爸就给你两三个玩玩” 桂大奶奶似乎是得胜归来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了,玉芬眼瞅着桂大奶奶进了自己屋里头,这才悄声对着金秀说道,“人家好意给你的,无论是否贵重,都要好生放好了。” “是,奶奶说的极是,”金秀将那个盒子合上,她可没有像桂大奶奶那样子的势利眼,“我这就拿回去放好了,日后再去纳兰府上谢过就是。” “你怎么还要去纳兰府上”玉芬有些奇怪了,“难道你去,人家还会见你不成你阿玛去府上,人家也是不见的。” 喝得有些熏熏然的富祥打了一个饱嗝,“咱们大妞,可是说话说的极好,宁老爷喜欢的很呢,说了秀儿只要过去,必定是要见的,可比我这个当阿玛的嗝,有面子多了。” “宁老爷对着秀儿这么好”玉芬听到这话就更是担心起来了,她看着月光之下的女儿,只觉得分外的好看,自己的女儿长大了,出落的标致,好像是水葱一般,宁老爷对秀儿这么好,难道 纳兰永宁回到了什刹海边上的宅邸,进了二门,内管家上前给他换衣裳,纳兰永宁问“太太呢” “太太在后头预备着府里头分发给各方的月饼,说老爷若是回府,就请去她屋里头,晚上赏月的东西也一概准备齐全,就等着老爷过目了。” 纳兰永宁笑道,“太太预备好就是了,怎么还要我来看过” 他换好了衣裳,又在内书房喝了杯茶,想到了适才金秀所言的事儿,不有心有感悟,于是又拿起案上的一本书国朝实录津津有味的看了一段,似有所悟,又提笔写了几个字在纸上,这才放下书卷,到了自己夫人的屋里头来。 纳兰永宁的妻子也是出自名门,同样是出自护军八大姓的索绰罗氏,门第是够的,只是家世到底不算上佳,不是那家最当红的人物子女,不过待人宽厚,也十分会料理家务,纳兰永宁赋闲在家和妻子偶尔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有娇妻在侧,也是很幸福的神仙日子了。 见到纳兰永宁回来,索绰罗氏忙迎接了上来,她见到纳兰永宁脸上似乎颇为高兴,于是问道“老爷这出去了一会,遇到了什么脸上都带着笑意了。” 纳兰永宁上了炕,盘腿坐下,对着索绰罗氏笑道,“我这随意出门,也不过是随意去一瞧昔日帮衬着咱们家过的一户人家,无非也就是解闷罢了,可是没想到,”他身子坐在炕上,隔着炕桌对着索绰罗氏微微前倾身子,“这一户人家的大女儿,谈吐不俗,眼光独到,我实在是有些吃惊,这寒门里头竟然有一只金凤凰” 索绰罗氏奇道,“论起来,老爷见过的女孩子也不算少了,竟然如此看重这位姑娘” 十、中秋明月(四) “的确是奇才,”纳兰永宁想到了适才在元家听到金秀说的那几句话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都十分的惊讶,“眼光毒辣,根本不像是十几岁的姑娘家,倒是像官场上混了好些的人。” “一个姑娘家有如此了得”索绰罗氏也很是惊讶,“看来这元家了不得啊。”一家的主妇迎来送往肯定是什么人情世故都要照顾周全的,所以她还是知道元家的,“他家里头也有打发人上来请安问好,我倒是觉得关系远,也没特别招待他,若是老爷看重,我以后要注意着点是了。” 这也原本是寻常之理,就算是这些大户人家有钱一点,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要迎来送往,厚礼对待的,若是如此,那么家里头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禁不起这些穷亲戚和穷朋友来挪借。纳兰永宁点点头,“你说的极是,我瞧着她家里头还艰难,咱们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的,这到底是太爷当年的老交情,”他告诉边上听吩咐的中年仆妇,“家里头有什么吃食不拘什么,拿一个盒子去元家,让长贵去,就说是我冒昧前来,这是请他们一家子赏月的。” 中年仆妇蹲了蹲,索绰罗氏问“老爷既然看重元家的那姑娘,是不是要特别赏个什么给她” “夫人说的极是,”纳兰永宁赞许的点点头,“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一茬,唔”他沉思了一下,“你不拘什么拿个物件来,不必贵重的,”于是仆妇又去拿了一个长命锁来,用盒子装了,让纳兰永宁过目,纳兰永宁又叫人送了什么东西来,这放了进去,小心的放好,合上盒子,拍了拍,脸上露出了一丝别有用心的微笑,“这东西送过去,想必就知道了。” 索绰罗氏没有注意到纳兰永宁的小动作,见到仆妇拿了这么一个旧的长命锁出来,不由得嗔怪道,“老爷既然就是赏识人家,给东西自然是要给最好的,这东西还是外头送进来,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也不算金贵的东西,还是铜做旧的,送人怎么好意思送这个”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纳兰永宁笑道,“是小物件,可我也是花了大心思的,若是能入了我的眼,她日后的前途,”纳兰永宁拿起盖碗喝茶,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那她,包括元家的造化,就到了。” 索绰罗氏惊奇的看着纳兰永宁,“老爷的意思难道是看中这个女孩子,想要把她娶进来,给大爷当儿媳妇吗” “恩”纳兰永宁不妨索绰罗氏提出了这个话头,微微一想,哑然失笑,“这也未尝不可啊”他想到了大儿子,于是就问身边的仆妇“大爷呢唤他来见我” 仆妇脸上露出一丝慌张之色,“大爷还在书房温书呢。” 纳兰永宁冷笑一声,“哼,他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他会温书只怕是在睡大觉赶紧着把信芳叫来,我有话儿要问他” 仆妇看了索绰罗氏一眼,见到主母没什么话儿要说,于是出去通传了,索绰罗氏说道,“今个可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你可不能吓他。” “他都几岁了,还怎么会吓到他,”纳兰永宁哼了一声,“你也无需担心什么,今个我就问他几个事儿,若是答得好,我自然也就不会为难他。” 索绰罗氏见到纳兰永宁如此说,自然也不会多言语,老子教育,或者是教训儿子,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她可没有办法都拦住。 不一会,外头掀开帘子,进来了一位嘴角带笑,颇有些放荡不羁的少年,他快速的朝着盘腿坐在炕上的纳兰永宁打千问好,“给老爷请安,”转过头来,又朝着索绰罗氏咧嘴一笑,“额娘好。” 索绰罗氏慈祥的望着纳兰信芳,这是她和纳兰永宁的长子,如今也就是才十一岁,家里头吃穿的好,虽然才十一年,可也早就生了一副高大的身材,嘴角还冒出了淡淡的绒须,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看上去倒是很有精神,只是觉得不太正经。 纳兰永宁听了妻子的劝,也不欲做出一副严父的样子来,“我今个在外头听了不少的话,倒是觉得有些道理,”他示意让仆妇给端张凳子来,放在地上,“所以回来问问你,”纳兰永宁把盖碗放在炕桌上,目视纳兰信芳,“听听你的意思。” 纳兰信芳调皮的笑道,“老爷在外头和高人们讨论事儿,儿子如何知道,只怕是不通”纳兰永宁瞪了他一眼,纳兰信芳顿时缩头,“是,儿子听老爷的。” 纳兰永宁也不去问宫里头的事儿,若是问南氏的事儿,只怕是真的觉得他答不上来,这毕竟是宫廷内帷之事,和寻常官儿都没什么干系,更别说和寻常人了,他就问另外的话题“本朝的事儿,我也不来问你,历朝历代的兴亡,你可以知道,既然温书过了,我且问你,这唐朝,亡于什么” “老爷,”纳兰信芳苦着脸,“这些事儿儿子如何得知” 纳兰信芳才十一岁,正在读书,不知道这些家国兴衰的事儿也是寻常,但他这个老子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不是和先生说,自己个是最不爱看经书了只是喜欢看这些史书怎么,我就在问你这唐朝覆灭的缘故,你倒是和我说自己个不知道了那你素日里头在看什么” 能看什么无非是太真秘史这些闲书罢了,纳兰信芳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的倒是想出了一个说辞“我知道了,老爷唐朝亡于美色对,是极,唐朝亡于杨贵妃,唐明皇烽火戏诸侯,害的天下诸侯离心,后头有叛变,这就没人来救了唐朝就忘了,老爷,是不是这个” 很显然,纳兰信芳答错了,于是被罚跪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等到月上中天,纳兰永宁才开恩让他起来一起赏月。 十一、志向不一(一) 纳兰信芳很是不服气,自己虽然喜欢看杂书,可也没有一本书有归纳总结过唐朝是如何覆亡的当然也是有的,不过他还没有读史读到那么深的份儿上,只是浅尝辄止,又喜欢看那些个偏门的东西,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深奥的学问他自然是不服气的,被罚起身后浑身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冻得,索绰罗氏连忙给纳兰信芳披上了一件袄子,又低声告诉他,“今个你阿玛心里头高兴,你可不许闹别扭,等会赏月,务必要高兴些。” 这话纳兰信芳听了可就更郁闷了,“我的好额娘今个阿玛还高兴呢”纳兰信芳跺脚哈着气,“这高兴就罚我跪了一个时辰,若是心里头不痛快的时候,只怕还要活活把我打死呢” 索绰罗氏最疼爱这个嘴巴里话多又嬉皮笑脸的大儿子,伸出手朝着他的肩膀轻轻的打了下,“你浑说什么呢你阿玛怎么会打死你今个是真高兴,因为在外头认识了一个出色的好姑娘,”她把元家的金秀姑娘略微的说了说,“你可别说自己有能耐了,这话儿只怕是你阿玛都问过人家姑娘家了,怎么人家都答的出来,你倒是答不出来了” 纳兰信芳咬牙,“好呀,这个什么八竿子打不到的元家姑娘,倒是害的我今个多跪了这么好些个时候” 索绰罗氏笑道,“怎么,你都不如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家,不服气吗那依我看,你还不如上进些,”她劝着儿子纳兰信芳,“若是能够读书用功些,你阿玛也不至于生气了。” “咱们家虽然不比寒门之家,还说要考一个科举功名出来,可日后当差当官儿,总是要学识的不是” 索绰罗氏苦口婆心的劝着,纳兰信芳虽然有些无赖,但对着母亲还是很尊敬的,“是,都听额娘的,”他心里头打定了注意,要给这个让自己个难堪的什么元家姑娘一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自己这个纳兰家的大爷,可不是好惹的,“不过咱们家还要当什么差啊,”他又对着索绰罗氏嬉皮笑脸的,“阿玛不是都从内务府里头出来了咱们家又不愁吃不愁穿的,何必要当差去每日应卯,也是辛苦极了。” “不可浑说,这话可不能给你阿玛听见,”索绰罗氏警告道,“外头人不知道,你额娘还不知道你阿玛从内务府出来,那是被人排挤的,若不是你阿玛见机的快,自己个先退了,只怕如今家里头都没有那么好过呢”索绰罗氏虽然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宦海险恶,见到纳兰信芳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叹道,“你阿玛指望着你还能光耀门楣呢,说不想当差的话儿,只怕是你阿玛听到这个又要生气了” “我不想当差,额娘”索绰罗氏如此说,纳兰信芳却是又要闹脾气了,“我见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想着能够到处瞧一瞧,去看看那天涯海角更远的地方,见一见那些洋人听说广州那边就有”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十一、志向不一(二) “我想先去广州,”纳兰信芳眼中露出了晶亮晶亮的神采,“去看看哪里的十三行到底是有什么热闹稀奇的,能够让洋人这不远万里的前来,就要在广州不愿意走的” “再去别的地方瞧瞧,什么越南,什么南洋什么地方都去瞧瞧,看看这京师外头的人和事儿,是怎么样的多有意思,比老是呆在四九城里头肯定是有趣多了” 纳兰信芳说的兴高采烈,可索绰罗氏却是生气了,“胡说什么呢”她瞪直了眼睛,“那些地方哪里是咱们该去的地方别的事儿我都由着你,不当差也就不当差,不读书也就不读书,可这件事儿,决计不成你还算是知道一点文墨的,父母在不远游,这句话是怎么说的” 纳兰信芳低头丧气的,“额娘你干嘛说这个,儿子出去又不是不回来的。” “这外头可是什么都没的依靠没人伺候你吃,也没有人伺候你穿衣裳,就按照你这大少爷的性子,享受惯了,出去谁照顾你在家娇生惯养的,出去你吃的了苦吗还有这海上风浪那么大,什么时候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阿玛怎么办” “还有那些洋人,听说都是生吃人肉,膝盖不会弯的,红头发红眼睛,好像是十八层地狱里头的恶鬼一样的你若是跟他们见面,一个不小心被吃了怎么办” 索绰罗氏絮絮叨叨的说着,纳兰信芳只能是投降,“得,得,额娘,我说不过你,那么咱们还是去赏月吧。”只是这自己难得说一次心里头的志向,却又被母亲这样子堵了回去,心里头实在是不痛快,思来想去,也没地方可以报复的,只能是想办法,去找那个今日让自己跪着罚了一个时辰的什么元家姑娘算账,出一口恶气才好。 一夜无话,纳兰家也只是赏月,金秀这边赏了月,也没有别的事儿,全家今日都高兴,吃了酒,又有月饼瓜果,也只是胡乱收拾一下就都去睡觉,富祥喝的有些醉了,只是回去倒头就睡,金秀有些睡不着,帮着二妞梳洗罢,自己个坐在桌子前,看着窗外的月亮,末了又想到什么,从桌子下头拿出来了昨日那刘掌柜借给自己的那本书,湛蓝色的封面上有一张竖着的白条,上头写着西京杂记四个行书字儿,她随意的翻开了一页,只见到上头写着 “司马相如初与卓文君还成都。居贫。愁懑。以所着鹔裘就市人阳昌贳酒与文君为欢。既而文君抱颈而泣。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衣裘贳酒。遂相与谋于成都卖酒。” 文君尚且可以卖酒,可家里头只怕是没有这个营生哦,金秀摇摇头,月光下看书一会就觉得刺眼起来,揉揉眼,关上窗,金秀也就躺下安置了。只是却不知道为何,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千里明月共此夜,也不知道是多少人能够安然入梦,多少人转辗反侧难以安眠。 十一、志向不一(三) 节日过后,又是寻常而且平庸的一天,虽然中秋节是重要的节日,但这个节日一过去,普通人家还是要为了日常生计而奔波忙碌的,玉芬依旧是做着针线活,一些荷包、缨子、如意结等物在家里头仔细做了,再拿出去到店里,换几个钱来,这个钱不太多,外头店铺压价也狠,但是多少是个补贴。 按照金秀的意思,就为了这几个钱如此每日弯着腰低着头眯着眼做这个玩意,损伤了身子实在是不值得,可一想到家里头的情况,到处都要用钱,也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只能是尽其自己所能帮着母亲做一些打下手的活计,可也不知道为何,她除却理线之外,其余要穿针引线的活儿竟然是丝毫不会,经常弄的手忙脚乱,把原本整齐的图案给弄得一团糟。 玉芬也不免笑话金秀,“如今这些东西都不会,日后怎么若是嫁出去了,怎么当差”桂大奶奶的话儿就不是那么好听了,她永远是一副讽刺人的强调,不把人刺激的激怒起来,她就算觉得没用完成自己的使命“哎哟哟,瞧着这架势,只怕是日后要当皇后娘娘不成什么针线活都不会干,等闲人家哪里会娶你这样的当家太太” 说这个话的时候,桂大奶奶盘着腿坐在炕上,见到玉芬在忙乎,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只是闲闲的说着风凉话,金秀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知道桂大奶奶的性子,若是和她斗嘴,只怕是越撩拨的她越怒起来,到时候吵架打架起来可就不好看了,何况如今这时代,家法森严,作为晚辈可是不能够和最尊贵的长辈姑奶奶斗嘴的。 幸好妹妹二妞虽然人小小个的,瘦的和猴一样,可手脚灵敏,穿针引线如蜂飞蝶舞,十分机敏灵巧,不一会,一个绣着小蜜蜂的方帕就做好了,玉芬自然是高兴,觉得多了很大的一个帮手,就连桂大奶奶仔仔细细的看了那只活灵活现的蜜蜂,也挑不出一丝半点的错误来,“恩,凭着这个手艺,日后就算是你这个大姐混的快饿死了,也能绣花买几升米给她救救急了” 金秀翻着白眼,郁闷的从屋里头退了出来,真是显然在这个地方,针线活技上,自己个是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了,虽然是穿越者,但是感觉到了这个时代之中,似乎也没有多少领先于别人的作用,那就只能是退让这些惹不起的土著。 她出了门,复又回到了自己屋里头,看了几页西京杂记,又想了想其中的道理和来历,又和自己个昔日读过的书印证一二,如此默默复习了一会,她就起身出门,答应了那书铺的刘老掌柜的要去帮忙,昨个中秋节,没有去帮忙还算是有道理,可今个若是再不去,只怕是让人觉得自己承诺过的不算数,失信于人,这可不成。 于是她见到这会子家里头自己帮不上忙,于是出门去要完成此事,到了外头巷子里,正预备着走出去,不曾想后头似乎有嘈杂声,她回头一看,只见到在后头钮家的门口停着一辆小马车,刘全在搬着什么东西,似乎要出门的样子,金秀有些好奇,上前和刘全打了个招呼,“全叔,您这是干嘛呢” “啊哟,是金姑娘”刘全忙请安问好,“我给您请安了这不,大爷说趁着天气还不算冷,准备到自己家的庄子上去看看,今年的收成还没催着来,只怕是还要去看看,再者,一年一次也要和庄头见个面不是” 金秀还真不知道钮家竟然还有外头的田庄,这不算是没钱的人家,可怎么看上去钮家还要去月饼铺子筹借银子呢这有些说不通啊,“难道这些年庄上的收成都不算好吗” “不好,难得丰收一年,倒是欠收好几年的,”刘全忧心忡忡,“不花银子接济那边的庄丁都算不错了,可昔日老爷在的时候还能够帮衬,如今怎么帮衬,只能是再去瞧瞧那边光景如何了。” “那你家大爷,也要一起去了” “自然是要去的,”刘全回道,“家里头如今都他做主,若是大爷不去,可怎么办呢,”说到这里,钮家院子里头突然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瓷器破裂声,又传来喝骂声,声音尖利,倒不像是善保的声音,刘全直起身子,面带愁容的望着门里头,金秀问“这是谁发脾气了” 还能有谁自然是钮家的太太只是刘全他倒是不能够在外头说自己太太的坏话,于是说道,“估摸着是什么东西碰坏了,不碍事儿,金姑娘,您有事儿还是先去办,这边还有吩咐吗” 大约自己也没什么可吩咐他的吧,金秀点点头,她自己个也还有事儿,于是转身去了街角口的书铺去,刘全依旧在搬东西,不一会,脸色不快的善保大步的走出来,“全叔”他又快又急的喊着刘全的名字,“咱们走” “这大爷,”刘全听到了屋里头的动静,知道是钮家太太又在发脾气了,“太太正在气头上呢,您和奴才这么走了,只怕是太太要更气了。” “顾不得了”善保生气的说道,他的脸色有些泛青,“我成日里在外面就想着要怎么样把这个家支撑下去,她倒是好,每日就躲在家里头抽烟,什么事儿都不管,只是要问我要钱要绸缎的,今个不过是和她禀告要出门去保定看看庄子,她却不知道为何,又说我的不是了,末了还砸了茶碗。” 善保上了马车,长长吐了一口气,君子修身还需要养性,他发作了一会,这会子又稍微定了定神,“家里头没钱,这是一定的事儿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庄上今年的收成不拿来,咸安宫自然不必去读书,就连这个家也难维持下去了。” 刘全坐在车把式的边上,让他慢慢的朝着前头驶去,“是这个理儿,那边庄头昔日奴才我也认识,是个老实人,想必这一次去,有个说法” 十一、志向不一(四) 金秀到了书铺,这边依旧是无人问津,其实根据金秀这几日的观察,她就没有看到有顾客进过这家店,真是有些奇怪,这家书铺里头虽然卖的书不算是时兴的那些八股时文,但她上次过来随意一瞥,见到都是一些历朝历代史书亦或者是一些文人笔谈之类的,此外诗书等物也是一概皆有,却不知道为何,如此的无人问津。 许是地方偏僻的缘故,加上这边都是护军子弟,金秀进书铺见了刘掌柜,又问了今日要干什么活,今个的活计倒也简单,只是将落灰甚多的书架都擦干净,金秀书铺后头的院子之中取了水来,又用一块抹布用力的拧干,再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在店面上的两大排从地砖到天花板放的密密麻麻的书架,刘掌柜的也不多嘴,只是坐在柜台后头带着一个玳瑁眼镜仔细的翻看着一本书。 等着金秀擦干净了书架,又顺带着把书铺的外堂也扫了一遍,刘掌柜这才让金秀坐下来,问了问金秀读西京杂记最大的感想是什么金秀说自己个还未读完,刘掌柜也不以为意,只是问读到什么感想什么就是。 “司马相如初与卓文君还成都。居贫。愁懑。以所着鹔裘就市人阳昌贳酒与文君为欢。既而文君抱颈而泣。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衣裘贳酒。遂相与谋于成都卖酒。” 金秀说读到这一段,“我如今最大的感想,还是要有钱啊,”她喃喃说道,“文君和司马相如,昔日也是锦衣玉食,富贵出身的,末了因为私奔的缘故,被卓王孙给厌弃,没想到到了成都,竟然无法谋生,只能是抛头露面去卖酒来赚些银钱,可见这世上,若是没有银子,可真真是寸步难行。” 上辈子虽然不至于说一方富贵,但是衣食无忧,想买什么也不至于说不敢买,可如今这完全不同了,如今是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来花。 听到金秀发出了这个感叹,刘掌柜笑道,“这话原不错,可这世上,除却银钱外,还有什么更需要的” “自然是权势,”金秀答道,“司马相如这个时候只是还未得汉武帝青眼,等到他写了长赋被武帝看中后,带着阡陌土地来投靠寄存于他名下的豪强不计其数,那个时候怎么可能还会差银钱” 刘掌柜看着金秀,若有所思,“权势说的不错。” “此外,自然还需知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也是不会错的,”金秀笑道,“司马相如若是没有这文采,也借不到汉武帝的权势,而董仲舒能够让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全靠的是他的学识。” “那你以为,这三者,何为主,何为辅”刘掌柜问道,“须知这三者,不是那么好分开的。” 金秀仔细的想了想,“自然是权势为主,银钱为辅,但学识为内涵,若是没有学识,有了权势,只怕也是小孩舞大刀,长久不了的。” 十一、志向不一(五) 这倒不是金秀太过于势利,而是事实却是如此,“武帝时候,多少富甲一方的豪强富翁,阡陌连片,家奴成群,稻米如海,银钱似山,看上去如此显赫,只是在张汤几个酷吏的折腾下就家破人亡,这些人,甚至都不值得当朝三公稍微一顾。” 历朝历代,只要是在这中央之国,都不可能答出金钱比权势更重要的答案,石崇昔日是如何富有也只是在晋朝的司马家面前束手就擒,轻松的像是杀掉一只鸡那样。 “可汉代三公也有死在张汤这些酷吏手里头的,按照你的意思,三公这个的权势,可比张汤要大啊。” “张汤之权不是来自于他廷尉的权力,而是来自于武帝,”金秀摇摇头,“若是武帝没有旨意,张汤敢去处置三公们吗显然是没有这个胆量和本事。” “那看来这权势也不是最有用的” “那是没有到武帝的位置,其余的人都只能狐假虎威罢了,”金秀淡淡说道,“武帝之威,才是天下权势的体现。” 说到这里头,金秀就不愿再说下去了,这权势归根到底,说的还是帝王之威,天下的权势,说到底,谁最大 毫无疑问,宽泛的讲,天下最大的权势是皇家,但仔细认真的来划分讲,天下最大的权势,当然是来自于天子。 天子一怒,天下流血,天子一喜,四海皆春。 再说下去就有些犯忌讳了,刘掌柜也不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再讨论下去,他于是换了一个角度来问,“那你说的学识,又和权势有什么干系呢。” “这自然干系就极大了,”金秀笑道,“无能之人,身居高位,地下伺候应承的人,虽然面上不露,只怕心里头会笑话他,就算是有什么权柄,那么也是手下的人尽数分润去了,无能之人,大约只能得一个外头的空壳,内里,是什么都算不上的。” 刘掌柜点点头,“你的话不错,”他带着欣赏又有些惋惜的神色看着金秀,“可惜你只是一个女儿身,若是身为男儿,日后出仕当差,前途不可限量。” 金秀挑眉,这话已经是这两日第二次听见了,她虽然不算女性之上的女权主义者,但是也不是说愿意这样子和男人作为比较的,“刘爷爷,为何一定要是身为男儿才能建功立业呢女子一样也成。” “女子”刘掌柜忍俊不禁,“这倒不是小老儿在笑话你,金姑娘,若是在这汉唐时候,还真的有那么些好时候,比如这武后时代,上官婉儿参知政事,把握朝局,是何等的威风,可本朝你们护军家里头姑奶奶地位高,这倒是不假,可是” “时代不同,机遇也是不同了,”刘掌柜那个可是没有说出来,他继续说道,“金姑娘才干我看着不错,但想要建功立业,那是非常难了。” 金秀笑道,“刘掌柜原来不是不看好我,而是觉得如今的时候不对。” “说的对,也说的不对,本朝如今时候如何不好这话可不许乱说,”刘掌柜喝了口茶,摆摆手道,“只是你若是要治理一家一户,对你来说,自然是易如反掌,可若是想要成全你这建功立业的心思,依我看,这路,可不算多了。” 金秀敏锐的抓住了刘掌柜话里头的线索,“刘爷爷,您倒是觉得,这还有路” 刘掌柜笑道,“我可不知道什么路,好了,今个劳烦你给打扫的这么干干净净的,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家里头事儿忙,这几日等着你把西京杂记都看完了,再过来,咱们说说话,”金秀还预备着再追问,但刘掌柜朝着门外扬了扬脸,不准备再多说什么了,“钮家大爷要出门去,你还不赶紧着去打个招呼” 善保的马车慢悠悠的驶出了西北条子胡同口,刘全见到金秀站在街角的位置,朝着这边看来,他有那么一点点猜到了可能也是猜错了前天夜里头自己家大爷为何这么高兴,又见到金秀好像是要迎接自家大爷的样子,于是忙对着车里头的善保喊道“大爷,金姑娘在外头呢” 车帘一掀开,露出了善保那俊美绝伦的半张脸来,他原本怒气冲冲的,可看到金秀站在街角处,亭亭玉立,好像是一株深秋时候的百合花清丽脱俗,让人耳目一新,善保心里头的怒火顿时也就消了,他忙让车夫停住车,又掀开门帘,下了马车来,对着金秀点点头。 “金姑娘你刚好在这里,我预备着出门去,还未和你告别,”善保朝着金秀作揖,“这几日只怕是见不到了。” “是,”金秀福了福,还礼如仪,“全叔说你要去保定府去。” “看一看家里头以前留下来的庄子,”善保笑道,“这些年收成都不太好,我一直也没搭理,如今却是不成了,这田庄里头的出息可是家里头最紧着要,所以我亲自去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他看着刘全绕到车后头去整理东西,于是压低了声音,悄悄的对着金秀说道,“若是没法子也只能是给卖了不过这事儿全叔一定不许,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卖了”金秀奇道,“这如何使得家里头传下来的庄子,若是这样卖了,只怕是不好吧” 说起来也不知道为何,金秀如今的样子,倒是很能让善保放心,以前倒是真不觉得金秀如此淡定自若十分有主意,若是早知道,自己想必也不会苦了这么如此些年,凡事儿若是有个人求教求教,也是好的,“是,是家里头留下来的,可若是不成,那也只能是先卖了,金姑娘也说,毕竟咸安宫官学才是最要紧的。” “若是为了咸安宫读书,卖了也就卖了倒也无妨,”金秀点点头,“那钮大爷出去一切可要小心,保定府不算远,却也是外地,凡事不比京城里头。” 得了佳人的叮嘱,善保的心里头暖洋洋的,“我知晓了。” 十二、啼笑皆非(一) 也不知道为什么,善保就觉得金秀这个人,很不一般,若是换做了其余的女眷当然么,善保也没有熟悉多少女眷,但是他一定是这么认为,若是其余的女眷,只怕是马上就要泪眼汪汪,觉得这出远门不得相见实在是心酸,外头旅途奔波实在是辛苦,必定是再三劝阻,若是不出行,可否 到了金秀这里,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请自己个要特别的小心谨慎,善保只觉得好像说不出什么话儿来,但不知道为何就觉得心里头很稳,适才的焦躁不安这会子都没有了,善保朝着金秀笑道,“我这去保定,听说那边新鲜东西不少,你素日里头喜欢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带给你。” 车后的刘全探出半个头,装做若无其事的在整理行李,实际上大半的注意力还都放在这边看着两人交谈,金秀奇道“我要什么新鲜东西不必了。” 她说完了这话才发觉善保脸上露出了紧迫之色,才稍微好像知道了什么,我的乖乖,眼前的这位美男子是要送礼物给我须知就算是后世之中异性之间送礼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礼尚往来而已,这个善保,是什么意思 她脸上露出了震惊且狐疑的神色,善保看到了,不由得大窘,脸上泛出了一丝红晕,更是看上去光彩照人,他低着头咳嗽了几下,用手挡着了嘴巴,“你可别多想,想着你那日给我出了好主意,所以,所以,要想着买东西答谢答谢你。” 金秀微微一笑,善保这样拙劣的演技,如何能骗得过自己呢真是可爱的少年呢。 她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是,不过咱们也不必这么客气,什么东西也不必买了,我听说保定府的风土人情和京师不同,你去看了见识了什么,回来若是和我说一说,也就是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八月十四之夜,善保和金秀说了一些福建的乡土风情,金秀倒是很感兴趣,善保慢慢舒了一口气,轻松的说道,“是,我必然是会告诉你的。只是百闻不如一见,若是金姑娘有机会,还是自己去看看更有意思一些” 车夫见到时日已晚,于是催促“若是再耽搁,今个就到不了歇息了。”于是两人告别,金秀朝着善保挥挥手,也就从巷子里头回家去了。 善保坐在车上脸上露出了笑容,刘全转过身,见到大爷如此,不免有些好笑,“大爷,你倒是还没有人家金姑娘来的稳重些,论起来,还是人家姑娘家小几岁呢。” “说什么呢,全叔”善保咳嗽了一下,他又敏锐的察觉到了刘全说的话,“你知道金姑娘今个几岁了” “金姑娘今个十三岁,比大爷还小四岁呢,”刘全当然很清楚这些左邻右舍的情况,“属狗的。”他又加了一句,“大爷是属马的。” “哦,原来如此,”善保笑道,“只是才十三岁,属狗的咦,全叔,你好端端的说我的生肖做什么”善保似乎被刘全看破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真是莫名其妙” 刘全嘿嘿两声也不再说话,心里头想着倒是这两个生肖不知道合不合什么时候自己个要偷偷去问一问天桥的瞎子们,又想到善保已经是十七岁,若是唤作是寻常的人家也早就准备亲事了,奈何善保如今当家,倒是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婚事,这么一耽搁下来,若是再过几年,可就不好了,大爷似乎很喜欢元家这个姑娘,我倒是要凑什么时候等着太太心情好些的时候,请太太出面这个事儿说一说 且不说刘全心里头怎么想的,金秀从巷子里头回家,桂大奶奶正坐在廊下晒太阳兼抽水烟,水烟的烟雾将院子里闹得乌烟瘴气,金秀从外头进来,闻到这个味道,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今日这咳嗽的人可真不少。 桂大奶奶见到金秀回来,先是呵斥了一顿“家里头的活计都不做,每天就知道在外头晃荡什么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到时候看你哭不哭”又招手让金秀上前,盯着金秀,神神秘秘得说道,“大妞儿啊,那纳兰家的宁老爷,是不是看中你了” “想要把你拿过去纳妾”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十二、啼笑皆非(二) 隔着烟雾缭绕的水烟,桂大奶奶神神秘秘打量着金秀,抛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大妞啊,这纳兰家的宁老爷,是不是看上你了想着要把你讨去当小老婆” 幸好金秀这会子没有在喝茶,不然只怕是茶都要喷出来,她还想着刚才钮家大爷善保说要送自己个礼物到底是什么意思,正在恍恍惚惚的时候,被桂大奶奶一问,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不由的有些好笑,“姑爸,你说的是什么话儿呢”她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出来,又跺脚,“人家宁老爷可没有这个心思” “没有这个心思”桂大奶奶对着金秀的辩解嗤之以鼻,“别想着要瞒我,我可是过来人”她摆出一副有经验的模样,“这些世家里头的人,只要是看顺眼了,但凡是稍微那么一些平头整脸些的,都要想着法子弄回去。”桂大奶奶加重了平头整脸那四个字的语气,显然她可是不觉得金秀多少好看,也不过是长得还过去而已。 “没有这个心思,还会送你一个长命锁”桂大奶奶咄咄逼人,“这可不寻常好端端的,送酒菜就得不了了,还巴巴的送这么一个玩意来,说是这里头没猫腻,谁信” 桂大奶奶是非常坚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观点的,所以她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的想了好久,联系到前一天纳兰永宁和金秀说话说了好久,第二日还这样巴巴的送了酒菜和这配饰过来,可见是不正常。 酒菜还好,不过就是吃了、喝了就算的东西,但是这个长命锁,桂大奶奶想了好久,总是觉得不对劲,就算是要赏给金秀什么东西,也肯定是要好东西啊,为什么送这么一个半新不旧而且还没什么款式可言的长命锁呢而且还是铜做的,一点也不值钱。 桂大奶奶好奇了大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眼角都平添了好多的细纹,这早上和玉芬等人在一起,也不方便问,于是桂大奶奶借故呵斥了弟媳妇,自己出了院子来抽水烟,就是为了独自一个人能堵住金秀来盘问盘问。 金秀心里头只觉得好笑,这桂大奶奶,可真是把别人想做什么了金秀二世为人,自诩看人还是看得出一些东西的,纳兰永宁对着自己的眼神,都是赞许和赏识,其余的只怕还有一点,但是这爱慕或者是占有欲,金秀是从未见过的,可到了桂大奶奶这里头,味道全都变了。 这话还好是当着自己个单独说的,若是被自己母亲玉芬那样容易担心的人知道了这话,只怕是又要担心受怕了,她忙拦住了桂大奶奶说出其余不好听的话儿,自己虽然对着这些话无所谓,可被人听到了到底不是什么好话。 “姑爸说什么呢这是从何说起的话儿,那一天,奶奶不是有着身子行动不方便吗所以我在那边斟茶倒水,许是伺候的殷勤,所以宁老爷给了一个长命锁给我罢了,那里还会想到这些个事儿呢” 金秀想好了说辞,继续说道,“若是姑爸不信,问阿玛就是了,都是阿玛陪着宁老爷说话呢,我是没有插嘴,在客人面前,姑娘家家的,如何好多说话啊。” 桂大奶奶不知道是什么心态,脸上露出了失望又有些解脱的表情,“我想想也是,”她白了金秀一眼,“人家正经大户人家的当家老爷,怎么会看上你这个黄毛丫头,无非也就是拿着那个东西来赏你罢了。”她把水烟壶朝着地下,放在手心里头磕了磕,好像金秀就是那烟灰一样,让她看不起,“我说你,也真是没出息,”她又带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贵人在跟前,也不知道讨好卖乖的” 她又骂了金秀几句,心满意足的回屋去躺着继续抽水烟了,金秀真是非常无语,自己这个大姑妈,到底是希望自己被宁老爷看上呢,还是没被看上是不是更年期了怎么这么难伺候的,说自己到底是要出挑一些,还是要被人忽视更合她的心思 她摇摇头,还好自己脾气挺好的,若是暴脾气,只怕是日日都可以和桂大奶奶吵架,哦,不,是每时每刻都可以。 可桂大奶奶的话儿倒是也有些道理,金秀歪着头想了想,纳兰永宁给一个旧的长命锁,真真是有些奇怪,外人看起来不通,也是对的,所以难道那个长命锁有什么蹊跷吗 金秀回到了屋里头,打开了那个盒子,取出了长命锁,在阳光下仔细的翻来了一番,只见到样式普通,只是一个祥云团圆如意的图案,边上还有两个小铃铛,微微一摇,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但长命锁里头好像也没有什么,中空而已,很普通啊,没有什么机关,纳兰永宁也没有给自己什么秘密的东西。 金秀看不出哪个长命锁有什么内涵,于是把它放回到盒子去,她将长命锁放回去的时候,这才发现,盒子的角落里,被长命锁垫着的地方,放着一张奇怪的纸,金秀拿起来,打开一看,刷的一下,她的脸色巨变,心脏一下子嘭嘭嘭的跳的极快。 十二、啼笑皆非(三) 到了第二日,金秀起了一个大早,伺候了桂大奶奶的早饭后,稍微收拾了一下,又特意换了一件稍微不那么差的衣裳,青色的棉大袄,素面,没什么花纹,但还算是干净整洁,这还是旧年富祥入了宫当差,腊月合宫侍卫太监们发的第一次赏的衣料,玉芬给她特意做的衣裳,这几年就靠着这件衣裳撑场面了。 她换好了衣裳,特意来见过了父亲和母亲,言明要去纳兰家一趟。 富祥还在喝着茶,他刚打了一套五禽戏,出了汗,正在用毛巾擦发亮的脑门,听到这话,奇道,“好端端的,去纳兰家做什么” “宁老爷不是送了长命锁给我吗”金秀笑道,“说是赏给我的,我难道不该去谢一谢人家吗再者宁老爷上次也说了好几次,邀我过去,虽然不指望说要朝着他老人家要什么东西来,可到底,咱们是要去一趟的。” 她又对着玉芬解释说道,“阿玛若是日后要去云南,家里头没人撑腰,只怕是不成,若是有纳兰家的名声在,咱们家到底好过一些,再者上次宁老爷也没有把话儿说死,就说阿玛这件事儿不能办,若是咱们多走动,多上门求一求,或许人家开恩,帮着疏通疏通,这件事儿许就给办了。” 元家的两夫妻,富祥和玉芬却都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为什么不愿意去求纳兰家,无非是觉得之前入宫当差这件事儿上,就已经是得了天大的人情,若是接下去这事儿再请纳兰家办,未免是有些不知足的样子了。 再者,因为元家实在是情况太差,和纳兰家匹配差距太多,富祥等人也觉得面子上抹不开,上面只觉得低人一等的样子,所以囊中羞涩,脚下自然也难行,所以不太敢去纳兰家。 可金秀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两夫妻倒是觉得自己女儿说的话,句句在理。玉芬尤其不愿意富祥去丰台大营预备着去南边平叛,这是一件非常烦心的事儿,玉芬这已经是好几夜没有睡好觉了,听到女儿愿意出面,忙说道 “你说的极是,礼数上咱们也该回去拜访一下,至于你阿玛的事儿,虽然咱们着急,却也不能够太为难人家,便宜的时候说一说,若是不便宜,也就罢了。” 富祥摸了摸头,“那么你要去,阿玛倒是也觉得该去,只是咱们怎么去”他看着玉芬,“还是出门去叫车吗” 大玄朝的马车租赁服务已经很发达了,昨日善保出门,也是租车子,玉芬点点头,“自然是要叫车的,不然的话,走过去只怕是都要许久了,且路上灰尘多,到了人家家里头,也是不好看的。” 富祥披上了大襟,出门去看看何处有马车,玉芬上下打量了金秀,“衣裳倒也对付的过去,只是这裙子不太好,”裙子是麻布料子,皱巴巴的,玉芬又看金秀头上是一根簪子都没有,愁道“这也太素净些了。” 金秀笑道,“这是咱们家的本色,素净些有什么干系” “话虽然如此说,可纳兰家是什么人家各个都是生了一双富贵眼的,宁老爷不言语,可底下的人若是见咱们穿的素了些,就要看轻咱们了,”玉芬愁道,“我那里偏生也没有好衣裳。” 好首饰自然也是没有的,金秀想到前日玉芬问桂大奶奶借的衣裳,料子极好,于是就问“姑爸那里是不是有好些好东西” “自然是有的,只是你姑爸,”玉芬压低了声音,生怕桂大奶奶听到自己的抱怨,“她可不会借给你。” “这可是说不定,”金秀挑眉一笑,“若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借不来” 十二、啼笑皆非(四) 金秀对着二妞仔细叮嘱了几句,二妞忙点头,看上去高兴极了,“这样成吗大姐,姑爸可是不好说话的。” 金秀笑道,“试试看,没事儿,横竖咱们不吃亏。” 金秀带着二妞悄悄的走到了桂大奶奶屋的外头走廊上,示意二妞做好准备,二妞抿着嘴,兴奋的点点头。金秀开口了,语气带着一种浅浅的炫耀和稍微压抑住一些兴奋,但还是保持着一种得体的声音,“二妞,你猜猜看,今个我要去什么地方” “大姐,你要去什么地方,”二妞煞有其事的问道,“哎哟,你还换了好的衣裳” “是,这不是要去纳兰家么,”金秀压低了声音,却又让自己的声音好像凝成了一股声线,确保能够钻到桂大奶奶屋里头去,“宁老爷下帖子来,说让我过府去喝杯茶,我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奈何宁老爷说要带着我去见见世面,今个家里头听戏,一些世交好友都认识认识。” “长者这么说,自然是要听吩咐的。”金秀继续说道,“所以这才换了衣裳,阿玛出去叫马车了,等会送我去。只是,哎”金秀假意叹息一声。 “大姐你叹什么气呢”二妞不解的问道,“这出门去好事儿啊,我想出去都不成呢,只能呆在家里头。” “你不懂呀,二妞,这纳兰家各个都是富贵面孔势利眼,我这衣裳虽然还不错,可头上身上一概头面都没有,去了他们家,见那些各家太太,岂不是被人看轻了去我自己个小孩子家家的,丢了面子倒也无妨,可若是被外头的人知道是元家这样子落魄,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金秀见到桂大奶奶屋里头现在还没有动静,于是再加了一把火,“这倒也罢了,若是让人家觉得咱们家里头就连个得体些的长辈提点照顾都没有,这才失了礼数,可真真是该死了呢。” 金秀说完了这句话,拉着二妞的手说道,“走吧,二妞,你跟着我去奶奶屋里头看看,还有什么铜簪子借着使一使罢了。” “谁叫咱们家穷呢,”金秀假意叹息道,“家里头穷,没有这些东西,被人笑话去了也就是只能笑话罢了。” 最后添了这么一把火,金秀和二妞离开了桂大奶奶的窗外,正准备走开回自己房里头的时候,这屋里头门刺啦一打开,走出来了桂大奶奶,“站住了” 金秀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尊敬的姑妈,于是忙行礼,福了福说道,“姑爸您要什么,喝茶吗我这就给您去打水” 她拿着鼻孔看着惶恐的金秀,直哼哼,“我瞧着你也太没出息些了你那奶奶没有头面首饰,难道我都没有吗一点也不知道体面是什么意思你若是出门去,自己个丢脸也就罢了,若是让家里头丢脸了,瞧我怎么收拾你”桂大奶奶朝着金秀恐吓的说道,“听见没有” 金秀十分温顺,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宛如小白兔一样的看着桂大奶奶,眼中露出了崇拜和震撼之色,“是,我都听姑爸的。” 见到金秀这么崇拜自己,原本还预备着再骂半盏茶时分的桂大奶奶也十分宽宏大量,她拿着手帕按了按鼻翼有些浮粉的位置,“我刚才在屋里头听到你说,宁老爷请你过去听戏” “是这么说的,姑爸,”金秀温柔的说道,“所以阿玛这会子出去套车了,等会就送我过去。” “你胆子倒也大”桂大奶奶讥笑的说道,“不知道好歹就敢冲到人家家里头去,”她上下打量了金秀一眼,好像进行x光扫描一样,“穿成这样,还敢去纳兰家你可知道这纳兰家是多少显赫你若是穿成这样,只怕是纳兰家大门都进不去,被门房径直就赶出去,到时候在外头哭的时候你都要没地儿” 她好像赶小鸡一样,挥了挥帕子,“赶紧着来你姑奶奶这里头我给你拾掇拾掇,咱们家是穷了些,”桂大奶奶高高昂起的头颅就像是一只肥硕的芦花母鸡,“可也不是没有好东西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被人小看了去。”、 金秀为难的皱眉,觉得很不好意思,她还要推脱推脱,“这事儿,姑爸未免想的太严重了吧不过是去听戏,”她抚了抚身上的褂子,“我倒是觉得挺整齐的了。”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桂大奶奶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见过几个人物,就这样觉得自己日子不错了我看你是穷惯了赶紧着进来”她呵斥金秀,“别耽误了时候” 金秀忙点头,“是,是,是,我都听姑爸的。”她低下头和二妞相视一笑,二妞用敬佩的眼神看着金秀,两少女的计谋又一次得逞了。 金秀进了桂大奶奶的屋里头,桂大奶奶边翻柜子又遍转过头来打量金秀,“哼,没吃多少饭,倒是身子高了这么多,等闲的东西还不够穿,”她瞧见金秀穿着那件袄子还算不错,于是也不准备再换给她别的桂大奶奶虽然要照顾元家的体面,体现出姑奶奶对于元家的巨大贡献,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会无原则的给金秀的,开玩笑,一个黄毛丫头要那么多好兄弟做什么 于是只是拿了一条宁绸的裙子出来,给金秀换了那皱巴巴的裙子,换好了之后,又把金秀按在梳妆台前,给金秀涂了一层粉,许是因为觉得香粉金贵,所以只是薄薄一层,又给金秀准备了一些头面首饰装扮上去,虽然没有几样,可桂大奶奶也再三叮嘱甚至有些恐吓 “这些东西都给我好生戴着,不许丢了,一个东西丢了,只怕是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听见了哼,就知道嘴巴上听话,好了,” 金秀妆扮起身,转过身子来笑吟吟的给桂大奶奶看,只见到金秀上着青色大袄,下面穿着一件暗紫色的宁绸百褶裙,耳边多了两个米粒大的珍珠银耳环,头上还有一朵枣红色的绒花,斜斜的插在脑后,更有三根碧玺还是什么宝石的簪子上下错落有致的比着。 十三、一入纳府(一) 金秀的脸上敷着淡淡的粉,胭脂未涂,只是画了一些眉毛,如此清淡雅致,忘之不俗,金秀原本就颇为好看,杏仁眼,长眉入鬓,鹅蛋脸,雪肤粉腮,就算是桂大奶奶十分挑剔,打量了金秀上下一圈想要挑出金秀衣着容貌的瑕疵来,也不得不点头承认,“你这丫头,长得倒算是周正,只是可惜了,”桂大奶奶摇摇头,“咱们只是寻常人家,算不得什么豪门世家,日后没有什么出息。” 二妞早就在边上看着惊艳不已,拍手叫好了,金秀摸了摸二妞的头,对着桂大奶奶说道,“虽然是寻常人家,可也不见得日后没什么出息,”她自信的笑道,“兄弟登山,各自努力。凡是还要看自己个的机缘和造化罢这天下也从没有说一直的豪门,也不会有一直的寒门。” 金秀带着自信的笑容大方的笑着,桂大奶奶看到了金秀这样的表情,脸上的讥讽之色渐渐的消隐下去,似乎露出了一时半会的震惊之色,但随即又露出了原来的讥讽之色,“好了,癞蛤蟆吹牛,不知道多大的口气少在我这里头嚼舌头了,赶紧着出门去,若是有什么好东西带回来的,若是敢忘了你姑爸,”桂大奶奶又露出了本来的本色,“到时候看看我怎么教训你。” 金秀朝着桂大奶奶福了福,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是,我都听姑爸的。” 这边富祥叫好了马车回来,金秀也刚好从桂大奶奶屋里头出来,饶是富祥如此迟钝的人,揉揉眼睛,看清楚,也不免一呆“大妞,你今个可真是好看” 金秀微微一笑,“是姑爸给我拾掇的,多亏了她,”金秀的簪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淡白色的光芒,“若是不打扮好些,只怕是被纳兰家门房那些人给看轻了。” 富祥点点头,于是进屋换了衣裳,又和玉芬叮嘱了几句,扶着金秀上了马车,他颇有些不好意思,“也难为你了,阿玛不中用,哎,还要你来去纳兰家打交道。” 这是其中的一件事儿,但不是最要紧的事儿,金秀捏了你袖子里头的字片,这才是最要紧要办的东西。 马车摇摇晃晃就到了什刹海边上的纳兰家,此处大街和别处不同,分外的干净宽敞,好像日日有人打扫大街一般,地上一点灰尘也不见,金秀掀开了半个窗帘,小心的看着外头,只见到纳兰府是五间朱红色铜钉大门,门上没有标识,只有门口悬挂着的两个大灯笼写着“纳兰”两个大字。 两边有个两个巨大的石狮子,耀武扬威的,中门关闭,寻常时候自然是不会开,只有东侧一角门进出。 纳兰府虽然门面显赫,可这门前竟然无人进出,一副冷落清秋节的模样,门口只是站着两个门房模样的人,百无聊赖的站着。 金秀仔细的看了看那石狮子,似乎也带着一股子色厉内荏的意味,并不是那么真正威武。 但是无论如何,比元家那是不知道高出了多少个社会阶层了,富祥上前去喊话应门,那两个门房见惯了衣着华贵的人物,瞧见富祥如此朴素,心下就知不知道是何处来打秋风的人,懒洋洋的说道,“有什么事儿啊。” “您吉祥,”富祥陪着笑脸,“却不知道宁老爷在不在家里我家的姑娘,”他转过身子朝着马车一指,“今个过来拜访宁老爷。” 那个门房觉得有些滑稽,“这位爷,您这话不通啊,若是女眷,自然是去见太太,怎么来见咱们老爷”他心想这个打秋风的套路也算是新鲜了,自己个还是第一次见到。 富祥被问的也有些猝不及防,“这个”他想了想前次纳兰永宁在自己家里头说过的话儿,决定如实禀告,“不瞒着您,是宁老爷吩咐的,说我们家姑娘,可以来见他。” 什么我们家姑娘门房这会子有些狐疑起来了,这姑娘,该不会是陕西巷子里头的姑娘吧难不成是过来讹人的嘛门房一边恶意的猜测着,又摆出不耐烦的表情来“这可不是你们混的地方,赶紧着离开,不然的话我就要叫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了” 富祥说了几句,他只是不愿通传,于是富祥灰溜溜的回来和金秀说这个事儿,金秀点点头,想到了纳兰家难进,却不知道是如此的难进,她预备着下马车,“我自己个去说罢。” 富祥忙摆手,“这在外门呢,你若是下去了,岂不是被人看了笑话不能去” 富祥的考虑是有道理的,护军人家不在乎大姑娘小媳妇抛头露面的,但这是纳兰家的大门,素来是很少有这么登门拜访的姑娘家来这里头进去要见当家老爷的,所以富祥不愿意金秀下车。 “那么,”金秀转了转眼珠子,“阿玛你就如此如此说,再说要找长贵来问话,若是他还不愿意通传,那么咱们日后再来,”她心里头加了一句话,没和富祥说横竖咱们不吃亏。 富祥听了金秀的话,一惊,“这成吗若是得罪了他们,以后可不好再上门了” “听我的不会有事,”金秀淡定自若的笑着,“阿玛你放心去说就是。” 富祥还是很相信女儿的,于是到了这边门口,又对着那门房几个人冷冷说道,“我家的闺女说这些话给你们听贵府宁老爷上次降临寒舍,一再邀请我来纳兰家做客,可今日没想到你们几个竟然不让我进去,若是耽误了宁老爷的事儿,我是无畏,只是怕你们担不了干系。你们若是不信,就去问你们府上的长贵,就说元家的金姑娘今日来了,问他是不是要出来迎接” 这一番话儿说的很是霸气,甚是是有些霸道无理的样子,但是偏生那些门房就被这样的答话,却是被震慑住了,几个人面面相觑,说出来长贵这个人,又要长贵出来迎接,只怕是真的有点故事,有个人吃不准,于是对着富祥陪笑道,“这位爷,您且等一等,我这就去告诉长贵。” 十三、一入纳府(二) 富祥不过是等了一会,长贵就迅速的出现了,他先是朝着富祥打了千问好这倒不是富祥多少尊贵,只是他到底算是和纳兰永宁平辈的,又不是纳兰家的仆人,自然是要行礼,这一下子就让门房们都惊呆了,长贵乃是纳兰家的家生子,从小陪着纳兰永宁长大的,虽然是奴仆,但是家里头谁不尊称一句“贵爷”怎么对着这个破落户如此的尊重 富祥忙侧开身子说不敢,又扶起了长贵,长贵笑道“富老爷金姑娘来了” “是来了,这会子想要进来拜见宁老爷,只是进不来,所以只能来找你了。”富祥老实的说道。 长贵眼神一扫众门房,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如何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猫腻无非是狗眼看人低罢了,他心中也不知道为何纳兰永宁为如何看重金秀,在他看来,元家似乎也是非常普通的人家。 但是他有一点好,非常注意严格执行纳兰永宁的命令,纳兰永宁看重金秀,他也就亲自过来送东西,如今听到元家金姑娘登门来拜访,他也就迅速的出门迎接,“这位姑娘,乃是老爷世交家的女儿,”长贵冷声对着门房众人说道,“老爷之前就说过,无论是这位姑娘什么时候来,老爷在家,就即刻见,老爷不在家,也要请太太来见,听见了吗” “是。” 长贵又小步走到了马车前,请金秀下车,金秀下了马车,对着长贵微微行福礼,“长贵大叔好。”如此谦让一番,富祥说要在外头等着金秀出来,长贵笑道,“富老爷这是打奴才的脸了,赶紧着请和金姑娘一起进去吧” 富祥看了看金秀的脸色,金秀想了想,有些话儿不适宜富祥在场的时候说,“长贵大叔,我阿玛不太会说话,您若是得空,就陪陪他说说话,我求见宁老爷,说几句也就回了。” 长贵忙说是,于是迎着两人入内,金秀跨步上了台阶,门房们都垂着手站在一边,虽然恭敬,但还拿着余光在偷瞄这金姑娘是什么厉害人物,让长贵如此郑重其事。 金秀似笑非笑的扫视了众人,这些门房在门口迎来送往,见惯了人物,但是像金秀这样不害羞还会看别人的姑娘,还是头一遭,偷瞄见金秀的眼神,又是觉得心下有些惊恐起来,脑后的寒毛倒竖,心里头发慌,“这位姑娘的眼睛,怎么会如此的厉害。” 长贵察觉到了金秀的眼神,忙笑着解围“这些人不知金姑娘要来,算起来还是奴才忘了通传,您就不必计较了。” 金秀眼神一收,顿时又变成了温润谦和的护军少女,“是,长贵大叔说的极是。” 三个人入内,门房们面面相觑,“元家的金姑娘”一个年轻些的门房喃喃自语,“以前没听说过呀,难不成是那一大姓家里头的” “八大姓里头哪里有元家啊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年轻些的门房只觉得元家、金姑娘这几个词儿有些耳熟,喃喃说了几句,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儿,忙对着其余的人说道,“哎哟各位哥哥,我肚子不舒服,只怕是要去茅房”也不等着众人说什么,一溜烟的也就溜走了。 十三、一入纳府(三) 纳兰府的一处书房内,纳兰信芳正四脚朝天的躺在罗汉床上,用一本书盖住了脸,呼呼大睡,阳光透过窗户照耀进来,营造出半透明的晦明变化,室内还点着安神香,纳兰信芳倒是一点也没有糟践这安神香,这会子睡得极好,几乎是雷打不动。 可这当然是虚妄之像,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又有人在急切的喊着,“大爷大爷” 纳兰信芳猛地惊醒过来,身子一阵抖动,连忙又把盖在脸上遮住太阳的书拿下来,装模作样的大声读了好几句,还听到外头的叫喊声,于是做出一番不小心被打扰了认真学习扫了雅兴的怒气声音来,“干什么呢大呼小叫的,大爷我还在温书呢” “大爷,是我呀,”听声音好像是外头大门伺候那个机灵的小子,原本纳兰信芳还有些惶恐这会子难道是父亲又来问我读书如何了听到是门房的人,大约又是来讨好卖乖的,原本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懒洋洋的说道,“什么事儿,滚进来说。” 适才在门口伺候的年轻门子推开门走了进来,朝着纳兰信芳先请了安,“大爷,外头来客人了说是找老爷的。” “老爷客人虽然不多,可素来也有好些个朋友来府上的,这算什么稀奇”纳兰信芳懒洋洋的说道,“什么稀奇的地方快点说。” “大爷真是睿智,一下子就看穿了奴才的心思,”那年轻门子嘻嘻一笑,凑在纳兰信芳的耳边仔细的说了那么几句,纳兰信芳原本是慵懒的躺着,听到这话,好像是猎豹一般刷的起身,“可是真的”他惊喜的盯着门子,“你别看错了” “决计不会,”那门子笑道,“长贵大爷刚刚迎了进去,这会子只怕是在老爷书房里头喝茶呢。” 纳兰信芳拍手笑道,“六月债,还得快。我从老爷这里受了委屈来,说不得今个就要报仇了,”纳兰信芳把手里头那本四海图志丢在了一边,伸出手摸了摸下巴,“老爷这会子在不在家” “出去访客了,还未回来。所以长贵大爷带着到书房喝茶去了。”显然门子很明白纳兰信芳想要做什么事儿,“大爷若是有吩咐,我一概听从。” “好你个小子”纳兰信芳大喜,拍了拍那门子的肩膀,“够机灵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头脑不错,不错好好干,日后有你的好处” 纳兰信芳原本昏昏欲睡,这会子听到了线报,高兴的不得了,一下子精神头就来了,瞌睡虫一扫而空,他摩拳擦掌,“我就去会一会那什么金姑娘银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长贵将金秀引入了纳兰永宁待客的外书房,吩咐小厮上了茶,又对着金秀笑道,“老爷出去会客,言明巳时二刻必回,这也用不了许久,请金姑娘稍坐,晚些老爷必回。” 长贵又亲自去安置富祥,对着金秀说道,“老爷书房里头藏书甚多,金姑娘若是闲暇,可观一二。” 金秀点点头,小厮奉茶上来也就安静退下,毕竟今日乃是女客,小厮进来接触太久总不是好事儿,这一点来说,纳兰家可以说是知礼之家。 金秀也不到处走动,只是喝了一口茶,再左右看了看,这是一处小小的敞轩,面南而设,门外有一道回廊,回廊外有太湖石一块,并翠竹青松数棵,被敞轩的窗棂框住,透出一股江南秀气之美,敞轩两边放着八张花梨木交椅,交椅后头是两排巨大的书架,上头密密麻麻尽数都是蓝皮或者是黄皮的书籍。 上首和寻常的会客之处不同,摆着一张巨大的书桌,上头摆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毛笔,显然这里也是纳兰永宁的写字之所,后头挂着一幅中堂,金秀仔细的看了看,原来是“张良拾履图”,讲的是黄石公考验张良,几次在桥上扔下鞋子的故事,图中的张良站在桥下捡起鞋子,一脸错愕,又带着隐隐的恼怒;桥上翘着二郎腿的黄石公鼻孔朝天显得不可一世,可眼角用余光偷偷观察张良,透出一股子狡黠之色,似乎是名家所作,十分的传神。 画的两侧挂着王维的诗句“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字体古朴,没有什么题跋,应该是主人所写。 看上去这个书斋颇为雅致,倒是和纳兰永宁的样子不太相符,金秀想着和纳兰永宁见面时候的场景,只觉得他更多是像是富家翁,不太像文人,虽然话里头语气文雅,但说的都是经济世故之道,倒是较少在说这诗书的事儿。 可见这千人千面,一人亦有多面,不能够就武断的想一个人的某一面表露出是什么性格,就判定是什么性格。 金秀正在抬头看画,不妨后头似乎有脚步声前来,随即书房的门咿呀一声,打开了,外头走进了一个鼻子红红的少年,身材高大,眼睛不算大,但是十分有神,闪闪发亮,他的穿着自然不必说了,富贵无比,他一进屋,就带着一股子不怀好意的微笑,直接了当的盯住金秀。 纳兰信芳一入内,只见到穿着一件青色大襟的高挑少女,转过身子淡然望着自己,他原本来势汹汹,但见到金秀的那清冷如冰,似乎可以将人一看到底的眼神,顿时气势就稍挫了,他心想,不对啊,这会子就输了气势,等会还怎么问罪 只是他自己个还不知道,他的潜意识里头已觉得这个人不好惹,寻常无赖的手段只怕是不成的,于是他咳嗽一声,掩饰了一下,随即骄傲的说道,“这一位,就是元家的金姑娘了” 金秀看着来人似乎有些奇怪,若是纳兰永宁没回来,起码也应该安排一位女眷招待自己,不管是内宅什么妈妈或者是管事嬷嬷都成,怎么来了这么一位少年而且说话,似乎也不算十分的客气。 金秀点点头,朝着纳兰信芳福了福,“我是,这一位想必是纳兰家的大爷了” 十三、一入纳府(四) 纳兰信芳呆了呆,“你如何知道” “这是宁老爷的外书房,等闲人进不来,就算是进来了,也不会是这样随意,闲庭散步,自由自在的,再者我也听宁老爷说过,纳兰家的大爷,比我要小几岁,如今一看,岁数也是对上了,”金秀笑道,“我可是说对了。” “闲庭散步”这个词里头,金秀其实还有带着一丝讽刺的意思的,暗地里在讽刺纳兰信芳礼数上还差了一些,客人在此,不应该先行礼吗而且这样不告而进,更是有些不懂礼貌。 但是显然这番话里头的意思,面前这位少年没听出来,反而他倒是很高兴,觉得金秀这话说的不错,又暗暗有点佩服金秀见识之明,“你还算不错,这样都被你猜出来了。” 纳兰信芳慢慢走进了书房之中,站在金秀对面打量了她一番,只觉得元家的这位少女宛如玉树芝兰,矫矫而立,蔚然可观,心下顿时又平添了一份想要亲近之心,于是也把自己之前气势汹汹来算账的心思给消灭了不少,但也不可能说就这样算了,“不过今个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金秀奇道,“算账什么账我和纳兰大爷你以前可认识可打过交道” “不认识,也没有打过交道。” “那又有什么账可算的”金秀有些莫名其妙,难道那张东西,纳兰永宁给自己个,是要和面前这个二世祖算这样不着调的事儿,可不符合纳兰永宁在自己心目中表露出来的性子啊。 “前日我阿玛从你家出来,一阵子猛夸你,又把我贬低的一无是处,害的我罚跪了一个时辰,若不是中秋佳节分外开恩,只怕是还要跪上一整夜,这事儿和你有关,又是因你而起,本大爷自然是要来找你算账了。” 金秀噗嗤一笑,又连忙拿着袖子遮住了半张脸,她调整好面部表情,淡然问纳兰信芳,“哦是吗”她讽刺的问道,“却不知纳兰大爷要怎么算账呢” 纳兰信芳看见金秀的笑容,不知道为何就呆了一会,心跳漏了一拍的样子,随即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子,大摇大摆的随意找了一张交椅坐了下来,又翘起了二郎腿,大大咧咧的说道,“本大爷也不是什么恶人,你这么识趣,只要和我说一句对不住,我也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金秀微笑,“纳兰大爷说笑了,又不是我害的你罚跪的,如何要找我算账,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她乌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转,这会子见到纳兰信芳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纨绔,倒是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继续笑道,“是宁老爷罚你跪的,自然您该去找宁老爷,找他老人家算账才是呀,怎么来找我了呢须知我今日之前,可是不认识纳兰大爷您的。” 纳兰信芳瞠目结舌,这这这,这元家姑娘未免唇舌功夫太厉害了吧这样说来,难道自己个要去找自己老子他很是生气,拍了一下桌子,“哼胡搅蛮缠,我如何会找我阿玛这事儿因你而起,自然是要你来负责你若是不愿道歉,那么也就罢了” 纳兰信芳挥挥手,表示自己是文雅人,“我也不仗势欺人,就拿着学问来考你,若是通不过,那么你就算不得什么有出息的人物,我阿玛这里,你也就不许再来了” 十四、以才服人(一) “我阿玛从你家回来,就对着你赞不绝口,说你是难得有见识又有才学的,”纳兰信芳哼哼说道,“我却是不服,这是其一。” “虽然这事儿不是你让我罚跪的,但却也是因你而起,自然也要来找你算账了,哎”纳兰信芳嘿嘿笑道,“谁叫我不敢找我阿玛呢也就只能来找你了,这是你倒霉,却是不能怪我的。” 金秀苦笑,“这事儿还和我就扯上干系了是不是” “自然是有干系的,嘿嘿,若是本大爷要人来打你罚你,你必然不服,说我仗势欺人,但本大爷岂是那样的人自然是以理服人,哦,不,是以才服人,”纳兰信芳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本大爷要在你这里证明,我的才学远远超于你之上,至于阿玛的那些说法,不过是对你的溢美之词,算不得真的。” 金秀心里头想想好笑,这个纳兰永宁还真的有些可爱,倒不是完全是纨绔斗鸡走狗的性子,心里头好笑,脸上却是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自然是宁老爷的溢美之词,小女子的才学,如何和纳兰大爷相比呢我必然是输了的。” “那你就说一声对不住。” “我自然是不会说的。” 纳兰信芳和金秀大眼瞪小眼,“那你和我比一比才学” “才学自然是比不过纳兰大爷您的。” “那你说一声对不住” “我自然是不会说的,刚才已经说了。”金秀弱弱的说道。 “那你必须要选一样”纳兰信芳险些暴走,他抓狂的说道,“这可是纳兰家,你若是得罪了我,后果很严重若是不听我的,说不得等着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金秀虚弱的说道,“那我也只能是听纳兰大爷的了,那你说,咱们比试什么若是太难的,小女子只怕是当场就要认输了。” 无论是谁,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服软,都会觉得十分的舒心痛快,何况是金秀如此清丽脱俗的少女呢所以当然了,纳兰信芳这会子就有些心软了,心里头打定了注意,自己作为言而有信之人,等会肯定是说到做到,“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绝对不是什么贪图美色的缘故,不可能,纳兰家的大爷不可能这样的没出息。 不过面上自然也不能损了自家威风,“你倒是乖巧,这样提前就说好了,倒是叫我不好意思出太难的题目了,”纳兰信芳摸了摸脑门,心里头想阿玛素日里头最是喜欢和酸文人们谈诗论赋的,他既然说元家的这位姑娘才学了得,那么想必是诗书上很是精通,若是我说诗书上的事儿,只怕是被她要胜过去,若这样输了,岂不是没脸 那么当然是要以自己之长,攻他人之短了。纳兰信芳打定了主意,咳嗽一声,老气横秋的说道,“咱们家算是相识的,我自然是不能为难你,若是说四书五经这些东西,你肯定觉得我是在故意刁难你,也罢,我想着也不过是出一些外头天南海北的事儿来考一考你,如何若是说对了几个,也就算你过关,今日不算输。” 金秀有些懵懂,“纳兰大爷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外头天南海北的事儿”她的脸色大变,露出了十分震惊的神色,“我一个弱女子,如何知道外头天南海北的事儿,纳兰大爷可真的是为难我了。” 纳兰信芳见到金秀这个表情心里头可真得意极了,好么,今个这一局,我看来是要赢定了他煞有其事的起身,在书房之中来回踱步,“我不为难你,只是问几个小问题而已,唔先来个简单的,大玄朝边境之外,有一国名曰俄罗斯,你可知道这一国,在何处” 金秀瞠目结舌,“就这个” “答不出来了吗”纳兰信芳洋洋得意,“我想你也不知道,若不是我家世渊源,和理藩院的官儿有些交情,问过那边,我也还不知道” “在北边,”金秀闲闲的回答道,“漠北蒙古之北,漠西蒙古之北,黑龙江和库页岛之北,尽数都是俄罗斯之国境。” 这会子换成了纳兰信芳瞠目结舌了,他呆呆的望着金秀,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来,金秀微微一笑,“纳兰大爷,我回答的可还成” “算,算,算你蒙对了”纳兰信芳结结巴巴的说道,难道是这元家姑娘原本就知道了不,必然是蒙对的,我这里头还有呢,接下去才是见真章的时候,“那我再问你,这俄罗斯之国,在漠北蒙古的北边有一大湖,你可知道在何处叫何名” “这难不倒我,”金秀继续回答道,“俄罗斯人自己称之为贝加尔湖,俄罗斯语的意思为富饶的湖泊,形容此地出产甚多。咱们对着这个湖有多个说法,汉时候称之为北海,昔日苏武牧羊就是在这里,唐时称之为小海,如今都称之为小海,或者是北海,也有称之为柏海儿湖的。若是算起来何处的话,”金秀屈指算了算,“从乌兰巴托朝北过去,许是还要一千来里路吧。” “你如何得知”纳兰信芳惊呼,其余的他有些知道,有些竟然也不知道,比如这小海在何处,“你怎么知道的如何知道这么多” “我自然是知道的,”金秀肚子里头暗笑,这诗词歌赋自己恐怕还担忧,四书五经更是要死翘翘,可这天南海北,还能难倒自己“这些,未免也太简单了些,”她朝着纳兰信芳眨眨眼,“纳兰大爷未免也太小瞧人了,竟然都拿这些简单的搪塞我。” “那我再问你,”纳兰信芳哆哆嗦嗦的说道,“本朝和这俄罗斯有什么干系还有,是哪个部门管着俄罗斯的事儿的” “圣祖朝和俄罗斯打了好几年仗,康宁二十八年,圣祖皇帝和俄罗斯签订了尼布楚条约,约定了东北黑龙江这边的过边境,派出去的大臣,还是你们纳兰家的死对头,索额图呢”金秀调侃的笑道,“除了理藩院,还能是哪个衙门管着俄罗斯的事儿” 纳兰信芳最后一个自信的点也被打击完了,他指着金秀,惊恐之极,“你怎么,你怎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十四、以才服人(二) 纳兰信芳自诩外头这些天南海北的事儿知道的不少,可没想到自己个知道的,金秀竟然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纳兰信芳有些接受不了打击,简直都要崩溃了,他原以为只有自己才会费那么多的功夫去看这些外国的东西,又问着理藩院认识的官儿借了许多的文档材料来看,才对着俄罗斯的事务有些了解,为什么这个眼前的寻常护军人家的少女,应该是任何见识都没有的,竟然都知道这些事儿 而且知道的还比自己还清楚。 金秀鬼魅一笑,她用袖子掩住了嘴巴,神秘的望着纳兰信芳,“纳兰大爷,这些事儿我都知道,还有,您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我今个答了您三个题目,来而不往非礼也,接下去,也该我来问一问您几个问题了。” “俄罗斯国国土面积乃是天下第一,东临大海,和咱们黑龙江库页岛比邻,南边就是靠着漠西蒙古诸部和漠北蒙古诸部,这是咱们都知道的,且不必说,那么我问纳兰大爷,俄罗斯的西边国土在何处,北边国土在何处” “俄罗斯皇家的标志乃是双头鹰,一头朝东,一头朝西,你可知道这是何意” “最后一个问题,”金秀的眼睛又乌溜溜的转了转,“我就出的简单些,你可知道俄罗斯的帝都在何处叫做什么” 这三个问题,简直震撼人心,让纳兰信芳一个都答不出来,他瞠目结舌,“你”他突然恼羞成怒起来,“好呀,原来你是扮猪吃老虎,在这里头等着我,要戏耍我呢” “我可没有,”金秀柔柔弱弱的说道,“题目原都是纳兰大爷出的,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再者,我这不是也考校纳兰大爷吗若是大爷答不出来,倒也罢了,”金秀看了看门外,笑道“咱们平手,如何” “不成”纳兰信芳脸上一片红一片白,咬咬牙,“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没有什么平手的道理” 纳兰信芳倒是光棍,也不会说稀里糊涂就是这样平局的道理,开玩笑,得胜之人得意洋洋说平局,那是胜利者对着失败者的怜悯,失败者说平局,那只是换一种投降的说辞,给自己留一点残存的颜面罢了。 平局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平局,只有输,或者赢。 纳兰信芳着急的在室内来回踱步,这会子可是没有气定神闲的样子了,他来回着急的走来走去,偏生就是不记得自己有看过这些东西自己所看的那么多书,包括自己个托人从理藩院借来的文书,一一看过去,偏生就不知道这些题目的答案是什么 唯独只是对那俄罗斯国的帝都在何处,稍微还有那么一些印象,这个地名在两国的尼布楚条约之中有所谈及,但是谁还记得这些外国稀奇古怪的地名 “最后一个问题,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急,别催我,容我慢慢想想”纳兰信芳着急的锤着脑袋,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好像还看到过的怎么这会子就想不起来了。 “是叫圣,是叫圣什么圣什么来着” 纳兰信芳充分表现出来一个学渣在考试的时候好像什么题目都记得,但是却是什么答案写不出来的样子,金秀狡黠一笑,“圣彼得堡,是不是” “是是”纳兰信芳抚掌大笑,“是圣彼得堡,这个名儿也太难记了” “不难记,圣彼得堡乃是彼得大帝定都新建的,故名彼得堡,加之以圣字,用来凸显此地独一无二之地位。” 纳兰信芳的大笑戛然而止,好像一只鸭子被用力的捏住了脖子,眼睛吐出来,嘴巴半开,说不出话来了。 十四、以才服人(三) “圣彼得堡乃是俄罗斯帝国的首都,濒临波罗的海,乃是俄罗斯和邻国打了百多年的战争,好不容易夺下来,此地季风习习,物产丰富,地势又很是开阔,最要紧的,这是波罗的海最佳港口位置,永不冻结的海港,俄罗斯昔日还算不得什么西欧大国,在夺取圣彼得堡此地的出海口之后,窥视欧洲大陆,力压群雄,国力飞速提升,奠定俄罗斯大国地位,而彼得沙皇也成为了如今俄罗斯帝国之中唯一一位被尊称为大帝的沙皇。” 金秀笑吟吟的望着纳兰信芳,“纳兰大爷,你可知道这些事儿算起来,也不过是一百多年前的故事,不是很古老,比较新鲜。” 一百多年,在学历史的人看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时间差距,金秀也自然是如此的观点。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纳兰信芳眼中的惊恐渐渐变成了震惊之色,他不敢置信,很想反驳金秀说的都是胡话,但下意识之中,就知道金秀如此自信的侃侃而谈,说的必然是真的,而且是绝对是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 “我看书看得多。”金秀笑眯眯的说道。 “绝不可能”纳兰信芳断然否定金秀的话儿,这位元家姑娘肯定是在搪塞自己罢了,“市面上天南海北的书,我不知道看了多少,理藩院哪里外人看不到的文书档案,我也有所涉及,我不敢说自己在四书五经上知道的多少厉害,可这些事儿上,没有人比得过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纳兰信芳的脸上露出了渴望的神色,“你从哪里来的,元家姑娘,”他起身焦急的站在金秀面前,“能否告诉我吗” 金秀微微一笑,坐了下来,拿起了盖碗,纳兰信芳只觉得她的笑容诡异神秘无比,她喝了一口茶,“的确我所学得来,但是从何处所学,我却是不能告诉纳兰大爷您了。” “我知道,我知道,”纳兰信芳猛点头,“法不外传嘛,”他忙上前坐在了金秀的边上,“那我也不敢问别的,就问刚才元家姑娘那剩余的两个问题,能不能求教一二尤其那个,俄罗斯帝国皇家的标志双头鹰之意” “这里头原本有个故事,若是说起来,那么就是又要长篇大论了,但单纯就说这个双头鹰如今的意思,无非也就是,”金秀解释道,“东方西方两边之土尽数瞻顾,绝不放弃之意思。” 她也是很是惊讶,纳兰信芳竟然会这些外国历史地理感兴趣须知道护军子弟,刨去那些极少数的会读书上进想要当差之外大概就是钮家大爷这种,其余的人浑浑噩噩,遛狗斗鸡的才是生活主流。 不是金秀看不起自己的父亲,但凡只要是家境好一些,只怕是富祥也不会辛苦去当差,而是要呆家里吃喝玩乐了,这不是说某些人的选择,而是大玄朝的护军生活主流。 大家讨论的都是哪里酒菜好吃,哪里的羊蝎子入味,哪里的涮羊肉地道,谁家养的鸽子有淡紫色的凤头,堪称大拿,谁家的蟋蟀又斗败了什么厉害的虫王,每日都是说的这些,讨论的这些,没有任何生活压力的人们,缺乏了上进的努力,难免就要走上这些吃喝玩乐的道路。 历朝历代均是如此,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民间也有富不过三代的谚语,只是护军人家子弟,无论男女,只要是长大,就有一份禄米发放,这个禄米不算多,但也可以让你饿不死,所以吃喝玩乐又不怕家产全部坐吃山空,自然是享乐之事,大行其道了。 纳兰信芳竟然对着大玄朝外的事儿如此感兴趣,真是叫人有些意外惊讶,绝对是这个时代之中的非主流,须知肯读书上进的就是少数,而对着这些和科举无关的四海之事如此感兴趣,更是少数之中的少数。因为科举考试当官当差起码还算是养家糊口的一个好办法,可这些海外的东西,学会了做什么无非是平添闲谈之中的一些谈资罢了。 或者是再作为一种游手好闲不学好的榜样罢了。 “那另外一个问题呢俄罗斯之领土,东至何处北至何处”纳兰信芳抓耳挠腮的问道。 金秀咳嗽一声,缓缓站起来,朝着书房外行福礼,“宁老爷。” 纳兰信芳一个激灵,刷的站了起来,猛地回头一瞧,只见到自己的老子,纳兰永宁站在书房门口,脸上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于是也连忙打千请安问好,心里头暗暗希望满天神佛要保佑自己,最好是老爷不过是才来,不要听到什么别的话才好 只是从来都是天不遂人愿,纳兰永宁跨步进了书房,也不和金秀说什么,只是吩咐身后跟着的长贵,“把那个到处传消息的门子抽十鞭子,赶到外头庄上去,再叫人进来,”纳兰永宁恼怒的盯着儿子纳兰信芳,“把这个混帐东西给捆了,就在外头好生给我打” 长贵不敢阻拦,也知道这会子不是自己一介奴仆该阻拦的,一挥手,外头进来了好几个人,一下子就把懵懂不知大祸到来的纳兰信芳一下子给按住了,纳兰信芳有些心虚,“阿玛,我这是怎么了你要打我” “不知死活的小畜生”纳兰永宁阴着脸怒不可遏,“你学这些无知的东西也就罢了,自己个不中用,还敢来找别人的麻烦来人赶紧捆了,就在这书房外头打,我倒是要看看,棍棒能不能叫你懂事些” 长贵办事很是利索,不过是一会子,纳兰信芳就被捆着结结实实,又马上被拖了出去,纳兰信芳这会子才回过神来,自己的父亲不是开玩笑了,他于是连忙求饶,但显然他没有朝着铁石心肠绝不可能动摇的父亲求饶,而是大声疾呼 “元家姑娘元家姑娘求求你,救我一救” 金秀错愕,随即一笑,没想到这个纳兰信芳倒也不是笨蛋。 十四、以才服人(四) 纳兰信芳既然是开口了,那么金秀若是不求情,未免也太过于冷血了,于是金秀朝着纳兰永宁又是微微一福,说道,“请宁老爷饶过纳兰大爷这一次,他也不是故意的。” 这话听得好像不怎么对劲啊感觉更像是敷衍之词,纳兰永宁冷哼一声,“如此狂妄不学好,还竟然敢对着来客做出无礼之事,若是这一次轻饶,日后必然是以恶小而为之,致使犯下弥天大祸到时候连累家人父母,还不如今个就打死罢了” 金秀很是无语,你这有罪推定也太厉害了,都到了日后的程度了,不过她倒是觉得纳兰信芳也还不算坏人,于是笑道,“请宁老爷暂缓雷霆之怒,听我一言,若是我说的在理,那么就请免了纳兰大爷的处罚,若是我说的不在理,您再动手惩治也不迟,如何” 纳兰永宁点点头,“今日你乃是客人,自然是要听你说一说。”他看了一眼长贵,长贵这才让众人拉住纳兰信芳,不让他继续被拖出去。 “权贵世家,最让人厌恶的,就是仗势欺人,须知道这权势,不可能永远存在于自己身上,夫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乃是世间之常理,从未有百年不变之世家,所以这得势时候仗势欺人容易,可若是失势的时候,别人就会在势力上报复你,这一点,宁老爷是否认可” 他怎么可能不认可他简直是用自己的仕途,或者是说用这几十年来的官场冷暖来完全印证了这句话,纳兰永宁身子一震,“你说的极是。” 他转身坐了下来,又请金秀坐下,“金姑娘,你请坐,我这边洗耳恭听。” “我说句不合适的话,若是今日纳兰大爷仗势欺人,进来耀武扬威的就要拿我训话,那么纳兰大爷必然是纨绔子弟,算不得什么出息,就算是纳兰大爷要我开口求宁老爷宽宥一二,我也是决计不会出言相求的,可纳兰大爷今日一到此地书房,虽然趾高气昂,却无仗势欺人之事,反而用考校之法来为难我,这一来风雅,二来也无甚过分之事,只是要我赔礼道歉罢了。” 纳兰永宁微微点头,随即似乎醒悟,又忙摇头,“金姑娘对着这个逆子未免太过誉了。” “绝不过誉,”金秀笑道,“世人都觉得纳兰大爷所感兴趣的东西都不过是玩物谈资罢了,”纳兰信芳插嘴喊道,“绝不是什么玩物,亦非谈资” 金秀微微一笑,又对着纳兰永宁笑道,“只怕是宁老爷也是如此认为,可我看来,这事儿是极为重要的事儿,日后若是研习得当,也说不定能够有出息的时候。” “我只觉得他顽劣不经,没想到金姑娘倒是如此看得起他,”纳兰永宁摇头,“这些海外怪谈之事,如何有用呢我们这些人家,还是正经读书当差才是最要紧的。” “不然,不然,”金秀说道,“读书当差自然不错,可这些海外怪谈,若是学好了,为何不能当差” 十五、原物奉还(一) “这话是如何说的呢” “我看汉书,有张骞出使西域,有班超投笔从戎,这都是通晓外国之事而得以封侯的,”金秀笑道,“珠玉在前,宁老爷最是通古博今的,怎么会忘了这两个厉害的人物再着看唐朝时候,又有玄奘法师西天取经,归来又得唐太宗赏识,开创佛门一宗,这也是大大有名啊。” 纳兰永宁摇摇头,“你也说是以前的事儿,汉唐时候,和如今时候如何相同本朝自从圣祖皇帝以降,对着外头的事儿漠不关心,除却一些懂机械天文之术的牧师传教士等人外,其余的外国人一概不许入内,对着外头,也只是让广州十三行来做接洽之事,就只有这些通道,逆子又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之人,天文算术之术,自然不能出众,若是去十三行经商这又是如何算的上好差事” 纳兰永宁意气萧索,“且如今永盛朝,更是没有这些外头的事儿了。他学这些东西,轻者不过是没有差事,日后混吃等死也饿不死他,只是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捅出来,”他脸色不愉的盯着纳兰信芳,纳兰信芳吓得身子又哆嗦了一下,他可实在是有些怕自己这个老子,“哼,说是学这些外国之事,只怕是居心不轨,到时候连累满门,也是指日可见” 金秀倒是不觉得纳兰永宁这是瞎操心,她非常清楚永盛皇帝那骄傲自大十分在意天1朝1上1国天下第一的面子,更是屡屡大兴文字狱,就是为了一己帝王私欲而已,换句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凡事更多的全凭自己个喜恶来。 “宁老爷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纳兰大爷还需要谨慎一些才是对的。”金秀继续劝解道,“不过有句话叫做世易时移,世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日后又有了新的变化,也是有一定的可能,再者说了,就算不变,一如既往都和现在一般无二,宁老爷,你怎么知道日后纳兰大爷当不到粤海关道呢纳兰大爷若是真的能够通宵大玄外的事务,天下还有人比他更适合当这个粤海关道吗” 纳兰永宁不由得失笑,“他是什么东西能到那个位置上去粤海关道乃是天下赋税第一的地方,一道的赋税比得上江南几省一起的了这个位置非是天子近臣,又必须是极为有才干之人,才能够当的下去,他就等着下辈子吧” 不过金秀说了这么多,的确在说明纳兰信芳的重要性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纳兰永宁脸上露出了笑意,金秀知道这会子必然是缓和了,于是对着长贵笑道,“长贵大叔,宁老爷已经松口了,您还不赶紧着把纳兰大爷给松绑了。” “什么纳兰大爷”纳兰永宁又是冷哼一声,“他是什么东西,你只管直接叫他的名字就是了” 纳兰信芳灰头土脸的松了绑,灰溜溜的站在了金秀和纳兰永宁面前,“无用的杀才”纳兰永宁喝道,“今个若不是金姑娘在这里头求情,我是决计不轻饶还不赶紧的谢过金姑娘” 纳兰信芳忙朝着金秀作揖谢过,金秀微微一避让,“我可不敢当,纳兰大爷。你该谢宁老爷才是。” 纳兰永宁却是不会如此就放过自己这个深深托付期望的长子,“饶了你的打,其余的却是没有这样简单还不赶紧着滚出去,跪在院子外头,好好反省反省” 这倒不算是什么特别严厉的惩处,纳兰信芳早就习惯了这个套路,于是他忙不迭的出门而去,就怕是父亲等会子又要闹别的幺蛾子,这就吃不消了,所以还是赶紧着走吧。 纳兰永宁又请金秀坐下,又叫人奉茶上来,“我这个儿子,别人虽然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许是会说一些奉承的话,可从未和金姑娘你如此说的有些道理,真真是有些引人深思,”他端着盖碗,沉思了许久,“你说这日后会变,何以见得” 这当然是金秀乱说之词,不过纳兰永宁这么问起来,她也不能够就这样敷衍了事,她想了想,“有人起,有人落,有人出,有人进,乃是世间寻常之理,有些事儿,只需要一个契机,亦或者再要一些个敢为天下先的人罢了。” “这话不假,”纳兰永宁点点头,又闲聊了一番,纳兰永宁恢复了风轻云淡的神色,末了就又问金秀,“金姑娘今日来,可是有事儿” 好么,纳兰永宁若是不提,金秀险些忘了今日为何而来了,她从袖子里头拿出来了一张纸,放在了身边的桌子上,“承蒙宁老爷赐给长命锁,金秀十分高兴,也有感激涕零之意,谁知道放着长命锁的盒子之中还有一这银票一张,我心里头想着,只怕是宁老爷不小心放错了,于是连忙拿回来,免得宁老爷误以为放在别的地方,找不到就不好了。” 长贵垂着手站在门口,听到金秀这话,不由得微微转过头来看金秀的表情和神色,纳兰永宁微微一挑眉,“原来在这里我的确找了好久,不过许是我让长贵给你的呢你怎么不收下” 纳兰永宁放下盖碗,笑道,“这可是有二十两银子,算起来也不多,我素来赏人也有这么点的。” 这个老狐狸,金秀如何不知道这必然是试探之举谁会好端端的送银票呢再者,“长贵大叔送过来的时候,只是言明一个小玩意让我把玩罢了,并没有说有银票之事。” “再者,这无功不受禄,我并没有帮上宁老爷什么,如何敢收这张银票呢所以昨个夜里头桥瞧见了,于是今日就连忙要过来还了这个才好,不然就寝食难安了。” 纳兰永宁哈哈一笑,捻须说道,“如此倒是老夫办错事儿了,原本是想着你家里头艰难,所以就悄悄的给你,不让别人知道,你今个知道我的意思,拿回去就是了并不是我放错了。” 金秀当然想要银子,这二十两来说,比什么都要重要。 十五、原物奉还(二)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 没钱,寸步难行。 金秀一家人,很明显现在就处于没钱的这个窘境,正如之前所说的,金秀一家子还是为了温饱,希望达到衣食无忧的目的而忧愁,但善保一家,钮家人来说,显然就是更追求更高的境界,要求去读书上进看看能不能跳出现在的这个藩篱,金秀也想,但是目前来说,元家一家四口,哦不,还要加上那个桂大奶奶,还是想办法解决温饱问题最好。 所以金秀很需要钱,但她绝对不能要这个钱。 二十两银子是小数目吗绝对不是,在这个时代,绝对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大家伙可能被电视剧里面动不动就甩出一百两银子,动不动就拿出几千两银票来砸人给养刁了,以为这银子是最为便宜的货币,实际上在大玄朝,或者是说在历朝历代,老百姓最常用最流通的货币,就是铜币。 而银子作为货币来流通的情况,那也是极少见的情况,原因就是因为银子太贵重了。贵重到普通人根本就用不到什么银子。 以大玄永盛朝为例,这是大玄朝最为强盛和富裕的时候了,永盛年间物产最丰富,生活达到最巅峰,现如今京师1两银子可换一千文铜钱,现在这个物价,蔬菜二三文钱一斤,水果六七文钱一斤,一两银子能买六百斤大米之多。那么也就是说二十两银子,足够买一万两千斤大米单单论大米,就足够金秀一家四口吃个好几年了。 所以千万不要小看这二十两银子,须知道如今的九品县令,明面上的俸禄,一年也就是三十三两银子。 同时代曹雪芹所写的红楼梦之中,在刘姥姥二进大观园的时候,听平儿说吃了七八十斤的螃蟹,立刻就按当时螃蟹的市场价格,心算出了这一顿饭竟然有二十多两银子。并感慨说这足够了庄稼人过一年的用度了。 这个描述基本准确,如果金秀一家这么些人,节约一些,一年的吃穿用度绝对就够了。 金秀非常想要钱,特别是现在这个阶段,非常的想要,如果父亲富祥要真的去南边打仗,而家里头母亲玉芬又要诞下弟妹,家里头正是最需要用钱的时候,谁会拒绝金钱的魅力,但是这个钱,真的不能要。 纳兰永宁是敌是友,如今可以分辨,但是她还摸不清楚纳兰永宁需要自己做什么,甚至是要元家做什么 而且这个银票明显是有了试探之举,若是自己收下来了,估摸着后面就没有什么好事儿轮得到自己了,什么这个还要猜吗什么金斧头银斧头的童话故事,就算是自己个没遇见过,那也听说的过了,金秀秉持一点做人的原则,那就是不可以贪小便宜。 贪小便宜会吃大亏,这是从古自今不知道多少事例证明过的,金秀是学历史的,她最喜欢的就是在史书之中吸取经验教训。 纳兰永宁说要补贴金秀家里,金秀却是不敢要这个银子,当然了,这不是脑残宅斗剧,会出现什么私相授受要被责罚的事儿,但是金秀不认为如今元家,最大的困难和危机是缺银子。 金秀恭敬的回道“长者赐,原本是不敢辞的,只是因为我家里头却也不是最缺的是这个银子。” “那你家最缺的是什么” “宁老爷自然是知道的,”金秀略带着请求之意说道,“自然是我家阿玛要去丰台大营效力的事儿,兵部下文已经明确言明,就是要去云南和缅甸作战。” “家父若是武艺出众,我自然也不会反对他出征,若是能够为家里头赚一个前程来,也是好的,只是他到底是寻常侍卫,四九城里头当差也还行,若是出征作战,不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心存诅咒,将来或许,”金秀深吸一口气,“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何必说的这样严重,”纳兰永宁笑道,“这件事儿,我从你家处听到后,也问过了一些同僚和兵部的好友,这一番征召,却也不是直接上战场的,毕竟都不是正经的军人,只是负责转运粮草,或者是修建战事工地,亦或者是搬运军备物之事,倒是不必上战场。” “若是不用上战场,岂不是也还成本朝素来是以军功为贵的,”纳兰永宁继续说道,“只要征缅之战大获全胜,富祥世兄也可以赚一个军功爵位回来,爵位可以传袭几代,到时候你们一家子就起来了。” “大获全胜”金秀略带着了然的微笑问纳兰永宁,“宁老爷真的是如此以为” “有什么问题吗”纳兰永宁微微一愣,“天朝战无不胜,别说去前几代帝王,就论如今,也是如此,前些年刚剿灭莫西蒙古诸部,军威正盛,缅甸虽然在天南之处也算是一个大国,但和天1朝相比,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军一到,鼓荡之下,想必也能平定了。” 瞧瞧,这就是当时的人对于缅甸的态度,别说是纳兰永宁了,只怕是永盛皇帝觉得如此,觉得缅甸在大军之下,必然是一举攻克没有任何问题。 “山高路远,行军艰难,又有毒虫瘴气,这一去绝不是什么好差事儿,也不可能那么快,”金秀摇摇头,“昔日诸葛亮平定南中,也花了好些心思和军力,何况如今的缅甸,更是在南中更南的位置,我们过去乃是客,人家才是主,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别的都不说,这一点上,就是输了” 金秀一说出来这个输字,就觉得很是惶恐不安,于是忙起身,朝着纳兰永宁谢罪,“小女子胡言乱语,宁老爷听过也就罢了。” 金秀不看好缅甸之战,纳兰永宁觉得担忧父亲,这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他惊奇于金秀对着这些军事上的事儿,也是如此有见得,“金姑娘,难不成也读过兵书吗” 之前金秀谎称自己的这些见识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故此纳兰永宁也有这么一问,金秀摇摇头,“我不懂军事,但我知道历史。” 十五、原物奉还(三) “我知道历史,”金秀说了这么半句,又觉得有些装,于是忙加了后半句,“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闲来无事,最喜欢看的就是史书。”历史上兴师动众千里奔袭作战的,没有几个是有好结果,而且根据历史,金秀也很明白,所谓的征缅之战,最后也只是算一个不胜不败的平局,这个平局还是在官方掩饰下得来的平局,内里亏了多少,谁都很清楚。 纳兰永宁见到金秀说自己个不通军事,也就不再问了,实际上他自己个也是不通的,故此这个话题也不继续开展下去,横竖只要知道金秀觉得富祥此去缅甸她十分担心就是了,“那你的意思,金姑娘我知道了,想着要想办法将富祥世兄这个差事儿,给免了,是不是” “是,就是这个意思,”金秀点点头,“今个除了要来谢过宁老爷中秋送来的酒菜,更是要将这张银票送回,再者,就是要请宁老爷帮衬一二,”她起身,朝着纳兰永宁行福礼,“这事儿务必要请宁老爷施之援手。” 长贵站在门口垂着手默不作声,纳兰永宁看了金秀一眼,笑道,“金姑娘何必如此郑重这事儿我知道了,但你刚才也说,无功不受禄,自然这话没错,也还有一句话,不知道,金姑娘有没有听过” “什么话” “无利不起早,”纳兰永宁捻须说道,“这无功不受禄,自然是无利不起早,你若是要我帮衬富祥世兄,可有什么能报答我的”他端起了盖碗,喝了一口茶,随即在升腾的热气之后仔细观察着金秀的表情,“你可知道,”他把盖碗放了下来,又把玩起了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富祥世兄入宫的差事儿还是我寻了关系找的,可是他无故遭殃,这个差事儿没做多久就丢了。” “丢了也就丢了,我自然也不会说要他报答什么,只是如今这又是一件事儿,我之前在你们家里头,说兵部不熟悉,并不是推托之词,若是要去找,要去协商此事,那也有法子,但这个就要我花了许多的心思,甚至还要花上纳兰家的关系,才能够其中转圜一二,所以我没有答应。” “如今你既然说了,咱们都是世交,我也自然会帮忙,只是凡事必然是有得必有失,你要有所求,自然就要拿出什么,所以,”纳兰永宁身子微微前倾,笑着对金秀道“金姑娘能够给我什么呢” 金秀有些无奈,这也就是她今天这样鼓起勇气来到纳兰府的时候最需要思考的,自己最大的劣势,元家到底有没有是让纳兰家看中的东西若是没有,为何人家要一直帮衬你这是说不通的。 金秀也自然弱了气势,“元家困顿,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给宁老爷您的。” “我不是说元家,而是你,”纳兰永宁看了一眼那张银票,“金姑娘,你今个来奉还原物,我是很高兴的,不瞒你说,”纳兰永宁笑道,“这银票,不是我不小心落下的,而是我拿来,试探你的。” 十五、原物奉还(四) 果然,金秀就猜到了,纳兰永宁拿着这张二十两的银票,让元家可以一年衣食无忧的银子果然是别有用意。 任何一个普通的家庭,只要不是那种吃光用光奢侈惯了的家庭,只要是拿着这二十两银子预备起来,做点小本生意或者是攒起来,日后发家就靠着这个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金秀就知道,纳兰永宁会有别的意思。 “那么,宁老爷,”金秀脸上微微一变,随即笑道,“莫非这银票是假的不成” “不是假的,自然是真的,我这府上虽然如今不如以前,但也还是拿得出二十两银子的,这不会假的,我说的试探你,只是看看金姑娘你会不会为了这二十两银子而忘记还给我。” 什么忘记还给他,就是看看金秀是不是那种拿了银子就装作这件事儿没有发生过而已。 “若是你见了这二十两银票没有来找我,那么我也就断定你这个人,”纳兰永宁笑道,“见小利而忘身,虽然有些眼界,但是难承担大任,以后也会被小钱小利而诱惑,那么也就不值得我的信赖。” 金秀身子微微一震,“宁老爷,这句话的意思是” “就是这个意思,”纳兰永宁笑道,“我虽然不才,可这永盛朝不知道多少位年轻俊才我都是看过的,许多人就像流星,一闪而过,丝毫不能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地位和名声,所以我虽然看重你,八月十五那一日你说的话,的确惊艳,但我还要再考考你,看看你品德如何,有些时候有才无德,反而更是大祸患,不仅自己玩火自焚,更是要波及他人。” “你若是收了这二十两银子,自然元家我以后就不会来了,二十两银子,你家里头拿着也可以拿来补贴,也不能说是发家致富,但多少也有所裨益;若是没有收下来,反而是送回来了,就如今日这样,”纳兰永宁笑道,“那么日后的事儿,我自然也会帮忙。” “毕竟有才有德之人,值得别人的帮助。” 金秀心里头暗暗腹诽,就算是古人,也不可以小看任何人,虽然自己有土著所没有的穿越者优势,但在这些浸淫于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来说,还是不够看的,这一些算计,她倒还真的没想过。 她有些如释重负,但又有感觉不太对的感觉,纳兰永宁竟然用二十两银票来试探金秀,这所图者,必然甚大,自己能不能承担他的所图这很关键,金秀必须考虑。 “宁老爷谬赞,我不敢当,”金秀想了想,还是要把话题主导权拿到自己这边比较好,纳兰永宁所图什么,她现在不关心,但是阿玛富祥的差事儿,还是想问一问的,“那我阿玛的差事儿,宁老爷是愿意帮了” “那要看金姑娘你能帮我什么了,”纳兰永宁适才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灵光一现,他直觉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他或许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突然想出来的主意,改变了他,和纳兰家接下去的命运。 十六、突发之想(一) 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但是这会子还没酝酿成熟,所以还要再看看金秀的表现如何,是否值得培养,“不过你既然开口了,那么我自然也要帮衬一二,”纳兰永宁算是松口了,“这些日子我会瞧瞧,看能够帮的上忙。” 金秀瞧瞧的舒了一口气,没想到今日不过是来求人,一下子倒是还成了自己被面试的现场,听到纳兰永宁这么说,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可纳兰永宁却是不愿意放过她,“之前在你家,咱们第一次见面,自然是不便交浅言深的,可今个你既然有求于我,老夫也厚颜问一句,为何你之前笃定十二皇子无缘大位,又不愿意说是何人,那一位皇子,更有可能继承大位呢”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儿吗永盛皇帝要当六十年的皇帝,才会禅让给下一位皇帝,但是如今却是不能这么说,总不能说自己个未卜先知吧“宁老爷为何要问这个”金秀反问。 纳兰永宁微微一楞,“自然是好奇而已。” “如今说这个太早了,”金秀摇摇头,“万岁爷春秋鼎盛,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昔日圣祖皇帝,可是在位很多年呢。” 金秀只是说这么一句话,却什么都没有再说,纳兰永宁什么心思,金秀大概可以猜到,无非就是因为如今家世有些衰败,想着提前烧冷灶,看看有没有机会博一个从龙之功罢了,可永盛皇帝是超强待机的冠军,六十年太平天子坐得稳稳当当的,若不是自己立下誓言,只怕是还要当到老死为止。如今才永盛三十一年,这起码还有三十年的时光,这空冷灶烧的也太早了些,利益率太低的事情,金秀是不会建议任何人去做的。 永盛朝,烧任何皇子的冷灶,还不如直接献媚讨好永盛皇帝,这样机会来的更大一些。 纳兰永宁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四射,随即掩饰了下来,“好了,金姑娘,咱们说了这么一会话了,你也该去见见贱内,”纳兰永宁笑道,“既然是通家之好,那么女眷总是要见一见的。”他吩咐长贵,“带到后头让太太也瞧瞧金姑娘。” 这才是护军人家女眷之间正常的交往嘛,女眷对女眷,这才是寻常事,像是纳兰永宁拉住金秀说了这么久的话儿,实在是不太寻常,也难怪桂大奶奶会狐疑纳兰永宁是不是看上自己要讨自己个当小老婆了。 金秀松了一口气,对付女眷总是轻松多了,她起身告辞离开书房,纳兰永宁目送金秀离开,呆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想什么,小厮进来倒茶,也被他挥手叫退,“长贵回来,让他进来伺候,其余的人一概不许入内。” 不多会,长贵就回来了,他禀告纳兰永宁,“老爷,金姑娘已经在太太院里了。” 纳兰永宁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长贵点点头,“你觉得元家的这个姑娘,如何” “的确厉害,”长贵沉稳说道,他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说话有分寸,也能讨人喜欢,其余的奴才不懂,但是能劝得住老爷的怒气,的确是少见。” 纳兰永宁若有所思,“见小利而不贪,这的确是难得,关键的是还知道道理,也读书,有见识,这又是更难得了,”纳兰永宁站了起来,在书房内踱步,“我已经是很多年没有见到这样的人物了。” 长贵不接话,只是站着听吩咐,纳兰永宁望着书房外的那几根翠竹,翠竹无风摆动,摇曳多姿,“长贵,你说,让她入宫去,帮衬着舒主子,如何” 显然长贵绝不会是普通的那种长随,普通的长随不会和主子商量这些重要的事情,说到了这个“舒主子”,长贵的身子微微一震,有些吃惊,“老爷的意思是” “舒主子在宫里头有些年份了,是什么时候入宫的永盛六年,如今也二十五年过去了,膝下诞育过皇子,但也早夭,如今年数不年轻了,也没多少恩宠,如今咱们家还算是外戚,可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是如今这残留下来的一点点声势,只怕也是要没了。” 原来纳兰家竟然还是外戚,金秀这是真不知道,也无人和她说过这个事儿。 长贵摇摇头,“恕奴才直言,咱们家也不是靠着这些起来的,这个怕是没多少用处。” “没多少用处也要试一试,不成,无伤大雅,成了,那就是收获几百倍的好处”纳兰永宁说道,“别的不说,就单单看先皇后,孝贤皇后,如今富察家,多少显赫” 既然是纳兰永宁打定了这个主意,长贵也不好反驳自家主子,但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奴才仔细想了想和这位金姑娘打交道的说话,这位姑娘确实厉害,但是奴才很是好奇,依照着富祥夫妻两人的样子,教育不出来如此好的女儿,故此奴才有些奇怪金姑娘的来历,有些奇怪。” 纳兰永宁明白长贵的话,“来历”不是说金秀这个人来历不明,而是说她的这一身学识来历不明,若是真的要按照纳兰永宁的意思,将金秀推荐或者是采用其余的方法送入宫中,若是金秀这身学识来历不明,危害皇家或者是危害皇帝,日后算账起来,真的倒是应了他呵斥自己儿子的那句话“致使犯下弥天大祸”连累金秀家人尚不确定,但是纳兰家绝对是死定了。 “那就是还要再仔细斟酌,瞧一瞧她了,”纳兰永宁点点头,“这说话的确不错,只是我也不能够时常请她过来交谈,今个说话我也瞧见了,她只怕是还有许多话儿不愿意和我说的,说话谨慎,倒也是好事,不过,”他突然想到了刚才被自己喝令出去罚跪的儿子纳兰信芳,“那个逆子呢还跪着叫他滚进来,我有事儿交代他” 金秀在索绰罗氏院子里头坐了坐,索绰罗氏之前就听纳兰永宁说过金秀,今日一见,交谈之下,果然不同凡响,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虽然衣着简朴,但眼神淡然,自有一种华贵之仪在里头。 十六、突发之想(二) 索绰罗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明白这一种风仪不仅仅是家里有钱就能培养出来的,更是需要累世大贵之家日益熏陶出来的得体风度,再加上诗书的积累,才有可能如此,她也很是奇怪,为什么元家能够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姑娘来。 如此说了一番话,金秀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再坐下去,只怕是父亲在外头就要担心了,于是就起身告辞,索绰罗氏又殷勤留饭,“我家的大哥儿,只怕是金姑娘你还没见过,现在还在外头书房读书,等会不如留下来用饭,也让你见他一见。” 金秀心里头暗道我怎么会不见过,若是你知道这会子因为我,现在纳兰信芳还跪在外头受苦,只怕就没有这么客气了,这会子不脱身,还什么时候脱身金秀干笑,“长者赐,原不敢辞,只是阿玛还在外头等着我家去,故此也只能是下次来领受了。” 索绰罗氏于是点点头,见着金秀行了礼退出去,又叫嬷嬷等好生相送,这会子嬷嬷也送上了一盒东西,索绰罗氏笑道,“不值钱的东西,你且拿着家去吧。” 金秀如今是看到这些装着东西的盒子都很是害怕,深怕在里头又闹什么幺蛾子出来,若是又拿着什么金银首饰来测试自己,这可是真的有些惊弓之鸟了,纳兰永宁给的那二十两银票已经让金秀昨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了,心里头一直天人交战,要不要假装没有这回事,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金秀是一个很注重原则的人。 当然这也是答对了纳兰永宁的考卷,但是这考试,可不想再来一次,因为那滋味不好受。 所以金秀是真心实意的推辞不要,不是假客气,“我这只是过府请安,若是这请安就拿了太太您的东西,未免是心中不安。” “这有什么,”索绰罗氏一来是知道纳兰永宁重视金秀,二是也觉得金秀此女的确不错,故此也高兴的很,听到金秀这样说话,不由得嗔怪道,“既然是世交,就不必客气,你日后也勤来来,我这里虽然没什么好玩的,可到底我也还不算老,说话也还成,我呀,也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 花朵一样的姑娘,有谁不喜欢呢索绰罗氏亦是如此,金秀见推辞不过,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收下来,福了福又是谢过,心里头打定了注意,等会出了门上了车,就要马上打开看看盒子里头还有什么幺蛾子,如果再来纳兰永宁试自己的那一套,那么可以马上掉头还回去,免得拿回家又要多跑一趟。 她出了索绰罗氏的院子,外头长贵垂着手已经在等了,“老爷外头来了客,原本是想留金姑娘用饭的,这会子不得空,就让奴才我送金姑娘出去。” “如此,多谢长贵大叔了。” 那个嬷嬷捧着盒子随着金秀出来,长贵也跟在后头,到了外头大门,这会子门子们都非常老实乖巧了,见到金秀出来,忙打千问好刚才那个门子打了一顿,大家伙都瞧见的,不知道内情的人都觉得是得罪了面前这位神秘的元家大姑娘所以才丢了这个好差事儿。 谁也不敢得罪会让自己倒霉的人不是 让门子们更恭敬的原因也还有一个,金秀出门之后见到纳兰信芳动作恭谨,但是一脸不服气的站在门口,似乎还要送自己的意思,但是纳兰信芳不是来送自己的,长贵笑着解释,“大爷为表示自己的歉意,说要亲自送金姑娘回去,我们拦都拦不住。” “什么” 十六、突发之想(三) 金秀目瞪口呆,长贵说纳兰信芳要送自己回去,她仔细一看,果然瞧见了纳兰信芳的手上拿着一根马鞭,再看着远处,原本送自己过来的马车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纳兰家油布青盖大马车,拉车的还是一头颇为高大的骏马,富祥正在台阶下头等着。 金秀又瞧了一眼那心不甘情不愿的纳兰信芳,干笑道,“长贵大叔,这就不必了吧纳兰大爷事儿多,还要读书认真呢,如何能做这护送的事儿横竖回去也不算远,何必如此,阿玛和我一起回去就是了,府上再派人来拿车子也成。” 纳兰信芳只觉得金秀说的那句“读书认真”的话儿,有些刺耳,但是这会子刚被自己老子收拾了一顿,这会子不敢再跳出来,只是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金秀朝着那嬷嬷微微一福,接过了她手里头索绰罗氏给的盒子,长贵抢先接过了盒子,又快步走到了马车边,捧着盒子笑眯眯的看着金秀,金秀走到马车前,长贵这才低声对着金秀说道,“老爷让奴才告诉金姑娘一句话,若是为了富老爷的事儿,那么金姑娘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照顾好我们家的大爷。” “照顾”金秀皱眉,这开什么玩笑,自己又不是保姆嬷嬷,怎么照顾一个已经很大的纳兰信芳这话肯定是有别的意思,“这是何意啊我实在是不解。” “金姑娘才学出众,适才在书房寥寥数语就已经折服了我们家大爷,若是能把心中所学教导大爷一二,他就够受用不尽了,这才是照顾的意思,”长贵微微欠身恭顺的说道,“大爷的性子最野,虽然老爷素来也会弹压,但是这弹压是弹不住一辈子的,他自诩对着这些四海上的事儿很懂,外头许多人都不服气,今日却是对着金姑娘服气了。” “可见金姑娘的确有独到之处,老爷说了,他希望照顾我们家大爷,这是金姑娘报答他的第一件事儿。” 金秀微微叹气,果然,这求人是没有那么爽利的事情,果然,自己还没回家去,纳兰永宁就要给自己派差事儿了,她没有别的选择,求于人,就是要听别人的吩咐听别人的安排,“宁老爷既然这么吩咐,那么我也只有遵循的,只是若到时候纳兰大爷学了的东西不合宁老爷的意,一定是不能怪我的。” 纳兰永宁的态度很是奇怪,他既然如此鄙夷自己儿子纳兰信芳学这些无稽之术,但为何又要金秀教导他这些日后岂不是更要学的让纳兰永宁不喜欢了所以这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无妨的,这一节请金姑娘不要担心,”长贵笑道,“老爷心里头有数的。” 长贵亲自扶着金秀上了马车,又过来请纳兰信芳,“大爷,”他见到纳兰信芳还是不情不愿的,于是谨慎的警告纳兰信芳,“老爷刚才可是说清楚了,要大爷好生把元家姑娘的这些学识都学起来,这不是玩笑话,老爷虽然不愿意你学这些,可你若是一定要学,那么总比在家里头游手好闲来的强一些,不是吗” 纳兰信芳这才确信自己阿玛是的确这个意思,“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老爷的意思,让你把元家姑娘的学识都学来的才好,”长贵笑道,“她再厉害也只是姑娘,日后总不能当差做官吧金姑娘说的极是,你若是学到了这些,日后理藩院的差事儿,起码可以当了。” 纳兰信芳这才大喜,只是随即有些惭愧,“我却是要向着一介女流低头。” 长贵笑而不语,他也觉得如此娇生惯养的纳兰信芳也要受一受挫折才好,“却是不丢人,老爷都很是钦佩这位金姑娘呢,没瞧见今个老爷都待之上宾吗” 于是纳兰信芳在长贵口中得了父亲的承诺,心里头也高兴起来,膝盖原本颇为疼痛,这会子也不疼了,大马金刀的走到马车前,富祥陪着笑,“大爷坐里头去,我在外头坐着是了。” 纳兰信芳也是这样想的,他可不觉得自己应该坐在外头,掀开门帘预备着进车,金秀咳嗽一声,“纳兰大爷,贵府老爷可是说你自愿要送我们回去的,送自然要有送的样子,也要有送的觉悟,那大爷你说,你应该坐在什么位置啊” 许是知道金秀肚子里头有他想要的东西,纳兰信芳虽然很不服气,却也不敢说是对着金秀呲牙,于是干笑一声,“是,金姑娘你说的对,”他请富祥进马车,自己一屁股坐在了车把式的边上,“得嘞,我这就送您两位回家” 富祥有些颤抖的进了车厢里,和金秀对面坐下,又担忧的对着金秀说道,“这样不好吧” “也没什么不好的,”金秀笑道,“这是宁老爷的意思,也是纳兰大爷自己要送的,我自然要听他们的吩咐。” 金秀先把那个盒子打开,里头有两根鎏金镶绿松石的银簪子,荷包两个,四个金银锞子,并两朵内造的宫花,那宫花一红一白都是用上好的绢布做成,又用绿绒布做枝叶,栩栩如生,十分精巧。 她再仔细的看了看盒子里头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这才放心了下来,那几个金银锞子虽然挺贵重,但也是这个时代大户人家赏人的常见礼物,只要不是什么银票的就行。 她把盒子放在一边,马车开始徐徐驶动,她隔着车帘看着纳兰信芳,纳兰永宁要自己“照顾”他的儿子,无非也就是在学业上帮衬帮衬,其余的金秀也不知道他能学到自己什么东西,也最好降服了他,不至于说在元家大吵特闹,影响了自己的生活。 至于他喜欢的那些海外之事,自己所知道的,就算是都教导给他,也是无妨的。纳兰信芳喜欢这个,还是要在这里面找一些文章,“纳兰大爷,承蒙你送我们回去,作为报答,我就告诉你之前的那个问题。” “就是俄罗斯国土,北至何处,西到何处。” 十六、突发之想(四) 说起这个,纳兰信芳本来还有些恹恹的,立刻就来了兴致,“哦哦”他发出了好像是鹅叫一样的声音,“是,是,是金姑娘,请您说一说,我对着这些事儿可是好奇极了。” “这要是说起边境之地,可就有的要说了,咱们就先说俄罗斯的北边国境好了,俄罗斯的北边国境,就是没有了。” “什么叫做没有” “我刚才告诉过你北海,咱们所说的北海,”金秀闭着眼,在马车上想着自己以前学到的那些东西,和昔日看过的景象,“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湖泊罢了,越过这个湖泊,再往北,一路都是冰雪平原,朝着北边再行走大概走多远呢,恩大概咱们京师到北海的距离,这个路程从北海出发,再朝着北边走差不多京师到北海的路程,就会到一片冰雪茫茫的大海,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北方之海,从北海到这北方之海,所有的河流都是朝着北边流去,注入此海。海边什么人都没有,只有鸟儿,海鸥,还有一些白色的大熊,白色的狐狸,还有白色的兔子,都是白色的,很漂亮,那些皮毛价值千金,比咱们北边出的黑色要好看多了海里还有很多很大的鱼,皮脂鲜美,其中有一种是鲸鱼,当然它实际上不是鱼,也是喝母亲奶水长大的,算是一种哺乳动物,哦,你大约不知道什么是哺乳动物,”金秀轻笑一声,“它也是胎生的,和人一样。” 纳兰信芳坐在车头上,听到金秀在帘子之中如此说着北冰洋的景物,眼睛睁大越来越大,“那大海的那一边呢” “大海的那一边”金秀想了想,如果现在就说地球是一个圆形的话,或许还是太早了些,可能纳兰信芳有些接受不了,但是故作玄虚一样才是可以的,“那里就是天地的尽头。” “天地的尽头” “是,无穷无尽的冰雪之海外,就是天地的尽头,这里除了冰雪什么都没有,什么罗盘指南针到了这个地方都会失效,脚下是冰雪海,头顶的天空,一年只有大概三月的时间是黑夜,其余的三个月都是白天,还有半年是永远昏暗不明的样子。此地就算是在夜里,也是恍如白昼,会有无数绚丽多彩的光芒出现,好像是神仙施法一般,变化莫测,让人痴迷,看了就再也不想归去。” 金秀就好像是传销学校里头的导师,蛊惑之言拨动人心,说的纳兰信芳一愣一愣的,“金姑娘,”这些话真的超出了纳兰信芳所看到所知道的海外知识的范围之外了,他有些怀疑,但是又很大程度上对着金秀所言深信不疑,“你说的可是真的” “绝无虚言,”金秀睁开眼,看到了对面的富祥好像是看到鬼一样惊恐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调皮一笑,“你若是不信,就朝着北边走一走,也不必去别的地方,先去北海看看,那边的景色,可以说是冠绝天下湖泊的。” 纳兰信芳摩拳擦掌,兴致勃勃,“我日后必去的。” 不过说到这个,金秀倒是心下喊了一声不好,若是纳兰信芳起了一定要去北边的心思,被他老子知道是自己个怂恿的,只怕是杀了自己的心都要有,“这些不过是自然风光,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俄罗斯帝国之北境,人烟罕至,俄罗斯统治此处,也不过是占据无人之土罢了,”金秀继续说道,“算不得什么,除却一些动物,就算是人也是不适宜居住的。” “要去的就不是这些地方,而是要去西边,刚才说了俄罗斯的北方国境,就该说到西方的国境了,俄罗斯在西方的国境,这才是最热闹的地方,芬兰、波兰、普鲁士、奥地利、法兰西、撒丁王国,各国相互影响,相互竞争又相互吞并,很像我们的春秋时代。” “啊,如此说来,天下岂非我们大玄一朝”纳兰信芳忙问。 “自然不是,也有其余的很多国家,只是,都是弹丸小国,能够和大玄相提并论的,不过是那么二三个罢了,俄罗斯的西边国境就在和这些国家相互斗争之中。” “那么到底在何处边境到底在何处”纳兰信芳听得心里头实在痒极了,他所知所学的,在这一位元家姑娘面前,实在是不值得一提,更是管中窥豹罢了,“金姑娘,请你告诉我” 金秀看了看车外景象,“纳兰大爷,我们已经到了。” 纳兰信芳抬起头来才看到到了一处简陋的院落处,原来是真的到了元家,他跳下了马车,富祥也马上下来,信芳见到金秀掀开帘子,下意识的就想去扶金秀,金秀倒是也没有害羞,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富祥邀请纳兰信芳进去略坐坐,他原意也很想进去再问金秀一些问题,现在在他心目之中金秀的形象,简直是什么问题都回答的上来。 不过金秀倒是觉得今日够了,若是想要让人对着某一样事物长长久久的发生兴趣,那么就不应该全部马上一次性的告诉他,而是要循序渐进,慢慢的传授才好,“阿玛,今个纳兰大爷送咱们回来,这一路必然是辛苦了,再者,宁老爷也要等着他回去复命呢,若是再在咱们家耽误,就不好了。不如今个就让纳兰大爷先回吧。” “是是是,”富祥对着金秀很是信任,金秀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么请大爷先回去,我们日后再去请安问好。” “不不不,”纳兰信芳忙摆手,“什么大爷不大爷,咱们都是通家之好,老爷也交代了,要我务必对着您这边恭敬有礼数,就不必叫我大爷了,”纳兰信芳笑嘻嘻的说道,“叫我芳哥儿就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富祥强笑道,见到纳兰信芳又要变脸的样子,忙改口,“是,芳哥儿。” “芳哥儿有礼数啊,那以后也不必叫我金姑娘了,”金秀笑着朝纳兰信芳蹲膝行了一个福礼,跟在富祥后头回家去。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纳兰信芳忙喊道。 金秀转过了脸看着一脸期待的纳兰信芳,微微一笑,“你该叫姐。” 十六、突发之想(五) “姐” “我可是比你大几岁呢,这礼数上可要周全,”金秀朝着纳兰信芳眨眨眼,调皮的笑道,“我的学问当你的师傅,如何也是可以吧只是咱们平辈论交,也不必如此喊我师傅,不过既然是想要跟着我学学问,那么起码也要恭敬一些,所以这一声金姐姐,不该叫吗” “金姐姐”纳兰信芳艰难的复述道,他在家里头是长子,素来亲眷之家里头,也没有比他大的,也没有比他尊贵的,素来是唯我独尊目中无人惯了,家里头除了畏惧父亲,孝顺母亲外,其余的是一概不服一概不低头的,可是今个难道还要多一个姐姐来了他感情复杂的望着金秀,只见到金秀笑颜如花美颜惊人,又是温和从容温润如玉,又是带着一种不容否认不容置喙的威严华贵。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面对如此的女人,他自然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儿来,点点头,“诶,金姐姐” 这一声姐姐说出口,似乎就确定了主从之分,尊卑之别,纳兰信芳从此就没有再对着金秀起不尊敬的心思过。 金秀笑着点点头,“今个你先回去,明日起二日一次,你来我家,我和你说说话,也教你一些东西。记住,不是法不传六耳,只是如今这个时候,咱们说的都不合时宜,所以暂时不能告诉别人,若是这点记不住,日后你不必来。” 的确是不合时宜,纳兰信芳激动的点点头,他原本以为就自己一个人不合时宜,母亲虽然温和,可从未觉得自己干的是正事,只是不愿意责怪而已,父亲更是极端厌恶自己学这些不学无术,今日更是大加挞伐,自己原以为独自一人走在雪地之中,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位知己一般的人物,纳兰信芳心中涌出了温暖之意,他朝着金秀挥挥手,“我知道了,金姐姐,你且家去,你的话儿我都记着了” 调教少年郎,还是很简单的,金秀进了门,想到刚才和纳兰信芳说的那些话,不由得笑着摇摇头,富祥真是佩服极了,“大妞儿你可真厉害,”富祥朝着金秀伸出了大拇指,“是这个,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有些听不懂,不过能把纳兰家大爷给说服了,显然是真的有道理的话儿” 富祥如此说,金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伸出手环住了富祥的胳膊,自己这位父亲虽然没什么主意,可真的心地善良,“阿玛就是笑话我,我有什么厉害的,无非是胡说罢了,咱们赶紧的,”她和富祥咬耳朵,压低声音,又朝上托了托那个盒子,“咱们赶紧把这个先拿给奶奶,别叫姑爸听见了。” 父女两人回到了玉芬屋里头,先把盒子打开给玉芬看过,“这是纳兰家太太赏的,”她转过头看见门口并没有桂大奶奶的身影,于是先把四个金银锞子拿出来两个递给玉芬,“奶奶先收着。” 玉芬奇道,“这是做什么呢” 金秀朝着玉芬眨眨眼,“您收着就是了,我这还要去姑爸那边呢。”这话刚说完,外头就响起了桂大奶奶的柿子吼,“大妞回来了人呢死哪里去了” 十七、归家选花(一) 金秀吐着舌头,连忙端着那个盒子到了桂大奶奶的屋里头,除了冬日里头晒太阳,或者是重大节日,白天的话桂大奶奶都是不出门的,所以今个自然也是高卧在屋,她对着金秀这么晚回来很是不满,“磨磨蹭蹭的在别人家里头做什么一点礼数都没有,还想着在纳兰家吃一顿好的再回来真是贪心不足的死丫头” 金秀陪着笑,忙把盒子献上,她可是记着今个早起出门的时候,桂大奶奶给自己个的叮嘱,“拿了好东西第一个就来我这。”所以她可是不敢耽误,忙过来应承,“姑爸”金秀喜洋洋的说道,“纳兰家太太拿了好些东西来赏我,又拉着我说了好些话,我这才好不容易回来呢,回来第一件事儿,就先来孝敬您老人家,”她把盒子托在手心,高高捧起,放在了桂大奶奶的炕桌上,“您瞧瞧,要什么东西,我先请您笑纳了,再拿去给阿玛和奶奶” “哼,还算你懂点规矩,知道想孝敬你姑爸,”桂大奶奶敲了敲水烟袋子,矜持的起身,打开了纳兰家送来的那个盒子,“哟呵,”桂大奶奶很想装作矜持见过市面的样子,但是她的叫唤声还略微发抖的手,还有那猛地变大的鼻孔,都表露出了饶是桂大奶奶自诩见过世面但还是对着好东西感叹惊讶的样子,“都送了这么些好东西呢” 她自然是先看到了那两个金银锞子,谁不爱金银的东西于是忙起来看了,一个是四季如意的银锞子,一个是石榴花的金锞子,这个金锞子的纯度不算高,所以带着微微的紫色,如此反而更加漂亮了,这两个锞子造型精美,且沉甸甸的,分量不少,桂大奶奶毫不犹豫的把那个石榴花金锞子拿出来放在了一边。 桂大奶奶对着那两个簪子不感兴趣,“样子老气了些”她这会子开始挑刺了,“这石头也不贵重,怎么赐给了这样的东西,你虽然是小孩家家的,”桂大奶奶冷哼道,“可也不该这样怠慢。” 金秀暗笑若是有什么晚辈来拜见你,只怕是在桂大奶奶你这里一根鸡毛都拔不去,这会子倒是嫌弃别人不大方了,她放过了那两个簪子,又看了两个荷包,也觉得不过如此,“绣的还不如你奶奶绣的手艺。” 她把最喜欢的东西放在最后头,两朵颤颤巍巍十分逼真的宫花,那宫花是纱制的,一朵纯白,一朵大红,看样子是牡丹花的的造型,纯白的绢花花瓣颤颤巍巍,清楚可爱,里头用的红色的花蕊,是银丝穿着米粒大小的红色宝石珠子串成的,十分精致,而且看上去就十分的金贵。 那红色绢花里头的花蕊是黄色的宝石珠子串起来,衬托得外面的大红色绢花越发的富贵逼人。一个清爽雅致,一个雍容华贵,桂大奶奶是越看越喜欢,“这两朵花才算是有些意思”桂大奶奶喜道,“这一定是内造的花儿,外头是见不到的,也只有宁老爷这样的内务府堂官出身,家里头才会有这样的花儿” 她连忙拿起了边上的镜子,自己对着镜子不停的把花插在头上比划来比划去,显然是喜欢极了,她正准备理所当然的把两朵绢花都放在炕桌上这等于就是要归桂大奶奶一个人独有了,以往这个时候没人敢说话,如今却是不同了,金秀见到桂大奶奶好像要独吞的意思,于是咳嗽一声,“姑爸奶奶那边还没有这绢花呢。” 桂大奶奶一下子沉下脸,哼了一声,“你倒是知道心疼你奶奶瞧瞧你那小家子劲儿就怕我把这两个花儿都拿走了,我是那样的人吗不过是放在我这里头帮着你们看管几年罢了,你奶奶要做家务,你们两个姑娘还年纪那么小,不必戴花,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选了选,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的气质最是符合雍容华贵这一款,于是将那白色宫花掷回到盒子里,将红色宫花攥在手心再也不愿意放,“拿着回去罢。” 桂大奶奶果然是最识货,将最贵的石榴金锞子和最好看的大红色宫花全部选走了,这也是在金秀的意料之内,她于是退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笑,不过桂大奶奶却是没有那么简单放过金秀,“赶紧着把裙子和首饰头面还给我也不知道你是交了什么华盖运,我这样好的首饰头面竟然你有福气穿着出门去” 金秀吐了吐舌头,回到玉芬屋里头,将其余的东西交给母亲,言明被桂大奶奶拿走了一个金锞子,一朵宫花,“我想着若不把这金银锞子放下两个,只怕是姑爸就要拿走好几个,那咱们就没有了。” 纳兰家赏给金秀的锞子,二金二银,金秀存了一个心眼,没有四个都送给桂大奶奶看,若是桂大奶奶看过,只怕两个金锞子绝对留不住,都进了桂大奶奶的腰包,不过按照刚才强夺宫花的样子话,桂大奶奶来个四角俱全一网打尽,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玉芬忍俊不禁,“偏生就是你这鬼主意大。”于是一家子又看过了纳兰家给的礼物,这份礼物可是比之前中秋节送酒菜来的更贵重多了,玉芬看了隐隐有些不安,“爷,”她担忧地对着富祥说道,“咱们拿这么些东西,只怕是不太合适吧”今个不是谢过人家吗怎么又拿了这些东西来岂不是越发的谢不完了 富祥也是揉揉眼,觉得这些东西太多了些,但是玉芬这么一问,他反而觉得没事儿,“没事,没事儿你且放心收着就是了,咱们家大妞,今个认了钮家大爷,就是那芳哥儿当徒弟,咱们家可是和宁老爷家里关系好极了呢” 这一家子又陷入了呆滞中,二妞显然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的大姐能够想办法对付桂大奶奶,自然对付别人也不在话下,其余的人就和福祥刚听到的反应是一样的,尤其是玉芬,眼睛嘴巴都瞪得大大的,“这这话是怎么说的” 十七、归家选花(二) 金秀笑道,“你听阿玛胡说,什么认了纳兰家大爷当徒弟,没有那一回事儿,只是今个和宁老爷说了一些话,又和纳兰家的芳大爷说了话,他倒是觉得女儿说话在理,于是说愿意跟过来,得空了和我说话讨论讨论事务罢了。” 富祥听到这话摆摆手笑道,“咱们大妞就是谦虚,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富祥笑着对玉芬带着一丝炫耀的口气渲染道,“今个是纳兰大爷送咱们回来的呢,我和大妞坐在车里头,他坐在外头赶车,这总是真的吧” 还好父亲不知道纳兰信芳今天差点因为金秀而屁股开花,若是知道这一回事儿,只怕是更要大吹特吹起来,金秀暗笑,又让玉芬把这个花儿给戴起来试试看好不好看,“我可是刚才得罪了姑爸,这才留下来了一朵,不然的话,两朵都要被她抢走了,姑爸识货,说是内造的,我是不知道,拿来给奶奶看。” 玉芬瞧见了那花也是惊叹,“论起来,若是咱们就算是有这样的布,也做不出这样的好样式来,姑爸说是宫里头的那指不定就是宫里头的手艺呢,”她也不自己戴,“我这么一个黄脸婆,还戴花做什么,大妞,”玉芬朝着金秀招手,“你来戴这个看看。” 金秀可不愿意戴花,这花看上去虽然华丽,但是戴在头上实在是觉得有些累赘,她今个戴了好几根簪子在头上,就觉得整个人累赘的很,一点都不方便,也难怪纳兰家的人都觉得金秀稳重大方,那是因为金秀完全不适应戴首饰的感觉,只能是呆坐着,或者是走路小小步的走着。 “这花儿太重了,”金秀推脱道,“奶奶,我可不喜欢戴花,”她瞥见二妞带着晶亮的眼神望着那朵白色宫花,就好像是自己小时候趴在橱窗前看着那些华丽的零食一样的表情,于是笑道,“奶奶若是不戴,就留给二妞罢。” 玉芬笑道,“她才几岁,怎么就戴花了。” 富祥把二妞抱起来放在膝盖上,让玉芬给她插上,二妞侧着头摸了摸在自己头上的宫花,咧嘴高兴的笑了,“咱们家二妞,”富祥笑着把二妞举了起来在半空之中摇了摇,“可是比皇后娘娘还要漂亮呢” 玉芬在边上摸着肚子笑道,“爷就会乱说,这宫花实在是好,只是到底太素净了,姑娘家家的,不适宜戴。” 给二妞试了试,玉芬就要收起来,“等到大节日里头再戴罢,”二妞很是不舍,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于是把宫花拿了下来,金秀安慰,“以后还有的是,别急,姐姐以后送给你,有多少就送给你多少。”二妞这才又高兴了些。 玉芬要把这些东西都放起来,以后留给金秀做嫁妆,金秀失笑,“何必还等着那时候,如今咱们家正缺银子,奶奶有着身子,每日就吃些青菜豆腐的,那里成,原本您太节省,为了这个家,自己都不愿意花钱,这可怎么好您这一个人,可是养着两个身子呢。” 。 十七、归家选花(三) 这个家是金秀喜欢的氛围,父亲温和,母亲善良,妹妹娇小可爱,家里头虽然不宽裕,日子也有些难过,但一家子其乐融融,就算是有一些小风波,也可以以乐观的态度去解决,有些时候大风波无法解决,但也用一种乐天知命的态度去无奈的承受下来。 这个家,是金秀觉得十分温暖的家,她虽然现在无法从本质上改变整个家的处境,但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平时一家人的日子能够稍微过的好一些,这是金秀愿意做,也能做到的事情。 特别是今日玉芬说要把纳兰太太赐给金秀的礼物都存起来以后给金秀做嫁妆,金秀倒是觉得不必如此。 “这些东西,除了那些不方便卖的只能留下来,其余的,依我看,还是都换了钱才好,”金秀笑道,“嫁妆不嫁妆的,那也太远了些,横竖如今用不到,奶奶的身子要紧,再过几个月,肚子里头的小弟弟就要出生,若是如今不养好了身子,奶奶以后怎么坐月子呢所以还是买些对身子好的东西补一补,不然的话以后坐月子,谁帮衬只怕是姑爸,那大概是不会帮上什么忙的。” 怎么会是大概帮不上忙,那是一定不会帮忙的。所以到时候应该是玉芬的娘家会出面帮衬忙活,但如今还不说这个的时候,金秀说的很是在理,玉芬应该要吃好一些,就算是不管家里头事儿的富祥也点头赞同,“大妞说的极是,你辛苦了这些日子,累坏了,好几日你都没睡好,芬儿,宁老爷送了这些东西来,大概也有想补贴咱们家的道理,大妞说的对,换了银子,让你这些日子吃的好些,我就算是出去打仗,心里头也不担心,” 说到这,他又是有些唏嘘了,“就希望这我这出去打仗之前,还能见到你肚子里的孩子降生” 说到这事儿,金秀又要汇报好消息了,“好叫阿玛知道,今个我见宁老爷,就是为了阿玛的事儿去求情的,他已经点头,说愿意帮忙,但不一定能成。” 这又是天大的意外之喜了富祥原本在抱着二妞玩,听到这话,忙把二妞放在边上,从炕上跳了起来,“这是真的是宁老爷说的” “是他说的,”金秀笑道,“阿玛别太高兴,宁老爷他也只是说愿意帮忙,能不能成,还是两说呢。” “愿意帮忙就是好事儿,”富祥高兴的满脸红光,“他们说一句话,比咱们跑断腿,送多少银子都来的更好” 金秀心里头却是没有这么乐观,纳兰永宁这个人,不是泛泛之辈,虽然还是赋闲在家,但是见识手腕都是有的,以后有了机会,起复也是寻常之事,官场上起起落落真的太正常了,只是他这样的大方,如今的什么恩惠都受下来,日后他要你还的时候,就会提出一个让你要付出更多代价的要求。 毕竟人世间的万事都是如此,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得到。 如果这件事儿让纳兰永宁办成了,等于就是解救了金秀全家,这个恩德绝不是说只是上门拜谢那么的简单,如果真的办成了,纳兰永宁无论提出什么要求,自己都没办法拒绝,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须要去完成的。 有些人当然也会做出反悔的反应,如果纳兰永宁提出一个过分太多的要求,但是人家既然能够把你从去缅甸的队伍之中拉出来,自然也能给你放回去,而且说不定放在更惨烈,生存的可能性无限趋于零的那些地方去。 所以金秀心里头也很纠结,又怕纳兰永宁办不好这件事儿,又怕他办好了这件事儿提出的要求自己办不到或者是要赔上自己所有的一切。 心中所想,自然就在脸上露出了相应的神色,富祥是乐观派,却不是蠢人,他看到了金秀脸上的纠结之色,于是忙问,“大妞,我也没问你,你和宁老爷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要叫你做为难的事儿了若是你要做为难的事儿,这个事儿咱们就不求他了,那里当差不是当差去南边也是不要紧的。” 玉芬听到这话也忙问,“你阿玛说的可是真的”她又埋怨富祥,“爷你跟着去,也不看着大妞儿” 富祥尴尬一笑,他和长贵一起聊天,倒是忘了金秀这事儿,“我这不是跟着长贵兄弟聊天去了再说了大妞也没有叫我跟着去呢” 金秀见到父母亲如此,不由得心里头又是一暖,就冲着这样的双亲,就算是付出什么,也完全值得。 “没有的事儿,宁老爷叫我做的事儿,阿玛和奶奶不是知道了就是和芳哥儿说说话聊聊天,其余的绝对没事儿,您们就放心吧”金秀笑的眼角弯起来像是新月一样的可爱好看。 长贵等着纳兰信芳回府,问过了路上的事儿,才过来和纳兰永宁复命,纳兰永宁根本不是会客,而是在书房内看书,“老爷,大爷回来了。” “恩,”纳兰永宁点点头,继续看着书,“元家姑娘和大爷说什么了” “别的没说,只是把适才在书房问大爷的那个问题,又仔细答了一遍,大爷欢喜的紧,和车马房的吩咐好了,明个吃了早饭就过去。” “这么说来,这位金姑娘的确是有些门路,”纳兰永宁放下了书本,“芳哥儿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吧” “奴才没说,老爷,毕竟大爷还年轻,若是告诉他,您想着要查金姑娘的底细,只怕是他就忍不住要露出什么行迹来,奴才瞧着金姑娘很是精明能干的样子,大爷藏不住事儿,只怕是一下子就被看穿。”长贵笑道,“奴才已经说了,说老爷虽然让大爷出去学这些东西,可回来都要把学的东西告诉奴才,也让老爷知道大爷在学什么。” “如此就好,”纳兰永宁捻须笑道,他又转动起了那个白玉扳指,“查清楚了,咱们放心了,那么就送进宫里头去,伺候舒主子,不管是当宫女,还是被圣上看上,咱们家都是有了帮手。” 十七、归家选花(四) “咱们这些人家,最怕的就是混吃等死,”纳兰永宁叹了一声,站了起来,“芳哥儿愿意学也就学是了,横竖以后可以当差,金姑娘说的不错。” 他把那本书合上去,“内务府那边,现在选秀还没开始,咱们要是想贸然送人进去,必然是会被人看穿,到时候推在明面上就不好了,过几日你安排安排,”他吩咐长贵,“我要请敬事房的太监总管吃饭,找个风雅别致又不是那么招眼的地方,好生说道说道,不必先谈这个事儿,先把关系这么顺下来,以后就好拜托请他帮忙了。” “是。” 当然了玉芬夫妻两个可能会存在着那么一点疑虑,金秀解释清楚了,但是玉芬还不是很放心,会不会是纳兰永宁看上了金秀什么于是这一夜夫妻两人吹了油灯在炕上闲谈,“爷,我说,宁老爷,”玉芬辗转反侧,好久都睡不着,于是就问刚躺下的富祥,“你说,今个白天姑奶奶说的话儿,是不是真的” “什么话儿”富祥不以为意,“咱们那姑奶奶,每日要说多少话呢我要是都记住了,我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早上不是说了”玉芬推了富祥一把,“就说宁老爷看上咱们家大妞了要讨秀儿当小老婆” “啊”富祥目瞪口呆,“啊哈哈。这话你也信呢听进去了”玉芬嗯了一声,富祥失笑,“我那姑奶奶的话,你就不能信” “我怎么不信若是没看上秀儿这个人,怎么才来了咱们家一次,就又送酒送菜的今个秀儿过去,又是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来我这心里头可不踏实” “你说的都没错,”富祥大大咧咧的说道,“只是你看错了一点。” “那一点” “哪一点” “如果宁老爷看上秀儿要她当小老婆,还会让他们家大爷过来和金秀混着” 富祥对着玉芬的观点简直嗤之以鼻,“真是妇人之见,若是宁老爷看中了金秀,还能让他们家大爷过来和这宁老爷以后的姨娘混着这话怎么说都说不通而且今个秀儿还去见了宁老爷的太太,这说话说的好好的呢,要你说,这要讨小老婆,还能想让正房太太先看了呢寻思啥呢” 富祥这么一嗤笑,玉芬倒是觉得是自己个想太多了,“还是爷想的对,我多虑了。” 不过被自己老婆这么一提建议,倒是让富祥来了一些灵感,“你说的事儿是决计不能的,只是别的,哎,我被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奇怪,你说,芬儿,”富祥对着玉芬笑道,“我倒是觉得,不是宁老爷看上了咱们秀儿,哦,不是,是看上了,但不是想着秀儿当小老婆,许是看着咱们秀儿人品好,想要让他们家大爷娶咱们家秀儿呢” 富祥说出了这个猜测,越想越有可能,“宁老爷看中了,芳哥儿未必,所以让芳哥儿来咱们家多走动走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十八、金秀授课(一) 夫妻两人都觉得是如此,事情有这样的可能,也是大家伙喜闻乐见的,两人想的激动,半个晚上都没睡好觉,倒也不是为了趋炎附势攀高枝,只是想着如今家里头艰难,若是能够让金秀脱离苦海,嫁一个好人家,这才是她们女孩子正经的归宿嘛。 于是到了第二日纳兰信芳登门的时候,玉芬倒是还好,富祥在门口迎接,却用了多十倍的热情客气,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送到后院的时候,又非要纳兰信芳中午留下一起用饭,不必回去。 “芳哥儿要吃什么”富祥被纳兰信芳今天瞪眼又纠正了一遍称呼之后,当着他的面上,也不再称呼纳兰大爷了,“松鹤楼还是得意斋或者是淮扬菜,还是咱们护军的烤肉你要什么家里头自然是做不出来的,不过咱们可以叫外头的酒楼送来,咱们爷俩喝一杯,如何” 纳兰信芳家里头万般宠爱,只怕是和那红楼梦里头的贾宝玉都差不离的,觉得富祥的这个热情很是自然,他也坦然处之,“恩,倒也不必那么琐碎,四个菜,炸丸子,白切羊肉,松花小肚,再一个麻油黄瓜拌鸡丝,一壶绍兴女儿红,倒也是够了” 这位爷真是不客气,这么说出来随便四样菜只怕是福祥一家四口半个月的开销都足够了,福祥原本吓了一大跳,这实在是有些肉疼,但是又想到玉芬那里不是收着纳兰府送来的一些金银锞子吗那么这个拿出来换了钱招待纳兰信芳是最合适不过的。 一时间又不觉得想通了,于是他满口答应下来,引着纳兰信芳到了后院之中的破亭之中,金秀已经在此地等候了,也听到了这话,咳嗽一声,纳兰信芳和福祥都看着金秀,“阿玛,”金秀真是拿着自己这个父亲没办法,一点都不想着家里头的处境,就是知道打肿脸充胖子,若是这么一顿饭招待下来,自己这一家子都去喝西北风不成于是她马上就要拦住,“芳哥儿是在学学问,不是来享受过日子的,你这样好吃好喝的招待,他还怎么认真学习” 纳兰信芳张嘴就要反驳享受和学学问是没有冲突的,不过见到金秀嘴角带着温柔的微笑,眼角却是透着一股子的冷冽寒意,一时间却又是说不出来了。 许是纳兰信芳就是受用金秀的这一番待遇,所以他没说话,富祥干笑道,“芳哥儿是客,以后要经常来的,招待一番,不算过。” “不是客了,”金秀笑道,“他是来学手艺的,若是论起在学手艺的地方,正经拜过师傅,那么是打骂随意,吃饭吃窝窝头咸菜的。” 纳兰信芳吓得一哆嗦,他朝着金秀微微弯腰,手垂在两边,“金姐姐,不必这么狠吧。” “是不必这么狠,所以你就算是每日要在这里头用饭,也要交十文钱来,我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阿玛,不能够娇惯了他,他来咱们家就是吃苦的,不是过来当大爷享福的。” 富祥见到纳兰信芳委委屈屈却不敢说话的样子,心里头忍着笑,如果这事儿真的能成,以后自己家的闺女就算是嫁过去,也肯定能够牢牢管住纳兰家大爷的。 他心里头高兴,脸上自然就露出来了得意的笑容,却被边上的桂大奶奶看的正着,桂大奶奶出来瞧稀罕,昨个才回来,今个纳兰家大爷又亲自过来了她还是奇怪的很,站在后院入口的门槛上看着这边,不过既然见到了富祥那脸上得意的表情,于是一下子就什么都知道了,她这么精明的人呢,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心情有些复杂,但是又忍不住先讽刺了富祥再说 “我告诉你,可别会错了意人家是什么人家咱们什么人家昔日咱们阿玛过去,也就是跟着人家鞍前马后伺候罢了,你以为咱们是八大姓呢也不知道从那里灌了几两猫尿,又做起春秋大梦起来了” 富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半拉半请的把桂大奶奶拉回来了前院,“哎哟,我的老姑奶奶您这是要干嘛呢人家还没影儿的事儿,被你这么一说,都破了赶紧着,咱们回屋里头去,等会还要和纳兰家的大爷吃饭呢” “我可是不去凑这个热闹我告诉你,老二,”桂大奶奶撅着嘴,不屑一顾鄙夷的看着富祥,“攀高枝儿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以为他们真的看得上咱们,不能够就是拿着咱们当着猫儿狗儿玩呢,什么时候玩腻了,也就丢开了,你心里头想着那是白日做梦” 桂大奶奶机关枪一样说了好些话,被富祥扶回屋后还喋喋不休,“大妞儿长得还算可以,但是颜色也不怎么出众我跟你说,选一个你素日里头交往的,那些家里头手头松泛些的,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的那种就是了,咱们没有那样的命,你这样的轻骨头也不配” “我看着你素日里头来往的金老四家里头就不错,人家是卖肉的,家里头荤腥短不了” “我的好姐姐诶,您就别出这种馊主意了,金四哥人是信回教的,不和外头的人通婚,”富祥陪着笑,“您若是心疼您侄女儿,素日里头多教导教导他规矩就是了。” “你少放屁”桂大奶奶不屑一顾,接过了富祥拍马屁献的茶,“我成日里头都这么忙了,还要教她学什么规矩她把我交代的事儿办好了就是最大的规矩” 也不知道桂大奶奶每日躺着睡觉,安心享受着富祥一家的伺候,有什么可忙的,不过姐姐这么说,富祥也不敢反驳,“诶诶是,您说的都是。” “我可告诉你老二,大妞这个丫头心思大的很,你可要拿稳了主意,她以后的大事儿,该是你这个做阿玛的说了算,不然的话,由着她的性子来,只怕是日后有什么祸事出来了,你手都受不了” 十八、金秀授课(二)上架求首订! “是姐姐。你说的太对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素来都是如此,大妞的婚事,不是我这个老子做主,还能是谁做主呢当然了,姐姐您的意思也顶重要的” 富祥满口答应,可对着姐姐的挑毛病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女儿金秀可是比自己个强多了,能够在纳兰家谈笑风生,又降服住了纳兰信芳大爷,气度尤其的好,他真是有些感激玉芬素日里头对女儿们的教导了可见富祥之前对着家里头的大小事务是一概的不关心,不过问。 若不是女儿在纳兰永宁那里说了好些话,自己的这个差事儿,只怕是就真的当定了,真的去定了缅甸了,现在这事儿还有转机,谁的功劳,自然是女儿的功劳。 所以他才没有把桂大奶奶的话儿放在心上,自己的女儿有主意,说话也得体,以后什么事儿还是要她来做主才好,何必自己个操心呢自己以后说不定还能沾女儿的福气呢。 金秀见着父亲离去,于是对着纳兰信芳点点头,让他入这个破亭,金秀也没用在亭中另外摆放椅子等物,反而只是摆了一张桌子,靠在护栏上,看来是把护栏勉强作为坐的地方了。 “坐吧。” 金秀坐在了桌子对面的栏杆处,见到纳兰信芳不愿意自坐下来,微微一挑眉,“你觉得这不是正经的座位,所以不愿意坐吗” 纳兰信芳倒是不愿意因为这样的小事儿就被金秀看轻,于是他也找了借口,“子曰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 这时候倒是和自己掉书袋来了,这句子出自于论语,意思是位置不正,孔子不坐;肉割得不方正,孔子不吃。 在孔子的那个时代,室内设施比较简陋。当时没有凳子、沙发之类的家具,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全部都是席地而坐,像宴饮、座谈等都是坐在席子上进行的。即便是如此,古人在坐席方面仍有严格的礼仪。 根据本章中弟子们的记载,孔子在落座之前,若是发现席子没有摆放端正,他是不会坐下的。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让我们看到了孔子对于礼仪细节的高度关注。对任何不合礼制的事情,他都是不会接受的。 金秀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觉得此地简陋罢了,适才我见你要和我家里头一起吃这样简单的饭菜,看着你就皱眉了,显然你也不想吃粗茶淡饭,但你可知道,”金秀低下头理了理袖子,“这海外之事,你是愿意书本里头知道呢,还是愿意自己个亲自去瞧一瞧” “自然是要亲自去瞧一瞧”纳兰信芳激动的说道,“若只是书本上看看,如何有意思总是要亲自看一看,听一听,闻一闻外头的味道。” 这个理想,金秀是很佩服的,想着昔日那哥伦布,麦哲伦也是这样的好奇才让他们一步步的环游世界吧金秀自己个扪心自问,还真的没有这么大的勇气。“那你可知道,这出四海,就是要饱受风暴的,你瞧着咱们这陆地上平稳的很,海上的波浪一日未曾停歇,若是遇到大风,那卷起来的浪花,足够有前门楼子那么高,哦,不,或许还要再高一些。” “这样的风波之中,”金秀瞥了一眼自己坐着的栏杆,又抬起头来望着纳兰信芳,“若是能有这么一根杆子依靠,只怕是比喊南无观世音菩萨来救自己还要有用一些。” “再者你若是想要真的出海去,那么我劝你,那些锦衣玉食如今就要先减了,海外的日子,你以为都是一日三餐都有人烧好了给你没有这样的事儿,海上风波大,没有新鲜的肉食蔬菜,蔬菜或许就只有豆芽菜,而肉食,也只能是咸肉吃吃了,这些有的吃还就罢了,可有些时候这些东西都没得吃海水咸涩,不能入口,到时候最怕是没水喝,所以你准备好了吗吃不了苦,是出不了海的。你若是不信,去查昔日三宝太监出海的档案,也就知道了。” 为了让自己坐在这里头,没想到金秀想了这么多的理由出来,既然说自己个要出海,这会子也不能够说直接打脸,于是纳兰信芳咬牙坐了下来,“那我听金姐姐的。” “甚好,”金秀点点头,“孺子可教,如今我也不要你过苦日子,但是这富贵生活,你还是要先慢慢的脱离了才好,这个脱离,不是叫你不享受了,我思来想去就是只有一句话送给你。” “是什么话儿” “吃得了苦,享得了福。” 金秀思来想去这个时代之中自己能够干嘛,不说实现什么人生目标,金秀不是没有目标,但是在没有到达温饱阶段时候就先谈理想和人生目标,这是空谈主义,金秀更多是实用主义,她更喜欢脚踏实地。 她在思考如何摆脱困境的时候,也在想自己应该如何创业,或者说是帮着补贴家里,思来想去,看来当一个传销师傅,哦不,是好为人师,还是很不错的。 特别是纳兰信芳这个人出现之后,金秀觉得,纳兰家的这位大爷虽然幼稚,不过还挺有趣,而且这个志向真的是很不错,虽然这个时代之中绝大多数的人都觉得纳兰信芳所谓的志向真是不值一文,但金秀知道,他的志向从整个世界的角度来说,是绝对正确之中的正确,只怕是没有人比他的志向更正确,更伟大,更辉煌了。 现在的时代,就是一个大航海的时代。 这些话自然不必提了,金秀一是要满足自己的生活需求,简言之,先赚点钱;第二么,也算是成全纳兰信芳的一点小心愿罢了。 纳兰信芳以后会走到什么程度,什么地步,金秀不管,她也管不着,护军子弟多的都是一时的新鲜,过后就忘了,或者是他们最喜欢的乐器就是打退堂鼓,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知难而退”,或许过些时候纳兰信芳的好奇心没有了,也是说不定的。 搜狗 十九、天地人书(一)加更求月票! 现在是要先完成纳兰永宁的要求,把纳兰信芳教导教导,听着长贵的意思,倒是没有说要自己个用困难和煎熬劝退纳兰信芳的,那么说来,自己个还是要拿出一些真本事了。一来是不能让人小觑了去,看轻了自己,二来么,说不定自己的真本事被纳兰永宁知道了,他也能够给自己提供一些便利,或者说是帮助。 “你如今享福自然是没话说,可也要吃得了苦,”金秀笑道,“苦日子过习惯的人,享福不会,这自然是不成的;但是享福之人也要会吃苦,这是什么意思就是看透大起大落,沉得住气,得意时候不张扬,失意时候不沉沦。” 这话有些意思,纳兰信芳若有所思,家里母亲她们肯定会是要自己多享福;父亲虽然呵斥自己不争气,可这些事儿从未说过;府里头请的师傅,说的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要自己过苦日子。像是金秀这样的话,还真是新鲜,从未听说过。 “金姐姐说的极是,”纳兰信芳信服的说道,他还有些听不懂,毕竟也才十多岁出头,虽然吃穿都好,故此长得人高马大的,但心智还是小孩子一般,只是觉得金秀的话儿很有道理,不像是父亲和教书先生那样声音难听,但似乎也没有像母亲那样说好话让自己个不耐烦。 总之,就是透着一股子新鲜劲儿,“你请说下去。” 为了教导纳兰信芳,金秀昨夜半宿没睡,把自己个以前学过的东西在脑海里整理了一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毕竟元家还不是富裕之家,家里没有写字的纸笔等物。 既然要传授学业,那么自然要做出许多噱头来,金秀神秘一笑,“好了,我今个先问你,要学哪一个。” “我有天、地、人三卷,天书我自己学艺不精,还不能够传授给你;地书,就是天下地理、各国历史、还有天文海象、海外动物植物等等,都是和这地面上的事儿有关的,都是在地书里面。” 纳兰信芳眼睛睁的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金秀说出了如此恢弘又神秘的话语,他听到了地书的内容,马上就抖擞了精神,“我要学地书” “你不先听一听人书,是学什么的” “哦,那我先听一听,”纳兰信芳顿时从善如流。 这个纳兰信芳还有些可爱,“人书,学的人和人之间交往、争斗、联合、纵横之事,洞察人心之学,若是日后出仕做官,这个人书,是最要紧学的。”金秀笑道。 或许也就是在纳兰信芳这小小少年面前,金秀说这些大言不惭的话儿,才不会让人觉得好笑,若是这样的话在纳兰永宁这种老狐狸面前说这天书之言,纳兰永宁虽然不会把金秀当场作为疯子打出去,但也绝对在心里就断定金秀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不值得再交往。 纳兰信芳想了想,还是决定,“我还是学地书好了,请金姐姐教我。” “好,”金秀点点头,“咱们这一番认识,算起来都还是因为俄罗斯的缘故,咱们就先说这个俄罗斯的来龙去脉前生今世,如何” “是,”纳兰信芳肃穆点头道,他看了看那张破桌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咱们怎么没有笔难道姐姐这些学识,不能落笔吗” “倒也不是,家里头没钱购置纸笔等物,”金秀坦然说道,“所以我就只能口授了,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 “”纳兰信芳无奈,他能记多少东西去万一忘了关键的东西呢,怎么办只是伴当都在外头候着,于是只能是硬着头皮干笑道,“是,明个弟弟我就带纸笔等来,务必要把金姐姐说等都记下来。” “俄罗斯这个大国的形成,算起来还和咱们有些干系,”金秀想了想,还是从中央之国先谈起,“昔日大元帝国东征西战,打下天地之间最为广阔的一片领土” “哦是了”纳兰信芳忙插嘴,“这大元帝国,就是姐姐家祖上啊” “你在说什么”金秀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家里头还是前朝帝胄” “姐姐家里老姓是元尔济吉特氏啊,”纳兰信芳笑道,“姐姐不知道这元朝的帝姓就是元尔济吉特氏” “我什么”过了好一会,金秀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个的确是那个最为尊贵的黄金家族的姓氏 “这事儿咱们再说就是了,”金秀定定神,从自己这么尊贵的姓氏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咱们呢先说俄罗斯的事儿,成吉思汗威震天下,手下大将一路向西,攻占了现在的俄罗斯国的大部分” 这边等着讲完俄罗斯的介绍,再让纳兰信芳好不容易滚蛋的时候,金秀再去问父亲,有关于元尔济吉特氏的事儿,富祥摸了摸脑袋,“纳兰大爷说的很对,咱们是元尔济吉特氏,算起来正经也是大元皇帝的后代呢,只是这都过去多久了,”富祥嘿嘿笑道,“又过了前头的大炎朝,咱们跟着太祖皇帝他们进关,早就忘了这个事儿了。” 吓,金秀白高兴一场,还以为有什么稀奇厉害的,这原本也算不了什么,只是论起来,元尔济吉特氏还算是有些底蕴罢了,但是这个底蕴也只是存在在口头上,与实际无关,实际上在大玄朝太宗皇帝时间,蒙古林丹汗降了大玄朝,所谓的黄金家族,这个元尔济吉特氏的姓氏的分量就已经没有了,你都不是草原的统治者了,你还有啥威信呢 元尔济吉特氏这姓氏也只是在大玄朝初期的时候,作为大玄皇帝联姻笼络蒙古的作用,出了好几位后妃,最为有名的就是太宗之妃,抚养圣祖皇帝成就一代伟业的孝庄皇后,她也是姓元尔济吉特氏,草原部落之女,一跃成为天下人之母,机遇之奇,也是比较罕见。当然了,这些也都是过去的事儿,如今是在是算不得什么。 搜狗 十九、天地人书(二)加更求月票! 不过就这些了,金秀还以为自己多厉害,但是问清楚了富祥,说自己的直接祖上,也不过是草原上的一个台吉而已,于是也就失去了追问的兴趣,这就好像是以前姓刘就是汉朝皇帝的后代一样的不靠谱,再者根据后世之中基因测试的结果发现,欧亚大陆上大概有一半的人类基因染色体都和成吉思汗有关系这就说明,有着元尔济吉特氏的姓氏算不得什么。 八月份剩下来的几天,就变得比较正常了,纳兰信芳两日来一次,金秀也是两日去一次街口的书铺,刚好隔开,金秀要传授纳兰信芳那些东西,但自己个也要充电,毕竟自己以前学的还是比较书面化理论性的东西,如何结合实际还是很需要人指点的,她先看书,再和刘掌柜闲谈讨论,刘掌柜虽然看上去干干瘦瘦的,不似什么大儒,但说话讨论都是有自己的一套,金秀闲谈打扫,受益颇多。 当然了,桂大奶奶也不可能会放过金秀,富祥和玉芬都体谅金秀要做这么多事儿,一般的事儿都不派她,可桂大奶奶偏不,现在更是要上赶着的折腾金秀,显示自己个才是最尊贵的元尔济吉特氏姑奶奶,金秀被纳兰家大爷称呼着姐姐,那么自己又摆弄这位姐姐,岂不是自己个更厉害了 纳兰信芳在,她还保留一些,只要是纳兰信芳不在,那么必然是要来变着法子折腾金秀的,金秀虽然不是任人欺负的包子,但她倒是觉得干一些活算不得什么,而且和桂大奶奶斗智斗勇,在如何完成任务的同事又可以让自己轻松一些,这也是很能考验一个人的生存能力的,这一点她倒是觉得桂大奶奶说的不错,“你别觉得我派你做事儿吃不消干,”她又敲了敲水烟袋子,“你若是找了一个恶婆婆,只怕是如今这一半松快都没有” 这话是最正确不过的话了,这世界上的人可不一定都和纳兰家那么和气,虽然这纳兰永宁别有用心,是为了在金秀这里得到什么,但实际上来说,还算是为人正派,没有对金秀生出什么其余的邪念。 外头的人就没那么好了,诚然,虽然从自己的角度来说很是辛苦,但外头做生意的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谋生做打算的,谁都是先想到是自己的生存需求。原本元家日子稍微好过了一些,特别是纳兰信芳两日来一次,虽然金秀要求他就降低自己的生活需求而做出努力,但这努力也不可能是说马上就降低到元家一样的程度,所以这位纳兰家大爷时常带着好东西过来,不值钱但都是金秀家值得需要的东西,所以元家的日子稍微好一些了。 但这也是暂时的,玉芬想着家里头宽裕了一些,这冬日冷的时候转眼就又要到了,于是就想着要去扯几尺布来给家里头的人做冬天的厚衣裳,只是这一日外头布店回来的时候,忍不住的连声叹气,金秀正在被桂大奶奶使唤翻晒冬天里头的大衣裳,再用鸡毛掸子弹一弹灰尘,正在忙活的时候,见到自己母亲如此回来,还以为发生什么了不得了的事儿,于是忙问,“奶奶,这是怎么了” “我原本想着买些布,给你们姐妹两个做件新衣裳,出去一瞧,没想到那些带颜色的衣裳,都不知道涨了多少钱了”玉芬抱怨道,“我一问掌柜的,他倒是说的莫名其妙,说什么,云南那边打仗,染色的染料涨价了,所以如今的布也不得不涨了,你说说,这是什么话儿云南打仗,和布匹有什么干系” 玉芬觉得掌柜是扯谎,但是金秀不会觉得他是在扯谎,她默默的在拍打着桂大奶奶的衣裳,心里头想着事儿,如果按照卖布掌柜的说法,现在这种染布的矿石,大部分还是出自云南,云南不仅仅是山高路远,更是交通极为不便,云南入川、入黔的通道就那么几道,染布的矿石原料并不是什么时令的物品,也不算紧俏物资,素来是循序渐进的挖出来到处售卖的,如今这布匹竟然说出这样涨价的事儿来,原因肯定是只有一个。 那就是缅甸的战事影响到了这些矿石的开采。 不是大量的军需物资入滇影响了货物的运出,就是战乱波及到了边疆的矿山,使得矿山无法正常开采。若是前者还好,说明是朝廷重视起了对缅作战的物资运送,这是好事儿。 可若是后者,只怕是这一次的战局,没有朝廷邸报上说的那么好听了,纳兰信芳每次来找金秀,都会送一份邸报过来,金秀原本想着和他讨论讨论朝廷的这些人事变化,有没有什么门道,只是纳兰信芳对这些十分的不感兴趣,不感兴趣的事情,自然他就没有什么动力去知道,别说是外头的事儿了,就算是自己个家里和其余八大姓的来往,他也是一概不知道,金秀摇摇头,这个人算起来还说真的有些是书呆子的模样,只是想着那些海外的事儿。 于是有时候也就着缅甸之战的事儿,连带着把缅甸的山川地理也说一说,说句实话,缅甸这个国家,就算是在后世之中,也算不得什么厉害的国家,在东南亚诸国之中都是一个小透明,除却一些历史和地理之外,具体如何,金秀还真的不知道,不过她凭着印象画了云南和缅甸的大概地图出来,纳兰信芳十分震惊,没想到金秀还有这样的本事,心里头更是加了许多的钦佩,只是他看见了云南和缅甸较之于京师的距离,饶是他见识较少,也是大摇其头,“缅甸以逸待劳,咱们就算是有十成力量,千里迢迢的到云南去,也使不出多少劲儿了。” 金秀和纳兰信芳看得出来,朝廷自然也有人看的出来,只是他们两个人微言轻,也算不得能出什么一二三来,自然也就这样谈谈而已,不过金秀却是很清楚,为什么缅甸会和大玄朝起了冲突,无非是为了争夺在东南亚半岛上的话语权罢了,大玄朝在彻底平定西北边疆之后也腾出手来,就要收拾不恭顺的缅甸。 搜狗 十九、天地人书(三)第四更完毕求月票!求订阅! 长贵说的这是比较稀奇的话儿了,不过也是有道理,女人家不能当官,还能做什么若是她真的有谋略知进退,那么入宫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不过长贵说完也觉得好笑,什么时候后宫也是官场的一部分了自己真是有些疯魔了。 “你这话不错,”纳兰永宁点点头,“不过既然答应了她,我也该周全一二,只是她到底真的知道不知道,或者说懂不懂这些官场之道,咱们还是要再看看的,” “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说的那样厉害。”纳兰永宁捻须淡然说道,“若是真的有如此厉害,就算她身后背后有什么人,我也是顾及不上了。” 这个机会马上就到了,九月初艳阳天,马上就到了重阳节,这一日又是授课的时候,纳兰信芳带了一大盒的重阳糕来,先是恭顺的拿给了金秀,“金姐姐,我拿着重阳糕来了,你看,”他这些日子和二妞也混的熟了,二妞原本怕生,可见到纳兰信芳人挺好,于是一来二去也跟在纳兰信芳身后当了跟屁虫,特别是每次纳兰信芳都带一些小玩意来给二妞,他倒是很懂得曲线救国,知道先讨好金秀身边的人,“二妞她都念叨好些时候了,说想吃重阳糕,”纳兰信芳舔着脸笑道,“我都拿来了,总不能拿回去不是” 金秀放下了一卷书,露出了淡然的笑容,她今日穿了一身蓝色的长袍,就这样坐在栏杆上,又见到纳兰信芳身后露出了二妞半张脸,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她无奈的摇头,“芳哥儿,你会惯坏二妞的。” 二妞高呼一声,忙接过了纳兰信芳手上的食盒,“姐姐答应了” 纳兰信芳笑道,“无非是一些吃的,算不得什么,金姐姐怎么就说会惯坏她。” 金秀放下了书,这时候阳光照在金秀的发髻上,好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金光闪闪,灿烂夺目,头微微一转,光线作用下,金秀的嘴角耳边都泛出柔和的光芒,她微微一眨眼,眼中好像有星星的光芒。 纳兰信芳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年纪,虽然男女之情还是懵懵懂懂,但多少也有了喜爱美好事物的追求,他见到金秀如此样子,不由得呆了呆,“金姐姐,”纳兰信芳吞了一口口水,“你长得真好看”说完了才觉得自己个刚才这句话实在太孟浪了,又连忙解释,“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害羞的低下头来,“我不是哪个意思” 金秀微微一笑,也不生气,这又是让纳兰信芳出乎意料了,“谢谢芳哥儿的夸奖。” “金姐姐,”纳兰信芳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望着金秀,“你不生气。” “你这赞美我,我为何生气”金秀说道,“若是你骂我,我自然生气,可你夸我好看,我又何必生气” 纳兰信芳也不知道为何,似乎金秀这么说,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反而失落起来,按照他的意思,金秀还是要生气红脸了才好,却不知道为何,自己更不高兴了呢 他耷拉着头,有些闷闷不乐,就连桂大奶奶进来插科打诨要谢过他送了重阳节来给元家最尊敬的姑奶奶都无法提起他原本很是诙谐幽默的兴致,桂大奶奶不明所以,于是又当着纳兰信芳的面,发作起金秀来,叉腰大骂“叫你跟着芳大爷要好好说话,好好说话,不许扫了他的兴你就是不听,死丫头,瞧着我等会怎么教训你” 金秀惊恐地辩解自己并没有如此,这一下子刚才还十分淡然处之的世外高人样子就被打破了,见到金秀如此窘状,纳兰信芳心情大好,虽然没有咧嘴大笑,但是心里头极为得意,他似乎想到了日后如何对付这一位永远荣辱不惊的金家姐姐了。 是的,如今纳兰信芳已经是心甘情愿地叫金秀姐姐了,这是一种无形之中的信赖,或许是纳兰信芳素日里头自大惯了,也没有什么同辈的兄长姐姐之类的人物一起生活着,所以他没有这样的经验,就是接受同辈之间稍微懂事一些的兄姐等人说自己听得懂,听得进去的话。 而现在正是一个少年家最迷茫的年纪,衣食无忧,不用为生计担心,可自己所学的却又没人认可,整个人好像就被困在蚕茧里面,不会死,但也动弹不得,想要努力挣扎,身上的蚕茧的束缚就越来越紧,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金秀在如此恰当的时候出现了,她成为了最理解和最能让纳兰信芳接受的人,金秀可能还恍若不知,但纳兰信芳的确是如此认为了。 好不容易劝走了发飙的桂大奶奶,金秀这才擦擦汗回到了亭子之中,纳兰信芳瞧见她如此,不由得噗嗤一笑,金秀冷哼一声,心想等会子自己怎么收拾你,不叫你罚抄个几十遍,那也摆不出咱当老师的谱儿来。 今天的课是注定上不成,桂大奶奶才离开后院,二妞又吧嗒吧嗒小跑了进来,“大姐大姐”二妞忙传话道,“那位,哦,那位,”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金秀笑道,“你慢慢说,不着急,是谁” “是后头那位钮家大爷的家人他求我来找大姐你,说有要紧的事儿” “谁全叔”金秀皱眉,“他不是跟着钮家大爷在保定府吗怎么就回来了哦,”她想起来了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脸上露出了笑容,“是钮家大爷回来了” 纳兰信芳瞧见了金秀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心里头突然咯噔一下,生出了什么不妙的感觉。 事情果然找上门来,金秀出了门才知道善保没有跟着刘全一起回来,反而是陷在了保定府,刘全跪在元家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对金秀说道“金姑娘,不好了我们家大爷”他说道这个时候,还左右谨慎的看了看,深怕被钮家的其余人看见,“被保定府的官儿给抓起来了他叫我赶紧着回来找金姑娘,说只能来求金姑娘” “什么” 搜狗 二十、定兴县外(一)求月票 九月初秋,或许南方还是刚刚秋实结满,秋水宜人,但北方早就是冷风四起,天地间充斥着一片肃杀之意了,保定府定兴县郊外的官道边上的田地里早就没有了农作物的痕迹,到处都是灰茫茫的一片。 不过官道上,商旅来往就热闹多了,不似田地里冷清,日暮时分,经商的拉着大马车车队,骡子们鼻子里喷着热气出来,在这九月傍晚的冷风之中凝成了白烟,也有一些商贩只是背着背篓徒步在官道上走着,若是卖时鲜的行脚商人就趁着这个时候要抓紧贩卖了“定兴县最好的鸭梨个大水多卡滋脆” “这里有最好的馍馍个大皮软,一个就顶饱” 路边也有一些面有菜色乞讨的老小,见到大规模的行商队伍过来,一拥而上,求着哭着要一些吃的喝的,若是能赏几文铜板,让她们能够买一碗热汤面,也就足够啦。 但是很显然这个想法是无法实现的,大的行商队伍从来都是有许多的家丁护院围着,岂能让这些闲杂人等打扰了虽然没有拳打脚踢,但一顿推撞是少不了的,有几个躲得慢的乞丐还身上被踢了几脚,痛得哇哇大叫的。 这是京师出来到保定府的官道,所以商旅来往十分的频繁,除却是那些去南边的货物走大运河外,朝着河南商洛还有山西一带的货物,都是要经过定兴县,然后再者来往商旅十分频繁的保定府,也每日吞吐着大量的货物,别的不说,就说这在保定的直隶总督府,和京中衙门每日的公文来往,都是要不少的人流来维持这个上情下达的。 所以定兴县边上此处的官道,车马来往十分的频繁,有人的地方就有了生意,官道边的一处角落上,有茶棚三四间,茶棚外头卖着一文钱一碗的大碗茶,便宜解渴,这算是低档消费;但是茶棚里头就较为精致了,虽然没有城里头的茶馆挂着各样的流水牌子来标注什么茶,但桌椅干净,虽然在官道边上,灰尘颇多,但此地洁净的很,那些有些钱的,都愿意在这茶棚里头喝点茶,歇息歇息。 适才那长龙一般的行商队伍过来了,侍从们扶出了一位胖胖的富商,看上去年岁不大,长得白白净净的,嘴角还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一看就生出亲近之意,若是换做是在别的地方,茶棚外头的那些乞丐们早就围上去了,这位大官人,看着就心善的很,只要哭着哀求,必然能够给一些馒头窝窝的。 只是他的身边如狼似虎的跟着了许多的家丁护院的,早就把众人都给驱散了,茶棚前几乎人都被赶完了,那胖子才微笑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还不赶紧着让开了” “七爷,”边上一个年长些像是伴当一般的人说道,“我叫人把这个茶棚给包圆了” “何必如此,咱们喝口茶就走,”那位被称之为七爷的胖子摇摇头,和善的说道,“人家也是要喝茶的,这可不是咱们山西,说这些个,”他横了那伴当一眼,“不怕被人笑话吗” 他虽然说话和气,可伴当也不敢言语了,只是簇拥着胖子七爷进了茶棚,先是用白帕子仔细的再擦了一遍桌椅,这才请七爷坐下,另外跟随过来的小厮,从包袱里头掏出了一套自用的茶具来,茶叶包也用了自己个带的一个象牙雕花盒子,那个茶棚的小厮还有些不情愿,自己这茶棚的茶就这样难入口吗但是伴当们掏出了一吊钱,啪嗒,摔在了柜台上,“提一壶滚烫的水来” 小厮顿时满脸欢笑,忙不迭的将一吊钱收起来,又拎了一壶水过来要伺候贵人,谁知道又被拦住了,于是他乐得收了一大笔钱,在一边服务别的茶客去。 那胖子的亲随给倒了茶,又端了一个大食盒来,里头装着各色南北点心,请胖子吃,胖子胃口不错,茶还刚刚泡好,就已经吃了四五个点心下去了,正预备再吃,那个伴当劝道,“七爷,等会还要入城用晚膳呢,城里头有人已经等候着了,”他也不敢说什么过度的话儿,也只是说,“若是这会子用多了,晚间里头招待的那些好酒好菜,就是吃不下了。” “罢了,”那个胖子又吃了三个,这才稍微不知足的放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满意的拍了拍那硕大的肚子,“这天下的美食何其多也我为何只是生了这么一个胃呢若是能够和牛羊一样,有四个胃也就心满意足了。” 伴当们忍着笑,边上有人听到这话,微微冷笑,嘿嘿几声,虽然轻,但到底是传入了那胖子七爷的耳中,七爷有些不高兴,脸顿时就拉了下来,边上垂着手听吩咐的一个护院头子,猿臂蜂腰,双手青筋暴突,见到主人不高兴,于是就请命“七爷,我去揪了那个人出来” 七爷摇摇头,起身看着发出冷笑的那人,只见到是一位青衫老者,头发花白,头顶系着一个逍遥簪,背对着自己,正在若无其事的喝茶。七爷不生气,但也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尊驾似乎对这我的话,发出冷笑,是何意啊” “笑可笑之人罢了,尊驾何必对号入座呢” 七爷哼了一声,“大家都是坐在这里头喝茶的,你若是对在下有什么意见,也不必如此说出来,萍水相逢,见过一别也就是了,何必还要说出来,”他一挥手,让伴当们围了上去,“你也还是要给我一个说法才是” 所谓的给说法,那么必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了,那个老者又是冷笑一声,放下了手里头的盖碗,转过头来,众人只觉得看到了一双极为清冷明亮的双眸,随即众人眼前一花,也不见那老者如何动腿,一下子就飞奔了出去,顺带着还将胖子带来的一个家丁护院撞倒在地,“侯老七,不要给侯家惹是生非” 二十、定兴县外(二)加更! 听到这话,那个胖子脸色大变,这个来路不明的老者,竟然是知道自己的来历,这么一语道破,显然是有备而来,那么到底是来找自己的茬,还是找侯家的麻烦这是实在有点让人困惑了。 侯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寻常来找麻烦的人可以说是多如过江之鲫,但目前来看,所有的人,无一例外的失败了,侯七也不过是发生这个事儿的当下震惊了一下,过后也就是视若罔闻了,伴当还愤愤不平,请命要去抓了这个老者来问话,问清楚什么意思,侯七大度一笑,“罢了,能人异士,都是有他特立独行的地方罢了,他只是说我是侯老七,还不说我是侯大猪,也算是给我面子了。” 众人又称赞侯七爷大肚能容天下之事,真是仁德比过刘玄德,宽厚比过孔夫子,这边说着话,外头又行来了三个人,前头两位是骏马在胯,后头一位仆人模样的,骑着是是一头青色大骡子,三人缓慢骑乘而来,见到此地有茶棚一间,一位身材最高的人对着另外一人说道,“金咳咳,大哥,这里有个茶棚,咱们且歇一歇如何” 另外一个人点点头,干净利索的翻身下马,那个高个子的骑士喝了一声彩,“大哥,你这才骑了几日,骑术就进步如斯了,日后再多加训练,只怕是学着关外的索伦骑兵奔袭几百里都不在话下了。” “你说的太轻巧了,这骑兵作战,哪里是会骑马就够了其余的都要算上,才作数。” 两个人低头进了茶棚,抬起头来,这会子刚有意外之变发生,众人都十分警觉外头来的人物,故此都注意到了进来的人,见到两人相貌,不由得心里头喝一声彩,只见到高一些的那少年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矮一些的少年丰神俊朗,顾盼生辉,两人如同玉树芝兰相映成辉,风格不同,却一样的华服锦衣,后头跟着青衣仆人,显然是富贵人家出行。 被莫名而去老者喝破名字的侯七这会子正是有些无趣的时候,想着要不要索性回马车上打个盹,再就到了定兴县了,可这两个人一进来,侯七原本拿着的盖碗就放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两人,尤其是看着那位英姿俊美矮一些的少年,眼珠子顿时就错不开了,一直拿着眼睛盯着那人。 两个人入了茶棚,找了个地方坐下,小二上前伺候,倒了茶,又请了一茶碟的葵花籽,另外那仆人站在边上伺候着,矮一些的少年打招呼,“全叔,在外头不必拘礼,坐下了,歇息歇息,就马上进定兴县。” 那仆人推辞了一番,推辞不过,于是只能坐下来,但也只是沾了凳子的一点点边,脸上还是露出了忧愁之色,“这马上就到定兴县了,可奴才我心里头却越发担心了,不知道我们大爷这些日子在里头过得如何” 俊美少年似乎察觉到了边上有人靠近,微微伸手,让那仆人不必再说下去,他微微转过身子,见到有伴当模样的人朝着自己打千行礼,“您是哪位” “我家的主人请这位爷过去一叙,”那个伴当偏开身子,朝着后头一让,“请您过去,说说话。” 俊美少年抬起头来,见到身后那仆人伴当环伺期间的胖子侯七,侯七朝着少年拱手,“这位爷,请过来说话” 那高个子的少年,见到侯七那贼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就觉得此厮决计不是什么好人,低声对着那俊美少年说道,“大哥,别理他。” 俊美少年微微挑眉,“有人请咱们去,为什么不去走,你跟着我一起去。” “可咱们还要办事儿呢”高个子少年悻悻然,“不是说还要去救钮家那小子吗” 边上的刘全很想辩解不是什么钮家那小子,而是正正经经的钮家大爷但是如今要指望着别人来救善保,些许言语上的不恭敬,那么也只能权当听不见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人请咱们去,自然要去,不管他们是什么意思,”俊美少年朝着胖子侯七点点头,起身,又对着高个子少年低声说道,“你记住一句话,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说到这里,自然大家伙就知道了这两位少年就是金秀和纳兰信芳两人,仆人乃是刘全,钮家大爷善保不知道为了何事,被定兴县这边衙门落了牢房,虽然不至于说性命有危险,但多少也是倒霉的事儿,这其中缘由如何,刘全解释过了,原来还是因为钮家在定兴县的十五顷土地。 善保的父亲常保昔日在这里置办下十五顷土地,托给了非常信任的一位属下叫做赖五的,也是护军子弟,交给他来代为打理,每年也就是收一些租金银子,常保多年都在外地当官,要不就是在京师里头当差,定兴县这边自家的庄子自然是从来不来的,只是叫赖五每年缴多少银子缴多少米粮等物入京中去,常保为人和气,而且也不斤斤计较这些小事儿,故此赖五在庄子上呆久了后,自然而然就生出了贪污徇私舞弊的事儿,交上来的银子和米粮等物,时常以灾害或者年成不好的缘故拖欠减少,昔日常保在福建都统的任上,不差钱,家里头也宽裕,故此也没有把赖五管着的这五顷土地当回事儿。 看了如今却是不能了,钮家要等着这五顷土地的出息来养活一家子,故此也要收紧这边的权限,而赖五在定兴县的十五顷土地这里作威作福习惯了,早就将这土地看的如同自己一般私有,如何愿意给善保那些租金和米粮了何况,如今钮家失势,孤儿寡母的,赖五更是丝毫不惧。 善保和刘全前来,赖五也知道他的用意,但面上还是以礼相待,置办酒席,面上客气热情,语言也恭顺,善保知道这一番来是求人的,说话很是客气,“家里头困难,求学上费用没有着落,家里头几口人吃饭也是艰难,所以这一次来,只是想着借一些银子罢了。” 二十、定兴县外(三) 善保知道十五顷土地交给他租种,里头猫腻必然极多,只是他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也不愿意太过于苛责,再者如今赖五租去管理田地这么多年,赖五才是地头蛇,善保也不敢过于苛责,只是要求商借一百两,这个数目根本不过,赖五这些年隐瞒没有交上去的银子,绝对绝对不止这个数。 可赖五居然见着善保年轻不懂事,家里头似乎也没多少得力的人物,竟然就耍“赖”起来,他借口这几年保定天气异常,旱涝不定,收成极差,又因为永盛皇帝这些年南巡很多次,保定地方上的老百姓都要纳税捐银子,十五顷土地的收入少得可怜,租金都无法朝着佃户们手气,根本没有多少钱,原本还想着要问府上再拨一笔银子救救急呢,如何还有别的银子借出去,特别是还那么多呢 “少主人若要十两八两的,我赖五全家上下勒紧裤腰带也要凑齐。如今这一百两这么多,实在没有地方去筹啊。”赖五这时候说话还客气,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帮不上少主人,我可真是该死,该死” 善保心中冷笑,他早就知道赖五会来这一套,也就不再客气,一一道出自己的想法赖五代为管理土地多年,每年交给钮家的银两谷物只有六七成,父亲死后更是又减了两三成。善保全家念在旧情,一直没有追究。现在善保兄弟急用银两,赖五只要还上历年拖欠的旧账也就够了,却要这般推托。 不料,赖皮的人只有更赖皮的,赖五听了善保的摊牌话,更加理直气壮了,拍了桌子,激的碗碟乱飞,他生气的满脸通红,不由得站起来大声说“你的意思是我欺瞒你了天不作美,旱涝不均,佃户们都是刁民,奸猾得很,租金也是能不交就不交。我也只是代为管理,我又能怎样你要是真急用钱,把地卖了得了。反正我是凑不出100两银子” 在古代,卖地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意味着你是败家子,所谓耕读传家,就是要把田地和知识,作为宝贵的遗产传递给后人的。自古当官、经商的有钱了就买地作为家产。许多富人看准时机投资买地,广置良田,才成为富豪乡绅的;家境中落的,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动卖地的念头。总之,卖房子、卖地就等于败家,何况善保家的地是祖上传下来的官封地。赖五撺掇善保卖地,分明就是趁火打劫,乘人之危,想霸占善保家的祖产。仆人刘全甚至气得要捋袖子要打赖五。赖五终于凶相毕露,饭也不请了,吃到一半,索性把善保主仆二人赶了出来。 善保知道和赖五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借钱更是没门儿。反正地是善保家的,地契在我手里,有理走遍天下,不怕你耍赖,于是一张诉纸送到了定兴县知县大堂,谁知道这状纸送上去还没有下文,那一日早起善保还没打开门就被如狼似虎的衙役们冲进来一把按倒给抢走了,末了只是给刘全一句话,要他马上回京来找金秀帮忙。 善保不敢找别人,继母旧年因为父亲骤然去世保全一家子的财产,已经是费尽了心思体力,不可能再来南边的哪一出,弟弟还年轻,不中用,除此之外,无人可信任,且那个危急的时候,也实在是想不起什么别的人来,善保被衙役们按翻在地上的时候,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那明月夜下温和微笑,淡定从容的女子了。 金秀知道此事,思索一番,决定还要是从纳兰家这边,请纳兰家提供一些便利,而这个时候纳兰永宁也想着要考察金秀,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精通所谓的“人书”,纳兰永宁和金秀交谈一番后,于是顺水推舟,让金秀就带着纳兰信芳一起出门,带着一些银子,一份书信外,几匹马外,竟然什么都没带。纳兰永宁胆大,愿意让儿子跟着来,纳兰信芳胆子也大,愿意出门来,而金秀的胆子更是不必说了,铿锵三人行,就这样杀到了定兴县来。 这是前因,金秀见到那胖子请自己过去,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的过去,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侯七走来,侯七见到俊美少年愿意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更是伴随着肥肉颤抖着飘逸出来,连忙起身,朝着金秀拱手,“不意在这寒棚之中,见到谪仙人物,真真是侯某人的好机缘” 金秀笑道,“不敢,这位兄台不敢请问尊姓大名” “在下侯艳年,”胖子侯七笑道,他等到金秀两人走近了,越发震惊于金秀的雌雄莫辩,英气美艳并存之美,眼中露出了一丝贪婪之色,随即消隐无踪,“字佩德,不敢问兄台” “在下,”金秀从袖子里头拿出一把湘妃竹的扇子来,也不打开,只是在手里头把玩,她想了想,还是要编造一个名字才好,“在下纳兰信秀,”她编了一个纳兰家的名字,又对着纳兰信芳点点头,对侯艳年介绍道,“这是纳兰信芳,舍弟。” 纳兰信芳摸了摸鼻子,郁闷的说不出话来,好么,这么一下子,又是坐实了兄弟的身份了,他更喜欢金秀介绍自己和她的关系是“两位好友”。 侯艳年原本心里头存了一丝贪婪之意,可听到了纳兰这个姓氏,不由得端正了一些神色,“纳兰家,可是护军八大姓的纳兰家” 金秀避重就轻,“没有的事儿,虽然这都出于纳兰一家,但是我兄弟二人的家世,却和那等显宦人家,不一样,只是有些藤蔓之亲罢了。” 侯艳年心里放心了一些,于是又存了结交之意,和金秀攀谈起来,又叫人送上自己刚才所吃的食盒,侯七乃是巨富人家的子弟,家里头的吃食只怕是寻常的王府都比不过,带出来的糕点尽善尽美,比徽商的更是要精细百倍,可金秀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不看,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 搜狗 二十、定兴县外(四) 而那位纳兰信芳弟弟,更是对着那些精细点心看都没看,发着呆没说话,他倒是不知道纳兰信芳为刚才金秀的介绍而纳闷,所以一时间都忘了有美食在前。 侯艳年这会子见到两人如此,倒是不相信金秀所言,只是出于藤蔓之亲,又交谈了一番,倒是心里头暗暗震惊,这女扮男装的少年,绝对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人物。 叙过年纪,到底还是侯七大一些,“兄虽然不才,但也知道国朝这大词人纳兰性德之饮水词,”侯艳年笑着对二人说道,“却不知道两位和这位纳兰性德有什么干系” 金秀还好,纳兰信芳勃然变色,瞪了那侯艳年一眼,“什么干系也是你该问的” 这么一发作,却道是让侯艳年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两人的底细,果然还是那户纳兰家 金秀打开了扇子,潇洒的挥了挥风,“佩德兄,咱们萍水相逢,只谈风雅,不必追问根底,我坐在这里头,也从不问侯兄如何,所谓的家世名号,也不过是一个狐假虎威的皮子罢了,人若是不中用,再多的家世也没用,人若是有用,寒门一样出贵子,”她看了纳兰信芳一眼,又对着侯艳年笑道,“侯兄,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侯艳年觉得金秀的话很有道理,甚至有些说不明白的意思在里头,“您说的极是。” 纳兰信芳稍微平静了一些,冷哼一声,也不看着这边两人交谈,金秀又问侯艳年要去何处,“要去保定交割一批货物,”侯艳年说道,“家里头的生意多,所以把直隶这边的生意交给了我,我过来看一看,信秀兄,您呢” “哦,弟也是家里头长辈交代,要来定兴县这边拜访几位故交罢了,倒是不去保定,”金秀喝了口茶,毫无异动的说道,而侯艳年更是佩服之极,这狮峰出产的最上等雨前龙井,价比黄金,喝在这一位“纳兰大爷”的嘴里头,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瞧瞧,瞧瞧,这才是世家豪门子弟该有的气度不是 于是侯艳年脑子里想的一些别个心思,倒是因为金秀的反应而变得淡了好些,只是想着要攀谈一番,金秀是何等人,这一世的见识不算多,可后世之中的见识,这个时代之中的任何人都比不过,金秀不过是拿出了教导纳兰信芳的十分之一内容,就唬得侯艳年咂舌不已,“不是为兄年长倚老卖老,”侯艳年摇头惊叹道,“为兄从小只是略微读几个字,家里头见到我不算是什么读书的料子,于是早早的就打发出来做生意,走南闯北,也是到了不少的地方,可许多事儿,我却是真的不知道,若不是看着秀兄如此说,委实是不敢相信。” 金秀摇摇扇子,“天地之大,无奇不有,素日里头咱们所见的,不过是寻常之事,寻常之景,寻常之物罢了,若是要见识,却也不是要亲自去,”她矜持一笑,“听旁人说,自己个再印证也就是了。” 纳兰信芳听到这些是跃跃欲试了,他在金秀这里只觉得自己所学不精,实在生不出什么抵抗的心思,但在侯艳年这个胖子面前,倒是自信极了,“嘿嘿,”纳兰信芳一脸骄傲,“我家哥哥,学究天人,无人可比,天下的事儿,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我就学了那么一点点的东西,也足够天下各处都去得了,” 他有点看不起侯艳年这样的商贾之家鄙视商人有钱没素质是每个时代的通病,又觉得这个死胖子的眼神叫人看了忍不住要揍他,于是出言刁难,“你就不要来赞美我大哥如何了,我来考考你,”纳兰信芳得意洋洋,“大玄朝边境之外,有一国名曰俄罗斯,你可知道这一国,在何处” “那我再问你,这俄罗斯之国,在漠北蒙古的北边有一大湖,你可知道在何处叫何名” 侯艳年一愣,脸色巨变,没想到,他心里头惊呼,自己不过是说了一个姓氏出来,面前的这两人就猜到了自己家的身份边上的伴当更是脸色各异,又拿着眼来上下扫着纳兰信芳,神色有些紧张,似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感觉,侯艳年干笑,“信芳兄,这几个问题,实在是奇怪啊,”他端起盖碗,掩饰性的喝了口茶,“好端端的,你问我这个,做什么呢” “不是佩服我家哥哥学问出众吗”纳兰信芳笑道,“这几个问,不过是我素日里头知道的,你若是不知道这个,怎么知道你真的走南闯北,见过世面说不定,”纳兰信芳嗤笑,“只是自我抬举罢了” 侯艳年看了一眼金秀,金秀摇着扇子微笑不语,他还真的知道这两个问题,随即就答了出来,纳兰信芳挑眉,“哟呵,你这人,倒还真不是吹牛不过这是小把戏,我哥哥教导我的东西,我倒是要还在问一问你,你若是答得出来,那么你自然所言不虚,我也是佩服你了” 侯艳年心想我压根就不需要你的佩服,今个请过来也不是要和你攀谈的,只是纳兰信芳没有当陪客安静的喝茶吃点心,什么话儿都不必说的觉悟,复又问了侯艳年三个问题。 “俄罗斯的西边国土在何处,北边国土在何处” “俄罗斯皇家的标志乃是双头鹰,一头朝东,一头朝西,你可知道这是何意” “最后一个问题,”纳兰信芳摇着脑袋,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就出的简单些,免得说我难为你,你可知道俄罗斯的帝都在何处叫做什么” 说完了这三个问题,纳兰信芳看着金秀,两人相视一笑,显然又是响起了那一日有趣的场景。 侯艳年脸上又是变色,“你是如何知道我侯家,在俄罗斯有生意的”这几个问题,侯艳年是委实不知了,他站了起来,朝着金秀作揖,苦笑道,“实在是不知道我哪里露了行藏,却是被信秀兄看穿了跟脚。” 。 二十、定兴县外(五) 金秀心里头微微一愣,自己什么时候看穿这个胖子的跟脚了纳兰信芳看着侯七,又转过头来看金秀,眼中有些迷茫,这,这是什么状况 金秀她说萍水相逢不必问根源,这是实话实说,也是自己真实的意思,叫胖子不必来盘根问底,这样聊聊天也就是了,谁耐烦去看穿你的跟脚这个胖子说的莫名其妙,但侯艳年自己个忍不住说了出来,如何得知他家在俄罗斯有生意,这倒是让金秀多知道了一些东西,侯家,俄罗斯,富商金秀似乎知道了什么。 与其装神弄鬼说自己个看穿,还不如老实交代自己并没有知道什么,金秀笑道,“配德兄说笑了,弟如何会是查看别人底细的那种,不过是恰逢其会,恰逢其会罢了。” 自然是恰逢其会,这一点是毫无疑问,换个词说,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是侯艳年却不是如此认为,他倒是觉得金秀真有世外高人的风范,不过是凌空一点,点明了自己的跟脚,却也不愿意再多说别的。他见到金秀不愿意说,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对着纳兰信芳的那三个问题十分的感兴趣。 他又要请教金秀,“纳兰兄这三个问题,在下委实是不知我们侯家和口外关外有颇多生意,俄罗斯那边说起来也是交往极深,”他承认自己家里和俄罗斯有生意,但就算是有生意,对俄罗斯有些了解,但对于纳兰信芳提的问题,确是不知道,谁做生意人会知道这些国边境的事儿呢,“还请赐教。” “这些乃是我们家的不传之秘,如何能告诉你”纳兰信芳怪眼一翻,这会子可是逮到机会来好好贬低贬低这个看不顺眼的死胖子了,“学识可是要比银钱贵重千百倍,法不传六耳” 纳兰信芳得意洋洋,又摆出了得道高人的样子来,只是他这趾高气昂的样子,委实不像是得道高人的样子,倒是更是半桶水晃荡响的样子。 侯艳年微微沉吟,笑道,“这不难,”他一招手,随从边上的伴当顿时献上了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打开给侯艳年看过,侯艳年点点头,又示意了那伴当,伴当领会,于是趋向前,将盒子复又献给金秀,侯艳年对着金秀拱手道,“这里有绸缎票五百两,都是小弟我家里头绸缎铺子开的,见票即兑价值五百两的绸缎,小弟不才,想求纳兰兄,赐教这三个题目,这就是当做求问之资。” 五百两饶是纳兰信芳簪缨世家出身,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子放在自己面前。他瞪大了眼睛,盯住了那个金丝楠木的盒子,死命的眨了眨眼睛,他可不知道,这些学问值这么多钱 倒是金秀还算是正常,只是呼吸稍微沉重了几次,随即又缓和了过来,对着侯艳年笑道,“侯兄以百金相赠,就是为了这几个问题的答案吗” 当然不仅仅是这个,侯艳年不仅仅是需要这个,而是更看中了金秀这个人,但是现在这时候却是不能如此说,世家子弟,若是说一些不足道的话儿,得罪人那是一定的,而是还会往死里头得罪。 所以这个不能说。 原本心里头存了惊艳之意,这会子又加上了俄罗斯的问题,更是要注意收买或者是抬高对面的这位纳兰信秀了,“愚兄家在俄罗斯生意颇多,纳兰兄竟然知道俄罗斯这些事儿,显然是对着我有所帮助,若是能够用这百金,来求纳兰兄几句指点,再能够结交纳兰兄,实在是小弟的幸事。” 金秀转过脸,看了一眼那金丝楠木的盒子,盒子用烂银打了如意花纹的扣子,四角也都用银片包着,金丝楠木纹理清楚,犹如金线镶嵌于木头之中,纹理十分好看,单单这个盒子,只怕就要几十两银子才拿得下来,金秀伸出手,打开了那个盒子,果然见到里头有票据一叠,上面都用了一个鲜红的大印,印着是五个大字,“蔚泰厚号侯”。 果然,金秀把盒子盖上去,果然是晋商,介休侯家。 她又转脸看着侯艳年,微微挑眉,她的长眉粗长,本来就十分的醒目,这会子一挑眉,又把侯艳年给吸引住了,金秀微微一笑,淡然开口,“不够。” “不够”侯艳年微微一怔,他有些不明白对面这位纳兰信秀的话儿是什么意思,“纳兰兄这话的意思不够” “这五百两银子买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已然是够了,但若是想要叫我指点你俄罗斯的事儿,却是不够。”金秀如此说道,“至于结交么,咱们如今不就已经在结交了” 侯艳年脸上的笑容不变,但已经是微微凝固了一些,“纳兰兄出自名门,许是不知道这五百两银子是多少,别的且不说,如今这捐一个道台,也只是要四百五十两银子就够了。” 道台是四品官,有些可以到从三品、正三品,大玄朝官场上的规矩,四品官就是要穿红袍了,算是一个国家的中层官员,不再是那些杂役一般的知县知州一般,侯艳年这么说,也就是表明自己这五百两的绸缎票足够大额了。 “侯兄以为我是晋惠帝,何不食肉糜吗”金秀摇摇头笑道,“那你就看错我了。” 有一年发生饥荒,百姓没有粮食吃,只有挖草根,吃树皮,许多百姓因此活活饿死。消息被迅速报到了皇宫中,晋惠帝坐在高高的皇座上听完了大臣的奏报后,大为不解。“善良”的晋惠帝很想为他的子民做点事情,经过冥思苦想后终于悟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曰“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指不了解民生不明白人间疾苦的那些富贵中人。 金秀再不看那个盒子,继续对着侯艳年说道,“我说不够,不是说这个数目的银子不够,而学识是无价之宝,不能用银钱来计算,且我心中有无数奇思妙想,岂能是这区区五百两银子可以打发了的,”金秀微微抬起下巴,骄傲的说道,“侯兄此举,是小瞧我了。” 搜狗 二十、定兴县外(六) 这倒是有些名士风流,潇洒俊美的样子,侯艳年看的发愣,纳兰信芳从五百两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见到侯艳年露出了这一幅猪哥样,不满的敲了敲桌子,“嘿嘿嘿,说你呢,看什么呢怎么看的呢” 侯艳年也回过神来,钦佩的说道,“是愚兄太俗了。” “不是佩德兄俗,实在佩德兄如此人物,现在,已经是凤毛麟角,越来越少了,古有千金买马骨,佩德兄有古仁人之风范,世人都觉读书无用,学识无用,甚至有些人,都不愿意读书,也不愿意去花点钱,换一些有用的学问,世风如此,我亦憾然。” “若是人人都和佩德兄一样,自然是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而学问有了银钱支撑辅助,自然也会越来越深越来越多。” 金秀倒是还真颇为欣赏面前的胖子侯七,她点头赞许的说道,“这五百两,我自然是不能要的,俄罗斯的事儿,你问舍弟就是,自然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没有要你银子的道理。” 面前的这位“纳兰信秀”仁兄,还真的是如此高风亮节须知道,就算是大户人家,但凡不是以经商为主业的,想要这么一下子拿出来五百两银子,只怕是还艰难。 就好像是后世之中的中产阶级,说起来都是资产几百万几千万,但是很大的程度上,资产的大部分都在于房产,房产若是变卖掉,那些钱才算是实打实的钱。 这个时代亦是如此,纳兰家如果算上田产、地产、店铺等,资产绝对是不止这么区区五百两银子,但,他们也不可能变卖这些东西,因为这些东西是家族存在的资本,也是家族能够存续下去的保证。 所以可见这五百两银子是多么的巨大,也可见善保要把家里头在这定兴县的十五顷田地要想法子售卖掉,是多么的决绝。 侯艳年的确是震惊了,他也见过许多的名士,自诩风流不容凡尘,些许小钱自然是看不上的,可只要是拿出巨额的银钱来,顿时就可以买这些名士们尽折腰,笑脸奉承自然就不必说了,可这些人,又算得什么名士呢 可能只是会一些酸文罢了。 侯艳年脸上顿时肃穆起来,因为他知道,金秀所言的俄罗斯相关事儿,直接在家里头的生意上发挥作用,马上就能让家里头增收,那是假的,但绝对可以把帮家里头的生意规划和布局更为有眼界和有远见一些,这是绝对绝对可以做到的。 他站了起来,朝着金秀拱手,“纳兰兄高洁大义。” 纳兰信芳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侯艳年,金秀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虚空微微一按,“佩德兄不必多礼,咱们在这天涯路上相逢,就是有缘人,既然咱们是有缘人,就不必闹这些虚礼了。” 纳兰信芳听到这个“有缘人”的词儿,更是觉得很是刺心,于是大声咳嗽了几下,打断了这个情意绵绵差点就要义结金兰的场面,“哥哥,咱们还有要入城去,”纳兰信芳对着金秀说道,“天色已晚,再不投宿,就没地儿歇息吃饭了。” “不必投宿,不必投宿”侯艳年忙说道,“愚兄在这里已经有生意上来往的人安排了晚宴迎接,此外也有一个园子被愚兄包了下来,预备着这几日在定兴县交割货物,若是纳兰兄,恩,两位纳兰兄不嫌弃,”侯艳年见到纳兰信芳瞪着自己,忙加上了两位纳兰兄,“不如就去寒舍一住,如何” “哦”金秀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来了兴趣,“却不知道是否叨扰” “必然不会,必然不会,”侯艳年见到金秀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这边的友人拜帖上已经言明,是一次风雅之聚罢了,自然,自然,”他想到什么,突然说道,“绝不是秦楼楚馆那些地方,只是请本地的一些乡绅读书人罢了,这一节请放心。” 纳兰信芳摸了摸鼻子,他倒是想去那些地方见见世面,家里头规矩严,那些地方只是耳闻多了,却是从未亲自见过。金秀点点头,“如此就叨扰了,只是我也言明,佩德兄虽然盛情难却,只是这住,却是不必住在一起,我和舍弟还有另外的事儿要办,若是惊扰了佩德兄,这是不好了。” 金秀语气坚决,侯艳年也不好拒绝,于是和金秀说好了晚间宴席之地,就此作别。 金秀和纳兰信芳出了茶棚,天边夕阳如同残血,天色已晚,若是再耽误,真的就要露宿街头了,金秀翻身上马,两个人和侯艳年拱手道别,等到出发后身侧再无旁人,金秀才对着纳兰信芳笑道,“芳哥儿,刚才见到那五百两的绸缎票,眼珠子倒是错不开了。” “嘿嘿,哥哥你可不知道啊,”纳兰信芳嘿嘿笑道,“我这一个月才一两银子月钱,一年才十二两,这银子我只要是出外头逛一趟,也就都没了精穷精穷的五百两这可真是巨款啊我足够用多久,四十几年的月钱我都不必担心了” 他又在絮絮叨叨说五百两能够买什么,刘全在两人身边听到那个胖子一下子拿出来了五百两,不由得暗暗咂舌这胖子富贵逼人,又心里头想着若是钮家能有五百两银子,何至于如今这样落魄,自己大爷要各处筹措银子度日呢 纳兰信芳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的好久,这才又来拍金秀的马屁,“我说金姐姐,论起这养气的功夫来,弟弟我可真的佩服您那五百两的东西放在眼前,您是一点要动心的心思都没有,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 “对了” 他又想起了另外的事儿,“那侯胖子是真有钱雨前的龙井,还是这样好的龙井茶,我可是从来都没喝到过姐姐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纳兰信芳怪叫着喊,“到底是您,还是弟弟我才算是世家出身呢您这气度也太大了些,喝到那么好的茶,一点点反应都没有,那侯胖子就是想炫耀他多有钱,”他又高兴起来,“没想到在姐姐你这里吃了瘪” 。 二十一、赴宴何园(一) “哦”金秀很是惊讶,“你说侯艳年的那个茶很贵吗我怎么不觉得倒是和家里头的大碗茶,差不离儿” 纳兰信芳顿时泄了气,“姐姐,那您这扮猪吃老虎的功夫,真的是厉害之极,难怪那个侯胖子一直都看着您呢,”他酸溜溜的说道,“就好像我看着那五百两的绸缎票子一样,错不开眼了。” 金秀哈哈一笑,许是因为在外头骑着马,迎风迎着朝阳,又身穿男装,较之于之前在家里头的恬静温和,这个时候的金秀多了许多爽朗豪迈的气质,“瞧你说的什么话你看着那绸缎票,因为那个贵重,他看着我,也是知道我贵重,”金秀开着玩笑,“明白吗” “瞧他那色眯眯的样子,”纳兰信芳不高兴了,“我也就是势单力薄,若是在京师里头,早就叫人揍他一顿了。” “瞧瞧,”金秀笑道,“你也知道咱们在这里头势单力薄,所以隐忍不发,还算是长进了,你说的不错,咱们势单力薄,”她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但是话语声却是低沉了下来,“所以要看看,到底是谁有帮得上咱们的力量,” “要借势明白吗” 定兴县的历史由来已久,在金代就已经设县,不过金代之后,定兴县这个地方战火连绵,一直从未停歇,直到前朝开京杭大运河,又因为定兴县靠近大运河,货物运输中转甚是方便,又是通往三晋吕梁还有保定的交通要道,地势又很是平坦,地势平坦的地方在战争时肯定是毫无作用,但是在和平年代,发展起来要比山沟沟迅速的多。 故此定兴县这些年实在是繁荣,县城虽不大,但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住宿的地方也很多,找了一个店面不算大,地方也偏僻的住店,干净整洁,就是稍微旧了些,纳兰信芳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清寒。 不过这一次他能够出京到处兜兜风,高兴之极,若不是金秀兜着,只怕他马上就要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了,高兴之余却也知道都亏了金秀说要带着他,所以虽然寒酸了一些,倒是可以接受,捏捏鼻子也就忍下了。 到了屋里头,放下包袱行李,纳兰信芳就过来金秀这边,金秀已经在和刘全说话了。 “你先出去,托了人,花上银子,问问清楚,钮大爷到底是关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吃的若是没有吃的穿的,你先托人送进去,不要计较几两银子,只要打听到钮大爷的消息就是了” 刘全不是那种懵懂无知的人,但忠厚老实有余,随机应变少了些,故此金秀要叮嘱几句,刘全忙应下来,“金姑娘请放心,奴才是河间府的人,离着这地儿不远,算起来口音也像,必定能打听到消息的。” 金秀见到纳兰信芳进来,朝着他点点头,却又还是吩咐刘全,“衙门里头有专门的衙役差头等贩卖消息盈利,你花银子去问,一定问的到,钮大爷的事儿必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一问就知,再托人问问看,到底是得罪了谁,赖五没有这样大的本事,背后肯定还有其余的靠山。” “这背后的靠山,”金秀沉思,“说不定就和十五顷的田地有关。” “这些瞎了眼的狗贼,”刘全咬牙切齿,“金姑娘,难道你的意思,是说,那赖五勾结了别的人,不仅不愿意借银子,还要图谋我们家老爷留下来的十五顷田地吗” “我只是这么一个猜测,却是做不得数,有这么一个可能罢了,”金秀摇摇头,“你先去问,问清楚了,回屋里头等着,我和纳兰大爷去赴宴了,看看在何园里头,能不能打听到别的消息。” 何园就是侯艳年邀请金秀去赴宴的地方,刘全答应了下来,他原本心里头还有些担忧,自家大爷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这邻居的大姑娘来办,他全是因为恪守忠仆的身份,这才根据主子的安排来找金秀求助的。 刘全打定了主意,若是金秀不理会,或者是帮不上什么忙,那么也就只能去求别的人,直接在五凤楼前喊冤,为了主子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自己一条贱命没什么可留恋的。 但金秀不仅没有推脱,马上答应了下来,更是借来了纳兰家这尊刘全看来是大佛的人物,他心里头的大石头就放下了半块,一路行来,又见到金秀处置事务井井有条,更是心甘情愿一百万个愿意听从金秀的命令了。 他出了门,只觉得外头天气寒冷,可刘全心里头暖洋洋的,好像是点了一把火似的,“金姑娘我原本还觉得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家,配不上咱们钮家大爷,如今看来,这最难得的不是家世,而是她惦记着大爷,行事又稳妥可靠,以后执掌家门,完完全全妥当的很,大爷也喜欢金姑娘,瞧着就是两情相悦的,大爷只逃过这个难关,我就是拼了命被太太责罚,也要帮衬着撮合这件事儿” 纳兰信芳见到刘全喜滋滋的出门而去,对着金秀说道,“这个奴才,倒是忠心的很。” “恩,”金秀点点头,“咱们晚上去赴宴,倒是要小心谨慎,芳哥儿你酒量如何” “马马虎虎吧,”纳兰信芳大大咧咧的说道,“从小就偷酒喝,如今倒也不算差,半斤八两的烧刀子总还成,怎么,今个晚上还要喝酒吗” “自然要,赴宴,若是没酒,那还算是酒吗”金秀笑道,“你也别顾着喝酒,留神打听着。” “打听什么”纳兰信芳对这些消息等事儿不感兴趣,也觉得棘手,“我也不知道问什么啊,那钮大爷的事儿,在这定兴县,只怕也是臭虫一样的小事儿,晚上的何园饮宴,不见得有人会知道吧” “若是那侯艳年没骗人,士绅乡老,学者士子,本地富豪都会来的话,那么必然是有人会知道的,只是咱们难找,你也不必去找,”金秀笑道,“你只管如此如此,不必去和人搭讪问事儿,只管咱们就有希望。” 二十一、赴宴何园(二) “何必如此麻烦呢”纳兰信芳听金秀的计划委实有趣,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阿玛给了金姐姐一封书信,只要把这封书信拿出来,岂不是就能解决事儿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金秀摇摇头,“这是写给天津道的,这是保定府,差了路,再者,县官不如现管,这信儿有用,但没有那么快,可钮家大爷乃是读书人,如何在牢里头受得住,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煎熬。咱们要快着点,而且要自己办” “自己办” “是,自己办,若是事事都求人,以后我还怎么办”金秀笑道,“若是事事求人,人情总是会用光的,我自然不必说了,都是要事事自己做才好,芳哥儿你也一样,日后难道事事求人或者是事事都让宁老爷出面来求人” 纳兰信芳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他还是个老实孩子,特别是在金秀面前,说实话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么,我如今才几岁,有事儿麻烦的话,也就只能求阿玛了。” “以后要学着起来求自己个了,自己个若是能够让别人来求自己多过自己求别人,那么也就是成功了。”金秀解释道,她又问,“你把天地人书的事儿告诉宁老爷了” “是,”纳兰信芳有些不好意思,“贵大叔问的,老爷也知道了。” “无妨,知道就知道,”金秀又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纳兰永宁又来考验自己了,考验自己是不是真的精通“人书”,在官场上,社交上,能不能闯出一条路子来。 所以那封信,不是留给金秀的,而是留给纳兰信芳的退路,万一有什么突发情,纳兰永宁起码可以用这封信来保全自己,这也是最后的手段,轻易是不能用的。 再者,若是借了纳兰府的权势来压平此事,怎么能体现出自己的手段金秀微微一笑,“若是就用了你阿玛的书信,这件事儿就算是办好了,也不是全功,芳哥儿,虽然靠人靠的爽,一直靠人一直爽,但到底靠山山会倒,还是要靠自己,借势可以,却不能是一直借势。你晚上且学着点吧。” 纳兰信芳脸上露出了郁闷的神色,金秀挑眉一笑,“不想学也没事儿,但是今个你可是要好好表现。” “姐姐不就是叫我喝酒吗”纳兰信芳摸摸鼻子,“喝酒太容易了,您别叫我打听消息,我保管把自己个能喝醉了” 何园,乃是定兴县昔日第一大姓大富商何家所建,不过这也是百多年前的事儿了,百多年的时间,足够兴衰代替让人间大变模样,如今这何园早就是再三易手,如今落入到了定兴县第一豪门李家之中。 外头都说是豪门,可李家家主却是从来不敢这么自以为是,自己家里头的仆人奴才他自然会严加管教,不许他们惹是生非嘴巴上提着什么定兴第一家。他在和人交际应酬的时候,若是有人如此当面奉承,若是陌生人,李家家主必然是要解释一番,说明自己的谦逊之意;但若是有熟悉之人当面说这个,李家家主若不是当场拂袖离去,就要冷眼相视,当众摆脸色起来。故此大家伙都不会当李家的人面前说这个。 但是谁不知道李家是定兴县第一家呢李家家主饶是面上都不许大家伙说,可大家伙私底下都讨论着,这个何园,早就该改名字了,应该取名“李园”才是。 不过到底也没改,李家家主自从购入了何园后,生意越发的做大起来,家里头花大力气培养了好些个读书人,如今成才的不少,童生秀才都有,只是还差一些世家的底蕴,举人和进士是一个都没有,不过李家家主也已经觉得培养人才的这个方法,十分成功了,这耕读传家才是最要紧的,田地,李家自然是有了,读书人若是能够持续培养下去,显然也是成功之道。 李家家主平时里和气,但也不是什么人都会热情招待的,至于说那和气,是地位使然,又是素质较好没有为富不仁罢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值得李家家主客气的。 可今日却是不同了,他还真的客气了起来,特别是见到自己隆重热情招待的侯艳年没有入席准备用宴,反而是站在门口不愿意入席,李家家主很是惶恐,见到侯艳年不愿意入内,忙请罪,“这等小地方来招待七爷,委实是怠慢了,请您千万不要怪罪,小老儿请了最好的花腔班子来,等会给七爷助兴” 侯艳年不耐烦的摆摆手,站在门口,眼看着外头的路上,倒是也没来看李家家主,“没有的事儿,你这里头虽然是小地方,可到底是这个园子极好,我若是不觉得你这里头好,我也不会把贵客也带到你这,记住了,今个有贵客要来你这里头,可是你天大的福气你若是招待不好,别说是得罪了贵人,”侯艳年转过头来警告李家家主,“咱们两家的交情也交代在这儿了”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严重到李家家主的额头上刷的一下就冒出了很多的细汗,李家的崛起和昌盛,和介休侯家有很大的关系,凭借着侯家在直隶省生意上的布局,李家得到了定兴县这个地方货物中转的差事儿,这才一举能够从普通商贾蜕变成定兴县的当地士绅人家,侯家的关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也不能失去的。 李家家主他见到侯艳年如此,也不敢多问,忙摆摆手,让管事的下去再仔细查看一遍,看看不能够有什么差池,这时候侯艳年一拍手,喜道,“哎来了来了”胖大的身子颠颠的从台阶上飘了下去,李家家主真怕他这么胖,一不小心就一下子摔倒了。 李家家主忙跟着上去,这时候才瞧见了街角处有两人骑着马而来,衣着倒不算差,可身后就连一位仆人都不曾有,两人看到侯艳年过来,也不曾下马,金秀见到侯艳年对着自己拱手,“侯兄何必如此”她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嘴里头却是说着客套的话儿,“还亲自来迎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 二十一、赴宴何园(三) “自然要来迎接纳兰兄的,”侯艳年见到金秀如此仪态从容,心里头更是痒痒起来,拉住了金秀的马缰,“我起初还怕纳兰兄失约,故此焦急等待,来,我请你过去就是。” “这可是不敢当,”金秀见到侯艳年如此行事,也就马上翻身下马,纳兰信芳撇撇嘴,却也跟着下来,“我是什么人物敢让侯兄为我执马缰” “这是风雅之事,对待纳兰兄如此风雅之人,才是最有道理的,”侯艳年显然也不是自己嘴里头说只是认得几个字的人物,这一番应对,把他身上逼人的富贵气冲淡了不少,饶是如此肥胖如猪,也透出了一股子的文雅气,他又来朝着金秀伸手,想要表示亲热的和金秀一起入何园,金秀微微一笑,躲开了侯胖子的热情,转过身子来,见到了打岔的稻草,“这一位就是园子的主人了吧” 李家家主忙上前见过金秀等人,他见到金秀的容貌,心里头才明白,为何侯艳年会有如此礼贤下士的举动,他和侯艳年相交许久,知道他的喜好,心想着这一位爷的寡人之疾只怕是又犯了。 当然他也不会说什么,见到侯艳年十分客气,他更是要客气个十分,给侯艳年张势,果然侯艳年觉得自己个十分有面子,脸上更是红光冒出,主宾都很是客气,纳兰信芳原本是不屑一顾,可见到这个场景,好像有些明白了金秀所言的“借势而为”是什么一个意思了。 这边一路迎着进了何园,大门入内,就有盈盈如有满月一般的圆拱门,穿过此门门,入眼即是何园内景。众人先是过玉带小桥,北面一厅似船形,以卵石瓦片铺地。远看,盈盈似水波;近看,却无一滴真水,此乃旱园水意的经典之作。 众人在此处赏玩一番,复又出船厅,一峰太湖石,立于园中央。观其北面,有一方贴壁假山,其高大绵延之势,宛若游龙腾蛟。山上有两亭,一清风一近月,遥相呼应,对立而望。复道回廊,楼廊长度远胜于江南园林之湖廊。楼廊之精妙,不在于长,而在于曲,其态势犹如长虹飞落,架于楼阁之间。 金秀看了如此景色,不由诧异,对着李家家主道,“定兴县不曾想有如此园林虽然在燕赵之地,可竟然有江南婉约秀丽之美,我听闻扬州也有一个何园,难不成这两者还有些关联吗” 李家家主原以为金秀只是长了一个绣花容貌,可没想到这一番话说出来,见识极深,又点出了江南的何园,于是钦佩说道,“是,这原本是定兴何家,花了大价钱去扬州临摹而来的。样子差不多。” “样子差不多,不过到了北地,园子原本的清秀隽永,”金秀点点头,“在此地又多了一番仁厚大方之意,可见贵主人花了心思啊。” 得贵人赞赏,算不得什么,若是李家家主能够每次在永盛皇帝南巡路过保定府的时候捐粮捐银子,别说的保定知府的赞扬,就算是得到直隶总督的褒奖都不是难事儿,可若是能够得到贵人十分真心实意而且是真的有用,挠到痒痒肉的赞扬,这可是极为难得了,特别是李家家主一直秉持的仁善之意,被金秀这么说出来,真的说的李家家主心花怒发,“纳兰大爷,实在是过誉了,哈哈,小老儿当不起啊,哈哈哈” 纳兰信芳心想你的眉毛高兴的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还不敢当呢。 一路上也有不少富商模样和文人模样的人陆续出现在假山旁,曲桥边,和亭榭中,李家家主一概也不介绍,今日他已经对于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楚,那就是陪客,第一要伺候好这两位纳兰家的贵客,二呢,更是要注意着侯艳年这一位金主的感受,当然这两者是不矛盾的,伺候好侯艳年看中的贵客,自然间接也拍好了侯艳年的马屁,故此他一心就对着金秀二人,其余的一概都不介绍浪费时间了。 众人见到李家家主如此卑躬屈膝,就知道今日必然来了贵客,侯艳年时常出没定兴县,大部分的人都知道的,但身边这两位少年却是不知道的,只是见到金秀的容貌,不由得暗暗喝了一声彩,“好俊俏的少年”这第一印象之后,随即又感受到,“气度非凡” 于是众人都好奇到底是哪一家的后生人物出来了 这边随意游览了一番,于是又到了宴饮的厅堂,“听月堂,”金秀念了一遍,点头道,“真真是不俗这月色只有看的,望的,却不曾想还有听月的。” “这原也是小老儿自己胡乱取的,却不曾贻笑大方之家。”李家家主忙说道。 “不,家主何必过谦”金秀摆了摆手里的折扇,“稼轩居士有听月楼诗,某不才,”她环视众人,“倒是可以背给大家伙听一听。” “听月楼头接太清,依楼听月最分明。 摩天咿哑冰轮转,捣药叮咚玉杵鸣。 乐奏广寒声细细,斧柯丹桂响叮叮。 偶然一阵香风起,吹落嫦娥笑语声。” 众人纷纷叫好,李家家主不过是偶然所作,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前贤作过,于是又请金秀解诗,侯艳年也不知道辛弃疾有作过这诗,“纳兰兄博学多才,我却是不知道有这个,还请解惑之,我以前还以为老李头就是会附庸风雅,”边上的人忙凑趣的笑起来。 不能够不笑,这样会得罪侯艳年;但也不能够笑的太夸张,那样的话会得罪李家家主这位地头蛇,所以笑声和气又美好,充满了热情洋溢的氛围,i既捧场,又不至于太过于谄媚,侯艳年说“取一个狗屁不通的名字出来,没想到也不知道是他误打误撞呢,还真的入了纳兰兄您的法眼了,您受累,也给大家伙说一说这稼轩居士的诗,我是粗人,听不懂的,劳驾您,如何” “侯兄谦虚了,”金秀伸出手来,朝着侯艳年拱手,“您这是一定要我露丑啊,”金秀的语气里头还带着一丝嗔怪之意,让那侯艳年听得心里头痒极了。 。 二十一、赴宴何园(四) “望月思人,多是忧伤笔调。但这一首听月诗,读来却有如走进神话传说中的仙境,给人一种活泼清新之感。高楼耸入云端,与天界相连。依在楼头,分明能听到月宫里的声音如玉冰轮咿咿哑哑从天边升起,里面传来玉杵捣药的叮咚之声;缥缈的音乐时断时续地从广寒宫内传出,中间夹杂着吴刚伐桂的叮当斧声;忽然桂树吹起一阵香风,送到耳边仿佛听到了嫦娥的欢笑之声。月升时,玉兔捣药时,吴刚伐桂时的声音、情景。细细的乐声,清脆的笑语声,让人浮想联翩,身临其境。” 金秀对着这首诗还真的有见解,听到她如此解诗,众人又是纷纷叫好,真是深深领会了说相声这门功课里面的“捧哏”之道,尤其是李家家主,跺脚连连激赏不已,表现突出,侯艳年也称颂,“我原以为听月是不通,听得纳兰兄如此说,才知道通的不能再通了” “是极,是极真的通的不能再通了”众人都笑道。 如此可真可谓是宾主尽欢,众人一起入内,侯艳年喧宾夺主,直接要请金秀住在上首主位,金秀自然是不会坐的,侯艳年喧宾夺主无妨,可她却是不能这么做,“我乃是恶客,”金秀笑道,“未经主人邀请,就擅自前来,能和诸位一起坐下来论诗喝酒,已然邀天之幸,如何还敢上座主位”于是推辞不就,坚决不肯,李家家主于是请侯艳年上座,金秀居于左侧,纳兰信芳居于右侧,自己坐在金秀下首相陪。 一时间开宴席,席间无数海陆奇珍,龙肝凤髓,难以而足,纳兰信芳不顾形象放开了大吃大喝,李家家主见到金秀却是没什么胃口,菜式摆上来,也不过是看几眼,夹一筷子试试味道罢了,不置可否的时候居多,李家家主这才有些震惊,须知他府上的酒菜,已经是直隶省难得精致可口的美食了。 这不是李家家主自夸,而是有实际经验的,定兴县地处交通要道,迎来送往的时候太多,不仅仅是定兴县的官老爷会来蹭饭,而且保定直隶总督府的官员,南下北上的官员,都会经过定兴县,李家饮食出众,故此有特别重要的官员来此,定兴县官府都会和李家协商,让李家在何园筹办宴席,李家也愿意做这种事儿,一来和定兴县打点好关系不会错,二来能在何园宴饮的官儿也是位高权重的地方要员或者是中枢大佬,能够有这么一面之缘,也是好事儿。 这些官儿都是见多识广的,可吃到李家的饮食,都是赞不绝口的居多,特别是旧年两淮盐运使来此地北上入京述职,在何园宴饮,对着一味“白云翡翠汤”,还有“八仙过海”拼盘赞不绝口,以为是天下极鲜美之菜,淮扬菜等闲都是比不过的。 两淮盐运使居于扬州,扬州盐商一掷千金,进献给他老人家的吃食自然也是天下最佳,故此他的观点,应该是极为正确的,而且如此官场大佬,也无需对着李家这样的商贾之家说什么讨好的话儿,故此李家是有这个饮食上的自信的。 可面前这一位俊美少年,对着这些菜不置可否,特别是那八仙过海的海陆奇珍拼盘,放在她的面前,也不过是夹了两筷子罢了,一旁的侯艳年倒是赞不绝口的,“老李头你这些菜,不错不错是花了心思的”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菜才能让面前的这位贵客满意李家家主若不知道面前的贵客是姓纳兰的,一定以为是皇家子弟才会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 如此风仪,还真的让人暗暗诧异这一位贵客到底是什么来路,侯艳年对着金秀笑道,“秀兄,难不成,今个这酒菜不合你的胃口我瞧着你似乎兴趣缺缺” 这倒真不是金秀在装什么,而是实在是觉得宴席的酒菜不过如此,毕竟她从后世而来,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什么五味没有试过,再鲜美的东西也都吃过了,这个时代之中全靠高汤调出来的鲜味,还真的难让金秀觉得动容。 李家家主惶恐起身,“招待原不周,贵人若是要什么菜式,还请告诉小老儿,我即刻就叫人去安排。” 金秀摆手,“这饮食已经尽善尽美,”这样吃人家的还砸人家的饭碗,可不是金秀的风格,“我是有心无力,胃口素来就是小,若是因为此事让家主您过意不去,就是小子的不是了。” 李家家主这才放心下来,除了不怎么吃东西外,金秀其余的言谈举止都十分的得体,侯艳年和李家家主对其敬酒,虽然不是杯到酒干,但也是能端起来润润嘴唇,这也算是十分给面子了。 酒过三巡,众人起身,栏外赏月的赏月,更衣的更衣,金秀脸色微红,如同抹了胭脂一般,告辞出去说要逛一逛,又不必让人陪,于是就安排了一个丫鬟和纳兰家二兄弟出去随意逛逛。 李家家主这时候得了空,又见到侯艳年心情极好,刚刚调戏完一个俏丽丫头,于是忙问,“七爷这位纳兰家大爷是从何处来的纳兰家,是不是八大家里头的” “你今个运气好,老李头,”侯艳年抓了一根八宝鸭腿正在啃着,吃的满嘴流油,接过了李家家主亲自递过来的热毛巾随意的擦了擦手,“这是八大家嫡系的人物,你说的不错,的确是嫡出的嫡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你可知道吓瞧着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侯艳年鄙夷的摆摆手,打发了李家家主赶紧着滚蛋,“你去找人问清楚了再来和我絮叨” 李家家主忙去问那些请来本地士绅之中懂文化,真正是诗书传家多年的人物问清楚了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什么,末了这才是震惊的回过来结结巴巴的和侯艳年说道,“七爷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啊” “纳兰家” 。 二十二、望月作诗(上) “你也知道了别说是你了”侯艳年正在大快朵颐,刚才金秀当面,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大吃,这会子趁着人不在,赶紧着填饱肚子,他边吃边和李家家主说道,“就算是我们侯家,算起这底蕴来,都比不上人家一个手指头你知道这人生若只如初见,可还知道,昔日人家的祖上,可是当过赫赫宰相,人尊称一句中堂大人的” 侯艳年更看重这一位所谓“纳兰信秀”的家世亦或者是看中“他”这个人;而李家家主就不作他想,这些宛如天上神祗一般的世家,对于他来说,宛如远古巨兽,实在是太遥远了,他更看重的是这“大玄第一词人”、“人人皆唱饮水词”的文化名头。 “那七爷您看,”李家家主红光满面,“瞧着这两位爷的架势,特别是那位大爷,适才解诗,显然是心中有极好的才华,不知道小老儿有没有这个好福气,能够让两位留一些传世的诗句下来” 侯艳年心里头原本想着凭你也配但是转念一想,让他去试试看也好的,再者这位李家家主在侯艳年看来也是有钱没处花之人,若是能够让那位“纳兰信秀”做一首好诗出来,再让这个老小子出点血给一些润笔费也不算差,“行,等会我且说一说,成不成的在于人家看你招待的客气不客气了,你预备好银子给润笔就是。” 李家家主拍着胸脯答应,“这润笔自然是少不了的,多谢七爷成全,”他神神秘秘的靠在侯艳年耳边又禀告道,“适才预备下了一班最好的花腔,这里头有一位唱小旦的大家,美艳无比,才从陕西那边过来,预备着入京的,被我留下来了,等会请七爷掌掌眼” 侯艳年原本想着直接拒绝,自己哪里是如此随便的人物但是想到纳兰家的这位“大爷”只怕是不是那种自己随意可以如何的人物,这花腔的大家,还是留下来的才好,于是嘿嘿一笑,“算你有心了,只是你也知道我不是那随意之人,是大家就好,若不是大家,我可是一定看不上的。” “您且放心,一定是好的,”李家家主神神秘秘的说道,“等会若是七爷眼珠子错开一下,就是小老儿输了,如何” 侯艳年笑眯眯的点点头,又叫俏丫头递了热毛巾来,擦干净了肥脸,趁机摸了一把俏丫头的玉手,这出来去找纳兰信秀二人,既然是贵客,那么就和考验那些穷酸文人是不一样的,不能搞突然袭击,还要问清楚人家愿不愿意,若是人家不愿意,你贸然提出要做什么诗句,留什么墨宝,不拍到人家马屁,反而得罪了别人,这就是得不偿失了。 金秀正在和纳兰信芳在外头说着闲话,侯艳年上前,说明了李家家主之意,末了还怕金秀着恼边上的纳兰信芳已经是很不耐烦的直哼哼了,于是忙道,“秀兄若是不愿意,那李老头也不敢如何,全凭秀兄您的意思。” 金秀一挥折扇,“不,小弟如何不愿意,今个有如此盛宴,全托了佩德兄的洪福,才带着我们兄弟二人来见世面,我和那李家家主是不认识的,但看在佩德兄的面子上,也该如此。” 侯艳年听到这话更是大喜,深觉金秀给自己面子,于是又拱手,“秀兄如此说话,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我这就进去告诉老李头,叫他务必这边要处理的妥妥当当,等会给秀兄安排好,决计不能让秀兄吃了亏去” 侯艳年兴致勃勃的进了听月堂,纳兰信芳十分不耐烦,“咱们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这些人的心思只怕是有别的,还和他们做什么诗姐姐,你还会作诗吗”他有些好奇,“刚才听你解那首诗,还真真是很通啊,我瞧着我阿玛也不过是如此了。” “我可没有那么厉害,”金秀摇摇头,“无非是书上读来,我现学现卖罢了,刚才的话你没听到吗人家仰慕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纳兰家,所以厚颜来求,人家要的是纳兰家的大才,我可是西贝货,不是真的纳兰家。” “所以该你去作诗才是。” “姐姐太谦虚了若是什么”纳兰信芳这才回过神来,听清楚了金秀说的话,“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纳兰信芳失笑,“我那里会作诗若是会作诗,在阿玛那里就不至于天天被训斥了,您就别开玩笑了那个侯胖子我是看他不顺眼,所以说起先祖的时候刺他一下,倒是也没有别的意思。” “论起来我是正经的纨绔,”纳兰信芳笑嘻嘻的说道,“诗书是不通的。” 金秀才不会去听纳兰信芳的解释,她朝着纳兰信芳眨眨眼,调皮一笑,“我说你会,你就会。” 这边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这才复又回到了听月堂之中,这边残席业已撤下,复又摆上了清谈的酒果点心等物,得了侯艳年的答复,李家家主抖擞精神,笑着对金秀二人说道,“今个群贤毕至,也是风雅聚会,小老儿虽然不通诗书,但是对着博学高才之士,十分钦佩仰慕的,纳兰大爷,纳兰二爷,今日定兴县的许多博学之人都在此处,咱们不如举办一个诗会,以祝今日之聚,请两位并七爷赏鉴赏鉴,如何” 金秀自然说好,众人也纷纷附和,纳兰信芳灌了好几杯酒,这会子噗嗤一笑,讽刺意味很是浓厚,“好啊,也让我们瞧瞧,”他环视众人,“哥哥,定兴县这小地方有多少才学之人,从京师出来,可还见得不算多呢。” “不可胡言,”金秀忙拦道,“天下之大,卧虎藏龙的高人多的是。” 这话未免让人不舒服,在座除却侯艳年和李家家主这种,其余的文人士绅等在本地的文化水平都不算差,还有好些在场的家里头艰难的秀才等,都是李家赞助其学业开支的,原本今日就想着要大展才华,力压众人的。 。 二十二、望月作诗(下) 只是众人刚开始的时候都把注意力放在纳兰家二兄弟身上,一时间还没有机会崭露头角,这时候听到了李家家主的信号,也存了要和纳兰家的两位别苗头的意思,昔日饮水词冠绝天下,无人不爱容若之“人生若只如初见”,却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纳兰家的才学还能留下几分 又听到纳兰信芳如此说看不起人,更是心里头存了三分怒气,若是等会你拿不出什么大作出来,拼着要被李家家主呵斥或者断了钱粮,也一定要出言讽刺这个自大狂,找回这个场子。 李家家主既然是说让二人来赏鉴,那么当然是不会直接请两人作诗,做的不好,丢了纳兰家的面子,做的太好,还叫别人怎么继续做下去纳兰家既然是如此文采出众,家世渊源,自然有这个资格点评众人,然后再压轴出场。 听月堂边上早就预备下了笔墨纸砚等物,就等着众人得了诗可即刻撰写,无需等待,在听月堂之中,窗外新月如钩,珊然可爱,于是李家家主就以“月”为题,请众人作诗。 不一会会写诗的都陆陆续续得了,不会写诗的比如李家家主和侯艳年这种,也没人逼他们写,纸张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给金秀赏鉴,金秀也不怯场,接过去一一点评,好诗几乎没有,中平的也就那么几首,不过无论好差优劣,金秀都一一点评,指出了其闪亮之处,这太艰难了,要在平凡之句中找出好的,无益于缘木求鱼,大海捞针。 李家家主又请作诗的人一一出来,和金秀见过面,金秀偶问诗书,交谈勉励一番,才没多久,就和众人颇为熟稔,众人虽然对着一直狂喝酒的纳兰信芳很是不服气,但是对着金秀此人观感极佳,众人心里头都叹服不已“纳兰家到底是家世渊源,无人能比,偶尔这么只言片语,可见底蕴” 这边差不多了,侯艳年对着金秀笑道,“秀兄指点的极好,听着侯老七我都想作诗了,只是啊,”侯艳年拍了拍自己那肥硕的肚子,“我这肚子里头只有美食,却是没有好诗。” “秀兄,老李头等着纳兰家的大作已经许久了,且看在今日他招待极好的份上,不如你也作一首” 金秀摇着折扇微笑不语,看了一眼边上还是在喝酒的纳兰信芳,金秀如今最忠诚的小老弟,接到了金姐姐传递过来的暗号,一声长笑,倏然起身,袖子一挥,尽显名士风流之范,“哈哈哈,今日得览群贤之诗,真真是精彩绝伦,侯兄,”他横眼看着侯艳年,“小弟我偶有诗兴,有感而作,可否” 也不等着侯艳年说话是不是真的“可否”,他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在听月堂中踱步,不过是走了几步,他惊喜一叫,又拍脑门,“有了有了” “我得了一首,请诸位品鉴” “花前小立影徘徊, 风解罗衣百褶开。 已有泪光同白露, 不须明月上衣来。” 纳兰信芳念完了这诗,傲然挺立不语,其余的人还真的震惊了,饶是李家家主这种不善作诗的,也听得出来这是一首绝妙好诗,其余的人一阵沉默,随即一下子顿时哄堂叫好起来,“好” “好诗” “传世名句” “真不愧是名家之后” “不须明月上衣来这和昔日容若先生的虞美人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真真是有互文之妙,容若先生有如此后人可写传世之诗,真是我等文人之幸” “是极,是极,今日能面见纳兰先生,又亲得此诗文,别说是咱们三生有幸,这听月堂更是要在历史上浓墨重彩的留下一笔了” “是极”众人兴高采烈,这时候喜得妙句,就连这十分看不顺眼,在庭中傲然挺立双眼朝天不可一世的纳兰信芳都变得顺眼起来了,但凡大才子人,都是恃才傲物的,这目无余子,眼下无尘,额,也是正常的,正常的,大家都“李姐、梁姐”的。 侯艳年还真没看出来如此喜欢朝着自己呲牙的毛头小子竟然还会做出如此精美诗句,心里头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有这样的诗才伴身,又是容若先生之后,日后就算再不会做人,也可以衣食无忧,成为海内大家的那种身份,如今在这里头,还是结个善缘才好。 于是亲自起身,把酒倒酒,来朝着纳兰信芳敬酒,纳兰信芳在厅内姿势摆的漂亮,又得了众人的恭维,心里头实在得意,见到侯艳年朝着自己低头,更是痛快之极,于是也不推脱,满杯喝下,一饮而尽,“多谢侯兄赐酒” 众人又都来敬酒,纳兰信芳虽然酒量还好,却也不能够如此滥饮,不一会也就有些醉了,金秀忙解围,“芳哥儿还是赶紧着坐下吧,”她对着侯艳年笑道,“得了好诗,就这样显摆,倒是让侯兄和李老爷见笑了。” 李家家主又请金秀也再做一首,纳兰信芳扑通坐下,听到李家家主如此说,冷笑连连,怪眼一翻,“我家大哥是何等身份如何在你这草屋之地,作金玉之言” 金秀又忙缓和气氛,说自己个不擅诗词,本来就不如其弟,单单是根据着适才金秀评诗的表现,文辞出众,文采敏捷,不擅诗词这话是谁都不相信的,只是纳兰信芳如此说,众人也非常明白,这一位纳兰信秀大爷虽然为人和气,但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不愿意做,谁也奈何不了,也只能是兴叹,可惜自己个今日见不到更好的诗词了。 李家家主虽然受了纳兰信芳的呵斥,但也不生气,又请纳兰信芳来把这首诗撰写下来,纳兰信芳虽然有些不学无术,可字还是写的极好的,一副行书写的端庄秀气,又因为在醉中,写出了一副带着狂气的字儿来,李家家主忙收起来,又严命“好生裱起来,我是必然要留作传家宝的。” 。 二十三、不速之客(上) 纳兰信芳一鸣惊人,一下子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尤其是那些文人们,素来有追星之举,今日见到了活生生的巨星,纷纷围着纳兰信芳团团转,赞许他“昔日有三苏、二晏,有容若先生后,又出了一位纳兰先生了,大纳兰、小纳兰先后继之,也是文坛一段佳话了” 纳兰信芳洋洋得意,如此还喝了不算酒,不过酒喝得不少,但众人要他再作诗,他是再怎么样都不肯了,毕竟自己几斤几两总是有些数的,如此喝了不少,又见到这些人如同苍蝇一般,不管是自己个如何呵斥冷脸都不愿离去,心里头不由得生出无力之感,酒又实在是有些喝不下,于是一跺脚,伸出手大呼,“我欲醉眠卿且去且去”再就此趴在桌子假寐,装作是喝醉了。 金秀于是忙请李家家主将纳兰信芳扶着下去先歇息,又吩咐,“贵府的丫鬟就不必伺候了。” 纳兰信芳倍感遗憾的被扶了下去,脸上都还带着不甘之色。若是按照寻常之理,既然有人喝醉了,那么自然是要告辞走人的,不过金秀今日的任务还未完成,适才李家家主介绍了一番,在座的这些士绅,一时间还真的找不出来,到底善保是得罪了那个赖五身后的谁,在不在这里。 所以她还不能走,还要再呆下去,如果等会实在是打听不出来什么,也只能是厚颜,问李家家主,这件事儿能不能帮上忙,或许是看在纳兰家的面子上,也可以帮衬着解决这个事儿。 纳兰永宁那里虽然是给了一封书信,但不能用在这样的小事儿上。 新一代的纳兰世家之光,新的大诗人喝醉了被扶下去,这边热闹还没结束,清雅的诗会结束了,接下去这饮宴还没有结束,李家家主笑道,“前几日有陕西来的花腔班子到了保定府,在总督府上演了几日,外头都轰动极了,说是没有见过这样好的花腔,我也就顺势请了过来,请纳兰大爷和七爷赏鉴赏鉴,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哦”侯艳年原本期望值不大,听到这话倒是来了一些兴致,“督台大人府上演过那必然是有独到之处了。” 于是众人又转到了后堂,这里已经摆放好了一座一案,面对着八面长门,地方狭窄,也不知道为何要面门而坐。各人位置上头又摆放好了茶果酒等物,李家家主请金秀和侯艳年等人坐下,复又拍拍手,仆役们在外头顿时一起把长门卸下,这边顿时宽敞起来,豁然开朗,外头有一小湖,小湖之外,赫然是一个小小的戏台,装饰以彩绸等物,十分华丽,侯艳年点点头,“老李你这心思是有了,咱们坐在这里头隔着水听戏,真是有趣的很。” 李家家主又保证今个的戏儿必然是好的,正在说话的时候,李家管家来报,说是县尊老爷来了,李家家主忙和众人告罪,亲自起身出去相迎,侯艳年冷哼一声,和金秀抱怨,“起初也下了帖子,原说不来,这会子又突然而来,岂不是扫了咱们的兴致” 金秀眼光一闪,猜想这位侯艳年在介休侯家里面,也应该不算是十分嫡系和重点培养的人物,不然的话,凭借着侯家的地位,定兴县知县不会如此失礼。 “难不成是为了纳兰兄而来”侯艳年抱怨了几句,又想到了什么,对着金秀笑道,“许是知道纳兰兄大驾在此,故此也来抽热闹了。” 金秀微微一笑,“弟来此地,并未通知官府,家中大人时常吩咐,小儿辈出门,若是遇到志趣相投的同辈人,交往一番自然可以,但决计不许惊扰官府,给官府添麻烦。” 这话又是暗暗奉承侯艳年算是志趣相投的平辈好友了,侯艳年眉开眼笑,又说了一句俏皮话,“信秀兄说话也忒谦虚了些,那里是给他们添麻烦,只怕是信秀兄自己个怕麻烦罢” 这边说着话,李家家主和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短须干瘦老者进来,他身材瘦削,个子也不高,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大衫,头戴镶翠玉的六合帽,脸色淡然,看不出什么喜怒来,饶是如此,众人都起身相迎,打千问好,就只有侯艳年和金秀两人纹丝不动,只是端坐喝茶。 侯艳年自不必说,金秀挂着是纳兰世家大爷的名头,虽然众人没问清楚,但也大概知道,必然是世家嫡子,还有很大可能是承袭爵位的,这等闲官员在她面前,只怕是抬眼也不抬的。 那知县到了此处偏厅,见到侯艳年点点头,“侯七爷好啊。” “黄大人也好,”侯艳年皮笑肉不笑,“黄大人日理万机,原本老李都下了帖子给您了,您都不来,可惜了李老爷这里这么好的酒菜,竟然不能得黄大人一顾。” “县里头政务繁忙,故此处理好了公务,这才姗姗来迟,”黄县令说道,“倒是希望李翁,不要怪罪啊。” 李家家主自然是不会怪罪,谁傻呢,说会嫌弃你来的太晚,黄县令显然是认识侯艳年,但也不是说多少关系好,大概是有些交情的,这边问过好,黄县令又转过眼来凝视端坐的金秀,李家家主忙介绍,“这是纳兰大爷,京里头来的。” 这话一点,黄县令大概就知道一些了,“可是原内务府掌仪司郎中纳兰老大人讳永宁的子弟吗” 说到自己假装的父亲这里,金秀自然就要起身了,他收起折扇,起身朝着黄县令拱手,“正是家父,只是他老人家在外头当差,素来不和家里人说什么,故此,我也不知道,家父以前是当什么差事儿。” 大家伙这才明白原来面前这一位的来历,真真切切是八大家嫡系的人物,侯艳年走南闯北,知道这八大家起起伏伏,没有什么一直鼎盛的道理,尤其这纳兰世家,这些年看上去似乎不行了,却也没有说将来就没有机会,何况这一位纳兰信秀的阿玛,还当过内务府堂官的。 。 二十三、不速之客(下) 所以这是很厉害的人物,大家伙适才还不知道这位纳兰家的大爷算是什么人家,这么被黄县令一点破,都明白了,是八大家最厉害的人物,嫡出的主家人物。 豪门世家都是如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除非人都死绝,不然的话什么时候死灰复燃都是说不定的。 黄县令眼神一闪,慢吞吞的点点头,他不发问,侯艳年倒是有些惊奇了,“怎么,县尊难不成和纳兰大人有交情” “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黄县令慢慢坐下来,“算不得有交情。” 金秀挑眉,算不得有交情,那就没有交情,说不定还有得罪过这位黄县令,金秀脑子里头迅速的转了转,想来想去,这会子说什么都不合适,既然是借了纳兰家的名头出来,就不能弱了纳兰家的名声,黄县令不阴不阳,显然对着纳兰家没什么好意,金秀于是也不搭腔,微微一笑,只是低头喝茶不提。 众人都觉这位纳兰大爷养气功夫极深,这样的场景可不算是什么和谐场面,李家家主见到如此,自然不会胡乱凑趣说什么得了纳兰家的绝句来献宝,只是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黄县令入座,也没有发表什么对于位次上的意见,只是吩咐道,“既然是李翁请大家看戏,那就赶紧着上戏吧。” 黄县令一来,气氛顿变,他变成了发号施令的人,隐隐的气场就和寻常人不同,带着一丝官位,侯艳年挑眉,不悦的轻声哼了一下,李家家主十分听从黄县令的命令,他也不能够发作什么,毕竟李家身为定兴县的大户人家,自然是要以黄县令为尊的,毕竟侯家只会让定兴县李家赚不到钱,而县令足够让一家大户人家覆灭败亡。 金秀自然也发现了如此,但这个和自己无关,她也只是抿嘴微笑不语。于是侯艳年局中,金秀居于其左手第一,黄县令居于其右手第一,李家家主身为东道,竟然也只能是坐在金秀下首相陪。 李家家主一声令下,梆子声棒棒棒铿锵敲动,帷幕慢慢打开,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头场戏是祢衡骂曹,金秀听得锣鼓之声,和寻常箫板之音不同,带着金石裂空,雷电穿云之势,十分激烈激昂,等到祢衡上场,开口一唱,后头就有几个人哎哟出声,“哎哟,这花腔,难不成是秦腔” “是秦腔,”侯艳年见多识广,对着金秀解释道,“高亢如同疯子骂街,怎么样高怎么样吓人怎么来,也只有赳赳老秦,才有这样的声势了。” 大玄这个时代,最流行的还是要算昆曲,昆曲较为文雅,曲词协和,世家和皇家都喜欢看这个,此外还有高腔等等,曲种繁多,不胜枚举,到了本朝永盛年间,社会稳定,经济繁荣,各省的地方戏曲借着给永盛皇帝或者皇太后祝寿的名义,纷纷进京献艺,“南腔北调,备四方之乐”,因为剧种很多,为了正名,社会上自动地对戏曲进行了划分,戏曲被划分为“花”“雅”,雅部专门指昆曲昆腔,而其余的剧种都称之为“花腔”。 不过现在的昆曲也开始慢慢衰落,其余的剧种纷纷崛起,秦腔就是其中较为有名的一种,不过秦腔激越,文人雅士甚少欣赏的来,而且在北地,也就是秦晋豫几个省份较为流行,直隶这边听到的不算多。 众人听戏,果不其然,能够在直隶总督府献艺的,的确是有一手,秦腔原本激烈,祢衡更是酒醉后狂骂曹操篡国之贼,十分痛快淋漓,一幕演罢,众人纷纷叫好,侯艳年更是高兴,只觉得好像是这位祢衡代着自己骂了谁一般的解气,忙叫伴当来,“赏十两银子” 出手颇为阔绰,那祢衡亲自上前来谢恩,这且不提。 金秀虽然不是很爱秦腔那种调调,但也不是不能坐着听,这一出戏演完了,后头又是姜子牙大封诸神、劈山救母、伍子胥夜逃昭关这些戏,虽然不错,可看在侯艳年这里,倒是算不得什么特别出众的,他于是问李家家主,“你就说这些是大家我瞧着也是平平无奇,今日有纳兰兄在此,你若是打嘴了,以后纳兰兄可不来了。” 李家家主忙笑道,“好戏是压轴上的,若是第一出就上好戏,只怕是后头的戏,七爷您就看不下去了,如此反而是不美。” 侯艳年大喜,还没说话,似乎心不在焉没有在看戏,反而是喝茶出神的黄县令悠悠开口,“李翁,若是有好的,也请快着些出来,”他一声轻笑,“贵人事忙,侯七爷还有这位纳兰大爷,事儿多,可不耐烦在你这里耗着。” 黄县令如此说,侯艳年反而是要唱反调了,“是,这话没错,只是我算不得什么贵人,纳兰兄是贵人,却也不忙,说到底还是县尊大人忙一些,急着走呢,老李啊,赶紧着吧,还墨迹什么呢有什么好东西,别藏着掖着了,赶紧着拿出来给黄大老爷瞧瞧他老人家赶时间呢” 金秀见到那黄县令不发一言,心里头默默苦笑,你就算和人家不对付,何必捎上我黄县令看着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若是捎带着恨上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过这会子也没办法了,李家家主谁也不敢得罪,于是答应了一声,坐了下来,挥一挥袖子也不敢说话,地下的人看见了,忙叫上戏,秦腔都用梆子伴奏,可这会子突然之间多了一丝胡琴之音,胡琴咿呀平添温柔之色,有人在帘子后一亮嗓,“苦啊” 声音高亢却不失柔美,婉转却又带着清冽之音,好像是一丝云飞速在月亮下穿梭,宛若天上来的仙人;又好像是天风,从人间掠过,带起了茉莉和柑橘果香;又好像是清泉,从头到脚一下子倾下来,让人每个毛孔读舒展开,好像是吃了人参果一样的舒坦。 这简直不是人间可以听到的绝美之声。 二十四、人间仙音(上) 听到此音,金秀眼神微微一凝,她不懂秦腔,但知道戏剧的乐律之美,凡是戏曲者,唱念做打,第一要紧的就是这唱,嗓子不好,什么花容月貌都是没用,这嗓子,较之后世之中的名角儿,也是不遑多让,又是因为秦腔的调儿极高,柔美音色少了些,却更是悦耳多了。 她仔细听了那嗓子,嗓子柔美又刚劲,亮而妖媚,只觉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偏过头来,见到侯艳年也如自己一般,拿着盖碗就此愣住,其余的人也是一脸痴呆像,显然是被这下马威似的亮嗓震慑住了。 余音渺渺,似乎在听月堂内过了好一会,那幕后的角儿也不出现,似乎在等着什么,侯艳年回过神来,忙把盖碗放下,情急之中盖碗都放歪了,茶水倒在了桌上,他又忙拍手,“好” 这一下众人才惊觉,掌声雷动,纷纷叫好,“好好” 在座的这些人,可都不是市井之中那些看到一点新鲜的东西就激动的觉得见了很大市面的普通人,而是在这个时代之中也算是中产阶级的士绅、读书人,这些人的市面,你说他们都见过多大的官儿,天南海北都闯荡过,这是假的。 但他们有一定的审美,也有一定的阅历,不会轻易看到什么好的就小题大做大惊小怪的,而且定兴县虽然是保定府下面管辖的一个小县城,但此地奈何南北交通要道,来往频繁,大家伙都是见过好的戏班好的角儿的,但是论起嗓子来,没一个能比得过就在帘后还未露面就引得大家伙如此惊叹叫好的。 黄县令听到这声音,没有鼓掌,可脸上也尽然动容一会,古井无波深沉的神色之中也露出了一些期翼,众人一阵叫好,帘后的那位名角似乎是等着大家伙的叫好声停下来后,这才颤颤巍巍从大红色的“出将”帘子后头伸出一只玉色的纤纤手来,手指灵动,凝而不发,手通体晶莹,在灯烛的昏暗灯光下,像是一块最上等的和田美玉,还发着温润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来。 那只手伸出了帘子外头,大家屏气凝神,就等着后头缓缓出现一位美娇娘,可是这位角儿显然是从不会这样让自己个成为外头看客们想当然、猜得中的那种人,手伸出来把住帘子,刷的一下将帘子掀开,大红色的帘子飞舞于半空之中,里头并没有出现款款而来的一位绝妙青衣,反而是扑出了一团雪来。 说是雪,却也不算是太准确,因为一团白影来的如此迅速,绝不似白雪飞落时候那样不急不慢,但说是一捧雪,却也对,里头飞奔出来了一位浑身缟素的人来,通身雪白,只是在鬓边点了一串红花,和额头的一块深紫色的猫眼石罢了。 那捧雪扑了出来到了戏台上站定已经亮相了,大红色的帘子还飘在半空之中尚未落下,可见其来势之快,绝不像是寻常花腔之中以缓表快,张弛有度的样子,这样一下子又让大家伙大吃一惊,就连黄县令也不由得放下了盖碗,仔细的看着台上,到底是有什么名堂。 那捧雪扑了出来,身子一折,右手抚在鬓边,摆了一个身段,低着头看着地面也不看众人,众人还是看不清楚其妆容如何。 那捧雪先是堪堪唱了一句“杀出了金山寺怒如烈火” 声音高亢如火,激越铿锵,震动着众人不禁起了鸡皮疙瘩,这声音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怨气和怒气,让人又不禁生出怜意,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大家不由得在想。 她唱完了这一句,才慢慢起身,将水袖挽出了一朵花儿的样式,朝着身后抛去,洁白素净的水袖之后露出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那脸虽然是怒气冲冲,却让人生不出不满之意。 因为这张脸真的太美了,美到让人窒息。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这旦角穿了一身素白衣裳,越发衬托的脸如白玉,唇似丹朱,眼波流转,更显风韵,从扮相来说,真真是绝美之姿,只怕是什么天仙玉女都比不过的。 美人一怒,没有人会觉得不美,而是会深深怪罪,到底是谁让美人如此生气,若是自己能够帮助她一把,可是心甘情愿的。 众人只怕都是如此想的,但金秀见到此人此相,倒是觉得此人有着一种不甘之意。 这句唱词是怨恨之词,故此美人一怒,众人都是跟着生气,到底是什么不长眼的人让美人如此生气;余音袅袅,转到了下一句,那美人脸色一变,顿时变成了软弱委屈的神色,身子原本挺怒气冲天,可这会子微微弯腰,曲调依旧高亢,但语气却又低层婉转起来,似乎有无限心事,“白素贞委屈万分” 这句唱完,美人伸出兰花指,虚指前方,脸色又是一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露出了甜蜜又带着一丝丝心酸的神色,“想当年和许仙相会在断桥”如此脸色又不免让人觉得昔日美好如初的时候,又觉得十分妒忌许仙,为何许仙有如此美人在怀,还要被法海离间如此 唱到这里,众人都知道是白蛇传了,不仅仅是因为她浑身缟素,而是他的脸上表情妆容美艳,却还带着一股子妖气,妖媚夺人,一看就绝非是戏台上的那种大家闺秀懵懂纯洁可爱的样子。 众人静气凝神,一句话儿也没人说,大气也没人出,只是憋住气等着那戏台上的白素贞一段唱完,瞬间安静了一小会后,才惊醒回过神来,纷纷长长吸了一口气,大声鼓掌叫好,“好好” 有这样的容貌,又有这样的唱功,一出场唱完了一段,就已经征服了众人,尤其是那侯艳年,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戏台上的白素贞,差点都要瞪出来了,黄县令也不免开始点头,眼中也露出莫名的光芒,那白素贞下台去,胡琴声才咿呀停下,众人都是惊叹,“如此绝色,如此佳音,只怕别处再也没有了。” 。 二十四、人间仙音(下) 余音渺渺,众人满意之余又觉得还不够,不由得啧啧可惜没听够,李家家主这才对着侯艳年凑趣道,“如何,七爷小老儿可打脸了” 侯艳年忙点头,“真真是绝色绝色啊绝色,”他情不自禁的说了这个词儿,随即醒悟过来,于是又忙加了后头的话儿,“嗓子也好,有金玉之声,信秀兄,你以为如何” 金秀点点头,“此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是极,是极,极妙极妙啊” 侯艳年不意金秀也如此赞赏,笑道,“诚哉斯言,”他抓耳挠腮,不知这心里头的话儿该如何说出口。 李家家主闻弦知雅意,知道侯艳年心里头想什么,会说话的人,就是要把别人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儿给说出来,还要说成自己的意思。 “七爷,这角儿可好他是从西安一路这么演过来的,人人都说京师好,天下最厉害的角儿都在京师,所以他也存了要入京的意思。” “只是怕没人捧着,没有人提携着,京师混不出什么大的名气来,您看看,若是愿意赏脸,等会让他来拜见您若是能入了您老的法眼,他日后就有出息了。” 侯艳年这时候心里头是痒极了,只是不好意思当众说要找这个人来面谈的话儿,李家家主如此上道,侯艳年是一丝矜持都不假装了,忙点头,“如此极好,你且请了人过来,记住,可不能说是硬要着来。” 众人无不窃笑,显然侯艳年在定兴县来这么一出也不是这么一回了,众人都很明白,于是只是心里头暗笑罢了。可还有人不愿意给侯艳年面子,黄县令等到李家家主派人出去,这才偏过头来对着侯艳年淡淡开口说道,“七爷兴致好啊,听说七爷家里头的戏班子晋中最优,无人能比,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见识一二” 侯艳年听到黄县令这话,心里头倒是起了一些警惕之心,无缘无故的提自己家的戏班子做什么须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事儿太多了,想要见那演白素贞的旦角的心思一下子消减了不少,他对着黄县令打着哈哈,“县尊过誉了,我们侯家不瞒您说,在介休还算是有些人知道,在晋中能算什么不过是一户土财主罢了您老看中我们家的戏班子,那是我们侯家的荣幸。” “只是我在我们侯家里头,可是说不上话啊,”侯艳年拍了拍肥硕的肚子,“那要我们家老爷定夺的,县尊既然是有这个意思,那么我也自然会照办,回去禀告老爷,看着能不能专门为黄县尊安排一次。” 侯艳年不知道为何,对着黄县令有些看不上眼或者是说充满敌视,但他到底还是生意人,处事圆滑是生意人最应该有的风格,故此也没说什么狠话和难听的话,只是这样不阴不阳的说了几句。 “也是,”黄县令起身,微微一笑,“七爷在家里头,到底还不算是话事人,你这说的不错,那么我自然再去介休,问你家里能说得上话,做的了主的人了。”他作势要走,李家家主又请挽留,黄县令却是没有留的意思,“公务繁忙,又有诸多事务,实在是耽误不得,今日在李翁此地见到如此风雅人物,已经是尽兴,”黄县令看了一眼这会子空无一人的戏台子,“也就不耽搁了。” 虽然金秀十分自恋,觉得自己人品才干相貌等等都十分出众,自信如她,这个时候却也十分笃定的觉得,黄县令指的风雅人物,决计不是自己。 侯艳年脸色一变,李家家主也脸上堆满了僵硬的微笑,送了黄县令出去,这才转过来,走到了侯艳年的跟前,“七爷,您看” “怕个鸟”侯胖子这会子是真怒了,“他倒是如今脸皮越爱的厚了还想和我抢人吗什么么当官人的体统都没有了你不必怕”侯胖子朝着李家家主直哼哼,“今个我住这儿,明个我就带人一起去保定府,我倒是瞧瞧,他敢不敢拉下这县尊大人的脸面,不顾及着官场的体统来和我抢人” 李家家主哭笑不得,今个这宴会,这个听戏的好事儿,真是叫人给办砸了,也不知道是该埋怨自己,还是该埋怨侯艳年的直接霸道,还是该怪黄县令当了这个不速之客 场面略微有些尴尬,金秀何等聪明,听到这几个人的交谈,早就猜出来了侯艳年是什么意思,黄县令谈及的风雅人物到底是谁,她虽然大度,可到底也是女子,听懂了这些话,也不免有些汗颜。 侯艳年这时候大胆之极,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说起了这些事儿,一点也不顾及金秀在侧,些许脸红的意思都没有,还转过头来对着金秀笑道,“这些争风吃醋的事儿,让信秀兄见笑了。” 金秀挥着扇子微笑不语,这时候说什么话儿都不合适,还不如就不说了。 李家家主见到侯艳年心意已决,也就不好多说,横竖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黄县令虽然是父母官,但到底还不能够直接怪自己不是这事儿有侯艳年顶缸,到时候要找麻烦的有侯家和侯艳年顶着呢。 这边看完了戏,众人又是归座,仆人们端上夜宵来,虽然不是席面齐全,但酒菜一样不少,酒用的绍兴女儿红,加了红糖姜片温过,李家家主殷勤劝酒,“夜里头喝了温热的,刚好去去寒气。” 又有小米粥红豆粥杏仁鸭肉粥、豆浆马蹄羹、八宝酱菜荠菜包子枣花泥糕等等菜品粥品等预备着众人用夜宵,如此清谈一番,李家下人来报,“魏三爷洗好了脸,过来请安。” 刚才李家家主也已经说过,那一位秦腔“白素贞”姓魏,行三,时人风俗,行几都是称之为几爷,比如纳兰信芳家中老大,故此就称之为大爷,不过在何园里头,倒是就变成了“二爷”,因为大爷是“纳兰信秀”。 搜狗 二十五、伶者魏三(上) 当然,魏三不过是一介优伶,应该也算不上称呼为“爷”,不过这年头僭越之事多的很,也没人计较这些个,再者因为大家伙都惊艳于适才魏三的演出,任何时代之中,大家伙对着有手艺之人都是赞赏的人,故此魏三被称为了魏三爷,大家都觉得可以,没有什么意见,甚至心里头暗暗觉得,这样的风流人物若是不能敬称,其余还有人配吗 侯艳年自然要见,而且马上要见,他还马上叫人预备好见面礼,“可别叫人小瞧了咱们山西人”仆役们忙把侯艳年的意思通传下去,众人都抬起了头,注视着来人的样子,不一会,有一位青衫男子低着头进了来,带到了侯艳年面前,“小人魏三,给侯七爷请安。” 这声音一出,众人就不免有些失望,和舞台上响彻云霄的白素贞声音不似同一人,虽然不至于低哑难听,但轻微且不是那么的柔美,只是寻常男子的声音而已罢了,低沉一些罢了。 等到他抬起头来,众人一瞧,更是大失所望,虽然脸面圆润,眉清目秀,但也不过是寻常人的模样,且眼神也只是温和低调,并没有和舞台上那样的顾盼生姿和那样的妩媚夺人。 侯艳年也是如此,他微微有些失望,转过头来看着李家家主,李家家主点点头,示意这就是舞台上那熠熠生辉的“白素贞”,侯艳年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点点头,“起来吧,”又请他坐在自己身旁,问魏三从何而来。 魏三完全没有舞台上的高调张扬,适才那闷帘子的一声“亮相”,本来就要马上登台的,可魏三却没有如此,一定要等着众人叫好了之后再出来,可这会子陪在侯艳年身边,却是十分低调,一句话儿也不多说,一句话儿也不多问,只是低着头回答着侯艳年的话儿。 侯艳年问魏三是哪里人,魏三回道“小的乃是四川金堂县人,旧年家里头光景不好,后来就去西安学戏,十三岁开始学,如今也有十来年了。” “十三岁学戏”侯艳年奇道,“这可是有些晚了,学戏都是童子功,我若是没记错,我们山西的那些学戏的角儿,最迟五六岁就要学了。” “是,”魏三温顺的笑道,他笑起来倒是还颇为斯文温柔,“算起来,小的是半路出家,不过还好,”他的语气里头透着一股子峥嵘的自信,“祖师爷赏饭吃,这些年闯荡下来,倒是也有些名声了,这不才想着去京师里头看看呢。” 这自信和傲气,也只是转瞬即逝,侯艳年今日有些醉了,自然也就分辨不出来,倒是金秀在旁看的清楚,说起这个半路出家的话题来,魏三的眼中带着自信的光芒,一瞬间,那就不似平凡人。 只是那眼神随即被半低着的眼睑给遮住了,没多少人看得见。 于是侯艳年又要请魏三喝酒,魏三告罪,“小的的一身技艺,全在这嗓子上,故此小人从来不敢喝酒,故此在这请罪,还请七爷不要生气。” “恩”侯艳年有些不悦,不过想到适才魏三千娇百媚的样子,不悦之感又消减下去,举起杯子,“也就喝几杯,今个老李用的是上好的女儿红,二十年的陈酿,入口醇厚,还带着甜丝丝的味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侯艳年再三劝酒,魏三只是不喝,虽然语气温柔,言语之中的坚定之意却还是可以体察的到,侯艳年自觉失了面子,不由得脸色低沉了下来,他适才受了黄县令几句不阴不阳的话儿,在魏三面前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这时候魏三如此说话,他不免有些不高兴,想着侯七爷在介休,只要是戏班来此,务必是要拜见过自己这个梨园及时雨,取意奉承,没有什么不许的,偏生到了这魏三的面前,倒是一点也吃不开。 受了黄县令的话儿不中用,又是在金秀这佳人面前,更觉得面子之事才是最要紧的,正欲发飙的时候,金秀开口了,她是最见不得有人强劝酒的,“佩德兄,”金秀笑道,“君子之德,最紧要的还是体察人心,您是花国领袖,岂不知道这一点” 有人给台阶下,又是今日侯艳年最重视的人开口,侯艳年也就一笑了之了,“罢了,秀兄如此说,我岂会做恶人” 侯艳年又问了几句话,见到魏三说话没什么意思,又不喝酒,长相也不如舞台上如此容光焕发,就腻烦了,转过头去和李家家主说话,说一些生意上的事儿。金秀摇着扇,自己个自得其乐,也不和别人说话,这会子没人骚扰,真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还是有人找上门来,魏三隔着小小的紫檀木八仙过海圆桌朝着金秀拱手,“多谢这位爷,不知道台甫” 魏三很聪明,没有说明谢金秀是什么原因,也不必说什么,金秀看着他,笑着点点头,“纳兰信秀。” “秀爷行几” “第一。” 魏三笑道,“是,秀大爷,我瞧着您好像是京师口音” “是,”金秀笑道,“算得上吧。” “不知道京中风物如何”魏三问,“时常听闻天下舞乐,尽在京师,若是没有入京,在几个大戏班里头挂过水牌,就算不得什么角儿,可是真的” 金秀摇摇头,“抱歉,我却不知,毕竟我不看戏,也不知京师这里头的事儿。” 魏三点点头,他却不以为金秀是谦虚之词,不看戏是金秀真的看不起而已,并不是不爱看,他温柔一笑,“那么我却是问错人了。” 这边随意说了几句话,魏三又问金秀,他倒是不怕面前的贵人麻烦,“秀大爷没看过戏,那么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限制,佛家说先知障,秀大爷必然是没的,不知道瞧了我的戏,有什么可以改进修缮的还请秀大爷赐教。” 金秀微微一愣,“你素日里头都会如此问看客们是什么一个意思吗” 二十五、伶者魏三(下) 金秀问“你素日里头都会如此问看客们是什么一个意思吗” “自然,”魏三笑道,“我以前刚学习的时候,就在大街上唱给路过的行人们听,再问问他们有什么觉得好的,觉得不好的,务必要叫他们一定要说出什么来,若是说不出来,必不许他们走的教戏的师傅打骂,说未学艺出师,不许给人演戏,我偏生不听,怎么打也是要如此。” 这倒是很让人惊讶了,倒是真的有昔日白居易写诗给路边老妪听,务必要使得老妪听得懂才行的接地气风范了,是一个奇人,金秀心里头下了一个初步的断语,又笑道,“你这不错,也难怪厉害,不过你为何找上我须知道,”她转眼看了一眼正在和李家家主说话的侯艳年,“七爷才是梨园的大家。” “七爷是懂,不过我还是想听纳兰大爷的,”魏三笑道,他看着金秀目不转睛,“世人皆醉,唯秀大爷独醒,我在台上注意的清清楚楚,满座宾客皆震惊,唯独是秀大爷没有沉醉于小人的技艺,故此,我很是好奇,很是奇怪,是小人技艺不佳呢,还是秀大爷见识甚多,觉得魏三的秦腔不过如此呢” 金秀暗道一声厉害,魏三果然是有其厉害的地方,在金秀看来,他若是不沉浸于唱戏之中,绝不能将白素贞演的如此活灵活现,幽怨和妖媚之意隔着水池子金秀都能感受的到。 可这样沉浸于其中的人,竟然还能注意到观众们反应如此,这就是最难最难的了,须知这演戏不是说相声,可以根据着现场的反应,再改一改台词或者是说一个现挂,演戏不成,后台的伴奏鼓点等等,都是无法改变的。 而且这既然是注意到台下的反应,还要一一体察过去,这就绝对需要很大的控制力了,一心二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金秀凝视魏三,魏三有些受不住金秀的眼神,脸一红,微微低头,似乎还带着一丝娇羞,金秀摇了摇扇子,“自然不会是技艺不佳” “可秀大爷却又说,不看戏。” 魏三显然是演戏惯了,虽然说的是追问的话儿,却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咄咄逼人,金秀总感觉魏三的眼神不是很对劲,“是不看戏,不过我对着这些,倒是有些研究,”金秀摇了摇扇子,低下头看着桌上的蜜桔,魏三很有眼色,忙把蜜桔给剥了出来,还把橘瓣上的丝络都给剥的干干净净的,这才献给金秀,“你的唱腔尽善尽美,身段也极好,我是没有什么可点评的。” “不过,”金秀微微点头,谢过了魏三送过来的蜜桔,吃了一瓣,酸甜可口,“想要藉此在京师立足简单,但想要名扬天下,这还是难。” “我就想名扬天下,”魏三挑眉,“小人有这个自信,如今进京,也必然可以立足,但小人的确是想名扬天下,也不怕大爷笑话,小人就是这么想的。” “那是最好的,”金秀笑道,她对于这些各行各业之中的翘楚者都是最钦佩的,明白这种人要特别付出很大的辛苦和代价,尤其是魏三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更是要花上数以百倍的辛苦和代价才有可能成功。所以他有这样的欲望和这样的目标,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你有如此大志,有什么笑话的”金秀笑道。 “那纳兰大爷何以教我”魏三步步紧逼。 “我却是真的没什么可教你的,”金秀苦笑,她虽然知道一些戏曲的内容,可自己又绝非是这个专业的,如何知道这里头的事儿,门门道道,隔行如隔山,“我不太懂这个” 金秀话音刚落,外头侯艳年的伴当急切切的走了出来,也不顾及众人还在宴饮,靠在侯艳年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侯艳年原本是脸色通红,喝了些酒醉醺醺的,听到那话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变得一下子,刷的一下,变得雪白雪白。 他倏然起身,将自己面前的五彩景德镇官窑盖碗带歪,盖碗转了几转,再摔到了地上,摔的粉碎,这声音清脆响起,倒是让侯艳年回过神来,他定了定心神,转过头来到处看看,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金秀见到他如此大惊失色,于是也就慢慢站了起来,抛开了魏三的谈话今日乃是侯艳年邀请自己个过来,不管他的居心如何,可到底还是要承这个情的,有什么急事儿可能帮不上,但起码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侯艳年显然不是这么觉得,他看到了金秀似乎就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原本惨淡的脸色恢复了一些,他定定神,“老李,我有些醉了,要去更衣。” 李家家主忙叫人安排,侯艳年朝着金秀郑重其事的拱手,“秀兄一同去,如何” 这当然不是要一起去更衣所以才用这样的姿势了,而是显然是想商量什么事儿,金秀点点头,跟在侯艳年身后之前,她又请李家家主将纳兰信芳唤醒若是侯艳年有什么紧急的事儿要处理,再留在何园就不合适了。 侯艳年带着几个伴当和金秀一起到了一处偏厅,命令伴当们在外面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出,他这时候才满头大汗,脸上露出了真真正正的焦急可怖之色,“纳兰兄纳兰兄这下可如何是好” “这是怎么了”金秀莫名其妙,“佩德兄,怎么回事儿”这个胖子家大业大,一般情况什么突发事件都不会让他如此震惊的,再者,金秀这半日观察,也觉得侯艳年虽然轻浮了一些,可心智甚是坚定,是可以成大事的人,家大业大,心智坚定,应该没什么事儿能让他这样担忧吧 “我就想到那个姓黄的老不死,今个说的话,不是那么简单的”侯艳年咬牙切齿,脸上的肥肉和肌肉不停的抽搐着,“还说什么要去介休我侯家看戏,我说呢这个老瞎子” 。 二十六、晋中道台(上) “秀兄刚才我手下的人,那个人来告诉我,”侯艳年脸如死灰,“说是京师来的消息,说这个老瞎子,竟然得了晋中粮道的差事儿不过是定兴县的知县,一下子就简拔成了道台的官儿这可是比谁都要当官的更快了” 金秀大吃一惊,这个黄县令,未免升官升的也太快了吧道台这个官儿,虽然没明确的品级,但是从来都是五品起的,黄县令从七品一下子跳到了五品,就算是从五品,也是秒杀了整个大玄朝一半的官员,许多官儿熬了一辈子,熬到头发花白,都不见得能在七品的位置上,朝着上头再努力上那么小小的一个位置。 “晋中粮道”金秀想到了这介休县,就是处于太原盆地南侧,算起来,是正正经经的晋中地带,于是她问,“这个粮道,是分巡道,还是分守道” 侯艳年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面前的这一位,没想到还真的对这个事儿有研究和了解寻常人,怎么会知道这个分守道和分巡道的区别“秀兄,晋中粮道,是分巡道你知道这事儿怎么办”他的脸上露出了期翼之色,又恨恨说道,“这个老瞎子,每日里头和我抢着捧那些角儿,闹得好不开交,如今若是去了介休当父母官,如何还有我的好处只怕是什么好人,我日后都沾染不到了” 侯艳年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我说那个老瞎子今个怎么这样凑趣显然也是知道了魏三的名声,特意来瞧一瞧的,果然说了这些话哼,我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想让我今个晚上把魏三给让出来,那魏三在台下容貌不佳,我原本就没什么意思,只是这若让给他去,岂不是我就认输了真是可恶” 金秀有些无语,他既然和你有仇,怎么还在说这些个东西呢,真是自己虽然也挺开明的,但也不是说什么话儿都愿意听的。 特别还是这种不太正经的话儿她咳嗽一声,“分巡道,只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佩德兄乃是介休侯家子弟,他若是在晋中为官,仰仗你们侯家的时候更多些吧至于那些小爱好,” 金秀又接连咳嗽几声,稍微掩饰了一番自己的尴尬,“和正经的大事儿,干系不多,若是黄县令,黄道台愿意捧人,佩德兄,您退避三舍,把魏三让了出去,又有何妨呢” “这不过是意气之争,”侯艳年吐了一口气,“也不怕秀兄笑话,我这个人,素来是喜欢这绝美之物,绝美之人,所以捧这些角儿,也是看中他们的美色罢了,只是和这黄老瞎子,这些只是小事,天下这名角儿何其之多我何必和他争” “只是他和我们侯家的生意,特别是在定兴县这里,颇多纷争,故此我不仅要时常来此地,更还要花大量的时间精力财力来摆平此地,因为这个老瞎子给我带来的麻烦” “人走茶凉,如此说来,这黄道台高升也是一件好事儿起码佩德兄家里头的生意,在定兴县这里头就没有什么妨碍了。”金秀说道。 侯艳年绕够了房间,这才坐了下来,喘着粗气,“却也不是这么的简单,他不知道从哪一家我那些山西老表处得了便宜,如此处处针对于我,亦或者是针对侯家,所图必然甚大,他一旦到了晋中为官,只要是透露出那么一点点要和我为难的意思,我家里头必然就是会弃卒保车,将我丢了来平息这个老瞎子对着侯家的敌意。” “也不瞒着你,”侯艳年倒是难得露出了沮丧之色,“我在家里头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人物,所以才被打发到定兴县这边处理着一些算不得什么大的生意,只要是被家里头知道我得罪了日后要当晋中道的这个黄老瞎子,秀兄,你说我还有什么必要再在侯家出现” “这话的意思,”金秀听到有些奇怪,“难不成,佩德兄还要被开除出侯家嘛” “我非嫡系子弟,还是庶出,”侯艳年叹道,神色犹如丧家之犬,沮丧而且绝望,“只不过是旁支之中,稍微素质尚可之人,博得家主稍微那么一些些的宠爱,才来定兴县这样的小地方来当差,我们介休侯家,主要的生意还是要去北边草原还有俄罗斯,在直隶这边,不过是顺手而为之罢了,秀兄当前,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侯艳年说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儿,还是让金秀心里头有些震动的,侯艳年说的轻松写意,但是要从旁系庶出的身份能够被称之为侯七爷,这肯定是有其吃了大苦头的过程的,绝不是他说的这样的轻松。 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份和地位,谁都是不愿意轻易失去的,特别是侯艳年这种,一看就是已经习惯于锦衣华服山珍海味的生活,这是侯艳年他辛苦得来的,绝对绝对不会轻易失去。 鱼在上砧板之前还要奋力挣扎一番,以表示自己的不屈之意,何况侯艳年呢“秀兄你是不知,我们这些晋商人家里头,我们这些旁支的,都是可以砍除的杂草,只要是对着家族有利益,绝对是毫不留情的被抛弃,” 侯艳年许是喝醉了,这会子六神无主,也没有得体的人来商量什么,见到金秀今日谈吐得当,心中似乎有大沟壑的样子,于是就好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秀兄,”侯艳年对着金秀低声喝道,“你有什么好法子哦,不,不是,” “纳兰家可能够帮我什么”他突然想起来了眼前这位“纳兰信秀”乃是大玄朝最厉害的八大人家里头的嫡系子弟,“纳兰家可是八大姓里头第一家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有些喝醉了,说话也不是那么的周密严谨,“你看看,能不能帮帮愚兄,把这个黄老瞎子给弄了不计较银钱,愚兄这里有的是银子,我就一点只怕是他能够别得意” 二十六、晋中道台(下) 什么话啊,这话可真是不中听。 也就是金秀知道侯艳年的确是有些喝醉了,而且她并不是真正的纳兰世家之人,不必事事都要维护纳兰家的声誉,不然的话,刚才那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让纳兰信芳听到这话,半醉的他非得要跳起来,和侯艳年干仗。 这就算是实话,也不该这样直勾勾的说出来的。人生就是这样,许多事儿可以默认,却不能直接承认。 侯艳年对着金秀满心期待,但金秀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乃是一个西贝货纳兰家大爷,在这些小地方或许还可以装神弄鬼一番,可侯艳年这种请求,涉及到了官场上的争斗,和一个道台级别官员的去留,这种高层次的斗法,金秀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是在她的层次这里,根本也接触不到这些个东西。 她应该是更关心今天菜市场里头的猪肉几文一斤,明个买的水是不是还那么的新鲜,冬日就要到了,没有新衣裳,那是不是应该把旧衣裳拿出来,翻新翻新,过年好歹也有些面子不是 她应该更需要考虑这些问题,若不是今日这机缘巧合,金秀是绝对不可能听到这样的事儿。 所以她对着侯艳年的话儿是果断拒绝的,开玩笑,自己这一次来是搭救善保的,不是为了搅合什么别的事情。 金秀今日来只是想着看有没有办法借势,借一借这定兴县士绅们的势,而不是说要来解决侯艳年和黄县令的事儿的,这是地狱模式,金秀才进新手村,这太难了,谢敬不敏。 不过金秀觉得侯艳年要斗“黄老瞎子”的事儿和自己无关,她拒绝了和纳兰信芳一起回到歇息的地方,听到了刘全打听回来的消息后,才发觉自己个还是太年轻了,世间万物万事都不可能独立存在,彼此之间都存在着蛛丝马迹的联系,“金姑娘,我打听出来了,说是大老爷亲自下的令,让班头派人来抓了大爷进去,传递消息的人说了,没有大老爷的命令,谁都不敢放大爷出去” “这事儿,该怎么办啊” 金秀无语的坐了下来,边上的纳兰信芳还在大声的打着哈欠,眼中都是泪水,金秀也险些眼中都要含着泪水,现在暂时来说,看来自己是真的要和侯艳年联合在一起了。 夜色深沉,纳兰信芳有些撑不住,和金秀说了一声,就马上去睡觉,而金秀却还不能睡,她坐了下来,在仔细想想,在绞尽脑汁的想想,到底怎么样能够让黄县令将善保放出来,还要两全其美的完成了侯艳年对自己的要求和目标。金秀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要怎么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个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在孤灯烛台下,想了好久,金秀还是想不出来什么办法,于是就只能叫刘全,“全叔,你去请了侯七爷来,就说我这边有事儿,还要再问他,”金秀托腮,思索了一番,“若是他问起来,就说晚上时候他要我办的事儿,我有些眉目了,只是到底还不清楚,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所以还要问他。” 刘全有些不解,“难道是要请侯七爷帮忙吗” “是叫他帮忙,但也不全是要他帮忙,这事儿他也有干系,算起来,也是帮他自己。” 刘全有些听不懂,但是他还是非常顺从的出门去办事,而且办的很是利索,不过是一盏茶时分,披着黑色披风的侯艳年就马上到了,除却身边那些伴当外,金秀很是惊奇的见到了那魏三,也赫然在侯艳年身侧一起来了。 魏三看到了金秀那惊讶的眼神,微微一笑,“黄县令这个人,我倒是也知道一些,他乃陕西人,算起来也是先小人的老乡,七爷为了我和大老爷起了冲突,真是叫小人心里头有些不安,故此也跟着来,看看有没有帮衬上的。” 侯艳年显然是十分感动,“小三儿,”他对着魏三点点头,“你有这个心思,我也就放心了” 金秀正在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和侯艳年这样轻浮的人一起商讨扳倒黄道台,侯艳年将魏三找了个由头派出去拿个什么物件,这才转过头来对着金秀说道,“秀兄,愚兄我想好了,若是实在不成,也就只能是把魏三拿出去,先让黄老瞎舒服了,我再求上门赔礼道歉大出血,想必这样的话,那老瞎子也不会如何再盯着我这小人物了。” 这才是枭雄模样的人嘛,金秀暗暗激赏,能够识时务,见风使舵,将原本高高的身段深深的伏低下去,把意气之争放在一边,抛弃那些无所谓的面子,这样的人,才是成大事的人。 不过她心里头也隐隐有些疙瘩,虽然知道侯艳年不是什么好鸟,但这样才深情款款的表白过,随即转来就翻脸要把魏三给卖了,这变脸的功夫可实在是叫那个厉害。 这和主线故事干系不大,金秀她认为自己个比较好的优点,那就是可以理智地对待事情,不太会夹杂太多的感情因素,饶是她这会子觉得侯艳年感情上是个渣男,但也佩服他当断则断,有办大事的果决样子。 她思索了一番,还是准备半真半假的吐一些话儿给侯艳年听,免得侯艳年觉得自己真的可以通天彻地,或者是一文不值,过度期待和过度失望都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相互利用的社交上来说。 “佩德兄,你说了好些话儿,我也不能说不明白我这里头的事儿,只是我说是被家里头老爷派出来拜访好友,这是假的。” “实在是因为在下自己的一点私事,”金秀说道,“因为有一位至交好友无故陷在了这定兴县,又怕拿着家里头长辈的意思出来,惊扰了地方,故此我和我那弟弟一起私下出来,预备着看看如何搭救,方才才打听了清楚,原来也是被这黄大人陷害入了大狱,故此现在咱们是同一条船上了。” “恩同一条船上了吗” 。 二十七、名号长生 侯艳年方才未来之前,酒醒了一些,惊觉自己似乎和金秀说的太多了,这时候听到金秀要找自己,也预备着先过来解释一番,说自己个不过是醉话不当真罢了,没想到金秀叫自己来,竟然是真的愿意帮衬他,侯艳年一惊,随即大喜,“愚兄就知道秀兄真的有法子” “别的且不说,只要是秀兄抬出纳兰世家的牌子,无论的什么事儿,谁都会卖一些面子给你的,”侯艳年这会子摩拳擦掌,“黄老瞎子得罪了我,算不得什么,我拿着他没办法,我也只能是自认倒霉;可他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敢无故抓了信秀兄,这就是他倒霉的时候开始了” 侯艳年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一个直隶省的县令起一些龃龉,算不得什么,侯家何等人家,侯艳年和异地的县令起一些冲突,这说明底气在,寻常官员无需计较。 可也有句话叫做县官不如现管,黄县令高升黄道台,而且还是管着晋中的道台,介休侯家是不会为一个旁系子弟出头而坏了和现管道台之间的关系。 金秀的出现,让侯艳年抓住了那么一丝丝的希望,自己是对付不了黄老瞎子,但是有的人能够对付他,纳兰家显然是有这个实力的,所以侯艳年大喜,连忙追问金秀该如何办。 “且不着急,”金秀按住了侯艳年,她实际上也只是才有一个大概的思路,具体如何,还要问过侯艳年,还有被打发出去的魏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黄大人的事儿,咱们还是要从他的自身出手。” 几个人密议许久,直到了天麻麻亮,侯艳年才和金秀告别离去,魏三也就是两人问他的时候说几句话,其余的时候都避在外头,或许也知道,自己个并不是很受眼前的这位纳兰大爷的信任。 侯艳年告辞离去的时候,魏三特意落在了后头,对着金秀拱手,“多谢秀大爷。” 金秀奇道,“谢我做什么” “多谢你没有建议,让七爷把我送出去,”魏三笑道,看着金秀的眼神带着莫名的笑意,“我虽然不怕黄大人,也有自己个的脱身之法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过秀大爷的。” 金秀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可是说要侯艳年不必为了魏三如此就得罪了黄道台,那里说还要侯艳年坚持不把魏三让出去的这有些不通啊,难道是魏三理解错了 哦,对了,一定是他觉得两人在此深夜密谈如何对付黄大人,误解成为了他如此,侯艳年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对着魏三有其他的心思,如此出力也是本分应该之事,但金秀如此做,魏三是一定要谢的。 金秀有些失笑,她不是这样愿意帮助人的人,魏三和自己没干系,故此也不能够这样白担了感谢,“这不是因为你,我只是恰逢其会罢了,你不该谢我。” 魏三朝着金秀魅惑一笑,那笑容一下子将他那平淡的容貌改成了倾国倾城之绝美容颜,嘴角带着魅惑人间之意,“无论如何,应该谢过您。” “小人的名字,叫做魏长生,”魏三朝着金秀深深看了一眼,拱手潇洒离开,“日后希望能够和您再见面。” 深夜之中,突然出现的绝世笑容,真叫人突然惊呆了,金秀原本是纠结于各种关系各种算计之中,头晕眼花气闷的很,见到如此笑容,真真是神清气爽,耳目一新,“真是魅惑啊,”金秀见到美人如斯,也不免有些意动,“如此笑容,将来说不得真的会倾倒天下。” “恩魏长生” 以小搏大,以下犯上,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特别是在大玄朝这个时代,阶级与阶级之间的差距,有权力之人,和无权力之人的差距,用一个词“天壤之别”来形容,是非常贴切的。 金秀这一次来定兴县,不是来求人的,而是要救人的,当然,如果仅仅是善保那十五顷土地被人看上,要抢夺了去,金秀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这土地被人拿走,就是拿走了。 可根据着刘全打听回来的意思,是被黄县令亲自安排人关起来的,而且其余的人都说了不算数,刘全使了大力气,问能不能先把人放出来,都说不能放,那些消息灵通的人也只是敢告诉刘全,人无事,但决计也不敢传递什么消息进去,也不敢从里头夹带什么出来。 这是最难以想象的,按照这些人要赚钱的套路,善保又不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为什么不敢传递消息显然是这一次的事儿,是有人预谋的。 金秀不确定如今的黄县令,马上的黄道台有没有见过善保,知道不知道善保这个人,亦或者只是有人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来想要达成什么龌龊的目标,这都是必须要黄县令来开口。 而且金秀还摸不到自己背着的这纳兰世家的名头,到底还有没有用处,金秀来问过纳兰信芳,是否知道黄县令这人,信芳表示自己不知道,他当然不会在金秀面前承认自己个不通这些家里头来往的事儿,只是嘴硬“阿玛到处交往的,哪里还有这些七品芝麻官的地方这些人就算是上门来,也是一概不见的。” 纳兰信芳嘴硬,但是起码可以知道一点,那就是这位黄县令和纳兰迦不是亲朋好友,不然的话,纳兰永宁不会不告诉金秀,若是在必要的时候去找故旧黄县令就好,如果是轻而易举的人情,为什么金秀不用自己又不傻。 为什么纳兰永宁没有说黄县令的事儿,只怕是真的和这边的人不相熟,他也不知道定兴县这里有一位黄县令,不然也不会拿一份河间府知府的信来到这保定府了。 而且根据那一日黄县令听到自己是纳兰家的反应,不是有旧,只怕是有仇,纳兰世家的名声,在四九城,想要和那些六部堂官们打交道,用这个名号,是还有些力不从心,毕竟纳兰世家已经衰落许久,比起这些当红的堂官自然是要声势差上许多。 二十八、主簿来此(上) 纳兰世家在京师算是不出名也不当红了,可在地方上,或者是这些小官上,不可能没有效果,君不见那侯艳年听到自己说是纳兰氏,就要贴上来奉承打交道打点关系了纳兰氏就是没落的贵族世家,对着最上层的人自然没什么用,但是对着下面的这些,还是有些用处的。 但那黄县令如此反应,绝对是不正常的,是敌非友,或者说是不会提供什么帮助。 若是这样的情况下,金秀贸然登门拜访求黄县令放了善保,若是不理睬也还罢了,若是因为金秀出自纳兰家,他和纳兰家有仇有牵扯,反而要陷害于善保,这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更是把这个事儿办砸了。 这话被纳兰信芳听见,又是跳起来了,他虽然对着自己父亲畏惧害怕,还带着因为父亲对自己志向的鄙夷和打压很是忿恨,但是听到有人瞧不起纳兰家,他真是生气了,“我就不信了,”纳兰信芳拍着桌子,脸上是因为宿醉而露出的差气色一下子就通红起来,显得红润有光泽,“这芝麻大的小官,也敢瞧不起我们纳兰家吗” “明个我就叫好朋友,就是那个通政司家的老五,”纳兰信芳气的差点身子都抖起来了,“告诉他阿玛去,什么样就把这个不敬我们家的人给办了才好” 金秀原本还在想别的事儿,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纳兰信芳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儿,“等会,”金秀忙问道,“你认识谁” “什么通政司的” “我认识的小五,”纳兰信芳回道,“他家阿玛是通政司的官儿,这也就不是在京师之中,不然的话,我不用求阿玛,只管是去找小五,就让他阿玛出现,下个呵斥这个黄老瞎子的条子过来,也就把事儿办成了” 骂人的话倒是学得快,一下子把侯艳年的招牌骂声给学去了,金秀失笑,“人家是通政司的官儿,如何能够下呵斥的条子下了来,人家也是不听的,”金秀摇摇头,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变成了严肃的神色,“你有认识的好友的父亲,在通政司。是不是” 纳兰信芳见到金秀脸上浮现出严肃的神色,不觉有些奇怪,“是,算是我额娘娘家的远亲,小五他阿玛是通政司里头的一个小官,”他见到金秀似乎对着小五的阿玛很是重视,又怕自己个说大话被金秀鄙视,于是忙解释,“不是什么大官儿,也就是递递外头送进去的折子罢了。排不上大用场,”他很怕金秀把这个什么小五的阿玛当做今日这事儿的救命稻草,到时候若是办不成,还要再来怪罪自己,所以还赶紧着说清楚,“就是这么一回事。”纳兰信芳摸摸鼻子,尴尬的嬉笑,“刚才原是我说大话了。” “不,”金秀起身在室内踱步,低着头沉思,秋高气爽,天气晴好,太阳也大,阳光虽然强烈,却不是很热,金秀转过身子来,脸上晴朗一片,“这位小五的阿玛,只怕是真的还有些用” 这一日,邢主薄没有去衙门当差。 没去当差的这种情况这些日子越发的多了起来,这不是邢主簿怠工,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也不知道黄县令是发了什么疯,越发的大权独揽起来,等闲只要是有些权柄的事儿,一概都是不放手,事必躬亲,衙门内外都盯得死紧的,原本自己乃是一县之主薄,定兴县的副贰之官,掌管财税之权,如今倒是半点赋税的东西都碰不到,素日里头在衙门的坐堂,更是半分事儿都没有可做。 与其在衙门里头吹冷风,还不如在家里头好生歇息歇息,也不必去看那黄县令的脸色,如今他那个嘴脸,可真是够难看的,稍微说一两句反抗的话儿,就拿出县尊的威严和地位来压自己,得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于是邢主薄这几日都没有出门,只是躲在家里头高乐,要不喝点小酒,要不就是写写字或者是和师爷清谈,倒也过得从容,他反正是任何黄县令出现的场合他都拒绝出现,尤其是昨日,李家家主下帖子来邀请邢主簿出门去何园赴宴,邢主簿原本心情极好,这游园赏景也是他最爱之事,本来想着欣然赴宴,可听到黄县令也在此处,顿时气冲冲的就决定不去了。 这一日,却又得了李家家主派人送来的拜帖,请邢主簿赴宴,补全昨日之礼,邢主簿倒是有些奇怪,自己在这里当差十来年时间,这李家对着自己是还算不错,逢年过节应该有的孝敬都是不缺的,但论起来有多少亲近,这倒是没看出来,毕竟人家也是定兴县有数的大户,等家大业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和地方上官员的关系就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 今日怎么这么客气邢主簿有些怀疑,但来人通传说今日谁都没有邀请,只是特意来请邢主簿,在何园吃顿酒席罢了。 既然主人家如此热情,那么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邢主簿施施然的起身,也不自己另外派车,坐了李家来的马车,一路到了何园,到了何园,李家家主亲自在门口迎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个看错了,邢主簿总是觉得好像在李家家主的脸上看到什么特别的神色。 “李翁,昨个我听说你这何园里头,有谪仙人一唱惊动咱们整个定兴县了”邢主簿到了何园之中,见到亭台楼阁,草木深深,尽善尽美,心情大好,朝着李家家主开玩笑,“整个定兴县都知道了,怎么,我第二日来,就不预备着给我也听一听了” “自然是要给的,”李家家主尴尬一笑,“是,对,今个过来就是请主簿大人赏鉴的。请请,里面请。” 邢主簿觉得李家家主今日有些像是呆头鹅,“李翁,是不是昨个京师里头运来的玉泉春喝多了,怎么这会子还有些魂不守舍呢” 二十八、主簿来此(下) 京师来的玉泉春这样上等的美酒,邢主簿没吃到,但是京师来的大人物,邢主簿却是见到了,又是昨夜听戏的敞轩,李家家主带着邢主簿到了此地,邢主簿却是见到了三个人安然坐在紫檀木的交椅上,面对着隔着水池的戏台子听戏。 戏台上似乎也有婉转之音,惊心动魄,但邢主簿却没有被戏台上的声音吸引,他见到侯艳年那样子,就似乎有些明白,为何李家家主适才迎接的时候,为何会如此有些魂不守舍,侯艳年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果然,侯艳年见到了邢主簿也没站起来,只是转过头来,还叼着盖碗,朝着李家家主甩甩头,李家家主吐了一口气,就这样忙不迭好像逃命一般的退了出去。 侯艳年也不和邢主簿打招呼,反而是转过头去看坐在主位上的一位少年似乎有请示之意,那少年背对着邢主簿看着敞轩外的戏台子,邢主簿有些看不清样子,但总感觉此人有些奇怪,毕竟如今这定兴县的地面上,除却侯艳年外,也找不到比他地位还高一些的少年人了。 这倒是不能怪邢主簿没有打听到昨夜在何园之中的事儿,原本纳兰家两位少爷来定兴县,应该算是不小的轰动,可是昨夜两人的风头都被魏长生的一曲秦腔尽数抢走,今日大家伙讨论的也就是魏长生的白素贞,故此纳兰两兄弟的事儿,在定兴县赫然也没什么人提起了。 倒是符合了金秀低调的想法。 金秀起身,转过身子来,朝着邢主簿微微拱手,她也不自报家门,只是说了两个事儿,任何一个事儿,在任何一种情况下,邢主簿听到都会大惊失色。 而在这个时候两个炸弹一般的消息一起被金秀抛了出来,连番轰炸,远远比一个个先来后到,更吓人,起码邢主簿是震惊的险些跌倒。 “黄县令要高升晋中巡粮道了。” “主簿大人想不想当这个定兴县县令” “什么” 一个是肯定句,一个是疑问句。 但这两句话都让邢主簿不仅是险些跌倒,更是让他脸色大变,他神色不定,狐疑的盯着金秀,再看了看边上的侯胖子,见到侯胖子也不如自己以前所见那样嬉皮笑脸的,深觉今日这敞轩未免有些气氛诡异,还是早些抽身才好,只是那面前的少年那有些神秘又带着足够自信的笑容,不免又让人觉得应该要留下来,不然的话,可能要后悔一辈子,机缘,有些事一旦错过,可能就真的不再来。 “这一位是,”邢主簿收敛神色,勉强对着侯艳年笑道,“七爷,有好朋友过来,您也不帮着小老儿介绍介绍吗” “今个遇到这位,可是你老邢的机缘到了,”侯艳年正色说道,“纳兰家的大爷,明珠中堂的后人,正经的八大家之一的纳兰家。” 纳兰家的名头拿出来还是有些用的,果然邢主簿又正经的朝着金秀拱手,寒暄一番,金秀见到邢主簿还在欲拒还迎,也就没有主动说什么,只是请他坐下,一起听戏,今日戏台上的魏三可就没有化妆了,只是穿着青衫,拿着一把前人诗画折扇在细细的唱着牡丹亭。 魏三的嗓子不可能不征服邢主簿,而邢主簿坐下来之后虽然看着魏三,可一句话儿也没说,显然是这心思压根就不在魏三的嗓音上,金秀看了侯艳年一眼,两人心领神会,显然,这两句话已经打动了邢主簿,但是可能还需要人推他一把。 于是侯艳年不耐烦的把盖碗放在了云母屏的圆桌上,对着邢主簿开口了,“我说老邢,咱们这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要藏着掖着了,刚才纳兰大爷说的两句话,你听到了吗” “在下听到了,”邢主簿的长相,不像是黄县令那样的干巴巴的,方脸,脸上红红的,身材也很是健壮,像是武将出身,倒是不像主管一县税收财务的主簿,他朝着金秀点点头,“纳兰大爷,在下要先问第一件事儿,黄大人,真的要高升了” “自然是的,就在昨夜,黄县令还和佩德兄说笑了,说要去介休侯家听侯家的戏班,邢大人,这说明什么” “这当然可能说不了什么,可佩德兄随即就得到了保定府那边的消息,这事儿已经定了。” “这似乎不太可能吧”邢主簿小心翼翼的提着疑问,也不知道是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否定的答案,邢主簿的脸色很是纠结,“这知县一下子到道台,的确是有些纳兰大爷请恕我失礼之罪,这是超擢啊。” 如此话一说,金秀就知道邢主簿已经动心了,任何人,只要是在官场上厮混挣扎的,都对于升官不能避免的动心。 金秀上一辈子,也是在一个较为清闲的事业单位之中工作,编制有在那里就免不了想着要更进一步,想着要更高的位置,更多的工资,和更好的福利待遇,说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陶渊明,其余的人,只要是在名利场里头厮混的,就是要想更进一步。金秀虽然不争不抢,但也想要更好的位置和更好的工资,这是人性使然,不能够说她就是功利的。 邢主簿如此说,心动是心动了,可到底还是存了试探之心,不然的话不会如此问,金秀了然一笑,拿着折扇在手里头把玩,“邢大人这是当我不晓事吗国朝的惯例,这道台无定数,品级也不算高,这晋中巡粮道若是分守道,那么黄县尊自然是再过十年也轮不到,可如今他也还只是一个分巡道,这不算是超擢。” 这里就有必要再解释一下大玄朝的道台官员制度了,道台是省巡抚与府知府之间的地方长官。大玄朝初的道员官阶不定,清代各省设道员,或有专责,或作为布、按副使。专责者有督粮道或粮储道,简称粮道;又有管河道和河工道,简称河道。 二十八、新人之选(上) 大玄朝的官制,道台官则有的单设,多数为兼任。其他如驿传道,海关道,屯田道,茶马道等,一般由当地同品级官兼道员。作为布、按副使,有分守道和分巡道。守道由布政使下的参政、参议发展而来,巡道是按察使下副使、佥事演变的结果。初设只辖一府,或数道同辖一府,后来有的统辖全省,有的分辖三四府之地。 这个官如果一定再解释一下,分守道的话,就是管辖几个府的省级派出机构,毕竟这个时代之中,交通是没有那么方便的,巡抚为一省之尊,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每个地方都管得到,那么就分出几府之地,让这个分守道来管理,比如广西桂平梧道,管辖的就是桂林府、梧州府等三府之地,这个权柄就很大了,上一步就是当到巡抚,入京就可以当到部院之中一司的郎中,基本上算是中层官员跳到高层官员的最佳跳板。 这是分守道,那么分巡道,那就是专业性较强的工作了,黄县令这个晋中巡粮道,只是负责晋中这几府的粮食税收收集工作,地位和作用,那么就远远不如分守道了。而且级别也不必高,可以六七品的官儿当,而分守道起码是四品。 “而且晋中能有多少粮食”金秀笑道,“若是湖广巡粮道,那么自然是不一样的,这晋中绸缎多,票号多,偏偏粮食不算多,这不是要紧事务的道台,为什么算是超擢呢。” 就好像后世之中那些旅游景区有名的地方,比如杭州旅游局,必然是位高权重的,但是山西煤矿出产地方的旅游局呢只怕是养老吧,而反而来也是一样的,比如山西某地的矿务局,地位和在本地的重要性,不知道比杭州的矿务局高出多少了。 晋中不是产粮之地,不是湖广鱼米之乡,巡粮道也只是旧年所设罢了,算不得什么要员,不是其余地方那种十分位高权重的要员道台。当然了,这个算不得要员还是要分人看,比如侯艳年,那就是要吓死了,他们家很大一部分的生意,就是降河南山东直隶的粮食收集起来,贩卖到口外蒙古的草原上去,或者是转运出到俄罗斯去,这个巡粮道若是要卡侯家的生意,侯家还是很惊恐的。 “黄县尊京师之中还是有些干系的,”金秀继续说道,“他想要一下子就升知府黄堂,这不可能,但先去当一个分巡道,有了资历,再担任一府知府的位置,就名正言顺了。” “若是黄县令高升而去,这个定兴县正堂,邢大人有兴趣吗” “小老儿若是说不感兴趣,”邢主簿苦笑道,“这必然是假的,可就算是黄县令高升而去,这个位置也不是该我想的,国朝没有这样的惯例,起码在咱们定兴县,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例子。” “事在人为,”金秀喝了口茶,复又转过头来看魏长生唱戏,“他黄县令为何能如此,无非就是靠着京中的关系,你邢大人差一些关系,若是如今也有了这关系呢” 邢主簿知道面前这位纳兰信秀大爷说的关系是何人,当然就是纳兰家,纳兰家是素日里头攀扯不上的,可这样出现在邢主簿面前,他虽然心动之极,但还是有些警惕,“纳兰大爷说的是,但是却不知道要小老儿做什么” “你先听我要做什么,”金秀淡然开口,“你听好了。” “我不想让黄县令当定兴县的县令。” “我也不想让他当晋中巡粮道。” 这两个话儿一出来,邢主簿的眉心忍不住剧烈的跳动起来,他已经习惯于金秀的惊人之语,但还是忍不住惊道,“这两个事儿,不能同时存在的纳兰大爷,如何能办啊” 邢主簿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如果他想要当这个定兴县县令,那么黄大人必然要去去职,所以让他不管是高升,还是滚蛋到晋中巡粮道去,是最佳的选择,但若是纳兰大爷不想让他当巡粮道,那么黄大人也就只能是留在定兴县,如果他留在定兴县,那么邢主簿,就半点希望都没有了,开玩笑,你的上级还没调走,那你怎么成为上级。 “自然是能办,我就要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金秀自信一笑,这笑容霸气无比,就连侯艳年原本还惴惴不安,怕此事不成,可见到金秀如此,心里头也忍不住暗想,就算是此事不成,面前的这位纳兰大爷,绝对值得结交,只要是自己还有一口气在,京中的这条线务必要拿住攥牢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金秀说完了这个话,也就不看邢主簿了,“邢大人意下如何我给你一盏茶的考虑时间。” 邢主簿有些犹豫不定,他似乎要考虑很久才能把今日这事儿给消化掉,但是显然金秀不愿意多等,并且侯艳年也不愿意让他多等,“老邢,过了今个这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你若是不愿意,就请回去,纳兰大爷今日也是恰逢其会,不然你以为就靠着你这八品官儿的身份,平日里头还能得他眷顾吗你若是不愿意,那回去别说出去就是了,我们再去找马县丞,我就不信,死了你邢屠夫,我们就要吃混毛猪了。” 有侯艳年在此,又见金秀气度如此斐然,再听到如此厚礼在面前,邢主簿如何忍得住,自然是要动心的。 人只要有了欲望,就会被别人有可乘之机。 邢主簿朝着金秀端起了盖碗,“今日小的,就先以茶代酒,敬纳兰大爷一杯。” 金秀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侯艳年,单手拿起了盖碗,和邢主簿轻轻一碰,“那么就是最好了,也不瞒邢大人,我纳兰家沉寂许久,世人都觉得我们无能可欺了,我却不这样想着,我想着要重整旗鼓,一展纳兰世家的气势,决不允许一些宵小之辈敢踩在我纳兰家的身上作践” “我说的话,邢大人听明白了” 。 二十八、新人之选(下) 纳兰信芳原本今日是宿醉之后懒洋洋的,而且他也不是很听得懂金秀他们交谈的内容,可听到了这句话是完全听懂了,他身子慢慢的挺直了,不敢置信的望着金秀,“如今机缘恰合,有侯七爷作保,我也来找到邢大人,这事儿成了,那么,谁敢说你邢大人京中没有靠山了” “是,”邢主簿也不是犹豫之人,既然是决定了要富贵险中求,那么也不再纠结什么,“那么,纳兰大爷要小老儿做什么上折子弹劾黄县令吗” “不,”金秀早就想好了,“踩人不如捧人,我要邢大人你,上折子赞扬黄大人。” “这是何意”邢主簿又惊讶了,不过他今日惊讶的事儿太多,神经刺激的已经够到位,这点事情不够刺激了,他也只是微微惊讶,邢主簿原本以为他要先当过河的弃子,起码要在黄县令倒霉一事上,他要扮演不光彩的角色。 以下克上,在中国是不吃香的,黄县令如何倒霉,这事儿邢主簿自然要出力的,说不得就要弹劾上司,他已经做好自己个的名声要烂大街的可能了。 当然了,世界上最正确的道理,那就是一把手和二把手是天然的不和,职权的冲突,责任的划分,都不免有很多扯不完的帐可算,而且黄县令的性子可不是那么软绵喜欢分权的,不仅是自己个的一亩三分地不许别人染指,最近更是将邢主簿的权限也一概给侵占了,邢主簿自然不忿的很。 “何必要弹劾他你这下属弹劾上官,就算是成了,邢大人你也不可能直接就升任定兴县正堂,反而在官场上臭了名声,以后再难更进一步,我纳兰家需要的是可靠的帮手,绝非随意抛弃的弃子,这事儿自然不能你来做,”金秀笑道,“你要上折子,不是弹劾,而是要请他留任。” “留任”这又是说不通的道理了 “是,留任,”金秀坚定的说道,“你这下属推举上司,自然是要赞美,而且还要说的很好,说万民敬仰这些套路,赞扬黄县令的好,想必这不用我来教了。” 邢主簿点头答应下来,这既然是赞扬的话,这折子递上去,也没什么大的妨碍,想必就算是黄县令知道了,也以为自己要拍他的马屁,日后若是暴露出来众人密谋的事儿,自己也有点转圜的余地。 “那么小的就回去写这个折子了,”邢主簿朝着金秀拱手,“且等我的好消息。” “老邢,你还就在这里头写了是了,”侯艳年看了一眼金秀,对着邢主簿笑道,“你还能送的出去若不是纳兰大爷这的门路,你这折子只怕是直隶总督府那边就到不了,人家现在升迁在即,一切求稳,什么幺蛾子都不愿出的,纳兰大爷预备着直接送到通政司去,不然你以为你一个八品的官儿,说话有谁爱听呢你也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就是这么一个理儿” 邢主簿知道侯艳年对自己个不放心,于是答应下来就在当庭挥笔而书,一下子就写成了折子,递给了金秀,金秀让侯艳年看,侯艳年看过,朝着金秀点点头,金秀笑道,“如此就极好了,就请邢大人带回去,用好了你大章,再套好盒子,送到我这里头罢,今个我就送到通政司去,把你这拳拳之心让别的人也可以知晓。” 邢主簿苦笑,但神色还是较为轻松的,“小老儿的身家性命,就托付在纳兰大爷身上了,却不知,”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也似乎有探求之意,“什么时候我能福气入京,拜见纳兰老爷” 金秀和纳兰信芳相视一笑,“那也是要机缘的,邢大人,”一直没开口的纳兰信芳直哼哼,有些看不起邢主簿,“你还只是一个八品的官儿,就想见我阿玛,未免也太要强了罢” 金秀忙打岔,“二弟,不可无礼,”她又对着邢主簿解释,“只要是邢大人办好了这事儿,自然可以入京去见,而且,只要是邢大人能再进一步,成了定兴县的正堂,怎么会没有机会相见呢日后入京述职,见面打交道的时候,才叫多呢。” 邢主簿满意点点头,金秀又告诉他,“定兴县大牢之中有一位京师来的读书人,唤作是善保者,乃是我的旧相识,若是邢主簿方便,还是照顾一二比较好。” “若是往日,我必然不会开口,可既然这黄大人要走了,底下的人和事儿,他就不是那么都派的动了,”邢主簿才明白,为何这些日子黄县令是一切事物都要自己抓住不放手,这个时候只要露出那么一丝半丝要走的意思,不管是不是高升,地下的人就会闹幺蛾子了,“这事儿包在小老儿的身上,送的出来送不出来,小的不敢打包票,但照顾妥当,还是简单的。” 这也不过是过了二日,但似乎时间被拉长了好些,金秀只觉得这几日做了太多太多的事儿,她有些疲倦,但精神头极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始她所谓的“借势”之事而兴奋如斯,她见到邢主簿出去,对着纳兰信芳点点头,“好了,芳哥儿,你的事儿来了,等会等邢主簿拿了折子来,你就速速进京,把这个折子交给你的发小小五,我不管你什么办法,总是要把这个折子塞到通政司去,而且还要快些被看见。” “这有用吗”纳兰信芳有些不情愿,这才出京呢,又要回去了,而且他对着自己夸下海口说认识通政司的人还是有些后悔的,怕若是办不成这个事儿,那个什么善保救不救的无所谓,可在金秀面前丢了份儿,这可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最不想见到的,“只怕是没用吧” “自然有用,你拿去就是,若是那小五不答应,说明你们的干系也不过如此了,”金秀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自然,你也可以叫阿玛出面办这个事儿,只是未免杀鸡用牛刀了吧” 二十九、反其道之(上) 纳兰信芳听到金秀这么说,他才不会答应呢。 告诉阿玛没有好处,不会出面,而且我肯定会受阿玛的责骂,责骂还好,说不定还要上家法,纳兰信芳摸了摸鼻子他这个从金秀处学来的动作学得很快,于是起身,心里头打定主意,如果小五不答应说不得也只能是揍死他了,“那么我就回去了。” “还不着急,”金秀闲闲的说道,“我这出来,一件事儿都还没办好,却又扯上那么多别的事儿,佩德兄,。倒不是说我不帮衬的意思,你别误会,可只是那惹出这么多事儿的赖五,如今我还没找到正主发落他,我这心里头实在是不顺,芳哥儿要出气吗那么不如先去揍了他一顿,神清气爽的入京,如何” 金秀在出主意,纳兰信芳听到可以打人不负责任还有人担着,顿时来了精神,“大哥,你要找人揍他” “不揍这个人,怎么解气”金秀笑道,她又对着侯艳年,“说不得要请佩德兄派几个人跟着了。” 仗势欺人,这是侯艳年喜欢做的事儿,他自然答应,对付一个地痞无赖,想必还是简单,何况手下那么多打手养起来,总是要干这些活的,侯艳年也不怕事儿大,“打人容易,那要断几根骨头还是干脆就打死算了” 纳兰信芳一哆嗦,金秀摇摇头,“让他丢脸即可,其余的没必要,最要紧的事儿,要把赖五打了,看看,咱们这稳居钓鱼台的黄县令,还坐得住坐不住” 黄县令刚开始还是坐得住的,特别是他一边抓紧在定兴县的权力在手,无人敢抵抗,十分爽快,抽空一日去何园听戏,却又见到那样的绝色,更是心动不已,于是忍不住拿话点了点侯胖子,侯胖子还没把人送来,这算是小遗憾,但也算不得什么,日后有他吃苦的时候。 他正在稳居钓鱼台,可听到了几则消息,就不免让他坐不住了,一是赖五被打,被打的人说是京师里头的。 这不算稀奇,赖五本来就是无赖的性子,被打很正常。若不是看在自己个新来定兴县的时候,是他第一时间投诚并且提供了许多当地人的秘闻阴私之事,算的上有点用处,再者黄县令也需要这种千金买马骨的人物在,所以也就收留下来了。 被打很正常,但是打的人就不太对劲了,赖五拐着脚鼻青脸肿的进县衙哭诉,说是纳兰家一个纨绔打的,没来由带着一群打手打了就跑,没拿什么东西,但是把看得见的东西都砸了。 若不是看在这个人还有点用处,黄县令是不会理会他的,当然,接下去他也没什么用处了,黄县令马上走人,赖五也排不上什么用场,但是京师黄县令皱眉,纳兰家的人那一夜在何园见过,这次还出现,难道是和那关在牢里头的钮家少年有干系 想到了钮家少年那倾国倾城的容貌,黄县令就不免心里头又是一阵火热,他拦住赖五的诉苦,“好了,没完没了的做什么我这就发海捕文书下去,通缉他就是了,我且问你,他过来找茬的时候,有没有说起别的什么” “哎哟哎哟,无非也就是说,”赖五捂着脸,“说我什么身份,不该惹的人也敢惹。” 这话的意思黄县令有些吃惊,他顿时想到了钮家少年,“你不是说了”他厉声说道,“钮家已经破落,走投无路了吗” 赖五被吓了一大跳,“是,是,钮家早就破落了,不然的话我如何敢做这个事儿,也是为了大老爷您啊”赖五嘟囔着,“十五顷的田地,在太平年间谁会舍得卖若不是拿着这个法子来摆弄人,那善保也不愿意贱卖啊” 黄县令的眼神阴了下来,冷酷的盯着赖五,赖五摸着脸不敢再说下去了,“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说这定兴县,怎么会突然来了纳兰家的人,若是以往,我必然是不放的,只是如今这非常时刻,还是少沾染是非的才好,”他思索了一番,还是要从大处着眼,不必计较这些小事儿,特别是什么田地,既然是要高升去晋中当巡粮道,就无需为了这些蝇头小利而冒险什么,“不如就放了罢。” 这时候赖五不干了,在黄县令看来十五顷的田地是蝇头小利,但是对于他来说,可真是大到不行的利益,巨额利益,“老父母”赖五顾不得脸上的痛了,忙称呼黄县令,“这十五顷的事儿是小事儿,您说的没错,可那钮家大爷,还没低头呢,”他抬起头仔细打量黄县令的脸色,“钮家大爷如此绝色,倾国倾城之貌,外头可是见不到了,若是等着他低头了,老父母再把这十五顷的田地还给他,那时候才会让他真正从了大人您吧” 想到那人的容貌,黄县令还真的有些意动,“那么,还是熬一熬他才好,”黄县令一时间又被善保的容貌给勾住了,错失了可能解决棘手问题的最佳时机。 再到后来,黄县令就算是想放人,也来不及放了。 这个错过时机的悔恨很快就来临,黄县令到了第二日,一下子就得到了不得了的“好消息”,自己手下那个邢主簿给自己狠狠的背后捅了一刀,竟然上折子赞美上司黄县令,折子竟然保定府一概都不知道,直接就到了通政司 黄县令又惊又怒,这个时候也顾忌不得什么主官的体统若是主官要见副贰之官,从来只需要召见即刻,邢主簿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先来奉承主官。 可这个时候最重视体统的黄县令都不顾及了,他亲自来到了邢主簿的家中,推开那些迎接自己的仆役,大声喝问邢主簿在何处,听说他在后院,也不顾及什么内外有别的忌讳,一下子龙卷风的冲到了后院之中。 真是十分失礼的举动了,这样没有通传就冲了进来。 二十九、反其道之(中) 所幸邢主簿并没有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少儿不宜之事,只是在后院喂鱼缸之中的漳州大眼凤尾金鱼,黄县令不理会不敢拦着自己只敢小声劝说的下人们,冲进了邢主簿的后院之中,邢主簿听到了黄县令的高喝声,转过头来,才见到神色狂乱的黄县令冲到了面前,于是奇道,他很是有气度,不生气,只是淡然发问,“县尊大人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这个样子” “我问你,”黄县令稍微收敛了一些疯狂的神色,但仍然是怒气冲冲的对着邢主簿带着呵斥的语气说道,“谁叫你上那个折子的” “什么意思啊县尊大人,”邢主簿还在装傻,“下官这每日都没什么事儿,只是呆在家里头厮混着,这不,还在喂鱼呢,你这不明不白火急火燎的冲到我家里头,劈头盖脸就这么一问,”邢主簿微微摇头,“我还真不知道您这说的是那一封折子呢。” “自然是褒奖于我,还要挽留于我在定兴县的折子”黄县令原本稍微收敛了一些怒气,见到邢主簿这假痴不癫的样子,又是火冒三丈,“你那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如此,如此,”污蔑我肯定不对,但是黄县令又不愿意直接说出邢主簿是否知道自己要高升的意思,于是就继续说道,“敢如此阻拦我” “县尊大人,还请慎言,”既然是已经撕破脸,所以有些礼仪礼数上的事儿,邢主簿也就不顾及了,他施施然的坐在了一边,“我这是上折子为您请功,说你在定兴县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指导,实在是辛苦之极,定兴县大治,这都是您的功劳,我这说好话呢,”邢主簿端起了盖碗,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怎么算是阻拦您呢”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黄县令脸上清白一片,随即又变成了猪肝色,“你没有这样的胆子,”边上邢主簿家的仆人送了茶水上来,也被黄县令不耐烦的一挥手,“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邢主簿见到黄县令如此,心下觉得十分的痛快,想着自己若是斗不过黄县令丢了官,能够见到素日里头阴阴的黄县令如此暴跳如雷惊慌失措的,也就值得了,他见到黄县令如此,心下好笑,嘴角就忍不住带出讽刺的笑容来,“下官绝无此意,这些日子什么差事儿也不必干,日子过得清闲极了,想着日后还要县尊大人如此才好,能者多劳嘛,这是小老儿的一点私心,如何会有人指使呢” 他见到黄县令又要发飙的样子,又连忙添了一把柴,“定兴县的父老乡亲也都如同下官之心啊,李家家主已经把县尊大人要高升的事儿说出去了,大家伙可是都不依呢,他张罗着要送给大人万民伞,恳请大人不要离开才好。” “原来这事儿,还有李家家主一份,”黄县令见逼不出来邢主簿的真话,于是冷冷一笑,“你既然说他有份,说不得我再去问他也就是了。” “是吗”邢主簿摇摇头,“只怕是县尊大人来不及了,他这会子应该是在保定府的大堂上。您找他,只怕是找不到。” “你”黄县令又惊又怒,“他去保定府做什么你要他去做什么” “李家家主在家里头预备好了万民伞,又怕大人您不愿意收,所以就送到知府老大人那里去了,就希望知府大人把您给留下来。” “好毒啊你”黄县令大惊失色,脸上的怒色是全没了,变成了惊恐之色,自己要离开定兴县知县的事儿保定府那边无人知道,走的是京师里吏部的路子,只要是吏部文书下达,自己恍然做不知道,保定知府不会介意,反而羡慕黄县令有福气。 可如今这样闹出来,保定知府心里头会怎么想哦,那你提前攀高枝了,不和我招呼也就罢了,还嘚瑟出去世人皆知就我一个人瞒着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四品知府黄堂放在眼里那黄县令你这离任的考评,我为什么要给你这闹心的东西写好 世人也会觉黄县令不识抬举不懂大体,官场上最要紧的不是清廉不清廉,而是要懂规矩,知道进退,上下关系都要打点妥当才好,若是上下级关系处理不好,就算是再有才,也会在官场之中被碾压成粉末,风一吹,就散了。 邢主簿的心肠何其歹毒黄县令怒视邢主簿,“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邢主簿笑眯眯的说道,“让黄大人您多留在定兴县,您这么喜欢揽权,就请一直揽权下去好了,何必要去当什么晋中巡粮道呢还是让您在这里头多能者多劳罢。” 黄县令仓皇离去,他还以为邢主簿破罐破摔,不是想要送自己走,而是要让自己继续留在定兴县,他来恶心自己,他来不及和这个放弃自己仕途的人继续纠缠,他现在就想着要先把保定府那边李家家主去惹出来的事情给化解掉。 邢主簿见到黄县令离去,心里头一口恶气才出了不少,世间上,怎么会有如此两全其美的事儿又可以看到政敌送死去,自己又可以再进一步,这可真是人世间最得意之事了,邢主簿默默站在鱼缸边上体会了那喜滋滋的心情许久,这才吩咐人,“来人传我的命令,去把大牢里的那位钮家大爷给放出来。” “老爷,只怕是县尊大人不下令,牢头是不会放啊” “以前是不会,可如今呢俗话说的好啊,”邢主簿心情极好,甚至还开起了玩笑,“人走茶凉,他都快走的人了,如今定兴县的人也快都知道了,牢头很聪明,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要走的黄大人来得罪我的。送佛送到西,纳兰大爷说这个人要多照顾,我就不如送了他出来,对,”邢主簿点头,真是佩服自己的好脑袋,“快把人带出来,我这就送到何园去” “是” 。 二十九、反其道之(下) 黄县令以为他的事情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他想的太简单了,他黄县令的倒霉事儿,远远不止这些,他还没出发去保定府当面找知府大人解释这个事情,偏生别的坏消息又来了,河间府行文过来,言辞不太客气,说有家奴刘全在河间府击鼓鸣冤,状告有赖五以奴欺主,侵占钮家十五顷土地,不知道定兴县在干什么,这样的事儿,为什么自己不处理,反而要到河间府来告状,潜台词里面,无非也就是指,是不是你定兴县收受了什么好处,故此偏袒赖五 这当然是实情,但是很多时候实情是不能被说出来的,这事关于黄大人这定兴县县令的颜面,这不过是花了侯艳年五十两银子,再加上纳兰信芳提供的那份书信,那份书信甚至都还没有给河间府知府亲自看过,只是让他的师爷看过,又使了五十两银子,这公文就轻轻松松的拿出来了。 邢主簿到了何园,邀功说是钮家大爷已经放出来了,金秀原本想马上要见,但是想到侯艳年在侧,这个人咳咳,还是先别让他看到的好,于是请李家人,“把钮家大爷安置下去,让他洗漱好了休息休息,就说已经没事儿了,我马上就去见他,全叔在河间府,马上就能回来。” 她思来想去,还是要把侯艳年支开才好,她先请邢主簿坐下,“这边咱们的事儿办好了,邢大人,您就什么别的事儿都不必做了,敲锣打鼓的预备着送黄大人离任罢。” 邢主簿奇道,“纳兰大爷的意思,还是要让他走” “他不走,定兴县正堂的位置,如何轮得到你”金秀笑道,“吏部的公文若是正经下来,这必然是要交接给下一任的,如今素来都是官儿多,官位少,交接的时候必然是下一位县令派出来了,那可是轮不到你了。” “要让黄县令赶紧着走,比往日的速度要快,这你才有机会啊,”金秀看着邢主簿,“邢大人在保定府那边,总有些交道在吧” “自然是有的,”邢主簿捻须笑道,“我这得了纳兰大爷的尚方宝剑,若还不知道怎么样狐假虎威,可真的是蠢钝如猪了。” 金秀和邢主簿交代了几句,邢主簿见到两人似乎还有话儿要谈,于是识趣的离开,接下去的事儿,就是侯艳年了,“秀兄,”侯艳年不耻下问,“黄老瞎子已经马上就要离开定兴县,那么接下去,怎么样才能让他不要去晋中” “这就是该佩德兄出力了,”金秀笑道,“吏部选官,怎么个流程,您不知道不知道没关系,预备好银子就是了,”金秀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您是不是也要预备下银子了” “哈哈,银子好说,”侯艳年起身,他一来是不悦黄县令,二来也要保全自己在家里头的地位,故此对他来说,花一些银子,算不得什么,“我这就预备下去,和纳兰兄你们一起入京,如何” “却也不必,”金秀可还是不愿意和侯艳年一起回京的,开玩笑,一回京,自己这个虚假的纳兰大爷,马上就要被戳穿的。 钱可通神这句话是半点都没错的,侯艳年有钱,不过他的钱无法在任免一个道台上使出作用,现在的大玄朝,还远远没有到日后卖官鬻爵,红顶子的官儿也敢贩卖的时候,若是谁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怕是被人笑话不说,还要被朝廷严厉打击的。 但是这个钱远远还可以用在其余的地方,而且这也是金秀要说给侯艳年听,用来搪塞他的缘故,“黄县令马上就要入京了,这是提前去的,吏部那边必然是没有提前预备好,也不会让他提前办这个事儿,那么佩德兄的钱,就可以发挥出用场了。” 金秀慢悠悠的说着话,对面的魏三也已经停下了戏,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站在金秀身后,和侯艳年等人静静听着,“佩德兄您是有钱,却也不能乱花,若是我现在说,能够将黄县令这道台的位置给免去,那么我必然是来骗你的,”金秀笑道,“这不作数。” “我们需要的是拖延。” “拖延”侯艳年似乎有所悟,“黄老瞎子提早入京述职,那么吏部没有准备,咱们就有法子上下其手了” 这个词似乎有些不雅,金秀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纳兰信芳又瞪了侯艳年一眼,侯艳年干笑,不轻不重的给自己个打了一巴掌,“瞧我这个嘴秀兄的意思,就是要花钱,让吏部那边拖他个几个月” “不错,”金秀挑眉,“吏部没有准备好,那么就让黄大人继续等下去好了,横竖如今候补缺的官儿很多很多,再多一个黄大人,想必吏部也不会在意的。” 侯艳年佩服的点点头,他是知道的,官场上素来是不能等,不能拖,只要是拖延下去,变数就极大,如果黄县令的事儿,能够拖那么一段时间,日后他还能不能当这个晋中巡粮道,那就还是两说,当不上最好,就算是当上,再迟个一年半载的,自己再去找门路,避开黄老瞎子的打压,也是极好的。 这一次的事儿如果和纳兰家搭上线,日后还怕什么黄老瞎子吗侯艳年只觉得十分划算。 “秀兄大才,真真是让愚兄钦佩无比,”侯艳年脸上露出了佩服之色,“秀兄日后若是出仕,凭着这样的眼光和谋略,什么差事儿,什么官位都不在话下,只是”他正欲点破金秀的真实身份,但随即又忍住此话不说,毕竟人家是易装出现,就是不愿意用真面目示人,“哎我也不知道如何说了,只是希望日后还能多多请教,保定府的生意一了,我必然是入京拜见秀兄的。” 侯艳年潇洒离开,拱拱手,倒是也不留恋,十分潇洒,这边的事儿差不多了,人力该为之事都已经办了,成不成的,也该交给天意。 。 三十、三年之约(上) 侯艳年和金秀约好了三年之后,京师相见后,就回到了自己在何园之中的住所,他喝着茶,想了想一些事儿,又吩咐底下的伴当收拾包裹衣物等等东西,又特意叮嘱,要给纳兰家两兄弟预备一份又要精致贵重又不能够太俗的礼物,伴当们知道侯艳年的心思,于是就特意准备了两份极好的,在金秀那一份,准备的尤为丰厚。 侯艳年正在一一看过礼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问跟着自己伺候多年的伴当老王,“老王,你说,”侯艳年斟酌了一番言语,才又张口说道,“以我的身份,能不能娶一位八大家的嫡女” 老王是伺候侯艳年长大的老家人,可以算是侯艳年的半个长辈,他说话虽然柔和,但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可能,“老奴不是觉得七爷您不够,只怕是咱们侯家主家的长子,只怕也是够不上护军八大家的嫡女,护汉不通婚,这原本只是说彼此习俗不同,咱们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这些东西,能置办就置办来得了。” “这八大家的祖上,无一不最厉害的人物,如今有些虽然是内里倒了,架子倒还在,”老王年纪大,眼神明亮,怎么看不出来那所谓的纳兰信秀大爷的“真身”又怎么看不出来自己家大爷眼中对着那信秀大爷的惊艳和欣赏之意 老王知道侯艳年和那纳兰信秀大爷这两者,这是决不可能的事儿,若是贸然遐想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儿来,日后只怕是没办法收拾局面,于是老王也就是连忙出言打消自己家七爷的这个念头了,“所配的,不是国公,就是将军,最次也是有爵位在身的同为八大家的子弟,若是老奴没记错,和七爷这些日子一块的纳兰家,就有一位正在皇上的后宫里头当嫔妃呢,八大家的女孩子,都是要入宫选秀的。” 老王最后一句没加,更别说是八大家的嫡女了,他婉言劝诫侯艳年,侯艳年眼中的那神采一下子就消灭了,他听懂了老王的话,八大家的子女,不是彼此联姻,就是选秀入宫许配王孙人物,侯家虽然有钱,可到底还是商贾之家,八大家的嫡女,那是不必想了。 “罢了,罢了”侯艳年长叹一声,他心里头的绮念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子明确了自己没戏,那么自然要认命,“不必说了,预备好礼物就是,我也不再见她罢了,直接去保定府吧。” 敞轩之中,金秀也准备回京,他们来此定兴县,就是为了解救善保,既然善保已经出狱,任务完成,那么自然也该回去了。 她和纳兰信芳起身,预备着转身收拾东西离去,不防魏长生还在此地,魏长生也不说话,默默的看着金秀,金秀微微一愣,“怎么,魏三爷不跟着侯七爷走嘛” “他去保定府,我已然去过了,”魏长生浅笑安然,“何必再跟着他去,且保定府的人,我也都见识过了,似乎也没什么还需再去的。” “这样啊,”金秀点点头,“那你接下去要去何处” 魏长生朝着金秀魅惑一笑,眼神之中有别样的神采,“我想跟着秀大爷一起去京师,可否” 纳兰信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好像是护主一般朝着魏长生呲牙示威,“去京师”金秀笑道,她点点头,“你去京师,也够了,名扬京城是必然之事。” “可小人我却还没有受过秀大爷的教导,”魏长生笑道,“那一夜听秀大爷说,藉此在京师立足简单,但想要名扬天下,这还是难。小的深以为然,人生在世,总是要有些东西想要拿住的,故此,小的想跟着秀大爷入京,伺候在大爷鞍前马后,若是秀大爷能够指点一二,帮着小的名扬天下,感激不尽,这就是小人的想法了。” 纳兰信芳冷哼一声,声音十分的刺耳,魏长生当做没听见,依旧是温顺的低眉等着金秀发话,这是要投靠自己的意思吗金秀微微讶然,随即一笑,“如今可不成。” “恩为何不成” “我有缘故,自然不成,这倒是不必和你说,但如今就算是你入京,我也护不得你周全。”金秀可是连侯艳年一根小拇指的身家都没有,如何能够护得住魏长生 梨园行当的角儿们,每到一处,都是要先拜会当地的地头蛇之类人物,此之谓“拜码头”,毕竟古时候的梨园行当是下九流之类,又是到处巡演的,地方上的干系不打点妥当,唱戏的这个营生是无法顺畅的办下去的。 见过在地方上势力大的人,求得这些人的庇佑,他就会发动本地的关系,打点上下,为你在此地唱戏的各种事儿上拓宽渠道,并且还会联络本地的士绅前来捧场,把你捧红。 李家家主原本是这样的角色,但是他一见到魏三的扮相就知道侯艳年必然喜欢,故此等着侯艳年来献上魏三,侯艳年看到之后惊为天人,若不是出了黄县令这一档子糟心的事儿,侯艳年或许早就带着魏三回到晋中,要捧着他成三晋第一角儿了。 当然了这其中有很多钱色交易,也是寻常之事,毕竟世风如此,再者你要得到什么,必然也是要付出什么的。 所以这梨园护法,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不仅是又要有钱又要有势力,更是还要懂梨园这一行当,懂得欣赏,又懂得这门艺术,真正的和这些名角儿能够唱和,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梨园护法。 金秀当然很明白,“我当不了这个梨园护法,侯七爷若是在京师,那他也不够看的。”金秀笑道,“你不该来找我。” “我却是信秀大爷,”魏三笑道,他的眼神格外的明亮,柔软而明亮,“小的也不用秀大爷护着,小的自己个能照顾自己,不怕人惦记,也不怕被人害了,只要是时时能够跟着秀大爷讨教,不知这样,能不能让小的如愿” 。 三十、三年之约(下) 这倒是要赖着金秀的意思,金秀很是无奈,如今她的事儿那么多,善保的事儿解决了,只怕还要解决自己父亲富祥的事儿,且不说家里头有没有条件,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和戏子们混在一起是不是妥当的问题,单单就说自己这些日子要注意的,就没办法和魏三敷衍周全,“如今我却还不能够如此,你若是要托付给我,我不能不当你的梨园护法。” “你如今想要名扬天下也还难了些,我的意思,”金秀想了想,“你还要再历练历练,技艺纯熟后,再入京来找我,那时候我必然也可以来再让你进一步了。” “空口无凭,”魏三眼前一亮,“小的斗胆,要和秀大爷定一个期限。” “恩那就三年,如何三年之后,你来京师寻我,到时候想必你也可以听得懂我的话儿了,” 金秀清了清嗓子,清唱了一句,“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激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她唱了这么一句,短短的一句,就此打住,“如何” 魏长生乍然听得这么一句,只觉得后颈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饶是九月深秋的天气,他的额头上都忍不住冒出了大汗,“秀大爷”他略微带着失控的语气,双眼发直盯着金秀,什么礼仪都不顾得了,“您,这唱的是什么是什么戏小的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等到三年后,你来京师找我,”金秀挑眉一笑,“我把这一出戏,传给你,如何” 魏三和金秀定下了三年之约,翩然离去,心里头存了无限念想,又带着一丝莫名之情愫,金秀自以为女扮男装无人知晓,可今日在座的这几人,只怕是全都知道了。 见到金秀如此重视魏长生,纳兰信芳有些不解,又对着魏长生有一些敌意,“姐姐诶,何必和这唱戏的说这么多话儿难道您那人书,”纳兰信芳以为是金秀学的东西有关,“和这些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干系” 金秀心里头想我就不能和这些长得好看漂亮的人多接触吗她可没有这个时代之中这么重的阶级观念,就认为唱戏的角儿是下九流的,在后世之中的名角儿,可是大艺术家啊,社会地位极高的。 金秀只是单纯觉得魏三此人还不差罢了,喜欢好看的人,有什么问题吗当然了,在纳兰信芳这样的小屁孩面前,金秀还是要端着女师傅的权威,不能够自己贪图人家美色,咳咳。 还好纳兰信芳给自己找出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她板着脸,“你既然不学这人书,自然就不知道这里头的道理,但是所谓地书,也是要人居于其上,若是不学人之学问,如何长进,我且问你,你自己个号称,最喜欢读史书,难道都不知道李太白的侠客行,不知道太史公的魏公子列传之中的侯赢、朱亥、如姬是什么人好了,看来我给你的功课还太少了。” 作业留的太少,当然要加功课,“回去就把魏公子列传抄一遍,再仔仔细细的说出来这几个人的优缺点,”金秀施施然的起身,“听见没” “听见了,”纳兰信芳郁闷的摸了摸鼻子,以后还是少多嘴才好,万一又要被罚抄写就不好了,“姐姐你这是要去见那个善保吗” “是,今个事儿都办好了,你和我同去” “我就不去了,”纳兰信芳心里头嘀咕,为了这个钮家大爷善保,平添了许多事儿出来,看着金秀这样重视的意思,纳兰信芳不免觉得有些刺心,“那个什么善保,我可不想见,不是姐姐的意思,我都不会搭理他一下” 金秀摇摇头,离开了此地,仆人们到了一处偏房,金秀推开门,见到善保,许久不见,又是刚从大牢里头出来,神色不太好,衣裳也不太干净,但倦容之中难掩天生俊美之容,他见到了金秀,忙站了起来,“金姑娘”他眼中露出了惊喜和感激的神色,又随即脸上一红,眼角湿润了就要流出泪水。 善保神色复杂,他很感谢金秀如此一言托付下就愿意来此救自己,这是绝对感激和惊喜的,但自己如此窘样,被心中期许的佳人看见,又是觉得大丢脸面,“多谢你来救我,”他思来想去,心潮澎湃许久才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多谢你。” “不必谢,我不能辜负你信我之心,”金秀坐了下来,提起茶壶给善保倒了一杯茶,“在里头可受了委屈” “不过是饿了一夜,”善保定定神,收拾了一些思绪,“第二日全叔就托了人进来,一切还好,”他感激之后又很是好奇,“金姑娘你是如何来的又是如何把我救出来的” 金秀略微的把过程说了说,虽然轻描淡写,善保却听得还是惊心动魄的,“这,这,金姑娘,这么难为的事儿,都被你办成了我原本未做指望,只是被抓了的时候心急之下,家里头二弟还年轻不顶用,太太自然更是不成,也就只能是想到了第一个想到的你,我后来说实话,是后悔了。” “后悔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这事儿原本和你无关,”善保默然,又随即说道,“我除了道谢,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该说的。” 善保应该算是能言善道之士,但这时候不知道为何,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什么话儿可说,金秀见到少年如此,不仅微微一笑。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自己这身躯,虽然比善保年纪要小,但心理年龄,却是比善保大上一些,见到善保这青涩少年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很是怅然,或许人生在世,也就是这么短短几年才会露出如此青涩表情罢。 “不必言谢,”金秀温和说道,她很知道,若是要化解尴尬,让别人舒服一些,还是要把他的注意力给转移了才好,“有个事儿,我还要问你,钮大爷” “叫我致斋罢” 三十一、借势威力(上) 叫我致斋便是,”善保忙说道,“不必如此客套,致斋,是我的字儿。” “致斋”金秀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却又记不起是从何处听过,或许是街坊邻居随口提起过还是刘全说过吗金秀一时间想不起来,于是也就不再细想,“好,致斋,适才邢主簿过来告诉我,黄县令要离开定兴县的事儿已经尽数传开,那赖五有些受不住压力,已经找到了刘全,说愿意交还给你那十五顷的田地,再资助你一百两银子,全叔要我来问过你的意思。” 善保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不来管理田地,我预备着要入咸安宫读书,如何有精力有时间去管理田地若是再找其余不熟悉的人,也是无用,再者就算是再忠心之人,到了定兴县坐拥十五顷的田地,只怕也是会生了异心出来,”善保脱离了那多愁善感的柔弱无助,分析起自己个的这田产来,恢复了冷静的思维,“除非是全叔来此,我才放心,但家里头又离不得他。” “金姑娘,我出京之前,就想到了要把此地的田地祖产给变卖了” 金秀挑眉,“变卖祖产你可知道,人言可畏啊。” “这边田地于我之处,没有多大用处,”善保鉴定的说道,“我现如今更需要的是去咸安宫读书,这才有机会更进一步田地对我来说,也不过是维系日常饮食之用,若是我们两兄弟如今不得上进,这田地也是无用,不如就此一搏,将田地给卖了,好生专心在咸安宫读书” 金秀微微吃惊于善保的果决,随即又释然,善保如此行事,不拘泥于十五顷土地之地息,“说的极是,这到底还是小东西小银钱,算不得什么大的,致斋你有此志,日后必然成功。”、 佳人期许,善保自然是高兴极了,他兴奋说道,“金姑娘你能如此看我,在下也就欣慰了,只是这个赖五,”善保的脸上露出了阴鸷之色,恨恨说道,“他侵占我们家田地这么多年,吃一些拿一些我都可不在意,可如今竟然还敢如此折辱于我,实在可恶,这一次务必不能够放过他” 善保如此厌恨赖五,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金秀却是不如此觉得,“提防鱼死网破,”金秀摇摇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见到善保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于是换了一个说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我若是请邢主簿来拿了赖五,这也简单,只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也不过是打几十下板子就放了,以奴欺主,这个罪名细论起来,是攀扯不上的。” 赖五并不是钮家的家奴,这个罪名不过是借着河间府的名号对着黄县令施压而已,算不得真正的实招,“而且邢主簿想要谋取这定兴县正堂的位置,对着地方士绅还是要宽仁为上,”她见到善保不以为然,笑道,“当然,致斋觉得赖五此人在本地算不得什么士绅,不过他能勾搭上黄县令,还是有他的本事的,而且他估摸着也办下了不少地产,在本地,不算小人物了。” 既然不算是小人物,那么邢主簿就不能够大加挞伐,当然了金秀如果如此求,明里暗里让赖五难受一些,这也还是简单的,但金秀也没有交代,甚至邢主簿主动问起来,金秀也摇头说不必。 这告诉邢主簿的当然是冠冕堂皇的话儿,“邢大人要想正位定兴县,地方上士绅的势力还是要多多拉拢的,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一位士绅发家致富,不靠的是这些侵占土地,兼并田产的若是细论起来,只怕是人人自危,不必如此了。” 邢主簿自然感激,像是这么事事体谅底下人的大家,可真是不多见了。 不过对着善保,金秀就不这么说了,“无非是抓起来借着由头来打几个板子,还能如何他和黄县令图谋你家田地的事儿,没有人证物证,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与其想着这个时候要求别人帮忙,还不如隐忍几年,自己来报仇,这才来的痛快利索呢” 善保只觉得金秀很是神奇,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又回想起金秀刚才和自己所说的那些在定兴县干的事儿,善保听从了金秀的建议,觉得还是不要去对付那个赖五,“那就听金姑娘的,赖五若是自己愿意,买了这十五顷的田地也就是了。” “那这事儿,就让刘全去办罢,”金秀笑道,“换了银钱来,这件事儿就算了结了,价格公道就行也不必计较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再算账是了。” “金姑娘,你似乎很是精通为官之道,”见到金秀如此为自己筹谋,善保心里头一暖,又有些疑惑,“不知道,是如何能够如此操办的你这看起来处处借势,可若是你没有这过人的手段,如何能够这样快速的解决好此事,把我救出来” 这事儿在善保心里头盘旋了几天,这时候问出来,他实在是好奇的很,所以接下去回京的几日,金秀也不骑马了,和善保一起在马车上谈这几日的得失,她有书本上的经验,但实际操作来说,还是第一次,这个第一次指的是第一次来主持全盘统筹这些事儿,不是和上辈子的自己一样只是负责一小块工作,这种全局掌控的能力,很需要实践的经验。 而且这一次,金秀和纳兰信芳都说过,是“借势”,所以借势无处不在,先是借了纳兰家的名号,藉此来结交了侯艳年,侯家财大气粗,却在社会地位上差一些,于是对着打着纳兰家名号的金秀二人很是热情,后来到了定兴县之中,见到黄县令如此,又得知赖五是攀上了黄县令这条线,于是借了侯艳年的势力来对付黄县令。 这几个借势,金秀初出茅庐,就玩的很是熟稔了,不比一般的官场老油条差。 三十一、借势威力(下) 借势的这些事儿里头,有不少特别的点值得一说的,比如河间府的公文,借了侯艳年的财力才能够行了此文来,但若没有借纳兰永宁的书信,河间府知府的师爷,也不会为了单单一百两银子就出具带着训斥黄县令之意的公文。 书信不是金秀的,是纳兰永宁的,一百两银子也不是金秀的,而是侯艳年的。 还有让黄县令拖延上任的银子,这可是侯艳年出的,金秀那里有钱,善保也不可能有钱,而且善保也没有这样的力量去拖延,只能是去借侯家的财力。 后头又借侯家和纳兰家的势力来让邢主簿低头,也让李家家主愿意去做挽留黄县令的事儿,这些一切的一切,算起来,除却金秀自己个的构思和操盘外,算起来,真真金秀自己所付出的,还几乎是没有的。 这借势之事,不过金秀自己个也不是很乐意办,这操持解救善保的过程心惊胆战的,倒是也就算了,只要是做事,就避免不了要操心。 但在任何人面前都要表露出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心,让每一方势力都相信自己,这才是最难的,任何时候都不要露怯,这才是最难受的地方,故此善保解救出来后,金秀泄了那口气,也懒洋洋的不想骑马了,骑马又要注意仪态举止,还不如瘫在马车上来的舒服。 除却纳兰信芳时不时的故意来打岔外,金秀这一路回京算是比较悠闲的路程了,和善保相互交流印证,善保性子极为聪明,也不是不谙世事之人,和金秀说话的时候时常能够举一反三,把金秀所提的理论能够阐述延伸出来,用本朝一些活生生的例子印证理论,倒是让金秀也多了许多的见闻和间接的阅历。 两人真不似寻常少年少女,寻常少年少女若不是害羞的见面说不出什么话儿来,就是说一些风花雪月此事,可金秀和善保两人,却不谈这些,可不谈这些,却又似乎有心心相知之意,一见就胜过千男万女无数了。 有些时候,或许是这种有共同语言,类似于知己的关系,更让人觉得舒服,虽然有纳兰信芳时不时的打岔,但两个人谈的热烈,金秀深觉善保对着人心掌握极好当然了,她也不会认为定兴县之事有什么善保的失误,就算是骏马也难免是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嘛。 而善保却不知道金秀如此腹内有这样的乾坤真是叫人佩服之极,钦慕之下,又多了许多交谈,到了正阳门外,到了京师,两人这才堪堪收住话题,善保意犹未尽,“金姑娘,你是大才,致斋佩服的很,只可惜你是女儿身,若是你出仕,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立足之地呢” 不过他心里头却是想,幸好金姑娘是女儿身不然的话,自己如何有缘识芹又如何能如此同坐一车 金秀笑道,“也没什么,横竖我自己个知道,何况,并不是只有出仕才能够施展心中才华的。” “难道,金姑娘预备着做生意”善保的脑筋转的很快,他联想到了金秀谈及侯艳年多次的过程,“若是经商,倒也算不错。” 金秀笑而不语,实际上她自己个也还没想到到底要做什么,这个时代对着女性可不是那么友好的,不是有才就有机会的,还是慢慢来吧,她习惯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能够经商赚些银子,这也算不错,毕竟靠着自己的头脑,只要有本钱来,赚点小银子过日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还不是目前最应该考虑的事情,金秀完成了解救善保大爷的副本,应该再回归到挽回父亲富祥去缅甸打仗的主线上来,未来也没有构思的那么好,金秀所求不多,首先一个就是家宅平安。 她还没说话,外头的纳兰信芳及时的就探头进来,“好了,两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了一句,“这到了京师了,咱们也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是呀,虽然算起来,从金秀出京再到他们今日归家,也不过是过了日,但仿佛过了许久,金秀这才惊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家里人,实在是有些想念,“是,”金秀笑道,“是该回家了,我倒是有些想阿玛奶奶了” 纳兰信芳送着坐着金秀和善保的马车进了西北条子胡同,先在金秀家门停下来,告诉刘全,“去,把你家大爷带回家里头去,我还要在金姐姐这里头学学问好了,钮大爷,”纳兰信芳很不怀好意的看着善保,“你这被关了好些日子,是不是该回家去沐浴沐浴,洗一洗你那晦气可别染到别人身上才好” 善保怒视纳兰信芳,“你说的什么话儿” 纳兰信芳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这是怎么和救命恩人说话的赶紧着快走吧。”、 善保再怒视他几下,跳下了马车,将马车留给了金秀,他转过头和金秀说了几句,纳兰信芳又是催促,善保再次怒视,于是这才甩袖子快速离开。 金秀见到如此,不由得好笑,她真是不知道两人为何这样互相看不顺眼,说几句话就掐起来。 金秀下了马车,又见到纳兰信芳要入自己家,于是也就拦住,“你这好几日没回家了,赶紧着回去和宁老爷说一声,日后再来也不迟,归家还不先见过父母,小心宁老爷知道了,又要揍你了。” “如今得了金姐姐的教导,被阿玛揍的次数可是越来越少了,”纳兰信芳笑嘻嘻的说道,他见到金秀要赶着自己走,脸上露出了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这过来还没见过金姐姐的阿玛额娘,哦对了,还有姑奶奶呢,怎么,就这样忍心赶我走了” 纳兰信芳脸上的表情真是叫人忍俊不禁,金秀笑道,“别在我这里卖乖,我且告诉你,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我问你,那李家家主赠给你的陈仪,是不是你这辈子第一次赚的银子” 。 三十二、一起赚钱(上) 这又是说起了那一夜赏月之事了,纳兰信芳秉承了其先祖容若先生的风采,一首观月之诗震惊全场,又赐下墨宝给李家家主,李家家主再是蠢笨如猪,也知道人情世故,现在这位纳兰二爷还不显山露水的,可日后万一出息了呢自己这何园就是名扬天下了,再者就算是纳兰二爷日后一般般,但凭借着容若先生后人的身份,这墨宝也是很值得传家存起来的,故此厚厚的献上了一份陈仪。 说起这个,纳兰信芳洋洋得意,“是,李家家主是给了,不过,算起来,可是姐姐的诗呢,我是借了你的名儿,”纳兰信芳随即又有些沮丧,“算不得什么自己的真本事” “那可不是这么说,”金秀笑道,“李家家主给了厚礼,一半是那首诗,更多的只怕还是你那夜使风流不羁的名士风范,才使得李家家主拜服的,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之前纳兰信芳酒醒后知道自己得了这么一大笔巨款,实在是下了一大跳,李家家主出手阔绰,一下子就给了纳兰信芳两百两银子当做是润笔之资,这可是纳兰信芳从未见过的大款他那一日白天刚在可惜金秀错过了那么五百两银子,自己又一下子得了两百两,虽然比不过五百两,可这个数目真是让纳兰信芳惊呆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钱,虽然对着钱没什么感念,但他知道这是一笔大款。 若是他喜欢玩什么画眉鹦哥鹩哥之类的花鸟,只怕是买上个两百只家里头变成鸟园都绰绰有余,不过还好纳兰信芳不喜欢,并且他很有数,这一次来的润笔钱,可都是金秀的功劳,自己可做不出来那么好的诗 于是一定要请金秀收下全部两百两润笔,金秀如何能收,她深知,只有是纳兰家的人做出好诗来,世人才会追捧,自己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姑娘家,写出什么诗作来,也不能够值这么多钱,于是两个人推来推去,还是纳兰信芳最后决定,“咱们姐弟俩也不必推来推去了,一二添做五,平分得了。” 这个来钱快,又雅致,纳兰信芳很是高兴,“以后这事儿,姐姐若是还有,只管叫弟弟去,咱们一起发财赚银子” 说起这个银子,金秀就说为何不拿回家给宁老爷和太太看看纳兰信芳听着有理,是该拿回家炫耀炫耀了。 这边两人瓜分了两百两银子,自然是心满意足,纳兰信芳满意于自己个也不算自己阿玛口中的不学无术之辈,出门这么天,一下子就赚进来了两百两银子,和金秀平分,自己也有了一百两,拿回家去,母亲必然喜欢;阿玛肯定是不会当面夸奖的,但是能让他哑口无言的机会,纳兰信芳是决计不会放过的,自己虽然没有成家立业,差事还没当上,却先赚了这么一笔银子,想必阿玛年少时还没有这么厉害。 金秀也满意,看来别的小说里,靠着写诗赚钱的事儿,还真的是存在的。这一百两银子足够让全家衣食无忧的过好些日子了,特别是自己的父亲富祥就马上去丰台大营,家里头的生计,可是要特别注意了,毕竟母亲玉芬临盆在即,家里头要大开销,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了这么一百两银子,再靠自己个的脑子,日后做点小生意,发家致富,摆脱家里头这窘迫的处境,再照顾好爸妈,日子红火起来,当然就会走上人生的巅峰,岂不美哉 金秀喜滋滋的做着这美梦,跨步进家门口的时候特别的意气风发,宛如得胜归来那骄傲的将军一般,只是这得意威风帅不过三秒,桂大奶奶守在院子里显然这是她几日最坚持做的事情,她还特意搬了一张椅子守在院子里头,见到金秀进来,就马上开骂 “死丫头家里头这么忙,什么事儿都不顾,就直截了当的跑出去那么多天” 骂声惊起了停在元家屋檐上的鸽子们,鸽子咕咕咕的惊飞开,金秀就这样站在院子里头灰头土脸的被骂了一刻钟,桂大奶奶这才心满意足的收篷,但是显然她也没有那么好心,就想着要放过金秀。 金秀蹑手蹑脚的预备离去,想着可以先清净一下,或者是先这一百两的银票交给母亲玉芬收起来,不要被桂大奶奶发现,可她才转身走了两三步路,又被桂大奶奶吩咐, “恩这么多天不干活,你这还想去什么地方偷懒赶紧着,把我的衣裳拿出去洗了今个天气好,把衣服浆洗了,再把这院子里头的草都给拔了不拔完了草,你就别吃饭了” 横竖好像金秀很想吃家里那些粗茶淡饭这几日除却回京的路上稍微简朴些,在定兴县可是山珍海味吃的太多了,若是今个被罚不吃饭,倒是可以清清肠胃呢。 当然,这是不敢说的,免得桂大奶奶听见了又跳起来,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臭丫头,我从小就照顾你到如今似乎没有怎么照顾吧打骂倒是不算少,你外头得了好吃的,你都不拿回来孝敬长辈自己外头吃了也就罢了,还说这种风凉话,没孝心的丫头,合该是天打五雷轰的 所以金秀在外头人人追捧,在家里头只能是灰头土脸,老实低调的打扫了一个下午的卫生和洗衣裳,富祥不在家,玉芬肚子有些不舒服,在房里头呆着,富祥不在家,没人敢去劝桂大奶奶,等到日落西山,金秀腰酸背痛的搞完了桂大奶奶安排的差事儿,这才被恩准可以吃饭,金秀感激涕零,桂大奶奶瞧见了越发得意,“知道好歹了” 她拿着筷子在碗上敲了敲,得意洋洋,“凭你是谁,在这家里头,就要听我的吩咐在外头有什么好的”富祥不在,她也说话毫不客气,“你阿玛就是仗着疼爱你,什么事儿都不管着你了姑娘家家的,若是不管好,日后跌了咱们元家的名声,如何是好哼。” 三十二、一起赚钱(下) 金秀心想请问元家还有什么名声吗不过是寻常人家啊,在八旗护军之中,哦,不,就算是在西北条子胡同里面,也是最平凡和最下层的人家嘛,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问题这都是要一定的世家人物才配把名声挂在嘴边的吧 再者,金秀这出去也没有用元家的名号,开玩笑,外头谁认识你啊,用的都是“纳兰信秀”的假名,就算是丢脸也是丢的纳兰家的面子嘛,而且自己似乎还给纳兰家赚了不少好名声回来了。 不过当然也没必要和桂大奶奶争什么,这个家里头,最大的权威就是桂大奶奶,富祥大概只能排到第三,还要在母亲玉芬的后面,所以还是要听桂大奶奶的。 而且这一次找的借口也不算好,金秀假借说去玉芬的娘家哥哥,就是金秀的舅舅家去做客,什么做客还要六七天了而且玉芬舅舅家也不算是什么富裕人家,白养你这六七天的,人家也会不乐意的。 所以被桂大奶奶处罚,也不算是什么特别难接受的,何况她还赚了这么一大笔钱来,晚饭虽然是吃的简单朴素,但是金秀还是吃的兴高采烈的,这样自然又被桂大奶奶鄙视,“瞧着这饿死鬼投胎似的” 玉芬自然不敢说话的,这弟媳妇当然是要尊敬姑奶奶的,等到吃了饭后,二妞被桂大奶奶使唤着去捶腿,玉芬这才看着金秀可怜,“你在舅舅家住的还舒坦我瞧着你在家里头辛苦,你阿玛说这个,我也就让你去了,还说让你姑爸别打发你阿玛来找你。” 玉芬素日里头担心的事儿多,对着金秀有时候出去买菜买米都不甚放心,时常还要二妞在巷子口盯着金秀何时回来,如今孕中了,更是多思,时常又有坐立不安之感,于是金秀也没有和她明说是去保定府救风马牛不相及的善保。 她也只是和父亲富祥说过纳兰家宁老爷派了事儿,要和纳兰信芳一起去保定府一趟办事儿,富祥十分相信女儿,经过这么几件事儿的感觉,总觉得女儿比自己个强多了,所以他也是不干涉,甚至他心里头存了这么一个想法,金秀在家过的辛苦,如今看来纳兰家对着金秀很好,若是能够嫁入纳兰家,哦,不,只要纳兰家帮衬着自己个帮着金秀找一个好婆家,日后她能过上好日子,这就不算是白交情,自己就感恩纳兰家宁老爷一辈子。 所以富祥自然是不会说什么不愿意的,不仅没有不愿意,而更是乐见此事,而且还帮着金秀来瞒住家里人。 这么一趟出去,金秀自己个可是没有什么坏名声,相反,反而给纳兰家带来了很好的名声,就好像是这个时候,纳兰永宁就听到了一个很是新鲜的故事。 “是什么”纳兰永宁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是拜帖吗你看着办,”他原以为又是和寻常一样,是以前的老关系门生故旧等上门来打秋风,这也是人情世故原本就要如此,大家伙都是这样,纳兰永宁也不会说不帮衬,只是他也不太耐烦出面见一些寻常人物,“见一见,有帮衬的帮衬,若是不怎么样的人,招待一顿筵席,也就是了。” “是拜帖,可这拜帖来的奇怪,”长贵笑道,“可不是给老爷的,而是给大爷的,而且这上头还写是纳兰二兄讳信芳。” “什么二兄”纳兰永宁奇道,“他乃是家里头大爷,怎么行二去了再者,他一个小小人儿,怎么还有拜帖来找他,难不成又是他那些狐朋狗友闹出来的新花样” 说起自己这个看不顺眼的长子来,纳兰永宁总是有些气不过,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长贵笑道,“并不是京中之人,而是,”他拿起手里头的拜帖,再看了看,“是定兴县入京预备春闱的士子,说是何园一别,仰慕纳兰二兄之文采风流,甚是想念,特此来拜见。” 纳兰永宁惊奇的接过了那张定兴县士子的拜帖,仔细的看了看,这才确定长贵没有说错,“这个逆子,”纳兰永宁喃喃,“他又是怎么文采风流,不逊先祖了又怎么是成了二兄那大兄是何人” 纳兰永宁倒是有些来了兴趣,于是他决定亲自拨冗一见,拜帖下了,人家也不是干等的,正在门厅喝茶,听到里头有人请,定兴县来的士子还以为是纳兰信芳找自己,却没想到竟然是纳兰家的老爷,震惊之余,说话不免有些颠三倒四,哆哆嗦嗦的说不清楚话,纳兰永宁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年轻才俊,却不知道是这样寻常的人物,不免有些失望,他到底是对着人要求高,须知不是人人都像金秀这样,什么人都不惧怕的。 纳兰永宁心里头又是对着纳兰信芳的不满多了几分,于是端茶送客,末了要长贵再安排一桌菜请人家用了再走,长贵带人下去,又回来听吩咐,纳兰永宁心里头气闷,拍了下桌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呢外头惹了什么寻常人物来怎么还拜帖送到家里头了” 纳兰信芳许是听到了其父纳兰永宁的召唤,说曹操曹操到,一下子门房就来通传,说是大爷回府,纳兰永宁忙喝让他滚进来回话。 纳兰信芳到了父亲的外书房,见到其父脸色不佳,还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请安问好之后,又拿眼看着长贵,长贵微微摇头,示意不算是大麻烦,纳兰信芳这才稍微安定了些,问好之后就站在一边。 纳兰永宁喝问他在定兴县到底是办了什么差事儿,怎么就有人入府来投拜帖,再怎么又变成“纳兰二爷”了这是闹什么幺蛾子呢 纳兰信芳见到父亲脸色不佳,于是忙把自己个在定兴县做了一首好诗来力压全场的事儿说了一遍,随即又邀功得意洋洋的解释当时的场景,“阿玛,这一次儿子可干的漂亮定兴县人人都敬佩儿子,说儿子有了先祖遗风,文脉复苏,又可以成为当代文豪了” 。 三十三、筹谋入宫(上) 若是论起了解纳兰信芳来,大概也没有人比得过纳兰永宁知道自己儿子的底细了,他狐疑得上下打量眼前得意洋洋宛如斗鸡一般的纳兰信芳,“你如何有这样的才学须知道你最喜欢就是那些奇技淫巧之事,虽然我不想着你考一个状元出来,但你若是文采风流,自成一家,我以前就不会觉得你无用,你还不老实说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纳兰信芳一缩脖子,讪笑道,“这是金姐姐作的诗,叫我背好了,当众读出来,算是我做的,她说了诗文一道,对她姑娘家无用,而儿子是容若先生的后代,若是诗文出众,日后也有好处。” 然后他把那一日在何园作诗赏月的事儿说了一遍,纳兰永宁原本漫不经心的听着,但听到了那首诗,也不禁点头,“已有泪光同白露,不须明月上衣来。这句极妙,虽然不及先祖之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但也是差不离了,”他有些惊讶金秀,“没想到元家姑娘竟然还有文采如斯” “那这个二爷是怎么回事”纳兰永宁沉思了一会,又问纳兰信芳这个问题,纳兰信芳有些解释不清楚,纳兰永宁怒视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把这出去的事儿,都说出来说清楚了” 于是纳兰信芳乖巧的将一路的事儿说出来,金秀女扮男装出京后结交介休富商侯家老七侯艳年,然后到何园又认识李家家主,作诗听戏后,又预备着合谋斗倒了黄县令也不能算是直接斗倒,起码现在那个黄县令已经是焦头烂额,无暇去顾及善保是否在自己掌控范围内了。 金秀谋划这些东西,从未避开纳兰信芳之面,故此虽然纳兰信芳不太懂金秀的神操作,还是能够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这么一番说话,倒是花了大半个时辰,纳兰信芳才堪堪说完。 纳兰永宁听完看着长贵,也看出来了长贵眼中和自己个一样震惊,纳兰信芳说完,这又献宝似的说道,“阿玛,我和金姐姐一起平分了那两百两银子,我如今手里头有一百两,不知道是不是要交到账房去” 纳兰信芳真不是欲擒故纵假意要把银子交上去,他这种世家子弟,对银子的用途和兴趣都不算大,他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个如今竟然能赚钱了,很是骄傲,若是交到账房去,为家里头开支出力,这才是最高兴的。 纳兰永宁心里头颇为欣慰,脸上却还是一沉,刻意露出了不悦之色,“家里头何尝要等着你这一百两银子使了你自己个留着就是再者这也算不得你的银子,明明是元家姑娘的好诗还被你占了一个便宜无用的杀才”他说到这里,又呵斥了起来,“若是自己个争气些,也不用去要一个姑娘家给你这不肖之徒捉刀了” 随即又要纳兰信芳赶紧离了这里,“人家既然来看你这个二爷,你也该出去见一见,我瞧着那人虽然一般,但愿意来拜你,想必,”纳兰永宁很不情愿,但是还要褒奖下自己儿子,“还是觉得你不错,不可怠慢了。” “那一百两银子你拿着就是,还不快拜见了你母亲,再见客去”纳兰永宁瞪眼看着宛如呆头鹅一般的儿子,呵斥道,“还不知足,你母亲都白疼你了” 纳兰信芳抱头鼠窜而去,自然去母亲那里邀功并见客不提,这边儿子出去,纳兰永宁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你瞧瞧大爷,出去这么一趟,倒是真的长进了。” 他是传统的文人做派,父不抱子,不表扬,多呵斥为主,这是他的风格,所以刚才他虽然心里头觉得自己儿子进益不少,但也绝不当面表扬,少骂几句,这就算是纳兰信芳得了便宜了。 可这个时候儿子离开,面对着家生子的忠仆,纳兰永宁还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长贵垂着手称是,“如今大爷这一次在定兴县也有了些名声,有人愿意来咱们家找大爷,这可是好事儿,比寻常普通的打秋风可不一样。” 打秋风是什么,是指借着各种关系索要钱财或者是财物的事儿,一般都是地位较低或者是经济情况较为窘迫的人向地位高一些的人来索取,红楼梦之中的刘姥姥就是借着和王夫人有些干系,来荣国府来打秋风要一些银钱去。纳兰家作为八大家之一,昔日也是大玄朝顶尖的豪门,如今虽然没落了,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那些昔日的门生故旧或者是旗下原本的属下,日子要好过的多。 所以这些打秋风的人,来往频繁,也是要好生接待的,要维护昔日的关系,这是古人和现人最大的区别,纳兰家虽然自己的日子不怎么样特别的好,但有这些人上门“打秋风”的时候也是要硬着头皮接待。 年轻的士子来拜访开始有了文名的大爷,这可不是寻常的打秋风,长贵说的这个话,纳兰永宁十分赞同,“这是好事儿,但也不是这个逆子自己个的才学,还是那元家姑娘的” 说起了金秀,纳兰永宁脸上复又露出了震惊之色,“她竟然如此精通官场之学我给她那封书信,她也不过是借了一会去,这个人情日后还可以用,长贵,这借势之意,这一次用的是淋漓尽致啊。” “这是老爷乐见的,”长贵垂着手笑道,“如此有才又有谋略之人,才能够派的上用场。” “这是自然,她只要是愿意入宫,必然能成大器,”纳兰永宁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摇摇头,“就算是不入宫,嫁一个有前途些的官儿,居家中运筹帷幄,也不见得不能搏一个诰命之赏” “我瞧着大爷似乎对着元家姑娘很是特别,说话起来,倒是钦佩的很,”长贵笑道,“老爷是否有这个意思” “恩”长贵说的话,倒是真的出乎纳兰永宁的意料,“你说的可是真的” 三十三、筹谋入宫(下) “大爷的性子最傲,奴才是从未见过他如此推崇一个人的,而且这还是姑娘家,”长贵解释道,“成日里头也是金姐姐长,金姐姐短的。” 长贵说了这么一句,后头就不再说了,纳兰永宁自然理会其意,他沉思了一会,摇摇头,“芳儿,不成。” “不是我瞧不上元家姑娘,而是我瞧不上芳儿,芳儿的才干只能是一般,”纳兰永宁非常清楚自己儿子的本事,在他认为,纳兰信芳不要把纳兰家给败了,就是祖宗积德了。 而至于金秀“她的才干了得,芳儿降服不住她,而且纳兰家也容不下这样的大佛,俗话说,英雄无用武之地,这可不成,她应该去更有用的地方,不然,就白费了这么一个七窍玲珑心” 纳兰永宁给金秀下了断语,这一次保定府之旅已经彻底让纳兰永宁起了要重用金秀之心,这话说出去可笑,一个赋闲在家的昨日黄花之家,还要对着一个姑娘家重用,听着实在是可笑极了。 但纳兰永宁说的不是可笑的话,他是真的有办法,“你瞧瞧兵部那边的人,花银子也无妨,务必要把富祥的差事儿给留下来,最好,不必去缅甸。” “这事儿是不是要等着金姑娘入宫了,再办妥当比较好”长贵请示道,“老爷,奴才是小人之心,若到时候这边办成了,金姑娘反悔不想入宫呢” “她能不入宫吗”纳兰永宁捻须一笑,“护军女儿家,一定要入宫选秀的,没有入宫选秀过,那就不能婚配,谁家都是一样,咱们家大姑娘如今还小,日后长大了,到十几岁一样要选秀。” “她那样的人品,”纳兰永宁对着金秀十分信任,也很是看好她,“只要是入宫,必然是做人上人,脱颖而出不在话下,再加上有舒主子的帮衬,还有咱们纳兰家的扶持,日后运气再好点,那么就机会很大了。” 纳兰永宁没有说这个“机会”是什么机会,但是室内的两人都很清楚,这个机会,就是指纳兰世家复兴的机会。 “咱们万岁爷,”长贵担忧的说道,“可不是厚待外戚的人啊。老爷这个想法,奴才觉得”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纳兰永宁也知道长贵说的什么意思,永盛皇帝不敢评价他是“刻薄寡恩”,这到底是世宗皇帝的性子,但有其父必有其子,永盛皇帝和他父亲天正世宗皇帝还是有些像的,永盛皇帝不喜欢外戚干政。当然这个干政并不是杜绝外戚们出仕。 而是大玄王朝这么多年来,就十分警惕前朝的旧事和教训,本朝开国初年,又有顾命大臣金拜弄权欺凌幼年的圣祖皇帝的惨痛例子,故此设置了一套十分周全严密的律法制度,用后世历史家评论的话儿来说,那就是“封建社会的集大成者,衰落前最严密的君主专权时代”。 外戚自然是有的,前头孝贤皇后的母家之弟,傅恒,如今就是正经的军机处大臣,内阁大学士,外头号称中堂,也就是实际上的宰相,这是正儿八经的外戚,但其余的有外戚身份的人,似乎也并没有得到永盛皇帝的青睐,他似乎并不是因为你是外戚,所以还要对你优先提拔,这是不可能的。 但你如果有才干,外戚的身份可以助你更快的青云直上,所以傅恒短短几年内,也就从乾清宫御前侍卫当起,这么几年下来,顺风顺水的,一步步成了堂官,又迅速的成为了帝国的宰相之一。 不过,如果是金秀在这里,熟悉历史掌握历史规律的人来说,傅恒的如日中天,只怕还是因为孝贤皇后早逝,而且无嫡子留下,对永盛皇帝的君权毫无影响,若是此时孝贤皇后有嫡子在,其舅傅恒能掌军权参知政事,只怕是永盛皇帝如芒刺在背,绝不会如此让傅恒显赫的。 所以看着纳兰家有一位“舒主子”在宫里头,也不见得是多少提拔重用,长贵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但纳兰永宁自然也有自己个的苦衷,他慢慢起身,“自从南氏被废,舒主子就一直惶恐不安,她和南氏的关系不算好,宫里头隐隐还有传闻,说是她在万岁爷面前构陷南氏,几次三番,这才让万岁爷决意废后。” “这一次南氏过身,她更是忌讳这些流言蜚语,一步都不敢多走,一句话儿也不敢多说,万岁爷那边更是不会记得她了。”纳兰永宁摸了摸手上的扳指,“你说的道理不错,本朝虽然也没有隔绝外戚之事,但靠着外戚起家,说话名声到底不好听,可如今,” “也没有别的法子。” 纳兰永宁无奈的闭上眼,“芳哥儿这个样子,日后想着他自己个如何上进,是难的,其余的小子,还小,过几年也是指望不上,日后如何,实在是不知。” 他在担忧着家族的未来,“我在内务府退下来,如今赋闲在家,也不能够一直赋闲,不然的话,官场上的人,只怕会越来越忘记了我这个人,也会忘了纳兰家。” “而这些年,万岁爷的脾气越发的捉摸不定,让人猜不透,除了这个法子外,其余的,我还真的想不到。” 长贵垂着手不说话了,的确,在任何时候,去开始做一个不是很好的方法,总比束手就擒来的好,实际上纳兰永宁这种要想办法重振家族声望的人,在护军大姓人家里面算是很少见了,大部分的人因为有禄米发一辈子不愁,不思进取,家族真的就是慢慢的衰落下去,从世家豪门,到中等人家,再到普通人家,再到清贫人家,再沦落到可能直接到赤贫,不会需要太久的时间,三十四年就足够了。 所以纳兰永宁觉得安排金秀进宫不会错,“如此人物,一定是脱颖而出,博得圣上宠爱最好,实在不成,也可以帮衬着舒主子出谋划策的让我们纳兰家有些好机会,她如果真的福气大,万一能够诞下龙子,那么日后的前途,真的就不可限量了。” 。 三十四、善保来家(上) 主子这么说,自然也要听命,长贵称是,一个优秀的下属,不会是只听命,他还会发挥主观能动性,“那奴才就先去找一找内务府的人,打听下一次怎么选秀” “打听着预备着,也要摸清楚宫里头的意思,到底是怎么选的,若是要给亲王阿哥们选,倒也不必,”纳兰永宁点点头,“咱们家倒也无需去和这些人联姻什么的,只管还是要宫里头才好。” 选秀的目的,并不是每次都是为了充实皇帝的后宫,有时候皇帝的儿子们长大了,或者是亲王郡王等还没有婚配,那么皇帝也会顺带着给这些人考察下妻子的人选。 永盛皇帝有一个男人最大的兴趣爱好,那就是喜欢美女,当然也没有前朝皇帝那样荒淫无度,但这么多年选秀下来,宫里头是一次都没省下来,而且南氏原本性子还颇为刚肃,她在位时候,永盛皇帝还不算十分过分。 可如今是令皇贵妃主持后宫事务,她性子柔顺,不会规劝也不敢去规劝皇帝,于是皇帝更是随心所欲,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说话是不夸张的,宫里头有名有姓有品级的嫔妃,差不多是有那么几十个的,其余没名没分的,更是不胜枚举。 而金秀才貌出众,又如此聪明,只要一入宫,博得皇帝宠爱,应该不成问题,纳兰永宁有这个信心。 “过几日,”纳兰永宁想了想,“等到富祥的差事儿有眉目了后,长贵,你就去找她来府上,我要亲自和她说,她如此聪慧,应该明白,如此才学的女子,若不进宫只是嫁给寻常男子,实在是浪费了这一身才学” 长贵低下头,眼神一闪,“嗻,老爷说的极是。”他见到纳兰永宁如此相信金秀,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头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金秀先松口愿意入宫,再办好富祥免去征战缅甸的事儿,世上之人,知恩图报的人可不多,先小人再君子,总是不会错的。 纳兰永宁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嫁一个能够帮助自己施展才华的男子,算是比较好的出息了,当然,金秀可不是这么觉得,依照着在定兴县的布局做事来看,金秀更喜欢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来解决问题,当然,她也绝不排斥可以借势。 金秀不这么觉得,其余的人就有意见了,特别是嚣张至极的桂大奶奶,听到金秀不愿意去左邻右舍家借一些银钱来给父亲缝制衣裳,顿时就怒了,“什么不愿意借你倒是没有少奶奶的命儿,养了少奶奶的脾气了能借银子不借的,摆什么谱儿是不是还想着在我这里赚什么好处去恩我看你的失心疯了还想着自己个赚吗你配吗你赚的来吗” 金秀被骂的灰头土脸的,真想一怒之下,就把那一百两银子的银票甩出来,甩在如此鄙视自己的桂大奶奶脸上,但左右一想,若是甩出来,就是削了桂大奶奶的面子,可这一百两银子却一下子被桂大奶奶没收了,这可如何是好还不如闷声大发财罢了。 于是她也不生气,似乎表面上听从了桂大奶奶的训导,老老实实的出门去借银子,实际上她压根就没有去借什么,而是到钱庄把这个银票给找开,换了一两碎银子来,这才去了布店,也不敢选那些光鲜亮丽的布匹,不然闻起来,花了几个钱买,岂不是就露陷了。 故此金秀只买了一色灰不溜秋的粗麻布半匹,拿回来准备交差,当然借几个钱来,也买不来这么多的布,金秀找了一个说这布过时了要打折出售的说法,不知道拿回家去能不能过关。 到了家中,倒是又来了一位从未来过元家的人,钮家大爷,善保已经在家里头等着了,他带来的谢礼,摆在了元家中堂的桌子上两包稻香村的重阳糕,一匹青色的棉布,还有一本书。 善保坐在堂屋之中,桂大奶奶倨傲的坐在炕上,拿着水烟袋吞云吐雾,还拿着挑剔的眼光审视善保,善保有些坐立不安,见到金秀进来,这才似乎被解救了一般,站了起来,“金姑娘你回来了,”他似乎长长的吐了口气,“我过来拜见你阿玛,只是他并不在家” 金秀回京的时候就告诉善保,务必保密,不要将自己个去定兴县的事儿说出来,善保记住了,故此这一次来,也不是说感谢金秀搭救自己的话儿,而是借着重阳节将至,过来拜见富祥这个长辈的由头,只是他运气不好,一到元家,正主金秀没见到,就先撞上了元家最难讲话最挑剔的桂大奶奶。 也不知道是桂大奶奶到底是说了什么,让善保这样坐立不安,金秀见到善保来访,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怎么来了” 可她也马上惊觉自己个这个笑容是不该出现的,作为一个只应该操持家务,伺候姑奶奶的正经姑娘家,这么可能和外头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毕竟她可是没说自己个是去定兴县,还是去定兴县搭救善保的。 果然,见到这个笑容,桂大奶奶就马上拉下脸来,脸拉长的和驴脸一样,她哼了一声,“长辈还坐在这里头呢,”她横了一眼也坐在下首大肚子的玉芬,又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这个当奶奶的,早就不被人放在眼里头了” 金秀忙陪笑,“那里的话儿,”她于是先朝着桂大奶奶请安,又朝着玉芬蹲了蹲,“我这不是高兴嘛,上次我给姑爸去买月饼,恰好就遇到了钮家大爷,钮家大爷想必是听起我说过,说姑爸最喜欢吃的就是重阳糕,这不就赶着节日送给姑爸来用些了” 这话倒是说的很好,金秀又看了善保一眼,善保这才醒悟过来,忙点头,“是金姑娘是这么说的。” 桂大奶奶还想着预备呵斥金秀没有规矩,但思来想去,在外人面前也要给自己的侄女儿留一些面子,何况善保也给了她这样的面子,说是来看她的,于是她脸上堆起了假笑,“难为你想到我了,赶紧着坐下罢。” 。 三十四、善保来家(下) 桂大奶奶很是骄傲,想着以前的钮家,那里会这样来元家请安问好送东西的人家的阿玛在世的时候何等显赫,一省的军事长官,整个大玄朝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几十位而已。 昔日的钮家和元家可真是天差地别,这才几年间,没想到自己家就和钮家平起平坐,攀上交情了,想到这里,桂大奶奶当然是觉得自己“指点”这个家有方,功劳甚大。 随即又想到善保的阿玛,不由得叹息,“也可怜你家老爷了,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过世了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而且当着人家的面儿,谈及人家过世的阿玛,真的不算是什么礼貌客气的话题,金秀瞧见了善保脸上的神色宛如便秘一般,于是就开口打岔,“姑爸只怕是还没喝茶罢钮大爷也是我这就烧水去,上次纳兰家宁老爷送了一些好茶来,我想着也没别人配喝,都是留着姑爸呢,钮大爷来,可是喝一碗” 桂大奶奶不悦的瞪了金秀一眼,这个死丫头,就知道插嘴,一点规矩体统都没有了,“你急什么要靠着你这会子回家烧水,只怕钮大爷早就渴死了” 二妞这时候颤颤巍巍的拿着水壶进来,原来是二妞去烧水预备泡茶了,金秀忙接过,妹妹到底身量还弱了些不能够说干这些活儿,万一烫到怎么办 她利索得烫了茶碗,又当着两人的面儿,从一个粗陶罐子里头拿了一撮茶叶来,又用还滚烫的水把茶冲开,用盖子捂住了茶壶半分钟的时间,等着茶香飘逸而出,于是这才将淡黄色的茶汤倒在了碗里,先奉给客人善保,再献给桂大奶奶,玉芬孕中,不宜喝茶,于是金秀又倒了一杯给二妞。 只是在座的人,一个有喝茶的心思都没有,善保不是为了茶来,桂大奶奶也在暗暗思量钮家大爷到底是为何而来,刚才瞧见他和大妞这眉来眼去的意思,只怕是说不定他们两个早就私底下有交情了。 不然的话,钮家为什么要来咱们家礼贤下士可也不是这么做的,钮家和元家最“深”的关系,也就是街坊邻居的关系,其余的可是没有 桂大奶奶瞧见善保那时不时瞥着金秀那边的样子,心里头大致有了数,这个数知道了,桂大奶奶更是不高兴起来,这是一个寡妇见到年轻少女少年互相倾慕的戏码的正常反应,一个孤独丧偶的人,当然不乐见别人秀恩爱。 于是她喝了口茶,就把茶碗放下,摸了摸手里头水烟壶,脸色木然,“我听说钮大爷,还要读书呢” “是,”善保还是太嫩了些,怕这个不说话的环境,听到桂大奶奶问问题,倒是也乐意回答,“夏天的时候,侥幸考上了咸安宫官学,再过几日也就要进去读书了。” 桂大奶奶似乎还不知道咸安宫官学是在什么地方,也不过是随意嗯了一声,“读书好啊,”她点点头,“不过要我说,倒是还想着找一个正经营生才好,当差办事赚点俸禄这才是正经事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读书依我看,这读书也没什么用。” 自己这个姑妈金秀心里头听得真是好笑,什么读书无用桂大奶奶果然是见识短,还说这些个风凉话,再者善保虽是少年人,你年纪大些,可却也不是他正经的长辈,何必说这样教训传授人生经验的话儿呢 桂大奶奶还不知足,又自夸下去了,“大妞他阿玛,正在九门提督府当差,依我看,就让他找找关系,还是赶紧着当差罢了。” 善保啼笑皆非,金秀也是默默翻白眼,桂大奶奶在家里头把弟弟福祥骂的给狗血淋头一文不值,在外人面前却又是这样打肿脸充胖子了,父亲富祥九门提督府五城兵马司最为寻常的一个“马甲”的差事儿都要保不住,马上被发配到云南去打缅甸了,还好意思说帮别人找一个差事儿富祥有这个能力吗 桂大奶奶真够会吹牛的。 金秀不得不,又不能不再打岔了,虽然可能又要被桂大奶奶训斥,但她还是要硬着头皮打破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姑爸,钮大爷的外祖家交代过的,要钮大爷读书才能上进,读书自然是要紧的,若是不读书不明白事理,就算是当差,只怕也是当不好呢,阿玛不也是认得几个字,才能够当马甲吗” 桂大奶奶又是瞪了金秀一眼,她是不识字的,总感觉金秀的话儿在暗暗的讽刺自己,于是她冷笑一声,“依你的意思,不读书就成睁眼瞎了”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您老自己个说的金秀笑着忙解释道,“绝没有,读书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若是这心里头没了做人的道理,读再多的书也是祸害呢,姑爸素日里头都是这样指点我的,我不敢忘。” 善保也送上了助攻,“多谢大奶奶提点,我这家里头是想着叫我再读书的,到底还年轻,若是读个几年,还不成气候的,那么说不得到时候就要麻烦富老爷,帮着寻一个好差事儿了,若是能寻到好差事儿,我这一辈子都感激大奶奶的。” 这话说的让桂大奶奶高兴了,她点点头,假装威严的说道,“是个懂事的孩子,到底是黄毛丫头,”她又看了一眼金秀,“头发长见识短” 金秀当然不说话,脸上还露出了惶恐不安愧疚的表情,桂大奶奶满意的磕了磕水烟壶,施施然的起身,她自诩乃是元家一家之主,招待客人只需露面一会就得了,不需要全程陪着,“富祥家的你留客人用饭罢,”她对着一直不说话宛如透明人一般的玉芬吩咐道,“别小气巴巴的,丢了元家的面儿” 桂大奶奶一离去,室内的压抑之感顿时如冰雪消融,大家伙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金秀和善保相视一笑,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愉悦感,二妞好奇的望着姐姐和钮家大爷,好像觉得钮家大爷和自己姐姐奇奇怪怪的。 。 三十五、凉亭听课(上) 玉芬也摸了摸胸口,对着善保歉意地说道,“钮大爷,可真是对不住,我们家姑奶奶就是这样的性子,您多担待” 善保自然不会在意,他倒是觉得金秀的姑爸和自己的继母真有的一拼,“那里说的话,”善保把手放在膝盖上,温和从容,“长辈教训,我自然是要听的。” 玉芬刚才被桂大奶奶震住,也不敢说话,只是仔细观察着善保,见到他人品出众,说话也得体,心下也高兴,“以后你也多来来,我这家里头简陋是简陋了些,招待也怠慢,但到底是街坊邻居的,勤走动,没坏处。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不是么” 这个话儿真是说到善保心坎里头去了,定兴县遇险得救,不就是靠着街坊邻居了他忙站起来,垂着手说道,“是是大奶奶说的再对不过了,远亲不如近邻,我也是这么想的。” 金秀在一边拉着二妞微笑不语,玉芬说了几句话,非常聪明的放这些少年人离去,“我这老天昏地的,你们少年人也不该陪着我,秀儿,”她吩咐金秀,“你请钮大爷外头坐一坐,我就不陪着了。” 金秀称是,只是外头有什么地方可坐的元家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会客室、书房、起居室一套套的,还可以随便找几个地方喝茶聊天的,思来想去没有地方可去,得,还是去后院的那个破亭子里头略坐坐就是了。 金秀提着茶壶,善保拿着茶碗,后头还跟着二妞这个一个小丫头片子,于是就到了后头菜园之中的亭子处,元家昔日的后花园,如今是变成了菜园,饶是仲秋时节,但园子里头的大白菜茁壮的很,凌霜之后越发的青翠可爱,这是不多见的场景,善保虽然不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可这田园景色,还真的是少见。 他环视了一周,对着金秀笑道,“这菜园倒是有些意思。” “无非是少一些家用开销,”金秀说道,“以我本来的意思,自然还是花园才好,不过这衣食所迫,不得不权宜之计罢了。” 两个人算的上是同命相怜,都是困于日常生活的开销,善保是困于要读书的费用,金秀而是境界低一些,要困于日常开支。 亭子之中也摆了几张桌椅,这是纳兰信芳后头送来的,不是什么新桌椅,但对于这个亭子来说,已经足够,两人又坐下,金秀倒茶,又倒了一碗茶给二妞,二妞摇摇头,“姐姐,这个茶不好喝,苦的” 金秀朝着二妞眨眨眼,“喝茶就是要这点苦才好,”但是二妞还是不愿意喝,金秀于是从袖子里头拿了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解开倒了一点在二妞的茶碗里,“喝吧,给你加了好东西。” 二妞半信半疑的喝了一口,眼神一亮,“甜的姐姐加了糖吗” “外头买了一包红糖,等着给奶奶补身子呢,”金秀笑道,说起来也是可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二妞却是什么零嘴和好吃有营养的东西都没的吃,“给你加一点,以后再想喝的时候告诉姐姐,别让姑爸知道就成。” 二妞兴奋的点点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着,喝一口甜茶,感觉到那甜滋滋的味道,就忍不住手舞足蹈一番,童真可爱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金秀和善保相视一笑,善保心里头叹元家如此窘迫,可没想到竟然有金秀这样出众的女孩子训导出来,可见是寒鸦之舍出金凤,殊为难得。 两个人喝了茶,金秀又问善保为何而来,她可不会单纯觉得善保只是来串门子而已,元家和钮家只是互相知道这么一户人罢了,不见得有多少交情,这一次来的突然,应该不是什么日常的问候。 善保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儿,也就是过来告诉金秀一声,咸安宫官学开学在即,自己和弟弟都要入宫去读书,半月休假两日,素日里头只怕是不能外出。 “这可是好事儿,”金秀知道善保为了这个咸安宫官学读书的事儿,花了多大的心血,他将祖产田地卖掉的事儿,迟早是会传遍亲戚之间的耳朵的,世界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被暴露出来,善保的压力会更加的大,现在没有暴露,但不代表对着这件事儿不担忧。于是金秀点点头要说开解的话儿,“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我在这里倒是要先恭喜了。” “金姑娘说笑了,”善保笑道,他见到佳人如此支持自己,真是心中忍不住就涌动出一丝柔情,“善保我不求什么飞黄腾达,只要是衣食无忧,能够和心爱之人厮守一辈子,也就是足够了。” 金秀有些不明白这些话说给自己听是什么意思,但是这话怎么听得很是耳熟啊她有些错愕的抬头来看着善保,善保正在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见到自己抬头,这才俊脸上泛红一片,忍不住咳嗽一声,看向菜园之中的大白菜,似乎那大白菜有什么特别好看的角度。 金秀这才大概知道了一点善保的意思,饶是她二世为人,也忍不住有些害羞,真是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样大的福气得如此高颜值的少年青睐于自己真是祖宗显灵了喂。 她不禁有些洋洋得意,但又有些惶恐不安,惶恐不安的感觉来自于现在她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和以后日子怎么过的迷茫,她这一辈子要怎么过她还没有想好。 嫁人自然是一个选择,但是嫁给什么人,她没有想过,也似乎还没有到该想的年龄。 所以她想了想,善保的话,是真心的,她也不该说让人听不懂的话儿,“钮大爷,”她有些害羞,但还是忍住害羞落落大方的说道,“您现在就说这个,只怕是太早了些吧。” 善保一听心里头狂喜,没想到佳人也有此意,“不早,不早,”善保忙说,“我只怕是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啊” 。 三十五、凉亭听课(中) 金秀有些害羞,但还是勉强争取一个落落大方,感情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或者说,感情才是人类生活最有意思也有可能是最容易让这一辈子过得精彩的东西,但现在对于金秀来说,还需要更现实的东西,那就是,完成生存这个第一要务。 其余的东西不能说不要,但总还是要放在第二位的,“致斋,”金秀害羞说道,“如今说这些个做什么你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去咸安宫读书,日后再说这个就是了。” “我只怕来不及,”善保见到金秀害羞,自信心大振,“不早些说,只怕是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园子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公鸭嗓的声音,一下子就打破了园子之中甜甜蜜蜜的氛围,二妞年纪还小,而且在喜滋滋的喝着加了红糖的甜茶,根本无暇顾及两人,也不会打搅两人,但是很多时候,事情永远是这样,在马上看来要水到渠成的时候,偏生节外生枝了。 这一次来节外生枝的,就是处于变声期嗓子十分难听的纳兰信芳,金秀抬起头来,只见到纳兰信芳拿着一盒子什么东西,站在园子门外,探头探脑狐疑的望着自己,他虽然还懵懂,但是对着善保和金秀两人的互动,是十分的警觉,故此听到这么什么来不及的话,也就马上来打断了。 却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二妞看到纳兰信芳到来,手里头又拿了东西,一下欢呼跑跳着到了纳兰信芳跟前,她人小鬼大,知道纳兰信芳每一次来都会给自己带好吃的,这一次还带了盒子来,必然是有好吃的又带来了。 纳兰信芳先把盒子递给了二妞,摸了摸她的头,二妞是不喜欢除了家里人之外的人摸她头的,但是看在有好吃的份上,勉强也忍了纳兰信芳的摸头杀,末了还争辩抗议一句,“秀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不能再摸我的头了。” 纳兰信芳笑道,“你还不是小孩子难道你是大姑娘了去去去,”他把这个小机灵鬼给使唤走,“把这些个吃的拿给你奶奶,还有你姑爸去。” 他大步到了亭子中,见到善保坐在了自己素日里头常坐的位置上,心里头就有些不满,又左右连续看了两个人好几次,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又不好意思问金秀,于是只朝着善保发作,他很聪明,也不说这个位置是他的,善保不该抢了他的位置,但是他也不拿这样的小事儿发作,只是朝着善保呲牙 “我说钮大爷,这做人做事还是要讲些礼数的,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知恩图报什么的,我也原不指望,只是我来了这里头,你见到恩人,怎么样,也该行个礼吧我听说你也是护军老姓出身吧” 善保或许就在金秀面前容易惊慌失措有点像懵懂少年,在面对旁人的时候倒是沉稳的很,听到纳兰信芳这挑衅的话,善保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君子知恩不图报,原本是寻常之事,纳兰大爷乃是谦谦君子,自然不会和我计较,咱们今日都是在元家做客,只有先来后到之分,并无其他身份区别,大爷这一点,可别计较错了。” 话说的有些牵强,但纳兰信芳也不太会辩论这些人情世故上的事儿,故此有些哑口无言,于是赌气说道,“你嘴巴厉害,还会如此狡辩,我却是不和你吵,不过我这马上就要授课了,说的事儿,法不传六耳,”他又得意起来,不管如何,金姐姐教导学识的人,可就是自己一个,善保可没有这一层关系,“钮大爷,你要不看看,先在园子外头候着” 善保好像是和椅子生长在一块了似的,纹丝不动,若是这时候再给他来一副羽毛扇,气定神闲的样子,真是有些像诸葛孔明,“秀大爷既然要上课,我坐着不说话就是了,决计不会打扰到您的,是不是,金姑娘”善保对着金秀呲牙一笑,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就连亭子外头的阳光都失色几分。 “金姑娘你说是不是” 金秀看到了善保的笑容,呆了呆,心跳又是漏了一拍,随即在纳兰信芳不满的咳嗽声之中惊醒过来,“你坐着就是,”金秀掩饰一笑,“也听听我这课如何,讲的好不好,在不在理。” 纳兰信芳见到金秀发话了,也不能够再赶人,但还是通过推拉桌椅等物发出响亮的声音来表示自己的不满,金秀又是微微一笑,这个掩饰不住脾气的纳兰信芳,看起来还真的有些可爱呢。 今日的课,金秀预备说一些新鲜的,当然,之前俄罗斯的事儿她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虽然是学历史,但也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说的,而且涉及到政体国体这种,也不宜多说。 说完了俄罗斯,今天金秀就想讲一讲西欧别的国家,思来想去,倒是也不必具体说到现在的这些,先讲神圣罗马帝国好了,这乃是欧洲古代最为辉煌的帝国,疆域版图之大,和中华帝国的历朝历代可以相提并论,而且俄罗斯的前身莫斯科大公国也和神圣罗马帝国有很大的渊源,这也是俄罗斯皇家标志双头鹰的来历之一。 神圣罗马帝国的时代太久了,而且真的渊源太多,地方势力、教皇的势力、大公、皇室、联姻,各种势力交错在一起,打造了这个帝国,因为善保在边上,故此除却这些历史外,金秀还特意说了神圣罗马帝国之中的那些权谋算计还有各种博弈的事情,两个人都听得入迷,尤其是善保,对着这些事儿尤为感兴趣,就连二妞吃好了东西回到亭子之中,依偎着金秀,他也没发觉。 纳兰信芳是不感兴趣这些争斗的,不过金秀今个画了一幅欧洲的地图,又大概的将各领主大公国等等一一画出来,纳兰信芳见到这个才是兴高采烈的,“这和咱们的五代十国差不离都是这样自己个管起来们称大王的” 。 三十五、凉亭听课(下) 纳兰信芳的话儿不算错,故此金秀也还点点头表示他说得对,纳兰信芳把金秀画的地图给收起来,珍而重之的放在一个夹袋之中,郑重其事的言明,要拿回家去好生研读研读,又舔着脸对着金秀笑道,“金姐姐,上次咱们画过的云南和缅甸的地图,你还记得吗偏生我上次没带回去放好了,你还记得吗若是记得,再画一幅给小弟我,如何” “我当然记得,”金秀漫不经心的说道,哪一个学历史学地理的还不会画地图了又不是画高清晰还要画地形图水平线的那种,随手一画,还不简单“画很简单不对,”她回过神来,狐疑的打量着纳兰信芳,“你要这个做什么” 见被金秀问起,纳兰信芳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是想着缅甸的战事热闹的很么,护军里头有同旗的小子素日里头关系不算差,成日里头吹牛,说自己个文韬武略如何厉害,如何厉害,只是还没有好时机,若是有了好时机,执掌一军,什么缅甸野人拿不下的我见不惯他们吹嘘,所以才来借地图给他们开开眼” 这中间也还有其余的故事,比如说这几个一起喝酒闲谈的时候,纳兰信芳有关于缅甸的事儿,从金秀这里学来的东西现学现卖一顿显摆,倒是把众人震慑住了,大家伙也知道纳兰信芳虽然对着这些海外之事儿很是了解,但平时里头都是那些闲书里面看来不着调的居多,故此震慑之余,还不是很相信纳兰信芳所说的乃是真事。 纳兰信芳被怀疑当然是不干了,现在谁质疑自己个都没事,可这些东西都是金秀传授给自己的,怀疑自己这个就是怀疑金秀,于是通红了脸就要挽袖子打一顿这些出言不逊的东西再说。 可人家也有说法,“秀哥儿,你也别耍横,咱们都是护军里头的好英雄,靠拳头没有用那和地痞无赖没什么差别,咱们还是要紧的讨论兵法才好” 纸上谈兵的人还是有自己的尊严和体面的,特别是这些一个个自诩韩信张良诸葛亮的护军少年们,“昔日汉太祖称赞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空说无益,你既然把这云南和缅甸的事儿说的这么头头是道,咱们也不知道秀哥儿你是不是吹牛,你把地图拿出来,咱们一一推演,若是大家伙都瞧见了你的行军打仗路线妥当,自然就服你了。” 正经的地图那是兵部掌管的,纳兰家的先祖明珠就算是当过兵部尚书,家里头也不可能存着这个东西,自然是没有的,少年人受不得激,纳兰信秀拍案而起,这就马上要来找金秀,找出地图回去找回场子才好。 二妞拍手笑道,“上次大姐画的东西稀奇古怪的,我都不认得,早就拿去点了煤炉了,却是不知道秀大哥要用,我就不拿来烧火了。” 金秀额头上露出了一丝冷汗,“你拿着去吹牛,那是一点用处都没有,”金秀有些不高兴,“枉费了我教导你学问的用意” 纳兰信秀见到金秀不满,忙解释道,“倒也不是为了吹牛,你想呀,金姐姐,我可是知道姐姐这教导的地书是何等厉害,寻常人别说是知道这些事儿了,就算是知道,那也是一知半解,宛如盲人摸象,姐姐这样的学问,自然是不能拿来吹牛,我就拿着这些才学去军前效力,也是可以的嘛” “万万不可”金秀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忍不住就厉声喝道,“你趁早断了这个心思” 自从金秀和纳兰信芳认识后,她还未曾如此说过如此严厉口气的话,纳兰信芳一下子吓得跳了起来,脸色都变了,他是尊敬金秀,却还没见到金秀如此,不由得心里头吓得砰砰砰直跳。 金秀这样脱口而出,才惊觉自己个说话语气过分了,她担忧的当然是先是自己个,这无缘无故就知道了这些地图的东西,流传都外头去,日后必然会有人来查看,到底是谁,知道比兵部还要仔细一百倍的地图之术到时候自己怎么解释的清楚 大玄朝虽然没有中世纪欧洲那样会把女巫丢在火里烧死的恶俗,但对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掌握着寻常人所不能理解知识的人,总是不善待居多的。 这是一点,金秀想传授知识,但不想让世人皆知,特别是纳兰信芳,根据她的判断,也不算是什么口风严谨之人,泄露出去是一定的,但是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泄露出去。 她见到纳兰信芳被自己个突然的严厉之声吓了一大跳,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太严厉了,于是又缓和了一些语气,摇摇头说道,“秀哥儿,你是宁老爷长子,那你想着出征去,宁老爷也必然不会放,若是他以为是我蛊惑你去的,只怕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再者,这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金秀继续慢慢解释道,“我教导给你的,那也只是纸上的知识,你若是靠着这个,就觉得能够出征随军去,未免也太小看天下了。” 她拿出一张纸来,举起毛笔仔仔细细的画了一幅画,让纳兰信芳来看,纳兰信芳过来一瞧,只见到两边峡谷高立,森林茂密,峡谷靠的极近,两人遥遥对立,似乎也靠的很近,但峡谷极深,地下还有怒涛汹涌奔腾而过,“这就是云南之地,”金秀指着峡谷两侧,“看上去好像是触手可及,两人站在这里,只怕是对方的脸色都看的清清楚楚,更别说是喊什么话儿了,可你若是带着千军万马,想要翻越这咫尺天涯,那你觉得,若非飞渡,你能快速行军吗只怕是下到这峡谷之下,再绕路许久才能到了对岸。” “你说这个地方,若是就地图上看,大概也就是一条河的距离,让你去走,却要走上好几日,”金秀继续解释道,“你能够行军吗还能如何能准时到吗行军从军,若是失期,是要受军法的。” 三十五、凉亭听课(完) 金秀要连忙打消掉纳兰信芳想要借着地理学了解地形来参军的这个念头,宁老爷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上进,而不是要自己的儿子上战场的,上战场不是这些豪门八大姓的子弟该做的事情,他们可以分润一些军功,但若是为了马上封侯就舍生忘死的,那绝对就是犯傻。 宁老爷虽然面上一直呵斥自己这位长子不争气,日日要家法伺候才称心如意,但金秀和宁老爷交谈之间,可以听得出来宁老爷对着自己这个长子期许极大,当然了,棍棒教育和期待甚高,这两者并不矛盾。 富贵险中求这是没错,但也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纳兰永宁若是知道是金秀所传授的这个学问让纳兰信芳愿意去缅甸,只怕是吃了金秀的心都要有。 再者,“我阿玛摊上了要去缅甸的事儿,我要去求你阿玛,千方百计的想办法,将他留下来最好,不能够去缅甸,我如何能够让你去缅甸这事儿你想都不必想,你若是想着如此,我还宁愿你拿去和人吹牛高谈阔论,纸上谈兵呢” 纳兰信芳也是顺毛驴,听到金秀如此重视自己,和富祥一样不愿意其去缅甸,倒是心里头暖洋洋的了,“是,我不去就是,听金姐姐的。” “实际上我也就一说罢了,”纳兰信芳笑嘻嘻的说道,“我胆子小,怎么敢去战场上。” “金姑娘,”善保起初听到了那地书之名,眼神闪烁了一下,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又见到金秀如此激烈的反对纳兰信芳去缅甸,不由得奇道,“你觉得,缅甸之事不顺利吗” “目前是必然不顺利的,”金秀把自己个之前和纳兰信芳所说的理由说了一遍给善保听,“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顺利的理由。” “可是云南那边,似乎是捷报频传啊。”善保也不是不问世事之人,实际上他想着出仕当差,外头这些朝野的动静,他是最关心的。所以缅甸的战事他也知道一些,“想必战事要快结束了。” 他的言下之意也不必要纳兰信芳出马了,纳兰信芳不高兴的瞪了善保一眼。 “结束”金秀微微一笑,“没有这样快的,若是这样的快,兵部何必要安排人手预备出征” “这许是以防万一”善保谨慎的说道,“横竖如今调咱们护军自己的人出去,倒也方便,比起绿林军等,护军到底是更快些。” “这也是有可能,”金秀不反对善保的说法,毕竟护军人家都是如此,男子要不当差要不就是要从军,本来就是属于战斗编制,临时召集也是寻常事,而且现在的护军子弟,还远远不如后世抽大烟一点活儿都不干那样的堕落,如今的战斗力虽然不行了,但比如说护送辎重转运粮草这些活儿还是能干的。 所以富祥的新差事儿,也只是说要去丰台大营集中,加上一定的训练,不是一定要去缅甸的,“许是兵部那个堂官未雨绸缪,想着要训一训护军的人,也是寻常的。” “但缅甸的事儿,我还是不看好,别的我自然不和致斋你说,”金秀笑道,“你要入官场,最要紧的就是看透一个人,看透这个人在公文那些字面意思背后透露出来的意思,这个意思,可能是有意透露给你,但不方便直说的;也有可能是,他不想让你知道的真实意思。” “我且问你,我在邸报上看到过多次云南报捷,可怎么云贵总督刘藻大人,在折子上是怎么说的” 金秀自问自答,“缅人望风遁走,清兵大捷这样的话里头的意思,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无非是敌退我进罢了,杀不了多少人,但是又不能不报捷,毕竟圣上言明,就是要穷力追擒,捣其巢穴的” 金秀非常清楚,永盛皇帝绝不是前明那些不知道外头军事如何的皇帝,而是一个从小到大都精心被培养成一个帝国皇帝该有的一切东西学习熟悉的,他本人就很精明,明察秋毫,不算是过誉之词,而且军事很是精通,虽然没有亲自带兵打仗过,但登基一来,大小战事不可胜数,只要是潜心研究,仔仔细细看过军报,就不可能不学起来而且是变得精通。 “这种是小聪明,时间久了会露马脚的,”金秀不记得这个刘藻是什么有名的人物,在平定缅甸之战之中没有记得这个人是发挥了什么作用,那么想必在前期就成了炮灰了。 永盛皇帝不是和自己的父亲那样杀功臣杀皇族来的一个痛快利索,但是么,明察秋毫,有些时候也算是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精明了,他杀起大臣来,也是毫不手软。别的不知道,单单是在大小金川之战中,因为指挥不当又或者是延误战机的大臣,不管是哪一个,就算是内阁大学士,当朝宰相某人,算起来还是皇太后的亲族,永盛皇帝也是照杀不误。“万岁爷乃是英主,瞒不住他的。” 善保点点头,他很是聪明,金秀这么一说,一点就透,“那么看来缅甸的战局还有波折了。” 这话才堪堪落下,外头街面上似乎就起了什么喧哗之声,但是声响不算大,似乎有几个人在高声谈论什么话儿,又有许多人七嘴八舌的说出了什么嗡嗡嗡的话儿,几个人停住了话语,“这是怎么了” 纳兰信芳忙叫人出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人回来禀告,说了一个让金秀又喜又忧的消息,喜的是金秀预测正确,缅甸之事又起了波折;忧的是,缅甸之事竟然起了波折,那么父亲的差事儿,想要免去去缅甸的九死一生之苦,那么就是更难了。 “大爷,南边六百里加急来报,说是云南那边吃了败仗,总督刘大人已经自尽殉国了。” “什么”善保震惊的站了起来,纳兰信芳也是一脸的错愕,两个人对视一眼,这才不敢置信的看着金秀,好像是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物件一般。 三十六、都有秘密(上) 两人注视着这一位铁口直断,当面直接了当的把缅甸的事儿分析的明明白白的,又把这云贵总督,当朝一品的官儿命运给定下了的寻常护军人家女子。 铁口直断银是够厉害了,更厉害的是,她的推断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印证,印证金秀的话所言非虚 云南这边吃了败仗,而总督直接就自刎了 这真的太可怕了,纳兰信芳一脸的钦佩,“依我看,金姐姐若是去天桥摆摊,那些算命先生,只怕是都要饿死的。”他见到金秀如此算得准,于是也就佩服的不再说要去缅甸的话,“我就听姐姐的,不去云南了” 而善保却更知道金秀这话不是寻常算命先生能比的,而是有巨大的内在和很多资料的分析,才能得到如此的推断,而他更在意的是,这个预算,是基于什么情况下出来的,刘藻乃是封疆大吏,起居八座,赫赫大名之高官,大玄朝的惯例,在相关联较深,地理位置联系紧密的省份,都会设置总督之职来管辖两三个省,比如湖广总督,管辖湖南湖北;两江总督,管理江苏、江西、安徽三省。 这些都是大玄朝顶尖的人物了,若是没有什么错处,接下去稳扎稳打,入阁拜相,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而且总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地方军政大权一把抓,和地方诸侯没什么区别,故此在地方上的权力极大的官员,就算是有一点点错事犯了,皇帝也绝不会说要严惩,那为什么刘藻会自杀这说明什么 说明只怕是之前的捷报,一概都是假的,如今事情透漏出来,刘藻见到事情无法挽回,见罪于永盛皇帝,与其到时候身败名裂,被皇帝诛杀,还不如自己个自戕来个痛快算了。 金秀预测到了刘藻的谎报军情,又大概猜到了永盛皇帝的性子,知道他绝不容许手下人欺瞒自己。善保真心佩服,又隐隐有不服气之心,若是自己个也能够学得这些学术,日后自然也不会比金秀差。 金秀自然也是大惊,她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铁口直断的体质,又见到两人惊魂未定的望着自己,她尴尬一笑,“不必如此,这也是恰逢其会,我虽然论断如此,却不知道有这样快的速度。” “金姑娘所学,实在是叫致斋我佩服,却不知道,”善保试探的问道,“所学何名” “这就不告诉你了”纳兰信芳洋洋得意,“我家金姐姐所学惊天地泣鬼神,岂是你这外人能知道的你就不必打听了,法不传六耳,”他一脸的道貌岸然,“恩今日你能坐在这里听了这么些东西,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你还想奢求别的吗” 纳兰信芳什么话儿,善保都不会放在心上一笑置之,但这个“外人”的词儿,真是有些让善保刺心,善保脸上一红,怒视纳兰信芳这个故意挑衅的毛头小子,若不是因为自己不擅长搏击之术,这会子就要用拳头去教训他了。 金秀见到两人又是这样剑拔弩张,又觉得好笑,于是忙打断两人的干瞪眼,“好了,这些话儿就不必再说了,秀哥儿,”她朝着纳兰信秀吩咐道,“你回去瞧瞧,你阿玛在不在家,我要即刻去拜访他老人家,”金秀的脸上渐渐的严肃起来,预料到这个事情最坏的情况,真的是出现了。 纳兰信芳得意洋洋的瞥了善保一眼,起身离开,金秀微微沉吟,对着善保说道,“致斋,我这会子只怕是没功夫和你说话了,缅甸战事波诡云谲,我阿玛本来是在丰台大营效力,预备着要去云南,我起初想着要求纳兰家大爷帮忙,免了这个九死一生的差事儿,但如今看来,还是不能够了。” 金秀的意思,善保听明白了,她要去处理这个事儿,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他点点头,“我外祖家那边也有些干系,若是你有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说出来。” “谢谢,”金秀微微一笑,她听过刘全说起过善保过世的母亲那边外祖家的情况,虽然外祖家还不错,但不见得会帮助一个善保认识的不知道外几路的人,而且似乎对着善保也不算太待见,更别说善保要去求外祖家来要帮金秀了。“一事不烦二主,已经请纳兰老爷帮衬,那么目前就还不必找别人了。” 善保点点头,他起身预备着离开,“金姑娘,你如此精通官场之学,以我之浅见,无人能比得上你,却不知,”他犹豫了再三,还是带着不好意思开口了,“能不能传授我一二” “没什么传授不传授的,”金秀听到善保如此说,转过身子来,就站在亭子之中看着被阳光照耀着晦明不定的善保,微微一笑,“定兴县北上回京,咱们讨论了不少,那些都算是为官之道,我虽然知道一些,但不算精通,咱们以后多讨论讨论就是,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善保心里头一暖,也不知道为何,转过去的时候眼角温热,怕被人看见,忙疾步走出了元家,在街口遇到了书铺的刘掌柜,善保也不打招呼,径直回家去,刚在屋里头坐定,刘全就进来了,他端着茶见到善保眼角红红的,颇有些不解,“大爷这是怎么了太太难道又给你气受了可今个似乎也没什么事儿不好太太今个心情好着呢。” 善保摆摆手,“人生最难得的,就还是求一个知己,全叔,”他思来想去,末了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你说,金姑娘,这个人怎么样” “自然是好,”刘全实话实说,他实在感激金秀竟然愿意亲自来救善保,也真心佩服金秀的有主意和有远见,“大爷是不是喜欢金姑娘” 善保脸上红了一下,点点头,“是,我是这样想着呢。” “那您还想什么呢,赶紧着请太太,”刘全高兴极了,“赶紧着让太太找人去提亲呀” 三十六、都有秘密(中) 刘全听到小主人居然主动说了这个事儿,实在是高兴极了,这些年自家大爷为了家里头的事儿奔波忙碌,一心只是想着维持这个家庭,自己个的终身大事儿,自然就耽误下来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刘全虽然是担忧,但大爷的负担已经是如此的重了,如何还能去让他负担更多故此刘全从来不说来。 再者刘全也有一份傲气,自家大爷不管是长相还是文采亦或者是家世,都是极好的,寻常那寻常姑娘家,等闲是配不上自家大爷的。 可金秀如此厉害,又知道心疼善保,愿意去救自家大爷,显然是有意于善保,这样有谋略有才干的女子,刘全是一万个愿意她入府当这个当家奶奶,于是善保这么说,刘全高兴的是和得了什么似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大爷你还想什么呢,赶紧着请太太找人去提亲呀。” 说到这个自己所想之事,善保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红着脸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金姑娘今日也说了,不急在一时。” “哎哟我的大爷,那您还预备着等到什么时候,”刘全是急得跳脚了,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再耽误下去,您就都要二十出头了” 大玄朝并不提倡早婚早育,这是因为护军的女儿家都要参加选秀,这选秀下来,女儿家一般总是要十六七岁过了选秀这一关,才能够自己个许配婚配,那么男子家自然更是要等晚几年了。但是再晚,若是等到二十岁一过,那么也就会被人说闲话了。 “今年是很关键的一年,”善保觉得后半年自己的运势开始变好了,虽然之前也有牢狱之灾,但是,“否极泰来,不是我这空口白说的,定兴县那边的事儿一了,我总感觉心无旁骛,可以好生入宫读书了,全叔,不着急,不着急,”善保显然有自己的打算,他从刚才的激动回过神来,“我既然入宫读书去,总是要读出一个名堂来,若是没能够得一官半职,如何能够厚颜去提亲呢” 刘全不以为然,那里都是先立业后成家的若是先有了少奶奶,再谈这些个建功立业的事儿,家里头和睦了,有人处置家务,大爷才能够专心致志的上进不是 不过自家大爷有了谋划,刘全也很是高兴,起码大爷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了,他高兴的说道,“那么奴才就多去元家走动走动,金姑娘家里头是差了些,可有主意,以后必然会好起来,现在肯定是缺人手的,大爷还没有入宫读书,这些日子,奴才空的很,可以去帮衬帮衬。” 善保点点头,“如此麻烦全叔了。” 刘全高高兴兴的出了门,想着这好事儿就在眼前,钮家复兴,添丁进口都有望,他可实在是高兴,出了门,预备着要送些东西给元家姑娘去,但突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哎哟”他一顿足,原本高兴的心情顿时好似被雪水浇透一般,心里头凉了半截,“大爷想的事儿,只怕是没有那么轻松” 善保离去,金秀抱膝坐在亭子之中出神,秋日阳光,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就很是乏力了,除却有些光亮外,不能够提供太多的热量,冷风吹到身上,让人瑟瑟发抖,却足够提神醒脑。 现在的金秀,不觉得自己父亲富祥的事儿,算是什么大事儿,但她没有途径和手段去操控这件事儿,她有头脑,这点金秀自己都不会谦虚否认,在定兴县解救善保的事情中,已经体现出来了。 但是在京师,就不是那么的容易做了,官场上的事儿,素来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这件事儿,实际上只要寻得关键人开口做主就是,说一句话就是,但是金秀找不到这样的人,也说不上什么话,用通俗的话来说,金秀在定兴县玩的溜的“借势”在都中,派不上什么用场。 于是也就只能是寄托于纳兰永宁那边了,她抱膝在亭内想着事儿,二妞在一旁跑来跑去,一会子去找菜地里头的虫子,一下子又从母亲那里悄悄的拿了糕点出来吃,又一会从园子跑了出去,又跑了进来,“姐姐,姐姐”二妞急匆匆的跑进来,对着还在沉思的金秀说道,“姑爸喊你呢” 金秀一惊,瞬间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忙起身从园子里头出来,到了桂大奶奶的屋里头,今天的桂大奶奶难得的没有抽水烟,而是盘膝坐在炕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脸上还特意涂了胭脂水粉,当然了,按照金秀的审美标准,桂大奶奶的装扮实在是不怎么样,“倒像是戏台上的媒婆似的” 可谁也不敢说,也不敢提意见,就怕桂大奶奶发飙,觉得你们胡乱评论,不安好心,于是金秀也不说什么,只是进来忙顿了顿,福了福,“姑爸”她嘴角带着笑,脸上也高高兴兴的她可不敢沮丧着脸,甚至是脸上严肃些都不敢,这样的话又会被桂大奶奶教训说“哭丧着脸,这是要咒长辈死呢” “姑爸”金秀高兴的说道,她看着桂大奶奶穿戴整齐,又精心打扮过,看着是要出门,既然心情极好,那么金秀也就问了,“您这是要出门” “是要出门,”桂大奶奶抚了抚身上那宁绸裙子不存在的褶皱,她威严的发号施令,“你出去找套车来,要上好的车子,别拿着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驴子车来打发我,我等会就出门,”她带着炫耀的口气,“等会子我要去戏园子听戏,没有车子可不成。” “等会你就不必去了,我带着二妞去,”桂大奶奶得意洋洋的说道,“你呆在家里头把家务活给干好了” 若是论起伺候自己个精心一些,有眼力一些的,二妞当然比不过金秀,但是桂大奶奶觉得这些日子金秀不跟家的日子太多了,让自己的生活水平下降了很多,这一点让桂大奶奶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 三十六、都有秘密(下) 而且另外一点让桂大奶奶不满的是,就算是金秀在家,每日还要在后院和纳兰家的大爷嘀咕许久,有贵客在,桂大奶奶也不宜时常发飙,金秀有没有脸,她是不在意的,但是在纳兰家大爷面前让他觉得自己很没有礼数,这多少不太好。 所以桂大奶奶觉得这些日子金秀干家务活不好,不勤快,故此今日出去听戏,也就不带金秀,而带上了二妞,作为惩罚金秀的意思。 金秀心里头好笑,谁还乐意去听戏呢她还宁愿呆在家里头想事情呢。但是脸上若是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只怕是又要挨骂。 于是脸上露出了委屈却又因为尊敬听从桂大奶奶的吩咐,而不得不被迫答应下来的神色,“是,我都听姑爸的。” 桂大奶奶得意洋洋的挥挥手,示意金秀快出去套车,金秀出了门,脸上才露出了笑容,谁愿意陪一个难说话的中年妇女去看什么戏呢到时候自己别说什么都看不成,只管着伺候桂大奶奶老人家了。 只是可怜了二妞,还要被带着出去折腾一下午吧金秀暗暗侥幸又带着一丝对着二妞的怜悯,出了门去找车子,胡同口转角处,刘掌柜正在书铺店门口的廊下晒着太阳,见到金秀过来,点点头笑道,“金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金秀忙朝着刘掌柜蹲了蹲膝,“刘爷爷好,姑爸说要出去听戏,我这预备着去套车呢。” 刘掌柜眯着眼,“你之前去哪儿了说是舅舅家我看着不像啊。” 这个老人精,真是瞒不过他的眼睛,想必是那一日和纳兰信芳还有善保一起回来的时候,露了行藏,金秀觉得刘掌柜有些神秘,似乎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但基本上他都看破不说破,这些事儿倒是也没必要瞒着刘掌柜,“是,”金秀点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没去舅舅家,有事儿,和纳兰家的大爷一起去了定兴县一趟。” “你倒是跑的地方多,”刘掌柜笑眯眯的说道,“姑娘家家的,也不怕别人把你给拐卖了。” 开什么玩笑,还有人能把自己个拐卖了自己不去忽悠别人,把别人给拐卖了,就算是不错了,金秀心里头如此想,面上自然就露出来了,刘掌柜看清楚了金秀的表情,笑道,“怎么,你不信那我问你,你阿玛的事儿,如今怎么样了可有进展” 金秀和刘掌柜也说过了自己父亲富祥的新差事儿,和她想着叫父亲免了这个差事儿的想法,“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金秀叹道,“只怕是还不知道能不能办成这个事儿。” “不着急,你这都还没被骗呢,怎么可能办得成这事儿”刘掌柜神秘的说道,“什么事儿,都是如此,若是不付出些什么,只怕是自己想要的,拿不回来。” 刘掌柜的话大有深意,金秀皱眉,预备再问,刘掌柜却是不愿意再说了,“你既然有事儿,就忙去得了,等空了再来我这,书铺交给你的差事儿,你若是不做,就没人来做了。” 金秀点点头,“是,我得空了就过来和刘爷爷你说话。” 刘掌柜看着金秀的背影,若有所思,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是听到似乎喃喃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也不算太清楚,语音一下子消失在了街头嘈杂的环境之中,刘掌柜复又闭着眼似乎继续他的晒太阳进程了。 金秀出了巷子,到了大街上,寻到了一辆看上去还算是不错的马车,马车大而且宽敞,虽然不是很新,但各处也看不出来破损陈旧的样子,金秀先是问清楚了价格,租这么一日多少钱,若是算路程多少钱,问清楚之后,若是论起方便快捷来说,还是租一日更好些,起码这桂大奶奶的脾气,还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要看多久的戏,若到时候让她多等那么几分钟,只怕回来之后就要找金秀麻烦。 砍价砍到六十文,就伺候这么半日,四九城之中无论到什么茶楼戏馆,都要送到接回。金秀觉得这个价格还算实惠,后世之中的出租车包这么一日,可就是没有这么便宜了,回来禀告了桂大奶奶,桂大奶奶微微皱眉,还嫌弃这个价儿太高了,“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叫车的我才几个月没坐车,怎么如今就这么贵了” 这明明刚才叫自己个出去套车的时候,可是说了不差钱,这会子又来说这个了金秀暗暗腹诽,脸上却是笑道,“如今快到年下了,车马行都涨价了,前次到纳兰府上拜访,也不过是这么一会,就要四十个大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何况今个要包车呢,这辆马车可是全天要伺候着姑爸您呢。” “罢了,六十文就六十文罢了。”桂大奶奶无奈接受,却又呵斥金秀,“偏生架子这么大还要套车去纳兰家,有那个钱,还不如家里头多添一碗菜” 桂大奶奶就着二妞的手出门去,金秀跟在后头,扶着桂大奶奶上了马车,又殷勤的问“姑爸晚上要回来吃晚饭吗若是要回来吃,我就预备着留饭。” “不必了,”桂大奶奶不阴不阳的回绝了金秀这殷勤,“家里头老是吃这些东西,我只怕是要短命好些年今个既然出门了,就不在家里头吃。你们自己个吃自己的罢。” 马车辚辚向前,桂大奶奶和那马车夫说了一个地名,马车夫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位奶奶,”马车夫陪着笑,“这好像不是去戏园子的地方啊” “啰啰嗦嗦”桂大奶奶不耐烦的冷哼一声,“我去什么地方,你只管听吩咐就是了去了这个地方,再去戏园子,牡丹亭的好戏,来得及看” 看来谁都是有秘密的,桂大奶奶也不例外。 听到桂大奶奶的吩咐,金秀温顺的答应下来,垂着手等那马车离开了西北条子胡同,这才转过身来回家去,才到家还没有做旁的事儿,新的麻烦却又到了。 三十七、新的麻烦(上) 桂大奶奶的马车送走了,她才回到家里,预备着去后院把刚才摊着的书都收了,等纳兰府那边的消息,玉芬扶着肚子出来,这会子桂大奶奶不在,她才来问金秀,“你去舅舅家,可见到你舅舅家里头都还好” 这还真的有些答不出来毕竟金秀没有去舅舅家,还好她和父亲富祥串供过,也打听了舅舅家的事儿,故此还能马虎答应答应,“都好的很,舅舅不太跟家里,见过几次,还问我,奶奶身子如何,我说奶奶身子好,吃得好,睡得下,舅舅高兴的很,所等着奶奶以后生了弟弟就过来看奶奶,最近日子差事儿多,活儿忙,也就不来看了。” “那你海表哥呢”玉芬略微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这个死没良心的,以前见到我,开口姑爸闭口姑爸的,可如今你瞧瞧,他倒是多久没看咱们娘俩了” 金秀还真不记得这一位什么“海表哥”,也不记得这是一位什么人,但玉芬这么问,显然是海表哥和自己家昔日算是不错的,在最近却没有怎么出现,金秀还不知道是怎么回答,玉芬就自己个想到了答案,“只怕是上次你姑爸给他没脸了,人家也不乐意来了,哎你说这事儿。” 说句实在话,这些日子金秀见到来元家的人里面,除却纳兰信芳,桂大奶奶还算是另眼相看外,其余的人,根本就不能够得到桂大奶奶的青睐,金秀表示太正常了,她可是没见过桂大奶奶对着任何一个人笑脸相迎,想要博取桂大奶奶的欢心,可真是千难万难,桂大奶奶若是当婆婆的话,估计是天下最难伺候的婆婆了,毕竟她应该也算是天下最难伺候的姑奶奶了。 肯定是桂大奶奶不给海表哥面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是可能直接了当大吵一架,海表哥再也不登门串门子了。 母亲有些伤怀,金秀自然要劝解,她先是扶着玉芬坐下,又轻轻的锤玉芬因为有孕在身而肿胀的双腿,“奶奶你也别难过,姑爸那性子,什么人不得罪想必是海表哥这些日子也忙呢,不过也不必担心什么,等着弟弟落草的时候,娘家人不就要来帮着坐月子吗到时候海表哥自然是要来的。” “也只能是这么说了,”玉芬叹气道,“不过你那海表哥的样子,那里是会忙也不过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活儿罢了。指不定今个去帮着人扎纸马,明个去做油漆罢了。” 这话就太新鲜了,论起来,金秀还真的不知道这海表哥是什么人竟然是会做这么多的事儿,于是她就问母亲,“我倒是不常见海表哥,他似乎忙的很,他到底在忙什么在舅舅家我也不好意思问。” 玉芬于是说了一通,原来这海表哥算是极有意思的人,他既没忘记二百多年来的骑马射箭的锻炼,又吸收了汉族、蒙族和回族的文化。论学习,他文武双全;论文化,他是“满汉全席”。他会骑马射箭,会唱几段,就那么几段单弦牌子曲,会唱几句南戏昆曲什么的,甚至会看点风水,会批八字儿。这个较为专业,他不是很精通,但是他很能唬住一些人。 海表哥他知道怎么养鸽子,养鸟,养骡子与金鱼。可是他既不养鸽子、鸟,也不养骡子与金鱼。他有许多正事要作,如代亲友们去看棺材,或介绍个厨师傅等等,无暇养那些小玩艺儿。 这样的人,实在是有趣,但金秀也非常能够理解玉芬语气里头的怒其不争之意,这样看上去极为聪明的人,似乎就不想着当差,或者是不想着赚点俸禄,就这么瞎晃荡着。 所以这样似乎什么活儿都会做的人,最喜欢的竟然是做油漆,老亲旧友们之中,有的要漆一漆寿材,有的要油饰两间屋子以备娶亲,就都来找他。他会替他们省工省料,而且活儿作得细致。 金秀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她似乎在这样听热闹的事儿中突然发觉到了什么,论起地面熟悉来说,大概真的没有人比得过这一位海表哥了 母女两个人正在闲谈,元家的大门外,又有人出现,这一次来的是一位穿着月白色长袍的中年女子,她敲了敲门环,径直就推门进来,“元氏在家吗” 金秀忙迎接上去,待走到这一位中年女子穿着洗的发白的长袍,头上的两把刀整整齐齐,发髻也是光滑的很,嘴角抿的紧紧的,眉心有很深的竖纹,看上去有些严肃。她眼神扫视金秀,金秀似乎就觉得自己个浑身从头到脚,一下子都被看透了。 金秀忙顿了顿行礼请安,又问,“尊驾是哪一位我们这里头,似乎没有元氏哦,是”金秀想起来家里是有元氏,“是要找我家姑奶奶吗” “恩”那妇人又看了金秀一眼,“是,她叫富桂儿,是不是住这里” 富桂儿的确是桂大奶奶的名字,原来是找自己姑妈的,“是,”金秀回道,“我家姑奶奶是住这儿,只是不在家,刚出去了,说是听戏去。” “听戏”这中年妇人微微挑眉,有些不悦,又有些诧异,“她怎么还是这幅德行,今个怎么好生出去听戏了” 金秀又请妇人且坐下歇息,她见到这位妇人似乎风尘仆仆的样子,于是请她坐下,说要献茶,那妇人显然不吃这一套,冷冰冰的说道,“不必了,我不吃茶。”她转身要离开,“我这就走了。” “这位奶奶,”金秀忙说道,“还请告知名号,等着我家姑爸回来,我也好禀告。” “奶奶”那中年妇人冷笑一声,脚下停了,冷然凝视金秀,“我看上去是奶奶吗” 奶奶是尊称啊,有什么问题吗金秀很是纳罕,这时候玉芬忙上前了,她把金秀拉在了身后,“这位姑姑,小丫头片子不知道礼数,您可别和她一般见识” “姑姑”什么姑姑 。 三十七、新的麻烦(中) “姑姑”金秀有些迷糊,自己个穿越过来,的确是家里头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但起码这些最亲近的家人总是还知道的,自家除却最难伺候的桂大奶奶是姑姑之外,那里还有别的姑姑说句实在的,有桂大奶奶这样的姑姑,一个就足够了。 所以金秀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个姑姑是是什么称谓,玉芬挺着大肚子忙上前来,朝着那个容颜冷淡的中年女人行了福礼,“姑娘家家的不懂事儿,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您请坐下,我给您倒碗茶,歇一歇,等会指不定我家的姑奶奶就回来了。” 那女子微微摇头,“不喝茶,我从来不喝外头的东西,”她越过玉芬的肩膀,复又用审视的眼光盯住金秀,“这就是富桂儿看中的侄女儿我瞧着冒冒失失的,一点礼数都不懂,怎么能办事儿当差” 桂大奶奶的意思还要金秀去做什么吗金秀和母亲都很是摸不著头脑,但那中年女子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去,“等着桂儿回来,告诉她一声我来过就是。” 这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似乎只是为了来找桂大奶奶,等着那人出去,母女二人看着那半掩的柴门,金秀问,“这是那位姑姑我怎么不认得” “你这是糊涂了”玉芬笑道,“什么姑姑你认得这不是咱们家里头的姑姑,是外头的。” 金秀还是有些不明白,玉芬解释道,“这些大户人家家里头,还有宫里头当差的,年纪大些的都是称之为嬷嬷,年轻些的就称姑姑,也有的结婚的,也有的没有嫁人,你这称呼别人,就说是奶奶,这不是得罪人了” 金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姑姑的意思,有些像是后世之中的“女士”,这样不管她有没有嫁人,都不会得罪了去。 “这好像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金秀看到刚才那个中年女子的样子,还真的是有些气度,虽然冷冰冰的,一看上去和桂大奶奶一样的不好说话,其余还真的没看出来。 “你姑爸总是还认识几个人的,”玉芬神神秘秘的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说了。所谓好奇心害死猫,真是一点都不错,越不了解桂大奶奶的过往,金秀就越想知道,玉芬越不说,金秀就越要问,“奶奶”金秀埋怨说道,“我都还不知道姑爸的事儿,你也不告诉我,这可真不地道” 玉芬还没说话呢,外头就来了另外一个算是金秀预料内的客人,但是他说的事儿,只怕就没有那么好预料了,来的人还是纳兰信芳,“金姐姐”他脸上神色有些不好看,“阿玛那边有要紧的事儿,请你过去” 金秀不明所以,但见到纳兰信芳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纳兰信芳这个人的性子还是比较乐天派的,等闲事儿不会放在心上脸上,这样的表情,可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于是她也就不再纠缠母亲要问什么事儿,忙跟着纳兰信芳出门去,还先和玉芬禀告一番,“奶奶,宁老爷请我过去呢” “你去就是,”玉芬是纯粹的护军普通妇女,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懂得做人最朴素的道理那就是知恩图报,所以从来对着纳兰信芳就很好,这会子听到宁老爷有召唤,于是忙说道,“你去就是,你姑爸出去看戏,不到晚上是必然不会回来的。你放心,若是提早回来,我应付着就是。” 金秀出门而去,一时间无暇注意到刘掌柜还坐在外头,也不知道为何,刘掌柜什么事儿似乎都不用做,只是这样坐在巷子口看着人。 那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中年姑姑,也没有离着元家太远,她刚好也坐在巷子外头的茶铺上喝茶,见到金秀骑着马,和另外一个少年一起快步出了胡同,不免有些诧异,“这个孩子,没想到还会骑马吗” “若是会骑马,倒是也有些意思,”姑姑心里头默默想着,“算起来,八旗护军的女孩子,会骑马的真还不多了。” 金秀对着自己被人注视,毫不知情,她骑上纳兰信芳带来的马,慢慢朝着前头跑去,也是因为大街上人不算少,不好策马奔腾,但到底这骑马比走路坐车快,不一会,也就到了纳兰府,还好如今这世风不算是太保守,女孩子家,骑驴或者骑马的,不多,但也还有,所以金秀这么一路过来,也没多少人注意着。 现在金秀到纳兰府,待遇可是不一样了。远远没有之前她第一次来的时候的普通对待,而是把她当做纳兰府的少主人一样的招待,来两人先是拉住了金秀的马,又有一个人俯下身子,把自己个的身子作为金秀的下马石,金秀忙道不敢当,自己跳了下来,门子马夫等人也知道男女有别,不敢用手来扶,见到金秀跳下来,也只是双手放在边上虚扶,口里头还称呼着,“哎哟,金姑娘,您小心些” 纳兰信芳挥开众人,不耐烦的说道,“去去去,赶紧着退了,阿玛等着要见金姐姐呢,你们这些起子别耽误了” “不敢,不敢”门子们忙回道,“长贵大叔出来问了好几次了,说老爷等着要见,咱们不敢耽误” 看来是真的有急事,金秀于是忙跟着纳兰信芳一起进了纳兰府,这一次不是在外书房见客,而是直接到了纳兰永宁的内书房,这是更为私密,而且是更为安静的地方,就在纳兰府后花园的一处松林之中,纳兰永宁神色不如以往的镇定,一直在室内踱步,长贵在一边伺候,见到金秀等人过来,忙请两人入内,也不等长贵通传,纳兰永宁就对着金秀说话了,“金姑娘,内务府传出了消息,说我们家舒主子这些日子身子不太好,太医院说,难了” “舒主子”金秀有些不明所以,看了一眼纳兰信芳,“这是哪一位我却还不知道是何许人。” “是弟弟我的姑奶奶,如今在宫里头当着舒妃呢” 三十七、新的麻烦(下) 这是金秀从来不知道的事儿,她从来不知道纳兰家还有一位后宫的主位,纳兰永宁有些心神不宁,也不愿意说这些前程往事,还是纳兰信芳给金秀介绍了一番这位舒妃。 舒妃是她是侍郎纳兰寿的女儿,纳兰明珠的曾孙女,出身较高,家世显赫。舒妃生于前朝天正六年六月初一。永盛六年十三岁时经过选秀入宫为贵人,二月晋封为舒嫔。永盛十三年五月晋舒妃。永盛十六年舒妃在24岁时生皇十子,但早殇。 但纳兰永宁并不是纳兰寿的亲生儿子,纳兰寿无子,其弟之子纳兰永宁入继纳兰府,承袭爵位,所以这一位舒妃,实际上只能算是堂妹,纳兰信芳实际上也应该称之为表姑姑罢了。 金秀不以为然,但是她瞧见了纳兰永宁父子二人脸上焦急的神色,顿时才惊觉这个时代和后世是不一样的,血缘和家族关系,是这个时代之中最重要的连接。 没想到纳兰家还有这么一位大佛在身后金秀有些吃惊,她还真不知道这回事,难怪纳兰家还是八大家之一,虽然不当差多年,还没有彻底衰落,跌出八大家的范围。 这边好不容易等着纳兰信芳絮絮叨叨介绍完了舒妃的过往,纳兰永宁才告诉金秀,“前几日太医院给舒主子请平安脉,就听到了风言风语,说是舒主子身子不爽利,今个果然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舒主子下午晕厥了” “这个消息是否可靠”纳兰永宁一当面就说起了舒妃之事,想必是要让金秀知道,并且参谋此事的,金秀于是就问,“别是误传。” “不会是误传,”纳兰永宁摇摇头,“金姑娘你也应该知道,我昔日是当过内务府官儿的,刚那宫里头多少有些干系在,是可靠的消息,不会错。” “这么说来,宁老爷预备如何” “我想着上折子请安,要入宫求见才好,”纳兰永宁心急如焚,舒妃如今可以说是荫蔽纳兰家唯一的大树了,这棵大树现在是绝不能倒的,“你意下如何” 长贵眼神一闪,却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事儿一般,金秀冷静的想了想,摇摇头,“现在不便入宫。” “怎么会不便入宫”纳兰信芳也很是着急,虽然他和舒妃从未见过,似乎关系也不大,但舒妃凡是节庆都会送东西出来,头一份最好的都是赐给纳兰信芳,纳兰信芳是属于那种别人对他好,他就还很会知恩图报的那种,“这会子姑姑在宫里头身子不舒坦,最是要家里人去看的时候了,我这就是没有当差,没官儿在身,这进不去宫里头,不然我也必进去的。” 金秀摇摇头,这个纳兰信芳,如此容易情绪激动,只怕是真的不适合在官场上厮混,若是在官场上当差当官,只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被人给卖了他还要帮着人家数钱,“关心则乱,”她这话说的很有深意,语气也和寻常不同,“芳哥儿,你且坐下喝口茶来听我说。” 纳兰信芳虽然着急,但还是很信任金秀,依言坐了下来,她思索了一番,斟酌了下言语,对着还十分着急的纳兰永宁说道,“现如今,宁老爷不宜入宫。” “为何”纳兰永宁皱眉不悦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还是在于万岁爷,”金秀冷静说道,“我今早和芳哥儿刚听到,说是云南那边吃了败仗,总督刘藻已经畏罪自杀,这是一件重要的军国大事儿,而且这件事儿还不算是好事儿,这个时候,宁老爷如果上折子,我现如今不知道万岁爷的心情如何,但可想而知,是不会太高兴的,这个时候简到宁老爷的折子,是什么一个心情” 吃了败仗,永盛皇帝心里头能高兴就真的见鬼了,这个的确不是什么好时机,金秀也不拿着这个作为主要的理由,“这是小事儿,万岁爷天纵之才,体恤臣子们也是寻常之事,但,”金秀摇摇头,“这不是内务府传出来的消息,而是宁老爷自己个得知的消息,若是这样上折子,万岁爷必然震怒,说有人勾连内宫外朝,没有圣意的情况下竟然就敢朝着外头传递消息”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纳兰信芳不知道轻重还好,纳兰永宁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他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经过金秀这么一说,他大吃一惊,却还是有些不信。 这个不信,纳兰永宁不知道内心是如何想的,但实际上他还是有一些对于女子的轻视,总觉得自己所想到的,金秀可能想不到,自己没想到的,只怕是金秀更加想不到,所以还是有些不信,更是带着一丝质疑,“这话是如何说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当然了这语气十分软弱平淡,没有肯定决绝之意,只怕是纳兰永宁也不相信自己个这个理由。 或许还是试探之意 金秀无所谓,现在的阶段,作为一个参谋,亦或者是师爷角色的人,就是要把自己个的职能发挥到极致,不然的话,日后何以立足金秀还指望着纳兰永宁来把父亲富祥的事儿给解决了,故此这个时候更要显示自己的能力。 “宁老爷是当过内务府的官儿,如何不知道内外有别别的不说,昔日圣母皇太后和万岁爷说过外头那座庙灵验的事儿,想必宁老爷听过,恩没听过” 没想到纳兰永宁没有听过,金秀额头有些冒汗,难道这事儿没发生过可这事儿在时人的笔记还有后头的永盛皇帝实录之中都有提到过,显然不是假的八卦消息,那么要不这事儿没有发生,要不就是纳兰永宁不知道。 若是如此,那么真的是有些说不清楚这个故事的来源了,金秀有些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生母昔日有一次和万岁爷谈及四九城何处庙宇更为灵验。圣母谈及某一次城隍庙极为灵验,要万岁爷派人前去祭拜。” 。 三十八、窥视内廷(上) “万岁爷仁孝之极,自然是十分听从圣母皇太后之命,马上就派人前去祭拜,”金秀慢慢的说道,似乎这些个宫闱秘事在她嘴里头也不过是寻常之事,“圣母皇太后自然是高兴极了,夸奖万岁爷孝顺,可谁也没想到,万岁爷出了寿康宫,就下旨呵斥寿康宫的几个首领太监,说他们僭越,将宫外荒诞无稽的消息私自传递圣母之侧。” “原本是重罚,但因为是圣母伺候的人,传递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乱来的事儿,故此只是呵斥罚俸罢了。” 这事儿的确是有的,永盛皇帝其人,也是最忌讳后宫干政,后宫干政的前提,就是外朝内宫消息传递,他首先就要杜绝传递消息的这个事情。 永盛皇帝登基的第三天,他就发布了一道谕旨,这道谕旨严令太监们将国家政事传说内廷,违者绝不宽恕,并令太后身边太监陈福、张保监督。这么一来皇太后与政治绝缘,清除了太后干政的可能性。虽然皇帝有旨在先,但是还是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有一次,太后在和永盛皇帝聊天时提到,顺天府东面有座寺庙很灵验,不过年久失修,要皇帝拨点款给修修。皇帝听后,当即满面笑容地答应下来。但是转过脸来,他就下了严旨,严厉斥责太后身边的陈福和张保乱嚼舌根,虽然看在太后面上没有追究,但明令下不为例,这道谕旨是下给太监陈福和张保的,实际是打狗给主人看,说给太后的。 这事儿说明什么自然就是第一,永盛皇帝十分忌惮后宫干政;第二,当然,他对着这种私下传递消息的事儿可能会导致后宫干政的行为十分忌讳。 “若是宁老爷上了这个折子,万岁爷体恤臣下,自然不无同意的道理,可这心里头必然存了疙瘩,现在不发作出来,日后总是要寻到机会来问责此事,舒妃娘娘身子本来不好,若是那时候宁老爷再受什么责罚,只怕是对着她的身子无益。” 这是最直接的反应,而更多的连锁反应呢纳兰家窥视内廷,这想做什么纳兰永宁只怕是接下去再也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纳兰永宁倏然而起,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的确如此,我关心则乱了” “是,”金秀附和着说道,“自然,打听宫里头的事儿,谁都是这么做的,但谁也不敢明面上说出来,说是自己有在打听这里头的事儿,这是犯忌讳的,万岁爷最是精明,您只要这么一说,他就全明白了。” 纳兰永宁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顿时觉得后怕不已,论起窥视内廷这个罪名,可能其余的世家还可以勉强顶得住这个罪名,但是纳兰家绝对是抵抗不过 纳兰家昔日乃是圣祖康宁皇帝的长子大皇子的母家,权相明珠就是大皇子的外祖父,昔日九龙夺嫡,大皇子身为长子也是呼声很高,纳兰家出了很大的力气,而且明珠为了当皇帝的外祖父,更是借着掌握内务府的力量,在宫内宫外布局甚多,虽然没有什么造反的胆子,但被康宁皇帝深恶痛绝,康宁皇帝身为父亲,对着自己儿子的行为谅解,但是对怂恿他的纳兰明珠,是绝不轻饶。 昔日还有容若先生伴读康宁皇帝的一些余荫在,但等到容若先生过世,大皇子被废弃后,康宁皇帝下旨公布明珠十大罪状,勒令明珠即开去一切差事儿,并交部议明珠罪状,第一条罪状就是“窥视内宫,企图不轨。” 虽然后来康宁皇帝体恤老臣,并没有大加挞伐,只是勒令纳兰明珠养老在家赋闲多年,后来借着千叟宴这个由头,康宁皇帝又摆出一副不计前嫌宽恩待下的姿态出来再给了明珠一个虚衔儿,但纳兰家从此一蹶不振,不再是大玄朝最顶尖的豪门世家了,算起来败落的这一切由头,都在于这个“窥视内宫” “金姑娘,”纳兰永宁摇摇头,“我今个请您过来,说这个事儿,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宁老爷不必谬赞,您只是关心则乱,稍等一会,必然也就会想通的。”金秀当然还是要谦虚一些的,居功不自傲,才是做人应该有的本色。 果然纳兰永宁眼中露出了欣赏之色,他点点头,或许他自己个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对着金秀称呼,已经从“你”变成了“您”了,“那您说说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能办,”金秀说道,“您只能等着,若是舒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那么会平安度过这一次,再者若是真的身体欠佳,那么也就只能是等着。” “等着”纳兰信芳连忙插话儿,“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万岁爷降下恩旨,准许外戚入宫拜见的时候,那时候才可以入宫,”金秀慢慢说道,“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绕是纳兰信芳对着金秀十分崇拜,听到这个主意也不禁皱眉,“这个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那也只能是如此,毕竟,”金秀也很无奈,“内外有别,宫中不是寻常地方。” “的确是只能如此,”纳兰永宁听到了金秀的话,早就打消了请旨要入宫探视的想法,他叹气道,“没有别的法子了或许,也就只能是等着。” 一群人无言,尤其是纳兰信芳,跺脚叹气不提,但金秀还是鼓励为主,“依我看,宁老爷不必担心,舒妃娘娘在宫里头,万事都有人照顾,太医院的太医若是不好,只怕是天下没有好的了,请不必担心,吉人自有天相。” “再者,”永盛皇帝的性子,若是你去求,大概是不行,但若你没有求,他反而会主动的给你一些东西,“宁老爷不去请旨,内务府把舒妃娘娘的事儿禀告万岁爷,指不定万岁爷也会开恩,让母家的人进宫伺候。” “这倒是不指望了,”纳兰永宁叹道,“那些正旦入宫朝贺皇后的时候不算外,我们纳兰家的女眷能够入宫去在舒妃娘娘面前伺候的。” 。 三十八、窥视内廷(下) “也就是舒主子生皇十子的时候才有那么一次,另外的时候,就是没有了,若是按照金姑娘您的意思” “若是按照金姑娘所说的意思,若是真的要到了那危急的时刻再叫人入宫,我宁愿没有入宫伺候的机会。” 这话是对的,所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纳兰永宁吩咐长贵,“宫里头内务府的人还是要多打点着,不求什么特别照顾,只要有消息,能够告诉咱们就是了。” 长贵垂着手答应了,金秀已经表现出来足够让纳兰永宁愿意去栽培她的能力,所以今日,纳兰永宁也不含糊,自己了当的说道,“金姑娘,我要和您直说,富祥世兄的事儿,难办” 金秀心下一沉,果然是难办 “想必你也知道,刘藻在云南大败,畏罪自尽的事儿,缅甸不过是弹丸小国,但刘藻在云南统帅两省兵马,绿林和护军大军几万之数,竟然不能克复缅甸,反而损兵折将,致使屡次吃了败仗,兵部有消息你刚才也是这样说,万岁爷震怒,肯定是要再增兵,务必要打赢了才好。” 永盛皇帝要增兵,那么除了征调临近省份的兵丁外,北方这边也肯定要增兵支援,兵部之前已经征调了这么一批护军的人去丰台大营训练,这还是兵部的命令,而兵部现在得知了永盛皇帝的态度如此,可能原本还有些通融的余地,现如今都没有了。 “所以兵部那边,很不好打招呼了,且如今,哎,”纳兰永宁叹了一声,“岂能瞒着你,虽然在你们看来,纳兰家还有些地位,内里到底是不成了” 纳兰信芳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如此说,不免呆立于原地,纳兰永宁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芳哥儿也还不知道家里如何吧也是,”纳兰永宁讽刺的轻笑了一声,“谁家里会和晚辈们说这个呢若不是我以旁支的身份入继主家,只怕我也是不问世事的那种人。” 世风如此,纳兰永宁也是无可奈何,世家子弟不认识银钱,不知道家里营生的人,乃是主流。 “若是论以前,那么也还有些脸面,老关系托过去,使一些银子,倒也还有用,可这一次,我早间问过兵部的人,使了银子,才也就是说,缓去” “缓去”金秀忙问,她还以为纳兰永宁什么事儿都没帮上忙,没想到还是帮上忙了“宁老爷的意思是,我阿玛去云南当差的事儿,能够延期了吗” “是,”纳兰永宁也很是不好意思,他苦笑点头道,“只能是延缓一期,兵部管这个的员外郎告诉我,说如今兵部预备着拿这个作为进献万岁爷的大事儿来办,等闲人来说,都没有什么法子。” 一旦提高到了政治层面上的高度,那么的确是不好说什么的了,再者说句实在话,有关系有门路的人,压根也不会摊上这个事儿早就请托关系给免了这个差事儿了,也只有富祥这傻头傻脑的人,刚被赶出宫,新到五城兵马司,然后什么人际关系都来不及打点,素日里头大概也不知道吹嘘自己和八大家之一的纳兰家有“铁杆关系”,故此傻乎乎的被点了这样坏的差事儿,自己个竟然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所以有关系的人不会摊上这么一档事儿,所以富祥是难得的奇葩,有点关系,却又去了丰台大营。 延期的话,不算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方法了,金秀点点头,朝着纳兰永宁福了福,“这是极好的事儿,多谢宁老爷了。” “只是延期,为何算好”纳兰永宁摇摇头,“当不得你谢。” “之前我也说过,我并不看好缅甸之事,如今依然如此,”金秀解释道,“护军那一波人,岂是上阵杀敌的料如今虽然不是以前线作战的名义打发南下的,可若是战事纠结的时候呢” 战事如火,瞬息万变,没有什么一定会怎么样,一定不怎么样的道理,万一前线吃紧,或者是又吃了什么大败仗,这些原本是南下当差算是工兵预备役的护军,肯定也会临时被披挂上阵,要去作战。 这些人能作战金秀表示深深的怀疑,别的不说,比如自己的父亲富祥,当差巡逻倒是也还可以,可若是叫他去作战他素日里头腰间挎着的都不是开锋的刀,在家金秀也没有见到父亲什么锻炼身体,加强武艺的,可见,只是一位寻常人。拖延一番,就容易出现转机,金秀从来都是乐天派,她今个听到纳兰永宁说起这个纳兰家大不如以前的话儿,知道纳兰永宁是有感而发,而且是在运作富祥这一件事儿上,必然是感受到了和过往不太一样的待遇,故此这边有感而发。 事儿没有全办成,但金秀接过了长贵递给自己那张让富祥可以延缓一期、也就是半年之后,再出发去丰台大营效力的文书,她还是高兴极了,若是世事和自己所知预料的一样走向,那么这一年,就是自己可以大为周旋的好时候。 而且若是历史发生了变化,缅甸的事儿能够迅速的解决,说不定半年之后战事就平息了,更是好事儿一件。 金秀珍而重之的将那文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将文书放在手上,俯下身子,弯腰屈膝,朝着纳兰永宁行了一个大礼,在纳兰永宁的印象之中,金秀似乎从未对着自己行如此大礼,“事儿没办圆满,”纳兰永宁叹气道,“我受你如此大礼,实在心里头有愧。” “世事没有万事如意的道理,如此,我已经是心满意足,”金秀起身,对着纳兰永宁笑道,她反而过来安慰纳兰永宁,“这一次我去定兴县,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拖延着,事儿就会发生变化,现如今到半年后,事儿如何操作,还是有希望的,再者,我也相信,到时候这事儿能办成。” 金秀很是自信,纳兰永宁眯着眼看着金秀的样子,不发一言,过了好一会才发话,“你如此自信,倒是好事儿。” 。 三十九、要入宫否(上) 既然金秀满意了,那么纳兰永宁也不再提这个事儿,纳兰信芳见到金秀就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让他去,的确是真的存了觉得缅甸之事不可为的断定,“山高路远,峡深水急,毒瘴毒虫,湿热难当,强龙不压地头蛇,金姐姐,你说的这些事儿,真的这么难吗” “的确是难,除非是学着踏平准格尔一般,徐徐渐进,花上个十来年的水磨工夫,那么别说是缅甸,”金秀笃定的说道,“就是印度也给平定了。” “印度可是很大的地方啊”纳兰信芳喃喃自语,纳兰永宁不去理会自己儿子,问金秀,“你觉得,万岁爷会有这个耐心吗” “我不知,”金秀含糊的回答,她现在可不敢再这么笃定的对着未来之事如此断定了,她只是提供一个还算靠谱的猜测,“西北战事平定,如此艰难的事儿都办成了,只怕是对着缅甸没什么耐心,再者那刘藻既然是畏罪自尽,想必是罪过极大,所以这之前的捷报,只怕都是虚构作假的,可之前的奏报,只怕是已经让全天下的人,都已经觉得缅甸不过是蕞尔小国,不值得一提罢了。” “一旦有了这样的印象,”那么大家都会先入为主,真的觉得缅甸不过如此,所有的人都会觉得缅甸如此难缠不是因为他们强大,而是云贵总督刘藻无能,地方绿营兵力太弱,致使天朝颜面有损,哼,刘藻也就是自杀的早,不然的话只怕是要被这些人弹劾无能,背负君恩了。“那么还是会轻敌的。” 金秀摇摇头,“缅甸国王一统缅甸,攻伐邻国,绝不是什么蕞尔小国,说他一句南方霸主,比得上昔日南越刘陀,也是说的过去的,中枢若是小心谨慎,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话也就罢了,可若是一个不小心,刘藻之事就是前车之鉴。这也就是我为何不让阿玛去缅甸的道理。” 缅甸那里接下去的几年,只怕是真的会变成修罗场。 这事儿就暂时不提了,再提下去,不仅仅是金秀觉得没什么别的言语更增强自己的观点,当事人也会觉得腻烦起来尤其是读者,十分腻烦这件事儿了吧。 纳兰永宁见到信芳还在想着旁的事儿,于是冷哼一声,“你难道还想跟着去见世面吗金姑娘说了,这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儿,你趁早给我打消了这个主意才好,还不赶紧着给我出去,”纳兰永宁轻轻呵斥,“先和你额娘禀告,说是金姑娘来了,让她预备着一桌筵席出来,等会全家人都陪着金姑娘用一些,还有,”他看了金秀一眼,“你既然是学了那么些好东西回来,也不能够说自己个留着和你那些个狐朋狗友瞎胡闹玩着用把你知道的缅甸事儿都写出来,交给长贵” 纳兰信芳答应下去,纳兰永宁看到金秀脸上的微笑,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算起来这是犬子问金姑娘求教的学问,我却是不该过问的。” “却是没有这样的道理,”金秀笑道,“这学问原本就是发散出去,才是最重要的,芳哥儿学这个,他自己个喜欢,学起来也格外得劲些,这是好事儿,我这里的学问,就是要日后人人皆知才好。只是有一样,千万不能够说,是我这里头传授出去的。我哪里毕竟是小门小户的,若是有心人找上门来,实在是没法子周全。” 纳兰永宁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五大三粗的壮汉在闹市之中手持黄金,无人会垂涎,可若是女子或者是孩童在闹市之中如此,必然会死的很难看。金秀如此掌握世人不知的学识,若是被人知道,必然是要上门索求,给钱的还是好事儿,只怕是仗势欺人,又有谋命之忧。 金秀不是笨蛋,必然是可以猜到纳兰永宁想着要借这个有关于缅甸的事儿,在官场上使出什么花样来,她不拒绝这个事儿,她甚至乐见纳兰永宁能够在官场上有作为,有进步,权柄更为显赫才是最好,只是现在,金秀认为,“宁老爷,现如今还不是好时候。” “如今是没人听得进去的,还是晚些再提这个事儿最好。” “我也是如此之意,”纳兰永宁点点头,“等到最佳时机才好。” 这事儿就不提了,纳兰永宁略微沉思,又看了边上伺候的长贵一眼,长贵转过身,看看外头并无他人,朝着纳兰永宁点点头,“论起来,今个金姑娘你高兴,许多话儿也不该今个说,可既然已经说开了,老夫倒是有些话儿要和你说。” 金秀有准备,纳兰家帮了自己家这么多的忙,先是安排入宫当侍卫这么一个差事儿,谁想到富祥是如此晦气,沾染上了继后南氏的事儿,贬斥出宫,又因为初来乍到,被人糊弄出去到了丰台大营。 如今又被纳兰家算是捞回来了,所以这个恩情是不能忘的,而且必须是要还的,金秀点点头,肃然起身,“宁老爷大恩,金秀不敢忘,宁老爷有什么吩咐,直接交代就是了。” 金秀倒也光棍,知道这事儿,是不可能说一句谢谢就过去的,所以她或者是元家,肯定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这一点她很清楚,所谓这些人情往来,从来就不会只有来,而没有往的。 所以这个是必然的事儿。 她也等着纳兰永宁开条件,提要求。 “金姑娘,”纳兰永宁慢慢说道,“您,想不想入宫” “入宫”金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宁老爷是要小女我跟着贵府太太一起入宫探视吗这倒是也可以的,算起来我都还没有进过宫呢。”当然后世之中那故宫不算,饶是有人经营管理,但失去了主人的地方,多少有些惶恐不安,失去了原本的气度和辉煌。 “不是这个,”纳兰永宁摇摇头。 金秀看到纳兰永宁的表情,似乎有些严肃,“宁老爷的意思是难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 。 三十九、要入宫否(中) 金秀原本以为自己要扮演一个纳兰永宁和后宫中的舒妃娘娘之间沟通传话的人物,若是真的有了这个亲眷入宫探视的机会,想必自己能够把纳兰永宁的话儿给传递进去,或许舒妃娘娘有什么困难的事儿没人可问,没人可以倚仗的,金秀或许也能够提供一些参考。 纳兰永宁作为后戚,又是男子,自然是进不去紫禁城的,而金秀身为女子,则可以大大方方的假扮成纳兰府的丫头,跟着纳兰家的主母一同入宫探视,这完全可以,想必纳兰永宁也不会要夹带什么犯忌讳的东西进去,传递几句话,总不过分吧 她看到了纳兰永宁的眼神,似乎十分严肃,不是一个要看自己家里头姑奶奶的意思,金秀有些惊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宁老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入宫,是问你,要不要去选秀。”纳兰永宁十分正式的告诉来了金秀这个听起来猝不及防的消息,“而且是一定能中选的选秀” “你愿意选这个一定入选的选秀吗” 纳兰永宁抛出来的话题,金秀是真的吃惊了,她挑眉,讶然说道,“宁老爷的意思是,”她有些明白了纳兰永宁的意思,“是要我去后宫为嫔妃” “大概是这个意思,”纳兰永宁点点头,“如今纳兰家的情况,差不多你都知道了,”他慢慢起身,在内室之中来回踱步,“家道中落,已经是事实,纳兰家若是再不奋发图强,只怕是衰败,指日可待了。” “宫中虽然还有舒主子,但如今已经是不得宠了,昔日因为孕育皇子,皇子诞下后却立不住,鬼早夭,皇子早夭后舒主子十分伤心,以至于伤心坏了身子,别说是争宠了,就算是保全自己个的身子,都是难。” 所以这一次内务府传递消息说舒妃晕倒了,纳兰永宁起初大惊,可也知道这是无可避免之事,“后宫嫔妃素来都是寿数不永,这一节,我原本有所准备,只是今个这消息出来,我却是很怕时间来不及了。” “豪门世家,算起来都不稀罕入宫选秀,别说是他们,就是那些中等之家,如斯家里头的女儿落选的,高兴居多,甚至还有赋诗祝贺的,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和外头母家的联系几乎就没有了,别的不说,舒主子和我们纳兰家,一年也真的没什么消息可说的。” “外头寻常人家都不稀罕入宫,可纳兰家,却不得不如此,”纳兰永宁哀声叹气完,脸上复又露出了刚毅之色,“昔日开国纳兰家能够成为八大家之一,最要紧的就是这一层外戚的关系,康宁朝到本朝,纳兰家都有嫔妃在后宫之中,这是一件好事儿,也是一件,哎,无可奈何之事。” 好事就是说,起码外戚这一层身份,能够保证纳兰家一直存续在豪门之中,但无可奈何之事,也反应出了纳兰家的窘境,一旦后宫无人,族中子弟又不成才,那么纳兰家真的是会彻彻底底的没落。 任何一个有野心也有志向的家主,是不会忍受这种悲惨的未来直接的出现的,鱼进了油锅尚且还要挣扎跳几下呢,更何况是一个大家族。 “所以,后宫之中必定得有纳兰家送进去的嫔妃,”纳兰永宁肃穆说道,“任何时候都不能有变化,舒主子眼下靠不住,那也就只能是再选其他人了” 他将目光转向金秀,眼中有着毫不掩盖的赏识,“金姑娘,你这样的才华,这样的谋略,为人处世又是圆滑周到的很,天下之大,那里去不得就算是宫闱之中,也是必然如履平地,一切顺遂。” 纳兰信芳从定兴县回来,复述了一遍金秀在定兴县的所作所为,和见人所说的话,就知道自己之前那句“若是出仕当官,起码有一个红顶子”的话,虽然是夸奖,但绝对不是谬赞。 “如何只要是你愿意,”纳兰永宁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今日,舒妃有病,纳兰家意图探视的事儿,让金秀这么一说,让纳兰永宁最终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金秀作为纳兰家送进宫的姑娘,重新在后宫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只要你愿意,纳兰家在内务府的关系,一切都由你安排,你这样的人品相貌,只要是愿意,就不存在选不上的道理,金姑娘,这就是我提的要求,” “你意下如何” 金秀沉默不语,纳兰永宁又说起了一段令人着迷的话儿,“夫大才者,宜有用武之地。你这样的才干,日后嫁一个寻常人家,每日折腾于柴米油盐之间,实在是太委屈了,凡夫俗子,轮不到使唤你,只有这天下最有权势,最有能力的人,才能够给你提供一个广阔的施展才干的舞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金秀低头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这才抬起头来,“这是宁老爷的命令吗” “不是命令,”愿意开口搭腔就是好事儿,若是一直闭口不言,那就是说明预备抗拒到底了,那么反而没办法劝说,这个时候愿意开口,那么说明,金秀有所意动。 那么当然纳兰永宁更是要添一把火了,强按牛头不喝水,如果心怀怨望或者是不甘愿的心思,就算是选秀入宫了,那么对于纳兰家而言不仅是毫无益处,还有可能致使纳兰家遭受倾覆之灾,所以金秀一定是要心甘情愿的,“只是老夫的一个请求,罢了,去不去的,全在于金姑娘你。” “只是老夫觉得,如此机会,不容错过啊,”纳兰永宁笑眯眯的捻须道,“年底的时候大概内务府就要下文书了,过了年,就预备选秀,这三年一选,也到了该办的时候了。” 纳兰永宁这句话书的好,“不是命令”,若是命令,像是金秀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绝对是受不了的,而现在说的话,“只是一个请求”,就顺耳让人舒服多了。 。 三十九、要入宫否(下) 金秀从未想过自己要入宫。 虽然入宫选秀这个话儿,在姑妈桂大奶奶那里说起过,不过那只是闲谈,而且桂大奶奶还出言嘲讽,说金秀这样的容貌,只配当一个烧火丫头,当皇后娘娘的梦就不必做了。 金秀从未当真,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入宫去选秀,从本质来说,入宫当皇帝的嫔妃和嫁人,都是一个概念,那就是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毫无关系甚至不知道面孔的人手里头,这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 金秀不想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个时代的婚姻和后世的婚姻,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女子是没有自由婚嫁权的,日后的命运完全不在自己的手中。 寄托于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还不如自食其力更加靠谱一些。金秀来到这个时代,第一件事情要考虑的就是活下去。 第二件事情就是照顾好家里人,和家里人和和美美的过下去。 第三个吗似乎也没有了,就是这些吧,起码现在这个阶段,思考嫁人并不是自己人生必须要马上思考的事儿,那么至于选秀入后宫,根本就不是在金秀的人生规划范围内。 嫁人无法避免,但现在还不着急,至于入宫,那就是过非人哉的生活了。 金秀思量了一番,再次抬起头,轻柔却是坚定的拒绝了纳兰永宁,“宁老爷,请您恕罪,这事儿,我不能答应下来。” 纳兰永宁微微一愣,“你不想入宫” “是,”金秀缓慢但是坚决的说道,“我不想入宫,入宫的日子,我怕受不了。” “可哪里才是你最能施展才华的地方,”纳兰永宁说道,“那你的才学,若不入宫,还如何施展” “自然也有施展的地方,”金秀淡然笑道,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神色,“人生在世,不一定是要依附于什么人,才能成事儿的。” 纳兰永宁脸上露出了微微失望的神色,“你是怕我把你送进宫,当了纳兰家的棋子吗” 棋子金秀有这个自信,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她可以把别人变成自己的棋子,但在纳兰永宁面前,不能这么说,这样太骄傲了。 “宁老爷说笑了,我和宁老爷认识这么些日子,宁老爷是什么人,我怎么会不知”金秀解释道,“宁老爷为人正派,就算是想要我入宫,也不过是如此说罢了,绝不会是贸然把别人当做棋子的。” 她捧了纳兰永宁一番,又继续说道,“的确是我不想,并不是不想成为纳兰家的棋子去选秀。只是目前来说,我的确没有想过要入宫。” “可护军女子,都是要选秀的,”纳兰永宁微微有些失望,但也明白,就算是睿智如金秀,她也是肯定还没有想的那么远的地方去,所以金秀的拒绝他可以理解,但是他对于金秀说不想入宫这一点,还是保持了一个怀疑的态度,“三年一选,没有选过的必然不能嫁人,也不能定亲,只有宫里头选过了,这才能轮到外头的人。” 金秀不说话了,她不说话,但是想必纳兰永宁知道自己个的意思,纳兰永宁随即也就醒悟过来,这八旗护军女子不想参选的人多,只要是内心主观不乐意,那么有一千种一万种被刷下来的缘故发生。 而且根据着这些年的惯例,永盛皇帝也已经近六十花甲,对着后宫嫔妃的选秀也没有昔日那么上心,昔日是差不多要一年一选,填充后宫,但是如今不是很上心,三年一选,履行了祖先制度,再给王爵们拉郎配一些,也就是罢了,所以根据着金秀现在的年纪,只要是这最近三年内选秀没选上,那么马上就可以按照着自己婚嫁去,不用再受未经选秀撂牌子私下嫁娶的约束了。 纳兰永宁很是失望,但他还是保持着一定的风仪,金秀既然不愿意,这个事儿在这个时候,他也就不再勉强,“金姑娘自己个若是不愿意,那也就罢了,”纳兰永宁点点头,无声无息的叹了一口气,“你既然来家里头了,”他勉强打起精神,强笑道,“也该去看看芳哥儿母亲。” 金秀起身福了福,于是跟着长贵出去,长贵原本一直没有说话,一路送了金秀出了内书房,到索绰罗氏正院,正院的仆妇迎了上来长贵虽然是有体面的奴才,但在纳兰永宁没有入内院的时候,他也是不能够入内院伺候的,正在仆妇对着金秀行了礼之后,一直没有发话的长贵开口了,“我和金姑娘说几句话,你们且在院子里头等着就是了。” 长贵显然是在纳兰家权威甚大,仆妇们都听命,而且还守在了正院里头,把外头的过道留给了两人,长贵垂着手,脸上平静犹如古井无波,貌似恭顺,但嘴里头说的话,倒是不那么客气了。 “金姑娘,我倒是觉得,您应该答应我们家老爷的要求。” “恩”金秀微微皱眉,“贵大叔,你这话的意思是” “入宫是一个好归宿,衣食无忧,再怎么样,也能混一个安然终老,而外头就不一定了,柴米油盐,生老病死,样样都要操心,岁月催人老,就不是那么简单从容了。” “这些话儿我都知道,”金秀微微一笑,不必你来劝我,“贵大叔还有什么旁的话儿呢”若是没有旁的话,就不要再啰嗦了。 “金姑娘以为,富祥老爷的事儿,就这样已经办妥了吗” 金秀瞳孔微微一缩,“贵大叔,”她凝视貌似恭顺的长贵,“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要提醒金姑娘您,富祥老爷并不是这样板上钉钉的,就不必去缅甸了,他只是延迟了一期罢了,我们家老爷说的已经够清楚了,金姑娘既然是对着缅甸的事儿如此不看好,那么接下去,自然也有可能会取消这个文书,富祥老爷,说不定,也是要即刻出发的。” “这是贵大叔你的意思,还是宁老爷的意思” 。 三十九、要入宫否(完) 金秀听到长贵带着一丝威胁的话语,不由得皱眉,这话是谁的意思 “这是贵大叔你的意思,还是宁老爷的意思”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纳兰永宁,纳兰永宁虽然是面上表示尊重金秀的本意,但实际上还是存了仗势欺人要拿着富祥差事儿的事儿要挟自己个,逼迫自己选秀入宫吗 这话问的有些意思,不过长贵知道纳兰永宁的确是没有这个意思,这是他自作主张,当然,就算是纳兰永宁是这个意思,他也当然不会承认。 “老爷自然不会说这个话,但是老爷因为是长辈的身份,又时常听金姑娘你出谋划策的,他拉不下这个脸,故此有些话儿,说的不够深,也不够透彻,所以奴才想着,怕金姑娘有些话儿没听懂听透彻,意思上理解错了,这样的好事儿,这样的好机缘,若是错过了,只怕是这一辈子都要后悔呢,所以奴才就想着,多嘴几句,金姑娘不会怪罪奴才吧” “自然不会,”金秀漠然说道,“只是若不好听的话儿,我也自然不会听进去。” “忠言逆耳利于行啊,金姑娘,”长贵笑眯眯的说道,金秀说的如此直接,就叫他不好听的话就不要说了,可长贵还是当做没听见,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了,“奴才也不说老爷的坏话,老爷也不是那种会出尔反尔,办好的事儿自然是不会反悔,可富祥老爷的差事儿,那到底还是没有确定的下落嚒。” 金秀深吸一口气,“贵大叔你坐着是在要挟我。”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奴才,只是请金姑娘您三思,素来托人办事儿,要不是给银钱,要不就是用人情来还,奴才说一句,这两样,您有哪一样” 金秀自然是哪一样都没有。这话说的太诛心了,金秀不由得脸上一红,这话说的真是让她尴尬之极,她也只能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这两样如今我都没有,只是,日后你就笃定我必然没有吗” “日后若是有,那么也是极难的,不是奴才小看您,素来这成大事的,没有一个足够施展的舞台,是必然不成的,咱们京城里的俗话说庙小容不下大菩萨,外头这些柴米油盐的琐碎事儿,难道金姑娘还预备着一辈子都操心这些个吗” “金姑娘你可是办大事儿的人啊。” 长贵的话真是充满了蛊惑之意,金秀饶是十二分的不愿意,也不由得听得口干舌燥,心脏砰砰砰飞速跳的不停,“这话未免太绝对了。” “世事从来都是如此,偶有一闪而过的,也只是凤毛麟角罢了,算不得正统。” 正统这个词儿,让金秀莫名感觉有些厌恶,“贵大叔还是说之前的事儿罢了。” 金秀从来没有否认自己不是办大事儿的人,只是她还是不觉得,入宫才算是大舞台的体现。 “那么还是要说金姑娘托人办事儿的道理了,现如今你没有这两样东西还,却又不愿意听我们家老爷的,那么日后富祥老爷的差事儿若有再变更的时候,金姑娘你您好意思开口吗” “就算是您好意思开口,我们家老爷心里头有了疙瘩,他所求之事,金姑娘你又不答应,他还能正儿八经地想尽法子,再给你办妥当这件事儿吗我们家老爷没有落井下石,亦或者是出尔反尔,已经是仁至义尽。” “但若是再想着像之前那边请人吃酒又使银子出去,还要豁出纳兰家三四辈的老脸,金姑娘您是最聪明的人,如何不知道这其中,是需要多少心思呢” 长贵说完了这话,就此住口,等着金秀回话。 场面一时间静了下来,纳兰家规矩大,自然也没有旁的人在索绰罗氏的正院外头会探头探脑的,这一段巷子里头,就只有金秀和长贵站在这里。 金秀很是无奈,长贵说的话,如此的不中听,但又是实情。 你都已经很明确的拒绝别人,说不愿意去按照别人要求去办,但你又想让别人按照你的意思去办,给你完成任务目标,这样的话,别是那种奇葩,寻常人都是说不出口要别人这样做的。 “贵大叔的话儿,我都听懂了,也知道了,”金秀思来想去,不说话是不成的,于是还是要硬着头皮表达自己的意思,“无功不受禄,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虽然不入宫,却也还能够为纳兰家出谋划策,为纳兰一族的复兴,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力量,这一点,贵大叔也要相信我。” “奴才自然是信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老爷面前进言,把芳大爷托付给金姑娘,这算是奴才的好意,这是为何,金姑娘可知道” “是为何” “是想着要金姑娘展露才华,把自己所学所知,用一些出来,就足够让芳大爷这辈子受用不尽了,这一点,奴才之前还只是猜测,可自从芳大爷回来说过上课的东西,就知道,奴才所猜的都猜中了。” “金姑娘难道就想当一个账房先生还是就当一个清客师爷这可是浪费了。” 长贵堪堪说到这么一句,索绰罗氏的正院门口探出了一个脑袋,赫然是纳兰信芳,他歪着头,好奇的望着甬道之中的二人,“咦,金姐姐,贵大叔,你们两个在外头风口站着做什么呢还不进来” 这一下打岔来的好,长贵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对着纳兰信芳笑道,“是,大爷,金姑娘在问宫里头的事儿呢。奴才正在回话,这会子也就说好了。” 金秀朝着纳兰信芳点点头,既然这长贵不说,金秀也不说,“贵大叔的话儿我听到了,我还会想一想的。”金秀朝着长贵福了福,不再理会他,径直就进了索绰罗氏的正院。 长贵一直半弯着腰,一动不动,等着金秀和纳兰信芳入了正院,这才直起身子,将双手拢在袖子里头,看着正院里头,微微出神,随即神秘一笑,转身离去。 。 四十、归途有变(上) 长贵的话虽然不多,但的确已经打动了金秀。 不是哪个什么入宫是大舞台,足够施展才学的歪理邪说,而是,而是他那个人心之辩。 没有收益,那么当然不会付出。 这是人间最常见的道理,也是最应该领悟的道理。 仆妇们簇拥着金秀和芳哥儿一起进了索绰罗氏的正院,金秀饶是在人群之中,听着纳兰信芳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却是心不在焉的想着刚才长贵的话,的确,如果自己不拿出足够让纳兰永宁满意的“诚意”,那么的确请托纳兰永宁周旋富祥的事儿,他必然就不会再那么的尽心尽力。 纳兰信芳絮絮叨叨的说着舒妃在自己三岁的时候送了什么,今年端午又赐了什么东西出来,说了好一会,他才注意到金秀没有在听自己个的事儿,于是奇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呢” “哦,没有,”金秀回过神来,“瞧着舒妃娘娘倒是也喜欢你的很。” “姑爸是小时候就入宫的,那时候阿玛还没有来府上呢,家里头没有晚辈小子,等到我出生,”纳兰信芳洋洋得意,“算是家里头嫡派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姑爸也很会关心我,时不时的赐东西出来,只是,”他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沮丧,“我倒是从未见过姑爸呢,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纳兰信芳不知道自己这话,简直就是和父亲纳兰永宁刚才和金秀所提之请完全背道而驰,这话又是坚定了金秀刚才有一些些动摇的心思,她是不可能在这个方面,给纳兰永宁一些什么回报的。 两人一起进了索绰罗氏的正屋,其余的仆妇在外头伺候,就不进门,大户人家这些伺候正房太太的仆妇们都较为体面,地位和寻常人也不一样,所以说话肆无忌惮一些,虽然没有正面审视打量金秀,但大概的样子气度什么的都看出来了,还再看着纳兰信芳那狗腿子一样谄媚模样,岂能看不出来纳兰信芳的心思 于是几个人躲在角落无人处,小心又兴奋的讨论着金秀和纳兰信芳,任何时候女人的八卦之心都是犹如烈火,熊熊燃烧的。 “瞧见了咱们大爷的样子没有以后若是这位姑娘入府了,可是把大爷治的妥妥当当的,现如今就亲亲热热的喊着姐姐了,老姐妹们你说说,咱们家大爷,什么时候这么懂事儿有礼数了” “是从来没有过,以前都是胡闹的很,今个可是对着这位金姑娘,又是亲热又是尊敬的。” “只是这一位金姑娘,只怕是家世太差了吧我怎么听说前几日第一次入府请安的时候,外头那些人还拦着这位姑娘,狗眼看人低。” “家世就算是差一些,又有什么干系比咱们家家世好的只怕也也没有几家了,再说什么好家世,瞧见这位姑娘的气度了吗等闲人家出来的姑娘家的模样气度,都比不上这一位,这样的人品气度,就算是家世差一些,也不打紧,没瞧见,见了老爷,又来见太太” “这么说来,倒是真的有些像” “我听外头的小子说,咱们大爷每隔一日就去这位姑娘府上,按理来说,太太自然是心疼大爷的,可老爷是心狠一些,素日里头不是打就是骂的,怎么似乎也不计较这件事儿难道是老爷太太都相看中了” “这么说,岂不是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可不能露出什么脸色来人家姑娘家脸皮薄,若是瞧见咱们的样子,万一不好意思再不登门,咱们坏了老爷太太的大事儿不说,大爷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万一闹起来,咱们可都要遭殃” 众仆妇嬉笑了几句,随即也就散了,倒是也有仆妇对着长贵使唤自己这些人有些不满,“论理,咱们在太太跟前伺候,长贵他在老爷跟前伺候,咱们都是一样的人物,偏生,长贵倒是摆出一副二主子的模样出来,对着咱们还使唤起来刚才不说话,咋这会子想起来,倒是觉得,这不是滋味。” “大嫂子,你就不必计较这个了,算起来,长贵到底是比咱们要体面些的,老爷的内书房,就只有他能进去伺候,这伺候也就罢了,听外头的相公们说,长贵经常给老爷出主意,这就当然厉害了,咱们这些睁眼瞎,那里会出什么主意呢。” “罢了,罢了,就不要计较了,原是咱们还不能够和他比较呢。” “那可不竟然,”刚才还不服长贵对着自己发号施令的仆妇这会子倒是又骄傲起来了,“他再怎么被器重,也没见老爷配一个暖床的人给他,倒是还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那里还有什么老婆小子的” “姐姐这句话倒是说对了。” 且不说外头的人如何闲谈,金秀入了正院拜见了索绰罗氏,索绰罗氏很是和气,对着金秀也客气,等到两边坐下,她看了一眼在边上笑嘻嘻的纳兰信芳,嗔怪的看了一眼,又对着金秀笑道,“芳哥儿去你那边府上,实在是叨扰多次了,我的意思,还是要派车子请你过来才好,那里有成日里头去麻烦你的道理” 纳兰信芳忙插嘴,“额娘,我在那边呆的舒坦,又不算远,我骑个马一下子就到了,若是叫姐姐日日过来,她不是劳累。” 索绰罗氏朝着纳兰信芳指了指,“瞧你说的什么话你去学学问,劳烦人家已经不好,这又是要吃要喝的,谁耐烦受得了你你这小子,倒是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 索绰罗氏很是和气,金秀自然也要应答几句,这边说了几句话,外头又报,说是筵席准备妥当,可以用饭了。 筵席摆在偏厅,不在此处,纳兰永宁刚才被金秀拒绝,许是觉得心里头不舒坦,已经言明不过来用饭,所以就只有索绰罗氏母子和金秀三人而已,纳兰永宁不来最好,金秀还不必强颜欢笑说什么话儿,于是这边三人用了饭,也就散了。 不过饭刚刚吃完的时候,又闹了一出新的事儿。 。 四十、归途有变(中) 吃饭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脾气性格和教养来的,索绰罗氏招待金秀,也是存了要考察金秀气质仪表的意思,满桌佳肴,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的确还是足够丰盛,若是按照着元家的家庭情况来说,已经是逢年过节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了。 索绰罗氏悄悄观观察金秀,只见到金秀虽然没有因为顾及礼仪而不吃,却也没有表露出对着这些垂涎三尺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是不急不慢的样子,而且似乎对着这些吃食没什么特别的感兴趣,这倒是让索绰罗氏十分的佩服了。 饭后喝了茶,略坐了坐,金秀又起身告辞,今个过来是给纳兰永宁提供参谋和参考,事儿已经解决,又拒绝了纳兰永宁的提议,差不多今个也就没别的事儿了,金秀于是起身告辞,索绰罗氏没有接到纳兰永宁有其余安排的指令,于是挽留了一番,也就放金秀走了,又命令纳兰信芳,“好生送着别怠慢了” 出了索绰罗氏的正门,纳兰信芳又问金秀在其父纳兰永宁的内书房说了什么话儿说了那么久,金秀笑道,“无非就是问若是娘娘的身子好些怎么办,不好些怎么办。也没有其余的话儿了。” 少年人总会不由自主的被更新鲜的事物吸引去,适才还觉得兴高采烈的,忘了舒妃的事儿,这会子金秀一说,纳兰信芳又想了起来,“是啊,也不知道宫里头如何了,娘娘的身子会不会好些了。” 等到纳兰信芳送了金秀出去,索绰罗氏无事,也看了看家里头的账本,不一会,纳兰永宁过来了,索绰罗氏忙起身相迎,笑道,“老爷怎么这会子才来原本说也过来陪客的,倒是这会子才来。” “我这心里头不舒服,”纳兰永宁摇摇头,盘腿坐在了炕上,“故此也就没有过来陪客了。” “还是因为娘娘的事儿”索绰罗氏问道,“宫里头来别的消息了吗” “也是,也不是,”纳兰永宁摇摇头,“事儿办的不妥当,故此心里头还是不太高兴。” 索绰罗氏这么一听,若是外头的事儿,自己个就不懂了,不懂就不必多追问,免得纳兰永宁不高兴,于是她就提起了另外一件或许是让纳兰永宁可能高兴的事儿,“老爷,我瞧着金姑娘气度好,人品也好,却不知道婚配了吗” “自然是没有婚配,”纳兰永宁失笑,“八旗护军的女孩子,不都是要选秀吗不选秀过,如何能婚配咦,你这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芳哥儿瞧着对这一位元家姑娘挺好,那您看看” 这又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纳兰永宁还有些发呆,可听到这话,倒是又回过神来了,“怎么,你这话的意思,难道芳哥儿对着金姑娘” 索绰罗氏抿嘴微笑,“老爷您都瞧不出来一点点芳哥儿,可是喜欢金姑娘的很呢” “不成这事儿不成”纳兰永宁听到这话,下意识就开口说了这个话儿,“他们两个,不成” “怎么不成”索绰罗氏惊讶极了,“我瞧着金姑娘人品好,模样谈吐都极好,虽然家世差了些,可咱们家却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家,家世差一些也就罢了,咱们家横竖也不图这个” “不是家世,”纳兰永宁摇摇头,“是别的缘故。” “难道是岁数虽然金姑娘大了三岁,倒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而且咱们芳哥儿,就该一个懂事体面的姑娘家管着。”索绰罗氏喜滋滋的说道,她转过头来见到纳兰永宁皱眉,微微一愣,“老爷让金姑娘时常来家里,又让我和她说话,不是这意思吗” 纳兰永宁虽然满心愁绪,可听到自家夫人是这个意思,还真的有些啼笑皆非,“让她常常入府,只是因为她的确是才学出众,又是两家的老交情,值得多熟悉熟悉罢了,我倒是还没有这个心思,再者,她还没有选秀,咱们私底下谈这个,也不太合适。” “选秀”索绰罗氏微微一怔,“倒也是如此,她这个年纪,的确是要先选秀,不过这也不过是过一过罢了,寻常人家自然是避免不了,要入宫认认真真选的,”她复又对着纳兰永宁笑道,“可若是咱们家看中了她,初选的时候,也就能够刷下来了。” 索绰罗氏说的如此轻松,显然这个撂牌子落选的事儿,在八大家里头,也不算少数,都是默认的潜规则了。 纳兰永宁想了想,还是和索绰罗氏说实话,“金姑娘这样的人才,应该要入宫才好,咱们家未免太埋没她了。” 索绰罗氏一惊,“老爷是这个意思吗可舒主子不是还在宫里头吗您这是要再安排人进去吗” “舒主子身子不好,又因为继后过世的事儿,惊悸过甚,本来就是无宠,又因为这个事儿,如今都晕倒了,所以要再安排人。” “而咱们家又没有什么适合的姑娘,若是那些旁支的,一来没什么能够帮助咱们的,二来,无能的人,只怕是也不能够在宫里头立足,更是不能够给咱们纳兰家帮衬一二了。” 纳兰永宁叹气道,“只是咱们家嫡亲的姑娘,年岁太小,派不上用场,不然的话,家里头我这些女儿,一个个,都可以送进宫里去” “老爷”索绰罗氏到底心疼自己的女儿,听到纳兰永宁这样似乎冷酷无情的话儿,不免很是伤心,“咱们就这么几个女儿,你还说都送进宫里头吗” “咱们这些人家的女儿,自然是要选秀的,若是咱们家接下去这些年,还不能够重振家势的话,女儿们自然是都要入宫,若不是入宫,那么也必须要嫁给亲王、郡王、国公之家,靠着夫家的帮衬,这才能够让纳兰家,活得更久一些。” “这是她们的命运,也是她们身为纳兰家女子应该要做的事儿,这是应该的。” 。 四十、归途有变(下) 纳兰永宁在残酷的说着一些红果果的事实,索绰罗氏叹了一声,“老爷说的话,话虽然是不错,但到底哎,想着这入宫就再也不能和家里人说话了,比如舒主子,身子不好,咱们都不能够进去探望,这际遇,未免太伤心了些。” “哎,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纳兰永宁今个也是叹气连连,他原本是有雄心壮志,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但今日不知道为何,似乎就对着金秀强硬不起来,面对索绰罗氏又露出了担忧家族命运的心情,“咱们这些姑娘家,命运已经是注定了,若是想要日后不入宫,那么也就只能是想着咱们家这几年生发起来,若是真的生发到了不用靠着后戚这个身份的时候,那么也就不必入宫了。” 人总是自私的,比起心疼别人来,索绰罗氏自然是更心疼自己的女儿们,所以她忙问,“那么金姑娘愿意入宫吗” “还不愿意,”纳兰永宁摇摇头,“她只怕是和你的意思也是一般,想着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愿意和家里人没了联系,这才说不愿意入宫的。” 索绰罗氏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担忧,“若是论起来,这年头若是能够在外头过下去的,只怕是也没有人愿意说主动入宫。” “咱们万岁爷比起前头的几位,算是会用外戚的了,别的且不说,孝贤皇后的弟弟,富察家,如今是何等显赫靠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万岁爷追思孝贤皇后的那一份情罢自然,孝贤皇后的弟弟,这一位富察家的傅恒老爷,也是很厉害的人物。” 孝贤皇后是永盛帝的结发妻子,乃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她与永盛帝少年时未封王爵时候就成婚,她姿容窈窕,性格恭俭,平居冠通草绒花,不饰珠玉。并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使得永盛皇帝对她“每加敬服,钟爱异常”。永盛十三年,孝贤皇后随皇帝东巡,崩于德州舟次,永盛皇帝深为哀恸,为其亲定谥号“孝贤”,作述悲赋悼之。 既然是如此深深怀念孝贤皇后,爱屋及乌,孝贤皇后一门自然就发达,孝贤皇后的母家富察氏一族在永盛朝以后族之故,一门朱紫,出将入相,更臻于鼎盛之势。 皇后胞弟傅恒年未而立即位登首辅,二十余年中,出将入相,军国大事,贡献甚钜,永盛帝对其评价之高,恩宠之异,罕有人及。 除了对着傅恒十分器重外,富察家其余的人,皇帝也是不吝厚赏。永盛皇帝也丝毫不掩饰自己施恩外戚是因为皇后的缘故“朕之加恩傅谦兄弟者,乃因皇后加恩,并不因其为大学士公傅恒之兄弟也。即大学士公傅恒之加恩,亦由于皇后,而况其兄弟乎。朕为天下主,何事非秉至公,何事能逃明鉴。” 这是现成的好例子,外戚之家得到重用的好例子,也难怪纳兰永宁眼红耳热。 当然傅恒也是既有才干之人,但在纳兰永宁看来,这天下有才之人,实在是太多了,若不是借着孝贤皇后的身份,傅恒自己本来就是八大家之一的富察家,是可以出人头地的,但是想要在未及而立之年,就登临首辅之位,那是绝对想都不要想。 “万岁爷的性子,还是喜欢用自己熟悉的人,亦或者说,喜欢用又是亲戚,又是臣子的人,这一件事儿上,”纳兰永宁在老妻面前,也不过是软弱了一会,随即又变得坚毅起来,“内宫之中必须要有自己个的人,金姑娘是最合适的人选,如今虽然不妥当,但日后还是有机会的。” 纳兰永宁心里头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富祥的这个事儿办妥当,只要富祥能够板上钉钉的把去缅甸的事儿给免了,金秀这个人,纳兰永宁看的不会错,到时候就算是为了报恩,也说不定会答应入宫。 而且若到时候实在不成,那么就让富祥出马劝说,金秀为人聪慧,等闲言语都蛊惑不了,可富祥这个人,纳兰永宁还是有把握的。 他却是不知道长贵已经是私下劝说亦或者是警告过金秀了,不过他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十分怪罪长贵,很多时候,底下的人就是要去做恶人的。 索绰伦氏点点头,“那我什么时候也和金姑娘说一说” “这倒是不必了,物极必反,说多了,反而不美,我今个见到她不愿意,也就是不谈了,”纳兰永宁摇摇头,“算起来,咱们若是要她入宫,日后必须是相互扶持,缺一不可,若是现如今得罪了,反而是办了坏事儿。” 这边说着闲话,纳兰永宁又羡慕起富察家的俊才后生来,“富察家运气好,傅中堂也是运气好不仅仅是几个儿子都尚主了,如今这一位在宫中养着的人物,接下去只怕是又有大出息了” “老爷说的是富察家傅大人家的三爷吗” “自然就是这一位了养在宫中,万岁爷也青睐,也就是十多岁的年纪吧算起来和咱们家芳哥儿一样的大,如今就是御前行走,听说,马上就要给御前侍卫,承袭爵位了” “这是真厉害”索绰伦氏知道这御前侍卫的很难得的体面,侍卫之中最厉害的就是这些御前侍卫,一是跟着皇帝体面贵重,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最受人尊敬的,二是皇帝跟前混个眼熟,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傅恒昔日就是在永盛皇帝跟前当侍卫,这么一步步发达起来的,“看来又是一位厉害的人物了。” “咱们家的芳哥儿,比着他只怕还拍马都跟不上,”纳兰永宁叹气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芳哥儿能上进些,向着这一位富察家的三少爷学一学就好了。” 纳兰信芳有没有学习富察家的三少爷,夫妻两人都还不知道,但他们马上就知道了这一位富察家三少爷和自己家的芳哥儿竟然发生了交集,不一会长贵来报“大爷送金姑娘回去,路上遇到了富察家的人,不知道为何,似乎起了冲突” 四十一、人中龙凤(上) 对于自己的惹祸体质,金秀原本是不相信的。 但是这一日平平安安的从纳兰家出来金秀起初还以为纳兰永宁会借着由头来发作自己,出门之前还忐忑了一番,顺利的出门去,那个有些阴魂不散的长贵也没有出现,金秀以为这一日可以轻轻松松的度过。 所以出门之后和纳兰信芳在马车里头闲谈,金秀也高兴,毕竟摆脱了自己一件不想做的事儿,到底是高兴的,兴致之余,还和纳兰信芳信口开河说起了玩笑话,“芳哥儿你可知,那极西之地,有一个弹丸小国,大概就不过是两三个宝岛大小,却可以成为欧洲第一霸主,起初的时候靠的是什么” “姐姐上次稍微说起过这事儿,靠的是水师,是不是”纳兰信芳知道这个,忙回答道,“他乃是岛国,国内人口不多,只有是用水师征伐他国,攫取财富。” “攫取财富是对的,可这英吉利之国,起初并不是靠的水师,而是一群海盗。” “海盗” “就是那些在海洋上靠着杀人劫财的人,英吉利王室起初并没有多少钱,如何来钱来的快那就是先纵容和鼓励自己家有船的人们先当海盗,把来往海洋上的商旅之船尽数打劫,赚的钵满盆满,英吉利这才藉此发家,逐渐成为欧洲霸主。”最后也藉此成为了天下霸主,天上地下第一强国。 “一国之大,饶是英吉利再小,也不能够藉此发家吧”跟着金秀学了些日子,纳兰信芳也不是那样无知之人,许是这样的话作为闲谈吹牛皮听听啧啧称奇倒是罢了,可他这些日子学了不少,也知道理性分析,“靠着打家劫舍,这可以解一时之急,难道英吉利借此强国,未免有些不敢置信。” 哟呵,这个小弟弟,倒是还真的有些名堂摸到了,金秀满意的点点头,“你说的极是,没有一个国家可以这样借着打劫来发家致富的,但是他们可以用这样的模式,来培训和鼓励老百姓,你都要出去寻找海上的生意,找到海上贸易还是打劫或者是寻找商道的门道,如此一来,人人都想去海上,人人都想在海上赚钱,这样的话,整个国家都发动起来,自然就变成了强国。” “芳哥儿若是日后不当官不当差,先是当这个一个纵横七海的大海盗,倒也不错,”金秀笑道,“把除了咱们大玄之外的商旅都尽数劫了,这只怕是几辈子的银钱都够使了。”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纳兰永宁听到了就是兴奋,“嗨,这可真有意思这样纵横海洋之上,又可以号令天下商旅货船,比起呆在岸上,可有意思多了。” “你也不要觉得这在海上舒坦,你坐过船吗若是会晕船,只怕是海上半刻都待不住,吃不下东西,几天就要了你半条命”金秀笑着这句话还没说完,不知道何处来了异动,拉车的大马突然嘶鸣,马车剧烈的抖动起来,车厢的前半部分朝着上前猛的抬起,坐在前头的金秀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朝着纳兰信芳跌倒而去。 纳兰信芳忙扶住,这时候在半空之中形成一个角度的马车,又随即马上跌落,这年头可是没有什么避震的东西,马车重重的跌落,纳兰信芳原本是拦住金秀,但这会子又是变了方向,两个人猝不及防,一下子又朝着马车车头方向甩出去,车帘子被两人的去势一下子就扯了下来,纳兰信芳差不多整个身子都重重的压到了金秀身上,金秀只觉得好像是泰山压顶,眼前一黑,半响说不出来什么话儿来。 耳边嗡嗡作响,一时间外头的嘈杂声就听不清楚了,过了好一会,纳兰信芳惊恐得摇着金秀的肩膀,金秀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见到纳兰信芳那惊恐的眼神,摇摇头示意自己个无事,这才勉强撑起身子,转过头来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纳兰家的车夫也似乎刚刚跌倒在地上,但还是拼命拉住受惊的座驾,半个身子耷拉在地上,这是很奇怪的事儿,无论是哪一家,用来拉车的马都是经过精心的训练,不会有任何不安稳的因素,京城人来人往,大街上热闹的很,就算是鞭炮声都不会让马惊动,这一次是怎么了 纳兰信芳许是手臂碰在了挡板上,痛的呲牙咧嘴的,他朝着车夫瞪着眼,“你是怎么开车的这大路上平坦的很” “大爷”车夫委屈的说道,“可不是奴才的过错,”他朝着对面一指,愤愤不平的说道,“都是这个人突然冲了出来,还用马鞭打了咱们的马,咱们的马受了惊,奴才这才把不住车的。” 纳兰信芳和金秀看着路边街角处,果然是有一个趾高气昂的人下巴朝天,不可一世,听到马车夫这么说,也不道歉寻常人应该是马上赔不是,起码能够在态度上保持谦卑一些,这样更容易被人原谅吧 可这个人,在金秀看来实在是倨傲无礼之极,骑在马上动也不动,似乎都没听到马车夫的控诉,反而说了自己个的原因,自己无错,“我说你可真是会睁开眼说瞎话你大爷我这好端端的在这边路过,循规蹈矩的,一点错儿都没有,你这空口白牙的就污蔑我撞了你的马有这样的规矩吗” 马车夫很是不忿,抱着马的脖子,把马脖子上的一道淡红色伤痕展示给纳兰信芳看,纳兰信芳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会子摔得有些痛,又觉得在佳人面前失了面子,于是从马车之中出来,瞪着眼,“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好大的胆子这打了马还不说,若是把你大爷我给摔坏了,我看着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那个人显然也不会这样低头,他冷笑看了一下,又见到金秀似乎衣衫凌乱的样子,嘿嘿奸笑,“我说怎么这位爷动这么大的火呢两个人躲在车子里头做什么呢干柴烈火,一触就燃这么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坏了两位的好事儿” 。 四十一、人中龙凤(中) 金秀还在检查自己的衣物,又转过头来看纳兰信芳的手臂有什么异样,听到这话,不免脸色一沉,转过头来冷冰冰的盯着那个出言不逊之人。 纳兰信芳心里头大怒,他只有十多岁,虽然还不太懂人事,但总觉得这个人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无缘无故的,脸上就发红了,他跳下了马车,抢过了马车夫的鞭子指着那个还骑着马的人,“你这个狗东西,说的什么话” “说什么话你回去问你老子娘罢”那个人嘿嘿笑道,“还是个雏儿,就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了这可是大街上,真不害臊” 金秀听闻这话不免大怒,凡是自己穿越而来,所见之人之中,论起无赖恶心来,当面的人算是第一个,她仔细的看了看那个人的服饰样式,衣料很是贵重,都是绸缎绫罗之类,但衣服的样式却是青衣短打,不是主人家的样子,金秀也下了马车,按住准备暴走的纳兰信芳,“你是那家的奴才,”金秀也不发火,对这些已经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人来说什么道理,是最愚蠢的方式,“你也原不配和我们说话,叫你们家会说话的人出来,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 “若是主人家说得好,有礼数,这狗,我不打,也就是了。”金秀淡然说道。 金秀说话不好听,那骑着马的人果然被激怒了,适才那戏谑的表情没有了,凡是为奴为婢之人,总是还存着一丝颜面的幻想,总是在外头想当大爷,不会被人视为奴仆,金秀这话就彻底的打脸了,“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这个奴才自然清楚,”金秀也不看着那人,款款站着,目视前方,眼中无人,仪态万千,“芳哥儿,咱们就在这里等着,若是等会主人家没出来,你就递牌子给顺天府去,告有奴才欺凌咱们主人家的,我倒是要看看,顺天府到底是要怎么处置” 那个人被金秀道破了行藏,又听到金秀这样把主奴之分说的清清楚楚,虽然是站在较矮的地方,可金秀这语气说的,盛气凌人,叫人恨得牙痒痒,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儿来,只能是气急败坏,之前自己个那说话阴阳怪气的还挺顺溜,这会子倒是生气了,可见这斗嘴不成,人家就改动手了。 那个豪奴模样的人翻身下马,卷起了袖子,“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你大爷我今个还要再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大爷我到底是几只眼睛”他大步走来,靠近看清楚了金秀的模样,又洋洋得意心里头痒痒的,“好一个俊俏的小丫头,只是品行不好,在当街竟然就做出这样不知羞的事儿来,也该让大爷我来好好教导教导你。” 他伸出手朝着金秀抓来,金秀往后退了一步,纳兰信芳挥了一鞭子,那个人朝着后头退开,嘴里头还是说着不干不净的疯话,金秀虽然大度,也不会计较这个奴仆的胡言乱语,但几个人围在的这里,乃是一处较为繁华的街角,人来人往较多,这边起了争执,已经有不少人围观了,这个人如此不三不四的说着疯话,纳兰信芳倒是还好,可自己到底是姑娘家,若是被人如此无故败坏了名声,日后怎么交代 金秀脸色沉了下来,她原本或许还只是吓唬吓唬对面的这位豪仆,但是听到这个人如此出言不逊,就决意绝不会轻易绕过这个人,“芳哥儿,不必和这个人纠缠,你快叫人去通传兵马司,我倒是看看,到底是哪一家的人,敢如此放肆” “什么人口气如此大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骤然在街角响起,又有一群连续不断的马蹄声密集响起,金秀抬起头,“还要问我们家是那家吗” 这声音刚刚出来,那原本还要预备调戏金秀的奴仆顿时就收手,一下子退到后头,拉住了马缰,垂着手低眉顺眼很是恭敬的等候了。金秀和纳兰信芳抬头望去,见到街角路口处有仆役都骑着马,簇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出来,虽然还不算近,但金秀也能感觉到此人的威风之盛,乃是自己所见人之最。而且绝对是大户人家最核心的子弟,君不见这些奴仆们都是骑着马,等闲人家,是不会给家里头的奴仆们都配上坐骑的。 那人被众人簇拥着,骑着马到了近处,金秀这才瞧见的分明,为首之人,穿着一身深红色的四团天地对开福寿纹的长袍,那长袍做的很是合身,更是显得身材高大,虎背蜂腰,领子是翠玉色的绸缎,寻常人这样红配绿,不是低俗就是谄媚,但此人却似乎天生就是如此适合穿这样的衣裳。 待看清楚了来人,金秀又觉得此人,真真正正配得上如此颜色鲜艳的衣裳,只见到此人长眉入鬓,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皮肤白皙,且又带着一种超凡的华贵之气,纳兰信芳倒也是世家子了,可和此人一比较,还真的是山鸡配凤凰,差了许多的感觉。 只是那个人脸上带着一丝懒洋洋的表情,说话也是慵懒至极,“你这是又和谁闹起来了”他懒洋洋的呵斥那个和金秀闹起来的仆从,“我就这么一时半会没有在你跟前,你就又惹是生非了。” 刚才在金秀等人面前不可一世的那豪仆,见到主人到来,顿时变得十分谦卑恭敬,他谄媚的笑道,“三爷,您说的什么话,奴才也不过是先给三爷到前头去探路,把胡同大街都瞧一瞧,有没有堵住的地方,没想到到了这个路口,奴才倒是被几个有眼不识泰山的人给拦住了,这才耽误了呢” 那少年转过脸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金秀和纳兰信芳并马车夫三人,似乎审视一番这几个人是什么来路,但他似乎也没有听从自家奴才的煽风点火,或许他本来就知道,自家奴才的德性,“好了,”他看了金秀二人几眼,纳兰信芳穿的不错,想必也是大户人家,“咱们走罢” “这就想走了还是请留下吧” 。 四十一、人中龙凤(下) 那华贵少年正预备着带着奴役们走人,他是知道自家这些底下人德性的,必然是不会和他说的这样简单,自己人的德性还不清楚不去招惹别人就是了。 不过他也不准备细问,毕竟是自己家里人,不该在外头轻易给他们没脸,于是也只是说带着众人离去也就是了,只是却还有人不愿意就此放着众人离去,“慢着”金秀突然开口,纳兰信芳和那个马车夫一起回过头来看着金秀,金秀依旧是看着半空之中的虚无之处,也不去看着那个华贵少年,“这就想走了,还是请留下吧” 那少年原本已经是策马预备离开,可听到这话,却又是转了过来,看着自己刚才还没有注意到的少女,若有所思,“你,在说什么” “好大的胆子”那个豪仆这时候忙跳了出来,狐假虎威瞪着眼睛,拿着马鞭指着金秀,“我们家大爷都说不必理会你了,我也想着就放过你一马,你倒是得寸进尺了,怎么的,还要拿着我们家做什么呢” 金秀转过头来,朝着那华服少年微微一福,“尊驾御下不当,这就想走人了怎么说,”金秀抬起头来,一双秋水一般的明眸,盯住了那少年,“也该先赔礼道歉才是” “大胆”边上靠近着华贵少年伴当模样的人,年纪大一些,看上去应该是众人的统领,“你是什么身份,竟然要我富察家主人,给你一个小丫头赔礼道歉” 富察家 这是什么意思,金秀凝视那华贵少年,“富察家那么说就是护军八大家之一,孝贤皇后的母家,一等忠勇公,绘图紫光阁第一位傅恒大人的富察家了” “大胆”那些随从连忙呼喝,“先皇后的名儿,也是你这小丫头该说的吗” 那华服少年眼神一凝,盯住了金秀,“我的确是你所说的富察家,不知道,你是何人” 金秀笑而不语,看了几眼那华服少年,又低下头看了看地上,华服少年看懂了她的神色,他也是一位聪明人,知道面前这位语出惊人一语道破自家身份来历的少女,在提醒和暗示自己,提及先人的时候,应该要下马礼貌的回答才是正常的反应。 这个沟通和暗示悄无声息,不被外人知道,但这少年显然是极为自负和极为聪明,聪明的马上知道了金秀的意思,但自负的他却觉得还是丢脸自诩聪慧过人,却不曾想在今个因为礼数被人指摘。 就算是暗暗的指摘,没有说出来,让这些该死的奴才们听见,也是不行 少年阴沉着脸,翻身下马,边上的奴仆忙不迭的要扶住,他推开众人,走到了金秀面前,“不敢动问,”他朝着金秀微微弯腰作揖,“正是我家,尊父的名讳,小子不敢多言。” “你是何人”少年答应了下来金秀这边的发问,随即反问,“拦在此处,做什么” 金秀是真没想到自己个还有如此的主角气场,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次交通事故,竟然也能够让这样的大人物,大家族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这位少年人,就是出自于永盛皇帝的第一位皇后孝贤皇后的母家,如今的兵部尚书一等忠勇公傅恒的家里了,而且赫然是傅恒的儿子。 八大家各有千秋,也各有得势的时候,如今这算起来最当红的,也就是如今的富察氏,姑奶奶是早逝的孝贤皇后,永盛皇帝一直深深缅怀,当家的老爷,又是一等公,又是兵部尚书,真真是位高权重,显赫之极。 他的几个儿子,个个都出息,只是不知道面前的这位,是哪一个 金秀猜中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傅恒当着兵部尚书的话今个这事儿,就不能够善罢甘休 她这边思考不过是瞬间,就听到了华贵少年的反问,金秀微微一笑,“我是何人,并不重要,而是贵府的奴才在外头借着贵府的名头横冲直撞,败坏富察家的名声,这是不是该死,倒是要请这位爷品鉴了” 那个豪仆这时候听到这话脸色巨变,他忙上前,先是朝着那少年打千,“三爷,决计没有这样的事儿,这个死丫头胡搅蛮缠,我赶紧着打发了才好” 那少年这时候倒是不干了,他一举起手,顿时那仆人就不再敢多说话,他利剑一般的眼神盯住金秀,“你拦着我,说什么富察家的话儿,我自然是要听你,可你若是说不清楚,如何我这富察家的名声就坏了,那么我自然也不会和你善罢甘休” 说话很是严厉,纳兰信芳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一直都未说话,这个时候硬着头皮上前,“凡事儿也还要讲个理字儿”他把刚才的事情重新又说了一遍,“这位爷,你说说看,这事儿,到底是谁对谁错” 纳兰信芳虽然说得是问罪的话儿,但到底这正主出来,气势也弱了几分,那少年转过头来看到自家奴才的脸色,大致知道纳兰信芳所言非虚,但是他还是要盯着金秀,要问金秀要一个说法。 金秀微微一笑,“我虽然年轻,可也听到过前几年平定准格尔的故事,平定准格尔之后,万岁爷回想起上年决策用兵之时,文武百官均不支持,唯有傅大人赞成。于是特地颁谕,再次授傅恒大人为一等忠勇公。傅恒大人在平金川之役中已获一等忠勇公爵位,再次封公,实属殊典旷恩。对此,傅恒大人是怎么做的,这位爷,您知道吗” 这少年如何得知他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年纪,而傅恒在军机处运筹帷幄,统领后勤昼夜不眠完成平定准格尔达瓦齐的事儿,还是在永盛二十年的时候。少年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谈及父亲,总是要谦卑一些的,“我不知道。” “傅恒大人上疏力辞,并向皇上当面恳陈辞谢之意,再三再四,说到动情之处涕泪俱下,声称自己在金川之役中“叨封公爵已为过分”,执意谢绝再赐他一顶公爵桂冠,万岁爷十分感动。不久,万岁爷将百名功臣画像陈列于紫光阁,傅恒大人荣居首位。”金秀慢慢的说完了这一番话,这才又看着那少年,“这位爷可知道我说这些傅恒大人的往事儿,是什么意思” 。 四十一、人中龙凤(完) 金秀如此问一些陈年旧事,谁也不知道,“我亦不知。”那少年老实回答,但涉及到自己父亲,他还是很想知道的,“但知道,一定和今日之事,有关。” “傅恒大人乃是紫光阁第一功臣,为大玄朝立下汗马功劳,可尚且对着一等公的恩赏如此拒绝,而府上的奴才,仗着富察家的赫赫威风,竟然在当街上策马乱跑不说,惊了人家的马车不说,竟然还口出秽语,污蔑我等,大玄朝乃是最讲究法度的,奴才竟然欺凌主子,这是要砍头的事儿” “这个人借着富察家的名声,当街就是如此行事,若是在私下呢若是在别处呢只怕是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罢” “傅恒大人兢兢业业,小心谨慎,这才有富察家如今的荣光,防微杜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金秀越过那少年的肩膀,盯着那脸色渐渐发白的豪仆,“这位爷,现在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喊住你的缘故了吧” 凭他是谁,只要没和金秀认识,第一次听到金秀发表言论,都会起一种震惊之感,这位少年亦是如此,他原本眼中的怀疑和轻蔑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虽然这种震惊之中也带着一种不服气的神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你家的好奴才” “不是这个,”那少年忙道,“而是我阿玛谦让第二个公爵之位的事儿。” “自然也是真的。” 那少年不语,随即朝着身后招手,那豪仆战战兢兢的出来,跪在了少年面前,“你说的极是,富察家有如今的位置,全靠的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这奴才竟然冒犯了姑娘您,合该让您来处置。” 少年自是无奈,但他为人机敏聪慧,知道金秀所言乃是最为有道理的话儿,他不愿意被人拿捏住,就算是金秀说的话再有道理,凭她是谁,也不配来拿捏住富察家的主子 故此他亦是要给面前这位侃侃而谈的少女一个下马威,又要给她这个劝解的面子,却又不能不够让她觉得,真的可以有资格对自己使唤,亦或者是对富察家指手画脚,“请您来处置,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有什么意见。”他却不知道,今日一见,日后要受面前这少女无数次的使唤和指手画脚了。 金秀挑眉,论起机敏和城府来,见过的这些人里头,这一位算是翘楚了,要比善保还有纳兰信芳更来的厉害些,她抛出来了这样的难题,指责富察家如今治家不严,奴才跋扈,好,这少年他马上反客为主,给金秀出难题了,你说我富察家治家不严,那么我就把这个奴才给你处置,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样处置。 这是一个难题,若是金秀真的处置了,那她就是越权更是将富察家不放在眼里,毕竟主奴有别,那也只是他们自己家里头罢了,金秀又不是富察家的人,如何能够有权处置,少年是客气,但你把客气当做了应该做的事儿,那么却又是金秀你自己个理亏了 而若是金秀说不处置,那么自然这个出言不逊在大街上侮辱金秀的人,只怕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被放走,这又不是金秀所想见的。 金秀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那个跪在地上依旧是狂妄无比的豪仆,这件事情已经和他无关,他这样子,反而坚定了金秀要他难看的决心,“这原是富察家自己个的事儿,我乃是外人,富察家的奴才要打要杀,那也该是尊驾您做主的。” “可这奴才到底是得罪了你,”那位华服少年不依不饶,眉毛一挑,复又笑着对金秀说道,“合该姑娘来处置,你怎么说,那么自然就是怎么做。” “我倒是不必处置,”金秀笑道,“今日若不是尊驾前来,那么我必然报官,说富察家有奴仆骄横,当街侮辱他人,一个奴才,其实无关紧要,但我刚才也说了,若是因为这么一介奴才不懂事蛮横,而让富察家的声誉有损,那么,”金秀目视那少年,不卑不亢,“尊驾预备如何处置” “这当街奔驰,在都中原本就是禁令,”金秀咄咄逼人,“有奴才如此,仗着谁的声势况且,若是认错也就罢了,还敢用言语凌辱在下和在下之弟,”金秀朝前走了一步,“尊驾,可知道,我也是八旗护军之人” “我亦是入选的秀女”金秀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仆人,又转过头看慢慢的看着那华服少年,“这人如此凌辱我,说我在大街上行不端之事,这事儿闹起来,你觉得,是谁的过错,又是谁如此大胆,”金秀转过头,复又凝视那豪仆,刚才的趾高气昂已经尽数消灭,转而是面如土色,人瑟瑟发抖了。 “敢说是秀女行为不端恩是谁敢给了他这样的胆子”金秀复又看着那华服少年,“论理来说,我该告诉内务府,亦或者是礼部,直接让这些衙门评评理,我这个秀女的品性是不是该让这一个奴才来评判” 那少年脸上终于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这少女行礼一如护军人家的礼数,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又是如此气度非凡,说的话步步紧逼,自己难以招架也就罢了,没想又是如此上纲上线,把自己个入选秀女的身份抬高到内务府和礼部的层面去 这些衙门,在这少年看来,委实算不得什么,他乃是天潢贵胄,大玄朝一等一的年轻俊才,这些衙门就算是长官们见到自己,都是要笑脸相迎的,不算的什么,但他之前被金秀的那些话已经打动了心弦,知道这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所以这么一说,他心里头大惊。 金秀见到那少年脸色大变,就知道自己的话儿已经发挥了作用,素来讹人使诈,是不能一直装x下去的,“小女把这话儿说在这份上,无非是因为敬仰傅恒大人乃是国朝第一宣力功臣罢了,我是不会越俎代庖处置的。” 四十二 、彼此敌体(一) “小女只是因为敬重富恒大人乃是国朝第一宣力大臣,乃是大玄朝的擎天白玉柱,故此在这里头要多啰嗦几句,我自然是不会处置贵府的这位爷儿,”金秀笑吟吟的说道,那笑容自然是完美无瑕甚至谦和温暖,但在纳兰信芳和那仆人看来,简直是比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之笑还要阴森可怖,“这该是尊驾自己个处置的事儿,富察家如何,就看尊驾的了。” 华服少年只觉得金秀的笑容十分的刺眼,他生硬的说道,“富察家能够如何,却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金秀眼神一闪,“自然如此,我无非是一个小女子罢了,不过今日之事儿,”她环视四周,四周的围观群众遮遮掩掩的,但竖着耳朵瞪着眼睛努力着观察这边呢,“尊驾不处置的话,那么日后就有流言起来了,恩,让我想一想,” “豪门奴才当街折辱护军秀女,护短主人轻描淡写藐视律法这个标题,恩,如何还不错吧” 华服少年脸色铁青,金秀见到火候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就不成样子了,于是朝着身后退了一步,对着纳兰信芳使了眼色,金秀半蹲行了福礼,纳兰信芳作揖,“这人呀,还是让尊驾自己个处置罢,小女子就告退了。” 金秀说完了这话,就转身不再理会富察家的这些人。那华服少年深吸一口气,也不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仆人,吩咐帮当,“马头” 帮当之首被称之为“马头”的人应了一声,上前垂着手听吩咐,“就在这个地方,”华服少年冷酷无情的发布命令,“把这个败坏富察家名声的狗奴才,打一百鞭子,再打发到京郊的庄子去让他自生自灭” “三爷三爷”那个豪仆连忙磕头求饶,“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三爷”马头犹豫的劝了一句,“何必理会那不知道何处来的小丫头片子咱们回去慢慢再处置就是了,在这大街上处置”丢的可是咱们富察家的面子啊。 “就在这里”华服少年脸色刚毅的说道,“马上就处置了” 马头不敢再争辩,这一位三爷乃是富察家最受皇帝得宠的人物,外头很多人在私下议论,说是富察家的荣光,前头靠的是仙逝的孝贤皇后,后头靠的就是眼前的这位富察家三爷 孝贤皇后已经过世,接下去富察家的荣光,靠的就是眼前的这一位三爷来维持发扬了。 这一位主儿在家里头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容不得任何人辩驳什么不是,饶是当家老爷傅恒,也是对着这第三个儿子青眼有加,等闲和其余人不同。在家里头什么话,他说了就是规矩,定下来就是命令。 马头也只是仗着伺候三爷从小到大的恩情体面这才多嘴说了一句,见到主子心意已决,于是不敢多说,也就挥挥手,让几个人上来,把那个人按翻在地,马鞭亮出来,噼里啪啦打起来了。 惨叫声和鞭子打在肉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大街上顿时热闹无比,金秀和纳兰信芳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外头的声音还是透过车帘布清楚的传进来,纳兰信芳听得那惨叫声心惊肉跳,这一百鞭子打下来,只怕是这个人就算还有一口气,也会成为废人了,金姐姐,这一下可真够狠的 他小心翼翼的望了金秀一眼,“姐姐,咱们就这样走了,成吗” “有什么不成的” 纳兰信芳透着车帘偷瞄了外头一眼,“哪一位可是富察家最厉害的人物了,三爷弟弟我大概是知道是什么人了。” “管他是什么人,”金秀无所谓的说道,“又不是我要他打一百下鞭子的,是富察家的主人来处置的,和我有什么干系你怕什么你自己个家里头也就是八大家之一” “哎哟,我的姐姐诶”纳兰信芳看到外头那惨烈的样子,胆战心惊起来,连忙放下了车帘,忍不住哆嗦起来,他虽然不是什么纨绔,但素来家里头也不会见过如此场景,听到金秀这开玩笑的话儿,不免又轻声快速的抱怨说着话,“就算是八大家,难道这八大家都一样高低吗” “谁家如今都比不过富察家的,”纳兰信芳叹气道,也不知道是在叹气什么,是叹气自己个家道中落了,还是羡慕人家气势恢宏华贵逼人说起这个话儿的时候,纳兰信芳五味杂陈,“咱们万岁爷这一朝,算起来之前还是太后老佛爷的钮祜禄家,如今也是比不过富察家了。” 纳兰信芳素日里头都很是自信骄傲,可见到外头这人,猜到了此人是谁,一时间宛如斗败了的公鸡,神气不起来了,也不会狂妄自大了,他伸出大拇指,“外头这位是这个,”又伸出小拇指,“我是这个,比不来的” 马车夫启动马车,预备离开,金秀只觉得纳兰信芳这样的样子很好笑,“这有什么的” 她的话音未落,外头又响起了那个少年俊朗之声,“且慢”那个少年似乎走近了马车,声音逐渐清晰,金秀脸上的笑容微微停滞,纳兰信芳见状咬牙,掀开车帘,见到外头那华服少年果然是龙行虎步,靠着马车而来,气势逼人,纳兰信芳虽然胆怯,却还是努力拦住那少年,掀开帘子出了马车,“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报复我们吗” 这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那少年毫不理会纳兰信芳的虚张声势,只是朝着金秀点头,“这位姑娘是那家的这么一番认识下来,却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还请赐教。” 金秀掀开帘子,看着外头这位英气勃勃,顾盼生姿的少年,“怎么,尊驾还要来查我的底细吗” “并无此意,”那华服少年眼中的表情透露出他就是此意,“只是姑娘见解如此老道,绝非寻常人家,在下日后有空,还是要来讨教一二的” 四十二、彼此敌体(二) 这说是讨教,只怕还是要来找茬的成分居多些。 他到底是有些不忿的,素来自己所行所立,所到之处,都是人人奉承,人人敬仰,自己的父亲,也素来对着自己青睐有加,呵斥从未有过,大部分的时候也都以赞誉为上,和颜悦色,他自然是觉得天下自己唯独一份,但今个没想到在这街角处无故吃了瘪,还是在一个被自己刚才从未正视过的姑娘家给如此羞辱。 羞辱说的太过分了,但若是说今个被金秀落了面子,这绝对是没错的,这华服少年今日虽然自己也算处理得当,一下子就把家奴给抛出来,难题交回给金秀处置,可金秀的一番话,又把这个难题还给了自己个,半点没糟践,尽数都在他身上了。 他当然是不服气的,这讨教的意思,有找茬的意思,也有其余探求的意思,但自打他出身以来,就从未这样明里暗里被人暗算了去,明面上自然是没有,但就在暗地里,也无人能够在自己这里利用了什么去。 可今个这事儿,虽然是自己家的奴才行事不端,这是小事儿,在他看来是一件小事儿,不值当一提,但是在面前的这位姑娘这里,竟然是被借题发挥到了这个地步。 奴才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打紧的,打死,也就完事儿了,可自己这颜面,决计不能够让这昂一个小女子就给剥了 他带着审视意味的眼光盯住了金秀,就算是你今日占了我的便宜,可到底,我还是要找回这个场子来的。 他意图在金秀的脸上找出那么一丝半点的恐慌之色来,但是他还是失望了,金秀脸上依旧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听到自己个如此带着一丝威胁的话儿,也不过是挑眉,饶有兴趣的反过来打量自己个,更是毫不胆怯的和自己对视起来。 末了到底还是这华服少年先是别开了眼神,似乎被金秀那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少女,一点都没有胆怯的意思,反而是在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别的韵味,好奇感兴趣还有别的什么 少年来不及思索,“讨教我不敢当,”金秀微微合上眼睛,“只是可以互相进益罢了,尊驾若是真的要找我,那么就,”她看了一眼边上的纳兰信芳,纳兰信芳似乎看懂了金秀的眼神,连忙背对着车外的那华服少年拼命朝着金秀摆手表示拒绝之意,不过金秀没理会他,“就请到什刹海的纳兰家来寻我就是了。” 纳兰信芳的身子慢慢的瘫软了下去,那华服少年微微挑眉,“你不是纳兰家的人那么就是和纳兰家有旧了,很好,既然是知道了是纳兰家的人,那么,在下,”他朝着金秀微微作揖,“日后必然是要来讨教的。” 金秀在车上也是微微弯腰,“尊驾客气了。” 那少年又看了两人一眼,这才侧过身子,让马车离开,纳兰信芳安静如鸡,一直未曾说话,直到马车离开此处大街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挪到了金秀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发出了巨大的响动,马车都抖动起来了,“我的好姐姐我刚才那手势你没瞧见吗我叫你别说话别说是我们纳兰家的您这是看不懂吗” 开什么玩笑,如今金秀怎么可能还不懂自己身边跟着这么久的小跟班平时里头是怎么想的“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想叫我不要说出纳兰家是不是” “自然是这个意思我的老天爷,阿玛要是知道我在外头得罪了这么一位神仙,又把纳兰家的招牌给扯出去,只怕是要马上绑了我,上富察家去负荆请罪了” 纳兰信芳虽然顽劣,额不想着要读书当差入仕,但他还是知道八大家的区别的,正如他刚才说的,八大家能一样吗 所谓的八大家,也就是开国之后在世祖、圣祖朝两朝下来,或是为后戚国舅,或者是为秉政中堂宰相,或者家族累任六部尚书,盘踞在中枢和地方上的著名世家,不过百多年的时间,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些家族也并不可能一直保持荣光,总是会有起起伏伏的,纳兰家就是属于那种伏下跌掉起不来的那种了。 而富察家作为后戚,又是秉政当朝,简直是红得发紫,单单从两家当家老爷的官位来说,纳兰永宁是不在位的内务府堂官,身上有什么爵位金秀不知道,但从纳兰家大门口的石狮子还有门上的铜钉来说,大概也就是一个小爵位。 而富察家的当家老爷傅恒,官位是当朝兵部尚书,军机处行走,爵位又是一等公,这一等公,已经是异姓之中最高的爵位了。 国朝异姓爵位分五档,公侯伯子男,又在每一档之中划分出一等、二等、三等。所以傅恒的这一个一等公已经是最上等的爵位了,故此,之前平定准格尔达瓦齐,永盛皇帝无功可赏要再给傅恒一个一等公的爵位,但是被傅恒严词谢恩拒绝了。 纳兰信芳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是面对着富察家这样的八大家顶尖豪门,还是不敢扎翅的。 纳兰信芳哆哆嗦嗦的,好像已经想到了自己被绑着送到富察家的可怕场面了,金秀摇摇头,失笑道,“你怕这些做什么我问你,刚才他站在咱们马车边,说了那么一番话,咱们若是不说出来历。你觉得他会放咱们走嘛” 纳兰想了想,点点头,“的确是不会放咱们走的。” “那么就是了,与其被堵住不放咱们走,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说出来,说咱们是纳兰家的,那他得了准信,日后再来,那么就是日后的事儿了。”金秀可怜巴巴的对着纳兰信芳说道,“难道还说出我的元家来那岂不是,我这小小的元家,要承受住富察家的怒火了” 纳兰信芳对着金秀这个表情很不以为然,显然之前金秀在自己面前也做过很多次了,起初当然是心软听从金秀,可这时日久了,自然而然的就免疫了,他现在心里头对于金秀的表演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好笑。 四十二、彼此敌体(三) 纳兰信芳已经对金秀的花招免疫了。 “姐姐诶,”纳兰信芳翻了一个白眼,“您这元家受不住,难道我纳兰家就受得住了这一位爷,可是直接和万岁爷说得上话的,哦,不,说得上话这个词儿,太看不起人家了,应该要这么说,这位爷说的话,万岁爷必然会听,而且一定会听得进去” “那你说了纳兰家,那我不是完了吗”纳兰信芳一声哀嚎,宛如西北行走孤独的受伤野狼,“完了,完了,”他眼神呆滞,“这一次回去,真的完了,真的要被阿玛给打死了。” “你别怕这个,”金秀哈哈一笑,“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找上门来也该是找我才是,”金秀吩咐了外头马车夫一声,让他赶紧着驾车回家,“怎么会来找你。” “可姐姐您说的是纳兰家呀,”纳兰信芳无奈的说道,他瘫软在马车里,好似一团烂泥,“刚才是我不敢说话,这会子可真的惨了,我真的完了完了。” 纳兰信芳一秒钟化身祥林嫂,喋喋不休起来,金秀听得头疼,于是忙出言解围,“好了刚才的确是我有一些私心,毕竟悠悠读书 若是他真的找到西北条子胡同来,只怕是我家里头全部都吓死了,不如你们纳兰家,总是还彼此敌体的。” 说完了私心,当然就还要再冠冕堂皇一些,“除了我的私心外,我也要帮着芳哥儿你的未来着想着想了。” “什么我的未来”纳兰信芳有些好奇,“这个未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后的前途,还有一些人生上的发展,”金秀笑道,“富察家,接下去还要煊赫几十年,这几十年之中,你若是和富察家的人有了好一些的关系,那么你日后的前途,亦或者是纳兰家的前途,大有裨益。” “我的好姐姐,您这刚才不依不饶的,”纳兰信芳叫屈,“也不见好就收,还要硬逼着人家把那个奴才给打死了,一点情面都不留,就算是人家日后找上来,那也是兴师问罪的,那里还能攀好关系” “会的,”金秀神秘一笑,她自从知道了那华贵少年乃是富察家的重要人物,微微思索,心里头打定了主意,就是要送一些好礼物给纳兰家,这也是为了自己个,免得被人主要是读者们说自己个得了好处却是一点都不付出,被人骂白眼狼明里或者暗里,都不太好。 “会的,”金秀在这车厢里头和纳兰信芳说的话,就没有那么多的掩饰了,更多的是直抒胸臆,“他上门来,不会是兴师问罪,而是要来负荆请罪” 这话就让纳兰信芳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啥”他睁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姐姐您没说反了吧该是我去负荆请罪啊,怎么他还会上门负荆请罪的” “你不懂。”金秀笑道。 “我不懂,您就说一说这里头的道理呗,”纳兰信芳连忙追问,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前途未来什么的,但是听到若是让那适才如此骄傲的“三爷”能够登门负荆请罪,这场面,纳兰信芳想想就激动,忍不住就拉住金秀的袖子,“好姐姐,您就说一说罢我又不是蠢钝如猪,怎么可能就听不懂。” “今日的事儿,说起来,咱们是站得住理的,若没有你纳兰家的牌子在这里,今个的事儿,只怕是咱们真的就吃亏吃定了,他们这些大户人家,最要紧的还是脸面,当街上这么闹起来,治家不严就是一个罪过。” “怎么化解这个罪过打了人还不算,还要来登门拜访,不然人家不会说因为纳兰家门第如今弱了的缘故,而是会说,是富察家治家不严,还少了礼数。” 与其说人在关注没落的纳兰家,但人人更多的是,都在眼红羡慕如今这红的发紫,所以金秀的告诫之话,并不是虚假之言,“那位少年如此聪明,必然也知道我说的乃是实话,树大招风,寻常小事儿,没人在意,可这一次又扯到来了八大家之一的纳兰家,那么必然会有心人去传播这件事儿,处置的好,人家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豪门,你明白了吗” “咱们占理,纳兰家的地位也不比他们差多少,那么为了保全这个尊贵的体面,还有这为人处世的样子,自然是要登门道歉的,你看着好了,必定如此。” “可那人与众不同,若不是登门谢罪,而是问罪,该怎么办人家的身份只怕是天下什么地方他都能为所欲为了。” “没有这种万一”金秀一口否认,开玩笑,自己的推断绝对是要真的,若是没有这个自信,以后还怎么样教导你不过纳兰信芳这个时候就是不信,金秀无奈,也只好再指点了一招,“那就麻烦你的膝盖要多跪跪了,或者先在屁股上垫几个垫子起来,预备着宁老爷打板子。” 纳兰信芳自然不依,于是两人在马车上打闹了起来,和纳兰信芳这样的人相处,就是自由自在,不必费心思要谨言慎行,随性一些就好。金秀笑了一阵子,于是这才指点纳兰信芳,“若是真的来问罪,你只管把那个缅甸的事儿,选一些告诉他,保管他不再会问罪,甚至都要把你当做他们富察家的座上宾,你信不信” “为什么他会想知道缅甸的事儿”纳兰信芳奇道,他随即想到,“在万岁爷面前,他可以说这个吗” 金秀笑而不语,这个时候她又要装神秘了,纳兰信芳再追问了几句,见到金秀不开口,愤愤然,“姐姐老是这样,说话只是说一半,罢了,反正若是来请罪,就罢了,若是真的是来兴师问罪的,我要是被阿玛打的狠了,说不得,也只能把姐姐您给供出来了。” “你说就是,也不必被打狠的时候,”金秀笑道,“宁老爷要揍你的时候,就直接招了是了,我总不能让你吃委屈不是” 四十二、彼此敌体(四) “那可不成,”纳兰信芳一脸表露出忠肝义胆的样子,“姐姐对着我这么好,我那里就能直接招了,起码也要等着挨上几鞭再说不迟。” 两个人在马车里头嘻嘻哈哈的,外头的车夫听到了不免咂舌,心里头想,自家大爷不懂事倒也罢了,可这元家姑娘,怎么也是胆子这么大刚才在富察家的少年面前说了那么多,这会子回来还能这么说说笑笑的,显然是真的不怕富察家,也不知道她的胆子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胆子这么大 纳兰信芳耍宝说了这么一句话,金秀笑道“那我可真的要多谢你了,你这挨几鞭子之后再说,一来不算疼,二来呢,也是和我同甘共苦了,就算是出卖我,也不算太差。” 两个人说笑了这么一会,金秀这才问纳兰信芳,“你刚才说那个人什么和万岁爷直接说的上话我瞧着他不过也是和咱们差不多年纪,饶是富察家的人,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太不可能了吧” 除非是那一位金秀心里头暗暗想着,也只有哪一位才有这样的能力,她刚才就有这样的猜测,果不其然,纳兰信芳马上就说了,“起初弟弟我也不知道是谁,可听到他那话儿,又称呼傅恒大人为阿玛,地下的那些奴才们还称呼他为三爷,这么一分析” “哎哟,芳哥儿如今是真厉害,”金秀挑眉,“都学会分析了” “哎,您别打岔”纳兰信芳继续说道,他一下子把那华贵少年的身份给揭开了,“是富察家的老三,福康安” 福康安 果然是福康安 金秀微微吐了一口气,也的确是这样的人,才有这样的声势啊。 纳兰信芳煞有其事的左右看了看,靠近了若有所思的金秀,金秀还以为他又要闹自己,拍了一下他的手,“你这还预备干什么呢” “我这可和你说外头人不知道的话儿呢”纳兰信芳虽然是在这马车之上没有其余的人在场,但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说的可是外头好不容易听来的,你可不能说出去,且外头估摸着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儿” “听说,”他靠在金秀耳边神神秘秘轻声的开口了,这音量若不是金秀竖起耳朵专注的听着,还真的是听不见,“听说这一位三爷,乃是龙种” 金秀心里头嗤笑,龙种,这不是后世之中流传最广的有关于永盛皇帝地的流言吗说福康安乃是永盛皇帝的私生子,她还以为是后世之人编造的,没想到这个时空之中就有了 她不知道在文人笔记亦或者是小说传纪等之中看到过多少个有关于福康安的身世之谜,纳兰信芳发还巴巴的当做什么惊天秘密在这里头说出来,不过后世之人讨论前世之人,和当世之人讨论当世之人,这是有区别的,所以纳兰信芳这能壮起胆子直接说本朝皇帝的八卦趣事,这就必须具备已经很大的胆子。 于是她很配合的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什么”她尖叫出声,显然是震惊到无法控制音量了,又随即连忙用袖子捂住嘴,“你说的是什么”她脸上露出了又害怕又感兴趣很想知道的样子,“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纳兰信芳见到金秀难得露出了这样失态的表情神色,心里头十分得意,“我这可是好不容易在外头打听来的,姐姐知道了,可不能说出去的” 金秀心里头暗笑,什么内幕,什么八卦消息,都能传到你这不问世事的人耳朵里了,那差不多也就是市面上大街上所有的人差不多都知道的事儿了,不过当面当然不能说出来,还是要点点头,“芳哥儿你放心,我决计是不会说出去的。”论起八卦内幕来,自己知道的后世那些传记笔记小说的内容,比纳兰信芳所知道的,是要精彩曲折百倍才是,不过纳兰信芳愿意说,金秀也想知道当时之人对着这个事儿到底是怎么八卦的。 金秀如此表现,纳兰信芳自然就来了兴致,把他花了五两银子这在春风楼“悄悄”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金秀,金秀这么一路回去就一直听着纳兰信芳兴奋又故意压低声音在耳边的絮絮叨叨,真是不堪忍受。 好不容易到家了,金秀忙下车,纳兰信芳意犹未尽,又要下马车来继续和金秀说话,金秀忙拦住,她实在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大家伙心里头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纳兰信芳一路上说的没够,这会子还要说,金秀却不想听了,“你赶紧着回去吧,”金秀笑道,“等会若是那福康安到了,你却还没家去,宁老爷听了一面之词,只怕是不容你分说,就要先打你板子呢。” 纳兰信芳也是没人可以说这个所谓的秘密,所以今个听到金秀还不知道的样子,于是就连忙要说一说,不然的话憋在心里头,真的还不吐不快,可听到金秀这话,还是要赶紧着回去的,“是了,这事儿要赶紧着告诉阿玛,不然我的屁股就要受苦了,对了,若是我阿玛问起来,今个这事儿,要不要告诉他。” “自然是要告诉,若是那福康安问起来,你却不要多说我的如何。” “啊这又是为何” “一来我不愿意在旁人面前展露什么,今个这事儿,无非也是我不愿意见到那个人如此嚣张罢了,还有,在你纳兰家的背后,等闲人还是要给你家一些面子的。” “二来,你阿玛今个和我说了一些话,”金秀有些愣愣出神,“芳哥儿,他一些话儿的确是有理,我一个姑娘家,许多的关系,用不上,许多的交情,也没必要去攀扯。你却是不同,你日后就算不出仕,那也要人情来往的,父祖辈的余荫之外,自己也要多去联络联络,福康安的确是八旗护军之中,一等一的俊才,你和他打点好关系,日后你会有好处的。” 四十二、彼此敌体(五) 如果不出历史所料,傅恒之后,福康安还是会在历史舞台上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凭借着永盛皇帝的宠信和自己个实打实的功劳,最后位及人臣之巅,显赫无比,将富察家带到了无以伦比的地位,纳兰信芳就算是不当差不当官,和这样的人攀上关系,日后对着自己个也是有好处的。 纳兰信芳有些懵懂,这些话儿有不少还是听不明白,而且他总是觉得金秀的话儿,似乎有些诀别临别叮嘱的意思,很是不祥,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具体的感受,但总是觉得不对劲,于是忙打断,笑道,“这些话儿我听不懂,姐姐你日后得空了再仔细教导我罢” “那你说要和他攀交情,若是真的会来纳兰家,”纳兰信芳摸了摸鼻子,“我就是被阿玛打几顿也是值得的,不过要和他攀交情,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别说是今日算是拿着纳兰家的招牌去得罪了福康安,如果没有得罪这么一回事,适才看着福康安的举止气度,绝不是轻易能够接近的人物,“那金姐姐说要和他攀交情,要怎么攀” “骄傲的人物,溜须拍马是必然不成的,所以你要有自己个的风格,倨傲一些,无妨。” “倨傲一些”纳兰信芳若有所思,金秀继续说道,“但这倨傲之人,也是要有真材实料的,你若是没有真才实学,被他瞧不起了,那么日后再也没有什么攀交情的必要了。” 这么说来还是要多学一些学问,纳兰信芳于是招呼了一声,马上离开,现在他是真心实意的佩服金秀,不仅仅是学问上的事儿,还有今年让福康安吃瘪,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太难得了,能让福康安,这八旗第一俊才吃瘪,就算是回去被老子揍,纳兰信芳也觉得今天实在是值得了。 他忙吩咐马车夫回去,“不好”他惊觉,“姐姐说的极是,不早些回去安排好了这事儿,起码也要先告诉贵大叔,不然的话在阿玛那里还真的有的苦头吃”适才在金秀这里打肿脸充胖子,这会子倒是又心疼起自己的屁股了,“赶紧着,赶紧着回家” 适才起了冲突的地方,富察家,当朝一等忠勇公,兵部尚书傅恒之第三子福康安,依旧还站在此处,抬着头看着天,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等着手下的人将那个今日惹事的奴才打满一百鞭子,那个人的惨叫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弱,到了后头就只能发出呻吟声,到了最后几下,已经是痛晕了过去再也没有什么知觉了。行刑完毕,马头来报“三爷,一百下鞭子已经打完了。” 富察家是用军法治家,主子说的话,就是绝对要服从的,马头过来禀告,福康安才点点头,淡淡说道,“死了吗” “还没死,”马头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那人,“不过也就剩一口气了。” “打发到庄子上去,让他自己个自生自灭”福康安吩咐道,“只是别先让他死了,叫人找个大夫看看” 马头答应下来,摆摆手,几个伴当随即把那个挨打的人拖了下去,地上的浮土都沾染了一颗颗的血珠子,场面颇为骇人,但福康安也不知道为何,似乎对着这些血腥的东西毫不在意,“当街调戏秀女,这件事儿还没完,若是万一有人乱嚼舌头根子,这个奴才,还要留着送出去呢。” “嗻。” “马头,刚才那位姑娘说的阿玛辞让第二个一等公爵位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马头老实回答“是真的,这还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但外头的人知道不多,老爷也不许我们在外头浑说什么,我原本是要拦住这位姑娘的,只是听到她说起这个,只怕还真的是八大家之中要紧的人物,这个奴才冲撞了人的确该死,故此奴才我也没有说别的话儿。” “阿玛真的是厉害,如此胸怀,做儿子的,真是佩服。” 福康安上了马车,突然这才想到了什么,“秀女恩” 他剑眉一动,拧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漆黑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不对”他拉住了马缰,那骏马不安的动了动蹄子,他猛地转头,朝着之前那两个人离去的方向看去,“我被人暗算了” 马头有些懵懂,但又十分谨慎,忙上前,“爷,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了刚才那些人难道是江湖上的人奴才没瞧出来什么端倪啊。” 福康安摇摇头,“不是什么江湖上的人,我说的暗算,是刚才被那个女子的话儿给堵住了,”他想通了一件事儿,刚才他自己个说到了秀女,他这才想到,如今的选秀尚未开始,八旗护军人家,那里来的秀女 那个少女的话儿也不算错,只要还没有入宫选秀过的,那就都是秀女的人选,但这秀女的人选,只是人选,还远远没到真正算秀女的地步,而这个狡黠的少女,竟然借着自己个是护军女儿的身份,谎称自己个是秀女,而福康安正是被这个秀女的身份给一时间搞的乱了分寸,竟然就将自己的奴才,当街就要打死才算数。 他咬咬牙,调转马头就要冲到那个少女面前兴师问罪,但随即一想,这事儿不必如此着急,既然是报了纳兰家的名号出来,这些人就逃不掉 他自然不会当众承认自己个是被人用言语挤兑,又因为心里头失了些分寸,今日就如此行事,人总是这样,当众承认错误,是很难的,他咬咬牙,“一个奴才,算不得什么,只是我却不容得有人前来暗算我们富察家,马头,叫人去悄悄的查纳兰家,是不是有这么几个人,尤其是那位姑娘,” “我要看看到底是何许人” 马头答应下来,还是谨慎的提了一下自己的意见,“这事儿既然是已经闹开了,奴才觉得,还是要回去问了老爷的意思才好。” 四十三、负荆请罪(上) 但的确是要问过自己父亲傅恒的意思福康安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事儿既然是事关纳兰家的,那么必然是又要谨慎一些才好,你叫人暗暗打听的就是,别让人知道”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如此谦逊,那少女所言之事竟然是真的,既然是真的,他又对着自己的父亲多了好些个崇拜之情,他上了马,“咱们赶紧着回去,我要先拜见过父亲,再把今日的事儿说了才是。” “嗻” 福康安在马上慢慢走着,事儿解决了,可这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但在奴才们面前也不能明说自己个被人暗算故此今日加重了惩罚,险些鞭死了家里的奴才,嘴上不说,到底还是面上露出了不悦神色,福康安虽然年轻,但在家里头说一不二,是权威甚重的角色,故此众人见到他脸上不悦,愈发不敢说话,一路无话,众人簇拥着福康安,到了富察家位于东安门内的府邸。 单纯从地理位置来说,富察家就自然更显赫,这个府邸乃是永盛皇帝御赐给傅恒一家的,为了就是让傅恒出入宫禁方便,自己可以时时召见。重要的大臣为表恩宠,皇帝都会赐宅居住,但傅恒此处乃是皇帝下令新建之宅,而且东安门,乃是入宫朝见的必经之路,谁也没有傅恒住得近了,皇帝也特意是因为傅恒日理万机劳苦功高,特意让他住得近些,可以多睡半个时辰再入宫,这殊荣,还真的是永盛朝第一。 故此富察府自然修建的十分豪华气派,等闲王爵的府邸都比不上这个,福康安下了马,问迎上来的外管家,“老爷呢” “在书房和李相公商议事儿,他吩咐了,若是三爷回来,即刻就去见他。” 福康安点点头,他是知道这个李相公乃是父亲家里头养的清客之一,凡是各家豪门世家养的清客,都是有很多职责在身上的,比如有的教导家中晚辈,有的接待来访的客人,有的专门陪着家主清谈,也有的是在诗词上应酬,帮着主家捉刀,这一位李相公却是这些事儿都不做,只是专门给傅恒出谋划策,提供建议参谋之事,傅恒颇为信任此人,一般有什么事儿,都是在书房内和他商议,闲杂人等一概不能打扰。 不过福康安自然和其余人不同,也绝非闲杂人等,他深受傅恒喜爱,旁人都不成,但福康安直接就可以在书房内听傅恒和这位李相公议事,甚至发表自己个的意见。 福康安进了书房,傅恒果然是和清客李相公正在议事,不过似乎两人说到了什么关键性的事儿,讨论的很是激烈,一会半会倒是无暇理会福康安,福康安半路而来,两人的话题似乎在说什么转运粮草的事儿,没头没尾,似乎听不太懂,也还接不上去,于是就端坐于边上,想着刚才的事儿,越想越是气闷。 这边好不容易谈完了事儿,傅恒这才喝了口茶,转过头来望着自己最得意最出众的第三子,傅恒和福康安的长相不算很相似,傅恒是方脸,而福康安是瓜子脸,不过两个人的眉眼之间较为相似,只是傅恒眉梢眼角之中带着威严之气,还有一种带兵作战坐镇中枢的权柄,这是福康安所没有的,但福康安的少年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这也是傅恒所没有的,他虽然位极人臣,但对待同僚下属都是十分谦和。 傅恒留着山羊胡子,穿着一袭墨绿色的团福团寿万字不到头的宁绸长袍,饶是已经近冬,但还只是穿着夹衣,脸上红光满面,显然是身子极好,他对着沉思的福康安笑道,“康儿,你出去吃酒,倒是不见你高兴,怎么,和亲王府上的宴席,不合你的胃口吗” 和亲王乃是永盛皇帝之异母弟弘昼,为人喜爱华服美食,行事极为奢侈,府中的膳食乃是京师一绝,故此傅恒也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福康安摇摇头,“和亲王府上一切都好阿玛虽然忙没有过府,和亲王也不生气,只是硬拉着儿子多喝了几杯,这也无妨。只是,”他顿了顿,“回府的路上,倒是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奇怪的人。” 傅恒这倒是有些惊奇了,自己这个三子,素来就是眼高于顶,不会说看得上什么旁的人,这让他觉得奇怪,还真的是难得,在旁一侧清瘦的李相公听到这话,也不免瞧了傅恒一眼,见到傅恒惊奇,他也就笑着开口了,“这世界上许多都是故意做那一鸣惊人之事,意图为邀进之径,三世兄乃是大玄朝一等一的人物,富察府又是一等一的门阀,有人前来想着藉此进取之功,也是有的。” 他最是机灵,说完了这话,见到福康安眉心微微一皱,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于是连忙转圜了语气,“不过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能人异士也是极多的,想必三世兄遇到了很是了得的大才” 说到大才,福康安是决计不会承认一介女子算是什么大才,他冷笑一声,“却也不是什么大才” 这话又是透着一股子的鄙夷之意,李相公很是搞不懂了,他自诩聪明伶俐,在富察府也算是如鱼得水,没想到今日在福康安这里碰了两个软钉子,一时间似乎都没什么话儿可以接。 福康安知道李相公素日里头都是给傅恒参谋军政事务的,不算外人,于是将今日这所见所闻,那少女说话逼迫了自己要当场处置了家奴的事儿告诉了傅恒。 傅恒起初不以为意,他这个儿子虽然天纵英才,但为人处事还不够老练,不过这是年轻人的通病,他也不会多加干涉,日后总是会历练出来的,想必所谓遇到的奇怪之人,也不过是普通人。 可他听到了那姑娘说起自己辞让第二个一等忠勇公爵位的往事,脸上那不以为然的表情渐渐的消隐下去了,后头又听说了那么一番话,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傅恒的脸上,顿时就严肃起来了。 四十三、负荆请罪(中) 这边听完了福康安在长街上遇到的人和事儿,傅恒一时间沉思无言,还是福康安先问,“阿玛,这姑娘所言之旧事,就是阿玛辞让一等忠勇公的事儿,可是真的” 傅恒点点头,“这的确为真,马头和你说过了旧年之事,我不许家里头的人提,就是为了谨慎小心,不能因为这样的殊荣,而让府里头的奴才尾巴翘起来,比如今日之事,只怕是这些年,陆陆续续都断不了了” 这断不了显然是在说,奴才们因为富察家日益显赫,而致使得罪人多起来,胡闹的多起来,败坏富察家招牌的事儿多起来。 傅恒很是严肃,那李相公忙打圆场,“家大业大,原本底下的人就容易出这样的事儿,也是世翁这些年防微杜渐,小心谨慎,却是没有什么人这么做,三世兄今个遇到的,也是巧合,府上自然不会人人如此。” 按照寻常人来说,若是傅恒这样的地位,根本就不会,也不需要如此谨言慎行。皇后之弟,当朝尚书,又是军机处大臣,妥妥的宰相之位,稍微放纵一些,放肆浪荡一些,没人会说什么闲话,皇帝只怕也不会计较,但傅恒就是如此的谨慎,他听到了福康安如此描述,显然这是他最担忧的事儿,所以他的神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饶是李相公打圆场,也不能够让他的忧心,有什么减轻的迹象。 “哎防微杜渐,李翁你说的不错,可这到底还是难的”傅恒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圣恩浩荡,御赐营造宅邸,又给我修建宗祠,这已经是难得的荣耀了,康儿的两个哥哥,都是尚主,这更是天大的福分,”傅恒抬起头,看着那明显已经不是忠勇公该拥有的室内布局,“虽然说是尚主,万岁爷就给了这样逾制的府邸,我时常惶恐不安,叹息之余,实感皇恩浩荡,身为臣子真是粉身碎骨也是难以报答。” 他不得不如此谨慎,因为他伺候在永盛皇帝之侧,实在是大概比任何一个人,包括后宫嫔妃,身子是如今这得宠掌管六宫事的令皇贵妃,只怕都没有自己个了解皇帝。 永盛皇帝雄才大略这是一定的,但生性多疑,又权柄甚重,这也是对的,自己若不是如此谦逊,富察家还有自己傅恒,决计不会有如此多的荣耀。 你越是小心,他赏赐越多,但你若是跋扈了,只怕是皇帝瞬间就会反目无情,永盛朝这么多军机大臣,能善终的不多,都是为什么因为都忘了人臣的根本,偶尔有跋扈之事,就被皇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日后发作起来,一起算账。 谁也不可能说白玉无瑕,傅恒自诩小心谨慎,却是没想到底下的人竟然敢如此这还是福康安听到见到的,没有听到见到的,还有多少傅恒想到这里,饶是只穿了夹衣,也不免惊恐齐流,冷汗淋漓,“这事儿,康儿你处置的极好”傅恒朝着福康安点点头,“快刀斩乱麻,这样处置了就极好,若是按照我的意思,当街砍了也是不为过,但到底又违背咱们家宽厚的本意。” “是,阿玛,这件事儿是小事儿,可却也要注意着,”福康安没有傅恒那么小心谨慎,对永盛皇帝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了解,只是在他看来,家奴跋扈些,算不得什么,四九城哪一家哪一户的奴才都是如此,只是他觉得,这个奴才不该和纳兰家有了冲突,“不好和这些世家起了冲突,若是这事儿不办好,纳兰家以为我们瞧不起他们,无故树敌,实在不智。” 福康安能想到如此,傅恒就很是满意了,他点点头表示赞许,毕竟自己这儿子他还年轻,也没必要把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冷酷无情的告诉他,自己还能当好些年的差事儿,足够让这富察家的芝兰玉树真真正正的长成参天大树。 至于那个秀女身份的事儿,福康安回过神来,也就没有和傅恒说起,也算是为自己保守了一些失策的颜面,但他却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只是纳兰家到底可恶,说起来既然是同为八大家,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我这一次虽然教训了奴才,可到底还损了一些富察家的颜面,阿玛,我回来禀告了这事儿,儿子预备就要登门拜访纳兰家,到底要把这件事儿,再算一算帐才好” “她也不过是一时之快,长远计较,咱们不能输了”福康安昂起头,骄傲地说道。 傅恒微微一笑,他看了一样边上的李相公,李相公心领神会了主家的意思,捻须笑着说道,“三世兄气概逼人,较之那纳兰家的大爷,简直是明月和萤火之光的区别,不过小老儿倒是要多说几句,不知道三世兄愿意听一听否” 福康安微微不悦,不过顾忌着父亲当面,也只好面前听一听,他皱眉,“你说就是。” “纳兰家已经是失势多年,如今也不过是一位舒妃娘娘在宫里头帮着撑场面罢了,这和世翁的富察家是决计不能比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李相公看着傅恒,“纳兰家的纳兰永宁老爷,也就是当了一任内务府的堂官,如今就赋闲在家里” 傅恒点点头,表示这事儿是真的,“三世兄若是如此气势去了纳兰家,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秋后算账,说咱们富察家,要仗势欺人了。” 福康安皱眉,“这未免也说的太过了”他自然是要兴师问罪的意思,但在这个时候却不能承认,“外头的人,怎么就如此人心险恶” “世态如此,所以学生的意思,这登门问罪,还不如换一个另外的法子,这样一来,还能够让世兄多一些好名声。” “哦”福康安这倒是来了一些兴趣,“是什么好名声你且说说看。” “世兄读书甚多,想必是知道战国时候,蔺相如和廉颇的将相和罢” 四十三、负荆请罪(下) “负荆请罪”福康安喃喃说道,“这话的意思是”他眼中有光芒略过,“李相公的意思,要我登门去谢罪吗” “是。” “这如何使得”福康安怫然不悦,“凭他是谁,也不该要我低头,更不应该要我富察家朝着他纳兰家低头我这去,自己个面子上无光不说,还白白坠了富察家的名声” 福康安不高兴,这也是正常,那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会做这礼贤下士登门谢罪这样的事儿,决计不会的。 傅恒微微一笑,“康儿,你急什么且等着李先生再说下去,听完了再说话,也不迟。” “这谢罪只是一个形式,”李相公笑着解释道,“我觉得,只要是三世兄带着那个奴才,还没死吧带着那个奴才送到纳兰府去,如此一番,岂不是更能彰显富察家治家有道,而这个人,不过是不遵守主人命令的极少见之人,如此,于富察家盛名无害,反而是更能彰显富察家的好名声” 这话一说,福康安就有些明白了,将相和,和到最后,大家总是要赞扬那个负荆请罪的蔺相如,赞扬他知错能改,不计较身上名誉之累,“到了那个时候,人人都只有称颂富察家管家严格,赞许三世兄为人谦和,礼贤下士。” 礼贤下士,这个词儿用的可真的不太适当,纳兰家也不是下士的范畴,但李相公知道福康安的性子,眼高于顶,自然觉得这个词儿,用的最好,“富察家去给纳兰家道歉,这还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过你的话儿,还是有些道理,”福康安还是承认了李师爷说的话儿不错,带上犯事的家奴到纳兰家登门拜访,所谓的谢罪,也不过是过一个过场,难道纳兰家还会不知道天高地厚,真的要把富察家拿过来的好意给作践在地上吗 显然是不会的,所以福康安也清楚明白李师爷说的话,很有道理,“那么说来,我该去” “是该去,”李师爷笑道,他看了一眼傅恒面带微笑,于是又加了一句,“若是到了那里,三世兄先道歉了,再朝着那些对着富察家不尊敬的人发难,先礼后兵,这才是最有意思啊” 福康安眼神一亮,顿时大喜,“好主意”他倏然起身,“这可是好主意先礼后兵,我等着纳兰家若是受了我这个谢罪道歉的理儿,再找他们算账,看看,适才在大街上对着我无礼的人,纳兰家到底是交不交出来” 傅恒微微皱眉,“康儿,”他想了想,还是不阻止自己的儿子,“注意分寸,纳兰家不好随便得罪。” “阿玛那您放心,”福康安想到了适才那个大街上将自己逼迫的都要当街处置了奴才的少女,不由得心里头恨得牙痒痒的,他一心一意就要找回这个场子,“纳兰家的老爷,我自然要见,只是这事儿和他无关,无非是小儿辈的斗争罢了,她在大街上胜过了我这么一次,那么自然,我还是要找回这个场子的。” “毕竟,富察家的名声,可不能丢了” 傅恒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虽然骄傲,但知道分寸,等闲事儿不会有所差池,特别是那一句说出了小儿辈的争斗,傅恒就知道福康安有定夺,于是微笑点头道,“你有数也就是了,我不过是白吩咐一句。” 福康安得了李师爷这样的好主意,朝着李师爷拱拱手,兴冲冲地出去准备了,傅恒倒是还真的第一次见到福康安如此对着外头的人兴致勃勃,他看着福康安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是怎么了康儿,和纳兰家今个的事儿,到底是怎么样的” 傅恒有疑问,李师爷笑道,“那么东翁把马头叫来一问就是了。” 马头一下子就到了,富察家规矩极大,他进了书房,跪下请安后就不曾起来,傅恒也是好奇,福康安突然就对着纳兰家这样感兴趣,于是叫马头说话。 马头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说完了这个话,傅恒起初听得不以为意,但听到了纳兰家的两位,一男一女这样说话行事,尤其是哪一位姑娘说了那些话,不由得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惊奇之色,他对着似乎若有所思的李师爷笑道,“这一位纳兰家的姑娘倒是有趣。” 李师爷捻须不说话,马头却是回话了,“似乎不是纳兰家的姑娘,穿的衣裳首饰都较为普通,和哪一位纳兰家的大爷站在一块,倒是像丫鬟。” “丫鬟如何说的出来这样的话”傅恒摇摇头,“等闲人家是养不出这样的姑娘的,算起来,那纳兰永宁,”傅恒想了想对着李师爷说道,“家里头似乎的确没有什么这个年纪的姑娘,那么只怕是纳兰家的亲眷之家了。” “东翁,学生要不要去问一问,查一查这个姑娘是什么人”李师爷回过神来,笑道,“只怕是三世兄心高气傲,能被他如此对待的姑娘家,只怕还是要先查清楚的。” 这倒是大户人家,尤其是富察家这种人家,对着少年一辈人的谨慎对待了,不是不能外头认识人物结交朋友,但外头的人物和朋友,总是要筛选过,防止不三不四的人教坏了家里头的正经主子爷们。 傅恒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的确是好像少年之间的胡闹一般,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他挥挥手,让马头下去,马头磕了一个头出去之后,傅恒这才对着李师爷说道,“不算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可办可不办,李相公你自己个定夺就是了。” 福康安的事儿暂时不提了,傅恒还是要和李师爷讨论朝政的事儿,“算起来,那刘藻自杀也有些时日了,这几日中枢议定了要追封刘藻,虽然这个人渎职谎报警情,但圣上还是给了他体面。” “万岁爷到底是心善,”李师爷答道,“人死如灯灭,刘藻身前如此大的罪过,论起来,夺官去职,还是够的。” “这都还不够” 四十三、负荆请罪(完) 最新网址ddku 李师爷说永盛皇帝心善,虽然云贵总督刘藻因为谎报军情,耽误战事,致使缅甸军队肆无忌惮的在大玄和缅甸边境烧杀抢掠,红果果的朝着大玄天子脸上打巴掌,这样的大错,换成是以前,或许是永盛皇帝还会宽容一二,可自从继后南氏过世,永盛皇帝性子又是大变,变得不是那么好说话,对着底下的人也很是苛刻,皇帝的性子精明,又容不得沙子,等闲猫腻都可以一眼看穿,故此对着臣下苛待,臣下是很难过日子的。 但是没想到刘藻不过是自尽罢了,竟然就让皇帝如此轻松发落,还要给一个败军之臣如此殊待,真是叫李师爷吃惊之余,不得不要赞美皇帝心善仁慈。 傅恒却不是如此认为,他摇摇头,“哪里是如此简单此事儿圣上已经是大为生气,在我面前,就说过几次,说刘藻无能,不能克敌制胜也就罢了,还隐瞒军情,不敢担责,最后只是自杀了事,圣上只是面上给了一个光彩,”傅恒起身慢慢踱步,“你还不知道,李先生。” “圣上早就下了密旨,刘藻的尸身挫骨扬灰,撒在官道上,让人日日践踏” 李师爷听到这个密旨,心里头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学生还以为圣上宽容刘藻,特意下旨在昆明修建刘藻的坟墓,不必运回原籍,”还以为是圣恩浩荡,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对着刘藻深恶痛绝。 “是,只是面上给了一个荣光罢了,”傅恒沉思道,“刘藻的事儿,我知道后,自然也要警醒一些,荣光越多,荣耀越大,内里如何,却不是那么说的清楚的,这之外,今个康儿说的事儿,的确是该注意着,先生说的这个主意,倒也不错,康儿有主见,想必不会闹得太过分。” 傅恒如履薄冰的心思,李师爷是知道的,但是他觉得没必要如此,“刘藻无能,自然该死,这么说来,自尽倒是便宜他了,可世翁也无需担忧,世翁操持中枢事务,又兼任兵部尚书,这乃是国朝一等一的宣力功臣,这绝非学生阿谀奉承之言,乃是实实在在的事儿。” 傅恒点点头,他虽然明白李师爷说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放不下,李师爷不知道天子性情具体是如何,他入直中枢,坐镇军机处,非常明白皇帝的性格,不是那么好商量的。 “再者,也还有三世兄在呢,”李师爷继续凑趣劝慰道,“三世兄在万岁爷跟前伺候当差,万岁爷最是宠信三世兄,等闲皇子都没有对着三世兄疼爱的。这一点,乃是富察家日后继续兴旺发达的基础,不是学生谬赞,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也是指日可待的。” 福康安自然是傅恒所深深器重并且日后要依为顶天立地的人物,不过傅恒还是对自己的儿子,有着更高的要求,“康儿的性子,我只怕是他太骄傲了些。” “人中龙凤,自然性子骄傲,不和凡尘俗子比肩。”李师爷奉承道,这话虽然是奉承,可的确也是他由衷而发,若是其余人,有这样的家世又有皇帝的宠信,少年人家,只怕早就尾巴翘上天了,但福康安虽然骄傲,但不愚蠢,脑子十分精明,虽然对着底下的奴才不怎么厚待,也喜好锦衣华服,但这个事儿,还叫事儿吗对于富察家而言,这个事儿,还算是事儿吗 傅恒摇摇头,“这话咱们说说就罢了,只是却不能再当着康儿的面去说,大家伙这么说,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是绝顶之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奇人高人,也是多的很,别的不说,就说纳兰家的哪位姑娘,不是几句话之间,就让康儿下不来台了” “是,”李师爷当然是唯命是从,但他也还要再说一句,“依学生看,那位纳兰家的姑娘,也不过是诡辩罢了,让人下不来台倒是简单,但让人心甘情愿的下台而不自知,这才是最厉害的。” “你说的不错,”傅恒显然很器重这位李师爷,所以很多话儿,李师爷就算是说的过度一些,傅恒也不会计较,他选此人做东席,本来就是存了要有人警戒,也有人说不同意见的作用,“但康儿,如今还差一些这样正正经经的说话,却还能把人逼下去的勇气,康儿还是太容易激动了些。” 这也是寻常之事,娇生惯养,天潢贵胄,脾气急一些,太正常了。 这边不再讨论福康安了,毕竟傅恒也知道自己这三儿子天资极佳,就算白玉微瑕,但有自己个的扶持,日后成就自然不必担心,自然也可以继续庇佑富察家好几十年。 所以还是要讨论正经事儿,“刘藻已死,中枢只怕是还要再派人主持滇缅之事罢” “陕甘总督杨应琚已经移镇昆明,继任云贵总督,主持军务,对着缅甸的事儿,该是他去做了。” “东翁有没有想亲自领兵去的意思”李师爷问道,“东翁执掌兵部,天下兵马都很是熟悉,再者之前征达瓦齐准格尔,东翁坐镇军机处操持军务,圣上都颇为赞许,如今只是还差一些亲自领兵作战的功夫,如今都中无事,为何不请缨外出呢外头虽然是条件不如京中优渥,但施展拳脚,可比都中舒坦多了。” 这倒是李师爷完全为了傅恒的心境着想了,傅恒在都中小心谨慎,那是因为他知道谦和为人的道理,可若是外出了,大学士兵部尚书外出,那就是威风赫赫一言而决,所到之处无人不跪迎跪送,这大权独揽的舒服劲儿,比京中要舒服多了。 傅恒知道李师爷的意思,不过他微微一笑,“如今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李师爷忙问道,“东翁不预备这个时候出京吗” “缅甸如何,如今的确很看不清,”傅恒点点头,“其国国力如何,其君是何等性子,和云南到底是打了多久的仗,刘藻到底是吃了多少败仗,云南那边到底是死了多少人,如今都还不知道。” 最新网址ddku 四十四、登门拜访(一) “这些事儿都不清楚,兵部的文书,还有刘藻上奏的折子,都能够找得到,那些字儿一看,也都能看得懂,可凑在一起,的确是分不出来,到底是那些真的,那些是假的。圣上已经命令杨应琚,将云南的地方情况,兵备之事,还有缅甸国力如何,都要一一仔细的查出来,密折上报。” 这个时代之中,不了解云南之事,真的太正常不过了,这话里头的意思,李师爷却又惊讶了,“圣上这个意思,难道是要增兵” “亦或者是要休兵”傅恒是十分小心谨慎之人,他猜不透永盛皇帝的心思,或者是说,他猜出了永盛皇帝的心思,却没有和李师爷说,“所以这云南那边,对着缅甸的事儿,如今都还看不清楚,”傅恒摇摇头,“我是不会去蹚浑水的。” “起码如今不会。” 傅恒也不算年纪太大,却也有如此的城府和心思,可见这为人,的确也是出众的。 李师爷笑道,“东翁深谋,学生佩服。” “纳兰家的事儿,你叫马头再注意着些,”傅恒吩咐李师爷,“去道歉就道歉,不要再惹什么别的事端出来,如今万岁爷心气不顺,什么事儿都容易着急,前些日子,十一爷还被呵斥了一通,说学什么文人的酸性子,取什么外号的。” 十一皇子其实也就是在送给别人的字画上,写了自己取得一个雅号罢了,可偏生被心气不顺的永盛皇帝知道了,叫过去在养心殿呵斥了半盏茶的时间。 “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儿,让万岁爷听到了添堵,”傅恒吩咐道,“别出格就好,不然的话,康儿在宫里头若是遇到了舒妃娘娘,脸上也不好看。” “是,东翁,马头是颇为谨慎小心的,这么多年来,伺候三世兄也没有走什么大褶子,想必可以处置的好,学生也会多盯着那边,如有什么事儿办不妥的,就马上告诉东翁。” 傅恒点点头,“有劳李先生了,还有件事儿,你让马头去查查看,那个姑娘家,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完全不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也毫不把金秀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不过是小事情一件,傅恒却不知道因为自己这无意之中的吩咐,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是什么来头。” “是。” 纳兰信芳在家里头还是老样子,特别是有了去金秀家学习的借口之后,家里头他觉得是腐儒的那些个清客,一概都被他从自己的外书房兼活动室里头赶了出去,不许他们再来这里,“我这外头有大才教导我,家里头的这些人,”他趾高气昂的在母亲索绰伦氏那里说道,“您儿子我,可实在是看不上了” 索绰伦氏很重视儿子的感受,当然不会强着儿子来,但她乃是有见识的妇人,知道这读书上进的重要性,私底下也问过纳兰永宁,如此可否,纳兰永宁不置可否,却也不会说拒绝了这事儿,“他喜欢去学,倒也是好事儿,”他似乎因为纳兰信芳在定兴县这么一去,而对着他这个儿子的观感有些改变。 再加上上次听闻和富察家起了冲突,却又因为金秀的如此说话出言,不仅富察家没有怪罪起码没有当场怪罪也没有事后来发难,而且还当场处置了冲撞纳兰家马车的奴才,可见这一次金秀处置的得当,为纳兰家也争了脸面,又想到之前金秀所言“不入宫亦能为纳兰家出谋划策”,纳兰永宁觉得这话倒是也不算错,故此也没有排斥金秀和纳兰信芳继续接触,哦,不是那种感情上的接触。 所以现在纳兰信芳的日子过的舒坦,除却两日一次要去金秀家里头点卯学习之外,其余的时间在家里头高卧,纳兰信芳这个人倒是有些怪癖,若是肯钻研读书学习起来,那么是废寝忘食,真真正正不吃不睡都成,可只要一旦这个专心致志研究东西的状态脱离出来,那么纳兰信芳是可以睡好几天的,可以从早睡到晚,然后醒来吃点东西,又继续睡过去,这也是纳兰永宁之前经常呵斥纳兰信芳的原因之一,护军八旗无论是那一户人家,是大户人家还是小门小户,都是要晨昏定省来请安问好的,这儿子倒是好,大部分的时候在看那些小说,要不就是睡觉,一点规矩都没有的。 这一日自然又是在呼呼大睡,金秀交代了任务,要纳兰信芳去找出前朝大炎三宝太监下南洋的相关资料,又要将这古时候的地名和如今的地名对照着起来,前尘往事都要一一记录出来,这可是一些浩如烟海的大工程,纳兰信芳闹了一个通宵,这才稍微整理出来了一些头绪,这不,刚吃了早饭,歪在书房的罗汉床上预备着不过闭着眼打个盹休息休息,可到底一下子就又呼噜呼噜睡的香极了。 伺候纳兰信芳的人都知道,自家这位大爷,任何时候都是好说话的,只是这若是睡觉的时候被吵醒了,只怕是天大的事情禀告都要挨揍,当然了,纳兰信芳也不是没有治他的人,若是纳兰永宁要见自己儿子,就算是再有起床气,也要老老实实的去。 不过最近纳兰永宁对着自己儿子似乎态度有所好转,好些天没有叫过去骂自己个了,所以他也得意,睡得也分外安稳香甜。 不过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而且是经常都要被意外打破,他这边睡得正香,却还是有人来打扰,这次打扰还不和以前那样轻手轻脚的进来悄悄摇醒纳兰大爷,而是迅速的推门而入,发出了一声巨响,“不好了大爷,不好了” 纳兰信芳一个激灵,突然被惊醒,心跳的砰砰砰的,他翻身起来,就朝着那个伺候的人劈头盖脸的打去,伴当不敢躲,只是用手捂住脸,“什么不好了大爷好的很那里不好了” “该死,该死奴才该死大爷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外头有不好有人打上门来了” 四十四、登门拜访(二) 纳兰信芳有起床气,这样被突然的剧烈响动给吵醒,气的要死,起身就要揍人,可听到这话,却又觉得太好笑了些,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演西游记呢什么人打上来了是孙悟空还是猪八戒” “哎哟,哪里是那些神仙呢哎哟,不止了,不止了,”来人忙给纳兰信芳穿靴子,“比这些神仙来还要厉害些” “就知道胡说八道”纳兰信芳踢了那个小厮一腿,又懒洋洋的躺在了罗汉床上,“什么人要比神仙更厉害大概是老爷的那些客人吗那些客人来了,和咱有什么干系真是吃饱了撑着,好了好了,”他挥挥手让小厮赶紧着退下去,“别在这里头折腾我了,赶紧着滚下去,再吵,大爷赏你吃耳刮子” “真的大爷,奴才哪里敢说谎,”小厮来宝忙解释,他的脸上很是着急,真的为自己大爷的着急了,“大爷你前几日是不是在外头惹了大人物了好像这会子人家堵上门来了” 纳兰信芳打了个哈欠,眼中泪汪汪的,不以为然,“你大爷我就是大人物,什么大人物,还能比得过你大爷”他闭上眼躺了下来,想要再睡一会,但是突然之间,就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儿,瞬间就睁大了眼睛,睡意和困倦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大人物” 他一下子好像是兔子一般,翻身起来,动作之迅捷,小厮来宝都来不及赞美,纳兰信芳瞬间就已经跳在地上了,“大人物是不是那富察家的老三” 这时候倒是换做来宝大吃一惊了,他敬佩的望着自家大爷,“大爷怎么知道奴才刚才瞧着大爷是在打盹,怎么还睡觉呢外头的事儿都知道了”他朝着纳兰信芳伸出大拇指,“您可真够神的” “你给我滚远点”纳兰信芳不耐烦的喝道,他起身在凌乱的书房内来回踱步,“姥姥的,怎么这个人还真的来了哎哟我的金姐姐,您这可真是乌鸦嘴啊,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呲牙咧嘴咬牙切齿的,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了一块块,来宝不免看的害怕,但还是要发挥忠仆的本色,“大爷,您不是交代过,说外头若是富察家的人来了,要赶紧着和您说吗您这会子知道了,还不赶紧着想法子我从门子那里打听来的,这会子只怕是富察家的三爷已经到书房和老爷见上面了” “大爷您赶紧着罢” “赶紧什么” “要不就去太太屋里头躲着,要不就赶紧着出门去啊,不然等会若是老爷又要生气起来,只怕是大爷那您又要挨打了” “什么话”纳兰信芳怪眼一翻,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去,你大爷我是那样没骨气的人吗躲在太太屋里头,成什么样子”不过来宝说的话儿,倒是告诉了纳兰信芳这危险性,“这富察家的福康安,还真的就找上门来了”纳兰信芳喃喃自语,“这事儿有些不妙啊。” 纳兰信芳许是跟着金秀有些日子了,行事举止还真的有些像金秀,这会子虽然是心里头心急如焚,却也还没有乱了方寸,“来宝,”纳兰信芳想了想,于是问小厮,“那富察家的三爷是突然来的” “只怕是突然来的,”来宝想了想,“适才长贵大叔还在后院处置别的事儿,得了消息才出来的,只怕也不知道前头下了帖子。” “还带了什么人来还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绑了一个什么奴才来,”来宝仔细的想了想,“眼下就跪在前厅外头呢,大家伙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都偷偷去瞧过了” “哎哟呵”纳兰信芳眼前一亮,原本有些慌乱的神色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金姐姐真是女中诸葛,神机妙算,无人可敌这样的事儿,竟然也能猜得中” 知道了福康安的来意,纳兰信芳顿时心里不慌,手脚也不抖了,一下子从六神无主的袁绍,变成了镇定自若的刘玄德,他兴奋的摩拳擦掌,“好一个福康安,真的还舍得下面子来做这种负荆请罪的事儿来这样的话,我倒是不能不去看热闹,赶紧着,来宝,”他越想越兴奋,那一次见到福康安吃瘪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这一次若是能够见到福康安对着自己低声下气,那么可真是这一辈子都值得说道说道了,“给大爷我换见客的衣裳,等会老爷只怕就要叫我去了”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颤抖,“我要赶紧着啊,这样的好戏,你大爷我可是不能错过” 纳兰信芳倒也不是对着福康安有不怀好意,只是福康安乃是八旗护军第一俊才,人人都羡慕,这羡慕人家厉害之余,不免就会有些嫉妒恨的意思在里头,于是自然也就乐见这样的年轻俊才吃瘪,纳兰信芳就是这样的阴暗心理,没错的就是这样。 来宝倒是很好奇了,素日里头自家大爷见到老爷就好像耗子见了猫一般,能躲就躲,从来没有说还有这样自动迎上去的,“大爷,”来宝小心翼翼的发问,“您是不是急糊涂了只怕是等会老爷要找您算账呢,您这会子还上赶着过去呢” “去去去”纳兰信芳不耐烦的挥挥手,他这会子是一点都不困了,反而是神采奕奕,十分精神,也不呵斥来宝,“所以我说你呀,就算是当奴才,也要多读书金姐姐时常教导我,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会子我和你说,这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老爷的外书房瞎,我和你这个奴才说什么,不懂事的反而是让我多啰嗦了几句,赶紧着我要到前头去” 果然如纳兰信芳之愿,剧本基本上也是这么跟着走的,一会长贵就来叫纳兰信芳,“外头有贵客来了,说要见大爷” 纳兰信芳到了父亲的外书房,果然纳兰永宁先劈头盖脸的骂了儿子一顿。 四十四、登门拜访(三) “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纳兰永宁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福康安面前,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儿子留,纳兰信芳一进来,刚刚行礼完毕,还没有见过福康安,就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在家里头胡闹也就罢了我一个睁眼不瞧你也就是了,可没想到如今是越发的胆大包天,竟然出门还去招惹是非福三爷是什么身份,你难道还不知道还敢这样当街拦住人家做如此不羁之事” 若是以前,纳兰信芳一定是非常惊恐,纳兰永宁一般伴随着这种高声怒喝,那么一定接下去就是会要叫人,“长贵,来把这个逆子给捆了,打上十板子”这种。 不过今个他虽然心里头颤抖,却不怎么怕,上次和福康安起冲突的事儿,长贵已经尽数知晓,长贵知晓了,那么当然纳兰永宁也就知道了,自己父亲都知道这件事儿,那时候不发作,这会子当着别人的面发作,这明显是为了在别人的面前,先发难堵住别人指责的嘴啊,这一套,金秀可是教过自己的。 纳兰信芳心里头一点也不害怕,但面上还是露出了沮丧悔恨的样子,还是福康安受不了了,他见不得这样虚假的表情和现场,他咳嗽一声,“纳兰大人,”既然人家在演戏,他也不能够就这么干瞪眼的看戏,自己也要下场唱一段才好,“这算起来,怪不得纳兰世兄,”他起身,脸上肃穆,“这原是我富察家管教不严,使得我家的奴才,竟然敢大街冲撞,就算不是冲撞到纳兰世兄,我也决计容不得他,这一次的事儿,”他朝着纳兰信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还要请世兄发话,说说看,这个事儿怎么办” 纳兰永宁捻须不语看着自己的儿子,福康安今日突然来访,他就知道不对劲。 富察家和纳兰家虽然是八大家之一,同为八大家,但是彼此来往,这些年到底是少了,祖上偶有联姻,但昔日孝贤皇后在世的时候,和舒妃不算和睦,这自然就影响到了外头。 福康安也不是什么和气的性子,说是登门拜访,可言语之间也不算热络,倒是纳兰永宁一直在找话题说什么,看来目标还是来找自己儿子的纳兰永宁不说话了,他准备静观其变。 福康安这么说,纳兰信芳听到,倒是微微一愣,这事儿和自己个有什么干系算起来那一日不是解决了,怎么今个还要什么处置还要怎么办他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干笑一声,“三爷,您都处置了,还要我怎么办”他本来有些尴尬,言语有些断断续续的,福康安虽然掩饰的不错,但纳兰信芳似乎在他眼中看出了一丝讥笑出来。 纳兰信芳这就不高兴了,他原本就是来看好戏的,没想到好像还被别人看好戏去了,他仔细的想了想金秀和自己叮嘱过的话儿,定定神,微微一笑,也不顾及父亲在面前,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人是你家的奴才,怎么打,怎么罚,您自己个说了算就是,就算是杀了,”他摆摆手,让小厮斟茶上来,自得其乐的喝了一口茶,“那也是您自己个乐意啊,三爷,你这巴巴的把人送来问我这么办,是不是还要上门找我的麻烦吗” 福康安眼神微微一眯,纳兰家的这一位大爷,自己可是打听过,决计不是这种言语锋利的人,今个怎么会这样他自然也不能弱了声势,但今日的确“名义”上是来道歉的,而不是找茬,他微微一笑,不以为动,“信芳世兄你说笑了,我怎么会说是来找麻烦,只是为了咱们两家的世交,”他转过头来看了一样纳兰永宁,纳兰永宁微笑不语,“这才又想着不能够这样简单算了,故此要亲自登门来拜访,要请世兄谅解才好。” 纳兰信芳脸上风轻云淡,“那么我倒是错怪了三爷,”他朝着福康安浮皮潦草的拱了拱手,“这里先赔过不是了。” 他这不紧张之后,脑子就转动的很快了,“不过呢,算起来,这件事儿我是无所谓的,无非是地下的奴才不懂事儿,三爷那一日也就是处置过了,我自然也是满意的,富察家如此显赫,又如此懂礼数知道约束下人,我回来和我们家老爷禀告,我们家老爷也很是钦佩的,算起来,我们纳兰家都不如府上呢。” 这一番话说的很是得体,纳兰永宁都满意的点点头,只是福康安到底心里头不爽,这个纳兰信芳,在自己面前充什么大尾巴狼长街那一日的表情表现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若是那时候纳兰信芳若有如此表现,他何至于直接忽略纳兰信芳,而直接去找那姑娘 福康安自诩有识人之明,八旗之中的人,是年轻俊才还是酒囊饭袋,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见到这纳兰信芳起初很是惊慌,过一会就镇定下来,和自己说话毫不惊慌,这里头只怕是有诈 他长眉一跳,“不敢当世兄的赞许,只是我这回去了,到底想想还是不妥当的,事关两家世交之情,不能够这么简单的算了,世兄你也说了是两家交情,所以我特意请了我家阿玛的意思,再来拜会纳兰大人,这事儿如何,还是要请纳兰家来定夺。” 纳兰永宁微笑,“既然芳哥儿说已经和福三爷您说开了,这事儿就不必再提了。” 福康安微微一笑,“这可不成,”他偏过头吩咐,“来人” 福康安不是自己前来,而是带了好几个魁梧之极的大汉,纳兰信芳度其身量,一个打自己这样四个是绰绰有余,那几个大汉轰然应诺,声势颇有些惊人,纳兰永宁微微变色,这个福康安要干什么 “把那个不知死活冒犯到纳兰家的奴才,就在院子里头,请纳兰大人还有纳兰师兄瞧着,即刻打死算是咱们富察家的赔礼道歉” 四十四、登门拜访(四) 来人轰然应诺,于是转身出去要把那个人拖进来,就在纳兰永宁的外书房面前就地打死,这个时候若是还不知道福康安是来找茬的,纳兰信芳可真是有些蠢钝如猪了,他骤然起身,脸上变色,“三爷,您这是要做什么我已经言明,这一次的事儿,已经完结了,你这还是咄咄逼人,是预备做什么” “绝不是咄咄逼人,”福康安潇洒一笑,真是丰神俊朗,风度翩然,无人可比,只是那笑容在纳兰信芳看来真的是太过于刺眼了,“实在是为了要向纳兰家道歉,这才把人带来的,世兄不愿意处置,那么自然还是要我来处置了。” 纳兰信芳怒道,“那你直接带回去处置就完了” “带回去处置了,告诉世兄一个结果,只怕是世兄还要觉得我带回去了,若是包庇了,又被你说嘴了,不如就在这里打发了,”福康安煞有其事的端起盖碗来,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从升腾的热气之中探出来的眼神锐利无比,“免得又要被世兄带着人,当街之上说起我们富察家的不是” 哟呵,这个福康安到底不是什么简单之辈,这问罪和谢罪,兴师问罪和负荆请罪,竟然是一块来了,纳兰信芳这时候有些六神无主了,他倒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只能是抬起头看着自己父亲,这时候门外那个奴才倒是又大喊大叫起来了,“纳兰大爷饶了奴才这一条贱命您老开开恩哪” 喊得是惊天动地的,震动书房的屋檐了,在书房伺候的仆人们听到这喊声都不由得为之色变,都偷偷看着坐在上首的纳兰老爷。 纳兰永宁今日倒是不怎么生气,他自从知道了福康安和自己儿子还有金秀前几日起了冲突之后,早就有所准备,有富察家会来兴师问罪的打算。 或许别人不知道这八大家的区别,以为是彼此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地位,可纳兰家是很清楚,自己家不要说是富察家,就是其余的几家,都是比不上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纳兰家最显赫的时候是康宁朝初期,那时候明珠当朝宰相,其女在后宫为贵妃,又生下第一皇子,文坛上又有儿子纳兰容若领一时风骚,那个时候的富察家,最大的一位,也不过是当着察哈尔的总管,算不得什么有出息。 可如今世易时移,纳兰家在九龙夺嫡之中落败一蹶不振,渐渐衰败至此,而富察家又出了一位皇后,如今的傅恒又是宰相,还继而出来了一位就连皇帝都宠爱有加的福康安,这富察家的门阀,较之的门第,都不遑多让了。 纳兰永宁知道富察家必然会有所反应,虽然傅恒是谦和为怀的,但凡是世家大户,不可能对这种类似于削了自己面子的事儿没有反应,福康安的到来有所预料,既然是有所预料,那么福康安如此行为,自然也是不会深深吃惊,亦或者发怒了。 所以饶是仆人们深深惊恐这样场景,纳兰永宁却不是很着急,他似乎就觉得自己儿子有法子处置,他施施然的起身,背着手朝着福康安笑道,“既然是你们少年辈的事儿,老夫这边就不掺合你们年轻人热闹了,福三爷,你是年轻俊才,多指点指点犬子也是应该的,是吗” 纳兰永宁就这样转身离开,倒是留下来了目瞪口呆的纳兰信芳,和有些不敢置信的福康安,福康安倒是惊讶,自己这明显就来登门惹事的,难道纳兰永宁这样放心,将自己儿子丢在这里,万一彻底丢了纳兰家的脸面,这后果怎么收拾 纳兰信芳也是目瞪口呆,自己这阿玛就这么看得起自己觉得自己可以应付的了福康安两个人就这样看着纳兰永宁出门而去,场面瞬间一下子平静下来,安静的很,只有外头被绑住跪在地上的富察家豪仆还在大呼小叫的。 纳兰永宁出了书房,脸上没有什么严肃之色,倒是多了一些颇为欣慰的样子,他对着跟上来的长贵吩咐道,“把富察家三爷来的事儿,叫人,嗯你自己个儿去,告诉元家姑娘一声,问问她看,怎么办” 长贵答应了下来,“这事儿老爷自己个不插手吗” “何必插手”纳兰永宁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适才大爷这样应答,虽然不算礼貌,可面上过得去,内里又不吃亏,以后这应酬场面可就是过得去了,算起来,这倒是元家姑娘的功劳,我也说了这是少年人的事儿,我何必插手无非就是福康安心里头气不过那一日失了面子,这一日要来找回场子罢了。” 纳兰永宁何等聪明,知道福康安是为何而来,既然是意气之争,那么让纳兰信芳去处置好了,年轻人原本就不能用寻常规矩道理去猜测他们的思想和行动,“你去告诉元家姑娘,听听她是什么意思,若是她要来,就请她即刻来,若是不来,那也要问清楚,是不是有什么话儿要交代。” “嗻,”长贵答应下来,心里头却想,自己的这位老爷,许是真的听进去了金秀昔日之言,“奴才多嘴问一句,老爷,是不是就听了元家姑娘的话儿,不预备让她入宫了” “逼人之事儿,我做不惯,且她自己个若是真不愿意,”纳兰永宁叹口气,“也是不能让她去做咱们想做的事儿,”纳兰永宁摆摆手,“这事儿日后再提罢了,今个的事儿,既然是她和芳哥儿一起惹出来的,那就还是她自己个了结罢了。” 纳兰永宁的这一席话,充分展示了他心慈手软的一个方面,用京师的话儿说,就是这个人有点“面”,长贵有些无奈,却又不得不先听命下来。 但是他还是有自己个的主意,他离开了纳兰永宁,去套车的时候,先吩咐了家里头的人,“蒙古正红旗的都统佐领那边先叫人打点好关系,若是选秀,就赶紧着让他们告诉咱们,他们旗里头,是怎么选的” 四十四、登门拜访(完) 长贵到达元家的时候,金秀正在拔着家里头的杂草,桂大奶奶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今个就要金秀上午务必要把这个后院给打扫出来,许是昨个晚上金秀端给她的洗脚水太烫了一些,这故意要惩罚金秀呢。 长贵把福康安来势汹汹的事儿告诉了金秀,就在这个布满杂草、枯萎的大白菜,还有一些在初冬依然不知死活鸣叫的蝈蝈的后院里头,金秀边拔草,边点点头,“福康安还真的是如此,被芳哥儿说中了,竟然借着道歉的意思,上门问罪了” “是,老爷让我来问,问金姑娘你的意思,”长贵垂着手,两个人的交谈一如既往,丝毫不见之前长贵拿着话儿去逼金秀的场景,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在没有确定可以逼迫别人永久性让步的时候,什么狠话,那都不必说的,长贵也有些诧异,自己久经修炼自然可以厚着脸,却不知道金秀亦能如此。 金秀起身拍拍手,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大爷可以应付的,我就不必去了。” “哦”长贵听纳兰永宁的意思,大概是要金秀去解围的,怎么金秀还不去解围,反而说不去,长贵心里头大概知道金秀有些数,但还是想知道金秀,是因为偷懒还是觉得有些畏惧福康安的威势,“金姑娘为何不去” “福康安以后要入仕,大爷以后也是要当差的,这男子之间,就是要多一些交情,日后官场上同气连枝,总是好事儿,认识福康安,接下去三十年之间,纳兰家就有了庇护,飞黄腾达不见得,纳兰氏可以复兴起势那是绝对做得到的。” 长贵问“富察家可以再兴盛三十年” 这个问题在这杂草丛生的杂院之中,似乎真的问的很不合时宜,但问的人一本正经,答的人也好像觉得这答得很自然,“凡是豪门大族,想要长久不衰,第一要有丰厚的财力,绵绵不断的提供家族开支;第二就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人才才是家族兴旺不断的动力,富察家前头有二马,接下去又有孝贤皇后珠玉在前,傅恒后继之,现如今福康安又是如此厉害,福康安才几岁富察家自然起码兴旺三十年。” 二马不是企鹅和猫厂的那两位,而是说的是孝贤皇后的两位伯父,她的大伯父马武是领侍卫内大臣;她的另一位伯父马齐是历经康天永三朝的保和殿大学士。康宁皇帝的权相索额图和明珠倒台后,民间曾言传富察家的二马吃尽天下草,形容富察家显赫如斯。 金秀将杂草归拢在一起,又用火刀火镰把这些枯草杂草点燃了起来,草木灰是很好的肥料,虽然这个时节已经是天地渐冻,但先拿着草木灰在菜地里头放着,不管是来年开春再种下青菜,亦或者是冬日里头企图冰雪之中长出荠菜来,都需要这草木灰。 “你那一日说的不错,长贵大叔,”金秀继续低着头料理着那些杂草,等到火苗渐渐燃起,星星之火,虽小,却止不住燃势的时候,金秀这才起身,拍拍手,对着长贵笑道,“我虽然才干不算小,心里头的计谋也有,可到底是女儿身,这个身份在如今,使不出多大的力量来,是应该要让大爷去结交外头的人才好,尤其是福康安。我今个若是直接出面,岂不又是我的关系了” “可如今似乎,大爷被困在那里了。” “不防,”金秀自信一笑,“大爷和我学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会应付人,而且我也和他说了,若是福康安来兴师问罪,他只要把缅甸的事儿告诉福康安,不仅不会丢了面子,日后只怕是要被富察家,引为座上宾。” 长贵眼神一闪似乎若有所思,“富察家老爷,当的就是兵部尚书”他下半句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金秀和长贵都明白,缅甸的事儿还没有平息,有关于缅甸的任何消息任何资料,福康安都不会等闲视之,傅恒自然也是不会。 “那么金姑娘,不怕我们家大爷,会将那福康安引来元家此地吗”长贵想了想,又说了这么一句,“大爷,似乎是顶不住福康安的威势。” 纳兰信芳自然是顶不住 的,普天之下,只怕是没有多少人可以顶得住福康安那咄咄逼人的架势,那一日若不是金秀知道了福康安乃是富察家的重要人物,拿出了富察家的招牌来逼迫他把气势收回去,只怕也没有什么机会在他面前占便宜。 这无关乎什么别的,而是在于气势,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往往两个人若是不认识的情况下,万万更为强势的一方,会主导整个交谈的过程和走向。 福康安就是这样的人,他的霸道威严自信勇气,真的让人有些无法生出与他抗拒之心,纳兰信芳顶不住,原也是正常的,金秀也不指望他顶得住,但总是能顶住吧 长贵说的话儿有可能发生,金秀若有所思,“我和芳哥儿言明,若是宁老爷有教训,那么就叫他直说是了,这么说来,若是福康安要来此地,说不得也是有可能的,长贵大叔,”金秀微微思索,于是就想出了一个好法子,“你去府上,迅速的拿一样东西来借给我使一使,若是等会来,我自然还是要有些准备的。” “你不是说我若是在外头对着纳兰家无用吗”金秀微微一笑,那点燃杂草的烟雾飘荡起来,她的笑容在长贵看来有些高深莫测,“今个我就要让你看一看,我就算是不入宫,一样是对着纳兰家有极大的用处” 长贵自然去取来了金秀索要之物,金秀吃了午饭,在桂大奶奶鹰隼般的眼神凝视之下,非常自觉地又要去清理后院,杂草拔的差不多了,接下去还要把菜地给翻一翻,这才算是整理完毕么。 到了午后,人果然来了,金秀没看错纳兰信芳,这个人真的不是一个足够保守秘密的死党,他谄媚的在后院的门口探头探脑,“姐姐,我又来了。” 四十五、新亭旧赏(一) 纳兰信芳来到金秀家的时候,金秀正俯身挥着锄头,正在锄地,上一辈子之中还真的没有这么劳作过,这一辈子在元家倒是弄了不少些,其实桂大奶奶倒也没有十分折磨金秀,只是叫她把杂草拔了,整理整理后院就是了,金秀倒是自己个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就锄一锄地,顺便等着人,正所谓养精蓄锐,放下香饵钓金鳌。 听到纳兰信芳这话,金秀停下了劳作的样子,将双手支在锄头上,朝着这个惹是生非的毛头小子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你又惹事儿了吗” 纳兰信芳朝着金秀使劲的使眼色,“那里的话儿,我这不是想姐姐了吗”他拼命的朝着身后使眼色,显然是要告诉金秀,外头已经来了一头大鱼,自己应付不来,就只能来找金秀求救了,“所以来找姐姐您了” 金秀朝着纳兰信芳眨眨眼,表示自己个知道了他的意思,却又很无奈的摇摇头,说起了另外的一件事儿,“你可知道,那西游记之中,孙悟空学了七十二变的功夫,菩提老祖最后是如何交代孙悟空的吗” “不知道,”纳兰信芳老老实实回答,“菩提老祖交代了什么” “他和孙悟空交代,日后惹出事儿来,不要叫出为师的名号来,你也是一样,以后若是惹出祸事了,不要再说是我教的,”金秀朝着纳兰信芳的额头,凌空指了指,“你也是一样,今日的事儿过了,日后若是再说出我的名号,我是一概不认了。” 纳兰信芳吐吐舌头,“是,姐姐,您的话儿我记下来了。” “既然是有贵客来了,”金秀越过纳兰信芳的肩膀,朝着他身后慢慢开口,不过手里头还是拿着那根锄头,“怎么还不赶紧着请进来,难不成是我这简陋之地,贵客不愿意踏足吗” 纳兰信芳忙从金秀的面前躲开,躲在了金秀的身后去,元家那破旧的后院之门出现了一位穿着墨绿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根白玉腰带,头戴着六合一统瓜皮帽,脚底踩着皂底官靴,双手背在身后,双眉入鬓,剑眉星目,容颜俊朗,眼神深邃,进了此地,就是盯住了金秀。 金秀今日穿了一身绛红色的大袄,底下是深青色的百褶裙,头上挽了一个简单的两把刀,除却青丝,一点珠翠都没有,只是在鬓后戴了一朵橘黄色的绒花这还是母亲玉芬给她做的。手里头还拿着锄头,一双布鞋外头套着草鞋,显然,是真的在收拾菜地,并不是作秀之举,福康安看到这里,实在是惊讶,他起初还以为纳兰信芳是在骗自己个,他就根本没想到,会在长街之上不卑不亢说出如此惊人话语的少女之家竟然会出自如此寒门。 如今这个时代,可不是昔日春秋战国百家争鸣之时,那时候,若是有什么天纵之才,突然出现,那大概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山门放出来搅乱天下风云的奇才,别人就不说,单单说鬼谷子门下的庞涓孙膑二人师兄弟的争斗,就直接影响到了两国的国运。 如今这个时代,不太可能存在什么隐世山门了,起初福康安惊闻纳兰信芳所言之语,还以为又是什么山门高人培育出来的厉害人物,可到了这里,竟然见到金秀在这里头锄地,就不免真的吃惊,这还是寻常护军人家吗 金秀拿着锄头,也不放开,只是微微屈膝,“福三爷。” “你知道我行三” “这话,多新鲜”金秀微微一笑,“富察家最厉害的少年俊才,就是福三爷,谁都比不上的,那一日得了福三爷的名讳,我若是还不知道,那可真是蠢钝如猪了。” 她说完了这话,一双眼睛宛如深邃的秋水一般朝着福康安看去,看着福康安一动不动的,福康安似乎明白了金秀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不甘不愿的朝着金秀拱手,算是行礼过。 金秀满意一笑,将锄头交给了纳兰信芳,“贵客来了,没有别的招待,还是请在我这凉亭之中一坐罢,至于你,”金秀转过头来,“芳哥儿把这几块菜地都给我锄一遍,务必要又深又透。” “啊”纳兰信芳目瞪口呆,“我如何会做农活这伺候庄稼的事儿,我不会做啊啊”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金秀笑道,“若是不做,你回去就是,这边,就不要你跟着了。” 纳兰信芳才不愿意家去,他刚才想看好戏没看着,又被福康安裹挟着到了元家,心里头若是说很乐意没有一肚子的气,那是连金秀也不相信,而且他自己个拿福康安没办法,但他对着金秀有迷之信心,希望金秀可以让福康安吃瘪,最好比上次长街上让福康安吃瘪,要来的更大一些,那么就算是今日一直在这里锄地,也是心甘情愿的,于是他马上接过了锄头,“姐姐的好意,我自然是要领受的,福三爷乃是贵客,您要好生招待才是。” “招待”两个字儿他特意咬的特别重一些,金秀了然,这边却不说话,只伸出手请福康安入亭子之内,亭子内和之前的毫无区别,唯一的就是在纳兰信芳素日里头写笔记的桌子上,摆放了一架瑶琴,那瑶琴样式古朴,纹饰以金玉之物,又有许多提拔刻字,显然是极为珍贵之物,似乎不应该在此地出现,福康安看了一眼,金秀笑道,“这是从纳兰家拿来的,今日我借花献佛,弹一首曲子,以奉尊客,如何” 福康安点点头,他倒是要看看金秀有什么花招,都可以使出来,他就在这里等着,待客不能没有茶,二妞早就在外头准备好了,见到两人坐下,忙提了一个茶壶来,给福康安倒了一碗热开水,随即朝着福康安福了福,又马上迅速的跑了出去,二妞跑了出去,到了外头玉芬屋里头,对着母亲兴奋说道,“园子里头来了一个好看极了的少爷” 四十五、新亭旧赏(二) 玉芬正在低头理着丝线,她知道金秀这些日子忙,时常出门之外,也要处理完成桂大奶奶时常突发奇想交代出来的任务,所以什么事儿也没有派她,若是以前,肯定是要金秀来帮着自己做针线活的,但自从金秀悄悄的拿了几两银子出来,交给玉芬,说是在定兴县赚来的银子,玉芬十分惊恐,问清楚了是卖诗所得金秀没敢说有两百两,问清楚是正经途径赚来的银子,玉芬十分高兴之余又忍不住抹泪,觉得自己家竟然要让女儿出面赚钱,真的很是过意不去。 金秀自然劝慰,玉芬高兴之余,也深感欣慰,家里头从此不再那么的艰难,家里头的用度也可以宽泛一些,玉芬还说要把这个银子存起来,当做金秀以后的嫁妆,金秀倒是说不必,开玩笑这么几两银子,如何够嫁妆“日后还是有银子的,奶奶如今有身子,肚子里头怀着弟弟,这好吃的要紧着吃,不必省钱,何况如今阿玛不在家里头,也少了嚼用,奶奶是多养身子才好。” 这家里头有了些银子,日子就从容多了,再也没有什么太困难的点,玉芬也偶尔可以炖一碗红糖鸡蛋,补补身子,二妞也多了一些零嘴可吃,按照金秀的意思,总是先把外头的那些“鸡爪子”就是各家各店上门送水送炭送烧饼留下来的记账凭记,都还了债,一概消除了才好。玉芬却说不必,“这惯例都是到了腊月年底的时候,才是各处过来催款的时候再还,咱们如今是有些钱,可若是提前还了,街坊邻居岂不是也要逼着还了到时候他们一时周转不开,倒是要埋怨咱们家到了。” 元家如今的资产还算是比较丰厚,富祥每个月的禄米,领回来家里头吃,这个是固定的出息,虽然这些年禄米质量越来越差,发放的量也是越来越少,但多少总是还能吃几碗饱饭的。 若是抛开这个,再论起其余的东西,那么家里头可是一点钱财都没有了,之前金秀在纳兰家拿了的两个金银锞子,再加上这一次给了几两银子,这就是元家现在最后的家当。 这些家当都算是金秀赚来的,自然金秀的体面就高了起来,而且玉芬瞧着,自己女儿也不过是多和纳兰家的大爷在自己家里头嘀嘀咕咕的,算不得做什么别的出格之事儿,再加上夫妻两个虽然知道天高地厚,但也心里头存了一丝别的想法,若是自家的大妞能够嫁入纳兰家,脱离苦海,这是两人愿意看到的。 故此富祥因为缓了去丰台大营当差,所以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五城兵马司上班时间,素日里头极少在家,只有晚上下值的时候回来,其余的时间,玉芬就很少过问金秀的行踪了,任由她自己个做事儿,毕竟这个女儿有主意,心思也大,不必自己个管的太多,自己只要安心养胎就是。 二妞兴致勃勃的进来告诉了母亲外头的动静,“芳哥哥带了一群人来外头,不过就一位进了咱们家,那位少爷,长得真好看”二妞眼中冒出了星星,“和钮家大爷一样都好看” 玉芬自然是不知道乃是富察家的大爷来了此地,不然的话只怕是要马上跳起来,在她观点看起来,纳兰家就已经很厉害了,更别说是富察家,不过她还好不知道这回事儿,于是也就自然稳坐钓鱼台,她绣着手里头的虎头鞋,听到二妞这么说,头也不抬,“那你说说,今个这来的,和芳大爷,那个好看” “芳哥哥不好看”二妞皱眉说道,“眼睛小小的,脸上笑的也不好看” 玉芬忍俊不禁,“你成日里头吃人家这么多好吃的,你还说他不好看只怕是芳大爷听到了,又要扯你的耳朵了” 二妞忙把耳朵给护住,嘻嘻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嘛,再说了这会子,芳哥哥正被大姐罚着锄地呢,只要奶奶不说,谁也不知道我偷偷说芳哥哥了。” 玉芬微微吃惊,“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好端端让人家锄地去了你姐姐怎么能这么做呢这样,”玉芬皱眉,有些担忧,“只怕是不太好吧” “奶奶别急,”二妞笑道,“芳哥哥笑嘻嘻的,高兴的很呢。” 若是纳兰信芳不生气,这么说来,应该是闹着玩了,玉芬于是放心了些,“你姐姐那里有客人,你就不要老是去打扰她们大人说话了,你跟着我在这里头理线就是。” “奶奶,我想去听,”二妞撅着嘴,有些不高兴,“姐姐说的话儿,可有意思了” “有意思,”玉芬听到女儿如此说话,不由得有些好笑,“姐姐和芳大爷说的话儿,讲的道理,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但是就觉得有意思,”二妞老老实实的说道,“我就是想听,听着外头的话儿,可真有意思” 玉芬无奈的摇摇头,“你愿意听,那就跟着听罢,只一样,别被你姑爸抓住了你偷懒就是了。” 说起了元家实际上的一家之主,垂帘听政的姑爸,桂大奶奶,二妞还是有些害怕的,而且她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糟了,糟了姑爸说要滚烫的水泡茶,我这都还没送过去呢” 小八卦迷这会子回过神来,马上就跑出了玉芬这里,可是已然太晚了脸色铁青的桂大奶奶,好像是正在捕食到处查看猎物的海东青一般,一下子就抓住了二妞,“我叫你去做什么了呢你这个懒虫”桂大奶奶冷冰冰的开骂了,“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二妞忙说马上倒水,可这会子桂大奶奶却是不喝了,她就站在院子里头骂了二妞好一会,二妞被骂的狗血淋头似的,这么骂了一遍,桂大奶奶很不过瘾,又连带着隔着窗户骂了玉芬几句,不过她还知道一些轻重,明白玉芬大肚子,不宜太过于折辱,于是又把战火发泄到了不在场的金秀身上。 四十五、新亭旧赏(三) “大妞呢”桂大奶奶怒不可遏,越说越生气,这也是因为没有人劝阻的缘故,若是金秀在这里,三言两语一下子将桂大奶奶的注意力给转移了,那么桂大奶奶再生气也不会这么一直骂下去,可二妞很是畏惧桂大奶奶,不敢说话,玉芬又在屋里头,语气轻柔,一时间接不上话儿,偶尔说几句话儿帮着劝解,却又激起了桂大奶奶越发的生气起来,“大妞呢这会子死哪里去了今个可是不是纳兰家大爷来听她忽悠的日子她这个死丫头,又躲到什么地方去偷懒了如今这还没有什么样子呢就摆起了姑奶奶的谱儿了吗” 二妞忙解释,“姑爸,”她又圆又大的眼中蓄满了泪水,还强忍着没流出来,“今个有客大姐在后头和客人说话呢。”她又连忙说道,“姑爸您别生气,我这就去给你倒茶,水已经烧好了,马上就拿给您”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天天还学人家爷们一样,还会客见外头的人”桂大奶奶今日完全就是小题大做借题发挥了,她这会子把怒气转移到了后院之中的金秀,“成日里头什么正经事儿都不做,针线活不做,家务活儿也不做,就知道在外头胡闹我今个倒是要去看看,”桂大奶奶双手挽起袖子这冬天都到了,这样露出胳膊也不觉得冷,“她到底是在菜园里头和谁在胡咧咧” 今个纳兰信芳没说要来,纳兰信芳是两日一次,今日原本不是来的,二妞没说清楚今天纳兰信芳在,桂大奶奶以为这尊大神不在,自己又可以去发落金秀了,实际上,桂大奶奶也不知道为何,虽然金秀对着桂大奶奶十分尊敬,甚至比元家任何一个人对着桂大奶奶都要态度谨慎,伺候周全,但桂大奶奶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元家之中,唯独对自己的权威有所挑战的人,肯定就是金秀,不会有其余的人。 特别是上次这个死丫头被雷劈了之后,整个人似乎全部改了性子,说话滴水不漏这都罢了,这算是在自己的调教下,进展了不少,可这老是在外面跑,特别是去纳兰家之后,结交了哪位纳兰大爷回来,桂大奶奶就敏锐的察觉到,金秀这个人,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 这可是不行若是这样,她翅膀硬起来了,这元家的一家之主,到底是谁,这还说得清楚吗只怕是日后各个都要骑在自己身上了,今日就要先再教训她一次才好,桂大奶奶打定了主意,就算是玉芬挺着大肚子出门来亲自劝解,也无法让桂大奶奶偃旗息鼓,桂大奶奶挽起袖子,就好像是肉铺的金四要动手切肉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后院去了。 玉芬心里头担忧极了,她不是担忧金秀被桂大奶奶惩治,实际上现在的金秀很难再被桂大奶奶折腾到了,但是玉芬就怕这在客人面前丢了面子八旗护军之人,最讲究的还是面子问题,若是在外人丢了元家的面子,亦或者是自己女儿的面子,这可如何了得 想到这里,玉芬不免就有些难受的摇摇欲坠,二妞忙扶住了自己母亲,“奶奶,这可怎么办” 母女二人站在廊下,担惊受怕的竖起耳朵想着后院之中如何响起桂大奶奶那不饶人的呵斥声,两个人战战兢兢的等了一会,倒是没有听到什么呵斥的声音,反而倒是等出现了一个太不常见的景象,桂大奶奶这又回来了 原本趾高气昂气势汹汹脸色红润的桂大奶奶,这会子脸色惨白,似乎见到鬼的一般,嘴角忍不住的抽搐着,似乎还得了重病一般,嘴唇也是蜡黄蜡黄的,一点血色也没有,她趾高气昂的进去,可这片刻之间,却又是迅速的败退,好像是受了这么大灾难一般,气势全无,气势汹汹变成了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她迅速的走出了后院的那扇小门,身子摇摇晃晃,似乎还得了打摆子的病似得。 母女两人觉得奇怪极了,桂大奶奶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得了绞肠痧的病吗一下子就发作起来了玉芬正要上前关切的询问,可是桂大奶奶却是一言不发,也不理会母女二人,也不去吆喝使唤二妞,啪啪啪,径直迅速的几步进了自己屋里头,啪嗒一下,将房门关的紧闭,什么声儿都没有出,躲在里头不出来了。 这事儿就这样完了玉芬和二妞相顾无言,心里头只觉得奇怪,这见到客人在不发作金秀,保全元家的面子,这种事儿,可不是桂大奶奶的作风,难道后院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玉芬怕出什么乱子,也不敢说遣二妞前去,忙走到门前看了看,却发现后院一切正常,纳兰信芳正在吭哧吭哧的锄地,金秀背对着自己,而那来人之客面朝这边端坐,露出了半个侧脸,两人在亭中似乎在说什么话儿,一切正常。 玉芬见到后院无事,于是也就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安然退了出来,又问二妞“二妞,姑爸刚才的样子,你瞧见了吗” 二妞用力的点点头,“恩,瞧见了姑爸好像身子不太舒服” 玉芬不敢问桂大奶奶如何,刚才瞧见她进屋的架势,不像是身子不舒服的样子,于是她只是叫二妞看着茶水,若是桂大奶奶要,第一时间就要端茶去给她,免得又借题发挥起来。 那瑶琴不像是这寒舍应该有的东西,福康安看了一眼,没想到就被金秀看出他的心思,于是金秀笑着解释了一句,二妞奉了茶来,退下之后,金秀于是就要抚琴,“我不善琴道,但贵客降临,无以招待,只能是一首琴曲,算是风雅之事。” 金秀试了一下音色,于是叮叮当当的弹奏了起来,福康安家世渊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金秀这么一弹,他就不免微微皱眉,金秀的琴技说自己个“不善琴道”不是谦虚之词,的的确确是不佳。 四十五、新亭旧赏(四) 眼前的这位姑娘,最多只是能把曲子全曲弹下来,若是论起节奏张弛有度,曲调平和中稳,那简直是强人所难不可能完成的,福康安不免有些郁闷,也有些丧气,他原本来势汹汹,不管如何,他是打定主意,要让纳兰信芳之后,也要这个姑娘给自己一个交代,具体是什么交代,福康安没有想清楚,但这赔礼道歉,委曲求全,是必然的。 这一来,见到金秀如此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福康安心里头的怒气,其实已经消减了三分,毕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先去了纳兰家,和纳兰信芳周旋了许久,这来到西北条子胡同的时候,其实心里头的火气也已经消除了不少。 尤其父亲傅恒在出门之前,知道自己要来纳兰家,也是特意叮嘱过,“纳兰家也是八大家之一,彼此这些年没有来往,但论起来,都是昔日多年几辈子下来的老交情,不管是那边,扯个一两个人,就能直接联系的上的,你去一去,自然先是赔罪,若是有机会,你痛快找那个纳兰家的哥儿闹一闹却也无妨,咱们有这样的胆气,这到底是少年意气,谁也不会说什么的。” 傅恒爱子之心恰如其分,要他也可以闹一闹,无妨,福康安却是体谅父亲,知道他这一位当家人的确是辛苦,不愿意父亲在这些小事儿上分神,所以纳兰永宁不愿意管径直离开后,这倒是好说话了,却也不知道福康安怎么威胁,在福康安听来,纳兰信芳供出了自己的师傅虽然没有正式拜师过,这已经是很厉害的成就。 他却是不知金秀早就吩咐了纳兰信芳,只要稍作抵抗,就直接投降是了,学一学法国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已经是很大的成就,他今日起码颇为满意了,故此来元家的路上他心思松快,心里头虽然没有明确的意思,但若是金秀低头认错,言明自己不过是仗着口舌之快,损及富察家的清誉,这样若是道歉了,福康安大人有大量,这事儿也就算了。 可到了西北条子胡同,到了此处,先是被请在亭子喝劣质的茶,又要听如此拙劣的曲子,福康安心里头的火气不免又起来,这是真真正正的待客之道吗实在是欺人太甚她把自己个当做什么了 金秀一个高音突然弹起,福康安听得越发刺耳,在他这样的音乐大家面前,曲有误周郎顾,今个若是周瑜在此,只怕是回头都要回成落枕。 他不悦的冷哼一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时候低下头来,无意之中扫到金秀的瑶琴之下,压着一叠纸,其余的都看不清楚,但他就看到了几个字,“缅甸地形”他的心里头一震,一下子金秀的琴声顿时不知道是否风雅是否难听了,再看了一眼,只觉得上头似乎有山川地理图案等等,福康安一下子心里头就乱了。 金秀拨了最后一个音,将水葱般的双手轻轻按在了琴弦上,双手微微虚空,姿态优雅,“恩真是清玄幽静,人间难得之音哪。” 纳兰信芳在边上正咬牙忍受着音波的攻击,听到这沾沾自喜的话儿,正挥着锄头,猝不及防之下,险些就闪了腰去。腰有些疼,但又极为好笑,装作若无其事,竖着耳朵继续听着福康安会如何回应。 福康安的俊容抽搐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点点头,“的确不错。” 这话说的真的是敷衍之极,但纳兰信芳真的很惊讶,他这么和福康安打交道下来,却是知道福康安不是那么好商量的人,若是好商量的话,也不至于说秋后算账还要打上门来了。 金秀的下一句话儿,就直接解答了纳兰信芳这个疑问,又戳穿了福康安为何如此好说话的假象,“福三爷,”金秀又拨动了一下最粗的那根弦,琴发出了一声沉闷之声,“您说的不错,不是在下的琴声罢”她把瑶琴挪了挪,把她特意压在瑶琴下的那些写了字儿的纸张给露出来,“是这些东西吗” 福康安凝视金秀,这个女人果然厉害,不过是片刻之间,就知道自己所说的是什么,他凝视金秀,“你到底何人” “我”金秀一愣,“芳哥儿若是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来历,那么我今日再对着福三爷说一遍是了,我是元家的姑娘,家里头的老姓是蒙古正红旗元尔济吉特氏,家父如今在九门提督府五城兵马司当一个马甲,这就是我的来历。” “我不是问的这个,”福康安沉声说道,“我问你,不过是寻常八旗的姑娘家,为何知道这么多的事儿”口齿清楚,口才便利,咄咄逼人这事儿福康安不愿意多说,说句实话,除了面子之事,他一点也不在乎,可他从纳兰信芳哪里得来的一些学识,却又是那么的云里雾里,纳兰信芳说不清楚,但他听到这些,已经是心里头瘙痒难耐,一定要问清楚,问清楚这些有关于西南边陲之地的东西,她一个八旗寻常姑娘家是怎么知道的,“有关于缅甸的事儿” 金秀微微一笑,这福康安一来她就知道必然是为了这事儿。 若是论起争强好胜来,福康安绝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纳兰信芳或者是自己个来争斗,争一口气这完全没必要花这么久的时间,“这事儿,和三爷有干系吗” “你这是”福康安凌然瞪着金秀,“你好大的胆子” 福康安一发威,似乎这亭内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低了不少度,纳兰信芳觉得身边都冷飕飕起来了,金秀不为所动,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我无非是和纳兰信芳无聊时候闲谈的东西,又不是盗自兵部府库,也不是朝廷机密,怎么我怎么得来的东西,还要请示福三爷吗” “福三爷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你所画之物,乃是军国大事”福康安厉声说道,“不是机密是什么若是你盗来,只怕是全家死罪” 四十六、金秀焚书(一) 福康安如此厉声说话,纳兰信芳的心脏迅速的嘭嘭嘭跳,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所学的东西,在福康安看来是如此大罪,他把锄头扔在一边,也进了亭子里头,他原本就是动了一会,浑身燥热,这一会到了亭子之中,又被地上的一个炭盆当面一熏,一下子就满头大汗了,他也知道轻重,不应该就这个事儿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干笑着对金秀说道,“这天气还不冷,姐姐怎么就在这里头生了一个炭盆。” 这么一打岔,福康安随即又转过脸来盯住了纳兰信芳,“纳兰世兄,不要忘了我刚才在你府上,说的那些话。” 纳兰信芳被福康安一吓,随即又投降,“得了,得了,我不说了,您请便。”他到底还是没有走出亭子,而是坐在了金秀身后,表示同仇敌忾之意。 金秀拿出来了瑶琴压着的那些纸张,上头密密麻麻的有些图案文字的模样,显然是用了些心思的,金秀举起了那东西,“这无非是我和芳哥儿涂鸦之作,你可知道,我们这成日里头讨论学问,不过是自己关起门来过家家,若是福三爷觉得我们讨论的东西事关朝廷大事,不该我们这些小人物、这些年轻人讨论,那么自然,”金秀手上拿着那些纸,移到了火盆上,手一松,那些纸张犹如白雪一般哗哗而下,一下子全部掉落于火盆上。 福康安自从金秀将那些纸张拿起的时候就一直盯着金秀的手,见到她如此行事,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好”来不及和金秀发怒,就马上俯下身子要去捡那些纸张,宣纸性柔易燃,火盆之中的黑炭烧的正旺,那些宣纸一下子就变黄变热变黑燃了起来,福康安饶是眼疾手快,也不过是抢出来了几张纸而已。 那几张纸拿起来之后还在燃烧,福康安来不及用其余之物,只是拿起自己长袍的袖子拼命的盖住宣纸,免得继续燃烧起来,纳兰信芳忙谄媚上前凑热闹,“三爷小心烫了手。” 福康安把纳兰信芳推在一边,这才举起手来看手里头的纸张,虽然是抢出来了一些,可那些纸张也只是剩了一些,不少部分已经被烧毁烧焦,缺失了一大块,福康安就这么看几行字,几块图就看出来这精细之度,远超兵部的东西,他父亲傅恒乃是兵部尚书,兵部的地图文书等等他从小就看了不知道多少,没想到这些东西兵部不得见,自己这才才得见,却又毁了 “如此军国要物,你竟然给这样轻易烧了”福康安将那些宣纸死命攥住,怒视金秀,“这是为何”他不由得觉得有些气馁,他压根就不觉得这是金秀该知道,该了解掌握的东西,福康安以为是金秀从何处得来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得高人传授,尤其极有可能是那些世外高人或者是隐居不出的名门 她竟然就将这些东西毁了饶是福康安素来沉稳大气雍容大度,这会子也忍不住心里头一阵阵的抽搐疼痛,他的眼角通红起来,双眼盯住了金秀,吐气也越来越粗,越来越急促。 金秀这才觉得自己个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好像是撩拨得福康安有些过分了,看到他这有些失控的样子,金秀悄悄的毫无痕迹的后退了小半步,脸上依旧是不示弱,依旧是将双手复又放在了瑶琴上,“这是福三爷说的,这样的东西,不该我们这些小人物讨论,故此小女子将这些不该之物都给烧了,岂不是更好” “你”福康安怒视金秀,他从小到大,从未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敢如此嚣张,又敢将自己挤兑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就算是宫中那些万千宠爱的公主格格们,也从来没人对自己如此无礼,“你可知道,如今万岁爷,最关心的,就是这缅甸之事” 福康安无意之中说出的这句话,验证了金秀一直以来的论断,那就是永盛皇帝是不会轻易放过缅甸的。 “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确是不知道万岁爷最关心之事为何,这是福三爷您该操心的事儿,”金秀又在最细的那根琴弦上用大拇指拨了一下,清幽之声抖动了起来,嗡嗡做响,“不过我知道傅恒大人乃是兵部尚书,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生了想要去云南征伐缅甸之心” 福康安刷的一下,又骤然起身,“你到底是什么人”福康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超出他掌控的凝重之情,“为何这些事儿也知道。” “淡定些,福三爷,”金秀微微一笑,见到福康安如此,她大概就明白了,为何福康安为来此地,一是为了永盛皇帝,二是为了自己的父亲。“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算起来福康安算是忠臣孝子两全之人了,第一点是为了君上最关心的事儿,臣下自然是要多留意的;第二是自己父亲想要办的事儿,做儿子也也要关心着。这两点完全没错。 而金秀之所以会如此交代纳兰信芳,一来也是为了缓解其之压力,二来其实也想着要引福康安而来,到底要看看,福康安是什么人物。 是否对着自己所求之事有所助益。 福康安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他直视金秀,他这么一交谈,就知道金秀绝非寻常女子,不能够等闲方法视之,“元家姑娘,我听说你,”他谈起了自己所知道的事儿,“你家阿玛虽然暂时免了去缅甸的事儿,但还是要再下一期去丰台大营效力,这差事儿还是要当的,你既然知道,我家阿玛乃是兵部尚书,你若是能够把这些东西再抄出来,”福康安挥了挥手里头的残纸,“我就回去告诉阿玛,哦,不必告诉阿玛,”他微微扬起下巴,自信说道,“我告诉兵部我阿玛的记事,就让元家姑娘你阿玛的差事,给免了,不必说是延期,如何” “你引我而来,无非就是为了此事罢我答应了。如何” 四十六、金秀焚书(二) 福康安乃是纵之才,如何不知道金秀这一番作为,根本就是刻意为之,特别是告诉纳兰信芳有关于那些缅甸之事,就猜到自己个会因为听到这些话,而来到元家找金秀。 而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是威逼利诱,逼迫还是菜鸟一只的纳兰信芳将他知道的金秀家事情尽数交代了,福康安已经知道了金秀家如今最大的危机,和最难的难关。 “这去缅甸,如今看着局势不好,”福康安慢慢道,“大将如今是还没有伤亡,可到底已经有一位一品总督为国捐躯了。我听你家阿玛乃是寻常人,武艺也不够出众,这若是真的到了缅甸,”福康安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已经冷却聊茶水,“必然是有去无回,九死一生。” 他以为拿捏住了金秀的要害,不由得觉得金秀各种方面都极好,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让纳兰信芳这样的无能之人跟在自己身侧,这不过是稍微逼供一下,纳兰信芳就把金秀的底牌给尽数自己个看过了,金秀的底牌如此,他倒是放心了,不怕金秀不真的东西给自己听 福康安以为拿捏住了金秀的要害,对,这没错,富祥的去向,的确是金秀的要害,但金秀可从来没有觉得,要把自己父亲这样的事儿的确这事儿对于元家来,是大的重要事儿。 可对于福康安来,乃是的不能再的事儿,没听福康安刚才的这样的芝麻绿豆大的事儿,根本就不要傅恒出面,他作为兵部尚书的公子,交代傅恒的记事也就是秘书一句话也就够了。 到了自己擅长的东西,或者是自己这一方面所具有的优势,福康安又不免骄傲起来,微微抬起下巴,略带着轻蔑的眼神望着金秀,瞧瞧,虽然你有很厉害的才学,但还是要屈服于我这样的权势。 单纯的骄傲,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是毫无作用的。 可他还是想错了,金秀是不会拿着自己东西去换人家眼里不值钱的东西的,虽然这个东西在金秀看来,的确不值钱,但她知道,这个时代之中自己认为不值钱的东西,值钱的重要性。 “你去请托纳兰老爷,无非就是为了这事儿,可纳兰老爷,毕竟是不在其位,的话儿,自然没有我富察家有用。”福康安微微一笑,眼中很好的掩饰了鄙夷之色,他的确是见过很多人来借一些东西来兜售亦或者是展示自己,他对金秀下了这个别有用心的定论,那么自然就不会,觉得如何瞧得起金秀。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原本不算错,古往今来都是如此,福康安觉得金秀不错,但也仅仅如此罢了,毕竟故作惊人之言,作惊人之事,还是为了要有所求。 有所求,那么就必然有可以突破的地方,人生在世,无非就是名和利,对于金秀来,福康安自然而然的认为,金秀所求的利,就是要富祥免去去缅甸的差事儿。 玄天后8 四十六、金秀焚书(三) 福康安既然是定了主意,自然就不复之前那样焦急暴躁的样子,反而是稳居钓鱼台一封风轻云淡的样子,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拿捏住金秀,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纳兰信芳转过头来看着金秀,若不是知道金秀的规矩,加上他还敬重金秀,只怕是这会子马上就替代她答应下来了,他素日跟着金秀的时间较多,知道金秀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无非就是这么一件事儿。 比如去定兴县救那个什么钮大爷的事儿,也不过是回来说过几次,作为金秀上课闲谈的谈资也就丢开了,至于她教导的那些东西,似乎金秀脑子里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会需要做什么特别的讨论,纳兰信芳也知道金秀最近想着,还是她父亲富祥的事儿。 暂免一期到丰台报到,不是说就直接免了不用去的,纳兰信芳也尝试着自己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关系帮着金秀解决此事儿,可他到底还是不问世事八旗子弟,还年轻,素日里头都是会一些狐朋狗友,哪里有什么好的干系至于那个什么昔日帮衬着过的通政司小五家的,这一次再去问,人家也是摇头“我的哥哥,你就饶了我吧上一次我帮着你做这个,被阿玛好生揍了一顿,说我一点轻重都不知道,在家里头躺了好几天,你不知道哎可真是狼性狗肺的哥哥” 小五埋怨纳兰信芳不关心自己个,纳兰信芳讪讪,于是也就不好再提这个事儿。也就是纳兰信芳现在还惧怕自己父亲纳兰永宁,若不是太过于敬畏父亲,只怕他也要上前扭着父亲要他赶紧着把金秀父亲的事儿给办了。他也去问过长贵,长贵劝纳兰信芳不必说这个,“老爷已经帮衬了,只是到底人走茶凉,无能为力,不好再强求什么。” 长贵已经要准备做别的筹谋和打算,自然是不会为金秀特意再去找纳兰永宁说什么,另外要安排的事儿,他也有计较,决定在金秀没有答应入宫,一切办妥当之前,不会再提供什么实际性的帮助。 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纳兰信芳所托非人。 纳兰信芳只是不好开口,若是能开口,他就马上要代替金秀答应下来了,他拿着热络的眼神盯着金秀,就等着金秀开口答应下来。 亭子之中的两人都看着金秀不说话,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金秀微微一笑,她把瑶琴挪移到了边上,“这事儿,到底不必麻烦福三爷了,这事儿,我自己个会解决。” 纳兰信芳目瞪口呆,福康安亦是一脸的不敢相信之色,“你在说什么你说,你不必要我吩咐这件事儿” “是的。” 福康安不敢相信到失笑,“你这是欲擒故纵吗” 这话说的不好听,金秀脸色微微一沉,随即正视福康安,“我素来不愿意求人,就算是求了纳兰家,求了宁老爷,我也不是没有什么报答回去的,算起来,是各取所需,没有亏欠太多的地方。” 四十六、金秀焚书(四) 欲擒故纵。 金秀是这个意思,但又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会拿着十分珍贵的东西去换人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就算这件事儿,对于自己很重要。 非常重要也不行,这似乎是一种注定亏本的交易,会让别人产生一种幻觉,那就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儿,不是自己一句话能够解决的。 眼前的福康安就是如此。 他以为金秀会同意,这在任何情况下,一般人都会同意这个条件的,毕竟金秀所求的才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可金秀偏不。 “福三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里倒是要先谢过,”金秀低头示意,算是道歉,“我不预备要请福三爷来帮衬此事,欲擒故纵,不是我的风格。” “福三爷来,也不是为了卖我一个好罢”金秀将话题扯了回来,不至于讨论别的东西,福康安所谈的事儿,已经是偏离主题太多了,她要把谈话的内容拉回来。“是为何什么事儿” “自然是来问罪”福康安不悦的说道。 “问罪”金秀嫣然一笑,“我却不知道何罪之有上次的事儿,你若是问过你家奴才,就知道,决计不是我和芳哥儿的什么罪过,还是因为你家奴才骄横无礼,当街侮辱于我,我自然不愿意放过他,”金秀凝视福康安,“这是他该死,不是我的错。” “而且要打人家一百鞭子的吩咐之人,却也不是我,还是福三爷您自己个啊。” “若不是我搬了纳兰家的名头来,只怕是那一日,我受了侮辱,也就是侮辱够了,却没有什么别的法子,所以就算是借了纳兰家的名头,福三爷您也该明白,这世道,我若是不借一借东风,只怕是当街被你打杀了也是寻常吧。” 福康安不悦的哼了一声,却不反驳,因为金秀说的的确是实情。 “富察家有名声之累,故此三爷要来纳兰家负荆请罪,却又因为知道了我非纳兰家之人,故此又要找下一场吗”金秀笑道,“我以为,你见过芳哥儿,也就罢手了。” 这话的意思,福康安听出来了一些,今日之事,看来还是在这位姑娘的意料之内,许是接触的少,又是因为这么一两件事儿一起来的缘故,福康安只觉得面前的这位元家姑娘,闺名唤作金秀的,心思缜密,毫不畏惧且不说,算无遗策这个词,还是当得的。 他不说话,也不搭腔,只是冷冷等着金秀继续说下去,“我家里头我阿玛的事儿,却是不必请福三爷帮衬,”金秀胸有成竹,“我自己个有主意。” “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办到” “当然,前提是福三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把我这小女子的小事儿挂在心上,”金秀狡黠说道,“若是您这一句话吩咐下去,我就算是找了关系,又请了什么大人物来说项,也敌不过三爷您的一句话不是” 这话又算是捧了福康安,福康安冷言说道,“你若是不来坏了我的事儿,我自然不会去干涉你的小事儿。” 这事儿算是一个承诺达成了,福康安的人品,金秀还是觉得不错的,当然,作为世家子弟,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坏毛病,但好面子重承诺,这算是他们比较优良的品格,这事儿就是结束了,那么还是要回到接下去这个,接下去这个福康安最关心的东西。 “圣上对着缅甸的事儿关注着这事儿原也是寻常,那么傅恒大人身为兵部尚书,硝烟起处,自然也是关心着的,福三爷乃是我八旗第一年轻俊才,自然是要为君父分忧,我知道的东西,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要三爷一句话儿。” “什么话儿” “你想知道的东西,我可以告诉你,但不能够告诉任何人,起码在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告诉任何人” “这是为何”福康安没想到金秀这么爽快愿意告诉自己想知道的事儿,听到但是心里头又是不悦,可却又没想到金秀不是提什么银钱之物,而是要提了这个一个让福康安看来有些捉摸不透的意思,“如今朝中兵部里,最缺的是有关于缅甸的事儿,为何缅甸攻占不下,刘藻在云南寸步难行,我心里头存了一个疑问,只怕还是因为咱们对着缅甸知道的太少了些” “其国如何,其君如何,其民如何,其军如何,山川地理如何,都中许多人不清楚,只怕是云南那边,许多人还是不清楚,”福康安起身,背对着金秀,看着亭子之外的菜地,菜地被纳兰信芳挖的好像是狗啃过似得,坑坑洼洼,毫不平整,“所以你和纳兰世兄所学的东西,乃是国朝第一等重要的东西,为何,”福康安转过身子来,看着金秀,“你说不能告诉任何人” “纸上得来终觉浅,”金秀说了这么半句诗,“我所学的东西,算是正确的,但却不是那么的正确。” “这是为何” “因为只是书本之中的东西,还未经过实地所看,”金秀诚恳的回答,“我和芳哥儿在这旧亭子之中纸上谈兵一番,没人会笑话我们,也不会有人当真,可若是您拿出去,真真正正的把这些东西,”金秀指了指桌子上那些烧掉的残纸,“拿出去作为军国大事的依据,那么是绝对不成的。” “我不仅怕福三爷自己个声誉受损,也怕自己个被你招了出去,引来无穷后患,更怕是因为有了这个东西作为平定缅甸的凭借,只怕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金秀可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哪里不知道理论和实际差距巨大她是学了地理学,但这个地理学和实际之中地形的差距,山川地理水文变化,不是那么几个字儿可以归纳概括的。 她要福康安来,不是要吝啬学识,敝帚自珍,而是要先说清楚了,这些只是纸面上的知识,不该直接当做实践的依据。 起码要先验证过。 而且,金秀也觉得,傅恒不该去,“缅甸的事儿,我也觉得傅恒大人,不该去。” 四十六、金秀焚书(完) 金秀这话,显然又是有意而发,福康安挑眉,今日他在金秀这里受了不少的惊喜亦或者是惊吓,这一句话似乎也不算是太吓人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说我家老爷,会想着去云南坐诊指挥,”他傲气的说道,“旧年平定准格尔阿瓦齐,阿玛就是在军机处操持军务,通宵达旦,操持了西北之事,如今亦是如此就可,为何会说,阿玛会去云南亲临一线呢” 金秀心里头想,自然是我未卜先知,通读历史的缘故么不过这话就不能说了,乱力怪神之事不好多说,偶尔作为惊世骇俗之言震慑下别人尚可,可若是这样直接了当的说以后的事儿,若不是被人认为是编造虚幻还是好事儿,若是被人当做女巫放入火中活活烧死,这可就不好玩了。 福康安如此问,还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回答的,金秀想了想,“缅甸之事,我不看好,只怕是最近几年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事儿。” “这又是为何” “为何之事,还是请三爷得空了再问芳哥儿罢,”金秀想自己若是再啰嗦这些什么理由,只怕是要招人烦了,于是她索性不说,她又把瑶琴从边上搬了出来,放在了桌上,“那么,福三爷,我说的事儿,你能做到吗” “不告诉旁人”福康安咬牙说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旁人”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事儿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纳兰信芳偶尔寥寥数语,就让福康安很是激动,“山高路远,湿热多瘴”这个评价,只怕是京中不少人,包括兵部的人,都不见得说得出来 福康安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说谎话的,他说不会说出去,那么自然是不会说出去,金秀满意的笑了笑,“自然是到了可以说的时候,而且您自己个,若是这些东西只是道听途说而来,而自己个一点钻研都没有,到时候反而丢了您的面子,这就是不好了。” “时候不到,火候不到,什么菜都是错了时辰,错了时辰的菜,不是太老就是还没熟,都是不成的,我这些东西,”金秀指了指桌上那些有些被烧毁的宣纸,“这些东西只能是雪中送炭的,若是寻常地方用了,没有效果。” “那么起码,你该有一个确定的时间告诉我,亦或者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如此,”福康安不上金秀的当,若是这样的不告诉旁人,没有期限,只怕这一辈子,都不见得金秀会松口。“不然我只怕是会怀疑,你说的这些,都是无端之测。” “那么,”金秀想了想,“三年之内,你不能说这个,亦或者是,傅恒大人亲自出征缅甸的时候,如此,你就直说是了。” “哦”福康安挑了挑好看之极的眉毛,“你的意思是,三年内,缅甸之事还是不可为” 金秀不接腔,“缅甸的事儿,我已经尽数告诉了纳兰信芳,他知道的,也就是我知道的,咱们到底是外人,不宜时常见面,你若是要想知道那边的事儿,就请找他去是了。”金秀笑道,“我今日把缅甸的事儿,还有云南的事儿,一概都可以告诉福三爷,”金秀又拨了一次琴弦,“我又不欲将我阿玛的事儿请三爷帮忙,那么三爷,有没有什么事儿,可以报答我的” 福康安不爽,虽然他刚才朝着金秀提出了交换的条件,但他是居高临下的提,金秀却是如此不知好歹的提,真是尊卑不分完全没有把富察家放在眼里。 但面前这个叫做金秀的姑娘,看懂了福康安不爽的心情,脸上却是露出的揶揄的笑容,是了,福康安不爽的想道,既然是自己个刚才提出来了交换的意思,她自然也可以提出来。 “你想要什么”福康安倨傲却又冷静的问金秀,今日前来,虽然是得偿所愿,但这个过程令福康安很是不爽,那种不受自己控制的进程不受自己控制的发展,让福康安很是不舒服。 福康安虽然是俊才,但到底还是少年家,还不知道十分的掩饰自己的心情,玉面俊容上顿时就露出了一些不悦之色,他有些厌烦,觉得金秀很不知好歹,“你说你想要什么” 金秀原本是别有所求,但她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福康安的不耐烦,于是迅速的改变了自己的请求,“我有一位故交长辈,要选官,原本是县令,后头选官到了吏部这边,任了一任道台,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想到就卡在吏部了,许是因为银钱不到位的缘故,原本的到任,倒是成了候补。” 金秀慢慢的说着,后头的纳兰信芳原本的小眼睛慢慢的瞪得越来越大,“我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法子来帮衬这位长辈,偏生他又来找过我和芳哥儿,今个恰好瞌睡遇到了枕头,故此要请三爷来帮衬一下这件事儿恩,也不拘什么地方,只管是有些品级,这个候补能够改成到任,也就是了。” 福康安心里头又是有些看低了金秀,“朝廷的事儿,我是不会插手的,何况这也不是我阿玛那边该管的,以权谋私的事儿,我自然不会干。” 金秀笑而不语,只是拿眼看着福康安,眼神之中的意思,福康安又是看懂了,她在讥笑自己刚才说过的“说话没有我富察家有用。” 该死,福康安用力的捏了捏拳头,“这事儿我不敢答应下来,只能是说去做一做。” 金秀起身,朝着福康安行礼,“多谢三爷。”复又坐下,“今个是好日子,我还要再抚琴一曲,还请三爷品一品。” 福康安只怕是自己再坐下去,听到如此“优美”的操琴之曲,就有即刻暴走按捺不住的样子,于是马上就起身,看了纳兰信芳一眼,“明日我就来纳兰家讨教。”说完了这句话,随即拂袖离去,“希望纳兰世兄不要让我失望” 纳兰信芳随即马上很识趣的送了福康安出去,不一会,外头车马辚辚,显然福康安的随从们跟着他一起走了。 四十七、意外之选(一) 金秀自得其乐的拨动琴弦,丝毫不觉得自己个弹琴不那么好听,纳兰信芳旋风式的冲进了菜园,若是这后院里头有几十个福康安,只怕都要被纳兰信芳这股子冲劲给冲散了,他猴急的跑到了金秀面前,“姐姐姐姐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金秀煞有其事,“想我这跟着你学琴,才多少的日子,没想到我今日这一曲渔歌唱晚,竟然就如此优美动听,我自己个都沉醉其中了呢。” “吓”纳兰信芳摆摆手,“先别说这个了,姐姐您刚才说的话儿是什么意思呢”他忙凑到金秀前头,见到就金秀还要弹琴,“嗨”于是忙把瑶琴挪移到了边上,让金秀不要再弹棉花了,“刚才您说的话儿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回事儿呢” “姐姐您刚才和福康安举荐的那一位,该不会是定兴县的那位黄县令,候补的晋中道道台吧” “怎么样”金秀挑眉一笑,眉目之间尽数是得意之色,“福康安想要拿我阿玛这样的小事儿,去换缅甸之学的大事儿,这如意算盘打的太精明,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在我这里蒙混过关的,他要拿我阿玛的事儿来拿捏我,我偏不。” “这缅甸的事儿,咱们知道的,起码要换一个道台来吧” “那您也不该说是选哪个黄老瞎子啊”纳兰信芳学侯艳年的口头禅学的那个快,如今也是这样一口一个黄老瞎子了,“那个老瞎子可和咱们不对付好不容易才帮着侯胖子把他给按下去,这个时候怎么姐姐还给他要求官来了弟弟我虽然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却也清楚,这一个道台的官儿,实缺,恩就是实缺,只怕是有钱,也是求不来的你怎么好端端用了福康安这么好的人情,给这么一个人呢” 纳兰信芳大为不解,别的且不说,就说那一日定兴县黄县令对着纳兰家如此冷漠甚至表现出敌意的样子,纳兰信芳时候得知就是大为不满,凭他是谁,也不配他来对着纳兰家不满这是世家大族的底气,也是他们仅有的资本。 那时候在刘家的园林之中,只是纳兰信芳被灌醉扶下去休息,还来不及和这个黄县令碰面罢了,不然按照纳兰信芳大爷做派和世家脾气,不当场闹一个让黄县令下不来台,纳兰信芳就索性跟着黄县令姓罢了。 “你也觉得,芳哥儿,你也觉得,这个人情不能轻易用了,是不是” “自然如此啊,”纳兰信芳自然而然的说道,“姐姐您说的,这书中自有黄金屋,岂不是就这个道理弟弟我跟着姐姐你学的东西,乃是最厉害的,”他左右还特意看了看,“这地书的东西,如今我等着福康安来了,我才明白,原来这些学的,竟然连他,这样的天之骄子都如此隆重对待,可见的确是十分厉害。” 没有比较就不会有认知,纳兰信芳本来没有觉得金秀传授自己的地书如何厉害当然,在福康安如此郑重其事兴师前来的时候,他没有认识到这地理之学是这样的高度,今日见到福康安竟然答应了一个道台的官儿来换,这可真是有些震惊了。 纳兰信芳震惊之余,却还是对着金秀所提的这个人选不满意,“这黄老瞎子可是得罪咱们了,当然了,我也不是说多待见那什么钮家大爷,只是既然是得罪咱们,不寻着由头把他给免了,都还算是咱们仁慈,姐姐您怎么还要上赶着帮衬他呢” 金秀微微一笑,“你觉得我不该帮黄道台成为真正的道台,那你刚才怎么不出言阻拦” “我是想来着,但是福康安这个小子,凶得很,我只怕说不过他,还要被他教训,”纳兰信芳摸了摸鼻子,“再者,金姐姐您行事都有目的,我怕说出来搅了你的好事儿,所以这才特意等着要听你说给我听呢。” “是有进益了。”金秀满意的点点头,其实人在社会上,不管是任何时候,最要紧的就是知道一点,那就是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儿,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话儿,这个分寸掌握了,为人处世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也不会说捅什么大篓子。 “我就问芳哥儿一句话,其余的话儿我都不啰嗦了,”金秀笑道,“你最后可瞧见了福康安的脸色” “瞧见了,很不好,只怕是福康安从娘胎里头出来,都没有受了这么大的气,还被姐姐您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去,”纳兰信芳笑嘻嘻的说道,他可是真满意了,今日这一次来,没白受苦,他望着金秀脸上那抹神秘的微笑,脑海之中似乎犹如电光火石之间,闪耀了什么过去,“福康安的样子心不甘情不愿,可又偏生答应了姐姐,这么说来,就算是答应要替姐姐安排什么,只怕是也不会真心实意的帮衬。” “我也是瞧见他的脸色如此,就知道他如此骄傲之人,决计不容许任何人占他的便宜,”金秀哈哈一笑,“于是我顺水推舟,就把这黄大人给抬出来了。黄大人,还在京中等着罢” “他提前卸任,”纳兰信芳笑嘻嘻的说道,“吏部这边来不及先打点好关系,自然要等着,再还有那侯胖子钱可通神,在吏部使了银子,那巡粮道虽然还空着,却也不是他说想去就想去的。” “福康安心不甘情不愿,明面上答应了,只怕是暗地里依旧会使绊子,那么只要是一个道台就是,不必再去晋中巡粮,也就是了,顺便他去何处都无妨,明日福康安来你纳兰家,想必就会问你什么人,你到时候告诉他。” 纳兰信芳是真佩服了,没想到这一位金姐姐真是的诡计多端,哦不,是足智多谋,短短这么一会,就提出了这么一个绝户计。 杀人诛心,只怕是真的算不得什么,福康安答应下来却又如此心不甘情不愿,那么,安排的差事儿,好不到那里去,一来折磨了黄县令,二来又让自己出气,真是两全其美。 。 四十七、意外之选(二) 年青一代从来都是看不惯年老一辈的经验和生活教训,从来都不认为从宽待人,不赶尽杀绝是正确的。 杀人,还要诛心,这才是正道。 纳兰信芳听到了金秀这么说,大喜过望,“俗话说的好,不能强按牛喝水,福康安虽然被姐姐这么一逼,也算是答应了下来,可到底真的是如此,必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只管是给那黄老瞎子安排一个天涯海角的官儿,就算再是道台,就算是再官威重的,也和咱们无关了,姐姐,妙计啊妙计” “明个福康安来你家,你切记,不要露出什么嘲讽的意思来,他乃是人精之中的人精,若是你神色稍微有些不对劲,只怕即刻就被他看穿了,”金秀笑着吩咐,“你之前,是怎么回事儿刚才怎么被他一吓,就谎成这个样子,什么话儿都不敢说了” “还有什么别忘了我和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话儿让你这样害怕的” 纳兰信芳想起在自己父亲外书房里头福康安对着自己的单独谈话,这会子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他的确是一个不好相与的人,竟然威胁我,若是我不把肚子里头的学识尽数告诉他,他就要告诉万岁爷,说他需要一个伴当。” “这个伴当,难不成就是你纳兰大爷了”金秀打趣道。 “是,他说若是我不听话,不听他的吩咐,他就要日日带着我入宫,”纳兰信芳可是怕极了,这起早贪黑的,可不是他的风格,“而且你瞧着他那样子,必然是最难说话的,我要是跟着他当他的伴当,只怕是没几年就要青春早逝了” 金秀无奈的摇摇头,这样的福气,只怕是别的人想求都求不来的,纳兰信芳若是真的跟了福康安,依照他那样对着自己人严苛又偏袒的样子,日后纳兰信芳的出息不可限量,别说能不能见到皇帝了,就算是见不到皇帝,福康安一句话,比什么各院大臣举荐,要管用一百倍。 “我如何受得了这个”纳兰信芳笑道,“我是最不受约束的性子,若是要这样日日跟在他身边,只怕是没几日就要完蛋了的,他这么一吓唬我,我就知道这个人必然是看穿我了的,故此还就顺水推舟,把姐姐您给供出来了。” 金秀笑道,“也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虽然你不是当他的伴当去了,可和他结交,没有坏处,你今日回去,就把自己个所学的东西,都记下来,明天交给他,他有什么不懂的,你自己解答去,若是无法回答的,你再来问我,我就不必和他见面了。” 还是别见面的好,纳兰信芳猛点头,若是再多见面,适才那样的场景再来几次,只怕是自己这身子都有些禁受不住,“明个我就把黄老瞎子的名字这些资料告诉福康安去。” “你还要去告诉侯艳年,”金秀双手虚按,又放在了瑶琴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这么说来,咱们又可以要银子了”纳兰信芳眼中一亮,侯胖子出手阔绰,这一次可是永绝后患,就把黄老瞎子给解决了,侯艳年真正的心头大患一去,这还能不好生拿着银子感谢感谢自己 只怕是又要赚翻了。 “芳哥儿你缺银子吗”金秀也有些意动,侯艳年的确是出手阔绰,之前为了让黄县令在吏部卡住,金秀是知道的,侯艳年到底是使了多少银子,不过也只是意动,她随即一想,微微笑道,“你不缺银子,我如今,也不缺银子,何必要他给的银子” “那咱们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就要他欠着咱们这个人情,芳哥儿,你虽然不愿意学人书,可这里头的东西,你还是要知道一些的,不然的话,以后就是睁眼瞎,人情是最难还的,或者是说和侯家这样的巨富之家有交情,比去要银子更好许多,因为什么东西都比不过人情。” “人情是最难还的。” “既然是如此,那么怎么还马上就叫福康安还了人情按照姐姐您的意思,自然还是让他欠着咱们才好。” “这又是别的缘故了,高位之人,不能够让他欠着咱们,若是欠着咱们,可能直接不还,也可以直接就随便敷衍咱们,”直接不还这倒还罢了,吃亏也就吃了亏,最怕的还是,人家觉得欠你的人情不爽,直接还要肉体上消灭你,君不见,昔日周星星的九品芝麻官是怎么演的吗那可是红果果的人性啊。 “所以该要的东西,还是要先要来,”金秀笑道,“而侯胖子不同,他还以为我也是纳兰家呢,他巴不得要和咱们纳兰家有什么干系,最好这层交情永远不要断掉。” 金秀说的这句话里头的“咱们纳兰家”让纳兰信芳听得心里头暖暖的,特别是她还说不愿意和福康安有什么牵扯,这点交情她不愿意发生,这又是让纳兰信芳心里头很高兴,显然,姐姐不喜欢福康安,这一点是好事儿,纳兰信芳要忌惮的人,终于不会多,而是少一位了。 他高兴的答应了下来,这才预备告退,不过却被金秀给喊住了,“急什么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我教给你的,若是你记差了,教给他是错误的东西,只怕是日后他又要找你算账了,我瞧着福康安的脾气不太好,若是日后要揍你,只怕你的小身板也扛不住,今个就在这里,再复习一遍西南之事,再把有关的资料什么的,都给写出来让我瞧瞧,你也别觉得无聊,正经儿这可是你日后飞黄腾达的资本。” “好了,你若是觉得飞黄腾达没意思,那么纵横四海,总归是你的梦想吧为了梦想,也要把这个事儿办好了,另外呢,”金秀沾沾自喜,显然她对着自己的琴技十分自信,又忍不住拂动琴弦出来,“没想到我这学琴才几天,就觉得自己个进展不少。” 四十七、意外之选(三) “适才福三爷都听了这么久,显然也是和你一样,算是我的知音,真所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呢好了芳哥儿,这会子不着急走,你也留下来,边默书,也边听一听我的琴技进益多少,如何”她毫不顾忌十分惊恐的纳兰信芳,又叮叮当当弹琴起来。 这位金姐姐凡事儿都极好,就是一样,就是好抚琴,算起来还是自己个多嘴,说见到金秀素日里头没什么东西可消遣的,偶尔拿一些传奇话本来,金秀好不感兴趣,不过是几眼看过,就将自己个视若珍宝的东西丢到一边去,眼界极高的样子,他咬咬牙,于是拿出来珍藏之宝牡丹亭来,务必要震慑金秀,却不曾想又被金秀笑道,“如此之书,太过于普通了,你日后留着自己看,不必在我这里头献宝了。” 纳兰信芳不服气,“你说这别的书都是平淡无奇,为何说这牡丹亭还寻常姐姐若是觉得普通,除非日后姐姐自己写一个话本出来,我这才知道姐姐不是吹牛,说大话,才服气” 金秀自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儿,于是也就豪爽的答应了下来,不过眼下还是没有什么可消遣的,纳兰信芳十分关心金秀,自然见不得她无聊,于是将家里头自己素日会玩的东西一一拿过来,让金秀来看看,什么斗蟋蟀什么养鸟,金秀一概不感兴趣,诗文有人会比自己更厉害吗什么美食算了吧,没有优秀调味料的吃食,只能算是没有灵魂。 金秀一概都看不上眼,但纳兰信芳没想到末了倒是对这瑶琴抚琴之道十分的感兴趣,她得了瑶琴之后,日日勤学不倦,只是这天分上到底还是差了一些,福康安这离去显然是无法再忍受金秀的抚琴实际上比弹棉花还要难听一些,谁还愿意再接受这耳朵的荼毒 纳兰信芳听到金秀要自己个再听她抚琴,不由得双腿战战,脸上勉强笑道,“姐姐,我这不听,成吗我回去默写就是了。” “这可不成,”金秀笑道,“所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我这统共就你这么一个知己,福康安算是半个,致斋,恩还没听过我弹琴,知不知的还不知道,你既然在了,哪里又不给你知音抚琴的道理” 纳兰信芳眼睛一闭,金秀都把话儿都提高到了知音这么高的程度上了,自然自己也要忍受忍受,“姐姐你说的极是我就在这里头听是了” 福康安回到了富察家位于东安门内的御赐宅邸,刚回到家里头,不知道何处传来了一声琴弦拨动清鸣之声,福康安顿时大惊失色,马头看见少主子脸色不佳,于是忙问,“三爷,您怎么了可是外头着了风” 福康安宛如惊弓之鸟,侧耳听了一会,才发觉没有听到什么琴声,许是刚才自己个幻听了,“怎么有琴声” 马头转头四处看了看,附近就是富察家大爷福灵安的外书房,福灵安生性文雅,虽然崇武,但家里头最喜欢文人雅事,“许是大爷书房里头有清客抚琴罢。” 福康安摇摇头,把脑海之中那可怖的音波攻击给驱除出去,他也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思索了一会,告诉身边垂着手听吩咐的马头,“马头,把李师爷请来。我有事儿要和他商议。” 福康安不知道礼贤下士那一套,亦或者是他根本就不屑在李师爷哪里做什么礼贤下士的样子出来,傅恒倒是对着李师爷颇为客气,但福康安却没有这样的有礼貌。福康安喝着茶想了一会事儿,一会李师爷到了,他朝着福康安作揖行礼,“三世兄,听说您找我” 福康安倨傲的“嗯”了一声,朝着李师爷点点头,“我这边有个人,说是道台的品衔,如今在候补里头等着,不过我却不愿意让他太得意,”福康安说到这个时候,倒是带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故此只能选一个差些的位置给他,你看看,什么天南海北的,最好。” 若是换成别的清客相公,这会子必然要劝谏福康安一番,劝他年纪轻轻不要干涉政事,可李师爷不同,他清楚知道福康安不是那种乱来之人,偶尔脾气不好,这也正常,但为人处事还是理智的,不会在大事儿上失了分寸。 再者福康安如此人物,若是不干涉政事,不安排自己的人选,这就真的太好笑了些,所谓豪门世家,不就是这样同气连枝,安排自己的人慢慢的上去吗 李师爷微微思索,“若是安排人,要去问吏部,未免不便,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三世兄许是要还人情吗” 福康安点点头,“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么既然只是还人情,正如三世兄所言,却也不必安排的太好。”李师爷捻须想了想,“若是到吏部去问,原也方便,只是这么特意的去托人,吏部以为咱们要如何厚待别人,反而会错了意,这就不美了。” “是这么个理儿,你说说看,该怎么办” “不如就请世翁执掌的兵部这边来办最好,”李师爷果然是足智多谋,这么片刻之间就想到了好法子,“兵部这边,也是有几个道台的。” 道台又可以分为文道台和武道台,文道台自然就是巡粮道这种,武道台么就是兵备道这种,兵备道这种就属于兵部统辖,兵部提出人选,吏部形式审核一下就行。 “那么什么位置呢”福康安点点头,对着这个主意还颇为满意,“只要有品级就成,其余的都不必好”实际上不是不必好,而是越差的位置越好 “原本倒是有个位置,刚好如今还没有安排好人选,毕竟这穷山恶水的,大家伙稍微有些干系的人,都不愿意去,一直还选不到人,若是接下去再选不到,也只能是让底下的人顶上来了,这个人既然是候补道,那么不必提拔,直接就可以下文书了。”李师爷说了一个地方,福康安一听,大喜,“好” 。 四十七、意外之选(完) 福康安今日在金秀那里赚不来什么大便宜,倒是真的有些郁闷了,他当差办事儿也有两三年了,从来都是顺风顺水,没有人不卖自己面子,也没有人会拦着自己说这个不行,那个不成的。也从来没有过自己提出什么要求,别人会质疑甚至拒绝的。 今天的特别之处,在于自己竟然如此屈尊纡贵的提出了要帮着金秀解决困难,却还是被这样不识相的女人给拒绝了,反而提出了一个更为过分的要求。 若是这样直接答应了又爽快的办好,自己的面子还怎么存在福康安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女人得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知道实情之后失魂落魄地朝着自己哭诉恳求才好,是她的不识相害了自己家的长辈。 福康安想到了日后这一幅让人舒服愉快的场面,不免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当然不知道后世之中霸道总裁言情文最常见的一句话,那就是“女人,你已经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了。” 李师爷瞧见了福康安的脸色,心里头不动声色,“三世兄今个去纳兰家,可一切还顺利” “顺利的很,这一次算是负荆请罪么,但我也没有让他得了什么大便宜去,我从他那里得了好东西来,”福康安眼神尖锐的闪了闪,“这是好东西,等闲东西都是值得的。” 李师爷大概知道了福康安是因为去了纳兰家才卖了这个大人情出去的,一个活生生的道台位置,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愿意付出代价的,福康安语焉不详,显然是不愿意说,李师爷若有所思。 “等我把要还人情的那个人什么资料都要回来了,你就叫人抓紧者办,这事儿一定要快”福康安吩咐李师爷道,“不能够让任何人有置喙拖延的功夫,最好是我这边人的名儿一拿来,李师爷那边就赶紧着告诉阿玛的记事,把这个事儿办下去,也不许让那个人在京师里头拖延盘桓,接到任命,即刻出京” 李师爷答应下来,末了只是提了一句,“这个事儿,要不要告诉世翁” “且不必告诉,”福康安想着若是如今什么东西都没得,或者是东西得了却还没有能够到可以说出去的地步,那么父亲必然会有疑问,他不怕父亲问责自己,只是怕觉得没有成效没有收获,无法给父亲交代,“我日后自然会说。” “是。” “明个我就要去纳兰府,再去找那个纳兰信芳,”福康安将盖碗拿下来,“既然要做戏,那么也就要做到底,这负荆请罪成了,还要再演一出同心协力才好啊。” 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不久,京师之中就流传,说富察家豪仆无礼,当街冲撞纳兰家少爷,福康安福三爷当场发落,又亲自带着奴才到纳兰家负荆请罪,纳兰家自然也是十分谦和,两人相逢一笑泯恩仇,从此就是一段佳话,后头竟然乾隆皇帝也知道了,表扬福康安,“谦和有度,堪为俊才。”好么,福康安又是刷了一波知名度。 而那位黄县令,哦,如今是黄道台了,原本在京中呆的是心急如焚,不知道自己这个候补要候补等到什么时候,自己那上头的关系,也只是叫自己个耐心等待,且不曾想,突然之间就得了兵部的任命,将自己任命到了一个天南海北最远的地方去,命令还十分严苛,“三日之内必出京,永盛三十二年三月十五之前,必须到任,违令者,斩” 这完全是用军令来下达了,黄道台心痛自己个的晋中巡粮道就这样飞了,还要去如此偏僻之地,但如此却因为任命下达,已经无法改变,只能是含恨出京去,他若是再不知道是谁弄的把戏,那么也就真的难在官场厮混了,他打定了注意,日后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必定要报复,最可怕的报复。 真是皆大欢喜的局面,除却不高兴的黄道台之外,其余的人都是非常满意。皇帝满意于福康安的不骄不躁,不恃宠而骄,也满意富察家的谦逊谨慎;傅恒满意皇帝的满意,也满意福康安的做法;纳兰永宁也满意,这件事儿彰显了富察家没有把纳兰家看的太低,富察氏的谦虚低调抬高了纳兰家的地位,这对纳兰家声势的提高是有助益的,而且虽然犬子纳兰信芳不争气,自己看不太上,但能够和福康安搭上关系,对着他以后的发展是有帮助的。 金秀也很高兴,不是她要喜新厌旧看不上纳兰家,但实际来说,富察家的权柄声势要更大一些,这认识了福康安不是坏事,至于要如何奉承福康安,那金秀目前来说,不打算如此做。 高兴更多的原因也有帮纳兰信芳结交了一个厉害的人物,不知道日后多少有出息,有庇护之功就足够,再者金秀也要向纳兰永宁表明,自己个足够让一件坏事变成好事儿,就算是不入宫,也可以办成事儿,一样可以为纳兰家筹谋,她没有入宫,就已经为一个人轻轻松松谋划了道台的位置,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当然是自夸的情况下这么说的,那么日后自然也还能够有自己的能力帮助纳兰家,不需要入宫。 福康安也很满意,他自觉又算了金秀一道,再加上来纳兰信芳这里问出来的确很多厉害的东西,是自己,甚至兵部都不算清楚的东西,这些东西日后必然派上用场。 基本上大家都挺满意的,除了那个黄道台之外,其实黄道台也不该不满意,原本的候补,马上成了实缺,还马上走马上任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这可是天大的恩惠,黄道台应该感激才对。 当然,也有人不满意的,比如这纳兰信芳,就日日来哭诉,说福康安压榨自己,要自己个把所有有关云南和缅甸的事儿一概都说出来,不许有任何隐瞒,若是自己个有些记不住或者是记混了,就必然要被他责骂,有些时候纳兰信芳也是忍不住的。 。 四十八、冬日将至(上) 纳兰信芳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起初刚看到金秀的时候也是耀武扬威的很,他在福康安面前比较“乖巧”,那完全是因为震慑于福康安的声势和名望,加上那一日的样子实在威风逼人,还有这素日里头和福康安呢也没有交集,对着陌生人总是谨慎一些的,不过这种“乖巧”不可能是存续太久的时间,特别是福康安冷嘲热讽还夹杂着训斥之后,纳兰信芳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他不是好脾气的,就是要和福康安动一动拳脚。 结果当然是他大亏而输,福康安一意就是想当一位外出征战的大将军,成就一番功业,他从小就打熬力气,锻炼拳脚的,虽然是比不上军中那些浴血奋战的老卒,但对付一个纨绔子弟,还是绰绰有余,于是教育的纳兰信芳很是酸爽。 纳兰信芳于是又来找金秀哭诉,说被福康安借着切磋武艺的由头,好生教育了几次,他是再也不敢对着福康安呲牙了,纳兰永宁既然是会把纳兰信芳交给金秀去教导的人,那么就不会在意福康安对着纳兰信芳是否粗暴,他乐见于两个人的关系更紧密一些。 福康安每日都要入宫,他也一样,需要在咸安宫读书,但他每日也只需要读半日的书即可,不必每日困在宫里头,他还要在御前伺候,除此之外,福康安最近都是来纳兰家叨扰,差不多也是二日一次。 纳兰信芳如今的日子过得很惨了,这一次过来哭诉,脸上还着一块淤青,说昨个因为福康安对着他说的内容不甚满意,又借着切磋的名义将纳兰信芳揍了一顿。 时日过的挺快,转瞬就到了十一月,这时候真真正正的就是天寒地冻了,那个破亭子再也不适合看书读书之用,金秀于是只在自己屋里头得空了看看书,若像今日这样纳兰信芳过来,那么两个人就在玉芬屋里头说话,金秀饶是再大度再怎么样,都不会将一个男子带到自己和妹妹二妞的屋里头的。 北京城冬日里头最难熬的,可能就是这十一月到腊月的时候,一来天寒地冻,万物沉寂,天冷,就容易出事情,特别是穷苦人家,原本在春日转暖的时候当出去的厚衣裳,这天气冷下来的时候去没有钱去赎回来,又加上年底快到,各处催账的人都逼得紧,说不得就有人在这个时候冻死饿死或者是寻短见死了。 纳兰信芳到元家的时候,玉芬正在和金秀说这个事儿,“今年的年关可难过了,”玉芬叹气道,“咱们家瞧着还好,比以前都还要好些,可其余的人家就不怎么样了,今年这秋天的时候下大雨,后头又是这样的热,四九城里头的粮食一下子涨了不老少,各家各户就都指望着那么一点有定数的银钱过日子,一下子就又难了。我听说前些日子那边上胡同的马家老爷,在这些店铺上门要钱的时候,就偷偷的出去,到城墙根边上找了个歪脖子树,上吊了” 金秀微微皱眉,“这些人怎么话都跟着奶奶说呢您这还有着身子呢。” 玉芬犹自唏嘘不已,“这还算不得什么,怎么外头这些日子好端端的,又起了什么谣言,说是朝廷要把咱们的禄米再扣一些下来,预备着打南番” 大部分的普通人,都不知道朝廷和缅甸在开战,只是知道在打南番,这件事儿感觉是有些像谣言,朝廷就算是再缺银子,也不至于说会差这么点护军的禄米要克扣下来,支援前线的。金秀有些惊讶,“这事儿,只怕是不会吧朝廷还差咱们这么点银子” “谁说不是呢”玉芬肚子已经很大的,她也只能是半靠在炕上拿着剪刀在剪一个小玩意,边做着活,边和金秀说话,“按理说,朝廷也不该缺了咱们的,毕竟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恩德,多少年都这样下来了,可这事儿说起来大家伙神神叨叨的,都有这儿一个疑影。” “疑影”金秀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咱们的禄米以前可是比现在这个要多的多”玉芬解释道,“如今这些钱粮比以前是打了折的,十升禄米,咱们只能拿到六升足的,这米还是陈年的,若是要新米,只能拿五升。” “听老一辈的人说,康宁爷时候这禄米还是如数发的,该是多少是多少,可几次打仗,都说粮草不足,所以这银钱就渐渐减了下来了,所以这街坊邻居,在旗下的,都说这事儿,只怕是要真的。” 一户护军八旗人家的禄米可能算不得什么,可国朝这么多年,八旗人丁滋长了不知道多少,日积月累这些禄米就成了很大的开销,而朝廷起初定鼎中原,发家致富,自然不会觉得银钱是什么问题,可国家的财政一直在增长支出,而赋税却没有太多增长,入不敷出如今是还没有如此艰难,但已经要慢慢预备着,减少这些执政者们认为不是非常必要的支出了。 玉芬担忧的也不无道理,金秀劝解道,“咱们家如今虽然不算好,但多少也不是艰难的样子,如今就算是这禄米再减下去,也不怕这个,”她其实觉得自己个家里头若是以后真的有出息,收入高起来了,这个禄米的铁杆庄稼,倒是也不必还留着,毕竟,日后说不定也不缺这个出息了,“横竖家里头还有银子呢。” 说到了这个银子,玉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有个事儿,大妞我倒是要和你说一声,前头你不在家,你海表哥过来说起他要娶新媳妇了,只是家里头还缺银子,我心里头高兴的很,以前你阿玛不在家,他倒是时常来帮衬,如今缺一些银子,我就把你给的那个银锞子给他先拿去使了。” 玉芬有些不好意思,金秀倒是微微一愣,笑道,“奶奶自己个做主就是了,何必还告诉我,横竖都是家里头用,现在家里头的开支倒也还够。” 。 四十八、冬日将至(中) 金秀说这个倒是还真有些底气,因为之前在定兴县作诗得来的馈赠,金秀和纳兰信芳二一添作五,平分了一百两银子,说句实在的,就是元家一家子没有别的任何出息,没有任何别的收入,也足够五六年的开销了。 当然这个开销大概就只是吃吃喝喝,想要吃好喝好再穿好的衣裳,这还是难得。 不过眼下的条件,比之前的窘迫处境是好太多了,当然玉芬也明白这是谁的功劳,眼下家里头能够存下那么些银子,还都算是金秀的功劳,这一下子有了些银子,玉芬就想着要接济一下亲朋了。 何况这位海表哥,算起来是玉芬娘家比较得力的人,对着玉芬这位姑奶奶也尊敬的很,但凡是玉芬有差遣,海表哥必来应承的,算起来金秀重生以来还没见过,于是问玉芬,“海表哥这几日还要来吗算起来我也好些时候没见到他了。” “他要娶新媳妇,最近只怕是不得空,日子定了的那天,咱们还是要去的,那一日再见也不迟,”玉芬笑道,“他也说了,等到我生下来,小孩子洗三的时候,必定要带着你舅妈他们一起过来,洗三、坐月子、周岁宴这些事儿,咱们护军的规矩,都是要娘家人张罗的。” 虽然都在四九城之中住着,但这个时代的交通可没有那么的方便,两边住得远,不过要紧时候倒是也不串门子。说了这个事儿,玉芬又问,“前几日二妞说来了一位好看的公子爷,是哪家来的” 金秀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把福康安的身份给说出来,孝贤皇后之侄,永盛皇帝最重新的臣子,当朝宰相军机大臣的儿子,八大姓的翘楚,这样的身份若是说出来,只怕是玉芬会吓坏。所以还是别说这个才好,“我也不知道,只是芳哥儿带来的少年人家,许是和他一样的出身,偶尔寻了乐子来这边瞧一瞧,瞧见咱们家这没什么好玩的,略坐了坐,也就走了。” 母女二人正在说话,外头进来了穿着貂皮坎肩的纳兰信芳,他带着哭腔,进来就告诉金秀,“瞧见了没有,”他把脸递给金秀面前仔细让她看,“姐姐,那个福老三,又是这样揍了我一顿,美其名说是指点我武艺” 纳兰信芳的左脸颧骨处的确是有一块乌青的样子,金秀只是看了一眼,也就低着头不去理会纳兰信芳的哭诉,“好了,男子汉大丈夫的,这不过是一小块淤青罢了,用热毛巾多敷一敷,过几日就推了。也是你素日里头活该,我既然教了你那些东西,不认真听,如何是好自然该被揍。” “他要问的那些东西,也未免太难了”纳兰信芳接过了二妞端过来的热茶,端在手上暖了暖身子,“前几日还拿了兵部的地图来,就要我按照姐姐你教导的画图之法,再把这些个地图再画过,我如何会画那个自然是又吵起来了。” “吵起来就吵起来,必然又是你气不过,想要动手不是”金秀了然的一笑,“我早就和你说了,和他这种人打交道,你要更冷漠一些,镇定一些,如此气急败坏的,自然是更要被他看穿你的深浅了。” “说的简单,做的难啊,姐姐”纳兰信芳无奈的摇摇头,“我这肚子里又没有别的什么墨水,能够忽悠他几次呢” “所以,打铁还是要你自己个硬才是,”金秀拿起了手边的火钳,夹起一块黑炭来,朝着屋里头放在炕前的炭盆里头放了进去,又随便把炉灰给捅了捅,时候是永盛三十一年十一月下旬,马上就要到十二月了,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元家现在要买几件大皮的衣裳这还是艰难做不到的,不过这多买些黑炭取暖,如今倒是可以做的到了,“明个若是他再来絮叨,你就告诉他南洋诸国的东西,这些东西应该也够他忙乎一阵子了。” “可他就对着缅甸有兴趣,”纳兰信芳从袖子里头拿了一串糖葫芦来,交给了二妞,见到玉芬打过招呼后没有理会自己,于是就凑到了金秀的边上,低声说道,“他逼着我要画一幅比兵部的图舆司还要清楚仔细百倍的地图来,我没有,我也画不出来,姐姐您成吗” “你劝他死了这条心,”金秀把火钳放在了一边,又看起了手里头的书,这冬日无事,窝在家里头看书,是一件比较舒服的事儿,她懒洋洋的开口了,“我没有那么空,而且我也画不出来,那样仔细的地图,除非要去现场仔仔细细的看过了,再把我这画图之法仔仔细细的给算出来,才能够画的出来,我可不会去缅甸,你想去吗” 纳兰信芳摇头,“姐姐说缅甸那里不好,我自然是不去的。” “那不就得了,你告诉他,若是你胡乱画出来他要,就给他画,横竖没有这样不去现场就画得出来的,我也只是大概画一个概括。” 纳兰信芳今日来哭诉之外,还又要说一个要紧的事儿,“冬至日就要到了,宫里头要有大庆典,这是素来都有的,不过今年万岁爷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让内务府传旨,告诉阿玛,因为舒妃娘娘身子好些了,让我额娘进宫去看看。” 这个好事儿来的蹊跷,大家都是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因为之前礼贤下士负荆请罪的事儿闹出来之后,永盛皇帝也听说了纳兰家很是谦和和福康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事儿,这才联想到后宫之中有个舒妃就是纳兰家出来的,永盛皇帝较为薄情,一般不得宠的嫔妃他是很少在意的,若不是这么一出事儿出了,他还真想不到舒妃,虽然舒妃也已经是妃位,在宫中不算是小人物。 “阿玛叫我来告诉你,请姐姐您跟着我额娘一起入宫,若是娘娘有什么事儿吩咐,让您记着了回来再告诉阿玛,您看,这成吗” 入宫 。 四十八、冬日将至(下) “进宫”金秀听到了这个词儿,不免有些惊讶,之前纳兰永宁和自己说要自己入宫之前,刚好说到了舒妃身子不佳的事儿,金秀还开玩笑说自己个倒是可以作为女眷帮着入宫探视,难道自己的玩笑话,纳兰永宁也听进去了。 既然是说到了这个正事儿,就不能够再在这里头说话了,金秀率先起身,带着纳兰信芳一起出了门,元家地方小,就那么三四间房子,除却卧室外,也就是烧火的厨房,没地方可去,于是只站在玉芬住的屋子外头廊下的位置说话。 天气寒冷干燥,天又阴阴的,阳光也不见踪影,风还吹人刺骨的冷,总感觉就要下雪,金秀问纳兰信芳,“我这些日子也没问,舒妃娘娘身子好多了” “前一次听了姐姐的意思,阿玛只是花银子请太医院的太医多再仔细提点照顾着,药也要用最好的,自己个倒是忍住了没有上折子,这些日子果然好多了。” 朔风一阵阵的刮来,金秀不由得在廊下有些哆嗦,不过风越冷,脑子倒是越清楚,“那么这么一番入宫,除了探视,还要做什么” “这个我如何知道”纳兰信芳笑道,“阿玛凡是有事儿都是和贵大叔商量的,也不会告诉我,阿玛只是交代,若是你愿意去,那么就让马车接到我府上去细谈进宫的事儿。” 实际上自从把福康安拉到了纳兰府来,不是偶尔这样来一次,而是两日一次这样经常的来,也无形之中拉抬了纳兰家的声势和地位,再加上纳兰信芳回去兴高采烈的告诉长贵,金秀一下子给人求了一个道台的位置,金秀在纳兰家的地位,尤其是在纳兰永宁的眼中,就不仅仅是一枚可以派遣入宫的简单棋子,而更是一个可以作为帮手的人物。 这个帮手并不是纳兰家的附庸,更像是合作的关系,当然了,现在的金秀根本不是一个平等地位上的合作伙伴,但金秀不想把自己的地位摆的太低于纳兰家,既然是“世交”吗那么就按照世交的关系来处就是了。 金秀自然是愿意的,这些日子家里头横竖没有什么事儿要办,都快腊月,天寒地冻的,压根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前些日子已经是买好了过冬的大白菜,摆满了金秀屋后面满满的一排,叠的高高的,过冬的蔬菜预备好了,廊下也挂了一条腿肉,过年尽数是有了的。 除却偶尔要被桂大奶奶使唤外,家里头也空,金秀不免有些意动,算起来,她也只是去过故宫一次,但那个时候的故宫已经成为了游客们旅游的地方,人多,而且乱糟糟的,丝毫不见任何威严之气,一个建筑物,失去了主人,那么就算是再华美巍峨,也是不再拥有灵魂的空房子。 “这倒是要去见见世面了,”金秀颇有些兴趣,她还真想如果有机会去紫禁城看看,“那咱们就去你府上,什么时候去。” 纳兰信芳有些奇怪,“姐姐怎么对着入宫这样的有兴趣哦,也是了,”他瞬间就想明白了金秀的想法,“这在家里头我瞧着姐姐实在是无聊了些,想要出去玩一玩也是寻常,只是这宫里头不是玩的地方啊,”纳兰信芳有些无语,“宫里头可不是你胡来的地方,别可想着找乐子的心思” 这位姐姐也真是,纳兰信芳就觉得金秀似乎什么东西都无所畏惧,刚来自己家第一次就是不卑不亢,不把自己个的放在眼里,好么,这也算是自己个不中用,可福康安够厉害了吧富察家也够显赫不而是似乎金秀也对着福康安缺乏敬畏。 的确,就是这种感觉,缺乏敬畏。 “我知道了,”金秀笑道,“不会乱来的,我也只是见见世面,再者拜见一番娘娘,得她提点几句,也是好事儿呀。” 于是纳兰信芳先告辞而去,约好明日早上辰时初来接金秀,去纳兰家拾掇一下再入宫去,于是这又出门去了,金秀送出了门,等着纳兰信芳的马车离去之后,这才预备着转身回去,但似乎在街角处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见到胡同转角处有一位少年正站着那边,正看着自己,金秀微微一愣,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不由得又微微一笑了起来。 赫然是善保。 善保慢慢的走到了金秀跟前,朝着金秀作了个揖,金秀福了福回礼,“致斋你回来了” 善保点点头,“是,咸安宫一个月就给我一日的休沐时候,故此这么久了也才出来。” “适才见到纳兰大爷在这里头,我就不进来打扰,等着他走了之后我再来,”善保的神色气质尤其适合冬天,清冷素丽又似乎让人难以靠近,不过他对着金秀却还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不想和他再吵什么。” 说话间,北风席卷,一下子天空之中鹅毛大雪瞬间就降落下来,把两人的发鬓上都染白了,金秀觉得外头越发的冷,于是请善保进去说话,这边又到了玉芬的屋里头,二妞瞧见了善保,又高兴的围了上去,善保和二妞说笑了几句,又见过了玉芬,这才坐下,金秀倒茶给他喝,善保说起了咸安宫的人和事儿,说给金秀听。 原来咸安宫官学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帮派压榨和派系斗争,特别是几个师傅,仗着为师的身份,在宫里头做一些不恰当的事儿,也是让人很难受的,善保的性子,想着独善其身,这都有些难。 说起一些人来,金秀也不识得,显然是一些无名之辈,金秀默默听着,偶尔提一些自己个的建议意见,善保只觉得金秀所言,虽不算是什么夫子名言,但的确能够给自己不少的帮助,其实有些时候,不需要什么实际性的建议,能够聆听别人,也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 善保又说起了别的同学什么的,金秀倒是要问了,“我听说,富察家的几位公子,也在咸安宫读书” 。 四十八、冬日将至(完) 屋外的雪花越下越大,这样的冷天,围炉说话,就不能够没有别的东西来点缀了,二妞早就拿了十来个栗子来,放在炭盆翘出来的边缘上,又用火钳夹了几个芋头出来,小心的放在火盆下头积灰的镂空处,这样又让芋头可以加温熟起来,又不至于因为放在火炭之中让芋头烤焦了,也是这样的穷苦出身,二妞做起这些事儿来一点也不马虎。 围炉谈话,又有栗子芋头清香,饶是劣质的茶叶,几个人也是喝的津津有味,玉芬盘膝坐在炕上低着头做针线活,偶尔看金秀这边和善保说话,二妞依偎在金秀的怀里,看着火盆,眼中倒影出火焰的光芒,亮晶晶的。 说起了咸安宫官学的见闻,金秀于是就问,“我听说富察家,就是傅恒大人的几位少爷也在官学里头读书,可是真的” “是,傅中堂的第三子福康安、第四子福长安,都在咸安宫读书,不过他们不常来,只是老师们说经书的时候,才会来听一听,”善保温柔笑道,“他们真真是天潢贵胄,不和我们一样的。自然也不差这咸安宫的前程,只是为了日后当差的时候懂些规矩,知道道理罢了。” 也不见得多少优秀金秀是觉得所谓的天潢贵胄和自己个差距不大,都是人,没什么区别,“致斋你何须妄自菲薄他们所仰仗的,无非是家世渊源,只是有个好爹罢了。” “当然了,他们也是一时俊才,正经儿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你也是呀,”金秀拿起盖碗给善保续了一杯热茶,“你只欠一个最好的契机,如今咸安宫里头读书了,自然就是你最好的机缘了,你说独善其身我觉得还成,但我觉得,你应该更要多联络旁人才好。” “金姑娘你的意思是”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如今这个世道,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学做人,学和人别人打交道,这可比四书五经重要多了,”金秀慢慢的说道,“怎么样说话让别人如沐春风,怎么样求别人办事儿不留痕迹又让他心领神会,如何统率下属,如何联络同僚,如何应承上司,这些才是致斋最应该学的。” “福康安那些人,显然也只是看中了咸安宫的经书,除了这些课之外,他们每日要御前当差,还要各部帮衬吧所以他们将来入仕,只要不太差,都能够封侯拜相,一当然是赖父祖荫庇,第二,就是他们很早就知道了如何在衙门里头做事,小吏们等闲的把戏都瞒不了他们,比起那些苦读诗书考上科举除却四书五经外一概不知道经济之学的读书人们,可是要精明多了,不管是在地方上还是在六部,都比这些人要强。” 这就是世家子弟的优势,官二代在这个时代是值得提倡并且是推崇的,毕竟从来都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虎父无犬子的那一套来的,关系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处理事务的能力,在官场上是不是能够独当一面亦或者是顺顺利利的管好手里头的事儿,这才是更重要的。 金秀说这些话,善保听了猛点头,“你说的极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可谓是至理名言” “你既然不愿意去拉帮结派的,但还是要多联系学生师长先生们才好,”金秀笑道,“做官,不是孤家寡人能做的了的。” 得了金秀的指点,善保原本心里头还有些郁闷之气,这会子消减了不少,他听到金秀这么说,敬佩之余,又带着一丝不服气,“金姑娘这话的意思,难道也知道为官之道吗可我也不见姑娘有当官过” 金秀笑道,“是没有,只是我懂一些罢了。你且不知道我那人书的事儿吗” 这边说了一些话,善保还未归家,于是起身要回家去了,玉芬留饭,“既然来了,不如就在这边用了饭再走。” 善保笑道,“太太厚爱原本不敢辞,只是我才回来,家里头太太那边不先请安过,到底是不成,日后再来领受罢。” 这边说了话,金秀送善保出去,一出门才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就这么一盏茶的时候,外头鹅毛大雪已经将天地之间尽数染成了白色,半空之中依然是扯絮一般,不停的下着,两个人从房里头走出院子,又到院门处,就这么几步路就染得发须俱白,天色虽晚,但因为下着雪,到处都是亮堂堂明晃晃的,善保站在门口,已经告辞了的情况下,却又转过身来,对着金秀说道,他的眼中也好像是适才二妞的眼中一样,亮晶晶的,“我这些日子读书觉得进益不少,明年春闱,想着去试一试,若是能够考上这个,日后就有了出息了。” 春闱就是考科举了,看来善保还算不错,有举人的底子在了金秀奇道,“致斋你才几岁,怎么就考了举人了” “不是,”善保笑着摇摇头,“我是荫生,不必考秀才举人这么一路路的过来,这是阿玛留下来的福泽。” 金秀这才有些明白,原来善保是有这样的优势,她不知道善保读书的水平如何,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想要他谨慎一些,“何必如此着急依我看,先还是在咸安宫多读几年书才好,毕竟这咸安宫乃是一等一的官学,外头什么太学国子监,都比不过这个的。致斋如今才几岁,慢慢积淀,厚积薄发,才是正理。” 善保听到金秀如此为自己着想,心里头一阵暖洋洋的,不过他已经坚定了主意,“若是不先立业了,自然就不好说别的事儿,金姑娘,你说,我明年若是能够侥幸高中,却不知,你,”他犹豫了很久,心里头有几句话一直堵着,说不出来,脸色涨得通红,被白雪一映,越发俊美娇艳,“你,你” 金秀有些发蒙,见到善保如此,她过了一会,才想到了什么,她才有些恍然大悟,这算是这个时代之中第一次被告白吧 害羞了。 四十九、雪中之约 饶是金秀很是大度,这会子说这个实在是有些害羞,“你,”金秀微微低头,脸色发红,双手不自在的捏着衣角,“说这个的意思,我明白的。” 善保又惊又喜,“金姑娘,你知道我的心思” 废话,我又不是傻子,而且你这么害羞的表情,我一下子就体察出来了,金秀心里头也是有些害羞,“你如此这么说,我还能不知道的” “那么你也一定知道了,”两个人就站在门口叙话,毫不顾忌外头的那些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就好像是为二人站立在屋檐下做了一种无声而又绝美的铺垫,说起来还是善保害羞些,到了最后还不敢说出口,等着金秀有了应答后,善保这才勇气大增,“我想着,家里头日子不好过,若是再不读书有了出息,白白就算是让你明白了我的心思,这也是无用,我也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 “所以还是要先读书好了,考上了春闱,到时候又有个小差事儿或者是有个官儿当,这样的话,我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对你家阿玛提亲” 这话说的也太快了吧金秀有些害羞,又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好端端就说到这个了”金秀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如今说这个也太早了吧” “不早,”善保温柔的看着金秀,金秀饶是有些好笑,也不免沉溺在善保那星星一般璀璨又温暖的眼神之中,“你对我好,我是明白的,也没有别的人像你如此为我着想,为我分忧的。自从定兴县回来,我钮祜禄善保就暗暗发誓,这一辈子绝对不能辜负你” 这话说的很坚决,金秀听了也是感动,她微微摇头,嫁人一直不是她最近这段日子的选项,或者说,这个感情上的事儿,目前还不在金秀的考虑范围内,但善保如此说,她又自然是感动再有心动的样子,“不必如此,咱们相识一场,我来帮你,不为过。” 这话说的似乎又有些没水平,金秀说出来才觉得自己说的不好,是不是因为心动了的缘故,故此说话都不利索了,她有些恼羞成怒,微微跺脚,“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金姑娘,”善保见到金秀如此,原本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来了,他以为是自己个单相思,怕一腔热血洒在雪地里头,如今却是不怕了,“你放心,我不辜负你,也会对着你好的。” 雪越下越大,天地之间似乎就只有这屋檐下的两个人了,其余的地步尽数被白雪覆盖,“等到明年春闱中选,我就马上来提亲” 善保说完了这话,鼓起勇气拉了下金秀的手,他只觉得金秀的手冷的像块寒玉一般,退缩了一下,却还是没有用力缩回去,善保顿时勇气大增,他双手都捂住了金秀的手,“你且等着我,我今个的话儿,一辈子都算数” 他捏了金秀的手一下,绝美俊秀的脸上露出无限柔情,于是这才转身离去,金秀握住被善保捏过的手,心跳的厉害,见到善保离开,于是忙喊了一声,“致斋” 漫天席地的白雪之中,善保转过身子来,看着金秀,金秀站在屋檐下,欲有千万言要说,却似乎又是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满腔话语就化成了一句 “考不考的中春闱,无关紧要” 善保听到了这话,怔怔的站了一会,两个人就这样在雪地之中站了一小会,也不说话,雪越下越大,大到面对面的两人都有些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庞了,只有北风吹起的声音,还有雪花掉落轻轻又绵密的声音,两个人相顾无言,善保突然笑了起来,虽然是看不太清,但金秀还是知道了善保是开心的笑了起来,善保举起手,朝着金秀摇了摇,示意自己个听到了,随即转身又冲进了雪天里头。 金秀依靠在门边,似乎想了很久,眼见着眼帘之内尽数都洁白的雪花,这才慢慢的回到了家里头,到了廊下,金秀低着头正在掸雪花,却瞧见柱子后头多了一双粉红色的绣花鞋,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见到了桂大奶奶脸色奇怪的望着自己。 金秀心里头一惊,随即又放松了一些,“姑爸怎么在这里呢外头多冷啊,”她强笑道,“下着雪呢,姑爸要什么东西我即刻就去找来。” 桂大奶奶的脸色似乎自从那一日之后就一直不太好看,家里头许多事儿也消停了些不再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要求,金秀原本还颇有些奇怪,不知道桂大奶奶为何如此,听了二妞说也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难道是因为大概看得出来福康安是十分贵的贵客吗别的不说,桂大奶奶那双眼睛可是最毒的,等闲人物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除了这个解释外,金秀找不出来什么了,玉芬也不明白,当然若是去问桂大奶奶,或许也能知道实情,但金秀才不去做这样讨骂的事儿,自己呆着多舒服,何必去寻这个没趣儿 桂大奶奶看着金秀,“我哪里还敢让你伺候着只怕是明个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这样冷嘲热讽似的说了一句话,再也不理会金秀,径直到了玉芬屋里头。 金秀有些奇怪,这时候桂大奶奶出来做什么要知道桂大奶奶是最享受的,别说是这大雪天了,只要是刮风下雨必然不出门,凡事儿都要两姐妹伺候着,怎么今个兴致这么高 可见到她的表情和说话声,也不见得兴致多高啊。 金秀忙把身上的雪花给掸落了,进了母亲玉芬的屋里头,这时候屋里头的气氛可和刚才的不一样了,玉芬虽然还是坐着,但神色颇为不安,双手似乎没有地方可放一样,二妞原本是坐在火盆边,这会子也很是乖巧的站了起来,垂手站在炕前,桂大奶奶当然是当仁不让的坐在了炕上,她盘膝坐在炕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眼微合,神态肃穆,简直是庄重大气的代言词。 。 五十、训导礼仪(上) 桂大奶奶简直是扫帚星,虽然她是金秀嫡亲的姑妈,金秀还是要这么说。 这个女人脾气反复无常的很,时常打骂,这倒是罢了,哪一家孀居的寡妇脾气好的呢这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这个人的性子真是捉摸不透,就算是金秀有些时候可以把她的毛给捋顺,那也只是极少数的时候,大部分的时候这阴晴不定的脾气,还真的叫金秀有些吃苦头。 明明很多时候看着她已经是舒坦了,家里头的人伺候的也到位,但不知道为何,就竟然一下子又生气起来,又打又骂的,不让人好过;有些时候明明是生气极了,却又不知道为何,笑眯眯的笑骂几句,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前几日二妞不小心打碎了她屋里头的一个古董花瓶,那花瓶珍贵不珍贵的,金秀瞧不出来,但的确是桂大奶奶素日里头时常把玩的珍爱之物,二妞吓得脸色都发白了,就怕这一次桂大奶奶的雷霆之怒一时半会是消不去,正在战战兢兢害怕的时候,桂大奶奶倒是又不生气了,反而讥笑二妞眼皮子浅,见不得什么好东西,“什么好东西你就吓成这样了就是一个花瓶罢了,你姑奶奶我以前见了不知道多少个,砸了不知道多少个,怎么你这小狗尾巴就吓成这样了” 讥笑了之后只是叫二妞把花瓶碎片扫了了事,还非常贴心的问二妞有没有割到手,吓得二妞一阵子哆嗦。 所以桂大奶奶这样就很难搞了,特别是现在金秀也不知道桂大奶奶怎么就在廊下出现了,到底是有没有听到见到自己个和外头的人说话的样子,室内的气氛很是尴尬,玉芬和二妞惶恐不安,二妞还带着一丝害怕。 金秀进了屋,察觉到室内原本祥和愉快的气氛变得呆滞了许多,又见到桂大奶奶这个样子,心里头就觉得太不对劲了,坐以待毙不是金秀的风格,她朝着桂大奶奶福了福,笑道,“姑爸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出来了,我给您倒一杯热热的茶,好不好” 桂大奶奶今日的风度,可谓是端庄犹如庙里头的菩萨,肃穆不发一言,金秀心里头有些发虚,强笑道,“姑爸若是不喝茶,我这就去做晚饭了”还未说完这句话,金秀就慢慢的挪移出去,看来桂大奶奶今日又要发作什么了,若是和自己个无关,还是赶紧着退出去远离战场比较好。 “这虽然是天寒地冻的,可若是我不出来,”桂大奶奶还是半闭着眼,身姿端庄,“只怕是你把元家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这话一说出来,金秀顿时就觉得不好,难道自己和善保在外头的交谈,被桂大奶奶听见了这有关于什么元家的脸面,不就是这些男女之间的事儿吗自己这是私相授受的确是不对,但也抬高不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 不过说起来这事儿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儿,金秀难得的脸涨得通红要知道金秀脸皮之厚,比这个时代之中的男子都还要厉害一些,想要金秀脸上露出羞涩的意思,真是难得的不多见。她有些不安,又觉得有些难过,想着善保和自己个单独说的话,怎么就有人在边上听了去呢 这应该是属于自己两个人的私密才是啊。 金秀低着头不说话,但思来想去,既然是桂大奶奶听见了,那么否认也不恰当,反而恐怕会让桂大奶奶暴跳如雷,承认之前,还是先要问清楚了桂大奶奶,“姑爸,”金秀通红着脸,“您都听见了吗” 桂大奶奶见到金秀承认,脸上那端庄的表情,一下子变成了不屑一顾的样子,“糊涂东西下次商议什么机密的事儿的时候,也要找个无人的地方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在我窗前说这个,我能听不见吗” 金秀目瞪口呆,“啊” “啊什么就纳兰大爷那嗓门,我只要是还没死,错了,就算是死了,也要被他嚷嚷活过来”桂大奶奶冷哼哼说道,“就在我的窗口” 玉芬听到这里,她和金秀之前想的一眼,还以为金秀和纳兰信芳一起说了什么类似男女私情的话儿来,这才是会“把元家的脸面都要丢尽了”的说法,于是她忙开口,“这个丫头,的确是缺了礼数,到底还年轻,姑奶奶你多指点着就是了。”指点指点就够了,打骂什么的还是不必了吧 “这我不就是来指点了”桂大奶奶怪眼一翻,直截了当就说玉芬多此一言,“我若是不来,这个死丫头若是入宫去,丢了脸面,到时候元家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啊”这下子轮到玉芬目瞪口呆了,“什么叫做入宫去” 金秀悄无声息的吐了一口长气,原来是听到了这个,自己个真是白白担心了好一会,她的心里头放松了,脸上却是露出了悔恨懊恼的表情,“都叫姑爸听见了。” “我看你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桂大奶奶慢悠悠的点起了边上的水烟袋,嘴巴一咂一咂的,一下子就从口鼻之中喷出了许多白色的烟雾来,又拿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金秀,“纳兰家叫你入宫去,你倒是真的敢入宫去” 玉芬不敢问桂大奶奶,于是就问金秀,金秀解释了一边,说只是陪着纳兰家当家太太进宫探望舒妃娘娘罢了。金秀当然没说自己个想要入宫看看世面,只是这么一说,玉芬却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是更忧心了,“这宫里头是怎么好去的你阿玛入宫当差没多久,就被赶了出来,如今险些要被派出去打仗这入宫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少放屁”桂大奶奶怒视玉芬,“赶紧着别废话了,不会说话就甭说宫里头住的是什么人,你敢说入宫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到这里,桂大奶奶又要骂玉芬没见识,“我说这大妞没见识,就是你这个做奶奶的教导不来” 五十、训导礼仪(中) 这会子桂大奶奶又开始呵斥玉芬了,说玉芬没见识,乱说话,“当母亲的,教导不好女儿,金秀没见识,不懂礼数,你这当娘的就是第一个要问罪”如此又把玉芬骂了一顿,堪堪把一壶水烟抽完,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声,“所以,”她下了一个结语,“这元家,没有我这个姑奶奶掌总着,到底是不成富祥还年轻,不中用,你一个女人家,”她又瞪了一眼鹌鹑似的玉芬,“一点见识都没有,每日就知道绣绣绣” 金秀忙打岔,这会子听到了桂大奶奶没有听见自己和善保的说话,心里头一松,说话顿时就又有套路了,她忙道,“是,是这家里头就该姑爸您掌着才不会错了去,说起来这事儿,的确是我不该,”金秀忙露出了自责的表情,“没有禀告过姑爸,是我的不是。” 这时候桂大奶奶骂了人,舒服多了,又抽了一袋烟,心里头痛快,倒是难得的对着金秀露出了很满意的表情,“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咱们元家的姑娘,就是要这样,什么事儿都自己个做主了才好”说到这里,桂大奶奶又鄙夷的望着边上鹌鹑一样的玉芬,“不像是外头的女人家,一点主见都没有” “元家的姑娘就是要有这样的胆气”桂大奶奶下巴抬得老高,一脸的傲气和锐气,“什么事儿都不敢做,什么路子都不敢走,那这一辈子就算是过完了,也是稀里糊涂,到了阎王爷哪里,问起这辈子干了什么事儿,一问三不知的,也是个糊涂鬼” 桂大奶奶真是出人意料,这个时候倒是又赞许起金秀有勇气来了,金秀有些无语,她都预备好自己个要被责骂的样子了,倒是又峰回路转如此这样的场景。 “可你也不能够大喇喇的就这样入宫去”桂大奶奶骄傲完了,又横眉对着金秀挑刺起来,“就你这个死德性,还入宫去,一下子就被人笑话死说咱们元家一点教养都没有” 金秀冒着桂大奶奶暴风雨般的责骂,艰难的解释道,“宁老爷的意思,是要我跟着纳兰家太太一起进去,既然是跟着太太进去,那么自然就权当做纳兰家的丫头,既然是丫头”那么就不必讲究什么礼仪,自然也谈不上丢什么元家的人吧再说了,元家都正经儿这么落魄了,难道还有很大的脸丢吗 桂大奶奶怒视金秀,“真真是蠢钝如猪就你这身行头,这身礼数,不像主子,又不像奴才的,一下子入宫就被人看穿了行踪到时候丢脸,丢元家的脸还不算最要紧的,只怕是会要了你这小命” 这似乎说的有些太夸张了,但金秀仔细一想,的确是有道理,凡是世家的奴才丫鬟等,做派和外头的人不相干的,宫里头的礼仪,只怕是和外头更不一样,所以有些眼睛毒辣的人,只要是一眼,就看得出来,你是什么人家出身的。 金秀想到这里,不免脑门上露出了冷汗,自己这样的西贝货入宫去一旦被抓住查到,这后果是有些不敢设想的,到底是什么回事纳兰家竟然混了一个外人进来,纳兰家自然有问题,那么至于这个死丫头,想要入宫怎么样是想要行刺皇帝,效法吕四娘 金秀真是有些后怕,被戳穿之后的一系列后果真的无法收拾,这一次是真的对自己的姑妈桂大奶奶露出了极为佩服的神色,她点头如捣蒜,“是是姑爸说的真真是一点都没错还好有姑爸指点着,不然只怕我就要犯下大错” 桂大奶奶满意的点点头,又在炕沿上用烟锅敲一敲,“你这丫头,倒也不算笨,这么一下子就又想通了,我知道你如此糊涂,作为元家的长辈,就是要指点你们这些黄毛丫头,免得走错了路,害了自己个一辈子” 桂大奶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烟雾之中的神色有些迷茫又有些伤感,似乎是想到了过去的一些往事,她这神色也不过是片刻之间,宛如今日的阳光,片刻就不见了,她复又恢复了威严的样子,“还好有我在这,你就赶紧着,”桂大奶奶得意的半躺了下来,复又吞云吐雾起来,“我从来没有管过你这丫头,如今倒是有些福气,”她人躺着,依旧是能够凝视金秀,“爬到紫禁城里头去了” 金秀刚想要辩解自己个只是要去看看世面,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攀龙附凤的意思,怎么自己这姑妈一说话就能够把人给气死一般的,还说什么爬到紫禁城去,但是桂大奶奶显然不是那种会给人时间“狡辩”的人,“赶紧着吧,把规矩学一学,不要到时候入宫了露了馅,从头开始”桂大奶奶威严的说道,“从走路开始,一步步的来” “还有你”桂大奶奶指了指边上呆立的二妞,“今个也是你这死丫头有福气”桂大奶奶讥讽的说道,“既然是你也在,也跟着你姐姐学一些,不要日后就当睁眼瞎你们奶奶是没福气了,不必学,你们还是要学一学的以后指不定有用” 桂大奶奶说的很奇怪,既然是死丫头,又怎么会有福气,只是学一学规矩,怎么又不会当睁眼瞎了,但金秀没有说话,因为她明白,一些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很需要的。而玉芬似乎也没有说话,她是最心疼自己两个女儿受罪的,可今个这个时候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如此一折腾,就闹了一个半天,直到深夜,二妞借着烧饭逃开了,她一定是认为姑爸要自己个不停的磕头,一定是在教训自己。 到了晚饭时间,金秀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原本还可以松快一些休息一下,可是没想到,是不是桂大奶奶借机修理自己,怎么吃饭怎么拿筷怎么端碗一样样的都被桂大奶奶修正了一番,搞到最后,金秀原本饥肠辘辘,被弄的一点都不想吃了。 。 五十、训导礼仪(下) 晚饭吃的索然无味,特别是你预备着大吃一顿补充消耗的体力的时候,边上还有人不停地训导你,要你如何拿筷子,如何吃饭,如何咀嚼,如何喝汤不发出声音,如何又谨慎又快速的吃东西还不失礼仪,还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观察到宴席上其余的人表情和动作,这简直太难了,训练到最后,金秀甚至在怀疑,桂大奶奶是不是说的好听些,实际上还是要折磨自己的,自己好不容易能坐下来吃点热乎的东西,却被她在边上突然呵斥或者是大喊大叫,又要金秀伺候自己个“用膳”,只是一些青菜豆腐,难得加了几块肥猪肉,算是难得的荤腥,这还要分成好几道来端给她老人家,还要一样样的夹菜给桂大奶奶用。 这都罢了,桂大奶奶还要金秀时刻注意自己个的眼神,她的眼神扫到哪里,金秀就要去夹那样菜,我的老天爷,金秀很是无奈,这大晚上的,为了节约开支,家里头的油灯又点的很暗,桂大奶奶的白眼虽然多,但在这昏暗的室内怎么看的清楚且不说就那么两碗菜,就看桂大奶奶的眼神金秀不免有些顾此失彼,手忙脚乱的,饶是这样还被桂大奶奶训斥,“我瞧着你的眼睛是瞎了吧这么大的眼珠子,就连我要吃什么你都不知道,怎么学的规矩” 折腾到最后,又伺候了桂大奶奶漱口后,金秀这才站在地上吃自己的晚饭,闹了这么久,那晚饭早就凉了,过了吃饭的点,金秀也没了胃口,才扒拉了几下就放下筷子,这又被桂大奶奶逼问,“你这摆什么脸色呢” 金秀陪笑道,“这不是不饿吗,也就不多吃了。” “学规矩就是要这样,什么不高兴都不能摆出来,你这伺候我吃饭,自己个却是才吃这么一点点就不吃了,被人看在眼里,就是你不甘不愿的来伺候我吃饭”桂大奶奶又骂了一通金秀,“说你不情愿失了礼数,没有了规矩” 好么这吃不下也是罪过,金秀于是连忙拿起碗来再吃了一点,这又被桂大奶奶嘲笑“饿死鬼投胎”了。 这么闹了一个晚上,金秀身心俱疲的回到了自己屋里头,胡乱洗了脸,也就躺了下来,外头的雪依然下得很大,如此一来,只怕是明日要积雪极深了,边上的二妞早就睡熟,毕竟她年纪还小,也不是马上要入宫去当什么丫鬟宫女的,不需要如此的临时抱佛脚,故此早就回来睡觉了,金秀躺进了被窝,许是有些劳累,被子也冷的紧,外头白雪掩映下,又亮堂堂的,一时半会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后头模模糊糊真要睡着的时候,金秀打了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了什么,脑子清醒起来,一下子反而睡不着了。 桂大奶奶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好像很懂这些宫里头的规矩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金秀起了一大早,梳洗罢出房门一看,果见天地之间,视线之内,尽数洁白琉璃世界,金秀忙叫二妞起来烧水,自己个踩着厚厚的积雪出门去先买了烧饼油条等物,回来就着茶对付一阵,这就是四九城不烧早饭的人基本上解决早饭的方法,吃好了东西,又特意换了衣裳,就等着纳兰家的马车来接。 桂大奶奶还未起身,她对着金秀要求严格,一定叫她多早起,规定的时间必须起,当她作姑奶奶的,自然不会那么早,金秀过来请安的时候,桂大奶奶懒洋洋的躲在被窝里头,隔着窗户和金秀说道,“别在宫里头惹事儿,那不是你犯浑的地方,少说话就成” 金秀答应了下来,这时候辰时还未到,时候尚早,金秀想着刚才出门去这雪天路滑难行,于是就拿起了扫帚将院子到房屋处扫了一道路出来,又出门来,想着把外头的雪给扫了,没想到一出门,竟然见到门口一大块已经是被扫的干干净净,一点雪也不得见,金秀有些惊讶,随即就看到了边上有两个身影正在低头扫雪,那人抬起头来,见到金秀,脸上顿时露出微笑,赫然是善保。 “你怎么来了”金秀走近了善保,见到是善保和刘全二人两个人正在低着头扫雪,刘全见到金秀过来,忙打千请安问好,“金姑娘,您吉祥” “全叔,您也吉祥,”金秀朝着刘全福了福,刘全说不敢,忙躲开去了,“你怎么来了”金秀对着善保笑道。 “这大雪天的,”善保笑道,他的额头上有亮晶晶的汗珠,“怕你出门不方便,故此早起来帮着你这边扫地了。没想到,看着脚印,你倒是早就起来了,我这都不算早。” 刘全在一旁边扫地,一旁打趣,“是了,大爷还说起得早,我就说金姑娘要给家里头买早点,必然是比大爷还要早,他还不信,这过来才瞧见了” 金秀也弯下腰和善保一起扫地,“今个刚好有事儿要出门,不然的话也不必如此早起的,”她边扫地边对着善保笑道,嘴边冒出了一阵阵的白气,“你这读书人,何必做这个” “早起读了书,却也无事做,想着你家里头少了壮丁干活,别的事儿我也不会做,倒是这扫地还成,于是就和全叔一起来了,”善保说道,“如今我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辈了,凡是生计知道了,就必不会说这些事儿不屑去干的道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金秀笑道,“的确是如此了。” 三个人动作很快,一下子就把金秀还有钮家这么一带小胡同的路给扫出来了,许是因为雪天路滑,大家伙怕冷怕冻的,朝阳已然升起,可这胡同里头也还是没什么人,善保见到佳人在侧,又是要多努力一些,不一会就满头大汗了,金秀怕他感冒,忙拿了一方手帕出来递给善保,善保呆了呆,“这是” “给你擦汗的,”金秀笑道,“把汗擦了,别受了风寒。” 。 五十一、预备入宫(上) 善保手忙脚乱,忙接过了金秀的手帕,有些不舍,却又不好违了佳人的意愿,于是胡乱擦了擦,又把手帕放在袖子里头放好了,“多谢金姑娘,弄脏了你的帕子,我洗干净了,就再送回来给你。” 刘全在边上看到二人如此,不免笑而不语乐见其成,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金秀笑道,“这算是什么,你拿着就是了,何必还要洗了还我”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外头辚辚来了一辆马车,冒着没鞋面厚的积雪,卡滋卡滋的行驶而来,金秀抬起头,见到那马车乃是纳兰家素日来接自己的,于是对着善保笑道,“致斋今个回去了” “是,午后就要回宫去。”善保见到那马车,脸色有些僵硬,“休沐的日子就这么一日罢了。” “可还有银钱”金秀昨个听到了善保说咸安宫里头的日子,虽然这咸安宫官学不收学费束脩,但日常交际,还有老师们的孝敬,这都是要银子的,只怕是从赖五哪里得来的银子,先是照顾家里头的开支,还有咸安宫的一些开销,打点师傅们的关系,再加上刘全也和金秀说起过,家里头之前历年下来,亏空了不少,这朝着外头借的银子,如今富余一些,也该还一些出去的。“你也知道,我在定兴县发了一些财,横竖我这用不到多少,你先带入宫里头去,俗话说,穷家富路,手上有银子备着,在宫里总是有备无患的。”、 善保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他怎么会需要金秀这样一个姑娘家偷偷的用自己的私房钱来贴补自己呢这又是纳兰家的马车当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如此,他勉强一笑,心里头原本有些别的情绪,似乎一下子被金秀的这话给消减了,“不至于,”善保脸上尴尬一笑,勉强保持镇定,“宫里头开销也小。你今个,还要去纳兰家吗” “我今个也有事儿,”金秀朝着善保眨眨眼,“故此要借纳兰家的马车一用,你先去忙你的,家里头只怕还有东西要收拾罢说不定,咱们今个还能见面。” 这话完全是开玩笑了,金秀是要去后宫,善保他读书的咸安宫,自然是不会混杂的,这也是玩笑话,但金秀也不好说什么,她大概猜得到善保是因为纳兰家的马车过来,或许可能还见到纳兰信芳那个混小子而有些不高兴,所以金秀也很是体贴的说借纳兰家的马车一用。 马车到了元家跟前,马车前头坐着的是长贵,他下车利索的给金秀打千问好,“金姑娘,马车来了,今个大爷出去应酬了,故此不能来。” “他应酬去了”金秀笑道,“他和谁应酬去了” “是福三爷,”长贵说了这么一声也就多说话了,金秀这才明白,估计是被福康安强拎着出门去了,于是笑道,“知道了,长贵大叔且等一等,我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也就出来。” 长贵看了边上的善保一眼,垂着手答应了下来,站在一边等候,金秀也要善保赶紧着回去,“你昨个可是答应我的,还是要赶紧着读书才好,以后这些事儿,就不必做了。” 善保高兴的点点头,又让刘全再这里先把另外的一块角落都扫了,于是先回到了钮家自己家里头去,他高兴极了,一时间都没看到旁人,径直就进了自己的住所,钮家虽然还算宽敞,但因为烧炭的费用多,再加上善保要亲自照顾弟弟,故此两人住在了一块。 弟弟和琳年岁稍微小些,故此有些偷懒,还在睡觉,不过善保推门进来的时候,和琳也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哥哥,外头怎么天这么亮了” “都辰时初了,怎么还能不亮”善保坐在书桌前,也不写字,只是拿出来了金秀刚才递给自己的手帕,手帕是淡青色的粗布,算不得什么好布,但四角上都用了丝线缠住缝住,手帕上头绣了一朵斜倚而出的玉兰花,用白色的线勾勒出花朵,又用棕色丝线做干,再用宝蓝色绣出树叶,显得清秀大气,善保不由得拿起了手帕,放在鼻子前头,一闻,似乎还有那么些若有似无的香味。 “哥哥,”和琳起身穿了衣裳,在善保后头探头探脑的,“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善保忙把手帕塞回到袖子里头,煞有其事的咳嗽一声,“你还不赶紧着起来咱们今个还要回咸安宫。” “哥哥,我不想去咸安宫读书,”和琳苦着脸,坐在了善保边上,一脸无奈的望着自己的哥哥,他的长相和善保很像,但又不像,善保类绝女子,漂亮又俊秀,而和琳眉目之间除了有些像哥哥之外,更似舒朗一些,带着一丝魏晋人士的风骨之仪,“那里头若真的读书也就罢了,可这些人读书之外,就找那些和学问无关的东西,叫人心里头生厌” 善保板着脸,“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学问。读书之外,咱们也该要学一些为人处世之道,若只是死读书,咱们何必去咸安宫”他转眼就把昨夜金秀说的教导给了自己弟弟,“再说了咱们千辛万苦才考了进去的,你可不能不珍惜这个机会,不过你若是愿意呆在家里头听着太太絮叨,”善保眼珠子转了转,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那我也由得你。” “这可不成”听说要呆在家里头,和琳奋力摇了摇头,“我若是呆在家里头,只怕是被太太要烦死” 一声叫骂声,很好的为和琳的这句话做了注解,听声音就是一个妇人之声,善保迅速的起身,整了整衣裳,“太太叫人了,只怕是今个心里头又不痛快了,你赶紧着收拾收拾,等会就马上过去,横竖咱们马上就又回宫了,这边的礼数,面上不能少” 金秀复又进了家,把自己铺盖下面的几张纸拿了出来,放在一个荷包里头,和母亲说了一声,这才出来,将那个荷包交给了还在扫地的刘全。 。 五十、训导礼仪(完) 刘全最是知道自家大爷的心思,又因为金秀的确是能够帮衬着自己大爷,故此,也就把金秀当做了未来的大奶奶,如今的半个主子看待,听到了金秀招呼自己,他忙将扫帚放在了墙根处,小碎步跑过来,“金姑娘,您吩咐。” 长贵也是垂着手站在一边,金秀特意侧了侧身子,不让长贵那毒辣的眼睛看到自己个的动静,她把荷包递给了刘全,“全叔你把这个交给你们大爷。” 刘全还以为这是什么定情信物,笑道,“这东西,您自己个亲自交给大爷最好,这才能够让大爷知道您金姑娘的心意不是” 金秀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不是那个”她真是有些好笑,又连忙忍住笑意解释道,“这里头有八十两银票,是我从定兴县那个什么家主处赚来的,致斋不肯要,你先拿着,宫里头只怕是开销大的很,没有补贴,不够用。” 刘全听到这里心里头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元家姑娘如此深情厚义,真不知道自家大爷以后要如何报答“这可不成”刘全忙说道,“这是金姑娘您自己个的钱,奴才不敢拿” “你先拿着,我在家里头横竖也没什么可用的,如今年关快到了,三节两庆,这最要紧的还是冬至和过年了,宫里头的人都是势利眼,到处用钱的时候都多,若是手头短缺了,被人就笑话了,”金秀将荷包塞给了刘全,“你先拿着,凡事儿也替他提点些,我瞧着他到底太老实了,许多时候,不知道请托别人。” 金秀又告诉刘全,“这个银子不算多,但到底宫里头的苏拉杂役这些赏一赏,还是成的。你若是对着他们好些,总是奉承一些,比如这饮食住宿上,多少照顾一些,日子就过的舒服些。” 这就完全是金秀的经验之谈了,凡是门卫、宿管员、保洁员、食堂打饭阿姨这些人,看是微小,但都有一定的权限,若是和这些人关系搞好了,打听消息自然不必说,另外自己的生活也可以过的滋润一些,就不说别的了,若是送饭的苏拉,帮着你赶紧着送,大冬天的时候多吃口热乎的,这就是好处。 刘全推不过,于是只能是收了下来,又忙打千道谢,金秀忙拦住,“别谢了,叫纳兰家的人看出了端倪就不好了,你快家去,反正和以前一样,若是有什么事儿,难为的,你出来,告诉我也成,我若是办不了的,就请旁人来帮忙。” 这话若是在以前,只怕是刘全一个字儿也不信,但自从定兴县这么一遭走下来,刘全完全相信自己家大爷办不成的事儿,元家姑娘一定办得成,“是是”刘全忙答应下来,“也不知道我们家大爷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让金姑娘如此看重,您放心,奴才一定照顾好大爷。” 刘全离开了,金秀于是上了马车,长贵亲自驾车,雪天路滑难行,马车走得很慢,长贵驾着马车,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金姑娘似乎很看重这一位钮家大爷” 金秀原本端坐在马车之中闭目养神,听到长贵如此说,不免微微皱眉。 这个长贵,显然是听到了自己个和善保还有刘全的说话声,就算是你听到了,也不该还直接问出来,真是一点礼数都不讲了,“自然看重,他是可造之材,日后会有大出息。” 这完全是扯淡,人人都好色,金秀自然也不能免俗,善保长得如此出众,自己在感情上的好感之外,爱屋及乌,觉得善保其余方面也很优秀的,这话说的有些没底气,但金秀心里头想,自己看中的人,还能差吗自然是“可造之材”。 长贵发出了一声轻笑,那轻笑声在金秀听来,分外的刺耳,“大玄朝定鼎多年,世家子弟繁衍生息传承多年,护军子弟有出息的不算少,可造之材,太多了,能够有出头天的,那是少之又少啊,钮家大爷有才学的话,也还差一些有出息的途径。钮家大爷虽然是在咸安宫读书,可若是没有一个正经的身份出仕,日后只怕也是苏拉杂役当当,就此过一辈子吧” “这是自然,人生在世,除却自身努力外,还要考虑历史的进程,”金秀就是嘴硬,见不得别人贬低长贵,“这机缘二字,还是最要紧的。不过若是寻常之人,有了机缘,也是无用。” “是,所以上次奴才我的提议,不知道,金姑娘听进去了吗”长贵也不和金秀争辩,微微一笑,稳稳当当驾着马车,“奴才可是更看重您的出息了。” 看重您的出息,所以更是要问你是不是要入宫,金秀皱眉,这个长贵真的烦死人,到现在还说这个事儿,“这事儿我已经说过了,长贵大叔,”金秀复又闭上眼,“我会考虑的,但是如今的意思,我还是不愿意入宫的。” 长贵也不说话,一路如此安静到了纳兰府,下了马车,金秀就先去拜见纳兰永宁,纳兰永宁也没有别的交代,只是告诉金秀,“入宫后,你且看看娘娘有什么吩咐的,若是有什么疑难的,你若是能帮着出主意就出了,另外我这里预备着三百两银子,你带进去,交给娘娘,让她可以开销。” 一是送钱,二是也看看舒妃有什么事儿要交代外头的,索绰罗氏只怕是出不了什么主意,再者因为大玄后宫内外隔绝规矩森严,什么钱都送不进去,更别说是什么书信来往说什么重要的事儿了,金秀就是送钱的和出主意的。 金秀答应了下来退了出来,纳兰永宁什么话儿都没说,只是说了一句,“紫禁城巍峨气派,你进去瞧瞧新鲜,也是好的。” 金秀出来了纳兰永宁这里,又到了索绰罗氏的内院,先是换了丫鬟的衣裳,又在索绰伦氏面前,受了几个嬷嬷的宫廷礼仪训导,几个嬷嬷要求严格,但见到金秀举止有度,宫里头的礼仪都很是熟稔,十分满意,不复多言。 五十一、入宫拜见(上) 纳兰永宁正在看书,长贵悄无声息的进来,垂着手在边上伺候,送了一杯茶上来,“老爷,太太和金姑娘已经出发入宫去了。” “恩,”纳兰永宁点点头,“嬷嬷教导她规矩了没有” “说来奇怪的很,金姑娘对着宫里头的规矩,好像都知道,只是不太熟,”长贵笑道,“跟着嬷嬷们训练了几次,也就好了。” “哦”纳兰永宁也有些奇怪,宫里头的规矩和外头不太同,其余的人不会知道太多,纳兰家也是家世渊源,再加上纳兰永宁也当过内务府的堂官,这家里头的嬷嬷,有些也是宫里头出来养老的,故此规矩齐全,不至于说不知道,但元家,如何知道规矩的“这有些稀奇了不过金姑娘这个人稀奇的点儿也多这算不得什么。” “是,”长贵放下了这个话头,“内务府下了选秀的旨意,各护军八旗都已经开始了,请老爷的意思,蒙古正红旗的都统那边,要不要先去打招呼” 虽然历来都有护军八旗必须都选秀的,不过具体操作之中,总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家各户都有各自的套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了就是能够免去了这个入宫的苦差事。 的确世人都觉得,身为女子入宫为嫔妃乃是第一得意之事,但实际上但凡家里头过得去的,都不至于说要把自己家姑娘送入宫里头当什么劳什子的秀女的,一来回报率太低,二来这和外头的家人基本上就是断绝来往,谁忍心送姑娘家进宫去所以都会找各式各样的法子,来千方百计的逃避选秀。 倒是有些像后世之中的韩国逃避服兵役一般。 “打招呼”纳兰永宁有些犹豫,长贵所言的“打招呼”必然不是要为了免去金秀的选秀,而是要刻意盯住金秀罢了,“这事儿,还是再看看吧,”纳兰永宁喝了口茶,“算起来,如今的确这金姑娘,能帮上咱们的忙了。” 福康安今日邀请纳兰信芳出去,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由不得纳兰永宁不心动,把金秀所言“在外头”一样可以帮衬纳兰家的话儿不得不放在心上。 金秀对纳兰家有用。 纳兰永宁现在就认可并且接受了这一点,金秀的作用比较大,这是他的观点。 长贵当然不会直接就说纳兰永宁是错的,当面指出主子的错误,不是一个优秀的下人该做的事儿,他应了一声“是”,随即又马上说道,“老爷说的极是,不过奴才觉得,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显然纳兰永宁很是信任长贵,开口说道,“那你说说看,这要怎么打招呼” “自然是先打了招呼,别让金姑娘钻了空子,她这样的人物,只要是稍微有那么一些缝儿,只怕就能发挥出作用,”长贵笑道,“自然也不必说要特意强求什么,只是秉公办事,让那边把合适的人都报上去选,金姑娘自然是变不走的。” 这话说的就很有水平了,纳兰永宁也点点头,他虽有权谋之求,但总体来说,还是谦谦君子,长贵这话说的又有道理,“她这样的人物,只要是入宫,那么必然有所成。”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纳兰永宁点点头,又提醒长贵,“别做的太过了,元家姑娘这样的人,聪明,也有主见,你若是这种事儿上得罪了别人,她要是记在心上,只怕是以后要想着算账,这就不好了” 长贵心里头不以为然,他私下觉得,金秀是有些能耐,但也不是纳兰家拿捏不住的,“老爷过滤了,奴才倒是觉得,若是金姑娘还是不愿意入宫,那么也就是寻常人家嫁了了事,这不必说;就算是愿意入宫,那她到底还差一个得力些的母家,难道还靠她自己个元家吗自然还是要求到老爷这来的。” “话虽然如此说,却也不能够得罪,”纳兰永宁摇摇头,“你且注意着就是。” “嗻,”长贵不再说什么,低下了头,掩饰住了自己最真实的用意。 大雪过后,艳阳高照,今日是冬日里北京城难得的晴天,到处光灿灿的,又亮堂堂的,马车里头也被照耀的很是清楚,索绰伦氏性子还算不错,和金秀说话聊天,索绰伦氏还真的很是佩服金秀,就算是入宫,似乎也没什么局促之意。 这里闲谈闲谈,时间过的很快,一下子就到了宫城的门外。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坐马车了,两人不再说话,金秀记住自己乃是纳兰府丫鬟的本分,扶着索绰伦氏下了马车,管事嬷嬷拿着内务府的公文过来,递给驻守宫门穿着红色长袍的侍卫首领,“纳兰府索绰伦氏,探视永寿宫舒妃,带婢女姨一名。” 那个侍卫首领打量了索绰伦氏和金秀二人,金秀不卑不亢,扶着索绰伦氏的左臂微微低头,却也不躲闪,那个侍卫首领看过两人,又见两人空着手,没有夹带东西,“太太见谅,咱们入宫,还是要提醒几句,什么吃的用的,一概都不能带进去,这是老祖宗的规矩,您可明白” 索绰伦氏忙点头,“是,宫里头的规矩我们都知道,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带,只是进宫请安问好。” 侍卫点点头,又递给了那嬷嬷一块木牌,嬷嬷将木牌递给了索绰伦氏,“这是入宫的腰牌,太太您这次入宫,若是路上有人来问,那么就拿这个腰牌是了,切记,别的地方,除非主子们派人带着,不可随意走动。” 索绰伦氏吗忙答应了下来,这才入了宫城,外门之内,两边长长甬道的中间,又有一门,一样有人把守,不过这时候把守的是穿着灰色太监服的小太监。 金秀抬起头来偷偷看了一眼,“顺贞门”,走进顺贞门里面,就是紫禁城戏码最多的地方,大玄王朝的后宫了。 顺贞门内,已经是有一位首领太监模样的人在等候了,见到了金秀二人,“是纳兰家的太太吧” 。 五十一、入宫拜见(中) 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袍,和顺贞门外把守的太监穿的不一样,不是灰色,但那太监服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光鲜亮丽,而是带着一丝陈旧之意,只怕也不是什么很得宠的太监,身材中等,白净脸,长得很是和气,嘴角还挂着得体谦卑的笑容,他的后头跟着一个小太监,“您就是纳兰家的太太吧” 他朝着索绰伦氏打了个千,“奴才是伺候舒妃主子的永寿宫首领太监李如全,舒妃主子派奴才来带路呢,怕太太找不到。” 索绰伦氏忙称呼“李公公”,“当不起,当不起”李如全忙摆手,“奴才就是伺候舒妃主子的,您是舒妃主子的长辈,自然也是奴才的主子,您这边请。” 李如全说话倒是温和有趣,一点也没有什么架子,许是处境不好,也许是宫里头的人对着旁人说话都是如此,“舒妃主子得了太太今个要入宫的事儿,高兴的不得了,今个一早开了宫门就要奴才赶紧着到后头这边来候着,这会子就在宫里头等着呢。” 这么说起来,好像大玄后宫也不是很严格的规矩,这么还可以说闲话,不过进了越过了白雪掩盖下的御花园,就到了西六宫的宫巷之中,李如全这时候不说话了,两边洒扫的太监将地面上的残雪水渍等扫除干净,宫巷长街之中倒也不算寂寞。 一路行了半盏茶时分,这才到了永寿宫,金秀今日过来当索绰罗氏的丫鬟,倒是来的对了,索绰罗氏素日里头那里是会走这么多的路今日这入宫来,走了这么些路,倒是真的有些累坏了,还好金秀身子康健,一路真的搀扶着索绰罗氏到了永寿宫外。 进了永寿门,就到了永寿宫,这里为两进院,前院正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外檐装修,明间前后檐安双交四菱花扇门,次间、梢间为槛墙,上安双交四菱花扇窗。 正殿上面有一个稍微高些的露台,接着正殿之门,两侧种着两颗树,颇高,但枝条纤细,冬日树叶落尽,分辨不出什么树木,但应该不是什么松柏之物。 殿外干干净净的,除却屋顶之外,其余的地方已经没见白雪,可见是早起都收拾好了。露台之上,殿门口有两个宫女站着,见到李如全领人进来,“李公公,主子已经在正殿候着了,就等着太太呢。” 李如全忙带进正殿,正殿之中设有宝座,宝座之上高悬永盛皇帝御笔匾额“令仪淑德”,金秀没有敢仔细打量,虽然是进宫来见世面,但也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不是 正殿宝座之中坐着一个人,想必就是舒妃了,这时候也不好直接偷看别人,金秀跟在了索绰罗氏身后,一起行礼,先是蹲膝福了福,随即右腿着地左手撑着地面,双腿一起下跪,请了安后又跪下,“请舒妃娘娘安。” 舒妃忙叫起身,金秀于是把索绰罗氏扶起来,低着头依旧搀扶着索绰罗氏,“这宫里头的规矩如此,也是没法子,”舒妃的声音柔柔弱弱的,似乎没有什么力气,“您还是我的嫂嫂呢,合理也不该如此才是。” 索绰罗氏回道,“国礼在前,错不了,娘娘您是主子,合该受礼才是。” 舒妃显然是很是感动索绰罗氏能入宫来探视,语音之间都带了一丝哭腔,“纳兰家这都多少年了如今才得入宫见一见。” “是,”索绰罗氏回道,“天恩浩荡。” 舒妃忙叫看座,随即又道,“不必在这正殿说话,咱们都到里头去。” 内殿就不是李如全伺候的了,另外有宫女扶着舒妃从正殿宝座上下来,走到了东次间去,舒妃在靠山炕上坐下,又要索绰罗氏上炕,态度坚决,索绰罗氏推辞了几次,也只能是告罪后,在舒妃对面斜斜坐下。 宫女奉上茶来,舒妃请索绰罗氏喝茶,“嫂子,你喝一喝这宫里头的茶。” 金秀站在索绰伦身后,半低着头,舒妃面朝西,身后一样站着一个看上去老成些的大宫女,虽然和其余的宫女穿的衣裳一般,不过度其气度,应该是永寿宫掌事的宫女,和外头的李如全地位一样。 金秀这才得空可以见道舒妃的模样,舒妃大概是四十来岁的年纪,瓜子脸,小小巧巧的,眉目之间有书卷气,又因为许是在病中,脸上神色恹恹的,虽然见到索绰伦氏入宫,高兴是高兴,但似乎还不怎么高兴的起来。 应该是身子不适,金秀心里头想着,也不好意思多看,索绰伦氏很是恭敬态度之中还带着一丝生疏的意味,这也是正常的,毕竟纳兰永宁并不是舒妃的亲兄弟,舒妃的几个亲兄弟早夭多年,舒妃入宫几年之后,纳兰永宁才以旁支入继主家,纳兰永宁幼年时才和舒妃算是堂姐弟的关系见过几面,索绰伦氏压根就没有见过舒妃,自然是没什么很亲近的感觉。 “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索绰伦氏先问舒妃,既然是探视舒妃身子,那么首先就要问凤体如何,“臣妾在外头听说了前些日子您身子不太好,在外头着急的什么样了,老爷也很是担心,说是如今不再在宫里头当差,内务府那边也问不出什么来,实在是要早点进宫请安才好。” 舒妃咳嗽了几声,“娘娘这些日子已然好多了,”舒妃还在咳嗽,边上那个掌事宫女就开口了,她看上也是温和敦厚的样子,不算是很强势的那种人,说的话也是温柔和气的,“上次主子晕倒了,我们永寿宫的人都吓坏了,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幸永寿宫离着养心殿极近,一下子通传了万岁爷,又命最好的太医来看过,这才让娘娘快着好起来的。” 永寿宫离着养心殿最近,这个地理位置是东西六宫最好的位置,昔日皇帝还住在乾清宫的时候,那东西六宫雨露均沾,没有大的区别,自从康宁皇帝驾崩,康宁皇帝皇四子因禛即皇帝位后,东西六宫平衡的局面就被打破了。 。 五十一、入宫拜见(下) 乾清宫原本在太和殿之后,乃是从大炎朝十三帝以降,都是为当朝皇帝正经的寝宫,乾清宫的装饰配置也是为后宫之首,不仅是在东西六宫之中最中间的位置,更是紫禁城之中仅次于前朝三大殿之外最为金碧辉煌的建筑,此地作为皇帝寝宫和召见外臣的地方,最好。 不过天正皇帝却是从未住过乾清宫,自从康宁皇帝驾崩,乾清宫作为康宁圣祖皇帝的停灵之所,即位的天正皇帝,就不再住此地,说不敢和先帝比肩,将处在最中间的乾清宫腾了出来,作为宴饮召见外臣之所,自己则是选了靠近西路的养心殿作为起居和召见军机大臣之所。 这原本也是常见之事,比如这前朝大炎的皇后都是居住在乾清宫之后的坤宁宫,号令东西六宫,名正言顺,可大玄朝建立后,将坤宁宫改为祭祀烧猪肉之所,历代皇后就选东西六宫随意一宫作为居所,皇后所居之宫就是中宫。时代变迁规矩也发生变化了,这原本也很正常,但是外头的流言蜚语就不是那么好听了,说是天正皇帝采取阴谋诡计,用阴险毒辣的手段谋害了其父康宁皇帝,这才登基为帝,他虽然害死了父亲,却不敢在皇帝正经的寝宫居住,就怕其父的冤魂出来索命,故此将养心殿辟为自己的居所,只求心安。 这当然是民间谣言,但养心殿自天正皇帝之后,就成为了皇帝的寝宫和理政之地,养心殿自然而成为了中枢之地,而养心殿居于西路,自然西路的六宫就更靠近皇帝一些,所以得宠的嫔妃更是安排在西路的宫殿一些。 昔日天正皇帝的宠妃,大名鼎鼎,史书记载不绝的熹贵妃,永盛皇帝的生母,就是居住在养心殿之后的永寿宫,天正皇帝朝夕相见,时刻召唤,可见其得宠之势。 本朝之后,居住在此处的上一任主人,就是慧贤皇贵妃高氏,这一位也是宠冠六宫的人物,只是命不好,早逝不说,还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故此后头这永寿宫就交给了舒妃居住。 但舒妃如今的样子,显然不是宠妃的样子,不然的话,也不会说晕倒了这才到前头的养心殿去叫人。 “真是吉人天相,”索绰罗氏忙念佛不已,“娘娘如今身子大好了,接下去必然是更好。” 掌事宫女和索绰罗氏这边说了一些话,舒妃才咳嗽缓过劲来,“嫂子,家里头如何了老爷如何还有这芳哥儿,如何读书读的怎么样了自从宁弟不在内务府当差后,家里头的事儿,我就知道少了。” 舒妃或许是不怎么在意纳兰永宁,毕竟不是嫡亲的姐弟,但对着纳兰信芳似乎还颇为关心,这也是舒妃自己个的孩子没保住,恰好那时候不多久纳兰信芳就出生了,这算是一定程度上的移情作用,舒妃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子,还真的有些记挂,故此这马上就开口问了。 索绰伦氏于是马上介绍了这几年纳兰信芳的情况,特别是今年极好的表现,定兴县赋诗有了一些文名,家里头来往的士子竟然也多起来了,舒妃心里头高兴,却又有些好奇,“可见是真的读书有长进了,以前从未听过芳哥儿会作诗,做了什么诗” 索绰伦氏不懂诗书,故此答不上来,但想到正主不就是在边上吗于是忙转过头,对着金秀笑道,“你就在跟前,你说是了,我怎么老是都记不住。” 金秀应了一声,这才把纳兰信芳在定兴县何园艳压四座的那首诗给背了出来,舒妃脸上的书卷气不是作假的,还真的是精通诗书,听到了纳兰信芳“所做”的这首诗,眼前一亮,“的确有先祖之风” 随即又点评了一番,一些话说的很实在,可见舒妃还真的有诗书之才,或许是这一点让天盛皇帝昔日十分喜爱,毕竟皇帝自诩文采过人,御制诗长年累月的写,他自然喜欢有文化的女子。 索绰伦氏猜不透舒妃身后跟着的那个掌事宫女是什么人物,是不是舒妃的贴心人,于是也不敢把金秀的身份说出来,不过舒妃倒是对着金秀有些兴趣,她见到金秀谈吐举止彬彬有礼,又守规矩一言不发,神色也温和从容,“你倒是懂这个嫂子家里头文风如此,不坠先祖之风,可是好事儿啊。” 索绰伦氏笑而不语,芳哥儿以前是哪里懂这个还不是眼前这位金姑娘帮衬着教导出来的。 说了一会话,舒妃吩咐掌事宫女,“小厨房瞧瞧今个备下了什么我要留着嫂子吃点东西。”索绰伦氏忙说不必,家里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舒妃还是坚持,她虽然瘦弱,却还是很坚持自己的看法,“没有不用些东西的规矩。” 掌事宫女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但还是答应了一声下去预备了,内殿之中别无她人,索绰伦氏转头看了看,殿门口门帘处站着两个宫女,低着头,离着这边还远,于是索绰伦氏就对着金秀点点头,金秀从袖子里头的夹层之中取出了几张银票,献给了舒妃,舒妃有些疑惑,看着索绰伦氏,“这是做什么” “怕娘娘宫里头要用钱,这边不宽裕,所以老爷吩咐妾身,带了这么些银票进来,让娘娘可以用。”索绰伦氏温和说道,“娘娘不比我们纳兰家在外头,还有出息,且咱们又是一家人,请娘娘务必别推托,收下才好。” 舒妃很是感动,忍不住红了眼眶,“想着我在宫里头没出息,照拂不上纳兰家,倒是还又要问你们要银子,这实在是,哎” 索绰伦氏又忙劝解,“娘娘身子康健,就是给纳兰家最大的帮助,也是纳兰家最大的福气。” 舒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珠子就啪啦啪啦的掉了下来,一时间哽咽的说不上话儿来,金秀想着若是再这么哭下去,自己和索绰伦氏这么难道入宫的两个时辰只怕就要白白浪费了,于是忙插话,“娘娘,宁老爷问您,可有什么难为的事儿” 。 五十二、永寿宫中(上) 金秀一点也不想耽误工夫。 舒妃这愁肠被触动,顿时就梨花带雨起来,按照这宫里头的规矩,主子要做什么,底下的人就不该说什么,听命就是了,只是这个时候金秀见到舒妃只不过是看到拿了银票出了来,就如此感动而哭泣,可见的确是十分感性之人,若是没人阻拦劝慰,只怕是这继续哭下去,今个这入宫见世面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金秀于是微微清了清嗓子,还是要发挥起自己的作用,“娘娘,宁老爷吩咐我,让我陪着太太入宫请安,除了送银子之外,还要再问娘娘,可有什么难为的事儿” “若是有,还请告诉,外头或许也可以帮衬一二。” 金秀这个时候直截了当说自己个能解决什么,那么脸皮也太厚了一些,还不如就说是会转告出去,外头纳兰家的人自然会处理。 舒妃抹了抹眼泪,有些诧异的望着金秀,随即又看向了索绰罗氏,索绰罗氏忙解释道,“这位金姑娘,是纳兰家的世交,不是咱们家里人,她主意多,老爷在外头许多事儿都还要问她怎么办呢,芳哥儿的学问,如今就是她教导的。” 舒妃拭了泪,又惊奇的望着金秀,似乎显然不觉得金秀会有如此能力,金秀微微一笑,也不辩解什么,只是再说道,“宁老爷让我跟着太太进来,就是为了听娘娘说一说有什么烦心事儿,若是能说的,那么我听了,若是能办的,就帮着娘娘出主意,若是不能办的,那么我把话儿带出去,告诉宁老爷,让他来办就是了。” 舒妃抹干净了眼角的泪珠,神色有些冷漠,金秀不相信舒妃宫里头的掌事宫女,舒妃自然也不相信这个不是纳兰家“自己人”的什么金姑娘,“嫂子过虑了,我在宫里头,凡事儿都有内务府解决,一应供给都有定数,我在妃位,宫里头如今也没有几个人是越过的我这的,自然不会有什么烦心的事儿。” 这话说的言不由衷,金秀和索绰罗氏互相看了看,既然是舒妃如此说,那么两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事儿似乎也就这么度过了。 金秀就见到舒妃如此反应,心里头也实在后悔,自己刚才未免太过于草率了些,这样急切的发话,的确是让人不悦之外,说不定还要怀疑自己的动机。 掌事宫女不一会带着几个宫女端了吃食进来,这时候已经是午膳的时候,吃饭是在靠山炕对面的一张小方桌上,掌事宫女布菜毕了,这才请舒妃和索绰罗氏入座,舒妃见到那桌上的菜,不免皱眉,“这是怎么了别说是今个客人来了,嫂子来了此地,多少也要好生招待,怎么别说是添菜,反而是比我素日里头吃的还要少一些了” 金秀看到了那紫檀木的方桌上,摆着四碗热菜,火肉白菜丸子锅子,海菜炒飞龙片,胭脂鹅脯,金钩拌豌豆苗,还有一碗八宝酱菜,饽饽有两种,并一碗热气腾腾的胭脂御米粥。。 这在金秀的生活水平看来,的确是已经很丰厚了,但舒妃是什么身份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天下最富贵堂皇的地方,舒妃是一宫主位,正一品的妃位,大玄朝的后宫制度,和前朝并无什么差别,舒妃这样的位置之上,更高位置的,也就是贵妃、皇贵妃、皇后三个品级了。 皇贵妃不常设,因为这算是皇帝对于自己特别宠爱的嫔妃,作为入主中宫成为皇后之前的准备阶段,位同副后,若是皇后还在位的时候,活着的嫔妃被封为皇贵妃,这绝对不可能。 所以皇贵妃和皇后,一般都不会同时存在,所以舒妃的上头,如今永盛皇帝的后宫,比她地位更高些的,实际上就只有贵妃和皇贵妃这两种了,而现在没有贵妃,皇后也没有,只是有一位令懿皇贵妃魏佳氏,可以说舒妃在这后宫之中,可以算是地位上的二把手。 实际上是否受宠暂且不论,既然是地位上的二把手,那么也不至于说就这么些菜,单纯金秀知道的,妃一级的日常开销之用就有猪肉9斤,羊15盘每月、鸡鸭共10只每月,陈粳米1升3合5勺,白面3斤8两,白糖3两,核桃仁1两,干枣1两,香油6两,鸡蛋4个,面筋4两,豆腐1斤8两,粉锅渣8两,甜酱6两5钱,醋2两5钱,鲜菜10斤,茄子8个,王瓜8条,白蜡2支,黄蜡2支,羊油蜡2支,红箩炭夏5斤、冬10斤,黑炭夏25斤、冬40斤,六安茶叶14两每月,天池茶叶8两每月。 这些东西当然不算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但就是可以作为日常开支用的,可以这么说,内务府的这些物资拨付到了一宫之中,舒妃就是不理会任何人,不请别人吃饭,自己个顺带着宫里头那些亲近体己的太监宫女们一个月吃饭什么的都能解决了。 这些是日常物资,另外还有衣料和俸禄,俸禄就是月钱,舒妃一年的俸禄有三百两,当然舒妃不可能直接把银子送出去,但把一些值钱的东西在节庆的时候赏赐出去,这是可以的,当然,宫里头当差办事儿,不是白干的,主子们都要给宫女太监赏钱,重大节日还要孝敬皇帝太后等,这些银子一般都用在这个地方。毕竟嫔妃们也不用藏私房钱,横竖在宫里头什么都不缺。 按照舒妃的品级,这些菜的确是简单了些,而且还是舒妃特意吩咐过,务必要添几碗菜来,还是这样子。 听到舒妃不悦,掌事的马佳氏宫女解释道,“是皇贵妃下令了,说如今这西南战事纠结,靡费甚大,为了节约开支,供给军需,自她以降,所有的后宫嫔妃一概都要削减用度。所以”马佳宫女无奈的说道,“小厨房就这些东西了,若是去御膳房要,却又要请储秀宫的意思了。” 五十二、永寿宫中(中) 储秀宫就是令懿皇贵妃的住所,请储秀宫的意思,自然就是要请令懿皇贵妃的意思,舒妃听了有些不悦,原本拿起了乌木嵌烂银的筷子起来,听到这些话不受用,又把筷子放下来了,她原本也是兰质蕙心的女子,只是呆在后宫之中久了,也不免也要为了这样的日常琐事而计较起来,“就偏生她知道卖乖,”舒妃摇摇头,叹气道,“也是她厉害,这么些年,一下子就到了皇贵妃的位置了。” 这还不是吗金秀不以为然,令懿皇贵妃不厉害,也就不会是她,在继后南氏被废幽居之后一下子就成为了皇贵妃管理六宫事。“只怕是她也要跟上昔日南氏的脚步,下一步就是摄六宫事,再接下去就要封后了,哎。”舒妃对着索绰罗氏叹气道,“昔日永盛六年我封嫔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宫女儿呢,可到了十三年,就一起封妃了。接下去若是真的封后,我还要朝着她大礼参拜请安问好,心里头想想,若真的到了那个场景,的确是有些不痛快。” 宫女们放好了食盒等物,又捧着毛巾痰盂茶水等在边上伺候,马佳宫女听到舒妃说这些似乎有些犯忌讳的话,于是忙摆手让宫女们都退出去,内殿之中复又只剩下几个人而已,金秀微微一笑,对着舒妃微微欠身,“娘娘勿忧,皇贵妃,不会封后的。” 舒妃有些不悦金秀插嘴,又很好奇金秀能说出什么来,皱眉期翼道,“你怎么知道她就不能封后” “因为她是汉军旗,”金秀回道,“本朝可还没有过汉军旗出身的皇后。” 舒妃一愣,随即听懂了金秀话里头的意思,不免大喜,点点头,“你说的极是皇贵妃再怎么受宠,身份就是如此摆在这里头,万岁爷最重法度规矩,自然是不会不顾忌着这个。” 她又朝着金秀满意的说道,“嫂子说你有些见识,果然不错,这么一句话就把我的心给说高兴了,”她指了指那碗海菜炒飞龙片,“这个菜赏给你,既然不是家里人,”她吩咐马佳掌事宫女,“请这位姑娘下去也用一些罢了,不必在这里头伺候着。” 这个时代的家里人,可不是后世之中的意思,而是家里头的奴仆丫鬟这种人,称之为“家里人”,索绰罗氏说是世交,不是家里人,舒妃自然也不能够让她杵在这里,金秀微微一笑,好么,自己个“多嘴”说了这么一句,竟然也得了一个好处。 金秀福了福,道了谢,跟着马佳宫女一起出门去,马佳宫女还要伺候舒妃用膳,于是就指了另外一个小宫女,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比金秀估摸着还要小个两三岁,“娘娘请这位姑娘在外头用了饭再进殿,你们好生伺候着” 小宫女马上答应了下来,随即请金秀到了另外后头的一处小小偏殿之中,似乎也是舒妃日常起居的地方,金秀坐了下来,片刻之间,小宫女就用一个填漆的托盘端了那碗菜过来,又一碗炒白菜,咸菜炖豆腐,和一大碗饭。 这才是正经吃饭的时候嘛,金秀闻了闻那饭菜的香气,满意的点点头,拿起了碗筷就开始吃了起来,刚才在殿内看着舒妃两个人吃饭自己不能吃,还要上前伺候着用饭,这可真是活遭罪的。 这饭菜除却舒妃赏赐的之外,可能是在宫里头大概还说是最下等的菜,但金秀家里头就那样,这饭菜也算是不错了,海菜炒飞龙片,似乎好像是某一种野鸡肉,剔除了骨头,味美香滑,的确是今日难得的佳肴。 金秀一顿好吃,让那个边上垂着手伺候的宫女看的窃笑不已,不一会金秀吃完了,她满意的点点头,“笑什么呢这吃饭就是要有吃饭的样子,若是不饿,何必吃饭,既然吃饭,何必要少吃呢” 大眼睛宫女笑道,“是,姑娘您吃的虽然不少,可礼数还是极好的,比宫里头有些姑姑都要好,可见真的是出身大户人家。” 这位小宫女真会说话,金秀笑道,“你小嘴可真甜,你吃了不成” 小宫女说还未吃过,金秀有些歉意,“我该早问,和我这边一起吃就是了。” “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小宫女笑道,“要伺候姑娘您的,不过您若是吃好了,我就吃这剩下的是了。” “你赶紧来吃,”金秀忙起身让小宫女坐下吃,小宫女却是不坐,只是站在桌子旁,稍微吃了些,随即又把碗筷收拾了,“我这就斟茶来给您喝,姑娘且稍等。” 金秀答应了下来,也不敢随便去逛外头,只是起身到处看看这处偏殿,舒妃喜欢读书,这是纳兰家的家世渊源,这好习惯也就带到了永寿宫此处偏殿,多宝格上放的都是书籍,典雅斯文,又有水仙花一盆种在定窑的瓷盆之中,含苞待放,除此之外,其余的倒是和舒妃的正殿内殿差不多的样子,无需赘述。 这是在宫中,不是自己家,所以金秀只是到处看看,没有动手翻阅书籍之类,不一会,那小宫女就端着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进来了,麻利利索的给金秀倒了茶,动作很是迅捷,金秀瞧着这个小宫女有些意思,于是边喝着茶边和她说话。 宫里头的人似乎都是学会了一种套路和方式,就是说话的时候永远是那么的如沐春风温和从容,让人觉得舒服,金秀问小宫女叫什么那里人,“奴婢叫做小玉子,是京师人,今年十岁,也是护军人家,”宫女小玉子脆生生的说道,“不过是包衣出身,所以就早早入宫了,就分在永寿宫当差。” “宫里头可还过得好”金秀见到这小宫女小玉子的样子,比自己的妹妹可看上去老成多了,可见自己家还不算是什么赤贫之家,天下之穷苦人,只怕还要更多的。“外头阿玛奶奶可都还好呢” “宫里头跟着嬷嬷们学规矩,不辛苦,”说起了外头的父母,小玉子到底还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入宫的时候,奶奶刚生了一个妹妹,却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 五十二、永寿宫中(下) 所以其实金秀这才发觉,自己个家里还不算是十分落魄的护军人家,元家可能不算是什么小康人家,比四九城大部分的人可能过的也还不算那么如意,但比起底层的护军子弟来说,真真算是不错的了。 小玉子也是护军人家,却没有什么口粮禄米,旧年遭了灾,家里头没有了出息,只能是入宫为宫女,内务府每年都会提供一些名额在外头,让那些衣食短缺的护军或者是包衣人家不至于把自己家的女儿给饿死,这还能给一笔钱,算是卖给了内务府,当内务府的奴才。等到在宫里头干活当差个十几年,再放出去,让她还归本家,这也算是内务府的一项仁政。至于男孩子,内务府是不收的,内务府只是收护军的女孩子当宫女。 小玉子是护军旗下的包衣,这是更低级一些的姓氏了,金秀还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个家里头祖上出过皇帝,统治太玄大陆近三分之二的领土的大帝国,可小玉子是这点虚荣的东西都没有,“若不是家里头实在难,也不至于说把我打发到宫里头来,希望他们在外头,若是日子过得好些,奴婢我就高兴了。” 金秀笑道,“必然是好的,你且不要着急,”她又问了小玉子是住在何处家里头的姓氏是什么,安慰小玉子,“我今个出去,得空了就去找你家的家里人,若是过得好,我就再来告诉你。” 小玉子高兴的不得了,连忙又朝着金秀连连请安致谢,她到底年纪还小,把金秀的话儿也当真的听进去了,偏殿这里头两个人只怕是都不明白,这入宫一趟,出宫一趟,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度舒妃那边应该用膳用的差不多了,于是小玉子带着金秀复又回到了永寿宫的正殿,膳桌已经撤了下去,舒妃正在和索绰伦氏说话,见到金秀进来,这才点点头,“你也用好了你刚才说的话儿,有些道理,我适才也听嫂子说起你帮着外头宁弟那边的事儿,是世交,你也愿意帮衬,这是极好的。的确我要感谢你。” 金秀忙表示不敢当,“不过是恰逢其会,算不上什么帮衬。” 舒妃到底是宫里头正一品妃位,说话如此客气,金秀还真的有些吃惊,毕竟位高权重的人只要稍微那么谦和一些,就足够让下头的人大吃一惊了,舒妃微微一笑,显然对着金秀的谦虚很是满意,“咱们既然算是世交,今个进来你也算是有缘分,说到这里头,我倒是真的有些事儿,要找人端详端详,”她挥挥手,马佳宫女让其余的人都撤出去了,包括那个小玉子,“要问问你看有什么主意。” 金秀沉稳的站着听舒妃有什么困难事儿,马佳宫女也走到了内殿之外的隔间处,谨慎的看着外头的人,舒妃喝了口茶,抚了抚胸口,“之前夜里头我时常噩梦不断,经常梦见” 舒妃很是害怕,饶是在这温暖如春的内殿之中,竟然也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娘娘梦见什么了”索绰伦氏担忧的问道。 “时常梦见南氏在对着我说话,只是那说话,我就是听不见,似乎就是无言之语,”舒妃脸色惨白,“这倒也罢了,竟然南氏还脸上带着微笑,十分和气的对着我说话。” “这可是不寻常”舒妃惊恐的说道,“南氏其人素来刚毅,等闲是不会笑着和我们这些低下的嫔妃说话的,就算是偶有笑脸,那也只是对着万岁爷亦或者是十二皇子罢了,这样的人,怎么会老是夜里头笑着和气的和我说话呢我梦里头实在是害怕,好几次被吓的惊醒,前头晕倒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去宝华殿祈福祷祝好几次,都不见效,哎,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她期待的望着金秀,“你说,这事儿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金秀听到这个话儿是彻底的无语了,自己个不是神婆也不是萨满,怎么还会解答起这些梦里头的事儿了再者自己又不是包青天,还会日审阳夜审阴那一套吗南氏都已经死了,自己还能揪出她的阴魂出来问她为什么要来找舒妃吗 这可真是难办的事儿,金秀答应了纳兰永宁入宫,自信满满,想说仗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丰厚的糊弄人,哦不,是丰厚的为人处世经验,帮着一个深宫妃子解决一些人际上的关系,比如争宠或者是别的事儿,想想总是太简单了,纳兰永宁又送了银子进来,人和银子的事儿若是都解决了,舒妃的日子想着必然好过许多。 可没想到舒妃竟然来了这么一出金秀很是无语,但之前自己个也已经是这么说了,不好轻易改口说自己个不会,那么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试试看能不能解答了。 金秀干笑,“南氏以前在的时候,是不是和娘娘关系欠佳” “自然是好不了,”舒妃有些不悦,“你为何要说这个” 金秀忙解释,“若是这些前因后果没有问清楚了,我如何知道娘娘和南氏有何心结,又怎么会夜夜梦见故此,娘娘若是不说,那我可是没有法子了”最好你别说,我还能拿着这个借口来搪塞你呢。 舒妃的确是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日夜不安,梦见南氏这事儿又不能对着外头人胡乱说,就是太医也不敢告诉,只是说自己个失眠多梦,汤药也不知道喝下了多少了,只是无效,宫里头的宫女都没什么见识,听到这样瘆人的事儿越发害怕,根本出不了什么主意。 而舒妃听到金秀这语气,似乎还真的有解救之法,也不免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点点头,忙道,“很是,你说的极是。” 于是金秀自然就要问舒妃和南氏为何不和,舒妃有些不好意思,所幸这个时候并无他人,“那时候心高气傲,新入宫又得蒙圣宠,故此对着别人不相让。” 五十三、宫中秘辛(上) 舒妃娓娓道来,揭开了永盛朝后宫的往事。永盛皇帝是从宝亲王的爵位上当了皇帝的,所以后宫之中昔日就有潜邸旧人,继后南氏就是潜邸出来的老人,自从前头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纯贵妃这些资格老的潜邸旧人都过世后,南氏就成为了当仁不让的后宫领袖,虽然舒妃也算入宫不完,永盛六年就已经入宫,也受皇帝宠爱,那个时候南氏也只是在妃位。 年轻气盛自然是不容人,舒妃得皇帝宠信,又饱读诗书,等闲后宫女子都比不过她,故此自然目中无人一些,不过唯独奇怪的是,南氏竟然也通诗书。 按照常理来说,精通诗书的两个人应该会成为两个很要好的知己,但南氏性格刚毅,舒妃又自觉甚高,故此两人竟然不太相容,前头舒妃还是有些觉得南氏位高而无宠,瞧不上眼,礼仪上没问题,言语之间就不太恭敬了,可谁知道后头南氏竟然如同过山车一般,一下就到了贵妃、摄六宫事皇贵妃、皇后的位置,舒妃再怎么样,也是不能和皇后一较长短了。 偏生还不巧的是舒妃的皇十子出生之后,南氏所生的皇十二子也接连出生,中宫嫡子降生,乃是天下第一大幸事,舒妃诞子的喜庆顿时被冲散了,永盛皇帝喜不自胜,马上告祭太庙列祖列宗,原本许诺舒妃过,诞下皇子就封她为贵妃,后头把这事儿也全忘记了。 舒妃心里头不高兴,偏生她所出的皇十子不满周岁就夭折了,而南氏的皇十二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她心里头不痛快,有时候也不怎么尊敬皇后南氏,南氏虽然刚毅,但人心还是比较大度,知道舒妃丧子心里头难受,等闲也不理论,可后头舒妃竟然发展到时常托病不来朝见皇后请安问好的地步。 南氏最重规矩,舒妃如此,自然是惹得她大为不快,于是有一次忍无可忍还被别人挑唆的情况下,亲自带着太医太监宫女和六宫嫔妃等人过来“探视”舒妃,要太医诊脉过舒妃并无什么大问题,顿时就拉下脸面就在永寿宫的正殿前,要管事的嬷嬷来打舒妃的嘴巴子作为惩戒。 这是南氏身为皇后的权柄所在,舒妃不尊重皇后也是事实,六宫众人心里头震慑,却没有一个人敢拦着,舒妃又是清高自赏的性子,和她来往的较好的妃嫔几乎没有,也没人会为她出面。 舒妃这顿折辱是受定了,可这个时候六宫之中唯一能够阻止南氏的人,永盛皇帝出面了,他就在前头养心殿,也不知道是谁去通风报信,他来的很快,舒妃才受了两个巴掌,皇帝人就过来了,他到了这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先训斥南氏。 舒妃明明自从皇十子早夭之后就已经很不受宠,永寿宫和冷宫没什么差别,可那一日皇帝过来,竟然也还为了舒妃撑腰,直接当着六宫嫔妃的面儿,训斥南氏所为不当。 南氏大惊,又觉得深深丢了脸面,争辩了几句,却也知道天威难测,于是忙跪下请罪,但自从这一次事情之后,南氏在后宫嫔妃之中的权威不复存在,众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不受皇帝支持的皇后,毫无威信可言。 可舒妃自己知道自家事儿,明白自己个并没有在皇帝的心中如此重要,很重要的一点依据就是在这永和宫起了冲突之后,舒妃依旧还是过的失宠的日子。 “这里头,想必就是有人在动手脚了”金秀有些疑惑,舒妃说的不错,皇后就是一家之中的正妻,寻常人家的老爷都不会在面上对着正妻如何不尊敬,毕竟法度规矩才是一个家里头最要紧运行的关键所在,皇帝这是借题发作,但却不知道这发作从何而来。“只怕是娘娘白承担了这个虚名儿” 舒妃忙问金秀为何如此说,金秀却要舒妃继续说下去,后头的事儿就比较简单了,外头的人都知道,南氏因为这件事情之后大家都轻视她起来,因为很明白皇帝当众给她没脸,说明她这个皇后已经不被皇帝信任,南氏要强,面上虽然不露,但内里的怨气越来越深,最后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上,终于和永盛皇帝撕破脸皮,失去了这个名存实亡的皇后宝座。 舒妃说完了这些,金秀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惊恐了,只怕是宫里头不少不懂事儿的人都会觉得皇帝如此作践皇后南氏,都是因为舒妃的艳骨,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就是流言的威力,而舒妃心里头就算是知道自己绝不是在其中作梗废后之人,但人人都是这么觉得,她心思又细,就把这个废后的因果放在自己身上了。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真是人人心里头都震惊,尤其是索绰伦氏,她不住的念佛,似乎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了。金秀大概知道了一些,“这事儿是娘娘多想了,万岁爷不过是借着娘娘您的事儿恰逢其会的发作南氏罢了,不是您的事儿,南氏自然是不必来找您的,她该去找该找的人。” 金秀说到这里,不免也要暗暗再吐糟一番南氏,若是南氏真的地下有灵,那么起码要去找在其中挑唆之人,最好应该去找永盛皇帝,是永盛皇帝彻底废黜南氏的皇后之位,可不是旁人,“冤有头债有主,她若是真的地下有灵,也该去找旁人才是。”金秀淡定的说道,“何必来找娘娘您呢。” 舒妃却是不信这样的话儿,“既然如此,那她何必来找我呢还晚上说什么话儿,我只是听不见,若是听见什么,这倒也罢了,横竖什么难为的事儿,我都要去办了,全了她的心愿才好。” 金秀这才觉得舒妃可能有些不正常,在说这个事儿的时候,脸上带着一股子的痴狂之色,她想了想,还是要劝慰为主,“娘娘你细想想,南氏素来和你不对付,以前也极少露笑脸,为何这一次微笑呢” 五十三、宫中秘辛(中) 舒妃这时候六神无主,只觉得这暖阁之中都到处阴风阵阵的寒碜人,她基本上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听到金秀如此问,忙摇头,“我如何知道南氏这为何发笑呢只是这梦里头想着她一个过世之人,竟然出现在我这眼前,害怕极了,如何知道还有功夫思考这事儿” 金秀循循善诱,“南氏既然是带笑而来,必然不是来讨要什么,亦或者是来问罪娘娘的,”金秀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大概就只能是这么瞎编下去,“娘娘您想啊,若是来问罪怪罪娘娘,怎么会面带笑容呢必然是她素日里头的神色才是。” “对对”舒妃恍然大悟,“南氏她这个人,素来严肃,等闲不会摆出什么笑脸来,”她回想了一番梦里头见到的废后南氏,的确是笑容满面十分和煦,和以前印象的南氏完全不同,她激动的站了起来,又看了看索绰伦氏,“嫂子,这金姑娘,果然是了得”索绰伦氏听得咂舌不已,“这真是帮了娘娘大忙了,这一次入宫,臣妾没带错人。” 她忙叫马佳宫女进来,给金秀端过一张小凳子,又叫外头,“给金姑娘泡茶来”对着金秀惊魂已定的笑道,“你坐下来,且慢慢说。” 金秀告罪,坐在了靠着自己争取来的小凳子上,又接过了马佳宫女手里头的茶,略微思索了一番,想来想去今日总是要当好知心小姐姐的角色,以劝慰人为主,最好也不必说什么实话。“俗话说,地下有知,那么南氏到了地下,原本有些不知道的事儿,也必然知道了,知道娘娘是无心之过,压根就没有存什么坏心思,再者,只怕是南氏,也没有什么关系好些的嫔妃罢” 舒妃想了想,点点头,“的确如此,南氏的性子比我以前的时候更高傲一些,等闲人都是不理会的,别说是现在的,以前孝贤皇后在的时候她也是不怎么亲近,算起来,还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好些的。” “这就是了,”金秀就坡下驴,马上就接话说了下去,“南氏地下有灵,有什么心愿没有了结,无人可托付,所以只能来找娘娘了。” 金秀这会子说的几乎全是鬼话,没有一句是有客观的科学分析,全都是顺着舒妃的口气说下去,而且还是根据着舒妃的话儿来说下去,这劝慰人的话,金秀经常说,却似乎从来没有今个对着舒妃说的话儿如此有用。 “如此果真”舒妃听到金秀的通篇鬼话还信以为真了,她原本紧张的表情一下子就松散下来,“如此可极好了难怪我这求了她好些时候,说以后会给她去宝华殿安排法师祈福祷祝,都不甚管用,只能是等到天明时候才稍微安枕一些,”舒妃困于失眠噩梦的压力有些日子了,今个听到金秀这么说,才稍微舒坦了一些,但她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只是南氏若有什么心愿未了,为何不告诉我再者她是开口告诉我了,为何我总是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是见到她含笑和我说着什么,说什么内容,我却是听不见。” 这恐怕也是舒妃为何一直心绪不佳的缘故,若是听清楚梦里面南氏说什么,不管是咒骂或者是问罪,起码舒妃不会如此忐忑不安,就是这样未知的事情才是最恐惧的。 金秀只能是顺水推舟,“娘娘听不见,许是因为机缘未到,机缘未到,故此南氏只有托梦,却还没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若是机缘到了,自然而然就知道南氏托梦什么了。” 这个解释真的让舒妃万分的满意,起码就算是再梦见南氏,舒妃也不至于太过于惊恐了,“如此真的多谢你了”舒妃朝着金秀满意的点点头,“也就是你这样有见识的,才能够让本宫这心思稍微宽松些,如此的话,就算是今个再梦见南氏,也不会说太害怕了。” 金秀想着这人若是读书太多又自视甚高真不是一件好事儿,听着舒妃刚才说的话,似乎和如今执掌六宫事务的令皇贵妃也不对付,和这前后两任后宫的主事人都关系处不好,可能还是和这个自视甚高的文青病有很大的关系。 “也是你们不能在宫里头过一夜,”舒妃高兴的对着索绰伦氏说道,“若是能你们住在宫里头一趟,让这位金姑娘陪我一个晚上,想必南氏也不会再找我来了。” 好么,自己个好像是尉迟敬德和秦琼一样的门神,来守卫舒妃不要被恶鬼惊吓了。金秀微微一笑,低头不语,还好是不能住在宫里头,若是住在宫里头,还要伺候着舒妃睡觉,这就是找罪受了,一个晚上都守在床前不能睡觉,也不能躺着,只能是坐在地上,这可是折磨人的差事儿,可偏生又是最亲近的宫女才能担当这个差事儿,算起来还是一种体面,一种福气。 舒妃解决了心头事儿,顿时就轻松自如许多,变成了很是端庄温婉的合格后妃模样,时候差不多了,李如全进来请安,“时候差不多了,太太该要出宫去了。” 这一下子又到了离别的时刻,舒妃伤感的红了眼眶,“才见了这么一回,却又要回去了,我才高兴了一会,嫂子你就出去了。” 索绰伦氏也是不舍,又劝慰舒妃,“天恩浩荡,既然这一次许臣妾入宫探望娘娘,那么下次自然也可以,就望娘娘保重身子,老爷和我,还有芳哥儿在外头都会惦记着娘娘的。” 姑嫂二人又手拉手说了好些话,索绰伦氏这才起身告别舒妃,舒妃拉着索绰伦氏的手,又细细叮嘱“芳哥儿要好生教导,若是过几年成器些,我就是厚着脸皮也要请万岁爷给他一个御前侍卫的差事儿,先当着,日后我也能见见她。” 女人的感情真的有些奇怪,金秀在边上看着两人这样感情深厚,不免发出了感叹,算起来两个人可能也没怎么见过面,怎么就感情这么好了想不通。 五十三、宫中秘辛(下) 索绰伦氏应该只是在舒妃昔日诞下皇十子的时候入宫庆贺过,再其余的机会,应该是昔日皇后还在的时候,皇后的生日千秋节外命妇入宫朝贺顺带着各宫瞧一瞧,如今后宫之中没有皇后,千秋节没有入宫朝贺了,自然着见面的机会更少了很多,那么怎么回事两个人倒是有些一见如故的样子 金秀跟着二人走出了正殿到了露台之上,舒妃还预备再送索绰伦氏出永寿宫去,却被索绰伦氏拦住了,“娘娘身子还弱,外头天寒地冻的,还是请回吧。”索绰伦氏朝着舒妃行蹲礼,金秀也是亦步亦趋,“臣妾这就出宫去,娘娘请保重。” 舒妃又是红了眼,只是拿着手帕不停的抹泪,索绰伦氏告别完,正预备转身离开,宫门之外进来了一队侍卫模样的人,守门的太监拦不住,“嘿你们怎么乱闯呢” 似乎是一群突然不遵守规矩闯进来的侍卫们,金秀瞧见了舒妃脸上那惊讶的神色,显然这不是一种常态,金秀又转过头来看到了为首的那个侍卫模样,一个激灵,顿时就伏低做小,弯下腰畏畏缩缩的躲在了索绰伦氏身后,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福康安这个小子,怎么这样的阴魂不散这会子竟然在永寿宫之中又得见他 为首那器宇轩昂的蓝衣侍卫,赫然又是福康安。 看门的小太监忙走到前头对着舒妃禀告,“主子,外头这些侍卫一定要闯进来,奴才们拦不住。” 舒妃皱眉看着福康安急匆匆得带着一拨人进来,又见到福康安潇洒半跪行礼,“奴才福康安给舒妃娘娘请安。” “你来这里做什么”舒妃显然是认识福康安的,说起来认识也很正常,福康安现如今当着养心殿的御前侍卫,又是孝贤皇后的亲侄儿,内廷之中走动惯了的,舒妃故此认识,“有什么事儿吗” 舒妃冷漠的说话,金秀躲在索绰罗氏身后暗暗咂舌,舒妃这个人看着是一位文艺女青年,可如今听听她这对人的态度,对福康安似乎也不是很乐意接待的样子,失宠真是太正常了,皇帝身边的人,六宫当红的人,舒妃都这个德性,如何能不失宠 福康安许是知道舒妃的脾气,故此舒妃没有叫起,他自己个也就起来了,“是,万岁爷有口谕,宫门下钥,任何人不得进出” 舒妃眉毛一挑,“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急匆匆的来说了这么一个旨意,到底是怎么了” 福康安低着头不说话,其余的侍卫也一言不发,舒妃只觉得自己个好像在索绰罗氏和金秀面前丢了面子,顿时恼怒起来,“怎么,万岁爷的旨意,我问不得吗”只是再这么问,福康安依旧是毫无反应,舒妃更是不高兴,拉下脸就要发作。 金秀见到舒妃柳眉倒竖,顿时就要发作,心想不好,这时候还是赶紧着让福康安离开最好,于是在索绰罗氏身后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了一句,“别让娘娘发脾气。” 索绰罗氏心领神会,于是忙拦住了舒妃,“万岁爷的旨意是最要紧的,福大人,”索绰罗氏不认识福康安,却也听过他的姓名,知道他是永盛皇帝面前的红人,这些日子更是跟着自己儿子关系尚好,这可不好随便得罪了,她对着福康安点点头,“您只怕还有别的宫里头要去传旨,这边娘娘知道了,还请您自便罢。” 福康安称是,他又看了一眼索绰罗氏,“这位太太是外头入宫的吗” “是,”索绰罗氏介绍,“我是舒妃娘娘母家之弟纳兰永宁之妻,奉召入宫探视娘娘,内务府和侍卫处都有存档记录的。” 福康安点点头,鞠躬一下转身离去,只是走出了永寿门,他才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转过头再看着站在露台上的那一群人,身后的侍卫忙问,“头儿,怎么了” 福康安摇摇头,“无事,马上将万岁爷的口谕传达六宫,今个要彻查”他一脸刚毅凝重之色,“接下去有人要倒霉了” 舒妃见到福康安如此走了,还有些不高兴,“没头没尾的,做什么他福康安还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人家不把你放在眼里也完全有资格,姑妈是前头的中宫皇后,父亲是一等公当朝宰相,自己又被皇帝似乎作为儿子一样养在宫中,如此人物,为何要太尊重你一个失宠的嫔妃金秀心里头这么想,面上倒是没有直接说出来,反而是换了个话题,福康安走了,金秀顿时就活了,“娘娘,这事儿可不寻常。”她跳了出来,对着舒妃说道,“这还都没到晚上,怎么就宫门下钥了这太不寻常了。” 舒妃如今对着金秀这个狗头军师很是信任,差不多到了她说什么都对的信任态度,听到这话,的确是觉得反常,“金姑娘你说的不错,却不知道为何如此,李如全”舒妃吩咐太监首领,“赶紧着出去打听打听,出什么事儿了。” 索绰罗氏心里头着急,“这宫门下钥,今个难不成就出不去了” 金秀抬头看了看天边渐渐低垂的红日,时候差不多就要到晚上了,晚上本来就要下钥禁止一切人物进出,只有六百里加急的军报才能够从宫门递进来,宫中之人一概不能出去,若是这紧急情况不能够迅速的解决,只怕是今日,真的出不去了。 于是两人也只好耐心陪着舒妃聊天,过了一盏茶时间,李如全打听回来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原来是有不明来路的贼人不知道怎么进出的,从外头掉进了西北角的角楼里,还打伤了戍守的侍卫逃之夭夭,皇帝知道这事儿后十分震怒,于是下令关闭宫门,务必要抓住贼人。 “这事儿是从何说起的”舒妃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年下来,可从来没这事儿”她又要李如全再出去打听,到底能不能出宫去,李如全出去不到小半个时辰,又马上回来了,“主子,不好了皇贵妃要搜宫” 五十四、当殿对峙(上) 搜宫 金秀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转过头看着舒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原本还颇为高兴的表情一下子一扫而空,她正坐在炕桌边上,听到李如全如此禀告,一下子就拿起手拍在了炕桌上,“什么皇贵妃居然敢搜宫” 马佳宫女忙拉住舒妃的手,“娘娘仔细手疼。”又转过来问李如全,“你说的事儿,可是真的没打听错” “的确真的,”李如全跪在地上,脸上不太好看,也还带着一丝惶恐,“皇贵妃下令,说是要为了六宫清净,贼人只怕是也会逃到东西六宫来,后宫之中都是女眷嫔妃宫女太监等,若是被贼人闯了进来,只怕是都没办法处置,皇贵妃已经晓谕六宫,各宫都要查,刚才就在查启祥宫太极殿,马上就要到咱们这了”启祥宫就在西六宫,和永寿宫并排, 舒妃气的身子发颤,手指头忍不住持续的颤抖起来,“好好好一个皇贵妃她真的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昔日孝贤皇后、南氏都没有搜宫过她一个皇贵妃,如今还不是皇后呢,竟然就要搜宫了” 金秀有些奇怪,这搜宫不是和王熙凤检抄大观园一样的都是往死里头得罪人的事儿皇贵妃这也太没必要了吧何必要这么做彻底得罪所有的嫔妃难道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 马佳宫女见到舒妃对着金秀似乎颇为器重,且和索绰伦氏这会子也在宫里头,一时半会似乎出不去了,也可以说一些宫中的秘事“储秀宫那位自从封了皇贵妃,就一心想着要压倒我们娘娘这种资格老一些的后宫主子们,这一次又是她搞出来的东西,为了就是彰显她那皇贵妃的权威” 搜宫就搜宫是了,有什么金秀有些无所谓的想着,“皇贵妃说要搜贼人,”金秀宽慰道,“那么就让她搜是了,想着各宫也不至于说要特意藏匿贼人不是” 李如全焦急的和什么一样,见到舒妃不说话,于是就壮着胆子开口了,“金姑娘,事儿是皇贵妃她有道理,被她拿捏住也是没法子,但是谁也不乐意自己屋里头被翻得个底朝天不是况且,那宫那院没有自己个的事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 “再说了这也是一宫主位的面子事儿,若是皇后下旨,众人自然要遵循的,只是她到底只是皇贵妃,还不算得皇后,”舒妃咬牙说道,“这样就上赶着来作践本宫了” 舒妃想来想去实在伤感,又伤感又恼怒,脸色涨的通红,眼中就要滴下泪来,索绰伦氏忙起身劝慰,“娘娘宽心,想必没有什么大事儿。” “是没有什么大事儿,”舒妃拭泪,“可也不该这样子,她们这些人,”舒妃指了指马佳氏和李如全这些太监宫女,“素日里头我赏的,别的人赏的,他们都藏起来,以后出宫的时候作为养老用的,日积月累的,只怕是有不少了,可被搜出来,只怕是不仅这笔银子保不住,还要被追究为何有这么东西放着,是不是他们自己个偷拿的。” “我自己个无妨,想着他们也不敢来搜我的东西,只是到底还要护住手下的人,若是护不住,我这个舒妃,还当的有什么趣味” 金秀有些惊呆的望着舒妃,今个一整天这么下来,舒妃的胆小骄傲嫉妒还有文青病不善于交际等等,这些性格缺点差不多都是暴露的一览无余,基本上在金秀看来没有什么优点当然或许是昔日是有的,不然永盛皇帝不会宠爱于她,现在看不出来多少。 不过这一番话真的让金秀有些惊讶,没想到舒妃还有这么一面,可见任何人都不会是只有一面金秀暗暗沉思,索绰伦氏却是发话了,“金姑娘,你心里头是有谋算的,你看看,这事儿能不能帮咱们娘娘一把” 索绰伦氏说话也很有水平,说的是“咱们娘娘”,让人潜意识里面就觉得该要帮衬舒妃。 舒妃也擦干眼泪望着金秀,“我的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有大志气的,刚才嫂子说了,说家里头想让你入宫,你若是能入宫,依我之见,靠着你的脑子和你的人品,不用多少年,我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索绰伦氏有些尴尬,显然是刚才金秀下去吃饭的时候她和舒妃说的,没想到舒妃这会子就马上说出来了,金秀微微皱眉,舒妃又忙说道,“不过嫂子也说过了你不愿意入宫,只要是你帮着我今个的事儿过了,我就让嫂子回去告诉宁弟,叫他不许再生这样的心思来滋扰你”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承诺,金秀原本微皱的眉毛一下子就松开了,舒妃乃是纳兰家如今最有出息的人物了,饶是她虽然为女子,也不可否认这一点,她的承诺有效,而且对着纳兰永宁有一定的约束力。 这么说来,倒是真的要帮忙了,金秀思来想去也没有旁的办法,看着两人还有整个永寿宫的宫女太监们那期冀的眼神,金秀可真的很难拒绝。 而且这个搜宫很容易就搜到自己个,若是皇贵妃存了要盘查一切人的想法,太监宫女们都还好说,毕竟都是在花名册上的人,大不了自己个私藏的那些东西被缴出去罢了,而自己个,只怕是真的要露馅,只要是令皇贵妃存了要整舒妃的心思,那么自己的出现,必定是成为令皇贵妃手里头的那把枪,一把可以干掉别人的枪。 毕竟金秀自己个可不是纳兰家的丫鬟,只要稍微认真仔细的调查一番,就一定会露馅。 所以帮舒妃也一定是帮自己,这点毫无疑问,金秀没办法,只能是问舒妃,“娘娘博览群书,不知道有没有听过石头记这本书” 舒妃有些迷茫,“石头记” “那红楼梦呢” “也是没有,这是什么书我怎么从未听过” 看来这本千古奇书还没有问世啊这就好办了,“这样的话,就有法子了” 五十四、当殿对峙(中) 那么刚好可以现学现卖,把书里头的招数给学出来,金秀眼珠子转了转,顿时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若是想要免了此事儿,又可以落一次令皇贵妃的面子,娘娘务必要听我的。” 免了此事自然很好,关键是还能落令皇贵妃的面子舒妃也不知道为何,总是喜欢做让别人灰头土脸自己个也没什么好处的事儿,听到这事儿,舒妃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什么事儿都会答应,“自然都听你的,且不是我一个人听你的,永寿宫上上下下所有的,都听你的,李如全”舒妃立刻吩咐永寿宫太监总管李如全,“把所有的人都叫出来,今个你们都听金姑娘吩咐” 李如全忙答应下来,又马上去叫人,金秀拦住,“且不必着急,李公公你还是要先派人去外头打听,启祥宫搜检过了,是不是马上到咱们这。” 金秀也不是推脱之人,既然是舒妃如此信任,她也就不能辜负了这信任,“马佳姑姑,烦请如此如此,叫人这样如此如此办起来才好。” 马佳宫女见到舒妃如此支持金秀,于是也就马上开始办了起来,舒妃有些惊讶,却不知道金秀要如何操作,金秀吩咐了太监宫女,舒妃当众这么说,无人不遵,宫女太监们的执行力是最强的也是最听话的,只要是主子的吩咐,她们没有不听的,金秀一时间就过了好大的指挥瘾头。 舒妃看着热闹有趣,没想到金秀还要指挥起她来,“娘娘,”金秀朝着舒妃微微一福,笑道,“您也不能闲着,既然要唱戏,咱们就该扮上,您进殿去,等会您可是要唱压轴的。” “哦哦,哦,”舒妃忙点头,带着宫女进去了,她原本还有些怒气,这会子到了这个时候,见到金秀如此神神秘秘的,怒气倒是少了很多,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好奇的想着,这位元家姑娘到底是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这边准备暂且不说,启祥宫太极殿外,一行人手执仪仗礼器等物凝神静气,低头站在宫门外,残阳昏黄,照耀在宫殿顶上的残雪上,又映射在宫门外站着的这些人身上,照耀的金灿灿的,倒是有些好看,只是宫门外的这些人肃立不动,也无人言语,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的人不一会就从启祥宫之中出来了,脚步簌簌声响起,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宫妆美艳妇人出来,左右各一位宫女跟随,右边那名宫女半弯着腰,伸出手来让那美艳妇人给搭着手,宫妆妇人衣着华丽,头面辉煌,身穿着一件猞猁毛的坎肩,外头还罩着玄色的狐狸大氅,大玄朝取代了前朝的大炎朝,因为大炎朝尚火德,大玄又是从北方起家,又因为这个国名为玄,故此尚水德,玄色在帝后的穿戴之中,只是比明黄色稍微低一些些罢了,故此从这件大氅上,就看得出来,这位妇人的地位是如何的尊贵。 那位妇人懒洋洋的似乎提不起什么精神,边上的太监赔笑,“主子,启祥宫已经查过了,您看,这接下去要去那里先是去后头呢,还是先把这西六宫都查了” 美艳妇人上了轿辇,慵懒说道,“先去永寿宫,就在这边,倒也方便。” “永寿宫离着养心殿太近了,”那个太监谨慎的提意见,“舒妃若是闹起来,被前头听见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闹起来”那美艳妇人鲜血一般的嘴角勾出了一抹慑人的浅笑,她似乎对着舒妃不屑一顾,“她什么时候有这个胆子了闹起来,她敢吗这是万岁爷下令宫门下钥的,我这是为万岁爷分忧,能够快速的查清楚到底六宫之中到底有没有贼人,这样的大事儿,舒妃她敢闹吗” 美艳妇人身边的宫女摆摆手,轿辇一下子稳稳当当的起来了,“走吧,查了这么些小常在小答应的住所,没什么意思,还是要先查一查这些主位们的宫里头,是不是真的不小心藏了什么贼人。” 边上的太监心领神会,“自然如此,一宫主位们地下奴才宫女那么多,只怕是这些主位们都认不清底下的奴才有那些,自然要好生彻查彻查。皇贵妃睿智无比,是要好好查查这些人了。” 那美艳妇人就是如今实际上的六宫之主住在储秀宫的令皇贵妃,她略带着矜持一笑,轿辇稳稳当当的起来,这就朝着东边而来了。 启祥宫和永寿宫离得极近,也就是百来步的样子,不过皇贵妃乃是执掌六宫之人,今日又是雪天路滑,如此贵人,自然是不能够踩在地上的,故此一路轿辇到了永寿宫,到了这边,夕阳也已经落下,到处都是暮色沉沉的样子,冬日的夕阳好像就是应卯敷衍一番的样子,只是稍微出现一会,随即消隐不见,到了永寿宫前,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只是似乎永寿宫之中灯火辉煌,一点也不节约过日子的样子,让皇贵妃不由皱眉,“六宫都减了份例,务必要支援外头的战事才好,怎么舒妃这里如此奢靡外头都如此亮堂,到底是点了多少灯笼了” 边上的太监马有德忙接话,“合该娘娘今日来让她知道知道规矩。” 令皇贵妃被人簇拥着一起进了永寿门,见到了当庭的场景不免的愣了一下,永寿宫正殿露台之下,两边点着巨大的宫灯,那宫灯被放在一人多高的架子上,好像是两条玉龙一般,在半空之中闪闪发亮,又好像是珍珠项链,在夜色之中点亮了整个永寿宫,每一个宫灯之后都站着宫女和太监,束手而立,见到皇贵妃进来也不行礼,只是低着头站立不动。 这是很奇怪的阵仗,而让皇贵妃更觉奇怪的是露台之上的场景,正殿之外摆着一宝座,上头坐着一位朝服头冠轩然的贵妇,显然是舒妃,这是干什么今个是什么日子,怎么穿起了朝服 五十四、当殿对峙(下) 大玄朝宫中的规矩,嫔妃都会有一身朝服朝冠,和外头大臣们的服饰差不多,只是更稍微修身一些,花纹也略有不同,这是最重要的场合,和最隆重的礼仪时候才穿的,一般是册封礼、正旦朝贺帝后、万寿节朝贺的时候才会穿这个,其余的时候都是穿常服或者是吉服的居多,这是日常穿着,舒妃今个穿这样子,想要干嘛 皇贵妃不是傻子,舒妃这样子只怕是对着自己而来的,特别是当殿之前还放了好几个好大的箱子,也不知道做什么。 事有反常啊令皇贵妃提高了警惕,特别是舒妃见到自己到来,也不起身行礼,而是依旧坐在宝座之上,她看了马有德太监一眼,马有德心领神会,走到了中庭,对着纹丝不动的舒妃喝道,“皇贵妃娘娘降临,舒妃娘娘还不起身拜见” “还有你们这些奴才”马有德又环视在场的众人,“见到皇贵妃,怎么不下跪行礼” 当庭之中无人应答,也没有人山呼,寂静一片,令皇贵妃眉毛一挑,就要发话,这时候舒妃款款起身,在宫女的搀扶下朝着她行礼,“臣妾见过皇贵妃。” 其余的宫女太监等这才得了信号,一下子跪了下来,“奴才、奴婢叩见皇贵妃,皇贵妃万福金安。” 皇贵妃略等了等,故意拿起了手帕按了按鼻翼,这是她为六宫之主的气派和身份,舒妃再厉害,也要对着自己请安,也要忍着自己故意拖延,过了半分钟的时候,皇贵妃才慢慢吩咐,“罢了,起来罢。” 舒妃这才被宫女搀扶了起来,就站在露台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令皇贵妃,“不知道皇贵妃娘娘这么晚了,还来永寿宫做什么” 令皇贵妃见到舒妃如此反常,决意自己个不率先发难,又看了马有德一眼,马有德马上说道,“皇贵妃娘娘晓谕六宫,因有贼人潜入紫禁城,万岁爷震怒,故此六宫先查一遍,到底看看有没有贼人潜伏在内适才已经查过了启祥宫,这会子到了永寿宫来查。” 启祥宫无非是几个答应常在住着,却也没什么人敢说什么不是,到底是两者的品级天差地别,舒妃的性子原本是难说话,但是属于那种难说话会发牢骚却又胆小的人,皇贵妃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今个过来也是要彻底收服她的。 一般的情况下,舒妃必然抱怨几句,却也不敢阻拦什么,可今个不同了,舒妃听到马有德说了这个话,微微冷笑,依旧是站在殿门口的宝座前,那宝座放的十分靠近正殿殿门,就好像把正殿给堵住一般。 她傲然挺立,宛如是冬日里头勃然焕发生机的一株寒梅,“娘娘的意思是要搜宫别的地方犹可,本宫这里却是不行” 令皇贵妃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松开,若无其事的笑道,“姐姐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又不是来寻别的事儿,只是来找一找贼人罢了,这六宫之中,特别是你们这些主位住的宫殿之中,奴才丫头们来往的多,一时半会被贼人寻了空子,躲在了那一间没人知道的小房间小暖阁之中,也是有的,我这不是为了姐妹们着想贼人能入宫来,只怕是有些功夫,靠着这屋子的太监宫女,什么时候被他给暗算了也不知道,特别是姐姐您,乃是千金之躯,若是被宵小给扯断了一根头发,那妹妹真是要万死谢罪了,且不说什么头发不头发了,姐姐您这身份地位,”皇贵妃拿着手帕掩住嘴,嫣然一笑,“就是被那贼人给看了一眼,也是损失不小呢。” 皇贵妃的话不好听,什么叫做被贼人看去舒妃咬咬牙,正欲反唇相讥,但又想到了什么,随即深吸一口气,也不理会皇贵妃的话,转身慢悠悠的坐在了宝座上,等了等,这才慢慢开口,“娘娘无需担心,就在娘娘来之前,本宫已经将永寿宫都仔细搜查过了,娘娘若是没事儿,还请去别的宫搜罢,永寿宫一切正常,请勿担心。” 皇贵妃眼睛微微一眯,就说事有反常必有妖孽,舒妃摆出这么一副架势来,果然不是空架子,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有些理,“姐姐做事仔细,妹妹是知道的,但今个这样的大事儿,到底还不是姐姐一个人说看过查过就罢了,还是要我来查过才好,我这边带了侍卫和太监,若是真有贼人,他们也可以降服的住。” “不劳娘娘费心了,”舒妃脸上古井无波,“时候已晚,娘娘还是去别处罢” “姐姐就是这样的食古不化吗”令皇贵妃悠悠说道,她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慢条斯理的欣赏了一下手里头那硕大的红宝石白金如意纹镶翡翠手钏,“姐姐是不是病糊涂了,不知道如今,本宫是什么身份” 马有德马上帮腔,“咱们娘娘是皇贵妃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岁爷敕封皇贵妃,位同副后,又是料理六宫事务,六宫大小事,一言而决,怎么,今日这永寿宫难道不是东西六宫之属吗怎么舒妃娘娘,想要不遵从皇贵妃娘娘的谕旨吗” 马有德口才了得,几句话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若是换成之前的舒妃,只怕是脸上红白一片,半句话都应不得来,只是今个舒妃似乎有高人指点,又仿佛突然顿悟,说话同样是不客气,“本宫倒是还不知道本朝的礼法了,娘娘虽然是皇贵妃,位同副后,可到底,还不是皇后,怎么,在本宫这,就提前要摆什么皇后的谱儿了吗” 令皇贵妃马上喝道,“舒妃你谨言慎行,这话不是你该说的” 她非常清楚永盛皇帝的性子,不是就是不是,可以做皇后该做的事儿,却不能说就是皇后。 “怎么,皇贵妃娘娘是不敢说了吗怎么,敢做,却是不敢说了吗”舒妃淡然一笑,慢悠悠的说道,“今日,永寿宫,不能给你搜” 五十四、当殿对峙(完) 皇贵妃可以做皇后该做的事情,却不能够说皇后该说的话。 皇贵妃就是副后,设这个皇贵妃基本也是为了给这个人最大的权柄,让她可以名正言顺的管理后宫,毕竟之前的继后因为触怒皇帝而被收回册封嫔妃到皇后的所有宝册金印,不废而废,后宫之中必须要有一个人成为掌管日常事务的人选,而这个人选,就到了原本的令贵妃魏氏这里,永盛皇帝敕封魏氏为皇贵妃,那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六宫事务,需要她来料理,实际上就是要发挥皇后的职能,管理六宫事务,平衡嫔妃的关系。 皇贵妃有权无名,同样是嫔妃,但还不是皇后,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六宫之主。 但不代表皇贵妃就可以说皇后该说的话,特别是拿出了自己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六宫之主身份来,这就是最大的犯忌讳,令皇贵妃能够从一个小小的贵人,这么十几年来一下子就到了号令六宫的皇贵妃,若是不知道永盛皇帝的脾气性格,那魏氏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她十分清楚永盛皇帝大权独揽,容不得任何违逆,若是他给的,自然是圣恩浩荡,若是他没给,就凭借着宠爱以为这就是自己的,那么往往这样的人,就会死的很惨,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是如此。 搜宫这样的事儿,可以做,但是不能说因为我是六宫之主,就名正言顺的可以做这个事儿。 反正就属于可以偷着乐,但不能光明正大的敲锣打鼓。 令皇贵妃今个到了这一会,才真正严肃起来,脸上原本慵懒华美的表情一扫而空,肃穆以待,舒妃说了不许搜的话,令皇贵妃其实已经有些退意出现,但面上还是不能够露出什么来,“姐姐你说的不错,再对不过了,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儿,万岁爷因为有贼人潜入大内,龙颜大怒,下令宫门提前关闭,我等虽然为后宫女子,却也应该为君上分忧,不该只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枉顾圣上的大局。” 令皇贵妃又举起了永盛皇帝这副大旗,她这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舒妃不做声,见到舒妃不做声,令皇贵妃继续说了下去,“咱们姐妹相得,自然妹妹我也不会说什么别的事儿要麻烦姐姐您,可如今这是万岁爷吩咐的要事” “万岁爷吩咐的”舒妃不理会皇贵妃那狐假虎威的一套,马上察觉到了皇贵妃话里头的把柄,“怎么刚才啊,”舒妃意态从容,身子半靠在了宝座上,“侍卫福康安来传旨,只是说关闭宫门不许人进出罢了,若万岁爷有旨,那么本宫自然遵循,可若是没有万岁爷的口谕或者是明旨,那么皇贵妃,”舒妃摇摇头,“恕难从命,这永寿宫,您不能搜” 令皇贵妃说了这么一些话,可以说是给足了舒妃面子,换做是平时,舒妃虽然年纪大,令皇贵妃也不会如此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如此亲热,见到舒妃不给自己个面子,令皇贵妃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随即慢慢变成了肃穆的神色,“这么说来,姐姐是想要违背本宫之意了” 令皇贵妃改了称呼,自称“本宫”,显然是不愿意再和舒妃虚与委蛇,“今个本宫为了六宫姐妹的安危着想,必然是要搜宫的,舒妃你拦不住,”她拍拍手,马有德马上让侍卫们和太监们一起进来,就站在长长的汉白玉甬道和两排明亮的宫灯之间,“今个是一定要搜” “你”舒妃这时候真的有些紧张了,她甚至都有些搞不懂,为何令皇贵妃会这样一意孤行,做这样白白得罪人之事,“为何要如此” 她不懂,躲在正殿门帘之后的金秀却是懂得为何令皇贵妃要这么做,这就是她要在身为皇贵妃,特别是如今当了皇贵妃不过是一年多的时候,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 南氏去世,原本可能存在的皇后已经不复存在,心中惴惴不安的令皇贵妃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她也必须要树立起自己个真正的权威,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那个福气当皇后,但无论如何,皇贵妃位同副后,那也是皇后 搜宫这一出戏听到这个的时候,金秀就敏锐的察觉到了,皇贵妃的心思是如何的,特别是刚才侧耳听到的这些话,金秀顿时什么都清楚了,搜宫不是真的要寻什么贼人,若是真的有贼人飞天入地能够真的潜入后宫,就靠着这些太监侍卫们也是无用。 皇贵妃这么做,一来是立威,二来若是能够翻检出六宫的阴私事儿或者是物件那么是最好的,发作不发作那就完全是在皇贵妃的一念之间了。 算起来,六宫那一宫没什么阴私的事儿舒妃这么惊恐也是怕皇贵妃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小题大做起来,那可是谁都受不了的。 令皇贵妃要立威而来,又有为了皇帝的借口这大旗竖着,舒妃真是一时半会难以抵抗,饶是隔着门帘,金秀都察觉到了舒妃那背影透出的惊恐,她忙继续出主意,没错,刚才舒妃如此侃侃而谈,全靠的就是帘后的金秀见招拆招出着主意,当然可能效果有一些,但不算太好,这时候必须要放大招了,她悄声提醒舒妃,“娘娘,箱子” 舒妃顿时就明白过来,她大声的冷笑,给自己个壮胆,又大声说道,“皇贵妃若是怀疑我这永寿宫有贼人潜伏,那么先从本宫这里开始搜李如全把箱子都打开来了” 在舒妃坐的宝座之前,露台之上,原来之前已经摆在此处的箱子原来是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太监们把箱子尽数打开,“若是这永寿宫有鬼,那么本宫就是窝藏贼人的罪魁祸首皇贵妃,我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想要立威罢了,那么若是要立威,奴才们的地方,去查,真的就是太丢分了,还不如就从本宫的正殿开始搜从本宫的这些东西处开始搜” 五十五、围炉夜话(上) 舒妃说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绝决无比,令皇贵妃似乎从未听过舒妃这样说话,说句心里头的想法,舒妃从未被令皇贵妃正眼放在眼里,没有手腕,也没有子嗣,容貌嘛,昔日应该还是颇有姿色的,只是她入宫都多少年了已经二十五年了,如今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还有什么可谈姿色的 魏氏从未正视过舒妃,今日倒是真的要正视这个女人了,这一番话说的如此正确又无依据足够驳回,令皇贵妃转过头看看着侍卫和太监们,他们的脸上都带出了犹豫退缩的表情,皇贵妃也是从宫女做起的,她很明白这些底下人的心情,主子们互相争斗,到最后可能主子们都不会有任何问题,最多被皇帝训斥几句,而听命于主子们的奴才们,特别是这种类似挑衅行为的奴才,就会被皇帝认为不规劝主子不遵守宫规,必然要严惩,皇帝是不会问是主子们的罪过,而一定是奴才们的罪过。 从底层上来的人,通常都很懂底层人的心思和想法,令皇贵妃何等人物,她一瞧见众人如此表情,就知道今日的事儿,只怕是难办了。 但若是如此退去,未免不能够立威,只怕是还要丢了颜面而去,这是决计不行的,马有德垂着手看着令皇贵妃,看着她继续要如何,令皇贵妃微微一思索,随即微微举起手,示意侍卫太监们停下,“姐姐这是做什么”令皇贵妃脸上的表情复又变成了浅笑安然,“我这不过是职责所在,六宫安宁,万岁爷才能好生处置前朝的事儿,才能够各宫祥和,怎么姐姐觉得,倒是妹妹我和您这过不去吗妹妹可没有这样的心思呀,若是觉得妹妹今个是做的不妥当,那么日后妹妹必然再赔罪,好生在姐姐面前赔罪就是了,今个的事儿,务必还是要听妹妹安排才是。” 令皇贵妃又换了一种脸色,舒妃微微一愣,似乎不知道令皇贵妃会如此突然之间又谦和起来,呆坐在宝座上默不作声,令皇贵妃窥见了舒妃的脸色,心里头冷笑,脸上却还是带着热络和气的微笑,“我这别处都搜了,就只有姐姐这永寿宫还没有搜过,万一若是万岁爷问起来,骂我这当差不小心也就罢了,只怕是姐姐这边,也要受刮落啊。” 舒妃想若是真的皇帝责问,自己只怕还真的承受不住,而且皇贵妃也是如此温言款款,算是给自己大面子了,要不就索性答应下来罢了舒妃正欲开口,却又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娘娘,恕难从命,若是这个时候万岁爷有谕旨前来,自然是无论如何都可以,只是刚才福康安侍卫来传旨,只是说明提前关闭宫门罢了,其余的未有谕旨,娘娘虽然咱们是姐妹情深,但到底也是要遵照朝廷法度,后宫规矩的。恕难从命。”她又吩咐马佳宫女,“把我的正殿、偏殿、暖阁,一概都打开了,还有本宫的包袱铺盖等,都打开了,就预备着皇贵妃娘娘来抄家” 令皇贵妃听到这“抄家”两个字,心里头实在咬牙切齿,恨不得就即刻要给面前这位趾高气昂的舒妃两个巴掌才算是解恨,脸上却还只能是露出和煦的笑容,又忙说道,“姐姐说的真真是玩笑话呢,我怎么有这个资格来说,要抄家的话儿,那也不是我该说的,是万岁爷该说的。姐姐这么说,可真是生分了。” “咱们六宫和和睦睦的,本来没有什么嫌隙,是娘娘今个要来找臣妾的麻烦,这才闹了生分出来,”舒妃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就泪流满面当殿啜泣起来,“咱们这样的嫔妃,无恩无宠,无儿无女,在宫里头除了仰仗万岁爷,也就是靠着皇贵妃娘娘您这样的六宫之主体恤才过得下去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倒罢了,过一日算一日。” “可若是皇贵妃娘娘不体恤,还要过来抄家要我的性命,那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就算了” 说到这里,宫人们不免脸上都露出了和舒妃一样的表情,是啊,没有子嗣的嫔妃在后宫之中原本就是凄惨度日,若是这六宫之主还不体恤,日子就真的难过了。 “不如我就跟着孝贤皇后去了罢了” 说到这里,令皇贵妃再有什么威风的举动,都不能做了,她明白今日在永寿宫这里,已经是不可能成功,这夜色之中不知道潜伏着多少宫女太监奴才们在看自己的笑话,在看舒妃到底能不能硬到底,如果这里不能成事,那么别的宫里头也不用去了,没有人会看得起欺软怕硬的皇贵妃。 令皇贵妃脸上的笑容真真正正的消隐而去,变成了尖利刻薄的样子,“姐姐好口才啊,今个说的这些话,我是怎么样都说不过您的,既然您摆了这么一副架势出来,我这是搜不了永寿宫了” “不过舒妃你也不必得意,咱们日后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今个的事儿算是你赢了,以后,”令皇贵妃鲜艳的红唇勾起了一抹不服输的微笑,“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她转身离开,“我们走今个的事儿没有这么简单就了结,舒妃,这事儿本宫会禀告万岁爷的” 舒妃起身,半跪行礼,“恭送皇贵妃娘娘。” 太监宫女也随即一起跪下,“奴才、奴婢恭送皇贵妃娘娘” “戏唱得不错,”令皇贵妃出了永寿门,到了外头的宫巷之中,这才咬牙切齿的说了这么一句,“这个纳兰氏,今个真是厉害极了我以前可真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人” 马有德见到令皇贵妃脸色不好,“娘娘,这个舒妃今个胆子大,娘娘思虑周全,到底是离着养心殿近了些,若是再闹起来,只怕算是前头就听见了,咱们今个放过她,日后再好生整治是了。那么别的宫,还要去搜吗” 令皇贵妃举起手来,朝着马有德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马有德啊哟一声,连忙跪下磕头。 。 五十五、围炉夜话(中) 边上的宫女忙扶住令皇贵妃,“娘娘仔细手疼”又假意嗔怪训斥马有德,“糊涂东西,既然是舒妃这里搜不了,那么自然别的地方也是搜不了了,后宫这些蹄子们,巴不得有个出头的椽子在前头顶着她们好煽风点火的这会子只怕是六宫都知道了,娘娘再去,可不合适” 呵斥了马有德,宫女又忙对着令皇贵妃说道,“娘娘,您别生气,舒妃无儿无女,凭什么和您斗无非也就是年长几岁,比娘娘入宫早些罢了,如今您才正经是皇贵妃,她才小小的妃位,只是在永寿宫里头称王称霸罢了,” 令皇贵妃抽了马有德一巴掌,这心里头的恶气,稍微出了那么一点点,冷哼一声,“今个这事儿,不必说了,只要用不了一个晚上,东西六宫一概都会知道,我原本想着柿子挑软的捏,没想到今个倒是让舒妃这个贱人,给我摆了一趟,”令皇贵妃是可以成大事的人,虽然刚才恼怒之极,可这片刻之间,就已经镇定了下来,她深深吸一口气,复又变成了雍容华贵的皇贵妃样子,大度又从容,“无妨,本宫当这个皇贵妃是靠着万岁爷的恩宠,还有本宫膝下的皇子得来的,其余的无关紧要。马有德,起来吧” “是,娘娘说的极是,”马有德起来,装作没有被打的样子,若无其事的说道,只是脸上还是有一个暗红色的巴掌印,“只是不能就这样算了”他马上出主意,“明个奴才就让精奇嬷嬷派过来,好生教导舒妃礼仪,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不着急,”令皇贵妃举起手来,又仔细把玩了一下手里头的那只手钏,手钏在宫灯的掩映下璀璨夺目,“宫里头岁月长久,咱们慢慢算账,明个就找精奇嬷嬷,岂不是显得本宫毫无耐心了没有耐心的人,万岁爷是不喜欢的。马有德,你说是不是” “娘娘说的极是,那么到了年下,正旦发放六宫的赏礼,奴才觉得,舒妃娘娘一个人住,又没有阿哥公主抚养着,也该少一些了。” “你这奴才,算是有些长进了,”令皇贵妃将双手隐入了玄色的大氅之中,上了轿辇,慢悠悠的起身,“不必查了,”令皇贵妃吩咐道,“回储秀宫,万岁爷今个只怕又要忙到半夜了,预备下热热的燕窝粥罢。” “嗻。” 令皇贵妃的仪仗车驾徐徐起身,在夜色之中似乎摆出了一条火龙朝着东边行去,她在轿辇上若有所思,舒妃,很好,如今南氏过身,这六宫之中我已经是少了对手,现在又有一个你跳出来了,不把你这个无儿无女的失宠嫔妃给斗下去,我这个皇贵妃,还怎么号令六宫 永寿宫外恢复了紫禁城晚上该有的漆黑寂静,可永寿宫里头却还依旧是灯火通明,舒妃跪送令皇贵妃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马佳氏宫女抬起头,见到皇贵妃已经走了,低声对着舒妃说道,“主子,皇贵妃走了。” 她上前扶住舒妃想要扶着她起来,没想到舒妃已经冻僵还是吓坏了在地上,怎么样扶都扶不起来,又是好几个宫女过来,这才把舒妃扶了起来,将她挪移到了正殿的东内间之中,索绰罗氏满脸的担心,而金秀一脸的淡定,正在一张圆桌的边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见到舒妃进来,两人起身,“娘娘,”索绰罗氏忙上前,“您这是怎么了” 舒妃被挪移到了靠山炕上,似乎是殿内的暖意这才让舒妃回过神来,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推开了马佳宫女递过来的茶,动了动脖子,忙起来,走到了金秀的跟前,拉住了金秀的手,“你可真的太厉害了”舒妃高兴的好像一位少女一般,忙拉住了金秀的手,拍了拍,又亲热的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皇贵妃被气成这个样子,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拂袖离去的” “都是你在后头,提醒着我说话,提醒的好”舒妃满意极了,似乎刚才吓得险些起不来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个,还是旁人,“我这虽然读了一些书,可这口舌争斗上,从来都是争不过别人的今晚可真是好皇贵妃被我一下子堵得说不出话儿来了” 金秀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让激动的舒妃说了好些话后,这才笑道,“娘娘过誉了,我没有那么厉害,若不是娘娘自己个是妃位,又是一宫主位,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在,我就算是说破天,也是无用,启祥宫那些答应小主们,只怕是说这么几句,就马上被按下打嘴巴子了。” 金秀不居功,舒妃很是满意,“你这姑娘,总是这么的谦虚,”这边舒妃高兴了一阵子,又让人伺候换下了朝服,这才又和金秀说话,“你不知道,那皇贵妃笑起来说话的时候,等闲人都怕她笑起来,只要是笑起来,我们这些嫔妃心里头就嘀咕,是又有什么坏点子出来了。” “所以刚才若是没有你帮着我说话,在帘子后头告诉我该怎么说,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娘娘,”金秀笑道,“您这一次是落了皇贵妃的面子,六宫之中都会扬名,但我也提醒过娘娘,今个这么一出,算是把皇贵妃娘娘给得罪狠了,日后她必然是要再来对付娘娘,”所以言下之意,就是不必为了今个的事儿,太过于高兴。 “你不懂我们这些后宫女子们的心思,”舒妃平静了一些,喝了一碗红枣汤,又要索绰罗氏和金秀也喝红枣汤,顺便用一些糕点,这么一闹,永寿宫的晚膳还没预备,现在有些饿了,就先吃些这个,金秀提醒舒妃这个事儿皇贵妃不会善罢甘休,舒妃温婉一笑,“后宫女人其实没什么追求,最要紧的,在这后宫之中,是面子。” “皇贵妃若是随便搜宫,那么我就是丢了面子;而我没有让皇贵妃搜宫,那么就是她丢了面子。” 。 五十五、围炉夜话(下) 很多人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护军人家特别是如此,金秀有些时候觉得很多礼数是到了荒唐走板殊为可笑的地步,但护军人家老老少少还是到了痴迷并且执着的地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彰显护军人家知礼、高人一等的感觉。 好面子,这是寻常人都有的,但护军八旗人家更为痴迷一些,金秀起初的时候是有些不适应的,不过现在也是没办法,必须要学起来。 护军八旗子弟这样,护军八旗人家出身的后宫嫔妃们,自然是更注意这些脸面上的事儿。 “皇贵妃若是随便搜宫,那么我就是丢了面子;而我没有让皇贵妃搜宫,那么就是她丢了面子。” 舒妃说这个话,是有她自己个的用意的,她叹气一声,“哎我那里不知道这样会得罪皇贵妃呢,只是这六宫之中,最要紧的还是面子,自然,万岁爷的恩宠也是很重要的,”她脸色有些惨然,显然她是没有多少万岁爷的恩宠了,故此更想要面子来。 舒妃调整了下脸色,对着金秀笑道,“若是让金姑娘你来选,面子和里子,会选哪个” 金秀微微沉吟,随即说道,“若是让我来选,我必然是选里子,面子只是外在的东西,可里子还是最要紧的,面子可以缺了,但这里子不能少” 舒妃嫣然一笑,“你这丫头,说的倒是很实在,但人生在世,很多时候不能两全,这是其一,其二就是面子和里子有些时候是一起的,不能分辨的那么清楚,皇贵妃她丢了面子,我有了面子,里子丢了一些,也是无妨,这两者难两全,里子以后可以慢慢拿回来,可这面子丢了,一时半会就捡不起来了。” “皇贵妃执掌六宫,最需要的就是面子,她丢了面子,和我丢了里子来比,她所失去的更大一些,”舒妃这时候气定神闲,说话起来也是很有逻辑思维,“她里子什么都不缺,面子被我落下了了,实际上我却是没有什么里子可以失去的,再怎么样,也就是如此了,哎,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舒妃说了这么一句诗,对着金秀笑道,“你读过书,可知道这里头的意思” 金秀咳嗽一声,“娘娘,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舒妃满意的点点头,“你说的极是,很多事儿都不必说了。” 舒妃的心境金秀大概可以猜到一些,无非就是如今既然是没有恩宠没有子嗣,在宫里头的确是没什么“里子”了,那么不如豁出去就再争一争面子吧,横竖两样不能一样都没有。 不一会,膳桌供了上来,这一次,金秀就有很大的礼遇了,舒妃吩咐“赐座请金姑娘也坐下来,咱们一起。” 今个折了令皇贵妃的面子,舒妃显然很是高兴,又一叠声的叫人热了绍兴女儿红来喝,舒妃和索绰罗氏对坐,金秀打横陪坐,马佳宫女给三人斟酒,边上的宫女们站着伺候,金秀会喝一点,酒量还不错,不过这是在宫里头,金秀想着喝醉了总是不好,于是只是浅尝辄止,喝了两杯也就不喝了,舒妃也不劝酒,颇为高兴的吃到了一半,又突然想起了金秀的劝告,“金姑娘,我这得罪了皇贵妃,以后还真不知道如何才好”她突然又担忧起来,“她执掌六宫,要整治我的手段,可是多了去了” 金秀心里头不免暗笑,舒妃的性子可真的有些意思,前怕狼后怕虎的,偶尔有决绝之断,却又这样的瞻前顾后。 不过这或许是大多数人的性格,金秀微微一笑,“娘娘,您最后那个跪送皇贵妃不是极好又有礼数,又有规矩,日后您只要是循规蹈矩,日常礼数上让人挑不出错处来,想必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若是她在别的事儿上挤兑我呢”舒妃担忧的说道,“我虽然说她还不是皇后,可到底,如今六宫的事务,就是她在管着的。你说,我该不该去找万岁爷说这个事儿” 这事儿我早就提醒过你了,那时候都没见你紧张,这会子倒还是说起这个了,金秀有些无语,“万岁爷想必知道了,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前头养心殿又那么近,万岁爷肯定知道了。” 这是肯定的,永盛皇帝又不是昏庸无能的君主,怎么可能六宫之中的事儿他都不知道“娘娘您不该说,万岁爷既然知道了,那娘娘就不必说了,多说了,只怕还会让万岁爷腻烦。” “若是万岁爷问起来了,你倒是可以说一说,”金秀眼珠子转了转,“说一说今个的事儿。” “是”舒妃点点头,“我必然是要在万岁爷面前好好说皇贵妃的不是才好” “不可说不是,”金秀笑道,“要让皇贵妃去说不是,而娘娘要说皇贵妃的好。” 舒妃和索绰罗氏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问,“这是为何啊” “万岁爷只怕是最厌烦后宫互相攻讦,不如就大度一些,您说皇贵妃的好处,说她辛苦搜宫,原本是该配合听命的,奈何自己个不懂事,又性子孤傲了一些,在外头和皇贵妃起了冲突,真是惶恐不安,还一定要请罪,特别是要请万岁爷降罪自己,以平息皇贵妃的怒火。” “这是为何”舒妃有些不悦,“那岂不是又对着魏氏低头了” “是朝着万岁爷低头,”金秀耐心的解释道,内殿之中,金秀谈笑自若,脸蛋红润宛若烟霞,“娘娘您这样伏低做小,万岁爷不会真的降罪,反而会怜惜于你,觉得你虽然冲动了些,可到底是识大体的,而急匆匆来搜宫的皇贵妃却成了办事毛躁的人,这才是娘娘的好处啊。” 这么一说,舒妃恍然大悟,不免赞赏道,“也难为你这样的心思了没想到金姑娘你把万岁爷的脾气都摸得如此清楚” 舒妃看着金秀,是越来越爱,“金姑娘你这样的手段和智谋,若是入宫来帮着我,我还怕什么呢” 。 五十五、围炉夜话(完) 舒妃表达了对着金秀的表扬,她是真的钦佩金秀的智谋和机敏,“这宫里头,只怕是谁都比不上你,”舒妃略带着歉意的看着边上的马佳宫女,“倒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没什么主意” 马佳宫女恰好给舒妃等人奉茶上来,听到舒妃这么说,笑道,“娘娘说的极是,我是没个主见的,出不了多少主意。” “你若是能入宫来帮着我,我这里头还怕什么呢” 舒妃感叹的望着金秀,金秀眉毛一抖,随即把盖碗放了下来,舒妃这才回过神来,失笑道,“我都喝醉了,金姑娘你都说了,不会入宫,你放心,我自然是说到做到的,嫂子,”她对着索绰罗氏吩咐道,“回去告诉宁弟,不许再安排金姑娘入宫选秀了。” 索绰罗氏答应了下来,金秀这才起身,朝着舒妃端正的行了礼,“多谢娘娘。”她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一次入宫本来是见世面加帮衬舒妃,没想到,还是先把自己个的事儿给解决了。 这倒也好,金秀只觉得轻松了许多,不像是之前那样,似乎心里头压着一块大石头。 “起来,起来”舒妃高兴的说道,“你能入宫来看我,就是难得的机缘,又帮衬了我这么多,解了我今日两个难题,我感谢你都来不及,何必你来谢我呢” 这一个难题自然是皇贵妃来搜宫,还有一个难题,就是梦见南氏的事儿,金秀见到舒妃达成了自己个的心愿,于是也高兴,“既然我在宫里头,只怕我们是真难得还能住在宫里头,太太您说是不是今个就让我来守着娘娘,”金秀自告奋勇的说道,“让我来守着娘娘,想必今夜,娘娘必然睡得安稳。” 舒妃又大喜,“我的儿”她朝着金秀招招手,金秀走了过去,她忙拉住了金秀的手,“也是难为你了,进宫来做客,倒是还要伺候我” “不打紧的,娘娘,横竖今个出不去了,”金秀也是很会做人的,她温顺一笑,“不如我陪着娘娘,瞧瞧今夜如何。” 这又是顺势而为的一件事儿,还能博得舒妃的赞赏,是一件惠而不费的好事儿,舒妃听了果然是感动的很,“你这孩子,怎么处处如此妥帖,真是有心了。” 舒妃是对着金秀越看越爱,对着索绰罗氏笑道,“咱们纳兰家有这样的世交,可是咱们的福气,也是芳哥儿的福气” “这是自然,”金秀退了出去,说要去外头舒妃的书房再看看别的书,长夜漫漫无聊,金秀预备着多看几本书,这时候没有旁人,索绰罗氏叹道,“老爷原本想着让她入宫来帮衬娘娘您,今个一看,也实在是值得她入宫,只是她似乎不愿意。” “不愿意就不愿意是了,”舒妃笑道,她今个高兴,比较知足,也不以为金秀一定要入宫,“俗话说,不能强按牛喝水,她若是不愿意入宫,就算是入宫来,出工不出力,也是没什么作用的。她一个姑娘家,如今这样的有主见,这是很难得的,咱们也不必要就强迫了她。” “入宫”金秀到了舒妃的书房,又是小玉子伺候自己,又是她发话了,小玉子虽然年岁还小,但舒妃颇为喜爱她,都叫她入内殿伺候,金秀刚才在殿内说的话,小玉子都听见了,她和金秀适才这么说了一番话伺候金秀吃饭,倒是也不算陌生,也就壮着胆子问金秀,“金姑娘您不想入宫吗” “入宫”金秀笑道,“你觉得这宫里的日子,还不错” 小玉子奇道,“宫里头就是规矩多,嬷嬷们对着礼数上很凶,其余的都好呀,什么东西都是好的,吃的也是三餐不缺,逢年过节的还有恩赏的好东西,比我这以前在外头吃不饱饭的样子,可好多了呢。”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追求的差别,小玉子把目标定在了衣食无忧上,她认为失去一定的尊严和自由是可以的,只要是能吃饱饭穿暖衣裳,而金秀的追求却不是仅仅吃饱饭那么简单了,她更希望有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她翻开一本书,没有在认真的看字,却似乎在走神,想到了别的地方去,对于未来,金秀其实很模糊,也不知道是该去追求什么样的人生,但是对于入宫这件事情来说,金秀是很排斥的,她不认为自己入宫,会是过一个好日子。 特别是看到了舒妃如今的这副景象,未免是叫人不寒而栗,若是后半辈子就这样度过,可真真是生不如死,“你说宫里头好,我却觉得还是在外头更好,我是不会入宫的,”金秀抛开别的无谓思绪,就这样和小玉子笑道,态度还颇为坚决,“入宫的日子,不好受,我这么才半天,就受了好大惊吓了,阿弥陀佛,还是不必入宫才好” 其实有些话没必要说的太满,因为很容易就被打脸。 宫中的夜里,没有什么别的消遣,特别是舒妃这永寿宫,离着养心殿太近,其余的宫里头或许晚间还有围炉夜话抹牌九吃酒赌博的,永寿宫这里,一概是没有,而且宫人们适才经过了舒妃和皇贵妃那天雷勾动地火般的对峙,心脏明显是有些吃不消,各司其职值夜的人外,其余的人都早早睡了。 正殿西暖阁之中,就是舒妃的寝宫,这边宫女们把舒妃的铺盖都料理完毕,又给金秀准备了一小块地毯和一个小枕头,马佳宫女很抱歉的说道,“宫里头的规矩,值夜的宫女都是要在主子的床前地上坐着的,姑娘我怕您这么坐着,到底不舒服,就给您准备了这个。” “如此就极好,”金秀笑道,这时候舒妃去换衣裳,她左右看了看,只见到寝殿之中还有一张罗汉床,上头的小几子上点着一盏油灯,“那盏灯,晚上可要熄了” “殿里头要有光,以防娘娘起夜,”马佳宫女解释道,“特别是姑娘今个第一次当值,若是看不清,磕到绊倒就不好了。” 。 五十六、梦魇之语(上) “如此就好,”金秀笑道,“我这夜里横竖不能睡,还不如就着灯看书是了,”她又问马佳宫女,“娘娘做噩梦的话,是上半夜,还是下半夜居多” 马佳氏想了想,“总是在子时的时候多些,若是这个时候惊醒了,只怕是后半夜就再也不能入睡了,就叫我们陪着主子她说话,故此,还是前半夜和子时的时候多一些。” “太医进了药吗”金秀又问,“若是如此多梦,吃些药总是好些的。” “吃了药,能睡几个小时,但也总是不安稳,且吃了药,不知道怎么回事,娘娘总是说头疼,故此也只是爱喝不喝的,搁着罢了。” 这时候外头宫女果然端了一碗药来,舒妃也换了寝衣,出来见到那药,不免皱眉,“每日喝这些劳什子东西,也不见多少有用。” 金秀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既然是太医开的药方,总是有些用处的。娘娘还是喝了才好。” 今个金秀说的话儿,舒妃一概都会听,“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喝了罢。” 宫女们伺候着舒妃喝了药,又漱口毕,伺候着舒妃躺下,这才一概退了出去,马佳宫女对着金秀说道,“金姑娘,今个就劳烦您了,我就在外头守着,若是有什么事儿,您吩咐就是了。” 金秀点点头,马佳宫女把殿门关上,这边就是寂静起来了,舒妃躺着,叹了一口气,金秀正在捯饬自己的小毯子和枕头,听到舒妃又叹气,笑道,“娘娘又怎么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读书这么多年,思来想去的,还就是这么一句,”舒妃语气幽幽,“想着昔日我才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封妃,没过几年,又诞下皇十子,那时候真是春风得意,宫里头,谁也是比不过我。” 金秀坐在罗汉床上,翻着一本书,竖着耳朵听舒妃说话,“万岁爷那个时候可真宠着我,日日都过来和我谈论诗词,他说只有这六宫嫔妃之中,唯独我还能在这诗词歌赋上和他说一说。” “后头又有了身孕,万岁爷可高兴了说是这是我和他的血脉,日后必然文采风流,不输先祖容若先生,也许诺过,日后只要我诞下皇子,就要封我为贵妃。” “那时候的永寿宫,可是热闹极了每天都是筵席唱戏,热热闹闹的,没有一天是空的,万岁爷也日日送了好东西来给我安胎,他知道我喜欢看书,把这历朝历代的古籍都从文渊阁里头拿出来,一股脑儿的送给我,让我孕中可以看书解乏。” “那时候六宫我是谁都看不上,就算是孝贤皇后在的时候,也是一样,她对着我也只能是客客气气的,后来孝贤皇后过世了,金姑娘,我也不是说什么痴心妄想的话儿,那时候我在想,凭着我和万岁爷这恩爱的样子,日后只要我诞下皇子,这中宫皇后,我也可以当。” “只是,这,呵呵,”舒妃失笑,“世间万物,犹如泡影,来得绚烂,去的也快,我诞下皇十子,才两岁多却夭折了,万岁爷太失望了,他失望到再也不来看我了,再也不来和我讨论诗词歌赋了,也不再宠信我了,这原本东西六宫最热闹的永寿宫,就真的和冷宫没什么区别了。” 舒妃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一通,末了才对凝思不语的金秀说道,“哎,倒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久,又要让你听这些,可真是不该,金姑娘,你说不入宫是对的,虽然是女人家,却也应该自己个能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管是做什么,都应该有自己的个依靠,我就不成了,这宫里头,万岁爷已经忘了我,膝下又没有子嗣,只怕是什么都难了。” “这一辈子就是如此了。”舒妃幽幽说道,“你还年轻,的确该选自己个想过的日子。” “是,”金秀在这一刻,才觉得舒妃这个人算是不错,说的话深入人心,“娘娘说的极是,任何时候,都该有自己的依靠,最好不必找别人。” “不找别人,这个却是难了,”舒妃笑道,“咱们姑娘家,日后总是要嫁人的,夫君就是这辈子的依靠,日后的子嗣更是依靠。” “娘娘说的是,”金秀承认舒妃的话有道理,但不认为她的话全部有道理,不过深夜了,也不是争辩讨论的好时机,“夜深了,娘娘早些安置罢。” 舒妃于是不再言语,闭目入睡,外头的北风一阵阵的刮起来,催在窗棂之中的缝隙,发出了呜咽之声,金秀低着头看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脖子,见到舒妃睡得还颇为安稳,这时候金秀也觉得有些困了,于是在舒妃床前,靠着那个小毯子坐了下来,宫里头值夜都是不能睡得,只能是坐着打个盹,但金秀可不顾及这个,理了理枕头,蜷缩着躺下就闭眼睡觉了。 殿内的火龙烧的暖和,饶是没有被子盖,也觉得很是舒服,金秀才躺下没多久,只觉得恍惚间有听到细碎的声音,金秀原本有些不耐烦,转了个身,突然之间一个激灵,这才想到,难道是舒妃又做噩梦了 她忙起来,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床榻之上的舒妃,果然见到舒妃眉心微皱,脑袋微微发颤左右轻微摇摆,双唇咬得紧紧的,“不,不,皇后,你要说什么” 金秀这会子是可一点睡意都没了,舒妃真的是在做噩梦又梦到南氏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金秀有些不敢置信,又听到舒妃头脑震动的更快了,“您要说什么呢”舒妃的语气又快又急,“您这天天来找我,到底要说什么呢” 金秀只觉得自己在她边上听得这些话,不免毛骨悚然,南氏到底要纠缠上了舒妃什么怎么夜夜来找她不,这不对劲,难道世间真的有鬼魂吗 听别人梦话,就是这样,听着越听越害怕,金秀想着不对劲,于是想要把舒妃露在外面的双手给放回到被子里头去。 。 五十六、梦魇之语(下) 如此夜深人静,无人清醒,饶是暖阁温室,金秀听到这梦呓之语,也觉得汗毛倒竖,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背后、屋顶、床底,似乎都有阴风阵阵涌出,不知道何方神圣在窥视自己个,金秀尴尬一笑,这个时候就算是金秀是无神论者,也不免很是害怕了。 她于是伸出手,想着把舒妃露在外面不住颤抖的双手给她放回到被子里头去,没想到才摸到舒妃的手,舒妃一下子就抓住了金秀的双手,“皇后皇后你到底是要做什么缠着我是做什么” 金秀又是吓了一大跳,随即想要抽出去,却不曾想舒妃抓的很紧,金秀挣脱一下却是不敢再动,万一真的如马佳宫女所说,等下舒妃被惊醒了,又是一夜未睡,那么自己又要陪着说话一个晚上,可真是遭罪,于是也不敢动,只是让舒妃握着,只是到底心里头还有些害怕,手心之中都是冷汗。 舒妃低沉呓语了一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金秀以为这次噩梦就结束了,可是没想到舒妃突然之间又呼吸急促起来,“娘娘,你握住我的手,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 “你若是有什么交代的,请马上告诉臣妾,臣妾一定办到啊” 金秀见到舒妃显然是在梦中惊恐无比,也是死命的抓住自己的手,金秀真不知道看上去文弱无比的舒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劲,她死命的拉住金秀的手,金秀都险些在床前被拉的摔倒了,“皇后你说啊,你说什么,告诉臣妾” 金秀被拉近了舒妃的身侧,她见到了舒妃脸上那扭曲的表情,她动了动手指头,发现不能摇醒舒妃,许是因为吃了安神的药的缘故,一时半会,舒妃竟然深陷于噩梦之中无法醒来。 金秀看着舒妃的脸,突然之间灵光一闪,也带着一丝恶作剧的想法,她凑在舒妃耳边,“我的话,你肯定听吗” 舒妃似乎在梦里头听到了金秀的话,“是,您吩咐就是了,娘娘,你说就是臣妾没有什么不听的” 金秀转过脸来,外头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她低声对着舒妃说道,“我这虽然走了,可心里头还挂念十二皇子,舒妃你若是能够帮衬着他,别叫人欺负了去,我就能甘心到九泉之下了。” 舒妃紧锁的眉毛一下子松开了,“臣妾听命,臣妾听命”舒妃因为金秀的话儿一开解,似乎就一下子从噩梦之中解脱了出来,双手随即松了下来,脸上带着自然的微笑,“臣妾知道了,知道了” 金秀这才把舒妃的双手放回到了那床缠丝如意金莲花被子之中,舒妃这时候似乎已经在噩梦之中解脱了出来,呼吸不再急促,稳定而悠长,金秀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自己这法子还是有些用的。 她又回到了床前的地上预备着躺下睡觉,只是被舒妃这么一闹,金秀翻来覆去她自己个倒是睡不着了,于是起身又想着看书,但却不知道为何,心思浮动,就是睡不着。 失眠是最痛苦的,金秀很是无奈,内殿之中如此温暖,应该是很适宜好好睡觉的,这睡不着真是难受,于是金秀起身,想着出去走一走。 她把内殿的门打开,在外头假寐的马佳宫女一下子就醒过来,见到金秀出来,忙起身问道,“金姑娘,娘娘可是又做噩梦了” “是,”金秀点点头,“不过这会子已经无妨了,接下去只怕也是不会再做噩梦了。” 马佳氏喜道,“阿弥陀佛若是这样,以后娘娘可就好了” “那个被子我瞧着太厚重了些,”金秀提着意见,“殿里头暖和的很,不必要如此厚的被子,娘娘经常睡得不好,只怕是还和这个被子有些关系,被这么重的被子压着,只怕是很难透得过气来。” 马佳氏忙进去,按照金秀的意见换了一床轻柔些的被子,出来告诉金秀,“金姑娘说的极是,真是没想到,娘娘似乎睡的很香甜了。” 金秀点点头,“我这会子有些睡不着,想出去走走,不知道这宫里头夜里,能走动吗” “姑娘若是在永寿宫里头走走自然是无妨,”马佳氏轻声笑道,“若是要出去,还是要谨慎些才好,只是别走太远就是了,寻常时候夜里都是关闭宫门,今个日子特殊些,只怕是还能出去走动走动。” “怎么今个还能出去” “六宫只怕是要预备着搜查罢了,”马佳氏说道,“故此宫门还有人值夜,您说一声,放你出去就是了。” 金秀点点头,马佳氏忙又给金秀找了一件大氅,“外头冷,金姑娘别着凉了。” 金秀披上了大氅,又提着一个小灯笼,走出了正殿,又出了永寿门,昨夜下了雪,屋顶之处都有积雪,又是时过月半,月亮半弯在半空之中挂着,晚间天气晴朗,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倒也是晴朗玉宇。 宫巷长长的,一个人都没有,金秀想着永寿宫的南边,乃是养心殿,只怕是天下布控最严的地方,若是到那边去,被人抓住,可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要知道昔日这天正皇帝之死,在坊间就有传言,说是有和天正皇帝杀父之仇的女侠假装宫女入宫,刺杀了天正皇帝,还枭首而去,害得皇家颜面尽失,故此这皇帝起居的养心殿,是绝对绝对不能去的。 去了可能会死。 永寿宫的东边是乾清宫,西边经过启祥宫就是到了慈宁宫,这两个地方都不能去,那么就只能是朝着永寿宫的后头,北边去走一走了。 金秀提着灯笼,朝着永寿宫后头走去,东西六宫的格局也是一个套院隔着宫巷,然后又有一个套院,每一座宫殿都是独立的,外头都有宫巷围绕着,作为隔断。 实际上除却各宫内部的陈设之外,各宫的外表是几乎一模一样的,金秀行了百来步,见到都是如此场景,不免觉得有些沮丧无聊。 。 五十七、又见君子(上) 永寿宫的后头一样是有一座巍峨宫殿院落建筑,只是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似乎有衰败之意,金秀提着灯笼到了宫门前,见到宝蓝色的牌匾上头写三个竖着的大字,“翊坤门” “翊坤门”金秀念了一遍,这个宫殿好生熟悉的样子,应该是后世之中来过此地,只是不知道这个时空如今的大玄朝是哪一位嫔妃住在这里,宫门半掩,似乎没有关严实,金秀就在外头看了看,随即预备走人,若是要想见世面,也不是这个深更半夜该去的别的地方,就这样看看得了。 天气越发的冷了,金秀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这天气,这气温,只怕是又要下雪了,出来这么一会,清冷了一番脑子,倒也是不错,而且这时候手脚也有些僵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金秀从翊坤门前离开,绕到了宫巷的西南角,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物。 月色掩映的宫巷角落处,似乎也站着一个人,一个年轻人。 他抬起头,望着翊坤宫的飞檐,一言不发,似乎脸上还有晶莹的泪珠,这一副场面也只是金秀瞥见一刻,那人察觉到了转角处来了那么一盏灯笼,似乎还有一个人,顿时就收敛起了脸上悲伤的神色,灯笼一下子又躲了起来,那人不耐烦的呵斥,“什么人,出来” 金秀也没有偷偷摸摸出来乱窜的觉悟,故此灯笼点的透亮,自己个又是当街大摇大摆的走着,一下子就被人发现了,原本眼疾手快的想要夺回去,这会子却被人一下子就发现了,金秀心里头叫苦,却又不得不出来,鬼知道是那个人若是躲开逃跑人家喊起来,只怕是一下子自己就要在紫禁城之中出名了,于是只能是硬着头皮出来,走到了那人跟前,低着头行了礼,随即抬起头起来,可见到对方,两人不免都一齐失声,“是你” 竟然是那一夜八月十四金秀在胡同转角的小石台上遇到的忧郁少年 金秀惊奇于为何会在此地见到这少年,少年更是惊讶金秀为何在这里,金秀走到了他跟前,借着灯笼的昏黄光芒,看清楚了金秀的样子,确认了是那一日在大街上遇到的少女,又见金秀穿着宫内衣裳制样的大氅,微微挑眉,“你怎么会在此地难道是入宫选秀女了吗” 金秀摇摇头,见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原本还十分忐忑的心思,也可以稍微平复一些,她听到少年问自己是不是秀女,似乎潜意识里头就带着一丝抵抗心思,忙开口道,“我陪着太太入宫来探望后宫主子,并不是秀女。” 护军人家宫中有女眷的,有机会都能够入宫探视,这是惯例,那少年点点头,“是进来看那一家” 金秀想想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儿,于是老实回答,“是舒妃娘娘。” “离得近,只是你不该出来,”那少年答完了金秀的话,不再理会她,继续抬起头来望着翊坤宫那正殿翘起的飞檐,沉思,“赶紧着回去吧,宫规森严,若是你被侍卫们抓到,多少是件麻烦的事儿。” 那少年穿着的不是侍卫太监的衣裳,颜色虽然素净,但衣料华贵,外头没有披着大氅,只有一件出毛的坎肩,穿的单薄,却不见哆嗦之意,可见是穿的皮毛极贵极好,那少年不愿意和金秀说话,金秀却要主动开口了,“尊驾是在看这翊坤宫” “是,”少年的声音之中带着些许冷漠,“夜里头睡不着,故此出来看看。” “尊驾的亲人以前住在这里吗” 少年转过脸来,秋水般的明眸望着金秀,“你如何知道” “我看到了尊驾的眼神,就知道您有故事,”金秀温言说道,“翊坤宫似乎未曾关闭宫门,尊驾,要进去瞧一瞧吗” “瞧一瞧”少年失笑,“那里面我很是熟悉,到处都熟悉,只是人不在了,到底还是无趣,就算是进去瞧了,也是无趣。”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金秀点点头,“人若是不在了,进去也是无趣。”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那少年吐了一口气,看着金秀的表情不太一样了,“欧阳修的词我以前却不知道欧阳修有如此锥心之言。” “翊坤宫我瞧着似乎有是衰败之意,尊驾思念之人,已经离开许久了吗” “不,”那少年摇摇头,“才一百多日罢了,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外头见面的时候那一日我刚从陵寝回来,算起来,那时候才一个月的时日,我的额娘,”少年又抬头看着那飞起的屋檐,“过世才一百多日。” 一百多日翊坤宫,额娘,宫中主位面前的少年衣着华贵不是侍卫太监之属,这些一切一切联系起来,金秀突然想到了什么,“尊驾是十皇子” 那少年挑眉,望着金秀,“你知道了” “你是宫外之人,如何知道的” 金秀心想我如何不得知后头算起时间来,那一夜自己晕倒的时候,正好是继后南氏过世的时候,再加上纳兰永宁还有舒妃的这些话,一系列的话儿累积下来,终于让自己个有分析了,“我恰好知道,皇子的额娘,之前就是住在翊坤宫之中,今日又见到皇子您出行自由,又面带哀伤,故此就猜中了。” 这就是永盛皇帝和继后南氏如今唯一的所出,十皇子永基,如今十五岁,比金秀大两岁。 “你很聪明,”永基微笑说道,“若是我皇额娘还在,她必然会喜欢你,她最喜欢聪明的人,算起来,”永基又怀念起过去来,“皇额娘不太喜欢我,说我不算聪明,没有学到皇阿玛和皇额娘的好脑子。” 金秀知道了永基的身份,这才想到八月十四日是什么日子,“难怪那一日我见着殿下如此忧伤,原来恰好是殿下额娘过世的周月,又恰逢中秋佳节。” 。 五十七、又见君子(中) 北风无声的在二人之间吹起,将屋檐上的白雪吹落了一些,好像是扬起的沙子,在二人的边上簌簌落下,听到金秀这么说,永基点点头,背着手朝着翊坤门行去,金秀提着灯笼,跟在了后头,两个人无言,似乎不是陌生的关系,却也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只是在这深夜之中,一前一后的行走着。 走到了翊坤门前,永基看着那宝蓝色的牌匾,又呆呆的出神了,显然永基是心思细腻之人,南氏过世了这么多些日子,他还如此怀念,金秀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想着十二皇子您的额娘已经过世,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若是皇子殿下您能放下,想必您的额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我唯一难过的,就是不能见皇额娘最后一面,”永基背对着金秀,悠悠说道,“那时候我正在热河伴驾,等到宫里头传来了噩耗,马不停蹄的回宫的时候,母亲已经收殓了,没有交代给我最后一句,若是,”他无声无息的叹了一口气,意气萧索,“若是能知道她老人家最后对着我说什么,那就是最好了。” 金秀问“娘娘过世的时候,难道没有什么人伺候在跟前吗” “有一位她最亲近的嬷嬷,”永基摇摇头,“她却说,皇额娘没有什么话儿留下来。” 金秀想了想自己听到的南氏的事儿,开口说道,“这只怕是真的,”永基转过来看着金秀,“娘娘性子刚毅,之前敢触怒万岁爷,这性子是极为要强的,想必不会留下什么话儿来。” “这话何以见得”永基有些不悦,她觉得金秀在说大话,“你又不认识皇额娘。” “我虽然不认识,但可以从言语行事风格之中推出一个人的性格,”金秀淡定自若,“我听外头的纳兰老爷、舒妃娘娘、还有皇子殿下你的言语之中,可以勾勒出娘娘的脾气性格,娘娘应该不会告诉你什么话儿的,毕竟这六宫之中,该过的还应该是自己个的日子,把日子给过好了,娘娘才会安心。” 永基也听了不少这样的话,这时候听见,总觉得有不同的感觉,“或许你是对的,只是这事儿,到底是我的心结,这心结不打开,只怕是我这一辈子都不痛快。明个就是冬至了,宫中冬至最是隆重,我夜半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十二皇子也是住在宫中吗” “是,”永基和煦的说道,“未曾婚配的皇子,都是住在宫中的,我住在北五所。” “怎么,”金秀不好意思略带羞涩的问道,“殿下还没婚配吗” “本来内务府有这个打算,只是皇额娘突然过世,”只要不谈及继后南氏,永基又变成了温柔从容的样子,“故此拖延下来,我如今要守孝,只怕是接下去一段日子之内,也不必提这个事儿了。” 金秀点点头,“夜深天寒,皇子也早些回去歇息罢。” 永基摇摇头,“这会子睡不着,我还是在这里头多呆一会,明日就是冬至,宫内宫外都有事儿要忙,且白天的时候,我也不宜来此处,免得被有心人瞧见,又说什么奇怪的话,平添许多风波出来。” 永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金秀这么仅仅两次见面,就觉得说话自由,没有什么约束。“说起来,倒是还要先谢过你才是,那一夜我刚从皇陵回来,见到额娘的陵寝不是很妥当,却又没有地方可说,百般郁闷的时候,却见到了你那一日月下歌舞,让我顿时有舒缓心胸之感,谢谢你。” 金秀心里头一暖,吐口而出,“不必言谢,相逢就是有缘,咱们既然是能在这没头没脑的地儿和时机遇见,可见是真的有缘,只怕是日后还能再见的。” 她朝着永基行了福礼,随即转身离开,她可不是这紫禁城的正经主子,被抓到可是没地方说理去。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金秀转过身来,见到永基宛如一株玉树芝兰,站在宫巷之中,风姿绰约,“我的名儿,叫做金秀,蒙古正红旗。” “金秀”永基笑道,“这个名儿倒是寻常,”随即他马上说道,“我不该取笑旁人的名儿。” “无妨,”金秀笑道,她当然也不是很乐意见到别人说自己的名字,于是她又促狭的笑道,“殿下不是想问娘娘临终之前是说什么了我倒是觉得您,该去问问舒妃娘娘。” “这话是怎么说的”永基奇道。 “舒妃娘娘夜夜做梦,梦见娘娘呼喊于她,这些日子都睡得不好,我们入宫来探视,就是为了此事儿,皇子殿下,得空的时候去问一问舒妃娘娘,想必她会告诉你娘娘托梦了什么。” 金秀转身离去,大氅带起了一阵风,卷起了宫巷之中残留的宛如柳絮般的雪花,也把永基的视线带走了,“额娘,”永基抬起头,又看着翊坤门的牌匾,眼角冒出了晶莹的泪珠,“你若是地下有灵,为何不来托梦于我” 金秀回到了永寿宫,赶紧着回到了正殿之中,这时候值夜的宫女忙给金秀脱了衣裳,金秀哆哆嗦嗦的,外头这么呆了会,可真是冷,又问宫女小玉子,“永寿宫后头的翊坤宫,就是南氏以前住的宫殿” “是,”宫女小玉子瞪大了眼睛,带着一丝害怕,小心的回答道,“南氏之前住在翊坤宫,七月过世的时候,下了好大一场雨,宫里头人都说是南氏的怨气传到了天上,这才天降大雨的” “别浑说”年长些的宫女忙拦住了小玉子继续说下去,“越发说过头了你可真是胆子大,这些话都敢浑说” 小玉子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金秀微微一笑,也就不再问这个,马佳宫女给金秀安排了一个狭小的床榻休息,这时候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屋里头暖和,金秀就很满足了,她以为自己个很困,应该睡得很香甜,实际上却是没有。 。 五十七、又见君子(下) 翻来覆去梦见了很多奇怪的人和事儿,特别快到天明的时候,梦见自己个躺在一处狭隘的所在,穿着舒妃的朝服,衣物鲜明,外头哭喊声一片此起彼伏,还有人不停的拍打着什么,发出沉闷的声响,金秀不胜其烦,觉得自己个躺着好好的,怎么有人一直在拍打着什么要吵自己个她左右看了看,又伸出手摸了摸,这才不免惊惧发现,自己个竟然被人封入了一个棺材之中 金秀张口欲喊什么,却发现自己被人下了哑药一般,用了巨大的力气,都无法发出什么声音来,只能是拼命挣扎,似乎在棺材之中,空气越来越稀薄,金秀越来越透不过气来,她在拼命的挣扎,但似乎被套入了一个巨大的蚕茧之中,越动,越动不了。 她大概知道自己也是做噩梦了,却不知道这噩梦什么时候能结束,金秀的手指头完全不能动弹,只能是好像复又陷入不可自拔的深渊之中,正在急的不得了的时候,“娘娘”“娘娘”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似乎有人劈开了棺材,来搭救自己了。 “娘娘来了娘娘来了你快醒醒”有人来推动了金秀的身子,金秀的身子一下子似乎就活了过来,金秀猛地睁大了眼睛,看清楚了殿内的陈设,这才知道,刚才的不过是一场梦。 她惊醒过来,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她定了定神,惊魂未定的对着推着自己的小玉子蜀道,“你喊什么娘娘呢娘娘在哪儿呢” 好像是在这一刻之后,殿外的阳光才照耀进了这处小小的偏殿之中,就连小玉子的耳边鬓边都冒着金灿灿令人安心的光芒,“娘娘一夜睡得很好,这会子起了,高兴的很,就说要来看你,这会子只怕就马上来了,金姑娘你赶紧着起来哎哟,主子娘娘” 小玉子忙顿下行礼,舒妃这时候直接就小跑了进来,竟然是穿着寝衣,头发也没有梳,青丝垂在脑后,身后跟着马佳宫女,手里头拿着披风,还忙喊着,“主子小心些,只怕是着凉了” 金秀忙起身,舒妃这都到了,自己还躺在被窝里,可真的不太合适,“娘娘怎么来了” 舒妃坐在了金秀的床榻边上,昨夜那脸上的倦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因为睡好觉而带来的红润好脸色,“你说的话儿,可真是好没想到你出的这好主意金姑娘啊”舒妃满意的拉起了金秀的手,不住的拍她的手背,“你可真厉害啊。” 金秀刚在噩梦之中惊醒,不免有些糊涂,“娘娘,您这是说什么呢”她朝着自己这边抽了抽手,发觉和昨晚一样,抽不动舒妃的把握,她干笑一声,“我怎么听得有些糊涂了呢” “你呀你,怎么睡了一觉,把自己个昨天的话儿都忘了恩,我是知道了,必然是因为,”舒妃若有所悟,“因为昨个晚上你伺候我安寝太久了些,没有睡好真是辛苦你了,”舒妃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你告诉我的,可真是有些道理” “是吗”金秀刚才浆糊一样的脑袋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哦,是自己个昨个晚上提了什么鬼主意,这时候舒妃醒了,想必是记住了自己的话,金秀心里头暗笑,却装作若无其事懵懂的发问,“娘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昨个夜里头南氏托梦了” 舒妃一挥手,让马佳宫女和小玉子等人都退了下去,这才神神秘秘又很是兴奋的对着金秀说道,“你说时机未到,故此南氏没有告诉我该托付什么,你这么一说,我还不信,可没想到这夜里头果然是听到了南氏的声音,她告诉我,要我,”她压低了声音,“照看十二皇子” 金秀装出了惊奇的样子,“这么说来,难道真是机缘到了那么娘娘您答应了吗” “自然要答应下来,不然的话南氏若是幽魂不散,日日来缠着我,这可如何是好”舒妃忙说道,“也幸亏是答应了下来,我答应了下来,原本拉住我手的南氏,这就松手转身离开了” 金秀惊道,“看来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舒妃兴致勃勃的和金秀分享这个事儿,她觉得这事儿,就该告诉金秀,其余的人都不说给他们听最好,“南氏转身离开了后,我就再也没做梦,这一觉就睡到了这天麻麻亮” “如此就好,”金秀笑道,“娘娘若是能睡得好,这一次我和太太一起入宫,就不算白来。” “岂止是没有白来”舒妃高兴的叹气,“还是帮了我的大忙” 舒妃的感情之情溢于言表,金秀想了想,还是要谨慎的提醒舒妃,“娘娘,宫里头只怕是最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特别是南氏乃是万岁爷厌弃之人,你若是说出去,什么南氏托梦的话儿,对着自己个无益,只怕还会让十二皇子处境更是艰难,这事儿,还是要谨慎些,别告诉旁人才好。” 舒妃觉得金秀说的话很有道理,点头答应了下来,“你说的极是,这事儿,不能说出去,我这宫里头殿内伺候的奴才们,都算靠谱,我会再提醒他们。”也因为是南氏托梦的这个事儿,所以舒妃也突发奇想,既然若是南氏如此吩咐,自己多照拂照拂十皇子,日后说不定也多一个依靠,他无母,自己个无子,这是最好的搭配了。 这是舒妃心里头的想法,倒是没有和金秀说,两个人说了其余的话儿,不一会马佳宫女进来催驾,“娘娘,今个是冬至的正经日子,您还要去寿康宫叩见皇太后呢。” “知道了,”舒妃起身,对着金秀笑道,“原本还是要留你的,金姑娘帮着我这么大的忙,只是今个是正经的日子,嫔妃都要朝拜皇太后娘娘,万岁爷也要去寿康宫,你若是多跟着在我宫里头多好皇贵妃也别想在我这讨好了去” 。 五十七、又见君子(完) 冬至节亦称冬节、交冬。它既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是中国的一个传统节日,曾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宫廷和民间历来十分重视,从周代起就有祭祀活动。 古人认为,过了冬至,白昼一天比一天长,阳气上升,是一个吉日,所以值得庆贺。后汉书、晋书等史籍都有冬至日贺冬的记载。到唐宋时,这一习俗尤为盛行。本朝更是重视,“最是冬至岁节,士庶所重,如馈送节仪,及举杯相庆,祭享宗禋,加于常节。” 这一日皇帝要出席祭天大典,谓之“冬至郊天”。宫内有百官向皇帝呈递贺表的仪式,而且还要互相投刺祝贺,就像元旦一样。之后再赐宴百官,然后再和后宫嫔妃一起朝贺皇太后,这是冬至日要做的事儿。 嫔妃们虽然似乎只要在寿康宫等着皇帝一同前来,跟着朝拜皇太后就行,实际上远远不是这么简单,众人要先去储秀宫皇贵妃那边立规矩,皇贵妃有实无名,但依然是六宫事务的执掌者,所以要先去朝拜皇贵妃,听令皇贵妃耍一通威风,再听一听她的训斥,等着皇帝的时间差不多了,再从储秀宫起身,一同到寿康宫去。 事儿虽然不多,但是处处都要等,处处都有礼仪。故此舒妃今日真是一点空也没有,金秀起身梳洗毕,又回到了舒妃的正殿,舒妃已经穿戴整齐,又是那一套山海立水四团鸳鸯鸾凤和鸣补服,头上戴好了朝冠,亭亭玉立,衣着华贵,舒妃打扮妥当,又问金秀“昨个吃了亏,只怕是今个又要寻趁我,原本想着要你跟着我去才好,只是你又要和嫂子出宫,我可不能再耽误了,今个宫里头忙,若是再耽误你一下,今个再出不去,只怕是家里头就要担心了。” “她若是寻趁我,我该怎么办”舒妃担忧的说道,“这么多嫔妃都在那里,我今个若是被寻趁了,丢了脸面,只怕是真的就不好了。” “娘娘担心什么只管是被她寻趁是了,”金秀笑道,她得了舒妃的承诺,出宫可以回家不用再担心选秀的事儿,心情也高兴,说话也风趣了许多,“皇贵妃娘娘不至于这样当众寻趁你,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想皇贵妃应该不会如此,但若是真的如此,娘娘大可不必反抗说什么怪话,直接委屈的承认下来就是了,该打该骂,您都受下来。” “这又是为何” “一来众人兔死狐悲,皇贵妃若是当众搞你太过,众人虽然不说,心里头自然是会忌惮于她;二来嘛,您等会不是要去寿康宫吗皇太后和万岁爷面前,您只要是强忍住悲伤红了眼眶,不必说什么,你说,那个时候是谁会更惊恐” 舒妃眼前一亮,“自然是皇贵妃” “但若是太后和万岁爷知道了您受委屈的事儿,出言安慰您,您可不能放开了哭,今个可是冬至的好日子,若是您这哭出声来,可就是不懂礼数了,您反而要为皇贵妃解围,说自己个不懂事,不是皇贵妃的错,如此的话,只怕是圣上更会怜惜罢” 舒妃见着金秀如此教自己个该怎么做怎么说,心里头真是叹息服气的很,“金姑娘你若是早些出现,时常提点提点我,我这永寿宫又怎么会冷落成如今的模样哎,只是如今,就算是你入宫,也是来不及了,”舒妃原本满腔的热血兴奋,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冰冷的雪水,“真的来不及了。” 舒妃感叹自己个年华老去,恩宠不在,就算是再有人帮衬出主意,也是斗不过有儿有女又是执掌六宫的令皇贵妃了,她摇摇头,原本还有十分的谈性,如今也尽数没了,她吩咐李如全,“把嫂子和金姑娘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再好生送出去,不要怠慢了。” 她又拉着索绰罗氏的手说了几句话儿,这才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出去了,这时候也不过是天刚亮的时候,李如全请两人到了东暖阁,这里的圆桌上摆放了一堆的东西,给索绰罗氏的就不说了,李如全给金秀介绍着东西,“这是两匹宁绸,都是内造的,一个是雨过天青,一个是松绿色,娘娘说了,内造的东西还算不错,外头不常见,自己留着做过年的衣裳是最好的。” “金姑娘如今是女孩子家家,还要打扮打扮,再这样简朴就不成了,”李如全手脚麻利的打开了一个盒子,“这是娘娘以前年轻时候戴的头面,娘娘说了年岁虽然久了些,可东西都是极好的,只要姑娘别嫌弃就好。” 除了这个头面之外,其余还送了几团丝线,两件舒妃的旧衣裳,不是正经的内宫服饰,而是日常可穿的,最后是一大盒子宫里头的饽饽,外头用包袱包着,“这里头有枣泥糕、重阳饼、马蹄糕、小芝麻团、金瓜饼,如意酥,麻花等等,还有一些干果蜜饯等等,娘娘说这些东西别处买不到,既然是咱们的世家,起码拿回去摆碟或者是请亲戚朋友用一些,也是宫里头拿出来的体面。” “请金姑娘都带回去。”李如全垂着手笑道,“请别嫌弃才好。” 许是因为舒妃的经济情况不算好,故此银子是没有直接给的,但这么多东西拿出来,可真是叫金秀吃惊不小,“这如何使得”金秀笑着看了看索绰罗氏,又对着李如全说道,“这么多东西赐给我,我真是都不好意思了” “都是日常的东西,只是姑娘别嫌弃才好。” 这些东西是舒妃的日常,可对于元家来说,可就是很大的恩惠了,金秀摇摇头,又珍而重之的朝着李如全行了礼,“公公替我谢过娘娘,虽然是日常的东西,但对于我们元家,包括我来说,已经是极好的恩赐了。” 李如全笑眯眯的避开了,“可不敢当,金姑娘我这就帮您收拾好,再送您和纳兰太太出去。” 。 五十七、又见君子(续) 舒妃从索绰伦氏这里知道了金秀的家境,故此这些东西都是金秀家要用的,除了衣裳头面首饰一大盒点心外,还有十来本书,“这些都是娘娘素日里头看的,虽然不算是什么古籍,但娘娘批注了不少,娘娘见到金姑娘喜欢读书,于是就把这些送给您。” 这些礼可真够大的除了物资补给之外,更是给了好多精神食粮,“如此厚礼,我可真是受之有愧,太太,这可如何是好”金秀望着索绰伦氏说道。 “既然是娘娘给的,”索绰伦氏笑道,“姑娘你收下就是了,横竖纳兰家和元家都是通家之好,不计较这些俗礼。” 金秀也不是扭捏之人,虽然见到重礼觉得收下来不太合适,可这会子舒妃不在,退让辞谢也是找不到对象,故此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李如全见到金秀如此大气,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头暗暗佩服,想着金姑娘的气度,可是比自己家主子还要强多了,想着自家主子素日里头倒也还好,只是见到皇贵妃的时候就沉不住气,也不知道今个去储秀宫,到底能不能按照金姑娘的锦囊妙计在皇贵妃的调教下化险为夷,可真是一件令人担心的事儿啊。 这边收拾妥当,于是就预备着出门去,李如全打听好了,今日乃是冬至,出入极为频繁,不能够再封闭宫苑,阻断往来,今日可以出去,于是几个太监和宫女一起帮着金秀和索绰伦氏端了东西出了永寿宫,朝着北边而去。 今个倒是真可以到处看看了,毕竟这时候后宫的主子们都到令皇贵妃的储秀宫去点卯了,六宫之中也没有旁的主子,于是李如全带着两人顺路到了御花园来瞧瞧,御花园实在是有些小,不过是方寸之地,但假山,亭榭、水池一应俱全,也因为是在宫中,所以修缮的尽善尽美,小巧精致之中透着端庄大方,下过雪,今日又冷,雪竟然都还挂在树上屋顶,红墙黄瓦被白雪掩盖,倒是颇有银装素裹之美,李如全指指点点,“这是千鲤池,这是浮翠亭,那边是钦安殿,供奉了真武大帝,今个有萨满和喇嘛在里头祈福。” 御花园之中虽然没有什么主子们在,但来往的太监侍卫等等都是络绎不绝,显然是今日乃是要紧日子,大家伙都忙得很,李如全悄悄的对着索绰伦氏和金秀说道,“贼人还没有找到,只怕是侍卫们还为了这个事儿要辛苦了。” 今个既然是大日子,若是被贼人潜伏进来,惊扰了大事儿,只怕是侍卫们逃不了干系,这也是寻常之事。金秀点点头,御花园这么小,稍微看了看也就是了,也没什么稀罕,若是有机会,金秀还是想要去去看看西苑,并圆明三园才好,万园之园,那才是最想要去看的地方。 金秀对着索绰伦氏说道,“太太,宫里头忙,咱们还是早些出去罢这边人多嘴杂的,万一被人盘查,也是麻烦事儿。” 索绰伦氏自然无不可,于是两人穿过了钦安殿之侧,就朝着顺贞门而去,到了前头长街宮巷之中,却又被人拦住了。 一群侍卫,为首的赫然又是福康安 金秀这个时候真是没想到又遇到了福康安福康安脸色玩味,拦住了索绰伦氏等人,“纳兰太太,”福康安朝着索绰伦氏点点头,他来纳兰府找纳兰信芳,也索绰伦氏也是见面过的,只是这时候却不看着索绰伦氏,只是拿眼盯着金秀,“今个奉圣命盘查六宫来往人等,不知道你是何时入宫的” 索绰伦氏有些慌乱,看了一眼身后的金秀,“哦,是昨日奉诏入宫,来探视舒妃娘娘,只是不知道为何,宫门提前下钥,故此滞留宫中,今日才得出去。” “原来如此,”福康安只是拿眼看着金秀,也不看索绰伦氏,“那么这一位,”他朝着金秀点点头,“是跟着太太你一起入宫的,是你们府上的人吗” “是,”索绰伦氏佯装镇定的说道,“是跟着我进来的丫头。”她知道福康安为何而来,但这个时候也不能够改口,若是当众改口,岂不是就要露馅了。 福康安点点头,他挥挥手,“那么既然如此,我要先查过你们这些东西了” “这些都是娘娘恩赐的东西,怎么,福侍卫,觉得这里头有什么违禁之物吗”金秀原本心慌的低下头默不作声,听到福康安如此说,就忍不住抬起头来,反过来凝视福康安,“还是觉得,我们纳兰家和贼人有什么干系” “大胆”福康安身边的侍卫低声喝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敢管我们御前侍卫的差事儿” 福康安眼神微微眯了起来,“你们昨日入宫,就出了这样的事儿,你敢说你们纳兰家和贼人出没宫苑的事儿无关吗” “我们入宫是中午时分,福侍卫来永寿宫通报,已经是天黑时分了,想必贼人出没,应该是在三四点左右的时候,再者我们太太奉诏入宫,在神武门登记也只是两人,我们又是只带了一些包裹出宫,那么怎么可能和贼人有关” 福康安凝视金秀,没想到这个丫头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如此牙尖嘴利是该给她一些教训了福康安挥挥手,让侍卫们拦住了李如全等人,又朝着金秀点点头,“你过来,咱们借一步说话。” 索绰伦氏担忧的拉住了金秀的手,金秀朝着索绰伦氏摇摇头示意不必担心,“太太请稍等,我必然不会连累到纳兰家。” 金秀跟着福康安到了宫门的转角处,这里没有旁的人,福康安双手抱在胸前,朝着金秀逼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福康安压低了声音,“居然敢冒充纳兰家的丫鬟,入宫来” 福康安昨个的印象果然是没错,他在永寿宫感觉到那似曾相识的人,就是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 五十七、又见君子(结) 福康安高大的身子逼近了金秀,金秀有些受压迫,不免自动的朝着后头退去,一直贴到了宫墙上,“你要做什么入宫来是什么居心是不是要行什么不轨之事你别以为我认识你,你就可以仗着这认识的面子来当众驳斥我,我这个人讲人情,但更要为国效力” “你不是纳兰家的丫鬟,冒名入宫,想要做什么” 这话听起来还是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金秀被福康安逼在了角落里,“我陪着太太入宫,探视舒妃娘娘,再者,许是因为我的脑子还算不错,故此来入宫帮着娘娘出一出主意罢了,若是我的私心,也就是进宫来见见世面,如此而已,绝没有什么不轨之事,这词儿太重,小女子我担不起。” “出主意”福康安咀嚼了这三个字,“你出什么主意了,难不成,昨夜舒妃在和令皇贵妃娘娘对峙的事儿,是你搞出来的好主意” 这个福康安还真是机敏啊,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在昨夜有出一份自己个的力气,金秀眉毛一挑,“福三爷,您的消息很是灵通啊,后宫嫔妃的事儿,您都这么清楚。” “你不要和我如此阴阳怪气的说话,我身为养心殿御前侍卫,又是在内务府领了差事儿,六宫的事儿,我可以知道,我也能够知道。”福康安沉声说道,“是不是你出的主意说” 金秀大大方方的承认下来,“的确是我出的主意,我来探望拜见舒妃娘娘,我自己个又是纳兰家的世交,天生就是靠近纳兰氏的,舒妃娘娘问我求助,我既然有主意,为何不能出” “你好大的胆子六宫不宁,万岁爷更是心烦,这是冬至节下琐事甚多,西南的战事又不顺遂,本来心里头就不高兴,昨夜听说了这个,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已经是不痛快了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儿。” 福康安咬牙切齿的说道,金秀听到这话,不免失笑,“福三爷,您是忠臣孝子,这点我是看出来了,只是我未免是受无妄之灾罢我难道不拦着皇贵妃,让令皇贵妃把六宫搜个底朝天,难道万岁爷就高兴了难道舒妃娘娘伏低做小,任由皇贵妃欺凌,这才是保全大局不成三爷您这是真能攀扯啊。” “你”福康安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该死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那你冒入宫之罪,也是该死” “三爷没有马上戳穿我,”金秀调皮的朝着福康安眨眨眼,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的,“想必就不是要追究我这冒入宫之罪了,不知道三爷,想对我说什么呢” “你”福康安只觉得自己所见之人,从未有面前这个元家少女一般的让他无计可施,似乎自己永远是落在下风,“你说,我有什么可说的” 他有些悻悻然,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没有小题大做的意思,他自我安慰只是为了纳兰家的颜面,再者不必因为这样的小事儿,让永盛皇帝再操心就是臣下的不是了,“我要你告诉我所有缅甸之事的一切” “我知道的,纳兰信芳都知道,他告诉你了,也就是我告诉你了。” “不止这些,我知道你那地书都是天文地理山川河流之事,其余的东西,你没有告诉纳兰信芳”福康安抬起头看了看左右,见到除却自己这一队人马外,没有其余的闲杂人等,“这缅甸国主如何,地方藩镇如何,左近邻国如何,这些事儿我一概都不知道。”他又特意压低了声音,“你必须要告诉我这些个” “黄道台上任了吗”金秀突然问了这个话。 福康安一脸的不屑,这个女子,虽然是有些才华,可实在是太过于肤浅,就知道索取一些蝇头小利,“早就上任了你为何这个时候还和我说这些。” “只是想要提醒福三爷,凡事都是要讲就交换的,您这会子拦住我,是要免了我的冒名入宫之罪,藉此来要挟我,要我答应这个事儿” 金秀没有明说,但眼神的确是露出了“福康安你这样做未免也太下作了吧”的意思,福康安微微一窘,却又不得不认为金秀的确说中了自己,他咬咬牙,“我不是要挟别人的人,这时候西南战局艰难,我想着为万岁爷还有我阿玛分忧这是军国大事,你虽然为一女子,但一样是我大玄之人,自然要为国分忧才是,我也不是要你上战场,你只需要把我想要知道的,都告诉我,就是为国分忧了”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金秀还是这样说道,“你就算是再着急,福三爷,那也是没用,不恰当的时机若是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这不会帮助人,反而是会害了人。” “无稽之谈,”福康安不屑一顾,“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缅甸的事儿,之前那个刘藻,昏庸无能,只怕是缅甸其国国主是谁,国都何处都不清楚,如何能够克敌制胜只要是知道了缅甸的情况,什么时候都是克敌制胜的好时机” 福康安如此自信,金秀饶是觉得他的话不对,也不免很是佩服,有些时候,自信心若是没有,什么事儿都是干不成,“你的话不算错,只是,我却还是不同意你这意思。” “金姑娘你是否同意无关紧要,”福康安冷冷说道,“今个我可以放你走,你却也要记住,等到冬至日这节庆过了,我就要来登门拜访,金姑娘你要记住一个事儿,我福康安想要得到的,就从来没有得不到过的” 这时候也有好几批侍卫太监等路过这里,见到福康安一堆人在此处,虽然没有什么过来探望,但多少总是侧目,福康安不愿意在这里纠缠,于是马上就想着警告一番,就准备离开。 金秀眉毛一挑,她却是不服输,“福三爷,且慢走,今个的事儿,你放过我,我感谢你,但若是要改了我的主意,只怕是不能” 五十八、家族复起(上) 福康安原本已经是转身离去,可没想到竟然金秀在身后说了这么一句,福康安倏然转身,转过来冷冷的望着金秀。 “不可操之过急,若是操之过急,只怕得不偿失” “你不过是一介姑娘家,如何又对着朝政知道什么了”福康安见到金秀如此镇定自若,不知道心里头为何,火气又冒了出来,“难不成真的以为你那天书算什么厉害的了” 金秀笑而不语,福康安朝着金秀复又步步逼近,“你不要忘了自己个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福三爷你在说什么”金秀冷静说道,“您不会以为我是纳兰家的奴婢,亦或者是富察家的丫鬟吧” “还是宫里头的宫女” 金秀反问了这个,福康安还真的冷静了下来,“那么你说,你想要什么”福康安冷冷的望着金秀,强自忍住怒气,“你的行事风格,我大概是知道了,无利不起早,说的就是你,”他带着一点点鄙夷的语气对着金秀说道,“凡事儿都可以交换,是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想要什么” 金秀见到福康安如此瞧不起自己,倒是有些不舒服,“小女子不是那种人。” “你就是那种人,今日不是说话的地方,”福康安转身离去,“等过几日再到贵府讨教罢” 福康安虽然发走了金秀和索绰罗氏一行人,可脸上却是还是一脸的僵硬,更是直接拿着眼睛盯着金秀等人离去的背影,“三爷,”边上的侍卫见到福康安脸色不佳,“这几个人可是得罪您了要不属下把她们拿下,交给慎刑司瞧着她们这么大包小包的带出去,说她们夹带宫内物品出宫,这个罪名可” “不必了,她们拿着的是舒妃的东西,又过了内务府,咱们拿他们没办法。” “那姑娘可是得罪了咱们三爷”边上一个满脸胡子怒气冲冲的说道,“凭她是什么东西,就一个纳兰家的丫头,就敢让三爷如此生气真真是胆大包天,标下下值出宫去,就去找纳兰家的人,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管教家里头的奴才的,竟然还敢对着三爷这样甩脸色” 福康安摆摆手,淡然说道,“这事儿,你们都不必管,我自己个会处置,若是论起用这些手段来,那么就算是降服了她,也不算是自己的本事,”福康安盯着宫巷之中徐徐离去的金秀背影,“你们不能插手。” 这话的意思,众侍卫面面相觑,难道天之骄子的富察家千里马,福康安福三爷,听着口气,好像是看上了这位纳兰家的丫头这可真的太稀奇了 要知道福康安的两个哥哥,福隆安和福灵安都已经尚主,永盛皇帝将两位公主许给了富察家的两个儿子,将来福康安若无意外,也必然是尚主,成为朝廷的驸马,就算不是许配公主,那么那家的姑娘家不好选别说是外头寻常人家了,就是八大家的嫡出女儿,若是知道要许配福康安,那也必然是满口答应没有拒绝的道理。 福康安是真真正正的人中龙凤,无论是谁,就算是富察家的对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帝国的明日之秀,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物,不可能会缺女人,屋里头伺候的丫鬟,也肯定眼巴巴的施展魅力想要成为福康安的“屋里人”,怎么福康安对着这个丫头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这不太正常啊,太奇怪了,那个满脸胡子的人特别的好奇,也就是他这样的直性子发问了,“三爷,标下听说您这段日子,时常去纳兰家跟着那个什么大爷讨教学问,您该不会就是去找,”满脸胡子的侍卫朝着金秀的背影偏了偏,“这个丫头罢” “你倒是没说错,”福康安没有注意到属下那个侍卫奇怪的眼神,“这个女子,不简单,我就是去找她的” 索绰罗氏有些不安的拉着金秀的手,又转过头来看到了福康安盯着自己这一行人,“金姑娘,那福三爷,怎么老是盯着咱们呢。” “太太别担心,这是他的职业病,总是想着咱们入宫来别有用心,”金秀笑道,她似乎也知道索绰罗氏和自己个母亲玉芬很像,较为担心这些事儿,故此别的事儿不说,仅仅是说了一番福康安质问自己个给舒妃出主意的事儿,“他猜到了我在背后搞鬼,给舒妃娘娘出主意,这会子说要问罪于我呢。” “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我已经说开了,”金秀笑着安慰索绰罗氏,“他虽然霸道,但不是不讲道理的,我说了几句话,他虽然生气,可还是让咱们走了。” 索绰罗氏见到左右无人,悄悄的在金秀耳边说道,“我听说,在外头听说了,在宫里头也听娘娘说了,说是皇贵妃和富察家关系极好,也对着福康安很是照拂,昨个晚上的事儿若是被福康安知道了,会不会皇贵妃也知道了” “富察家和皇贵妃关系好”金秀微微皱眉,“这是真的” “外头有谣言,舒妃娘娘也时常听皇贵妃把富察家提在嘴边,看来这是真事儿。” 金秀低着头想了想,按理来说,皇贵妃和富察家关系如何,其实和舒妃没什么干系,舒妃失宠太久,又没有子嗣,压根不是要和皇贵妃一较长短的势力和想法,唯一可能就是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不过这么说的话,金秀转了转眼珠子,“这事儿只怕是皇贵妃一厢情愿吧,她若是和富察家真的关系好了,日后真的说不定,能当皇后了。” “这可怎么办”索绰罗氏担忧的说道,“那么娘娘的日子” “太太不必担心什么,这是日后的事儿,再者富察家也没必要为了皇贵妃要做什么,富察家还却什么什么都不缺。”金秀笑道,立后是很大的功劳,但是在富察家看来,这点功劳微不足道,“什么都不缺么,人家就不会上赶着要帮着旁人。” 。 五十八、家族复起(中) 这是自然之理,毕竟皇贵妃和富察家关系不大,若是要论起关系,那么就是昔日令皇贵妃还是宫女的时候,在长春宫伺候过孝贤皇后,这算是有一丢丢的香火之情,但若是要靠着这个,就想要富察家的助力,只怕是不能够。 金秀回想了一番刚才福康安的话儿,显然,他有关于令皇贵妃的话儿,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若是富察家都有这个意思,福康安应该要警告自己,但他似乎只是为了要六宫安宁,不让皇帝担忧生气才是最好,其余的似乎也没有多说什么皇贵妃身份地位等等的话儿。 宽了索绰罗氏的心,金秀却不免这个事儿还是上心了,一路回家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想着什么事儿,索绰罗氏还以为金秀心绪欠佳,还是在思考着舒妃的处境,于是又抱歉的说道,“这一次入宫,只怕是辛苦你了,你且放心,娘娘的意思,我会告诉老爷的。” 舒妃答应了金秀,许她不入宫,索绰罗氏这个时候再确定一下,以安金秀之心,金秀却还是出神,末了才对着索绰罗氏说道,“太太,咱们这护军的女儿是不是都要选秀” “倒也不是全部,只是这驻扎各省的护军,一定级别之上的才有资格选秀,而咱们北京城里头的,不管品级大小,都是要选秀的,”索绰罗氏说道,“按照惯例是三年一选,不过这些年,倒是也不一定,户部请奏万岁爷,万岁爷若是有这个意思,那么再下旨就选秀。” “这里头似乎还有些门道”金秀问道,“太太,我家里头不知道这个,你和我说说呗。” 金秀还真不太清楚选秀是怎么选的,当然了,电视上见过很多次,不过那个肯定大部分都是假的。 于是索绰罗氏会开始介绍了大玄选秀的规矩制度,大玄从太宗时就规定,凡护军八旗人家年满十三岁至十六岁的女子,必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皇帝选秀女,选中者,留在宫里随侍皇帝成为妃嫔,或被赐给皇室子孙做福晋未经参加选秀女者,不得嫁人。阅选时,按护军八旗的顺序,一般七八个人站成一排,由皇帝、皇太后们挑选。被挑选女子的名字,每排写一张单子,留宫中存档,这种名单,在档案中称为“秀女排单”。 “这是祖宗家法,”索绰罗氏在马车上和金秀说道,“本来咱们万岁爷之前,只要是超过了十七岁,那么是都不必再选秀,只是如今的万岁爷在了的时候,这个规矩又改了。” 永盛皇帝进一步规定,如果护军女子在规定的年限之内因种种原因没有参加阅选,下届仍要参加阅选。没有经过阅选的护军女子,即使到了二十多岁也不准私自聘嫁,如有违例,她所在旗的最高行政长官该旗都统要进行查参,予以惩治。然而,就在这一规定发布的第二年,闽浙总督德沛上了一道奏折,请求皇帝允许他年过十七岁的儿子恒志与两广总督马尔泰的女儿完婚,但是,马尔泰的这位千金还没有参加过选秀女。此事令乾隆皇帝大为恼火,命令德沛立即赶赴京师,当面训饬,同时强调 “我朝定例,护军秀女,必俟选看后方准聘嫁。凡在护军之人,理宜敬谨遵行。近见尚有未经选看之秀女聘定许字者,大臣等有奏事之责者,虽系蒙朕恩俞允,究与体制未协。选看混秀女,原为王、阿哥等择取福晋;若在未经挑选之前即行结亲许字,非为废弛旧制,并恐无奏事责任之人,或不敢陈奏之人,伊等已行许字之女,朕因不知,另指他人,亦大有关系;且八旗秀女,于十三四岁即行选看,并无耽搁之虞。” 这里,永盛皇帝振振有词地说了三条理由第一,每三年一次的选秀女是为诸王和众皇子挑选妻室,并非是为了给自己充实后宫;第二,一旦因选秀拆散了他人的姻缘,也是因为没有遵守“我朝定制”,违法在先,并非皇家的责任;第三,即使为了选秀等上三年两载,应选秀女也不过十六七岁,不会耽误她的终身。最后,永盛皇帝命令“户部通行传谕八旗,所有未经选看之秀女,断不可私先结亲,务须遵例于选看后再行结亲聘嫁。” 永盛二十年,再次补充规定应阅视的秀女,在未受阅选之前私自与宗室王公结亲者,其母家照隐瞒秀女例议处。 索绰罗氏娓娓道来,对着这些事儿倒也清楚,“我阿玛以前就在户部当这个司官,故此我清楚的很,倒是也不瞒着你,入选秀女若是要入选,那是难的,可若是要落选,倒也简单,昔日我也是仗着阿玛的关系,入选是入选了,可也没有在宫里头当差,随即就出宫了。” 这就是有关系的人的路子了,和寻常人大不相同,金秀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自然不会觉得这样靠着自己的关系有什么不妥当,她听了索绰罗氏的话,于是忙发问“太太,您这意思,秀女儿也不是一定到后宫当嫔妃,或者是当宫女” “是,”索绰罗氏温和解释道,“宫女和嫔妃之外,户部和内务府还会根据秀女们的年龄,生辰八字,姓氏等等,再根据王公宗室们的年岁来婚配。” 这算是秀女们的三个出路了,实际上金秀这个姓氏,讲真没有任何关系入宫,大概率就是当宫女,她的姓氏门楣很低,大概率也就是当宫女,和舒妃身边的马佳氏宫女差不多,当当小诸葛是可以的。 纳兰永宁的意思,大概是想叫金秀入选宫中当嫔妃,凭着索绰罗氏娘家户部的关系,还有纳兰永宁在内务府的关系,能够让金秀走到最后,就是走到皇帝跟前去,确定成为嫔妃的那一刻。 金秀还真的没想到还有这第三条路,她点点头,“这么说来,将来这福康安,也是会找个秀女许配给他了” 五十八、家族复起(下) “这是自然,”索绰罗氏笑道,“福三爷的两位兄长已经是尚主,他若是不尚主,那么就还是会在秀女里头选,如今且还不知道,若是日后什么时候他要许配了,那些家里头有合适女孩子的,必然是要走关节,到时候内务府只怕是收银子收到手软。” “我怕那些银子,内务府也不敢收,”金秀笑道,“那些既然想着要许配富察家福三爷的,可不是寻常人家,内务府拿了银子,结果若是没有把他们的名单放在万岁爷的跟前,让万岁爷来选一个,只怕是内务府到时候收了钱不办事,更是要找苦头吃了。” 这边说说笑笑,到了纳兰家,金秀先入府拜见了纳兰永宁,将昨个的事儿都说了一遍,纳兰永宁起初听到了令皇贵妃来搜宫的事儿,简直惊讶的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听完了金秀所有的话当然她略去了和永基在翊坤宫外夜谈之事,不免沉思,“果然,和我猜测的不差,娘娘的日子不好过” 索绰罗氏不在此处,只有长贵跟着伺候,纳兰永宁捻须想了想,“依金姑娘之见,娘娘还有机会得宠吗” “没有机会,”金秀给舒妃下了一个定论,“娘娘心气高,如今身子还不好,膝下又没有子嗣,年岁也不小了,”主要是如今衰老的快,看上去一如四十多岁,保养的不够好,“只怕是难,我敲着娘娘想要再得宠的机会是难的。” “那么我纳兰家,哎,”纳兰永宁叹气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得以复兴” 金秀很想说,靠着后宫嫔妃复兴家族这是最难的,关键还是要自己个当差经营官场才是最要紧的,不过她知道纳兰家如今的处境,纳兰家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富察家不一样,纳兰家如今是苟延残喘,需要死灰复燃的重要时刻,这起势,这刚开始的点燃星星之火的开始第一步,才是最要紧的。 “娘娘虽然不能够得宠,但要在宫中继续立足,还是简单的,”金秀继而说道。 “这是何意”纳兰永宁奇道,“适才你还说不能得宠,不能得宠,就是不能立足啊。” “娘娘算是如今宫里头的老人了,万岁爷最是重视规矩体统,法度对于他来说,最为要紧,等闲是不会亏待老人的,只要是娘娘身子康健,能熬下去,日后一个贵妃的位置,也不会没有的。” 金秀不清楚永盛皇帝的后宫是谁得宠,谁晋封,说这个宽慰的话未免太过于绝对,但金秀很清楚永盛皇帝的为人。 “只要是娘娘身体好,能够在宫里头平安活下去,那么日后,总能是庇佑纳兰家的,再者,如今芳哥儿只要是他多跟着福康安,万岁爷那里自然就有了印象,日后就有出息,”金秀笑道,她一心一意要把福康安拉到纳兰信芳边上来,一是要报答纳兰家的恩情,故此要把福康安一定程度上和纳兰家发生关系。 二是金秀不想和福康安发生什么特别的交情,福康安的眼神太锐利了,金秀总是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无法在他那里能够掩盖过关,福康安这个人,就像是一轮烈日,在他面前很多事儿都无法遁形。 寻常富贵人家子弟,虽然可能家里头教导的聪明机灵又是熟读经书,但是在这人情世故,很少会得到很深厚的传承,比如纳兰信芳,在人情世故上就是菜鸟一只,金秀随便糊弄糊弄也就敷衍过去了。 可福康安完全不同,这个人既聪明绝伦,又是洞察人情世故,金秀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无处遁形,除却后世的那些知识是福康安不知道故此实在对着金秀办法之外,其余的金秀简直在福康安面前没有什么优势。 这就是人中龙凤,这就是会让金秀觉得忌惮的福康安。 所以金秀也不愿意和福康安多发生什么联系,“长贵大叔和我说了一句话,我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觉得长贵大叔说的在理,那就是我身为女子,这些人情世故上的关系,说真的,的确是没必要。” “但这些关系对着芳哥儿是有用的,所以福康安虽然气势胜了些,但只要是跟着他,那这些气势就有些用。” 金秀自己不想和福康安接触,这是内心的想法,但她还要纳兰家来承这个情。 纳兰永宁颇为高兴,“如此就极好了,金姑娘,拙荆已经和我言明,说是娘娘也吩咐过,不让你入宫,娘娘这么说,我自然照办,原本想着借拙荆娘家和纳兰家的关系和势力,一定能让姑娘入宫,既然是姑娘不想,那么这事儿就罢了,”纳兰永宁原本就是较为随和的人,有世家子弟的傲气,原本就不会强迫人,只是他给金秀安排的位置,纳兰永宁认为真的太关键了,对于纳兰家的复兴来说,所以不得已为之罢了,既然正如金秀她自己个所言,“在外头一样对着纳兰家帮助很大”,而且已经证明了她的话是对的,舒妃娘娘又是这么说,自然也就罢了,“长贵,”纳兰永宁对着边上自己最信任的忠仆,“你到时候看看,走走关系,若是能够提前免了,选秀,金姑娘就不必去了。” 长贵眼神一闪,垂着手答应了下来,不知道为何,得了纳兰永宁这个准信,金秀似乎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许是因为昨夜睡不好太累了吧应该要早些告辞回家去补眠才好。 这边说了一会话,外头赫然又来了一个平时绝对不会来的人,纳兰信芳一瘸一拐走了进来,朝着纳兰永宁请安问好,纳兰永宁皱眉看到儿子如此,“这是怎么了” “昨个被福康安叫出去西郊行猎,马上颠簸的,整个人散了架似的” “不中用的东西”纳兰永宁喝道,“你素日里头不是都骑马的吗怎么今个倒是不成了” “他们那是行猎,真的是百里奔袭,儿子素日里头那都是随便晃荡晃荡,那里成。” 。 五十九、别的纠纷(上) 纳兰信芳又叫苦连天,“那个福康安明明知道儿子不善骑射,偏偏还要把我给拉出去,我都说不去了,可他似乎还要看儿子的笑话,把儿子拉出去,我这骑马都颤颤巍巍了,跑的那么快,儿子都快吓死了,死命的拉住马缰,怎么样也不敢松手,怎么还能射中什么东西福康安倒是离开,夹着马肚子,起手一箭就是打中野兔狐狸,最后还在我面前嘚瑟。”纳兰信芳悻悻然,“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嘚瑟的。” 纳兰永宁怒视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人家叫你出去,你倒是好,还说人家在你面前嘚瑟你若是争气一些,也不至于是这骑射一点收成都没有我问你,你可是打了什么东西回来了” 纳兰信芳尴尬一笑,“没有打到,福老三扔了一只野鸡子给我,我叫丢了,没拿回来。如今这时候,也不好吃野味,这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吃坏了肚子是小事儿,把家里头的人都传染了不得了的病,可就是大事儿了” “偏生你就是这么多的废话”纳兰永宁瞪大了眼睛,“如此好事儿,你竟然又丢了” 纳兰信秀壮着胆子进父亲的书房,可不是为了来挨骂的,而是要来找金秀的,趁着父亲骂了一顿,停下来喝茶的时候,纳兰信芳朝着金秀做了个鬼脸,金秀心领神会,“宁老爷,我这也就回去了,”她起身朝着纳兰永宁福了福。 纳兰永宁放过了纳兰信芳,“你去送一送金姑娘你可记住了,”纳兰永宁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她帮着你得来了富察家三爷的关系,你若是自己个不珍惜,日后年岁大了,自然有你难受的时候。” 信芳唯唯诺诺,金秀又想到了什么,对着纳兰永宁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宫禁之中怎么会有贼人出没” “也不一定是贼人,”纳兰永宁笑道,“紫禁城虽然关防严密,但每日送水送炭送吃食,都是要来往频繁的,”纳兰永宁以前当过内务府的堂官,知道这里头的事儿,“管的人是多,但实在还是有漏洞的,我估摸着不是什么贼人,而是送东西入宫的伙夫之类的人,不认识路,又心里头存了见世面的想法,故此到处乱走,没什么事儿。历朝历代都有,前头天正爷的时候,还有伙夫都走到养心门了,这才被侍卫盘问抓住,天正爷也没有责怪关防不严。” 似乎人人都想见世面金秀也是存了这个心思,还好她自己个运气好,只是遇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永基,这才没被抓住,若是被抓住,那么可真是搞笑了。 纳兰信芳走在金秀跟前,带着金秀出去了,长贵看了一眼纳兰永宁的脸色,“金姑娘说的只怕是真的,富察家的福三爷,的确是很看重大爷所学的东西,大爷已经写了好多东西,被福三爷拿走了,似乎真的是如获至宝。” “有金姑娘帮衬咱们,是咱们家的福气,”纳兰永宁叹道,“今个是冬至,礼数不能少了,拿给元家的礼物,预备好了吗” “已经预备下了,等会金姑娘回去,就让她带上车送回去,”长贵回道,“蒙古都统那里,奴才也去回了他,就说请他帮衬一二,把这个事儿给免了最好。” “也不必一定要人家给免了,毕竟如今咱们不比当年,这样的事儿,若是沾染上却没有能力按下去,日后露出来,可是很大的罪过,先入选,”纳兰永宁吩咐,“按照正常的程序来,初选了再筛下去,这样不着眼些。” “嗻。” 长贵出了门,眉心紧缩,这事儿他也犯了难,本来若是纳兰永宁含糊的不否认,那他就会做主把这个事儿办成,金秀如今对着纳兰家作用巨大,但远远还不够。 纳兰家想要家族复起,靠着和福康安结交,真的太慢了,慢到长贵几乎都要看不见的未来才有那么点可能,纳兰永宁对着自己儿子纳兰信芳的判断基本清楚,那不是一个类似福康安一样可以继承家业,甚至是光耀门楣的人,纳兰家未来堪忧啊,若是没有金秀的提携,特别是入宫之后的金秀的提携。 若是纳兰家如此下去,到底还值不值得自己个在这里头忠心效力呢这可是一件困难的事儿啊。 不过长贵还是做了自己个的努力,他出门去,交代纳兰永宁的长随,“把老爷的帖子送给蒙古正红旗的都统家里去,就说,”他决定还是要含糊其辞一些,日后可以方便的转圜。“元家是我们纳兰府的世交,选秀的事儿上,还是要请他多多照顾才是。” “是。” 金秀跟着纳兰信芳出来,纳兰信芳脸上露出了和在父亲书房里完全不一样的表情,露出了嘿嘿的奸笑,“姐姐,”他悄声对着金秀说道,“侯胖子来了” “他亲自来了”金秀奇道,她是知道侯艳年和纳兰信芳都有联系,但都是有一位掌柜来此地拜访纳兰信芳,侯艳年做生意忙的很,这些日子从未入京。 “是,只怕是知道了黄老瞎子滚蛋的好消息,这特意来送银子感谢咱们了哦,是特意来感谢姐姐了,”纳兰信芳朝着金秀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我知道这个消息,又听说你出宫回来在阿玛这,就马上来叫你了,您要去见见吗” 今个心情还算不错,倒是可以见见,金秀点点头,“倒是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咱们年前见见。” “您不先去换一套衣裳”纳兰信芳笑道,“您可是纳兰家的秀大爷呢。” “算了,人家只怕是上次后头就知道了,只是不点破而已,”金秀笑道,“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无所谓露不露行迹了。” 纳兰信芳又问金秀入宫怎么回事,还耽误了一天,这边说了几句话,才打了纳兰信芳的外书房,进了里头,侯艳年可是一点都没有以前的淡定,一脸的沮丧,如丧考妣,见到纳兰信芳进来,忙上前抱住了纳兰信芳。 。 五十九、别的纠纷(中) 纳兰信芳被吓了一大跳,见到侯胖子八爪鱼一般的抱住自己,“二爷,芳二爷您可要救救我啊我这可真的完了,完了啊” 他马上把侯胖子一把推开,一脸的嫌弃,他是知道侯艳年有一些小癖好的,只觉得被这个胖子攀扯住,真是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站住了”他见到侯胖子又要扑上来,马上喝了一声,“站住了,不要过来,好好说话” “如今可是非常时刻,抱来抱去的可是会染病站住了,就站在你那里,不许过来了” 侯艳年不敢过来靠近了,但是他还是一脸的沮丧,原本这圆圆的脸都瘦削了不少,倒是看上去不那么胖了,他似乎有什么急事,不停的搓着手,“如今,可真的完了” 纳兰信芳堵在门口,侯艳年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在纳兰信芳的背后,探头出了一张端庄微笑的脸,金秀露出头来朝着侯艳年笑道,“佩德兄,什么事儿让你这位大财主如此焦急啊” “啊”侯艳年见到金秀的脸,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啊,是秀大爷”他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等到纳兰信芳让开,金秀款款进来,瞧见了金秀的女装样子,侯艳年的眼睛不免瞪直了,饶是他十分着急的时候,见到金秀的样子,也不免还是沉沦在其中了。 或许金秀不是绝色,但那气派气度,等闲女子都是比不过的。 侯艳年看直了眼睛,纳兰信芳却是不高兴了,“嘿嘿嘿,你那眼珠子,怎么回事呢朝着那里看呢赶紧着,还不拜见过我姐姐” 金秀还是穿着和索绰罗氏入宫穿着的丫鬟服饰,虽然是青衣简单样子,却犹如一朵青莲,清秀俊逸,不同凡响,侯艳年定了定神,朝着金秀拱手作揖,“秀大爷,哦,不对,秀姑娘,您好。” “佩德兄客气了,”金秀福了福,笑道,“不必多礼,咱们是老相识。”纳兰信芳请两人坐下,“上次定兴县倒不是特意隐瞒女儿身,只是在外行走,若是穿着姑娘的衣裳,到底是不方便,在这里,”金秀朝着侯艳年点点头,“还要和佩德兄说一声才好。” 侯艳年久经沙场,怎么会认不出来定兴县的金秀是女扮男装只是那时候装着糊涂罢了,刚才初见呆了呆,这会子倒是恢复了镇定,他似乎早就死心,知道自己个是不可能迎娶八大姓的嫡出女儿的,这个时候哀叹自己没福气,真是雪上加霜,他听到金秀这么说,忙回道,“决计不会,侯某不是那样小气的人,能够认识秀姑娘,真是三生有幸,是鄙人的荣幸。” 纳兰信芳又要吹胡子瞪眼起来,侯艳年忙又说了别的话,这也是他今个这一次来纳兰府的目的,顺便还要打断纳兰信芳的发飙,“秀姑娘芳二爷,这一次我可真的忘了,您两位,真的要救一救我啊” 小厮奉茶上来,金秀若无其事,在她看来都料理了舒妃的疑难事儿,侯艳年能有什么困难是自己个解决不了的可听到侯艳年说了之后,她才大惊,这一次的事儿,可真是棘手。 “愚兄我,被开出侯家了”侯艳年一脸的痛不欲生,“再也不是介休侯家的人了” 纳兰信芳正在喝茶,听到这话,险些要把茶水吐出来,他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就不姓侯吗” 侯艳年这才把这几日在家里头遭遇的事儿都说了出来,阻拦黄道台上任的事儿,到底不是很机密的事儿,黄道台既然知道了,别的人也不会不知道,侯家主家也知道了这个事儿。 可是出乎意料的事儿发生了,侯艳年原本以为他会凭借这个事儿,更是博得当家老爷的青睐和信任,起码有几句表扬吧毕竟商人之家如今有了影响官场,左右官员任命的能力,这是一种巨大的激励作用。 但是千算万算,还在保定府做生意心里头美滋滋的侯艳年却是真的没想到,得到介休来的消息,竟然是家主开祠堂,祭拜祖宗,宣布,把侯艳年这个人,开除出介休侯家 这个事儿竟然就没和侯艳年说过,趁着侯艳年还在外地的时候,就把这个事儿办成了,侯艳年是在保定府办完事儿后入京路上得到这个消息的,他知道了这个事儿,简直彻底要崩溃了。 “这是怎么说的”金秀很是惊讶,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难道是黄道台的事儿” “我这家里头的关系,的确是这么告诉我的,也不知道为何,家主似乎为了这个事儿大发雷霆,好像说我怎么样坏了侯家乃至晋中其余世家的事儿,故此决定要将我处置了,原本还是说要把我带回去行家法” 这些富商之家,对着自己家的子弟颇多照拂,愿意当差做生意的,提供资金,提供岗位;愿意读书上进的,一样是会提供物资让他们脱产读书,这些是好处,可若是违背了家族的意思,轻的打板子断钱粮,重的直接打死了,都是寻常之事,地方官府也会对这种家族之中草菅人命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家主听了别人的劝,说是我如今和纳兰家关系好,若是纳兰家问起来我的下落,日后不好答复,”侯艳年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说,把我开出去就完了。” “说的确是为了黄老瞎子的事儿可这事儿说的不通啊”侯艳年苦恼的喊道,“家主肯定不认得黄老瞎子,我走保定再去青州这道商道,若是黄老瞎子和家里头有干系,不至于说不告诉我” 侯艳年絮絮叨叨说了一些,金秀沉思不语,“看来还是黄道台背后的人,大约你侯家家主知道,怕黄道台身后的人怪罪于侯家,故此,先把你开了出去。” “如此我可怎么办”侯艳年痛苦的抓着头发,头上的帽子被弄的东倒西歪的,“我真的完了” 五十九、别的纠纷(下) 金秀觉得自己个太难了。 这一天天的,金秀心里头不由得叹气,没有一天是空的。 昨个先帮着舒妃和令皇贵妃斗,演了一出垂帘听政的双簧戏,晚上还要安抚梦魇的舒妃,后半夜出门去遇到了感伤母亲南氏过世的十二皇子永基,又当了一回知心姐姐。 今日早上又被福康安缠住,说了一些话,又被威胁了一番,这倒是罢了,横竖福康安不听自己个的,不算是出什么主意,就是纠缠一番罢了。 回到了纳兰府,说了一会子话,又是给舒妃的未来设定了一些规划什么的,说完了,想着可以回家去了,可是竟然还不能够,竟然又遇到了侯艳年被开出侯家的事儿。 金秀觉得自己个真的太难了,太忙了。 她十分理解侯艳年的心情,如今这个时代,宗族和家族的势力是很大的。 侯家本来就是巨富,这是一个很厉害的背景和后援,等闲人都不会舍得放弃的,特别是侯艳年,他自己个优秀有出息,但也还是建立在侯家这座庞然大物提供基础和支持之上才有如此成功的位置的,失去了侯家的支持,和“介休侯家”的招牌,侯艳年日后就只怕,真的没什么出息了。 易地而处,若是纳兰信芳这样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只怕早就崩溃了。 金秀起身,在书房之中来回踱步,“这样的话,这事儿,没法子挽回了”金秀问侯艳年,侯艳年尚自在唉声叹气,金秀微微皱眉,“佩德兄” “是,是”侯艳年惊醒过来,神色萎靡的好像是宿醉了三天三夜才被冷水泼醒的样子,“是,祠堂开过,列祖列宗也都知道了,族谱上没有我的名字,我算是真的不是介休侯家的人了。” 纳兰信芳在边上还说着风凉话,“这话说的,七爷你不还是姓侯吗不是介休侯家的人,难道就不姓侯了侯家也没有这么霸道吧还就不让你姓侯了嗨我瞧着就不信这个邪,实在不成,要不你就跟着我姓是了,姓纳兰,如何” “哎哟,二爷,”侯艳年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笑话我了,我这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心啊,”侯艳年捂住胸口,“一阵阵的抽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咯噔一下,就抽过去了” “要我说,侯胖子也不必摆这些东西出来,谁高兴在这里头看你演戏呢,这脸色也不是多好,得了得了,别逗乐儿了,”纳兰信芳不耐烦的摆摆手,“你来我这府上,就是哭丧呢还有别的事儿吗今个可是冬至,没事儿我还要吃顿好的呢” “二爷秀大姑娘”侯艳年忙起身朝着两人作揖,“如今这事儿,可是要你们再帮一帮我了” “嘿嘿嘿,你这说的什么话儿呢”纳兰信芳不高兴了,“你要咱们帮着你把黄老瞎子给踢开,我姐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你的事儿给办好了,这会子你倒是还没来谢谢我们两个,现在又要来求我们了这话不对吧你难不成是虱子多了头不痒,就想着可劲儿来占我们的便宜了” 侯艳年忙解释,他是有备而来,准备好了说辞,“愚兄只是想着,这事儿,别人帮不上俗话说的好,宁撞金钟一下,不锤破鼓三千,旁的人帮不上什么,只能是来求着二爷和秀大姑娘了您两位可真是要帮帮我,如今我若是再走错了路,那么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纳兰信芳又大声讽刺了侯艳年几句,转过头来看着金秀,他很是有礼貌,似乎还要问姐姐的意思实际上他又不是诸葛亮,不会出什么主意。 金秀这时候却坐下了,慢条斯理的喝起茶来,侯艳年见到金秀如此样子,真怕金秀就此不管,思来想去真的没办法,扑通一下跪在了金秀面前,哭嚎起来,“秀大姑娘,秀兄看在咱们在定兴县同舟共济的份上,你好歹要拉愚兄一把啊” 金秀被吓了一大跳,随即摇摇头,对着如此放得下脸面的侯艳年真是无奈,“我又没有说不帮你,你怎么就跪下来了,赶紧着起来吧” 侯艳年反正跪下来了,于是就也不计较什么脸面了,只是赖在地上,纳兰信芳看不过,站起来朝着侯艳年的屁股踢了几脚,“姐姐叫你起来,就赶紧着起来” 侯艳年这才连滚带爬的起身,垂着手站在金秀面前,金秀想了想,“你们介休侯家家主,把你开出侯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以后做生意什么的,都不能是靠着侯家的招牌来做了” “是,”侯艳年脸色惨淡,“我只能是分门别户,靠着自己来了。” “那么,侯家还给你留了什么呢”金秀问道,“把你赶出来,是不是预备赶尽杀绝” “这倒是也没有如此绝情,”侯艳年定了定神,回想了一番从保定府到京师来的事儿,“家里头给我的印信已经被拿回去了,官中的差事儿也都已然交卸,不过愚兄我以前靠着公中的关系,也自己个做了一些小生意,除此之外,我这身上的银子,一概都还留着,并没有收回去,大约,总还有二千余两银子,我自己个也还有些积蓄,只是不多。” 纳兰信芳啧啧称奇,“你这位侯七爷挺不错的嘛,这还有千余两的银子,你就算是如今什么事儿都不干,每日就呆在家里头吃吃喝喝,这银子也够一辈子开销了。依我看还要叫我们做什么呢就在这边上买套院子,每日就和我们玩是了” 金秀不理会纳兰信芳的打岔,“那么说来,你们家主倒也不是什么的赶尽杀绝,”侯艳年身上做生意的资金,一概都被留下来了,“还是留了一条生路给你的。” “没有这么简单的,秀兄”侯艳年无奈苦笑,“我在保定听说了这个事儿,提早一天就知道了这个事儿,于是我就趁着家里头来的人还未到的时候,提前把有些货款给结来了。” 五十九、别的纷争(完) 侯艳年知道了家主要把自己个开出侯家,就知道事儿无法挽回,思考了半夜,他思来想去,总是还要为自己个多计划一些什么东西,不至于自己被扫地出门,到时候衣食失了保障,饿死街头虽然不至于,但之前的锦衣玉食不能再这么过下去,那未免也太痛苦了。 他及时把一些货款提前截了出来,这会子又趁着全部交接了工作,大家伙忙乱之中还来不及和有生意来往银钱交易的商户们联系,趁着这个时机抽了一些银子出来。 金秀听到这个,真是有些无语,“那你来找我做什么侯家的家主明明是丢车保帅,为了就是不要连累侯家,却也没有什么太过分之事,只要风声过了几年,家主说不定还是会把你收回去的,可你闹了这么一出,可是彻底把自己的侯家给得罪了。” 侯艳年咬咬牙,“得罪就得罪了,横竖我在侯家也是不得志的,若不是我识脸色,又知道奉承,再加上前些年勤勤恳恳,帮着主家赚了不少银子,打通了一些商路,这才得了主家的一点信任,外头人也可以称之为七爷,”侯艳年脸色惨淡,露出了很是不甘心的笑容,“我这为侯家付出了这么多,可如今为了一个黄老瞎子,竟然是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秀兄,我的母亲也已经被赶了出来,眼下没地方去,只能是千里迢迢投奔到我这里来了” 这是做的有些过分了,罪不及家人,不该如此做,当然或许这并不是家主的意思,手下的那些人会揣摩上头的意思,做出更为夸张的事儿来,这是寻常可见之理。 “他们如此绝情,倒是也不能怪我这样无耻了,”侯艳年咬牙切齿,“秀兄,你说,眼下该怎么办我听您的意思,实不相瞒,我从定兴县相遇秀兄,虽然一眼就看穿秀兄是女儿身,但却也马上知道秀兄是雄才大略之人,等闲男子都比不过,后头又经过黄老瞎子之事,越发觉得秀兄不是寻常之人,我得蒙受如此大变,一时之间无计可施。” “我素日里头的关系,都是借着侯家的身份来打点的,如今既然是失去了这个侯家的身份,那么这些关系和人情自然就无用了,无计可施啊,”侯艳年叹道,他起身,朝着金秀深深作揖,弯腰在地上,“只是想着来找秀兄,指点我这迷路之人了。” “家里头拿出来的两千两银子,”侯艳年从袖子之中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了金秀,“我已经尽数换成了银票,请秀兄收下。” 纳兰信芳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侯胖子,可真是大手笔只怕是他如今这全身上下这点银子是他的全部家当了,没想到竟然一下子就都交出来了。 要送给自己 金秀接过了那信封,若有所思,捏了捏信封,还是极厚的,金秀微微一笑,“佩德兄,搞这些劳什子做什么”她把信封递回给了侯艳年,“怎么,难不成还想着来我这里求一个差事儿了” “不是求差事,”侯艳年不肯接那个信封,他退了开来,“只是想在秀兄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见到侯艳年不愿意拿回去,金秀把那个信封放在了身边的桌上,桌上的盖碗打开着,冒着丝丝热气,“佩德兄想做什么当差呢还是继续做生意” “他还想当差”纳兰信芳不屑一顾,“他可是一个官身都没有呢就这样一介商人,还能当差” “实不相瞒,”侯艳年扭捏的说道,“芳二爷,我这身上的确是还捐了一个官儿,是候补的县令。” 纳兰信芳又差点喷茶,大骂道“大玄朝的官场,就是被你这些有钱人搞坏了的” “那么佩德兄想当差了” “不,”侯艳年摇摇头,“我又不是世家子出身,也不是科举出仕,身上这个候补的县令捐这,无非为了行走各处见到官儿方便些罢了,我若是出仕,只怕是做不好,官儿我是不想做的。” “那么还是继续做生意” “是,我听秀兄说的话,时常有奇思妙想,故此我来求秀兄指点一条光明大道,助我东山再起,我也要介休侯家看看,”侯艳年咬咬牙,“没有了侯家的帮衬,我一样可以成功” “成就一番事业” “没有什么光明大道,”金秀淡然说道,“世界上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 侯艳年静静等着,等着金秀继续说下去,他已经恢复了镇定,静静等着这一辈子或许是最重要的谈话。 “你把这个银票拿回去,”金秀把那个信封拿起来,侯艳年还是不要,纳兰信芳接过去,十分心痛不舍的丢给了侯艳年,“我可以帮你。” 侯艳年精神大振,小小的猪眼睛瞪得老大,耳朵也竖起来,就等着听金秀继续说下去,“但我现在办不了你。” 他顿时又泄气了,“因为我还不知道你如今有什么,”金秀理了理袖子,笑道,“你说自己个做了点小生意,什么生意有什么商道和谁做的生意你手底下还有什么资产,比如有货栈几何马车几何仓库几何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我怎么给你出主意” “若是你的事儿,我一概都不知道,那么我还怎么样帮着你”金秀继续说道,“若是我现在答应下来,你也必然觉得我是说谎话。” 得了金秀的承诺,侯艳年似乎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多谢秀兄。” “不必言谢,我这事儿还没帮上你的,想着做点生意赚点钱,简单,只是若只是当一个商人,未免也太简单了,”金秀端起盖碗喝了口茶,“不知道佩德兄,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儿,红顶商人” “红顶”侯艳年心里头剧烈的跳动,“是红宝石顶戴的意思吗” “差不多这个意思罢,当一个小商人,未免也太没劲儿。” “不知道介休侯家在秀兄眼里看来,是不是小商人” “小。” 。 六十、家中来贴(上) “小,太小了,”金秀自信的笑道,面对着侯艳年的提问,她这样回答道,“太小了,介休侯家也就是在晋中还有些名声,到底还是晋商里头的小人物,其实在我看来,就算是乔家,也不过是小人物,算不得什么。” 晋商的辉煌时期还要在百余年之后的道咸年间,才会变成庞然大物,而介休侯家也要在几十年之后,发明了票号这个东西,才借着现金的急剧增加,将自己的生意扩大了无数倍,成为了晋商之中的翘楚。 现在的介休侯家,还真的是太普通了,当然这个“普通”也就是在商人们之中,对于金秀,或者是纳兰家的钱财来比,那早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了。 不过这不代表金秀就不能对他们进行战略性高度上的藐视,金秀甚至都瞧不起平谷乔家,“若是要做,就要做最好的,这是我的意思,也希望日后,能够让佩德兄也成为最好的商人,成为红顶商人。” “对此我坚信不疑,”侯艳年激动的说道,他脸上的肉激动的抖动起来,“多谢秀兄。” “你该做的就是,把你现在手里头还有什么资产,什么路子,什么物资,什么来往的人,都写出来,芳哥儿会告诉你如何列表的,你只需要记得一件事儿,佩德兄,”金秀跨步出这间书房,转过头来对着侯艳年笑道,“如今你和纳兰家可就是绑在一起了,咱们日后,可就是一荣俱荣的关系了。” “明白吗不需要你效忠纳兰家,但是日后就是相互扶持,相互促进,共生共荣了。” 金秀出门去,只留下百感交集心潮澎湃侯艳年,他坐不住了,只是在书房内来回走,一刻也停不下来,他激动之余又对着未来十分的渴望,他从未人如此渴望过成功,也从未像这个时候一样的,笃定自己,绝对绝对会成功。 他找到了能够让自己个日后成为某些领域之巅峰的那个人。 正在激动的时候,纳兰信芳从外头回来了,侯艳年忙迎上去,“芳二爷” “什么二爷”纳兰信芳大声的说道,“该叫大爷” 侯艳年轻轻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哎哟,真是我的不是,”他还以为金秀是纳兰家的女儿,是纳兰信芳的亲姐姐,素来这辈分行排,都是男女分列的,既然金秀是姑娘,那么纳兰信芳还是该称大爷,“芳大爷您说我真是奇了怪了,这时候趁着秀兄不在,忍不住不吐不快,您说,您这府上,养出了这么一位惊才惊艳的姑娘,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让纳兰信芳有些懵,“想要干什么我们没想干什么呀” “芳大爷,如今我可是一心一意的跟着您了,有些话您还瞒着我呢,”侯艳年见到人生最大的危机解除了,顿时脑筋就活泛起来,他还特意伏在纳兰信芳的耳边,压低了声音窃窃的说道,“是不是想着让秀兄入宫当皇后” “也只有皇后的位置,才能够让秀兄一展心中所学吧” 纳兰信芳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狰狞的很,“胡说八道” 金秀出了纳兰府,随即回家去,她原本心情尚好,想着回家就能够稍微松快一些了,可显然“松快”这个要求,在自己家里头还是比较难的,金秀坐着纳兰家的马车到了家门口,二妞早就在这里头等了,“姐姐,你可回来了”二妞很是着急,“家里头来人了,阿玛不在家,姑爸生了大气,说是咱们家都没人接待,一点礼数都没有,在家里头骂了好一会了。” 金秀听着有些不寒而栗,桂大奶奶可不是那种理智性的骂人,而是绝对绝对会骂到一夜未归的金秀的,金秀忙问妹妹,“人呢走了吗还有是这姑爸,可是骂我了” “人走了,走了还没人招待,这才是姑爸最生气的,姐姐,我都在这外头等你了,就是因为姑爸骂上你了,你赶紧着吧,还小心点最好。” 外头再怎么厉害的金秀,回家来,也只能是当个缩头乌龟,不过今个她是不担心,毕竟今个是满载而归金秀摆摆手,“别怕,有姐姐在呢,劳驾,”金秀把手放在了二妞的肩膀上,对着拉着送自己回来的两个纳兰家小厮笑道,“把东西都搬进去。” 金秀进了家里头,天气寒冷,桂大奶奶没有在外头,而是窝在炕上吞云吐雾,金秀忙进去拜见了,瞧见了桂大奶奶脸色不好,但也没有发问,只是当做看不见,喜滋滋的行了礼,“姑爸我得了好东西回来,这会子先那给您瞧了,有什么好的,您只管先留下。”金秀等着那些小厮都出门回去了,才对着桂大奶奶悄悄说道,“可都是宫里赏赐的好东西” 桂大奶奶原本十分不悦,心里头憋了好大的火气,就等着金秀回来,务必要让她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体统,不好生教训金秀一顿,她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了。 可听到金秀这话,原本在抽水烟的桂大奶奶停住了,“什么宫里头来的你在说什么胡话” 金秀没说自己个如何在宫里头运筹帷幄给舒妃出主意,又巧遇其余人的,毕竟这些话儿,说出来只怕是谁也不信,于是只能说“昨个跟着纳兰家的太太入宫见世面了,这是舒妃娘娘赏的” 桂大奶奶身子一震,“你跟着入宫了”她看着金秀,冷冷的说道,“胆子可真不小。” 桂大奶奶起身,看了一遍金秀带出来的东西,两匹宁绸,两件衣裳,两个盒子,两包点心饽饽,舒妃年轻时候带着头面,这些东西实际上都很好,可是桂大奶奶似乎却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也没有露出想要霸占那些东西的想法,金秀这一夜没回来,心里头存了要讨好的意思,于是就把那匹松绿色的宁绸,还有一包点心留下来,又说要把舒妃的头面也留给桂大奶奶。 六十、家中来贴(下) 舒妃的头面许是昔日刚进宫的时候内务府分发的,是银镀金的两个耳环,一个手钏,两只凤钗,并一个扁方,所谓的一套,自然就用一样的宝石,和一样的花饰,宝石用的是粉色的碧玺,那碧玺也不算上佳之选,虽然颜色颇为娇嫩,但质地不够透,水头也不足,看上去朦朦胧胧的,不透明。 不过这一套的头面,寓意不错,是用粉红色的碧玺雕成桃子和桃花,取诗经之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用意,把桃子和桃花巧妙的镶嵌在发簪还有耳环手钏上,唯独那个扁方,却是没有用桃子桃花的纹饰,而是用了一只鲜红的珊瑚色的碧玺,刻成了石榴花的样子,也很是娇艳明亮,金秀觉得好看,“这样式可真好,我瞧着姑爸用这个,最合适不过了。” 桂大奶奶似乎心绪不高,就着二妞的手,躺回到了炕上,“粉色娇嫩,我如今都几岁了怎么还能用这个你自己个收着吧,日后有你的用处,”她拿着水烟袋点了火,复又吞云吐雾起来,眼神有些迷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其余的东西你等会都给我拿走。”她看过了那些糕点,也是不屑一顾,“都没什么新鲜的东西,这年节到了,留着招待亲戚们倒也算不错。”口气好大,好像是之前经常见到吃过的样子。 这么轻松的就过关了这简直是不正常啊,金秀有些发蒙,她的感觉是对的,没有这么简单的过关,桂大奶奶盘膝坐在炕上,朝着炕桌上点了点,“你奶奶身子不爽利,今个就没起来,外头来了客人,竟然是一个可以招待的人都没有”桂大奶奶又骂起了富祥,“下了值也是每日出去,不知道厮混什么压根就不跟家,元家就连个男丁都没有了吗不成” 金秀很想提醒桂大奶奶,今日乃是冬至节日,凡是节日,他们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差人们都是没有放假肯定是要巡逻执勤的,今日压根就不是富祥休沐的日子,今日没有休息。 但是金秀也不敢说,还好桂大奶奶骂了这么一会,也就停下来了,显然她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儿,“看看吧,”桂大奶奶继续抽着水烟袋,头朝着炕桌上扫了扫,“你的好运气到了” “到了,”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好运气来了,降临金秀了;一种是好运到头了,和金秀说再见了,完全是看金秀自己个怎么理解,按照桂大奶奶的语气和样子,金秀拿起了炕桌上的一份文书模样的东西,心想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开一看,金秀果然大吃一惊,“这是都统发来选秀的文书” “是了,”桂大奶奶磕了磕水烟袋,“这是不是你的好运气昨个入宫了,只怕是明年还要入宫。” 金秀仔细的看了看文书,上头说蒙古正红旗旗下所有适龄的女子,都要预备在旗内初选,初选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二,等到初选完毕了,初选入选的再交到户部和内务府去选。 选秀,金秀放下了那个文书,“这事儿”她的心情很是微妙,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总之是很复杂的感觉,“这事儿是必去的了” “多新鲜哪,我的大姑娘,”桂大奶奶冷笑一声,“咱们八旗护军的女子,都要选秀你去选了,以后二妞一样要选,难不成还不选我跟你说,这事儿不成,就算是这一次病了,也要等着三年之后再选” 她窥见金秀的情绪很是平淡,似乎没有什么惊讶惊吓惊喜的样子,“怎么,你不是入宫过了宫里头很好吧,想不想入宫去啊。” 金秀微微一笑,她的反应之所以平淡,因为她早就在不同地方听到了自己要选秀的事儿,纳兰永宁那边甚至可以保证她出现在选秀的最后一个环节殿选,出现在皇帝的面前,所以这个初级选秀的通知,金秀压根就波澜不惊。 而且自从纳兰永宁提出了这个入宫的事儿,金秀就知道近期肯定要选秀了,纳兰永宁他们可算是内幕人士,都是提前知道的消息。 金秀一脸的云淡风轻,桂大奶奶去是不高兴了,“你这小东西,倒是不知道好歹,难不成,那你不想入宫” “我当然不想入宫呢,姑爸,”金秀笑道,“宫里头的日子,可是没有那么好过的,我瞧着舒妃娘娘日日做噩梦,身子不好,宫里头也没人说什么话儿,想念外头的家人,也不得见,她最想着芳大爷,可因为芳大爷不能入内宫,故此也见不到,她这还是正一品的妃位,一宫主位呢,其余的人呢,那些小宫女小常在小答应们,又能过什么日子了可想而见,这宫里头,可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呢。” “选秀是咱们该去选的,横竖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轻易违背不得,只是到底自己个想不想去,这就是咱们自己可以说了算的。” 桂大奶奶听到自己侄女儿如此说,真是惊讶了好一会,她抬起头来,正儿八经的看了金秀一眼,“你倒是口气狂妄的很,”金秀以为自己个又要挨骂了,没想到桂大奶奶根本就没有想要骂她,只是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复又歪在炕上吞云吐雾起来,“得了,别在我这里显摆嘚瑟什么了,赶紧着把东西给拿走了。” “今个是冬至的好日子,”金秀笑道,“姑爸把这点心都留下日后预备着有客人来,宫里头内造的点心饽饽摆出来,倒也体面。” “谁没见过好东西似的”桂大奶奶呵斥道,“眼皮子都和你那么浅吗谁稀罕这些东西这不过是小玩意,就你把这些东西看得这么重了” 好么,桂大奶奶今个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大气和大方了真是猜不透女人的心思,特别是中年丧偶独居心理不太正常的女人,心思真是千变万化,金秀觉得其余的人都能搞定,倒是桂大奶奶的喜好,她还真的捉摸不透。 。 六十一、冬至絮语(上) 既然桂大奶奶不要,那么金秀也就不客气了,把给桂大奶奶的留下,其余的都一股脑儿的送到了玉芬面前,让玉芬也高兴高兴,在桂大奶奶屋里头二妞不敢说话,可到了母亲这边,她就完全暴露出了小孩子的心性,一个劲儿的嚷嚷着要吃宫里头带出来的点心,金秀最是疼这个妹妹,那里还有委屈的份儿,于是就将拿了一个碟子出来,拿了样的糕点出来,按照金秀的见识,对着这些点心自然是分不清楚什么是什么,还好宫里头的点心,每一样的包装纸外都用鹅黄色的纸条贴着什么东西,金秀拿了几个出来,放在碟子之中,分别告诉玉芬和二妞,这个是核桃酥,那个是马蹄糕。 玉芬瞧见那点心饽饽可真是精细的很,造型也好看,叹道,“到底是宫里头的吃食,比咱们外头的要强多了,你看看,”玉芬忙吩咐金秀,“这几个给二妞吃了,其余的咱们都留着,年下摆碟子招待亲戚们才好。” “这又何必呢”金秀笑道,“奶奶,如今都还没到腊月,若是留着到正月,只怕是这里头很多东西,都不新鲜了,”特别是饽饽类,就是那些含糖量比较高的,比如糕点馒头包子之类的,这些东西是极容易坏了的,“到时候只怕是拿来招待客人,客人们若是吃坏了肚子,倒是咱们的不是了。” “二妞喜欢吃,咱们家也难得吃的到如此好东西,就赶紧着吃了就是,”金秀可不是那种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别人的人,她更喜欢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人,留给自己,一起享受了才好。“奶奶怀着弟弟,该用一些好的。” 宫里头的东西自然精细,玉芬吃了一个茯苓饼,赞不绝口,二妞更是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元家素日里头少油水,更是难得吃的到甜食,甜食让人垂涎,二妞狼吞虎咽,一下子就噎住了,金秀忙端了茶来拍拍二妞的背,“吃的这么样快,又没人和你抢。” 玉芬又看过那雨过天晴的宁绸,瞧了瞧,赞叹道,“宫里头的东西到底是好的,咱们外头那里得这样的好东西好像是水一样的轻柔,”玉芬摸过了那顺滑的宁绸布面,“这布极好,”玉芬擅长针线活,自然对着这些布料之类的东西极为迷恋,“刚好年下到了,给你们姐妹两个,每人做一件衣裳。” 二妞拍手,“太好了奶奶,我都好些年没有新衣裳了”她开心的跳了起来,“可真是太好” 真是穷惯了,金秀拉住了二妞,心里头未免有些酸楚,“以后咱们都会有新衣裳的,姐姐向你保证。” 看过了桃之夭夭的头面,这个就很贵重了,玉芬忙要收起来,不许二妞在那里摸来摸去的,“这是好东西,既然是娘娘赐的,咱们收好了,别混摸,”玉芬告诫双眼放光跃跃欲试的二妞,“这是赐给姐姐的,摸坏了可不成” 二妞撅起嘴来,一脸的不高兴,谁都会喜欢这种亮晶晶金灿灿并且又很贵的东西的,无论男女,二妞喜欢也是正常,金秀笑道,“那里就分的这么清楚了我的东西就是二妞的,不分彼此,”金秀摸着二妞的头,安慰道,“这个头面就给二妞你了,只是如今你还小,先让奶奶收着,等着以后长大了,就给你穿戴,好不好” 二妞眼前一亮,“真的吗姐姐对我真好,”二妞抱住了金秀的腰,“这样的好东西都给我了。” 一家子人说说笑笑,又预备和面包饺子,玉芬让二妞出门去,“买二两肥肉回来,拌着大白菜包水饺吃。” “二两那里够”金秀笑道,“不如多包一些,晚上阿玛下值回来,也给他吃一顿热乎的。” 于是玉芬又给了二妞几个钱,买了半斤多的五花肉回来,金秀下厨和面,本来是不太会的,不过有玉芬在边上口授教导,一下子就把面和的很成功。 又把大白菜剁碎,在水里头焯了会,拿出来挤干了,再把猪肉剁碎,一同拌了进去,金秀趁着玉芬不注意,又在灶台上的瓦罐里头,倒了一大汤匙的小磨麻油出来,眼错不见的放进了馅儿里头去,擀饺子皮金秀就不会了,这些都准备妥当,就又把面团擀面杖等拿到屋里头来,玉芬擀饺子皮,金秀包饺子,二妞去烧水,这是她最会干的活儿,让她干,十分妥当。 金秀包饺子包的飞快,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一下子就全部办好了,时候也到了午饭的点儿,金秀将一锅饺子下了,又剁了一些蒜泥,用酱油和醋香油拌了起来,放在小碟子里头,水雾升腾,饺子一下子就煮开了,又拿着冷水放进去重新煮开了三次,饺子好像是小猪仔一般的白白胖胖的浮在锅上,这才是煮好了。 金秀忙捞出来,又叫二妞去问桂大奶奶,午饭那里吃,二妞出去一会,又随即回来,“姑爸说午饭不吃了,就让咱们自己吃。” “你可说了,是吃白菜猪肉的饺子” “说了,姑爸好像不太高兴,就说不吃,我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二妞吐了吐舌头,这样说道。 不吃就不吃了,也不知桂大奶奶是怎么回事今日这么心绪不佳,“不吃就先放着,咱们先吃。”横竖做了好些饺子,若是桂大奶奶什么时候想吃了,再下锅煮也不迟。 冬至日四九城每家每户都要吃饺子,今日元家也是赶了时髦,两盘饺子,三个人一起吃了,吃的是饱饱的,金秀在宫里头没怎么吃好睡好,这会子吃了一顿热乎油腻的饺子,真是满意极了,“这饺子真是好吃极了。” 二妞忙点头,“真是好吃,奶奶,我以后想每天吃饺子” 三个人说了会话,金秀收拾好了碗筷,陪着玉芬说了一会话,就困倦的不行,玉芬忙让她去歇会,“出去只怕是累坏了,你去躺一会,若是姑爸叫人,叫二妞去办就是。” 。 六十一、冬至絮语(中) 金秀是有些困了,但又怕这会子躺下休息,晚间又是睡不着,于是笑道“我也不必睡了,趁着这会子天气还好,外头也暖和,我出门去走走,今个是冬至,外头街角那刘爷爷只怕是也是一个人呆着,我烧碗饺子送过去。” 玉芬笑道,“你倒是和那刘爷爷有些缘分,前几日你不在家,他还特意来问了,问你去了何处,我也不敢说你入宫了,只是说去走亲戚了,你去瞧瞧他倒也应该,你素日里头看的书,学的学问不就是他那里来的很该去看看,再把糕点带去几个也好。” 金秀烧了饺子,又拿着一个盒子装着,送到了街角的刘掌柜处,书铺依旧是毫无客人来的样子,只有刘掌柜一个人坐在火炉边上带着玳瑁眼睛看书,见到金秀来了,这才笑道,“金姑娘这些日子忙了来我这来的少了。” 她朝着刘掌柜福了福,“事儿虽然不忙,但繁杂的很,故此来的少了,刘爷爷还没吃饭吧今个冬至,家里头煮了饺子,我送过来给您尝一两口。” 金秀麻利的把饺子和醋拿了出来,又一个碟子上放着三四样点心,“这是宫里头赐的,外头等闲见不到,刘爷爷您尝个新鲜罢。” “宫里头这可是难得的东西啊,”刘掌柜笑眯眯的说道,“金姑娘还有宫里头的关系呢这东西可是好东西啊。” “没有什么宫里头的关系,”金秀笑道,“无非是昨个跟着纳兰家的太太进宫见了世面,宫里头赏了这个点心饽饽出来。” “怎么,”刘掌柜也不客气,笑纳了金秀的好意,饺子两口一个,蘸着醋吃,极香,金秀在边上继续擦桌子擦柜子,“宫里头怎么样啊好玩吗” “没什么可玩的,”金秀笑道,“无非是房子大了些,摆设精致了些,规矩大了些。就这样罢了。” “你的口气太大,”刘掌柜笑道,“怎么,你倒是瞧不上紫禁城吗” 金秀笑而不语,紫禁城只是名气大,若是论起建筑面积来说,日后哪一所重点大学不远远超过紫禁城若是论起房子巍峨气派,那么在大都市里的房子,也远远要比三大殿都要气派。当然了这话也不能说,也说不出来什么名堂。 “人人都想入宫,特别是姑娘家,”刘掌柜自得其乐的在吃着饺子,也不知道从何处,找了一个酒壶出来,自斟自饮,有趣的很,“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这是白乐天的诗句,生男无喜,生女无怨,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说的汉武帝的歌女皇后卫子夫,姑娘家,入宫不好吗恩你是护军女子,是一定要选秀的,我听说这些日子,”刘掌柜眯了半杯酒,呲牙咧嘴,“各护军都要陆陆续续选秀了” “我说刘爷爷,你怎么说的都不是好话呢” 刘掌柜奇道,“我怎么说的不是好话” “天生丽质难自弃,说的是杨贵妃,卫子夫霸天下,说的是汉武帝的皇后,这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倒是富贵热闹,天下震惊的,可是末了怎么个结局”金秀边擦洗干活,边对着刘掌柜笑道,“卫子夫因为太子刘剧谋反而自尽未央宫中;杨贵妃被唐玄宗抛出安抚哗变的禁军,被吊死在马嵬坡。这两个人的结局都惨的很,刘爷爷您这再品品,是好话吗” 刘掌柜哈哈一笑,“你这小姑娘,史书倒是学的很通。”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金秀麻利的干着活,边爽快的和刘掌柜说着话,“我虽然不用知道什么兴替,但以史为鉴总是好的。” “我说的不是好话,那也是前朝了,”刘掌柜笑道,“本朝选秀进去的皇后、宠妃,可没那么悲惨的命运。” “那也好不到那里去,”金秀说道,“这日子,还是要自己个过的舒心些才好。” 刘掌柜笑而不语,“我瞧着你喜欢读史书,这个我却知道,史书读的有些像故事书,一览几千年,不过我倒是有些不懂,”刘掌柜又拿了一个糕点慢慢的吃着,“你倒是还很爱看邸报,这是为何而且还看的都是一些旧的。” 刘掌柜这里几乎没什么生意,邸报也不是他定的,何况这个年头,只有一定品级上的才能够看邸报,这些都是刘掌柜回收回来的废纸,很多年前的邸报了,金秀也能看的进去,故此刘掌柜有些好奇。 “史书是过去,邸报是现在,”金秀把刘掌柜素日里头经常倚靠的那个柜台也擦了一个干净水亮,“过去有了,现在自然也是要知道的。” “过去,现在”刘掌柜原本风轻云淡用筷子夹起了一个饺子,听到这话,不由得呆住了,“你说史书是过去,邸报是现在”他微微震惊,又随即恢复了淡定,夹起了饺子,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起来,吃完了一个饺子,刘掌柜才又问金秀,“那么未来呢” 金秀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又拿了一叠邸报出来,坐在了刘掌柜的跟前,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就是未来。” 刘掌柜眼中露出十分震惊之色,“你就是未来” “不是我,而是我的脑子,”金秀笑道,随即就低头看起了过期的邸报来,“人的思想有无线的可能,可以改变未来的世界,所以,未来在我这里。” 金秀无非说了一句日后寻常可听到的心灵鸡汤话语,可刘掌柜却是被震惊的无可复加,坐在位置上瞪着金秀,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这时候只觉得桌上的饺子都不想吃了,“金姑娘,”刘掌柜捻须思索了一番,开问道,“你想要什么” “恩”金秀从故纸堆之中抬起头来,有些迷茫,“刘爷爷你问什么呢” “你想要成为什么人”刘掌柜有些严肃,“你学这些东西,不是姑娘家该学的东西,故此我也要问一问。” “所以,你想要做什么” 六十一、冬至絮语(下) 这真是人生最难回答的问题,金秀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个压根就回答不上来。 人从那里来,要去那里,想要做什么,想要成为什么人。这几个,真是人生最难回答的问题。 如果是在刚开始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见到元家那么惨淡的模样,金秀一定是想着要让家里好起来。 如果是穿越之前,她的愿望,应该是要好好工作下去,好好求一个真心人,过好每一天。 但是现在问金秀如何金秀要做什么她的梦想是什么,金秀好像真的答不上来了。 金秀犹豫了好久,这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那么我来问金姑娘好了,”刘掌柜看着金秀,神色颇为凝重,“金姑娘想要嫁人吗” “这是自然,”金秀立刻回答道,“咱们大玄朝,应该还没有不嫁人的姑娘吧哦倒也有,那是出家人,僧道尼之类的,自然不必嫁人。” “原来如此啊,”刘掌柜似乎有些失望,但又马上问道,“可你看得这些,”刘掌柜拍了拍金秀面前的邸报,“可你读这些东西,日后嫁给寻常人家,总是无用的,还不如多学些针线活,和你奶奶一样如此才好的,你奶奶旧年送了一双鞋底给我,我这用了好些年,都还没坏,可见这针线活的功夫是厉害的。” “寻常人家,可用不到这些,这些邸报,在寻常人家,就不说别人,就在你奶奶那,不是纳鞋底,就是拿来点火的。” “那么我自然是会找一个能用所学的人嫁出去才好,”金秀笑道,她落落大方,可是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不能嫁给寻常人家。” “哦”刘掌柜这时候就要开玩笑了,“所以,金姑娘,你选了哪个是纳兰家的大爷呢,还是钮家的大爷” 金秀这时候有些害羞了,没想到自己个行踪和来往的人,都被刘掌柜瞧见了,“对了,还有一位,”刘掌柜似乎想起了什么,“就是那位八旗俊才,人中龙凤富察家三爷金姑娘素日里头来往的人,都可真是了不起啊。” “若是让金姑娘来选,金姑娘你会选哪个” 这位刘掌柜是不睡觉,不眠不休的盯着自己个吗金秀笑道,“怎么刘爷爷好像是探子一般,还看着我家里头呢我可不是什么官宦世家,可不能够老是看着我家里头。” “你家的二妞,说了几次,我在这巷子口,来往见到的人不少,不要打听,一看就知道了。”刘掌柜这会子也不喝酒了,对着金秀笑道,“都是俊才啊,不知道金姑娘,你会选哪个” “选哪个,帮着自己个施展所学的才干” 金秀避而不言,“吓我这才几岁呢,怎么就说这些了,”金秀忙摆摆手,害羞的说道,“可真是害臊呢,刘爷爷你为老不尊说这些个” 刘掌柜哈哈一笑,“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人间伦理,怎么就说我是为老不尊了再者金大姑娘可不是那小家子气的人,本朝自然不说,可汉唐时候的公主们,都是自己个选驸马的,今个咱们在这里说闲话,就让金姑娘来选秀选一次,有什么干系” 这话也真的是太狂妄了,等闲人应该是没有胆子说这个话儿的,金秀对着刘掌柜倒是有些好奇起来,“爷爷说的这话,我倒是不好意思了,您来问我,我倒是要问问您,您这个侧目旁观看着,是谁更合适呢” 金秀不回答,反而问刘掌柜,这个问题问的很滑稽,但实际上,金秀问的就是刘掌柜更看重这三个人之中的那个。 不是金秀选什么秀女,而是问刘掌柜,未来更是看好谁,会有出息,会有成就。 “自然是纳兰家大爷最好。”刘掌柜微微一笑,回答金秀道。 这又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了,金秀奇道,“我以为刘爷爷最不看好的就是芳哥儿。” “若是你一展心中所学,纳兰大爷是最好的人选,哦,应该说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以为刘爷爷你会选福康安,”金秀笑道,“毕竟他家世最为显赫,以我之见,他的才干,似乎也是最突出的。” “福康安骄气最重,等闲人入不了他的眼,也不能够将自己个的意思影响他,他是最不合适的人选。”刘掌柜捻须笑道,“家世显赫,日后他出将入相是一定的,原本就能做到这个位置上,金姑娘还能帮上他多少呢” “而纳兰家大爷不同,他最是听金姑娘你的话了,如此言听计从的话,这才能够真的影响到他,也才能真的辅佐他。” “金姑娘,不是说最好的就是最合适的,而是要选一个最合适的,”刘掌柜继续说道,“纳兰家大爷有家世,但是如今不显,昔日的那些关系,总还是在的,只要是捡起来,倒也还是容易的很,再加上金姑娘你的筹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唯一不好的,就是我听你说,他不喜欢世情经济之道,这是最难的一点,若是这点改了的话,将来有出息的机会很大。” “至于钮家大爷,人倒是激灵,只是以前似乎,好像也不怎么擅长变通之道,不然的话也不至于陷在了定兴县,他的家世最差,我是最不看好他的。” “可善保其人,可是最上进的,”金秀笑道,“咸安宫读书,日后考了科举出来,前途才是最光明的,本朝护军子弟,求一个差事儿是简单的,但若是身上有了进士的头衔,清流的出身,那么就更容易高升了。” “家世差些,倒也无妨,没有几百年的豪门世家,谁也都是一步步起来的。” “听金姑娘这话的意思,”刘掌柜笑道,“你倒是更看好善保了” “刘爷爷,”金秀眨眨眼,“我这问您的意思呢,您倒是又来问我了。” “科举太难,除却天资之外,更需要极多的运气,不然的话,十几年考不中,也是有的。”刘掌柜摇摇头,“靠这个,难。” 。 六十一、冬至絮语(完) 这三个人都算是世家子弟,但世家子弟也是有各不相同的。 门第来分,自然是福康安第一,纳兰信芳次之,善保最后;按照才学来分,善保如今看不出来,但金秀私下想着,自然还是福康安第一,善保略微落后一点点,纳兰信芳最后;性格来说,还真的就如刘掌柜说的那样,纳兰信芳最好些,福康安脾气最差。 金秀想到今日早上被福康安如此威胁,心里头就有些生气,虽然在紫禁城之中没有表露出来,但那是完全因为自己顾全大局,金秀这么安慰着自己,不愿意在宫巷之中发生什么冲突这是对自己最好的,当然,也是为了周全福康安那大公无私的面子,不然的话,如果闹起来,自己个和福康安相熟的事儿被知道了,他可逃不了干系,哼,金秀心里头暗暗生气,什么时候务必呀找回来了这个场子才好。 对了是不是过几日他还要来等着纳兰信芳过来的时候,赶紧着要和他说好,若是过来,让他轻轻松松的就把东西都学走了,那么自己个就未免太好被拿捏了。不刁难他一下,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多了不起了。 她觉得刘掌柜说的是对的,脸上却是不以为然,想着就要听刘掌柜继续说下去,“靠着科举,未免太难,这是一个关键,此外,我倒是觉得善保其人,”刘掌柜思索了一会,摇摇头,“心高气傲,却又家道中落,这心思不太对,只怕是有些失衡,如此以来,未免是真的会急功近利了些,若是如此,再遭受一番挫折,只怕再也振作不来了,故此我最不看好的,就是钮家大爷。” 这话说起来有些意思,金秀若有所思,“刘爷爷识人不假。” “不过这三位都也有自己个的优点,优点你金姑娘都知道,我就都不说话了,咱们直说这些的人缺点就行,所以我说了那么多,”刘掌柜狡黠一笑,“该听你的了,你说,该是谁,才是你最看好的。” 金秀笑道,“我没有什么看好不看好的,刘爷爷。” “这话,是什么意思”刘掌柜微微一愣。 “这个和我无关,刘爷爷,”金秀笑道,“你若是问我这什么心思,我觉得只有一句,那就是愿得一心人罢了,这些学识能用得上最好,若是真的用不上也不打紧,横竖,我也不需要去改变什么。” 这差不多是金秀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现在的这个时代,应该是大玄朝最好的时代。 康宁、天正、永盛三代皇帝苦心经营的大玄王朝,如今是最热闹最繁荣最昌盛的时代,或许前朝会有,以后更加会有,但这个时代,在大玄朝已经是最好的时代了。 万国来朝,物产丰盛,不至于说人人都衣食无忧小康之家,但饿死人这种事儿已经是不常见了。 时代很好,金秀也有这个信心,可以让自己个的日子过的舒舒服服的,一个人有没有理想,从她的作为之中看的出来,金秀现在的家里头日子不错,虽然抗击风险的硬实力还不够,可能在巨大的社会变革之中掉落深渊。 必然缅甸之战这种巨大的社会事件,发生在其余人的身上,和元家毫无关系,可只要是富祥去了缅甸,这就会让元家发生巨大的变化。 如果富祥能够活着回来,甚至带来军功犒赏,那么元家可以很好的过几十年,万一富祥有福气,还有什么爵位赚来的,那么金秀将来未出生的小弟弟,还可以享受爵位承袭的好处,一家子不能够说是成为豪门世家大族,但成为小康之家,关起门来称“老爷”“太太”,这是完全没问题了。 可若是富祥战死在沙场,如果没有金秀的存在,那么肯定的是,元家现在的这个小院子都保不住,玉芬可能为了生下来小孩的养活问题,被迫卖掉这个小院子,将两个女儿,长大点的金秀赶紧打发嫁出去,小女儿卖掉去到大户人家为奴婢,省下多少年的口粮,自己再找一个必须要抛头露面的活计,抚养其肚子里头的孩子。 这还不算是最悲惨的情况,最悲惨的情况就是福祥临阵脱逃,又被人抓住斩首,连累全家,一家子凄惨的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这才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悲惨情况。 金秀现在的能力很小,她也不认为这个社会,这个时代错了,这不是大玄朝的晚期,内忧外患一起来,个人不能够独善其身,现在这个社会,还不需要一个救世主,金秀也不是救世主。 目前的阶段,富祥已经暂时不用去缅甸,元家如今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那么金秀似乎就无欲无求起来,如今就给纳兰信芳上上课,必要的时候应付下福康安,纳兰永宁要自己个出主意,自己也去出一出,刚好自己个见见世面,刘掌柜这里时常来读读书看看邸报,等着日后,恩等着日后善保有出息了就好。 “有用就用,无用就罢了,”金秀笑道,“横竖这辈子,已经是饿不死了,倒也不必太过于追求什么。” 刘掌柜微微皱眉,“凡是雄才者,必然有大略,怎么金姑娘,似乎也没什么目标呢” “这样多累啊,”金秀笑道,大目标真的累啊,且不说别人,这么一趟紫禁城回来,金秀就觉得真的是累坏了,“日子从容才好。” “你想的不错,”刘掌柜不惊讶了,他甚至觉得金秀这样想,可能是早了些,毕竟年啊情人这么想的少,但也不奇怪,“老夫以前也是这样想着的,只是人啊,一直听着自己个的本心走,这是最难的。” “是吗”金秀笑道,“是很难的吗” “人总是要随波逐流的,跟着岁月的变迁而改变,”刘掌柜说道,“除非成为决定别人命运的人,有能力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这种人一般来说,就大部分的时候,可以跟着自己个的本心走了。” 。 六十二、奇怪之事(上) 刘掌柜结束了和金秀的谈话,不知道怎么回事,金秀总是觉得刘掌柜今日的情绪很是矛盾,一会子激赏,一会子沉闷,一下子觉得金秀厉害,一下子又觉得金秀是在浪费自己的脑子。 金秀也收拾好了东西,拿着食盒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刘掌柜笑道,“我瞧着你,喜欢读史书,那边有一套资治通鉴,倒是还不错,你先拿一本去瞧瞧,若是看完了有所得再回来,和我说了话儿后,我要问你问题,你若是答的好,那么就再拿下一本回去,若是答的让我不满意,那么说不得,你以后就不能来我这里看书了。” 这是很奇特的要求了,金秀抽出了资治通鉴的第一本,对着复又靠在柜台后头的刘掌柜奇道,“这是为何刘爷爷,您不是说,我这学的若是不用出去,只怕是白费,怎么还要考校我的意思呢” “有备无患才是好的,”刘掌柜笑眯眯的说道,“虽然日后学着没用,可金姑娘你这些日子不是也无聊吗横竖来陪着小老儿读一读书,说说读书的心得,如此才好打发时间,不过,金姑娘,接下去的日子,我可是要多刁难你了,若是回答不出来,亦或者是回答的让我不满意,你这日后就不必来了。” “资治通鉴虽然讲的是为政之要,但为政的方面,未免是太多了些,比如这安民、施政、御下、调和都是很多的方面,若是万一我答的不让刘爷爷您满意,岂不是就白费力气了” “这么说也是,”刘掌柜笑道,“那么我就告诉你一个范围是了,就说,阴谋,”刘掌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就讲阴谋之术,如何” 阴谋之术金秀微微一呆,“刘爷爷崇尚鬼谷子之学吗” “算得上吧,”刘掌柜挥挥手,低下头继续看书,示意金秀离开,“你赶紧着回去是了,不要再在这里絮叨,我还要做生意呢。” 你这里有什么鬼生意,金秀无语,这书铺一个人影也没有,可走出去这书铺,外头的大街上热热闹闹的,一股新鲜鲜活的烟火味,和清冷孤寂的书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金秀似乎已经很习惯了自己的身边都是怪人,特别是家里头有桂大奶奶这样的奇葩后,特别很能包容和理解怪人,说句实话,刘掌柜和桂大奶奶比起来,可真是寻常人了。 金秀出了这里,又到了家里头,恰好刘全来了,说送礼物来这边,金秀笑道,“全叔进来坐坐,你们家大爷呢” “就不坐了,大爷在宫里头呢,今个宫里头有赏赐出来,各家各户都要先送回到家里头,故此大爷叫把冬至的节礼送给金姑娘这边,”刘全回道,“我也要赶着回去呢。” “善保在宫里头的功课如何”金秀想到了适才和刘掌柜的交谈,于是特意要问过刘全,“全叔你知道吗” 刘全笑嘻嘻的说道,“奴才那里知道功课什么,奴才不认字,只是时常见到咸安宫的师傅们说是大爷的文章做的好,素来那些同窗好友们,也愿意和大爷切磋文章,日日都学到深夜的。” 这么说来,看起来,善保的这个学问学的还不错,只是到底科举这件事儿,正如刘掌柜所言,不是只有实力就能够考得上的,她仔细的想了想,“大爷平时里头不能呢太过辛苦,你伺候的时候,要记得让他多休息才好,下场科举的事儿,我觉得,不必太着急,横竖过几年也不着急,水到渠成才好。” 刘全心里头想,这话只怕是大爷都听不进去,大爷现在最怕就是时间来不及,不过他也马上答应下来,“奴才这就回去告诉大爷,务必把金姑娘的话儿给传过去。” 这边事儿忙完了,趁着下午天光尚好,金秀看了会书,又应承了一番桂大奶奶的差事儿,今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冬至日这样大的节日,桂大奶奶也不出来耀武扬威,亦或者是穿那些过时却又很精致的衣裳出来显摆,只是叫金秀烧了水泡茶。 金秀烧了水进去,见到桂大奶奶正襟危坐,穿的衣裳十分的素净。 是的,桂大奶奶穿的很是素净,这绝对不寻常,要知道在任何时候,桂大奶奶不穿的想似个红包的,就不叫桂大奶奶,她的衣裳,金秀从未见过什么除却红绿这些鲜艳颜色之外的,可今日竟然就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大褂,端坐在炕上,神色严肃,不和寻常的时候一样。 金秀提领了水壶进来,见到桂大奶奶如此,不由得心生警惕,事有反常必作妖。需要小心谨慎,“姑爸,水拿来了,您要洗脸呢,还是泡茶” “泡茶,”桂大奶奶语气有些有气无力的,还有些阴郁,她朝着炕桌上的一个白瓷茶壶点点头,“倒水进去。” 金秀听明白了话儿,马上就倒茶,这个时候桂大奶奶从身侧拿了一个香炉出来,看上去小小的,颇为陈旧古老的样子,但样式很是精致,金秀以前是从未见过,桂大奶奶又拿起火折子,点了一根香起来,只是一根线香。 盖碗预备好了桂大奶奶生活很是精致,用的都是盖碗,不喝大碗茶,朝着里头冲泡来了一杯,又盖上略微闷了闷,这才又打开了,放在了那个香炉面前。 全程桂大奶奶都未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那根线香冉冉升起的烟雾,脸色变化莫测,一下子感伤一下子甜蜜又一下子喜悦又是愤怒,露出了百感交集的样子。 这祭拜又不像是祭拜,祝祷也不像是祝祷,真是有些奇怪,不过金秀压根也不想知道,她悄悄的朝着身后退去,想着若是能够悄无声息的推门出去躲开,这是最好的。 可惜桂大奶奶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了,“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桂大奶奶横眉竖眼,“把香炉的灰拿出去倒了,再给我好生拿进来,别磕坏了” 。 六十二、奇怪之事(中) 金秀忙听命,小心翼翼的把那个香炉拿了出去,又仔细的倒了炉灰,怕桂大奶奶不满意,又拿了一块布仔细的擦了擦,把那个香炉倒过来擦的时候,金秀赫然发现香炉底的款识用的是正款行书铸就的阳文“大玄康宁年制”。 这个香炉倒还是个好东西金秀心里头暗暗惊奇,如今这个时候当然不算是很古老的古董,毕竟才过去才几十年,若是换成后世,这么一个香炉,恐怕是在北京五环内可以换一个小居室了,“康宁年制”金秀喃喃,“这玩意不会是宫里头出来的罢” 金秀带着一丝疑惑进了桂大奶奶屋里头,刚才还一副肃穆样子的桂大奶奶,这会子又恢复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竟然还有些通红 这是怎么回事金秀这么小半年的相处下来,可是从未见过桂大奶奶如此的软弱,从来桂大奶奶都是中气十足的骂人,中气十足的教训金秀姐妹俩干活听吩咐,就算是偶尔有懒洋洋不搭理人的时候,那也是为了积蓄力量,更好的使唤人罢了。 这样的场景,可真是从未见过,金秀心里头警铃大作,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她把香炉放在了炕桌上,又笑着问桂大奶奶,“姑爸这会子茶凉了,要不要再去倒一杯” 没有桂大奶奶的吩咐,金秀是不可以擅自出门去的,故此她想着借着再烧水,出门去躲着才好。 “急什么”桂大奶奶懒洋洋的说道,“你进宫去是怎么逛的,逛了什么地方,都给我仔细说说。” 金秀心里头想,就算是说,难道你就知道哪里是哪里了若不是自己个上辈子来故宫逛过,也不知道东南西北晕头转向的。 不过姑爸有命,金秀自然尊崇,于是她把在神武门顺贞门入宫,先到了永寿宫,第二日又在钦安殿逛了逛,看了会御花园的事儿说了说,尤其还说了紫禁城的那几个角楼。 桂大奶奶难得的听着金秀说完话没有插嘴,默默听完了之后,撇了撇嘴,“瞧着好像也不算什么大的,宫里头也就这样还不如我以前住着的庄子” 怎么,桂大奶奶以前住的庄子还挺大的难道比紫禁城还大这可不是后世,只要是你有钱,都能够建一套故宫起来,这个时候最厉害的还是皇权,若是建这种逾制的房子,只怕是头都不够砍的。 金秀心里头自然不信,不过嘴上还是顺着桂大奶奶说下去,“是,其实也没什么可瞧的,那里头规矩大,见到人就要请安问好,今个还好是各宫主子都去皇贵妃宫里头了,不然的话,我到处遇到人都要跪下来候着,可真是没趣的很。” 桂大奶奶微微冷笑,“天下人都想去宫里头姑娘家想着入宫当娘娘享福,爷们也想着入宫,他们想着入宫当官当差事儿当宰相老爷就你不想去可见你是个没出息的。” 桂大奶奶压根就不想听金秀解答什么,只是这样爽快的骂了一顿,似乎原来的伤感郁闷之色都给发泄了,“你那个倒霉鬼阿玛,也不知道是沾染了什么,本来在宫里头当差当的好好的,偏生又被打发出来了可见也是个没福气的。” 金秀耐心解释,“这倒不是阿玛自己个的缘故,那一日南氏恰好过世,故此就被牵连了。” “南氏是谁” “就是之前的皇后,”金秀解释道,“只是被万岁爷给废了,故此幽居在翊坤宫之中,那一夜恰好是阿玛当差巡逻宫禁,恰好撞上,故此被连累了。” “皇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桂大奶奶听到了皇后的事儿,还真的来了兴致,她连忙问,“怎么,皇后死了” “驾崩了,”金秀修饰着桂大奶奶的话,“就是我晕倒的那一日,七月十四。” “驾崩了,”桂大奶奶喃喃,“没想到竟然死了,真是奇怪的很,我却不知道这个事儿,”桂大奶奶将身子歪在了炕上,眼神发直,“太奇怪了。” 桂大奶奶似乎有些惊慌失措,又略微有些伤感,低着头不说话了,“你说,”桂大奶奶半响才抬起头来,眼眶通红,“你说,当皇后好不好。” “有什么可好的”金秀把自己个知道的有关于南氏最后过苦日子的事儿说了说,“这当了皇后也没见的如何好的。” “哼,你这小丫头片子,如今的口气是越发大了,”桂大奶奶冷哼一声,“我瞧瞧你日后是怎么个下场” “赶紧着滚出去,”桂大奶奶呵斥金秀,“别杵在我面前,叫我瞧见你那倒霉样儿,就烦心” 金秀马上退了出来,她巴不得呢,桂大奶奶心绪不佳的时候,更会折腾人。 等到金秀出去,桂大奶奶那色厉内荏的样子才松懈了下来,嘴角的皱纹特别的深,整个人似乎都很是憔悴,一下子就老了十多岁,她歪在炕上,神色凄迷,“怎么就过世了怎么会这样” 金秀出了门,又到了玉芬这里,说起桂大奶奶好像不太对劲,情绪不太好,玉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你姑爸如今一个人想起以前的事儿,自然是难免难过,你小心伺候着就是了。” 一会无话,到了晚间掌灯时分,一家子预备好了晚饭,等着富祥回来吃饭,桂大奶奶还是不吃,说是心里头不痛快,可等了好久,一家子都没等着富祥回来,玉芬说道,“只怕是有事儿耽搁了,咱们先吃是了,横竖还包了饺子,什么时候等着你阿玛回来再给他下饺子就是了。” 冬至日是全年之中白日最短的一日,刚吃了饭外头的天色已经尽数黑了,金秀收拾好了碗筷,又去给桂大奶奶倒了开水,这才到玉芬屋里头闲聊做针线活,到了大概晚上十来点的时候,富祥才急匆匆的回家来,脸色很不好看,“外头出事儿了是大事儿” 六十二、奇怪之事(下) “出了什么事儿了”玉芬忙在炕上直起身子,关切的问着,“差事儿上出纰漏了” “不是差事儿上,只怕是有危险了,”富祥马上说道,“咱们都呆在家里头,不许出去了” 玉芬见到富祥不说,也不敢问,只是到底还是脸上露出了怀疑又惊恐的样子,金秀起身先给富祥去煮了饺子来,到了室内还是见到富祥一脸严肃,长吁短叹的,于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阿玛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是不说,只怕是奶奶更是要担心了。” “宫里头闹贼人,”富祥见到金秀要问,于是也不得不说,“哎,你知道了也就知道了,眼下只怕是各处都要渐渐的知道了,接下去只怕是谁也瞒不住” “有贼人不是寻常之事吗”金秀不以为意,她昨个晚上回不来就是因为说是紫禁城贼人的缘故,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说在宫里头耽搁这么一个晚上,“昨夜夜里头我就听说了,阿玛怎么才这么会子知道” “昨个就有贼人了”富祥奇道,“为何今个又叫我们盘问皇城进出的人,检查马车等物不对,不对,”富祥神色很是严肃,“是晚上的事儿,我这在外头干了好久的差事儿,就是为了这个,”富祥又特意压低了声音,“领侍卫大臣大发雷霆,叫我们三班轮换,这会子回来换了衣裳即刻就要再巡逻盘查可以的人,我听别人说,说是万岁爷在宫里头遇刺了” “什么”金秀这下子震惊到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是怎么说的” 养心殿。 殿外,巨大的宫灯点的明亮,光芒透过黄色的灯罩,将养心殿照耀的十分清楚。傅恒和一群穿戴整齐的人跪在养心殿正殿之外的地面上,一动也不动,傅恒自然不必说,其余的人,都是穿着仙鹤或者是锦鸡补服的官袍,不是一品,就是二品的要员,这些人换成是在外面,各个都是跺跺脚,就让四九城都震动的大人物,可在养心殿前,在这皇帝起居召见大臣处理政事的宫殿之前,任凭是谁也不敢跺脚,只能是肃穆的跪在地上,等着皇帝的召唤。 北风吹透人身,众人都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但更为害怕的是心里头的情绪,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跪在这养心殿前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逃脱不了关系的,一条线上的蚂蚱,这会子心里头想着不是如何推卸责任,而是要想着怎么样减少责罚了。 怎么办 众人都想着这么一个问题,接下去该怎么办 皇帝居然在寿康宫和皇太后饮宴回来的宫巷之中受到了贼人的刺杀 今夜无月,故此黄昏刚过,天空故此就暗了下来,虽然不至于是后半夜那样漆黑一片,但恰好是刚天黑的时候,视线特别的浑浊,也特别的看不清楚,故此有贼人从宫殿的飞檐上直飞而下的时候,侍卫们竟然一时半会都看不见。 那贼人意图行刺,已经到了皇帝的肩舆之前了,速度宛如闪电,眼见着就马上要得手,却不曾想,被皇帝面前站着的福康安一刀逼退,又以身挨了一刀这才换来了十分宝贵的时间,联合御前侍卫们将贼人逼开,贼人见到事不可为,杀了一个侍卫,就转身复又飞檐走壁的逃开了。 皇帝今日本来极为高兴,还陪着皇太后喝了点酒,可一遇到这事儿,大发雷霆不说,还连带着把酒也给吓醒了,他回到了养心殿,命人收拾侍卫们的残局,这个时候总管内务府的大臣,还有御前大臣,都已经知道了消息,纷纷来此谢罪了。 皇帝在养心殿之中不出来,众人也只能是继续跪着谢罪,其余的人也不敢通传也不敢禀告,今日这事儿,实在是国朝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天子居然在紫禁城之中就遭遇险境,皇帝震怒,想要处置任何人,这绝对任何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那么到底会怎么处置众人众人心里头越想越害怕,若不是还顾忌着在养心殿前的规矩,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恐怕是当场吓晕了也是有的。 众人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正殿的门帘一打开,露出来了一个清秀的面庞来,他穿着红色的太监长袍,背脊微微弯腰,双手垂在两侧,原来是皇帝的贴身伺候太监,养心殿总管太监李玉,他朝着傅恒等人微微弯腰,开口说话道“傅中堂,万岁爷有旨意问。” 傅恒原本跪的挺直,但听到这话连忙俯下身子,“奴才听旨。” 其余的人也都忙俯下身子,“侍卫伤亡情况如何” “一名侍卫右肋下处中了一刀,如今还有一口气,太医只是拿着山参吊着,其余的几个人只是受伤,没有大碍。” “侍卫福康安如何了” “眼下无妨,侍卫福康安只是被贼人砍伤了左小臂,太医已经看过。”傅恒忙回道。 “万岁爷口谕,内务府大臣听旨。” 众人又是将头深深的低下来,“奴才等听旨。” “伤亡的侍卫们都要好生优待,厚赏,内务府拟了赏赐来看,再者,侍卫福康安护驾有功,进一等侍卫,赐宝石顶戴” “奴才遵旨。” 李玉传完了永盛皇帝的口谕,这才又低声对着傅恒等人说道,“万岁爷这会子心情不好,说不愿意见各位,傅中堂,您几位还是跪安吧” 其余的人都看着傅恒,见傅恒如何行止,傅恒不以为动,“圣驾受惊,乃是我等奴才当差不力的缘故,若是奴才等不知道圣驾到底如何,万死也是不敢退的。” 傅恒不愿意离开,他想着总是要见过皇帝才好,李玉虽然得宠,但只是一个太监,传达话语还可以,若是在当朝军机处大臣面前绕舌头,那么他的死期就马上到了,故此也不好说赶着傅恒等人走,正在为难的时候,养心门外又走了一个人进来,若是金秀在此,她必然认得,就是昨夜在翊坤宫外巧遇的十二皇子,永基。 。 六十三、养心殿中(上) 皇帝受了惊吓,这不是什么太过于要紧的事儿,关键是皇帝会怎么想。 永盛皇帝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秉政三十余年,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傅恒很清楚皇帝的脾气若是这会子将众人叫进去训个狗血淋头,把大家伙痛斥一顿,这事儿也就算了结了,可若是这样不发作,存在心里头,日后再寻了机会再连带着一起爆发出来,那么必然是雷霆之怒不容分辨,直接处置到底的那种。 傅恒不敢退。 他不是自己个不敢,不是自己个担忧自己的权势地位,他虽然对着皇帝很是敬畏,但多少有着昔日在御前当侍卫一路伺候永盛皇帝的老情谊,这个情谊十分有效,只要是傅恒不居功自傲,自然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这点自信是有的。 但他还要去顾及着自己这些同僚的未来,这些同僚的身家性命。 傅恒是内务府大臣,内务府大臣素来是有很多位的,互不统属,各自分管一块,但皇帝宠信傅恒,故此将内务府的所有差事儿,都交给了傅恒,意思就是除却自己分管的那一块事务外,整个内务府所有的事务傅恒都可以过问可以决定。 如此大的权柄,傅恒战战兢兢之余,不免也感激涕零,更是要小心谨慎,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故,傅恒不能够一走了之。 “是,傅中堂所言极是,”跪在傅恒身侧容颜消瘦,留着山羊胡子,大约五十多岁的男子,乃是高恒,慧贤皇贵妃之弟,昔日内阁大学士河道总督高斌之子,他也是内务府大臣,故此一样跪在傅恒边上,“烦请公公禀告圣上,奴才等只要参见天颜,确保龙体无恙,如何责罚都是甘之如饴。” “这又是何必呢,”李玉温和的苦笑道,“万岁爷没叫起呢。” 傅恒有些犹豫进退两难,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很固执的人,从来都是温顺侍上的,永盛皇帝似乎十分坚决,故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外头急匆匆走进来了十二皇子永基,李玉忙迎上去问好御前当差的人,除非大节庆,一般不请安,故此李玉只是微微鞠躬问好就算是行礼,“李总管,”永基急切的说道,“我从老佛爷那边听到皇阿玛这边有事儿,马上就过来请安。” “是,不过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李玉笑道,“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永基点点头,这才又转身过来,和众人见过,“傅中堂,高大人。” 傅恒没说话,高恒对着永基说道,“十二爷,若是等会您见到了万岁爷,请务必确保圣躬安。” 永基点头道,“我知道了。” 不一会李玉就出来,“万岁爷请十二皇子您进去。” 永基整顿衣冠,这才进了养心殿,正殿的御案上无人,李玉将永基引入了东暖阁之中,东暖阁之中,靠南有一通炕,上头摆着明黄的宝座靠垫和炕桌,窗台上有宝石盆景等摆设,通炕之东的墙壁上,有一个巨大“龙”字,气势伟岸,直欲破空而去,乃是永盛皇帝御笔。 炕上盘膝坐着一位身穿石青色长袍,头戴明黄色六合一统帽男子,正在伏案看书,永基进了东暖阁,掀起袍服的下角,跪下请安,“永基给皇阿玛请安。” 炕上坐着的这位,就是登极御宇三十一年的大玄天子,永盛皇帝弘荔。 永盛皇帝抬起头来,只见到他生就一副好相貌,长眉入鬓,丹凤眼,容长脸蛋,鼻子极挺,嘴唇极薄,脸上有一些雀斑,顾盼生姿,气势温和却十分贵气。 他如今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去保养得宜,望之犹如四十出头的样子,他抬起头来,脸色平淡,见到自己的儿跪在地上,点点头,“起来吧。” 李玉端了茶过来,献给皇帝,皇帝接过茶,喝了一口,“你这会子过来做什么是不是皇太后那边有什么吩咐” “皇祖母没有吩咐,只是儿子,”永基似乎很是畏惧皇帝,亦或者是殿外走来一路上颇为寒冷,他的说话声带着一丝颤音,让他的语气有些犹豫不决,畏畏缩缩的,“听皇祖母说皇阿玛这边有贼人行刺,故此前来请安,看看皇阿玛这边有什么事儿,儿子请安过,才好心安。” 这话不知道为何,永盛皇帝十分不满,“你既然跟着皇太后前头,皇太后没有命令,也就是说,朕这边压根就无事,你又何必过来请安问好你瞧瞧你那些弟兄们,没有朕的旨意,他们都不曾来此” “你跟着皇太后,也该学一些皇太后修身养性的功夫,怎能如此的沉不住气实在是不上进。” 永基低着头不敢说话,皇帝见到如此,越发的不高兴,冷哼一声,“这些日子朕不找你,知道你要忙着你额娘的后事,不知道你如今却是读什么书你可知道身为君子,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这才是持身之道。你如今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儿,就如此忧虑,日后如何当差办事” 永基忙回道,“是,儿子读书不中用,只是还有一点子孝心,担忧皇阿玛龙体有伤,”他跪了下来,不敢说话,“儿子知错了。日后必然修身养德,不辜负皇阿玛的厚望。” “朕是没有多少厚望了,只是望着你日后能够成家立业,把自己的差事儿办好,不要让朕再为了这些小事儿来说你,也就是够了。” 永基跪在地上红着脸,一言不发,只是磕头,永盛皇帝发了这么一顿脾气,心里头稍微舒服了些,“你的岁数不小了,如今也不能是一直这么耽搁着,”永盛皇帝转过了话题,但是语气依旧是不好听,“明年选秀,朕会给你选一个福晋,到时候你就搬出去分府当差,不必为了一些小事儿,就在宫里头胡思乱想” “你跪安罢。” 永基不敢说话,磕了个头转身离开,李玉守在冬暖阁之中,也不说话,过了一会,才从后头隔间之中出来了一位宫装丽人。 六十三、养心殿中(中) 那丽人十分娇艳,容貌出众,眼角眉梢尽是风情,身上穿着一声石榴红明黄色滚边出毛的大褂,里头是玄色的龙纹山海纹长裙,头顶是红宝石的几根凤钗,耳朵挂着东珠红宝石耳环,除此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很是素净,头上发髻乌黑,富贵之中带着一丝大方朴素,她的手上捧着一个明黄五彩万寿无疆的汤盅,素手纤纤,她走到了永盛皇帝跟前,娇声笑道,“万岁爷,这是后头小厨房炖的阿胶雪梨川贝汤,最是安神滋润的,臣妾亲自盯着的火候,错不了,刚刚好,您尝尝” 永盛皇帝本来还在出神,听到丽人呼喊,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那丽人点点头,“放下吧,这些事儿,何必你自己个亲自做叫底下的奴才们做就是了,你可是堂堂皇贵妃。” 这一位丽人,就是昨夜金秀见过面,在永寿宫之中和舒妃起冲突过的储秀宫主位,如今后宫半个主人,令皇贵妃。 令皇贵妃坐在了皇帝的对面,笑道,“万岁爷这里的奴才自然是最尽心的,原不用我盯着,只是臣妾想着,我也帮不上什么万岁爷什么忙,横竖还不如做一些以前做惯了的东西,反正这事儿也不难,我又可以帮得上万岁爷,免得臣妾心里头不安呢。” 令皇贵妃今年刚满四十整,可一样是看不出来多少年纪,大约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让永盛皇帝一眼看去,依旧是和以前刚得宠的时候那样娇俏可爱,永盛皇帝听到这话,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头的书,拿起了那个汤盅来,“你的忙已经很多了,六宫事务打点的不错,”他喝了一口那川贝汤,甜润清爽,的确是味道悠远,“听说,”永盛皇帝若无其事的说道,“昨个夜里头你和舒妃起了争执了” “那里是争执呢,万岁爷真是说笑了,”令皇贵妃捏住帕子捂住嘴轻笑道,“无非是我六宫到处转转,想着若是能搜一搜贼人出来,那么也是好的,只是舒妃姐姐不让,说永寿宫没贼人,我到底是晚进宫,辈分比这舒妃姐姐低一些,姐姐说不肯,我也就罢了,这就回来了。那里是会起争执呢。” “你倒是和她说好话,”永盛皇帝微微一笑,把汤盅放在了一边,拿起了热毛巾擦手,“不过舒妃倒也不错,今个朕瞧见她似乎脸色不太好,问了问,说是昨个的事儿,她倒也说是你权柄所在,自己无礼得罪了你,心里头惶恐不安呢。” 令皇贵妃微微一怔,心里头咬牙切齿,这个舒妃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这么乖巧伶俐了她暗暗咬牙,这一下算是吃了个暗亏了,她本来的用意要表现自己的大度来衬托出舒妃的不懂事,辈分大一些还如此的不懂事,那么自己越大度,就显得舒妃越小气,而舒妃越小气越不识大体,那么皇帝就越发的厌恶与她。 这个后宫之中,皇帝的态度最重要,只要是皇帝开始厌恶了,那么这个人,就算是眼下再得宠,接下去也必然会被打翻在地,再也起不来的。 可是没想到这个舒妃竟然是如此的乖巧,竟然先如此做了,这么说来,自己个的做作,真是一点让皇帝主动要惩处舒妃的可能都没有了皇贵妃心里头想了很多,气的个半死,只是面上还要强笑,“是,姐姐那是心疼我呢,万岁爷说的极是,后宫原本都是姐妹,怎么会为了小事儿起冲突呢论起来,大家伙都是为了万岁爷好呢。” 永盛皇帝点点头,“六宫和睦,朕才能够安心处置前朝的事务,”他揉了揉眉心,令皇贵妃忙起身,挪到了皇帝的身后,小心翼翼的给皇帝按起了肩膀,“你们不争风吃醋,做那无谓的事儿,朕心就舒服了,朕心舒服了,自然就能够专心对着外头的事儿。恩”皇帝被令皇贵妃这么按了肩膀,只觉得松快了不少,不由得叹道,“这六宫之中到底是谁也比不上你这手艺啊。” 皇贵妃笑道,“伺候万岁爷,臣妾高兴的很呢,今个过来,一是请安问好,臣妾听说万岁爷这边出了事儿,慌的和什么一样,忙过来瞧瞧,永琰本来也要跟着来,臣妾不许他来,要他安心读书,我来了养心殿,听李总管告诉臣妾,”皇贵妃看了一眼边上宛如木头人一样站着的李玉,“万岁爷没事儿,”皇贵妃的声音十分的甜腻可人,“臣妾就放心了,故此先去炖汤,再过来和万岁爷说昨个晚上的事儿,给万岁爷赔罪。” “赔罪你何罪之有啊。”皇帝懒洋洋的说道。 “请万岁爷宽宥臣妾鲁莽之罪,昨个还大肆搜宫,臣妾真的太鲁莽了。” “你没有罪,办的不错,只若是下次再小心一些就是,”皇帝笑眯眯的说道,他被皇贵妃魏氏按得很熟舒服,“朕既然让你当这个皇贵妃,六宫的事务就是要你去办的,有些时候就算是过了些,朕也不会怪罪。” 皇贵妃手微微停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给皇帝推按,“是,臣妾知道了。” “你这么说,舒妃到底还是冲动了些,虽然本性不坏,可也该尊重你这个皇贵妃,”永盛皇帝慢慢的说道,“她是老人,你说的不错,朕不好再责罚她,不过你当差当的好,今个在寿康宫的赐宴,也办的极好,老佛爷高兴,朕自然也满意,李玉,”皇帝吩咐道,“前年伊犁将军是不是进贡了一些红宝石” “回万岁爷的话,伊犁将军说是从波斯那边采购来,的确是好东西,如今宫里头只怕都没有那么好的红宝石了。” “拿两颗出来,叫内务府打磨了,做一套头面出来,赐给皇贵妃,褒奖她当差办事的功劳。” “嗻。” “万岁爷,臣妾这如何使得”皇贵妃微微一笑,语气带着一丝惶恐又带着一些感激,“臣妾这是分内的事儿。” 六十三、养心殿中(下) 李玉下去吩咐人找红宝石去了,皇贵妃谦虚,“有过可以不罚,以后一起算账;可有功不赏,底下的人就难免会有怨言。”永盛皇帝偏过头来,看着令皇贵妃笑道,“你以后也要学着点才好。” “得蒙万岁爷指导,臣妾真是感激涕零,一定要好生学一学,”这话似乎别有用意,皇贵妃心里头一凛,忙说道,“不辜负皇上的教导。” 皇帝嗯了一声,闭上眼不说话,只是默默享受着令皇贵妃的按摩,殿内温暖如春,安宁祥和,只有火盆之中的银丝炭偶尔爆出一点声音,皇帝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又开口问,“永琰这些日子读书怎么样了” “永琰不太聪明,”令皇贵妃竟然这样说自己的儿子,“但是他肯用功,每日早早的起来读书,臣妾前段日子问过上书房的师傅,说他学的不错,如今各门课都不比那些哥哥们差,臣妾心里头就笑了,这些师傅们大约还是看在永琰是皇子的份上,说着好话呢。我也不指望着他能多读书学成什么,只是想着,若是能够让他,”皇贵妃看着皇帝的后脑勺,“有他十二哥昔日读书一样的好,也就够了。” “永璂”皇帝微微皱眉,“他虽然读书算不错,可是其人,”皇帝冷哼一声,不悦的说道,“太过于柔弱,就算是读书再多,也是书呆子一个永琰决不可和他一样。”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皇贵妃脸上露出了微笑,嘴里头却是娇嗔,“十二皇子到底是永琰的哥哥,素日里头能够他多提点提点,永琰就受用不尽了。” “刚才还来了此地,”皇帝很是冷漠,似乎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说要来请朕的安,朕在养心殿好好的,何须他来请安,素日里头除却读书,每日我瞧着他都是一副郁郁寡欢又优柔寡断的样子,真是一点皇家子弟,天子之子的气概气度都没有。” “万岁爷也真是,”令皇贵妃笑道,似乎还在为永璂解围,“这是十二皇子的孝心,您怎么还不喜欢呢。” “他的孝心,”皇帝摇头,“用的不是时候。永琰的字,我昨个才瞧过,算不错,他虽然天资不聪颖,但肯努力肯上进就是最好,你素日里头也要多提醒着他,不要懈怠了。” “是,”皇贵妃温顺的说道,“臣妾都听万岁爷的。” “过了年就要安排选秀,永璂也到了年纪,该找福晋了,”皇帝吩咐道,“这个事儿,你就去和内务府办好了。内宫之中,颇多嫔妃了,今年就不必选秀到宫中,除却永璂外,其余的宗室有位成婚的,也一概在这次秀女里头选福晋。” “是,还要请万岁爷的旨,”皇贵妃笑着答应下来,“十二阿哥的福晋,门第如何依臣妾之见,总是要在八大姓里头选吧”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之意,“等闲小门小户,只怕是不成吧” 皇帝皱眉,“不必什么高门大户,”他冷漠的说道,“高门大户的秀女,到了他的身边,只怕是还让他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秀女里选一个人品好的,温柔点的,也就是了。” 皇帝如此吩咐,皇贵妃自然听命,她今日算是大获全胜,当然或许是没人知道她的大获全胜,但皇贵妃心里头很是高兴,又和皇帝说了好一会的悄悄话,不一会,李玉回来禀告,“宝石已经交给匠作司了。” 皇帝点点头,见到李玉还不退下去,又问,“还有什么事儿吗” “皇上,”李玉苦笑,“傅恒大人们还跪在外头呢。” “哼,他们愿意跪,这么些时候跪着就跪着了,”皇帝起身,对着皇贵妃吩咐道,“你去告诉他们,明日朕会下旨处分他们今个就不必在这里头碍眼了。” 皇贵妃略微惊讶,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代皇帝传旨,她忙也起身,蹲了蹲,“是。” “朕不耐烦见他们,从后头出去,李玉,去容妃宫里头。” “恭送皇上。”皇帝带着李玉等人从养心殿的后殿离去了,皇贵妃款款出了东暖阁,走出正殿,傅恒等人听到脚步声,忙抬起头看,没见到皇帝竟然是见到了皇贵妃。 “万岁爷有旨,”令皇贵妃一言既出,众人又是俯下听命,“明日会下旨处分各位大人,今日请回吧。” 傅恒等人心里头松了一口气,皇帝既然如此说,就不会再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 皇贵妃走到了傅恒跟前,“傅恒大人,”她朝着傅恒点点头,“我听说福康安侍卫也受伤了,可有大碍” “回皇贵妃的话儿,并无大碍,”傅恒回道,“劳烦娘娘挂念。” “没事儿就好,本宫已经命太医院仔细给福康安治伤,想必接下去会好起来的。” “多谢娘娘。” “我那里还有上好的长白山山参,”令皇贵妃笑道,“你且拿回去,交给福侍卫补补身子。” “奴才不敢,”傅恒低着头,“犬子身子尚好,不敢受皇贵妃娘娘的大礼。” 皇贵妃再三要他收下,傅恒总是不肯,皇贵妃无奈,“傅中堂总是如此谦逊,这横竖我是本宫的好意,罢了,明个我告诉万岁爷,让万岁爷下旨犒赏福侍卫罢。” “多谢娘娘。” 傅恒等人离开了,皇贵妃还叫住了高恒,“高大人,您得空的时候递牌子,万岁爷降旨,下一次选秀由本宫安排,这事儿,还要和你说过才好。” 这事儿恰好是高恒负责的,高恒忙答应下来,“奴才明日就来请安。” 本来选秀的事儿不着急,但皇贵妃就要趁着这个时候说出来,好像是名正言顺的可以对着这些内务府大臣和侍卫大臣们发号施令一样的,她站在殿门前,一动也不动,似乎回味了一番权势给自己带来的那美好让人颤栗的感觉和滋味。 “娘娘,咱们该走了。” “是该走了,”皇贵妃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咱们要办的事儿,还多的很呢。” 。 六十四、阴谋诡计(上) 第二日,令皇贵妃刚刚审核完六宫的年赏,顺其自然非常自然的就把舒妃的节礼,削减了不少,这是她权限之内的事儿,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再者皇贵妃也没有很过分,她非常清楚在这后宫的岁月之中,无穷无尽的就是时间,她早就得了皇帝的宠爱,膝下儿女双全,又有操持六宫的把柄在,面子和里子一概都有了,完全可以慢慢的和舒妃斗,不,舒妃压根儿就称不上什么斗的资格,她需要的就是时间。 一个好像是猫在玩弄爪子之中老鼠闹哪样的时间。 她压根就不需要雷霆之怒,只需要这样慢慢的收紧永寿宫的用度,舒服日后知道明白,谁才是后宫之中,说话最管用的人,自己是皇贵妃,任何人都不可能,也不可以对着自己藐视。 事儿办得好,李如全出的好主意,就该好生奖赏,令皇贵妃把李如全叫进了内殿,让他拿了一双美人腿给自己敲一敲双腿,今个不是合宫拜见自己的日子,皇贵妃虽然有些遗憾,自己个不能和正式的皇后一样天天等候六宫嫔妃的拜见,但不用天天拜见自己个,这日子倒是轻松了不少,今日就没什么事儿,可以歪在炕上,享受着李如全的捶腿服务。 储秀宫掌事宫女鸣翠拿了一个碟子进来,上头是用金叉子插着一个削好切成片的秋梨,“娘娘,这是德州进攻的雪梨,最是清热的,冬天里头干燥,用这个最好。” 皇贵妃懒洋洋的点点头,“放下吧,”她吃了一块,不置可否,又微微抬起眼,“还有什么事儿吗” “娘娘,”鸣翠见到左近没有旁人,李如全也是皇贵妃得用的人,故此也就直接告诉了,“前个晚上那个事儿,永寿宫果然是有鬼。” “恩”令皇贵妃顿时来了精神,“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贼人,真的就是躲在舒妃宫里头的” 若是真的如此,那么舒妃不是减了节礼这么简单的事儿了,皇贵妃原本歪在炕上,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直起了身子,若是真的如此,那么舒妃就该死了。 如果能够痛快的让舒妃去死,这件事儿也很刺激啊,想必六宫嫔妃谁也不敢再对着自己呲牙咧嘴了。 只可惜鸣翠继续回答的,就不能让皇贵妃得偿心愿了,“不是贼人,是那一夜,娘娘不觉得奇怪吗舒妃那里会说的如此厉害的话儿出来了” 不是贼人,皇贵妃顿时就失去了兴趣,“舒妃那个人,自以为读书不错,这读书多了自然也就牙尖嘴利了,不奇怪。” “不是这样的,娘娘,”鸣翠摇摇头,“有人在捣鬼,我找人问过了永寿宫的宫女,说是那一日恰好纳兰家太太进来拜见问安,纳兰家太太带着的一个小丫头,给舒妃出了主意,让舒妃和娘娘这样子胡闹起来的。” “什么小丫头”皇贵妃奇道,“这样的厉害舒妃怎么学来的” “舒妃那个时候坐在殿前,她就躲在后头门帘里头,她说一句,舒妃就说一句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永寿宫人多嘴杂,金秀的所作所为自然是人人都见到,舒妃又是失势已久,宫人的心不可能都收拢的住,总有人会跟着这六宫之主的皇贵妃通风报信的。鸣翠这么细细的说出来,皇贵妃知道了内情,果然是非常不高兴,她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脸上尽数布满了阴云,“这个死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戏弄本宫” 她一脚把李如全踢开,端正了坐姿,李如全不敢离开,只是跪在地上,“纳兰家好大的胆子”皇贵妃怒道,“竟然敢和我作对” 她说这个话儿的时候,虽然生气,可到底还是心里头有些发虚,“纳兰家这入宫就入宫,”这事儿还是令皇贵妃同意用印的,鸣翠这么一说,她顿时就想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和我作对挑唆着舒妃和本宫作对吗” “娘娘您过虑了,”鸣翠劝慰皇贵妃,“南氏都死了,就凭着一个舒妃,无儿无女的,又没有恩宠,年岁又那么大了,凭什么和娘娘斗” “我是这个意思,只是,”皇贵妃说道,“纳兰家这底气还是有的,到底是八大家,哼,八大家养出来的哥儿自然厉害,这且不说了,怎么,”皇贵妃柳叶眉一挑,头上的碧玺翡翠珍珠点翠头花微微抖动,闪耀出亮晶晶的光芒,“一个家里头的丫头,都能这么厉害了” “不是丫头,而是什么金姑娘,”鸣翠低声说道,才过了两个晚上,她就把永寿宫的事儿打听的差不多了,“舒妃称呼她是姑娘,而纳兰家太太也称呼她是姑娘,这就必然不是家里头的奴才了,只怕是和纳兰家有些关系的人家的姑娘,跟着纳兰家太太进来,或许是给舒妃出主意的。” 鸣翠这个说法很接近事实了,“如此说来,那么可以找这个岔子,把这个什么金姑娘给找出来,”皇贵妃的面容冷峻,“再把舒妃给算进去,不把她闹个灰头土脸的,我今个就不算完不对,这个事儿已经过去了,夹带外头人进来,舒妃完全可以抵赖,只怕是又要找我管理六宫不当的责任,这事儿不能办。” 皇贵妃无法出气,不免自己个就气闷了,坐在炕上木着脸一言不发,鸣翠不擅长出主意,拿眼看了几眼边上的李如全,李如全眼珠子一转,一下子就想到了主意,“娘娘,您别生气,奴才倒是有个主意。保管是娘娘能出了这口恶气才好,不仅是出了这个恶气,日后还能再把舒妃给拿捏在您的手心里头。” “什么主意”令皇贵妃转过头来看着李如全,“你起来说话,若是真的好主意,本宫重重有赏。” 李如全谢恩起身,复又给皇贵妃捶腿,边说着话,“眼下,这不是马上就要选秀了” 六十四、阴谋诡计(中) “选秀”皇贵妃说了一遍这个词儿,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鸣翠姐姐说那纳兰太太也是称呼为姑娘的,想必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咱们只管叫人外头一查就知道,想着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咱们娘娘神通广大,这么一查出来,这个人若不是护军女子,也就罢了,咱们再想法子去找舒妃算账去,若是她是护军人家的姑娘,娘娘您说”李如全的小眼睛露出了恶毒的光芒。 令皇贵妃如今乃是后宫之首,也不可能是只有皮囊就可以到如今这地步的,她得了李如全这个一提醒,眼前一亮,“只要是护军人家的姑娘,那么必然要选秀,只要是选秀进了紫禁城,那么这个死丫头落在本宫的手里头,要死要活,那就是本宫一个人说了算了” 令皇贵妃魏氏,可不是什么一个大方的人。 昔日她还为宫女的时候,就受到了前头皇后宫里头的大宫女的虐待和折磨,后来她得势,成了嫔妃,没有马上翻脸,反而是向着孝贤皇后求了那个大宫女过来伺候自己,当储秀宫的掌事宫女,那宫女因为得了一个肥差,没想到魏氏过了好些日子,等着那个大宫女放松了警惕,把她一下子就打倒再不翻身,送到了辛者库为奴,这还不算,趁着孝贤皇后病逝的时候,她更是亲自驾临辛者库,处死了这个大宫女,美其名曰忠仆自愿殉主,永盛皇帝听到这事儿还大为赞赏,根本就没人敢在皇帝耳边碎嘴这个事儿。 这个大宫女处死之后,鸣翠才成为了储秀宫的大宫女,她自然知道令皇贵妃的心思,她是一定要人家死的,而不是要人家活。 “娘娘睿智,奴才佩服的很,”李如全陪笑道,“娘娘想的再周到不过了” 令皇贵妃横了李如全一眼,眼波流转,媚眼如丝,“小李子,你也别拍马屁,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说出来,若是真是好的,本宫那里还亏待了你”她一伸手,把头上那个颤颤巍巍的碧玺翡翠珍珠点翠头花拔了下来,“这个就先赏给你,”皇贵妃把头花递给了李如全,“还有好主意,那么自然你就更有好处的” 李如全知道皇贵妃的性子,这个时候不敢推脱,于是跪下来又磕了个头,起身双手接过了那头花,“奴才谢娘娘的赏奴才这里头倒是有个小主意,也不知道成不成,还请娘娘定夺。” 他清了清嗓子,“娘娘您想,这个姑娘是在外头,还没有入选,但奴才想着纳兰家太太带入宫来,必然是护军姑娘,不然不懂咱们宫里头的礼数;再者也不至于太丑,不然的话,也带不入宫里头。” “李如全说的这个只怕是真的,”鸣翠在皇贵妃边上禀告道,“大概是这个样子,而且必然是纳兰家最亲近的人家,不然怎么就能敢带进来见舒妃” 皇贵妃点点头,李如全继续说下去,“那么必然就是要选秀的,只要咱们先去查清楚了这个姑娘在什么旗,归着谁管,再让外头就把这个人选到宫里头来,只要是娘娘先吩咐了,那么外头就算是纳兰家,亦或者是舒妃要说阻拦的话儿,那也是没用。” “这话真真是半点都没错,”皇贵妃点点头,“你还有什么主意” “娘娘昨夜不是吩咐了高恒大人要他来主持这个事儿”李如全笑道,“这事儿只要是娘娘吩咐了,他会不听不上心吗只要是高恒大人上心了,无论是那个护军旗的都统参领佐领等人,还敢违背吗” 凡届挑选秀女之期,由内务府和户部行文各旗都统,将应阅女子年岁等,由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及族长,逐一具结呈报都统,然后汇报户部,户部上奏皇帝,皇帝批准何日选看秀女后,户部马上再行文各旗都统,各护军旗造具秀女清册。由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族长及本人父母或亲伯叔父母兄弟之妻,亲自带秀女送至紫禁城的神武门,依次排列,由户部交内监引阅。这算是第一次挑选。 若是各旗的旗主事先瞒下那个姑娘当然律法森严,一般来说不敢这么做,但也不排除有些人紧缺银子,提前就把人给刷下来,或者是故意就不在汇总的文书之中登记,这个人就不会入选。 而内务府大臣高恒的吩咐,可以保证这个姑娘不至于成了漏网之鱼。 “好呀,好呀,”令皇贵妃点头满意地笑道,“如此一来,就算她是孙悟空变得,也逃不了我这如来佛的掌心了,如此就好。”李如全的主意完全符合了皇贵妃的心思,“她只要入宫来,我就可以知道,她的嘴巴到底是多伶俐”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太监通传,“高恒大人到了,递牌子求见。” 其余的嫔妃自然是不能随便见外臣,但皇贵妃是六宫之主,和内务府大臣管理的事情有一些重叠的地方,当然,内务府和后宫一定程度上存在着职能重叠的关系,之前继后南氏是不容许自己的权柄旁落,对着内务府的事务颇多干涉,如今令皇贵妃么刚上任的时候也还不想着在内务府那里去要权,但时日之久,谁也不乐意大权旁落,故此,她也要趁着皇帝吩咐让自己安排选秀事宜的时候,把手插进内务府去。 “说曹操,曹操到,我就去正殿见他,”令皇贵妃得意的笑道,“小李子出的好主意,”她仔细的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小事儿不必自己个亲自和高恒说,也没必要将注意力放在这个无名小辈的身上,“这事儿就交给你办,等会你送高恒大人出去的时候,你和他说这个事儿。” “娘娘千金之体,”李如全笑道,“自然不必谈这些个小事儿,奴才保管把这个事儿办好了,到时候就把那个丫头安排到咱们宫里头当宫女,娘娘想要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 六十四、阴谋诡计(下) 高恒见了令皇贵妃,皇贵妃有话交代,她当然没有直接说永盛皇帝这一次想着要给永璂还有一些适龄的王公宗亲们婚配,这是皇帝的心里话,现在她认为不适宜将这个事儿就告诉高恒,她只是说了一句,“昨个夜里头万岁爷的意思,门第什么的都无关紧要,也不必选一个高门大户的,只管是人好,就是了,故此这一次,还是要谨慎些选才好,我听说有些人私底下都寻了门路,能不选秀就不选秀,这可是不成” 令皇贵妃打了一番官腔,“中不中的,暂且不论,可这都寻了门路,私底下就不入宫,这可不成,违背了老祖宗的家法,只怕是万岁爷都要震怒的。” 但若是这样严格要求,将地下的秀女一概都选进来,未免也太劳烦了,高恒想了想,“万岁爷的旨意,这一次选秀,还是要从严吗” “自然从严,先把适龄的都选进来看看,若是不好的,也就早点打发出去,让她们各自婚嫁,免得耽误了一辈子不是皇上旧年就想着这事儿了,还是因为外头战事太过分心,故此耽搁了下来。” 这就是皇贵妃说话的厉害之处了,皇帝说要让秀女们早些选了回去,这是真话,只不过不是昨夜说的,而是之前无意提过一嘴的,这一次令皇贵妃这么加上去,就算是皇帝知道了,也不会说她说的不对。 高恒听明白了,反正这一次是肯定要从严,但最后肯定那些真正的高门大户不会入选,这是皇帝的德政,自己务必要小心领悟体会才是。 皇贵妃耍了一个小花样,她自己个是包衣出身,包衣出身的后宫嫔妃,对着高门大户出身的嫔妃,总是带着一丝天生的敬畏和劣势,昔日南氏在的时候,舒妃还敢仗着自己八大姓的出身和南氏斗来斗去,令皇贵妃是压根就不敢,因为南氏也是出身八大姓的南拉那拉氏,她的亲姑母就是天正皇帝的皇后孝敬皇后,身份特别的尊贵,南氏那时候可以被立为继后,出身八大姓,这就是很有优势的地方。 皇贵妃压根就不愿意让这些高门大户的秀女入宫,特别永盛皇帝还特别看中这种门第高的女子,只要是大姓出身,一入宫起码就是贵人,再上去得宠就封嫔,若是能够有福气诞下皇子,封妃指日可待,就算是贵妃也不是难事儿,如果有一个高贵姓氏的秀女入宫,诞下皇子,那么日后这个六宫谁说了算,可真的就是说不清楚了。 这个事儿尽量要少发生,令皇贵妃这样想着,小门小户的出身不打紧,算不了什么,所以她的意思,就是要让那些高门大户的都进来选,到时候就是自己个去殿选的,入不入的,都是自己说了算,何必要找那些烦恼进来还不如趁早就打发了才是。 高恒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或者说他自以为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于是退了下去,就预备着手这个事儿。 李如全送了高恒出储秀宫去,见到左右无人,对着高恒笑道,“适才宫里头人多,娘娘有句话儿不好说,让奴才来转达高大人。” “公公您说。”高恒微微皱眉,随即松开。 “娘娘看中了一家人家的秀女,想着让她入宫来伺候,只是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入选娘娘是想让那位秀女入宫的。” 高恒失笑,“素来人人都躲着不想入宫,怎么娘娘还想着那秀女入宫呢” “无非是小门小户的,和咱们娘娘娘家呢又有旧,在外头吃用都拮据的很,缺了口吃的,这不是没办法嘛,还不如入宫当差几年,起码宫里头吃穿不愁,再让她赚些嫁妆,过几年放出去,倒也好。所以奴才这才来和高大人说一声。” 高恒本来家族门楣也不错,特别是其父河道总督任上的时候,高家是世代在内务府当差的,如今比以前差了些,但吃穿不愁,可高恒却不想就只是吃穿不愁。 他的亲姐姐慧贤皇贵妃过世之后,就再也找不出家族的仰仗了,他本来就要再想着巴结巴结令皇贵妃,找一个新的靠山才好,听到这样的小事儿他认为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儿了,“这事儿倒也简单,公公什么时候把那位秀女的出身、名号、还有在什么旗,告诉我,我一准就给您办好了,这事儿不麻烦,我就先告诉哪旗的都统,让他直接就把那秀女报上来就是了。” 各旗造具秀女清册后,由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族长及本人父母或亲伯叔父母兄弟之妻,亲自带秀女送至紫禁城的神武门,依次排列,由户部交内监引阅。这算是第一次挑选。 凡经太监挑选被记名的,须再行选阅。这是第二次挑选,凡不记名者,听本家自行聘嫁。如各旗官员女子,因有事故,不及与选者,下次补送选阅。未经阅看之女子及记名之女子,私相嫁聘者,自都统、参领、佐领及本人父母族长,都要分别议处。 被选秀女的年龄,必须是岁的未婚女子。经太监两歇挑选后,最后报皇帝选定,或被纳为妃嫔,或指婚给亲王或王子为妻。选中被记名的秀女,在记名期内一般为五年不许私相聘嫁,违者上至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下至旗长及本人父母,都要受到一定的处分。 所以,想要逃避这个选秀,还是比较难的,但是要主动的接纳这个选秀,那么真的是太简单了,而且高恒从李如全的嘴里头听出来,无非是令皇贵妃想着要提携以前的老相识家里头姑娘,让她入宫当个宫女么,这算什么难事 简直就是举手之劳。 高恒下定决心就要把这个事儿办的妥妥当当的,决计找不出什么纰漏来,让令皇贵妃十分满意才好,果然过几日李如全就把那皇贵妃娘娘有旧的那户人家秀女的名字给了自己。 六十四、阴谋诡计(完)元宵节快乐 蒙古镶红旗护军都统木格这些日子很是奇怪,怎么贵人们老是为了一个事儿,来找自己个 得到了内务府大臣高恒的邀请,下帖子让自己过府,木格想了好久,也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个和内务府高家或者说是高恒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拐弯抹角的关系都没有,但既然是人家相邀,位高者相邀,自然是要去的。 木格到了高恒的府上,在书房见过了高恒,高恒先是和木格云里雾里的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儿,又特意留饭,请木格在家里头吃饭,这是很大的荣幸,内务府大臣可是从一品的高官,当然这个内务府大臣的权限和外头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的权柄那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但若是大家伙会阿谀奉承一些,称呼高恒为“中堂大人”,这高恒也是受得起的。 如此殊荣,真是叫木格感激涕零之余,又不免惶恐,贵人但凡是礼贤下士,那么必然有所求,有所求若是太过分,只怕是自己答应不下来。 就在饭桌上,高恒趁着提起选秀的事儿的时候,就和木格说了,“你们旗里头,是不是有个五城兵马司当马甲的元家” 蒙古镶红旗的旗里头,当差的人不多,故此木格还真的知道元家,知道富祥,“小的知道这一家,却不知” 木格探究的眼神望着高恒,高恒微微一笑,“他家的姑娘,你见过了吗” 木格说没见过,他这个都统虽然经常吃底下人的孝敬,可到底不可能是旗里头的姑娘都见过不是,“听说长得不错,这一次选秀,记得要记名选上去。” “哦”木格微微惊讶,他这下子可真的有些奇怪,怎么这事儿,纳兰家来说过,如今这高大人又来说过了这元家到底是攀扯上了哪一家的门路 他忙答应了下来,“是,小的这就去找个人瞧瞧,务必要她入选才是哦,小的说错话了,”木格见到这事儿实在是太小,一下子放松下来,心情也不怎么紧张了,他端起酒杯敬高恒,“蒙古镶红旗这里头,小的保证,适龄的姑娘,都必须登记在册,都入宫参选。” “如此就最好,”高恒笑道,“事儿办好了,你有好处,记着了” “是小人份内之事,一定办好。” 这一顿饭吃的高兴,木格也多喝了几杯,高恒这样的人物,平时里头是见不到的,都统虽然是掌管一旗护军的训练、生产、户籍、教养等事儿,也是从一品的武官,但这个从一品别说和当朝的宰相大学士们相比了,就算是和内务府大臣这样的实权派也是比不过的。 能够和高恒攀上关系,这日后总是有些好处的,若是万一得了高恒的青目,有些时候就多说一句话,多拉扯一把,日后的前途多少总比现在要好。 他得意的回到了家里头,还哼起了小曲儿,不过他没有忘记正事儿,他不放心别人,自己个也不方便去,于是就叫出了自己最疼爱的三姨太,“你去富祥家里头瞧瞧,假装是路过,”木格吩咐道,“去瞧瞧富祥家里头的大姑娘,长得如何说话如何,看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三姨太不愿意去,“你这个老不死的色鬼,怎么,又想着纳妾了家里头现如今都三个姨太了,又要纳第四房了依我看,我就不去,你把我休了也就得了”说完又准备撒泼胡闹和木格吵架了。 木格素日里头极宠这三姨太,只要是她这么一闹,必然投降,可今日是一点也不让了,他眼睛一蹬,双手叉腰,就这么一会子才露出了一丝昔日关外蒙古汉子的威风,“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什么纳妾我敢去找这些旗下的人吗你别给我瞎嚷嚷,收声她是要选秀的若是日后有了出息,咱们都有有福气你要是再在这里瞎说八道,我今个就休了你,让你滚回家去” 三姨太见到木格发飙,于是不敢再使小性子,委委屈屈的出门去了,过了半个下午,这才回来,对着金秀赞不绝口,“模样周正,礼数也是一点也不缺,我问她话儿,回答的妥妥当当,我坐在那里喝了点茶,她就这么陪着我说话,我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时候就一下子过去了。”三姨太伸出了空荡荡的右手,“若是再呆下去,只怕我都要认干女儿了,这不,送了一只镯子出去。” 果然是好人物,木格满意的点点头,“你就别指望了那是贵人指定的要带入宫的,谁稀罕认你当干女儿好了镯子而已,我再拿十个给你。可看清楚了长得不错” “的确是好,”三姨太有了十个镯子的收入,心花怒发,“当然了没有我好看,但气度不错,看上去不像是元家那个破落户养出来的姑娘。” “妇人之见”木格大声的嘲笑自己的三姨太,“选秀你以为是选美压根就不是最要紧的是气度从容,懂规矩” 三姨太又不依,牛皮糖似的缠上了木格,一番不可描述的战斗后,木格喘着粗气,高恒要自己个安排这个人入宫,那边纳兰家的长贵,也明里暗里和自己说过,要安排元家姑娘入宫选秀,那么自己是绝对不能轻易放过这个事儿,又在高恒面前办好了这个事儿,纳兰府那里,自己又赚了一个人情,真是两全其美。 只是没想到,这元家,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关系在木格看来,能够让高恒和纳兰家两方面大人物都为这个姑娘出头,可见是真的关系深厚。他推了推蜷缩在自己身上的三姨太,“你亲自选一套好的头面,等着明年选秀的时候,特意送过去,再拿银子封过去,咱们不能丢了这个人情,知道吗”木格打定主意,若是这个姑娘日后真的飞黄腾达了,那么元家反正在自己旗下,自己多照顾,不会没有好处。 “知道了,老爷。” 。 六十五、弟弟降世(上) 年下事儿不算少,元家一家子那一夜震惊很大,但第二日也不过如此了,金秀还劝慰自己父亲,如今他又不是在紫禁城里头当差,虽然这是一件大事儿,和自己个无关,除却可能巡逻要多一些,下值晚一些,其余的时候影响不大。 果然又是被金秀猜中,五城兵马司压根就没有多出什么事儿来,内务府和侍卫处压根也不指望外头的这些人可以帮助抓到那飞来飞去的刺客,故此只是让五城兵马司的人严加布控,盘问进出城门的老百姓,如此紧张了几日,见到没有什么效果,来往出行的老百姓倒是怨声载道的,后头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年下的事儿不算少,更忙的事儿马上就到了,全家子又有很重要的事儿对待,那就是母亲玉芬的终于快临盆了。 腊月事儿多,又很是忙碌,要忙着年节的事儿,金秀没有处理过生产的事儿,自己个是必然不会的,于是请示了一位白奶奶这是接生嬷嬷,西北条子胡同附近的产妇都是她接生的,根据着她的指示,金秀预备好了铜盆白布等等各式各样的东西,就预备着母亲肚子里头的那弟弟或者是妹妹的降临。 腊月二十三这一日是祭灶的日子,就是要送灶王爷上天,送灶神的供品一般都用一些又甜又黏的东西如糖瓜、汤圆、麦芽糖、猪血糕等,总之,用这些又黏又甜的东西,目的是要塞灶神的嘴巴,让他回上天时多说些好话,所谓“吃甜甜,说好话”,“好话传上天,坏话丢一边”一般家家户户都贴年画灶君,两边贴有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 另外,黏住灶神的嘴巴,让他难开口说坏话。也有人用酒糟去涂灶君称之为“醉司命”,意思是要把灶神弄醉,让他醉眼昏花,头脑不清,以使少打几个小报告。 父亲富祥正在皇城的什么角落值班。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自古为然。姑母是寡妇,母亲和金秀,元家在家的都是女的,全家竟自没有人主持祭灶大典姑母发了好几阵脾气。她在三天前就在英兰斋满汉饽饽铺买了好些好东西这是她一年到头难得的几次会愿意大方的时候,不仅是买了五碗小塔似的蜜供、五碗红月饼,还有一堂干鲜果品,另外是几块真正的关东糖。所谓真正的关东糖者就是块儿小而比石头还硬,放在口中若不把门牙崩碎,就把它粘掉的那一种,不是摊子上卖的那种又泡又松,见热气就容易化了的低级货。她还买了一斤什锦南糖。 当然了,这些东西,在祭灶了之后,会小部分的分给金秀和二妞,大部分的她还是会自己留着,安安顿顿地躺在被窝里独自享受,即使粘掉一半个门牙,也没人晓得。可是,这个计划必须在祭灶之后执行,以免叫灶王看见,招致神谴。没有祭拜过神灵的贡品,怎么能够自己个享用哼全家居然没有一个男人她的怒气不打一处来。 “元家真是一个顶梁柱都没有”桂大奶奶用力的拍着炕桌,她的眼睛,在风平浪静的时候,黑白分明,非常的有神。不幸,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来一阵风暴。就比如这个时候了,风暴一来,她的有神的眼睛就变成有鬼,寒光四射,冷气逼人盯得站在屋里头听吩咐的二妞不由得害怕极了,只能是用力的躲在金秀的身后。 “姑爸,”金秀不以为然得说道,在她看来,男女并无什么区别,“阿玛在外头忙着差事儿呢,不如就我去办得了。”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祭灶”桂大奶奶怒视金秀,“万一得罪了灶王爷,上天说咱们的坏话,到时候老天爷降下灾祸来,我瞧着你有几根骨头能够顶住的” “那么阿玛不在家,只能是外头找一个来了”金秀不想在这快过年的时候触什么霉头,她马上就在后头的院子里请了在看书的善保来,“就请钮家大爷来主持是了。” 桂大奶奶还是很不满意,那里是能够叫着外头的人来主持只是要让桂大奶奶来选,没人主持的情况下,让外头邻居家的爷们来主持,还是让金秀这个姑娘家来主持,这可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桂大奶奶还是宁愿选让善保来主持。 她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却也没有阻拦,于是善保今个倒是来这边主持了祭灶的仪式,善保有些害羞,又因为这个仪式竟然是让他来办,他以为元家似乎是带着某种承认他身份的意思在在里头,又有些兴奋,脸有些发红。 时辰到了,整个四九城,连铺户带人家一齐放起鞭炮,花炮的光亮冲破了阴沉的天空,一闪一闪,能够使人看见远处的树梢儿。每家院子里都亮那么一阵先烧香祷告,再由男人们把灶王像请到院中来,燃起高香与柏枝,灶王就急忙吃点关东糖,化为灰烬,飞上天宫。 善保觉得元家有这个意思,似乎就连桂大奶奶也认为是叫善保他来做,也带着某种程度上的认可,虽然脸上还带着一丝挑剔的意思,但还是请善保坐下来吃买来的这些好吃的,又吩咐二妞去倒茶,末了还倨傲的坐在炕上,好像是面对着肉脯里的那几斤排骨一样,十分挑剔的说道 “善大爷,我知道你们家是当官出身的,规矩大,但是我们家以前,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别说你家里头是都统了,我以前见过的将军、道台、抚台,那也是不知道有多少个多少人以前想着巴结我们家呢,啊那都不能够,别看我们家现在差了些,”桂大奶奶鼓起了眼珠子,“那是富祥那个小子不中用,支撑不起元家,若我是爷们,家里头也不能如此” “我知道你家的太太难说话,虽然是邻居,可我也打过几次交道,”桂大奶奶复又镇定的说道,“以后要多走动走动。” 六十五、弟弟降世(中) “我这个人是好面子的,若是你家太太日后不给我面子,”桂大奶奶盘膝坐在炕上吞云吐雾,神色很是端庄森严,“那可别怪我说话不好听” 善保这会子还是有些害羞,不过到底是在咸安宫读书了好些时候,应付这些事儿还是有些套路了,“没有的事儿,我家太太就是身子不太好,身上不挺快,故此说话冲了些,心思是好的,姑太太以后认识,熟了,那自然就知道了。” “果真”桂大奶奶冷哼一声,她继续吞云吐雾,“那么就是最好。不然的话,我也要叫她认识认识,什么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金秀听着不由觉得好笑,元家什么时候是大户人家了真是好笑的紧,在这个地方,街坊邻居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还说这样的大话,真是要笑掉大牙。 善保转过头来,看了金秀一眼,两个人相视一笑,善保腊月十五就放假回家,时常过来和金秀说话,一起看书写字读书,虽然还有纳兰信芳打岔,但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也很是很清楚对方的性格了。 善保许是因为家道中落的感觉太清楚了,对着银钱的追求不小。钮家不像其余的护军人家,衰落是那么三四代才慢慢下去的,钮家是善保的父亲突然病逝,从原本的官宦之家,掉落成了现在的普通人家,贫富差距的感觉,善保感受的太深刻了,一下子就从天堂掉入了人间。 对于银钱的追求,善保甚至比金秀还要看重一些,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横竖以后只要是善保能够独读书出来,钮家又会复兴起来,重新进入官宦人家的序列,这也不是妄想,所以这个不是什么缺点。 善保的另外一个方面,似乎对着这个为官之道,经过了金秀的点拨,还有自己个在咸安宫的所学所见相结合起来,似乎对着为人处世的上面提升了一大截,金秀可以断定,如果让这几个月之后的善保再去定兴县问赖五讨要那五百顷田地,绝对会成功,而且绝不会因为这个事儿,再起什么冲突,被关进大牢里。 金秀有很深厚的理论知识,善保对着大玄朝如今的官场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两下印证,受益极多,再加上金秀从刘掌柜那里拿了资治通鉴来,资治通鉴本来讲的就是为政为官之道,虽然离着两人极远,但讨论起来,两个人还是很热烈的。 对于善保来说,金秀不仅是自己个心仪的姑娘,更是一位足够在心灵层面引起共鸣的知音,他若不是顾忌着八旗护军的姑娘们都需先选秀的法度,只怕是这会子即刻就要上门提亲了,他一分钟也不想等待了。 但是这个法度,还要十分顾及的,大玄律法规定,如各旗官员女子,因有事故,不及与选者,下次补送选阅。未经阅看之女子及记名之女子,私相嫁聘者,自都统、参领、佐领及本人父母族长,都要分别议处。更别说提亲的这个男方的对象了,皇帝还没先选,你就先娶了可能是皇帝女人的姑娘,不判你一个斩监侯,都算是轻的了。 当然这个事儿,不需要善保牢记在心里头,别的人都会无时无刻抓住一切机会来提醒他,尤其是桂大奶奶,她孀居在家,眼里头见不得这些少年男女相互爱慕的戏码,这个时候见到两个人相视一笑,那笑容真的太让桂大奶奶刺心了,桂大奶奶叼着水烟袋,又是开始提醒了,“你别不要太早得意了,善大爷我们家大妞,是要选秀的,选秀的帖子在屋里头抽屉里放着呢,就在明年二月初三,过了龙抬头就要进宫选秀,我们家大妞,如此相貌,日后是必然当皇后娘娘的她入选宫中,那么日后,可就难见面了。” 善保唯唯诺诺,脸上答应的好,心里头却是不以为然,想着过五关斩六将入宫选秀成功这是极难的,但想要不选秀,这理由和方法可真的很多了,随便走一趟,别误了点卯就成。 桂大奶奶见到善保脾气好,心里头也高兴,于是也就不再说了,金秀倒了茶来,又请善保回家去,只怕你家里头也要祭灶,还是早些回吧。 这话刚说完,外头二妞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大姐,姑爸奶奶肚子疼起来了” “什么”金秀刷的站了起来,“怎么日子都还没到,今个就肚子疼了”按照玉芬自己的算法,起码要等着除夕过了再是临产期,这提早了七八天,就肚子疼了 金秀忙和妹妹一起到了玉芬屋里头,果然见到母亲捂着肚子躺在炕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不好了,羊水破了,只怕是要生了” 金秀忙出屋来,又到了桂大奶奶屋里头禀告这件事儿,桂大奶奶点点头,嘀咕道,“今个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会子就要生了” 她是不会去看顾玉芬的,她很是注重身份,进产房这么血腥的地方,坏了自己的运道,桂大奶奶是肯定不会去的,“知道了,”她从袖子拿出来两张票子,递给金秀,是几张老裕成钱铺特为年节给赏与压岁钱用的、上边印着刘海戏金蟾的、崭新的红票子,每张实兑大钱两吊。“拿去请接生的人来”同时,她把弟妇生娃娃的一切全交给金秀办理,“你长大了该处置这种事儿,有钱了,横竖你自己办去,别叫我操心”这就是意味着,倘若发生任何事故,她概不负责。 金秀也没指望她会帮衬,不过桂大奶奶愿意拿钱出来,这倒是一件不错的事儿,金秀忙接过了钱票,出门来,先是安排了二妞去烧水,“越多越好还要预备下红糖和生姜,等会估摸着要烧给奶奶喝” 二妞忙飞奔去烧水,金秀朝着站在院子里头的善保点点头,“致斋,劳烦你去边上德源坊的百家,找白老太太来”她把桂大奶奶给的钱票交给善保,“请她接生。” 六十五、弟弟降世(下) “我之前就打了招呼,她知道要为我家这边接生,只是今个奶奶是突然要生的,不是约好的时候,你把这钱票拿去交给她,她必然就来的。”没钱可不中用,这白老太太是附近最有名的接生婆,她架子大,若是寻常人家,都是要预约接生的,自己和妹妹二妞都是她负责接生的,有名气自然摆谱,这一次玉芬突然就临盆了,时间就要改变,若不给些银子,只怕是白老太太不愿意来。 善保忙道,“我这就去。”金秀也忙道,“你快着些回来,我这边一个人,只怕是不成” 桂大奶奶不帮忙,二妞又太小,父亲还在戍守,家里头真的就金秀一个人张罗了,善保听到这话,心里头涌出了一阵暖意,忙点头,“我省得,那白老太太,我就算是拿着刀子去,也要逼着她来” 金秀这边吩咐完,又到了屋里头,先把白老太太叮嘱自己的事物都准备妥当,这些事物准备的不麻烦,金秀早就做好了,玉芬也不是未生育的小媳妇,故此虽然是腹中极痛,但还是能够保持镇定,还指挥着金秀做其余的事儿。 贫苦人家,也没有单独可以隔出来的产房,只能就在玉芬的屋里头生,钱可通神,金秀正是着急的时候,白老太太来了,显然这来的不算慢,专业人士来了,样样从容,又妥善的发号施令,不过是两个时辰,产房内哇哇哇的哭声响起,二妞见到满室血腥躲在金秀后面就不敢看,而金秀强忍着血腥瞪大了眼睛,在金秀俩姐妹的见证下,大玄永盛三十一年腊月二十三日下午天将将黑的时候,玉芬诞下了一个男婴,母子平安。 “啊哈哈哈,”晚上回到家的富祥,抱着那个皱巴巴的男婴开心的不得了,就好像是比喝了三斤上好的惠泉春酒还要醉意熏熏的,“我老元家有后了我富祥有儿子了” 玉芬躺在被子里头,脸色惨白,听到这话,不由得勉强一笑,正在喂母亲喝生姜鸡蛋红糖水的金秀却是不屑一顾,“阿玛,”她见到母亲如此辛苦,父亲刚回来就先问孩子是男是女,却还没先顾及上母亲,于是金秀有些不高兴,“瞧你高兴那个样儿,不知道您盼着弟弟什么呢难道您这身上还有什么爵位,等着留给弟弟吗” “奶奶今个可是吃了好些苦头了,你也不来问候一下” 这就是后世之中的“家里头有皇位给儿子继承”同样的这个时代版本,富祥讪讪一笑,忙把弟弟放在了玉芬的身边,“是是是,大妞说的对,你今个是辛苦了,想吃什么,我明个就出去给你买来,这些日子好生躺着将养,我可是知道,你上次生二妞的时候亏空了身子,素日家里头艰难,你也没多少好吃的补身子,如今日子好些,你就趁着年下把身子都养好了。” 如此款款交代,细碎而温馨,让金秀满意,玉芬心里头也妥帖,“倒是让爷记挂了。” 这边说了些话,富祥又是忍不住炫耀,他又把弟弟抱了起来,一溜烟的出去,金秀喊道,“这是去哪儿” “我抱给你姑爸瞧瞧,她也必然高兴”富祥兴冲冲地出门去,可是没多久桂大奶奶暴风雨般的咆哮尖叫声顿时响了起来,“谁要你抱出来的谁要看这皱巴巴的小猴子” 夹杂着弟弟的哭声,富祥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他性子好,受了姐姐呵斥也不以为意,依旧是笑嘻嘻的说道,“姐姐就是太高兴了。” 母女三人都是无语,那是高兴的表示吗,金秀咳嗽一声,给母亲按了按被子,“阿玛,”她对着富祥笑道,“您该给弟弟取个名儿了。” “哦,是是”富祥现在才想到这个事儿,“的确是该取一个,”他想了想,对着金秀笑道,“我肚子里头没有几点墨,你给你弟弟取个官名,我给他取个小名儿” 这倒是又把难题抛给了金秀,安置了母亲,金秀和二妞回屋铺床预备睡觉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个事儿,倒是没注意边上的二妞情绪低落,她收拾好了床铺,回头看到二妞眉头紧锁,嘴巴撅起来老高,这才发现了端倪,“二妞是怎么了今个可是累坏了怎么不高兴呢”金秀坐在了二妞的身边,拿手抚摸二妞的头,问道。 “大姐,”二妞人小鬼大,思考的问题和寻常人不一样,“你说,阿玛和奶奶有了弟弟之后,会不会就不疼我了以后什么好吃的,就都不给我吃了” 金秀失笑,“你这个小鬼头,怎么想起这个的咱们都是阿玛和奶奶的孩子,说不上那个更疼爱呀,弟弟刚出生,什么吃的都不会和你抢的,”金秀给二妞理了理头发,“弟弟现在要吃奶水,不会和二妞抢的,等到以后长大了,二妞你也要和姐姐照顾你一样的照顾弟弟才是,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好吃的,什么好用的,都该分给弟弟才对呀。” “身为一家人,就该这样互相支持,互相帮助,有什么好吃的一起分着吃,有什么难受的事儿一起承担才好,”金秀对着二妞笑道,“你现在或许是还不明白,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弟弟还小,阿玛疼他一些也是正常的,以后长大了,就和你一样了。” 二妞懵懂,不过还是很听姐姐的话儿,“恩,我听姐姐的,以后我会照顾好弟弟的,不过姐姐诶,”二妞瞪大了明亮的眼睛,拉住了金秀的手臂,“你还是要对我最好,有什么好吃的,要多留给我一份。” 金秀刮了刮二妞的鼻子,“好好,”她笑道,“只要我有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取名字是一件不算小的事儿,护军的人,要马上取好名字,保送到旗里头去,登记注册,以后凭这个发放粮食禄米,当然这个也不会有多少,不过多少可以补贴补贴,所以第二日,金秀就想好了名字,过来告诉父亲福祥。 六十五、弟弟降世(完) 二妞的官名叫作“金枝”,取“金枝玉叶”的意思,当然这个名儿比较土,金秀私下是这么认为的,故此平时都是称呼妹妹为“二妞”,这样显得亲切一些,但是金秀想到了自己个的名字,似乎也不是那么的文雅优美,和护军人家的女孩子名儿都差不多,那么金秀自然也就是生不出什么嫌弃妹妹名字不好听的心思来了。 “既然是两个姐姐都是从金字辈的,那弟弟自然也是从金字辈的,阿玛你看,如何” 富祥点点头,“如此极好,这样才像是一家人,昨个晚上我和你奶奶想了会,小名儿不能太大,”富祥满脸慈爱的抱着老来得子这个时代之中,三十多岁得一个儿子,完全是可以说是老来子了,“要保得住,立得住,这样才好,小名就叫保柱了,你说怎么样” 这个时代之中的婴儿死亡率真的太高了,凡是寻常人家,最担忧的不是生不出儿子,而是要担忧生下来,能不能平安养大,所以这个时代之中的孩子们,都要取一个比较寻常普通不招神鬼注意的小名,女的一般就称为“某某妞”,男孩子就取一个类似于“保住”“立柱”之类希望他可以保得住的小名儿,所以,这个“保柱”还是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取小名风格的。 “巧了,”金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官名也不必取得太大,最要紧的是希望弟弟以后平安顺遂,所以就想了一个名儿金顺,阿玛,奶奶,您俩觉得这个名儿,如何” “好名字,”富祥十分满意,复述了两遍,“金顺,金顺,这个名儿好,以后六六大顺,凡事儿就都从这顺字出来。好儿子”富祥抱住了自己的小儿子金顺,“以后你就叫金顺了” 富祥逗了一会儿子,这才不舍得的放下了,这亲热劲儿难怪是二妞要吃醋,金秀见到都不免好笑,这才多大就这么宠着了,日后还了得看来这个弟弟,还是要自己个来教导才是最好。 今日富祥就不去当值了,“我今个就出去,到处去一去,把你娘家,还有咱们这边素日里头交往的,都请过来,洗三礼儿要好好的办” 凡是小孩子出生,都是每一户人家最重要的事情,而小孩子的洗三、满月、周岁,这都是人情往来重要的时候,别说是护军人家,就算是后世之中的普通人家,这些重要的时刻,如果特意想着不麻烦亲朋,就不举办什么仪式酒席,还要被亲戚们埋怨。 洗三,在中国古代诞生礼中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婴儿出生后第三日,要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友为婴儿祝吉,这就是“洗三”,也叫做“三朝洗儿”。“洗三”的用意,一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祈祥求福,图个吉利。 玉芬以为家里头没多少银子,于是忙道,“这可不成,爷,咱们家如今虽然好一些,可到底也不宽裕,还要预备着过年用,可不能铺张了。” 原本还是有些银子,只是上次金秀把大头都给了刘全去补贴善保了,手里头还有一些碎银子,如今拿来用,倒是也合适,毕竟正如富祥所说,“横竖这是礼数,若是洗三不请人来,那么满月和周岁也是要办的,不如就趁着年下大家伙都在家里的功夫,把这个事儿随便过年的时候一起办了。” 富祥倒是懂玉芬的心思,虽然他不管家,却也知道这当家柴米油盐都艰难的道理,“你不必操心,今个我就去你哥哥家里头,把你那个海侄儿洗三的那一日叫来帮衬,他这个人活络,知道轻重。肯定办的体体面面的,还不会太过破费。” 玉芬的性子就是喜欢操心,这会子虽然生下了保柱,但还忍不住在想,这家里头接下去的开销如何洗三的礼数该怎么办虽然纳兰家给了几个金银锞子,但玉芬心里头想着那个就是赐给金秀的,一定要帮着她存起来,除非特殊紧急的情况,绝对不能挪用掉。 所以扣除掉这个,又是没有多少积蓄了,而依据着桂大奶奶的脾气,昨个已经拿了两张钱票出来,今个必然是不会再给钱了。再者,玉芬也实在不好意思问桂大奶奶去讨要,所以虽然富祥这么说,可玉芬还是不免要继续操心,还是金秀知道母亲的性子,笑道,“奶奶好生带着弟弟就是,海表哥过来,我再帮衬家里头的事儿,必然不会让亲戚们都委屈了,再不济,咱们也能招待一碗饱饭不是” 金秀这么保证,玉芬才放心了下来,富祥之所以让金秀来给弟弟取名字,也是隐隐认为自己这个女儿比自己有出息多了,玉芬自然也是如此,故此金秀这么说,玉芬还是放心了下来。 于是玉芬拿了半吊钱出来,让女儿去准备,金秀瞧着这点钱只怕是不够的那一日接生婆还是要来主持洗三的仪式的,到时候少了赏钱,白老太太只怕是脸上不好看,还好自己那边有些碎银子,应该可以补充一些,不至于场面上太过难看。 金秀还是对着护军人家的礼数缺乏具体的认知,特别是在这些重要的场合上来说,用句桂大奶奶的话儿来说,“你还是太嫩了些”洗三那一日才算是认识了什么叫做繁文缛节。 腊月二十六日,这一日金秀早早的就起来了,先是给家里人预备了早餐,自己又换了半新不旧的衣裳,而富祥早就穿戴妥当,穿着一声猪肝红的长袍,金秀是从未见过他这样穿过这个料子还算不错的好衣裳,人靠衣装,这么一穿,富祥倒是多了好些素日里头不常见的贵气。 他忙吩咐金秀,“把家里头的吃的都拿出来预备着在屋里头,还有热水,要一直烧着,不能断了,今日客人可多的很啊” 他的任务是招待客人们,二妞现在先烧火,金秀整理吃食。 。 六十六、洗三之礼(上) 金秀于是把准备了大半年的吃食都拿了出来,无非是一些葵瓜子、南瓜子、核桃、山楂之诶的干果等,还有一些南糖南糖是昨个晚上桂大奶奶大发慈悲赏赐出来的,她有些时候还是很注意元家的体面的,还有宫里头带出来的一盒糕点,都是重油重糖的,隆冬腊月倒是不容易换,玉芬不给二妞一次性吃个够,好歹也留了一盒到这个时候,刚好派上用场。 纳兰信芳早就知道了金家的大喜,他自诩是金秀最亲近的人,等闲不能少了礼数,早就是预备拿着礼物来的,倒是被金秀拒绝了,说既然是有这个仪式,什么礼物的,还是要在洗三这一日拿来,于是纳兰信芳就答应了今个再来,不过他在昨日也已经是叫人拉了两担柴火并一袋米过来,这是最实用的东西,金秀也不假客气,爽快的收下来了。 今日人多,不用金秀烧火做饭,她预备好了这些屋里头的糕点茶果,又帮着母亲换了衣裳,因为是舒妃赐了一匹布来,给母女三人刚好都做了一件新衣裳,今日虽然不是过年,但也快到新年了,再加上是洗三的好日子,故此众人都要换新衣裳,这雨过天晴的颜色,穿在玉芬的身上,越发映衬着玉芬和和气气,温柔吉祥,金秀又要给弟弟金顺换了新衣裳,被母亲拦住了,“今个你弟弟可是要先洗澡了,才能再穿新衣裳,放在边上就是了。” 天才麻麻亮,可海表哥和舅妈就都到了。这是母亲听到的,因为她听到了咳嗽声,于是笑道,“你那舅妈的咳嗽声,可是几里路外头都听得见你快赶紧着出去迎迎。” 大舅妈一直在咳嗽,特别是进了屋后,许是家里头的炕烧的热,她的咳嗽就一直没有停过,若不是因为母亲说过这大舅妈是因为以前受了寒伤了肺部,故此一直咳嗽,不然的话,金秀一定要请这个疑似传染源远离自己刚出生的弟弟。 海表哥是一个神奇的人,刨去那些金秀听自己母亲说过的传闻,他是金秀看过最让人容易亲近心生好感的人物,他的名字叫图海,长着一个椭圆脸蛋,眼睛弯弯的,眉毛短短的,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对着谁都不生意,对着谁都是恭恭敬敬的。他刚进来,就是对着躺在炕上的玉芬磕了个头,“姑奶奶祝您这吉祥长寿,大表弟健健康康,平安顺遂啊”说的好像是戏台上的花腔一样,拖了一个长长响响亮亮的音儿,又震动响彻屋宇,就连原本在甜甜睡觉的金顺也被操心了,哇哇大哭,一时间屋里头热闹的不成。 玉芬满脸堆笑,抱起了金顺,哄了哄,“好了,好了,咱们又不是外三路的人呢,怎么就还要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快起来。”玉芬又要把儿子给大舅妈抱,“嫂子,你来看看保柱。” 大舅妈是一个神色凄苦的中年妇人,比玉芬要大上好几岁,她一边咳嗽,一边还想着过来抱住弟弟金顺,但被海表哥给拦住了,“我的奶奶您咳成这样了,等会别把大表弟给颠了,您就好生坐着是了”海表哥很是有眼色,也没有让大舅妈上炕,只是朝着上头靠着玉芬最远,但又是最上首的椅子上让,“您坐这,这里头暖和” 海表哥又过来和金秀打招呼,他是表哥,但还是先和金秀作揖,然后又满口的夸奖金秀漂亮懂礼数,懂事能干,说的金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玉芬让金秀给大舅妈和海表哥倒茶,又问怎么自己的哥哥,海表哥的阿玛怎么没来,海表哥笑道,“阿玛有差事儿要干,说是今个不得空,就让奶奶和我来了。”玉芬于是作罢,又问海表哥的新媳妇怎么样了,大舅妈听到这话又是剧烈的咳嗽起来,海表哥也是一脸的尴尬,“姑爸,今个是您的大喜日子,别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罢。” 玉芬于是不提这个,让金秀拿了半吊钱给海表哥,她脸上又带起了愁色,图海表哥如何精明早就看出来了玉芬的意思是什么,“姑奶奶这半吊钱够用了咱们多搞些稀的,再多用一些豆芽菜,少些荤腥,多少能混过去,不至于丢了份儿” 大舅妈又在咳嗽了,“我说海子,你可别在你姑爸面前这逞强该怎么样就要怎么样” “放心吧奶奶,”图海利索爽快的笑道,“能办” 今个这个洗三的所有吃食上的事儿,就是要图海来筹划预备了,他出门去准备要叫人摆桌子买菜烧火,背后却被金秀喊住了,“海表哥,”金秀喊住了图海,从香袋里头拿了一块碎银子出来,递给图海,“这个银子你拿来买菜,厨下已经有米和柴火了,后头有大白菜,储着过冬,你瞧瞧,别听我奶奶的,若是有什么好的,只管买来是了” 这碎银子可不多见,图海在手心里颠了颠,足足有二两重,他惊讶说道,“表妹,你这银子从哪来的” “贵人赏给我的,今个不是好日子吗”金秀笑道,“不能够亏待了亲朋好友,我这先拿出来,表哥拿着去用就是了,对了,还有今个只怕是有贵客们来,若是太过于简慢了,多少是不值当的。” “得嘞”图海笑道,“有表妹的这个银子,什么事儿办不成保管是办好了” 到了半午的时候,之前富祥出门去招呼过的人陆陆续续的来了,除却一些亲戚外,富祥那位最好的朋友,开肉铺的金四叔也来了,他的礼数最为贵重,送了两只猪蹄,说让玉芬补补身子,他也没坐下来,只是隔着窗户和玉芬说了几句话,就说生意忙要走了。 巷子口的刘掌柜也来了,他应该是不请自来的,送来了一本幼学琼林,这书倒是不错,可以作为金顺的启蒙读物,来者是客,富祥也请他入内,上炕喝茶。 六十六、洗三之礼(中) 刘掌柜似乎很不情愿来这里,过来脸色也是淡淡的,但金秀不明白,既然为什么不愿意来,还要再这样呆着搞不懂,也就不问了。毕竟金秀今日很忙,女眷这边,是要她和二妞来打招呼的。 元家似乎从未来过这么多的人,特别是金秀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富祥几个要好的朋友,同僚,那些叔伯兄弟们,都一股脑儿的过来,有些坐下来喝茶,有些也只是恭喜一声就走了,不过大部分的人都留了下来,今日是规矩有顿饭吃的,不管好不好吃,总是一口热乎的,在这里吃了,多少家里头就省下一顿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图海的厉害之处了,他不仅是外头一概安排的妥妥当当,叫好了人生火做饭帮衬,更有功夫来回给众人打招呼请安问好,又点烟送茶的,嘴巴甜神态亲热,把富祥照顾不到的人,都打点的妥妥当当的,到后来更是夸张的去逗了桂大奶奶的欢心,桂大奶奶是绝不会等闲给人好脸色的,就是洗三这样的大日子,她也觉得配不上自己个多用一点点注意力的功夫,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自己个多抽一袋子水烟。 可是没想到图海到了桂大奶奶屋里头一通请安,又一顿猛夸,竟然把桂大奶奶给请了出来,观音佛一般的迎接到了玉芬的屋里头,桂大奶奶还眉开眼笑的,一点都不觉得人太多太嘈杂,“猴儿,猴儿”桂大奶奶笑道,“我就知道你来了,没什么好事儿” “姑奶奶给我一点好事儿,我就不是成了好事儿了”图海笑道,“叶子牌,我看姑奶奶你今个等会了敢不敢和我来我今个可是预备下了,今年的压岁钱,无论如何,是要从姑奶奶这里头拿的” 桂大奶奶笑的眼角都露出了鱼尾纹,“我还怕你不成等会咱们再来” 金秀暗暗咂舌不已,没想到图海对付桂大奶奶竟然是这么的厉害,真是佩服之极,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个在来宾们里头的印象也是极好,眉清目秀,小长脸,尖尖的下颏象个白莲花瓣似的。今个穿着是天青色的旗袍,外头罩着一件暗红色的褂子,头上梳着两把刀,插着两根铜簪,又喜庆又稳重,不宽的腰板总挺得很直,亭亭玉立;在请蹲安的时候,直起直落,稳重而飘洒。又见到她待人接物很是稳妥,一点小家子都没有,不少家里头有儿子的人家,就看上了金秀,如此家教气派,可算是真的不错了。 客人们来的频繁,幸好有金秀和图海还有父亲富祥招待着,总不至于失了礼数,桂大奶奶是不管这些事儿的,她只是高傲的和大舅妈说着话,说了几句又厌烦大舅妈老是咳嗽,于是闭上眼养神不愿意说话了。 差不多到了中午,大家伙都等着吃饭,不免喝着茶水有些干烧肚子,图海来问可以摆酒席了没有,金秀摇摇头,“时候未到,贵客还没来,不能开席。” 富祥这才恍如睡醒,“是了是了,我去请宁老爷,长贵说是必来的,我这就是去外头迎接。” 他也不顾及什么天气寒冷,径直就出去巷子口等,图海是知道元家和纳兰家有些关系的,但却不知道关系如此的好,他想了想问金秀,“纳兰家老爷会来” “答应了自然必来,”金秀笑道,“若是宁老爷不来,他们家大爷也是必来的。” 刚说完,外头果然就响起了富祥激动的声音,“大姐和图海,快过来迎接宁老爷” 金秀忙到了门口,纳兰永宁果然是来了,身后还跟着长贵和纳兰信芳,纳兰信芳朝着金秀做鬼脸,纳兰永宁爽朗的笑道,“世兄这弄璋之喜,我是无论如何都该来的。” 金秀朝着纳兰永宁行福礼,“宁老爷吉祥,宁老爷驾临,蓬荜生辉,元家全家都是十分荣幸。” “好了这话就不必说了,”纳兰永宁笑道,“都是世交,何必客气” 纳兰永宁到了屋里头,众人大部分都不认识纳兰永宁,但见其穿着灰鼠皮的大氅,六合帽上镶嵌着一块羊脂玉,就知道此人来历不凡,自动的都站了起来,富祥忙把金顺抱给纳兰永宁看,纳兰永宁看了一眼,说了声好,“好孩子,好孩子”自己亲自拿了一个紫金锞子出来,放在金顺的襁褓里头,“给孩子添添喜气。”又让长贵把另外的贺礼送上,两方东阿阿胶,并一根新河参,“这是给弟妹补身子的。” 纳兰永宁也不坐,也不喝茶,随即就出门走了,富祥请他留下用饭,“按理也该留下来的,只是你这里到底不便,再者我还要去户部的好友府上说话,故此不得空了,下次我再来世兄这是了。” 他和长贵走了,又要纳兰信芳作为自己的代表留下,末了又和金秀说了一句话,“娘娘又传出话儿来,说想正旦的时候再请你入宫说话,金姑娘有空吗” 金秀完全明白,今日纳兰永宁来,不是为了弟弟的洗三,而是为了这么一句话来的,可是舒妃为何还要找自己金秀这就是有些不明白了,不过这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是,我明日再来讨教。” 纳兰永宁离开了,纳兰信芳作为代表留下,“姐姐诶,这些日子你可真是忙坏了吧”图海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怎么那些知识,你都不教了” “年下忙,不得空,过了年就再教你吧。” 纳兰信芳又缠着金秀,“今个阿玛给我面子愿意来,你阿玛也高兴了罢” “自然,多谢你了,”金秀笑道,“有你的好处,我炖了好吃的,等着你来用些。” 图海还真不知道纳兰家的人竟然和金秀如此关系密切,见到如此,不免若有所思,纳兰永宁来过了,想必也没什么别的人了,所以富祥就赶紧招呼图海,“图海,赶紧着,叫他们烧了吃的来。” 六十六、洗三之礼(下) 纳兰信芳想着要说福康安的事儿,但想想,今日这么高兴的时候,没必要提起这么丧气的人和事儿,故此也就不说了,何况福康安上次冬至日的时候护驾有功又有伤,居家养了好些时候,这些日子是一概都没出门来找纳兰信芳,也曾经下帖子让纳兰信芳过府去,纳兰信芳如今和福康安也算是认识了,人际关系就是这样,只要是相熟了,那么就是缺乏畏惧之心,纳兰信芳现在对着福康安已经是胆子极大了,下帖子来请自己,他也是全然不顾,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说不去了。福康安如今正被一群太医丫鬟们围着呢,那里还有空里抓自己 “过了年,咱们也该学点别的了,”金秀笑道,“那个侯胖子把他有的东西写了册子送来,我看看,有些东西,倒是可以借给你用用,让你也学一学新的本事起来。” “侯胖子还以为您是我亲姐姐呢,一个劲儿的感激我,若是,”纳兰信芳笑嘻嘻的说道,“他知道今个您弟弟洗三,只怕是金山银山都要搬过来了。” 金秀笑道,“他如今那里还有金山银山有些银子,但若是这么胡乱送了,只怕是没几年,他就要都穷下去了,我现在就是想着就给他找门路赚银子呢。” “怎么,姐姐,这个侯胖子,您还预备着真心帮他呢”纳兰信芳奇道,“我以为那一日不过是敷衍他罢了。” “怎么可能”金秀笑道,“我这个人的脾气,还是知恩图报的,那一日在定兴县,若不是借了他的势,善保没那么快放出来,咱们的事儿也没有那么快就能办好,他那个时候不过是举手之劳,咱们也该回报他一番。” 金秀不是白莲花,无缘无故的付出,除却家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不会这么做的,侯胖子帮了自己,那么金秀就要回报下;舒妃给了自己承诺,那么自己也就豁出去帮舒妃,这个是一个朴素的道理,或许有些时候会执着于报恩什么的,外人听起来太过于势利,但有些时候,这这个道理还是有用的。 纳兰信芳嘀咕,“那咱们也不是帮了人家了我那个发小,小四,他阿玛在通政司的,姐姐您还记得吗他说那次被他阿玛教训了之后,两边屁股就不一样了。” 金秀微微一笑,“说的这么可怕别逗了,侯胖子这个人不错,另外脾气也算是合得来,再者,你日后想要周游天下,环游四海,请问纳兰大爷您的开销那里来靠着你那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吗还不是要找外头的人” “姐姐昔日说过,那个什么西洋的麦哲伦哥伦布都是靠着王室资助才能够成行的”纳兰信芳眼前一亮,“你是想着让侯胖子赚钱来了以后给我银子出发吗这可是真好”纳兰信芳高兴的直搓手,“刚才我还吃醋了,说姐姐就想着外头的人我真是该死,该死啊” “资助你自然是要的,再者,”金秀眨了眨眼睛,“也要赚点银子不是”老是这么为了银子烦恼,可真不是什么事儿。 金秀可不是那种清心寡欲的人,该有的享受,该有的好日子,还是想过的,谁不想过好日子呢只是她希望更依靠自己的才学才智得到金钱,而不是在于别人的怜悯和赏赐,怜悯和赏赐不可能一直存续下去,但才学发掘出来的财富,却是有根子木,有源之水,一直不会断绝。 这边说了一下话,边上的图海听得很是迷糊,他为人处世很厉害,待人接物也热情大方,但他素日里头接触的,都是护军底层的这些人,所了解到的事儿,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事儿,图海只觉得自己这个表妹和纳兰家大爷说的话,一个个字儿他都知道是什么字儿,但这一起组合起来,可就是完全听不懂了,“表妹,你们说的是什么呢” 纳兰信芳对着金秀客气,其余的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一瞪眼,“好生听着就是了,怎么还问起来了”图海一缩脖子,金秀笑道,“没什么事儿,一个做生意的朋友,想着让我让纳兰大爷给他出主意赚钱呢。” 这时候富祥出来要图海赶紧着上菜上酒,“芳大爷”富祥谄媚的对着纳兰信芳笑道,“咱们爷俩喝一盅” “喝酒”凡是少年人,总是对着越过规矩的事儿特别的感兴趣,听到喝酒,他就高兴了,“当然喝咱们喝一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那个善保呢怎么架子这么大,今个好日子都不来” 金秀笑道,“他又不是我家的什么世家关系,来做什么” 这话听了真让人舒服,纳兰信芳心里头暖意洋洋的,他摆摆手,“那也该去请,咱们也不能小气了,富叔,我把钮家的那个小子叫来,今个是好日子,也要请他来喝酒才是” 富祥目瞪口呆,看着纳兰信芳兴冲冲地的出门去了,他这时候才发觉,或许是自己在外头当值太久了,家里头许多事儿都不明白不知道了。 图海于是也下去马上布菜了,女眷们就在炕上吃饭,其余的人在地上,摆了三张八仙桌,等到菜都上来了,众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菜极为丰盛 当头一大碗就是白肉炖酸菜粉条,这是关外流行到京中的菜,那白肉肥肉相间,肥滋滋,油汪汪的,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也不像是其余的地方一样,只是放两块薄如蝉翼的肉片,就算是有些荤腥,这一碗白肉看上去比那粉条酸菜还要多些。 后头几碗是猪血豆腐烧卤煮,卤猪头肉,炒豆芽菜,这四碗菜满满当当摆满了桌子,那海碗比人脸还要大,还有两个凉菜,算是下酒菜,一个是花生米,一个是炸虾皮炸酥小鱼儿,“哟,”客人就笑道,“吃这个,没酒可不成” “有酒,有酒”图海和另外帮忙的人,一起提溜了一个大酒坛进来,那酒坛还冒着丝丝白烟热气。 。 六十七、贵客降临(上) “沽了上好的绍兴酒来,又用姜丝加进烫热了来,”图海笑道,“足足是买了两坛来,就等着给各位喝呢,厨下那里还烫着一坛”金秀要图海不必省钱,但图海如此周到的人,怎么会让金秀过于破费若是太破费那就显示不出自己个的手段了,他就买了一坛酒,在酒铺又问掌柜的要了许多酒糟来,回到家里头,先是把那酒坛倒了三分之一的酒出来放在一边,剩余的部分掺了水,再加进了酒糟,如此一坛酒又可以变出两坛来。 “哎哟,三哥”一个年轻些瓜子脸的客人笑道,他就是那个和福祥一起赶出去的倒霉鬼,如今他也是在五城兵马司当差,“您这个洗三宴,可真是破费了还招待咱们喝酒这么多的硬菜,大家伙可不好意思了” 旗下穷苦人,逢年过节才能够吃些好的,所谓的好的,也不过是有一些荤腥罢了大家伙只能是在过年过节才吃上一些油的东西,今个的几个菜,肥猪肉和卤煮这些虽然不是很贵重的,但已经是很好了,更别说还有卤的猪头肉,这些菜里头,除却一个豆芽菜之外,其余的样样荤腥,尤其是那个炸花生米和小鱼儿,一口一颗嘎嘣脆,真是最好的下酒菜了。 富祥虽然不管家,却也知道一些当家的艰难,见到如此饭菜,就知道这开销不小了,心里头自然是肉痛,但脸上还是不露,护军之人就是好面子,他咬咬牙,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事儿,只管吃就是了。咱们不差钱。” 这时候纳兰信芳拉着善保的手进来了,见到这边众人乱糟糟的,纳兰信芳就是不喜,桂大奶奶笑道,“芳哥儿,”她如此和颜悦色,真是叫人吃惊,“就在我这炕上用些是了,炕上暖和。” 统共没有几个女眷,有几个左邻右舍的女眷本来是在里头的,见到纳兰永宁如此气势进来,不免有些束手束脚,于是图海又在金秀二姐妹的屋里头给她们另外摆了一桌,这边炕上就只有大舅妈桂大奶奶和母亲玉芬三个人并一个二妞小孩子,纳兰信芳告了罪拉着善保上了炕,善保还有些不好意思,“别不好意思,”纳兰信芳笑道,“也让你出来透透气” 富祥也过来作陪,图海会做人就是会做人在这个地方,见到这两个人算是比较贵重的客人,又早早的从松鹤楼叫了一只烧鸡来,给众人下酒,大舅妈咳嗽,玉芬还要喂奶,自然是不能喝酒的,倒是桂大奶奶不卑不亢的,陪着善保和纳兰信芳吃酒其实只要是正常情况下的桂大奶奶,还是很端庄大方的,她有些时候高兴了,夸奖金秀有自己个样子,这倒不完全是自吹自擂。 金秀也准备好了给玉芬的吃食,她今个是必然不能自己个先坐下吃饭的,她端了几个小碗进来,“这是桂圆红枣汤,预备着姑爸和大舅妈们不喝酒的,”金秀笑道,“奶奶也尝尝,甜滋滋的,味道不差。” 纳兰信芳又要让金秀也坐下,“姐姐您若是不坐下,我怎么敢喝酒,只怕是我也要站起来帮忙了。” 玉芬忙说道,“这如何使得你可是客人,”于是金秀也无法再忙,只能坐下,图海笑道,“表妹不必着急,外头有我呢。” 金秀是能喝点酒的,不过今个可不能喝,故此也只是打横作陪吃些菜罢了,善保似乎不善饮酒,喝了几口,咳嗽几声,脸上就好像海棠花一般的红嫩娇艳了,如此又被纳兰信芳嘲笑,“娘们似的,喝点酒都不会” 金秀忙打圆场,“说什么呢赶紧着吃你的酒吧”她又问善保,“倒杯茶来” 善保摇摇头,“倒是不必,只是呛到了,还是能喝一些的。” 两个人如此互动,纳兰信芳又是不高兴了,但金秀当面,他也不敢发飙,于是不理善保,只是和富祥喝酒。 洗三宴大家伙吃的满嘴流油,极为高兴,后头图海又端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来,这一顿饭大家伙都吃的高兴,图海又端了茶来,众人这个时候就等着接生的白老太太再来洗三了。横竖没什么事儿,于是图海又陪着几位女眷太太打叶子牌,其余的人在抽烟喝茶,等着吉时的到来。 纳兰信芳不愿意在这里头呆着,只觉得乌烟瘴气,于是拉着善保要出门去,去钮家看看,善保不愿意带纳兰信芳去家里头,他更想陪着金秀说话,“我家里人不多,且没有烧炭,只怕是太冷了。” “冷不怕,这会子喝了酒呢,”纳兰信芳豪气万丈,喝了酒浑身热的很,什么冰天雪地都不怕,“天下那里去不得” “你别说嘴,”善保眼神里头有东西,“这会子横竖没事儿,咱们要不来摔跤,如何” 护军子弟,骑射摔跤冰嘻国语,乃是一等一要学的东西,当然如今这承平许久,这些技能都忘得差不多了,纳兰信芳也不太会摔跤,但是在善保面前,如何肯认输“来啊”纳兰信芳跃跃欲试,“怕你,纳兰大爷我日后还怎么混呢” 两个人就脱了外套,在院子里头对垒起来,金秀摇摇头,“两个疯子,”随即也不去多管,想必也知道轻重,不至于太过分,至于谁会输,金秀可是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善保虽然是看上去文弱好似女孩子,但他手上还是有些功夫的,到时候吃亏的只怕还是纳兰信芳。图海见到这样,担忧的问道,“可没事儿吧” “没事的,闹一下就好了。” 她也不去管两个人如何斗鸡,只是入内帮着富祥招待众人,刚还在帮着大舅妈剥松子仁的时候,纳兰永宁气急败坏的走了进来,脸色很不好看,金秀还以为他这么快就落败了,可是后头也进来了善保,他看着金秀的样子若有所思,听到纳兰信芳说的话儿,金秀才知道了什么,“福老三来了” 。 六十七、贵客降临(中) “福老三”金秀还有些懵懂,不知道是谁,见到纳兰信芳朝着自己用力的点点头,再看到他那脸上似乎突然便秘了一样的表情,马上就想到了什么,她无声的朝着纳兰信芳说了三个字,只有口型,没有声音,“福康安” 纳兰信芳不情不愿的点点头,金秀也纳闷了,“这个福康安,今个儿来这里头做什么” 富祥的几个同僚,听到这个“福老三”的话儿,就不免有些不高兴了,尤其是那个年轻瓜子脸的侍卫,“嘿嘿嘿,这位纳兰大爷,您说的什么话儿呢金秀他阿玛是行三,可你这么大喇喇的称 富老三,这礼数可到底差了些吧虽然你们两家是世交,可也不能这么随便称呼吧” 也是灌了点黄汤,故此这年轻的侍卫说话肆无忌惮一些,若是清醒时刻,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着纳兰家的人如此呲牙咧嘴的,纳兰信芳还没有反应,倒是富祥给拦住了,他摆摆手,“没事,没事儿,怎么称呼都没事儿。” “这怎么可以这样也太没礼数了” 桂大奶奶边抽着水烟边看着这边,瞧见了几个人的神色,就知道外头来人了,她不耐烦的磕了磕烟袋,“关家小七,别瞎叨叨,这是外头来客人了大妞”桂大奶奶严肃的吩咐金秀,“外头来客了好生招待着,就别带进来了,”桂大奶奶话里头别有用意,“到后院去坐坐就是了。”金秀答应了一声,和两人出门去了。 富祥笑嘻嘻的说道,“既然是客人,怎么不进来好生招待呢” “少来”桂大奶奶威严的说道,“洗三是洗三,外头的人,那里能随便进的” 坐在炕上喝茶的刘掌柜见到如此,眼神一闪,品茶不语,过了一会,就起身要走,富祥还要留,刘掌柜笑道,“出来这么半日,也不能再叨扰了,铺子里还有事儿呢,年底盘账,倒是有些忙。” 金秀出了玉芬的房门,到了外头,果然听到了巷子里传来马的嘶鸣声,金秀转过头看了下热闹的室内,不由得微微皱眉,“这个福康安,一定要这么兴师动众的来吗” “就是,就是,”纳兰信芳在金秀耳边给福康安上眼药,“我估计着他就是这样大户人家的臭脾气,一点都不像我这样谨慎低调,姐姐,等会无论他问你什么东西,你都只管刁难他是了。” 善保在边上听着挑眉,这样的话,未免也太难了吧自己还真不知道金秀竟然认识福康安这个八旗翘楚,人中龙凤,京中第一俊才 他也没想到,听着纳兰信芳的意思,还是那福康安来讨教金秀什么的 “要不要请人家进来”善保问金秀,“后院说话倒是也方便。” “先不用,”金秀大概知道桂大奶奶的意思,这些原本来参加弟弟洗三的人,街坊四邻还有亲朋们,因为纳兰永宁的驾临和送上就已经轰动不已了,若是知道福康安和自己个也认识,在他们看来,起码这登门拜访,就是已经很亲近的关系了,特别是如果误解福康安是来参加金顺的洗三礼,那么日后元家真是一点空闲的功夫都没有了,就应付这些登门请托关系的人,就不用过别的日子了。“我先出去看看,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纳兰信芳腿软不敢出去,善保却是要跟着出去,“我陪着你去,免得你一个人难说话。”纳兰信芳见到如此也不想示弱,“我也陪着你去,”他瞪了善保一眼,似乎把善保当做福康安一样的怒视,“免得被福老三欺负了去” 到了外头,果然还是和上次一样,站了不少的人,都是人人骑着一匹马,见到金秀等人出来,纷纷下马,垂着手站在边上,纳兰信芳没看到福康安,奇道,“你们三爷呢刚才都还在呢。” “三爷在前头酒楼之中摆下雅座,今日要请金姑娘赴宴,”马头打了个千,“适才交代了这么一句,就先去那边等候了。” “搞什么”纳兰信芳嘀咕了一句,他对着金秀压低了声音,“福老三这是要干什么,摆鸿门宴” 金秀大概猜到了福康安的用意,但她不准备去,“今个我家里头有喜事,只怕是脱不开身,你们三爷那边的宴,我是去不了。” “请金姑娘务必赏脸,”马头半跪了下来,“三爷吩咐,今日是一定要将金姑娘请去的。” “我若是不去呢”金秀挑眉,“是不是你要绑着我去” “奴才不敢,”马头伏在地上,“奴才若是请不动,奴才即刻就要被发配去口外杀敌,三爷亲自来请。” “带着御赐的仪仗来请” 纳兰信芳听得心里头一团怒火,“这不还是强逼着去吗”金秀不知道所谓的仪仗是什么,纳兰信芳知道,善保也知道,他朝着金秀解释“是昔日孝贤皇后的几样仪仗銮驾,万岁爷纪念孝贤皇后,故此赐给了富察家几样孝贤皇后用过的仪仗之物,有朱车、有青罗盖伞,还有一对宝扇。让傅中堂进出可以用这些。” 金秀摇摇头,这个福康安,还是一副任性的样子,他可以这么做,金秀却是不敢如此受,只能是被迫答应下来,“知道了,”金秀冷漠的说道,“你且记住了,我是不忍心你们被发配口外罢了,倒不是怕坐这个什么朱车,用什么青罗伞”讲真,金秀还想真的用一用这个皇后的仪仗呢,不知道坐上去是什么感觉。 马头见金秀答应下来,于是忙起身,“奴才谢过金姑娘。” 金秀知道福康安要什么,她其实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她返身回屋里头,趁着一群女眷们在摸骨牌的时候,从柜子里掏出了一本册子,放在了手里头,又和听到声响出来看情况的图海说道“海表哥外头有贵客到了,不能在家里头招待,我就出门去陪一陪,家里头都留给你,如何等会那白老太太来了,千万不可怠慢了。” 六十七、贵客降临(下) 图海见到几个人行踪如此,又见到外面的马头等人显赫如此,越发觉得自己这个表妹金秀似乎深不可测,厉害不厉害的,如今他还看不出来,但他还一点本事,那就是看人,看这个人怎么样的品格,图海还是看得出来的。 自己这个表妹,不简单。 金秀这么说,图海自然答应了下来,“你放心,家里头的事儿,一概都预备好,都交给我,没事儿的,表妹你出去就是,只是还要早些回来,不要让姑爸和姑爹担忧才好。” “是,”金秀笑道,“费不了多少功夫,我估摸着,一两个时辰就能回来。” 金秀交代了图海几句话,于是又出门来,马头请几个人上马,金秀也不客气,翻身上马,见到左右有善保和纳兰信芳,心里头豪气顿生,“饶是鸿门宴,我有张良樊哙在身侧,”金秀爽朗一笑,“又何惧哉” 善保微笑摇头不语,纳兰信芳不乐意了,“我那里是像樊哙,我明明是韩信,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说你不学无术你还不信,这句话,明明是形容张良的。”善保闲闲的加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纳兰信芳犟嘴道,“还要你来教,若是这句话不对,那么这句必然是对的,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总错不了了吧” 两个人嬉笑一阵子,一个是有金秀在无所畏惧,一个是因为心里头沉得住气也是无所畏惧,故此还说笑起来,马头暗暗纳罕,这几个人原来自己还是多少有些看不起的,在他看来,根本就无需对着这些个破落户如此礼贤下士,若是要什么东西,只管是直接去来就是了,何必要如此富察家想要什么,没有人敢不给的。 但福康安如此交代,他也没办法,只是心里头到底是有些不情不愿的,而且之前那处置冲撞纳兰家马车仆人的事儿,让马头这些人,心里头到底是有些窝火,连带着对金秀等人颇为不满,可今个这么一瞧三个人,在自己言明福康安要请众人,还带着一丝强迫的意思之下,竟然还能镇定如此,谈笑自若,可见,的确不是凡人。 福康安宴请的地方,也不算远,在朱雀大街上,朱雀大街极长,横贯京城东西,西北条子胡同出去了朝着南边行了一盏茶的十分,也就到了。 金秀一看招牌,赫然还是松鹤楼,富祥之前说要招待新来元家的纳兰信芳,纳兰信芳说要吃这个外卖的酒楼,就是此地。 腊月二十六,压根就没有人上饭馆酒楼,能回家的都回家了,谁家也不会趁着这个时候招待客人,而且这个时代的酒楼,可不是想去吃就能吃的,物流和食物没有后世那么丰富,都是要预约才能够吃得上,故此偌大的松鹤楼因为春节来临空无一人,又因为福康安的要求,今日竟然开了。 岂止是雅座,压根就是包下了整座酒楼,因为招待金秀,而特意今天开张了半日,见到福康安如此声势做作,金秀就知道,他所求者必然极大,自己要小心谨慎面对。 善保心里头也感叹,富察家气势如此,真是其余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上了三楼,果然见一个敞轩,华丽堂皇,装饰以金玉之物,富贵又雅致,敞轩的窗户开的极为敞亮,一眼看去,就能望见什刹海的一角,前几日才下过大雪,雪后冰湖,空茫妙约,景色迷人,当窗站着一个人,正在背着手看着湖景,听到脚步声响起,马头又禀告“三爷,金姑娘到了。” 福康安转过身来,众人见到他穿着一声暗紫色的虎皮坎肩,里面是一件石青色的斜织夔文五团福寿纹长袍,头顶带着玉兔毛的帽子,镶嵌着一个亮晶晶的钻石,华贵无比,又极为招摇。 他见到金秀来了,不由得脸上露出了自得的微笑,金秀皱眉,这个福康安,永远是这样子,只要他占了上风,就是要让你知道,他的得意之处。 金秀默不作声,福康安朝着她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见到了纳兰信芳这个跟屁虫,但颇为意外的见到了善保,他似乎对着长相出众的善保有些印象,奇道,“你不是咸安宫的官学生吗” “是,”善保朝着福康安拱拱手,“钮祜禄善保,咸安宫乙班学生,见过学长。” 他点点头,又见到金秀左右站着纳兰信芳和善保,挑眉笑道,“金姑娘这左龙右虎的,难不成还怕福某,今日摆的是鸿门宴吗”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今日福三爷这么兴师动众的派人来请我,突然之下,必然不是诚心之事,若是诚心,那就该早些下帖子才是,”金秀不动声色,对着福康安的调笑之话没有什么反应,她走到了窗户边上,看着外头的云海雪天一色,“这么突然邀请,可不符合礼数啊。” 善保和纳兰信芳的角度上望去,两个人似乎就被贴进了这一幅框景之中,只留下两个背影。 “是福某思虑不周,”福康安刚才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会子嘴角的笑容又渐渐隐去,凝固成一个严肃的符号,“故此今日设宴赔罪,请。” 福康安神色倒是恭谨起来了,请金秀入席,金秀不客气,只是坐了下来,福康安自然是坐在主位,主位身后有一扇紫檀木的屏风,映衬着坐下来的福康安越发的面如冠玉,气质非凡。 金秀坐在客位,其余的两人打横作陪,马头站在门口伺候,见到众人落定,于是拍拍手,一时间海陆奇珍流水般的送了上来,四凉四热四珍四宝,满满当当,就摆满了一桌。 福康安也不说自己来有什么事儿,端起了官窑粉彩八宝如意葫芦酒壶,亲自给金秀斟酒,马头在下首,也给善保二人斟酒。 福康安举起酒杯,朝着金秀敬酒,“今日听说金姑娘的弟弟洗三的日子,把姑娘交出来,耽误了家里头的事儿,实在是思虑不周,福某向你赔罪。” 。 六十八、松鹤楼上(上) 福康安向着金秀举起酒杯敬酒,金秀垂下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酒杯之中水波荡漾,酒微微满出了酒杯,却丝毫不溢出,颤颤巍巍的在酒杯中晃动着,可见是极好的陈酿。 金秀又抬起眼来,看着福康安的眼睛,她今个没什么心思,也不怎么高兴和福康安敷衍什么,她希望可以迅速的解决这里的事儿,在金秀看来,今日还是家中的事儿最要紧,“三爷,咱们也算是认识了,这些客套之礼,不必再谈什么,咱们还是开门见山的好,您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就是了,我能办就办,不能办,就不能办,我也直说,不会耽误您的功夫。” 金秀表现的好像遇到敌袭的刺猬一样,身上的根根刺都竖了起来,警戒心十足,福康安也不生气,把酒杯之中的酒给喝了,又夹起了一块肴肉,细细的吃了,纳兰信芳不耐烦他这个做派,“福三爷,您有什么话儿”他接收到了福康安瞪过来的眼神,原本有些不耐烦的表情,顿时又变成了和善的样子,“就直接说嘛,金姐姐不是外人,能帮忙的,那里会不帮忙呢” “云贵总督杨应据谎报军情,屡次称大捷,万岁爷心中不信,我家大哥富灵安是御前侍卫,他已经出发去云南查看消息,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知道,到底是云南那边和缅甸,打的如何了。” 杨应据到任之后,依靠着云南的土司之军,在局部小范围内也是打了几次胜仗,云南诸多地方官员被表面的军事顺利所蒙蔽,主战热情高涨,鼓动杨应琚继续对缅作战。虽然内部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认为缅甸声势浩大,不宜擅开边衅。但杨应琚对缅甸局势茫然无知,认为缅甸不过是莽匪和木匪两部分组成,内部分裂涣散,不足为惧。在杨应琚的支持下,主战派发布檄文号称“发兵五十万,大炮千樽”对缅甸大举进军,以震慑缅甸,同时多方招抚缅属土司。 杨应琚一味按照前线清兵的奏报上报给皇帝,至今已经屡获大捷,前后杀敌至万人。永盛皇帝不是傻子,查看地图,发现交战地方几乎都在内地,“如果是官兵屡屡获胜怎么缅兵反倒越打越进来了而回想平定西疆时,大小百余战,杀敌也不到万人,云南仅仅几次战斗,就杀敌超过万人决不可能” “若是我没有记错,杨大人为人勤学能干,但军务上,似乎是一窍不通,”金秀淡然说道,“谎报战功或许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只是被手下的武将们蒙蔽也是有的。” “哦似乎金姑娘对着杨大人还颇有好感” “没什么好感,统帅无能,累死三军,”金秀继续说道,“他既然在这个位置,就该发挥出自己的作用,别说是要大胜,这个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但不能够御敌于国门之外,亦或者是不要让缅甸军队如此肆无忌惮的入侵大玄境内,这就是他最大的罪过,如此都做不到,如何能做三军统帅,云贵总督” “依你金姑娘之见,缅甸该怎么平定” “这问题我拒绝回答,”金秀不上福康安的当,“缅甸不是大玄境内,平定这个词儿用的不对,三爷想着平定缅甸那么就是要开疆扩土咯若是真的有如此厉害的主帅出现,那么这个人,肯定是可以封王了罢” “本朝如今没有异姓王。” “功劳足够大,自然就会有,”金秀继续说道,“过去没有,未必代表未来没有。”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面前的这位福三爷,日后就是异姓封王。当然了,大玄朝的晚期,实在是没落的很,但这个没落又不是别的朝代一样新旧更迭,而是更多的出现在了外患上,那时候就算是想封赏王爵,却也没多少人理会了,那个时候的大玄朝招牌不好使了。 而且那个时候出现了另外一位厉害之极的女主,靠着自己的手段,收拾底下的权臣、藩镇、宗室妥妥帖帖的,根本就没人敢有什么称王称霸的想法。 金秀说起这什么“异姓王”的话儿,福康安不接茬,他还是要问如何战胜缅甸,“那如何克敌制胜” “福三爷,”金秀叹气道,“若不是咱们都知根知底的,换成是别人在此处,必然会觉得太过于滑稽,你想想,小女子我一不是朝廷要员,二不是领兵作战的大将,你问我如何克敌制胜,是不是太过于恩,怎么说呢,问道于盲” “你的能耐我自然知道,你教导给信芳的那些知识,我去找兵部的人打听过他们存着的资料,谁也比不上你知道的,这说明什么你对着缅甸之事,很是清楚。” “我们家金姐姐,可不止缅甸的事儿,天下无论何处之事儿,都清楚的很哪”纳兰信芳夸耀起来,“金姐姐有”他看到了金秀似乎警告的眼神,马上住嘴,“不说了,您继续,您继续。” “你这既然熟知缅甸之事,为何不对我投诚”福康安今日好像不像往日一般的锐利锋芒毕露,“如今我这里最缺就是缅甸的情况,你让信芳学这个,不就是为了让他有一个出身吗” 福康安带着一丝鄙夷之色望着纳兰信芳,纳兰信芳险些要拍桌子跳了起来,还是被善保拦住,“别着急,听金姑娘的。” 金秀望着纳兰信芳笑道,“芳哥儿喜欢这些个天南海北的事儿,你知不知道,我和他算是不打不相识,就是靠着这些天南海北的事儿才熟起来的,他喜欢这些东西,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而是他喜欢这个。” “他喜欢这个,我也恰好知道这个,那么教导给他无妨,倒是和福三爷您,没什么关系。”金秀慢慢的说道,她说的话,诚恳而又真实,不由得不让福康安相信,“至于那一日在长街上的冲突,我让信芳事后做好你要来找回场子的准备,如果没有办法,那么就再来找我,说一说这缅甸的事儿。” 。 六十八、松鹤楼上(中) “莫非,福三爷以为我为了要引你而来,故此要说这个吗” 金秀摇摇头,“那一日的冲突,那个奴才竟然出言污蔑我清白,我是绝对不能够忍下的,就算是知道你是富察家的人,我也是一定要出这口恶气,就算是那时候得罪了您,也是在所不惜,因为我有纳兰家的身份在,这个可以挡一挡你,而之后你知道信芳学了缅甸的学问,那么你更就不会对我下重手。” 金秀侃侃而谈,将这些话儿都摊出来说,不由得福康安不信,福康安摇摇头,“你说的就算全对的,我也绝不能就这样放过你。” 福康安眼神明亮,看着金秀,似乎也说出了自己个的心里话。 “金姑娘是我大玄朝的老百姓吧” 金秀微微一愣,“是,自然是。” “万岁爷日夜为缅甸的事儿焦躁不安,偶尔有雷霆大怒,臣下心里头惧怕倒也是一回事,但万岁爷为了这事儿操心,我身为近臣,却无法为君上分忧,实在是我的无能。” “我阿玛入直军机,不仅日日操劳国家要事,如今虽然是年下,可也是日日在宫中当值不得回家,偶尔回来小憩片刻,也是要让长随时刻注意,是否有西南之事会有六百里的加急送入宫中,如此辛苦,身为人子,也实在是不该,见父亲如此,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实在是不孝” “我为何要问金姑娘是否我大玄之人,那就是因为,在前线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因为消息不通,情况不熟,而无缘无故流血牺牲,若我能在你这里求一些真的东西来,前线就不知道能少多少将士牺牲流血” “金姑娘”福康安盯住金秀,眼神明亮,神态诚恳,“我身为人子,臣子,大玄朝的子民,都不愿再见到缅甸战局如此糜烂下去了,若是再如此下去,靡费钱粮倒是其次,关键是我担忧之人,再也无法如此高强度的负荷下去”他慢慢起身,朝着金秀作揖,“能不能帮我这一次请看在大玄朝的份上” 室内众人都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两人,金秀从未见到福康安如此。 在她和福康安几次打交道之中,福康安永远是盛气凌人,永远是居高临下,永远是站在对的一方,从来都是别人求他,而不是求着别人。 福康安好像是一颗太阳,永远光亮,永远光明,在他那里不知道什么叫做委曲求全,不知道什么是礼贤下士,也不知道什么是互相交换。 大家都看着金秀,尤其是纳兰信芳,他的眼中跃跃欲试,金秀不能没有表示。 她把自己个当做大玄朝的人,这个身份的意识比较单薄,但她还是人,还知道,什么是恻隐之心。 金秀微微叹气,摇了摇头,起身朝着福康安福了福,“三爷大礼,我不敢当,请您先坐下,咱们慢慢说。” 福康安见到金秀口气松了下来,眼中也露出了喜悦的光芒,“金姑娘,你真的愿意” “福三爷您知道我和信芳初谈起缅甸之事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吗”金秀摇摇头,“缅甸之事,不可为。” “你现在问我,我依旧是如此说,山高路远,瘴气极毒,气候湿热,不是咱们北方人呆的习惯的。” “这也不过是自然之小道”福康安迅速的回道,“只要军心稳固,将士用力,为何不能够战而胜之” 这个时代的人永远都是如此,懂一些东西,却又狂妄自大,整个王朝都是如此,尤其是面前的这位福康安。 “自然地理之事,绝不是小道,”纳兰信芳率先反驳了,“按照你福老三的意思,难道不管自然地理之事吗入山林穿草鞋,进江海乘舟,北去穿大袄,南下穿单衣,这些都不必说了吗” “你不要胡搅蛮缠,”福康安迅速的说道,“芳哥儿,我只是说小道,并不是说完全不顾及。” “缅甸之地,山高路远,这倒是罢了,关键是天气湿热,常人难以适应,这些情况,我相信福三爷也清楚的很,我看过邸报,杨总督才到任三个月,就夸下海口,说要在明年六月前速速剿灭缅甸贼酋,呵呵,”金秀冷笑一声,“自然环境,决计不是小道,更不是该忽视的东西,福三爷,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问我,杨总督能不能成事是吗” “是,你以为他不成” “别的我不知道,杨大人的脾气性格我也不知道,但我就知道一点,缅甸之地,从四月起,就是连绵大雨一直要下到八月,此谓之雨季,连绵大雨瓢盆而下,经月未歇,你说,怎么样平定缅甸那些知道本地天气的土人靠着是乘船打仗吗水里头也可以打仗” 东南亚的大雨,是北方人无法想象的可怕,特别是在热带雨林之中,那些大雨一下,没有任何人可以战胜本地人。 福康安慢慢起身,复又背着手望着敞轩外的景色,他沉默不语,“除了这个之外,你还觉得什么不能成事。” “说句犯忌讳的话儿,如今大玄朝上下,都觉缅甸不过的蕞尔小国,反手之间就可以降服,杨总督的折子,在邸报上都是如此说的,如此轻视之心,怎么能够打赢缅甸缅甸的君主,可是已经一统缅甸,更是占领了暹罗,隐隐有南方霸主的意思在里头了,声势之浩大,不比昔日的南越王赵佗差” “你以为缅甸是老鼠,却不知道,缅甸是一头密林之中的猎豹,狡猾之极,而猎人却还自信满满,等到了将来的困境,却还不自知呢” “那是主帅无能,”福康安摇头道,“只要主帅换了,身先士卒,自然可以激励众人奋勇向前,本朝军功最贵,以高官厚禄赏之,未必不能够打赢缅甸人。” “那么粮草后勤呢”金秀说道,“两国交战,打的不是谁能够身先士卒,而是打的是后勤粮草” “后勤粮草” 金秀刚准备回话,只是听到了一下响动,屏风后头突然有了响动,似乎,有人在 。 六十八、松鹤楼上(下) 今个可不是那种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乐不绝的场合,除却伺候的马头之外,此处包厢,就只有金秀福康安等四人而已,绝不会多出一个人来,且两人如此一问一答,室内本来就是安静无比,纳兰信芳和善保这个时候只是静静聆听,绝不会说是插话打断什么。 正在间歇金秀马上要回答福康安的时候,屏风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响动,剥落之声,这样响起,就不免很是清楚刺耳了。 金秀顿时不再说话,侧耳听了听,感觉好像是有什么在搅动了半空之中莫名的东西,屏风后面有人。 “福三爷今个莫非在帐下屏风后埋伏下刀斧手”金秀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说有关于缅甸的事儿,“等会若是小女子说的令三爷不满意,是不是刀斧手要一拥而上了” 福康安难得的露出了抱歉的神色,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屏风后头就响起了一阵轻笑,“这位姑娘好耳力啊。” 屏风后头转出了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饶是隆冬腊月,依然是穿着轻薄的暖绸,手里头还拿着一把折扇,只是还没有打开,那青年将折扇在掌心敲了敲,饶有趣味的望着金秀,“姑娘妙论,真真是叫我拍案叫绝,心神激荡之下,故此忍不住发出了声音,真是得罪了,得罪了” 他说着是拍案叫绝的赞美之词,可金秀却在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多少喜悦的样子,福康安见到这人出来,无奈的起身站了起来,金秀等人也纷纷站起来,她打量这位华贵青年的模样,长个和福康安有四分相似,只是较之福康安,又多了许多的斯文书卷气,“这位姑娘可知道我是何人” “想必是福二爷”金秀福了福,“福三爷的长兄在云南呢。” “果然是有些聪明,”马头安排了紫檀木的交椅上来,他也不坐,只是打开了折扇,脸上带着自得之色,“你猜的不错,我就是福隆安。” 这一位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尔康”原型了,娶了公主,又深得皇帝的宠信,不到而立之年,就官居一品,任职到尚书的地位。 福隆安不坐下来,金秀等人也不好坐,福康安喊道,“二哥你这无故出来跟着我,又说绝不会发出声音,如今却是你的不是了。” “是,是为兄的不是,”福隆安和煦一笑,“我日后再赔给你。不过今个嘛,”他合起了湘妃竹的折扇,在掌心把玩,“我却是要问问这位金姑娘。” 福隆安虽然说话什么的较为和气,但金秀潜意识觉得,此人不好说话,也不是和福康安那样的宛如清澈之水,一眼可见底。 果然,福隆安转过眼来,微笑望着金秀,眼中却是没有多少感情,“金姑娘,你这么信誓旦旦,说缅甸必败,你可知道,在缅甸之事上,朝廷花了多少银子,派了多少人手吗” 金秀摇摇头,“派了兵丁多少,邸报上有,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加上云贵本地绿营,土司的狼兵,估摸着已经有十四五万之多了,前提是,云贵方面,没有夸大其词。” “不错,这个数目大抵正确,”福隆安点点头,“兵部的统计,也是这个数吧”他看着福康安。 “的确是这个数,十六万一千七百余人,这是兵部方面统计出来的数据。” “那多少银子,花了,知道吗” “我不知道。” “去岁战事起,到今年,云贵藩库和户部国库,还有万岁爷的内库,拨出去的银钱,共计一千三百五十万两” “金姑娘可知,大玄朝一年的岁入,大概多少” 金秀回道,“大约是在四五千万罢” “不错,历年增减不多,大概也就是在这个数罢了。”福隆安不看金秀,转过身子来看着那烟波浩淼什刹海,“如此军力,如此财力,可以说是举国之力了,就算是前方之前的统帅,有那么几个昏庸的,但是以后,也绝不可能如此” “你在这暗室之中,如此看不起朝廷的政策,又对着国事如此不看好,是什么居心”福康安微微转身,斜眼盯着金秀,神色严肃,虽然嘴角还带着浅笑,俊脸玉容一如刚从屏风之后出来的那样,可室内的气氛,骤然就严肃了起来,“到底是凭了什么,敢在这里如此大放阙词” 金秀眉毛一挑,心里头砰砰剧烈跳动起来,福隆安说的不错,如此国之重事,自己这样大喇喇的说这个,的确是不好,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找自己的茬,那么自己就要完蛋了,如今这个时代,可不是以前,可以肆无忌惮的抨击朝廷,关键自己还是女子。 “若是在外头,我即刻就下令抓了你起来,判你一个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这话就很是严厉了,金秀明白自己的问题却还是不甘心,就是靠着权势来压人,难道也是正常的话吗 真话,难道是真的如此不堪入耳吗 她心里头不甘,却又不得不承受下来福隆安的责问,他说的没错,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完全可以这么做。 但他如此做的依据,却只是依仗着自己的权势 福隆安乃是御前一等侍卫,额驸,又是马上要重用的大臣,这骤然责问,金秀一时间竟然有些承受不住,她的脸色巨变,身子微微发抖,正欲开口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福隆安凝视金秀的视线之中,“二哥,金姑娘是弟我请来的,缅甸之事也是我追问她的,你不能够如此。” 福隆安转瞬就收,“我也无非是提醒金姑娘一句,这些话儿,”福隆安用扇子敲了敲掌心,对着福康安笑道,“在这无人的地方说说,倒也罢了,可出去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福隆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看着金秀等人,“万岁爷要征伐缅甸,这已经是国策不容任何人质疑,也不许任何人更改身为大玄子民,应该要遵命听从奋力向前才是,” “而不是,质疑。” 六十九、高谈阔论(上) 金秀明白福隆安语气的不容置疑。 这是大玄天子,太玄中央大陆中央帝国的皇帝的意志,如今的大玄朝,永盛皇帝的意志就就是国家的意志,国家的意志当前,是不允许有任何个人的思想,特别是那些和国家意志还有时代潮流相悖而行之的想法,绝对不允许存在。 或者说,福隆安的意思,就是要明确的告诉金秀,大玄朝,现在只需要一个声音。 福康安挺身而出,让福隆安更是高看了金秀几眼,他转身过来,和金秀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不是质疑。” 说完了这句话,再不开口,只是等着金秀,似乎在要他回答什么,福康安有些不悦,自己哥哥这举动,不仅是完全不尊重金秀和纳兰家,更是对于自己这个东道主,有喧宾夺主之意,“二哥,这事儿我会处置,你不要多管了,如何” “我自然不会管你,”福隆安正视福康安,自己这个富察家最优秀的人才,日后富察家再延续五十年荣华富贵的决定性人物,“但你的意思极为重要,这马上就要过年,我即将升任别的差事儿,你的意思,你的想法,最为重要,” “你在这里找这位金姑娘,是觉得她说的在理吧你如何能有这个心思”福隆安摇摇头,“朝中有当道诸公,地方还有精兵强将,你为何会觉得这事儿还会败而且根据着金姑娘的意思,杨总督,还是赢不了缅甸吗” 他略微带着鄙视的眼神,被金秀捕捉到了,金秀心里头涌起了一阵怒气,她想了想,“杨总督若是真的假冒军功,等着贵府的大爷禀告回来,二爷您以为凭着万岁爷的脾气,他还能有讨好的地方不仅仅是赢不了缅甸,” “只怕是他这身家性命都要丢了。” “呵呵,果然是好大的胆子,”福隆安压根就不信金秀的话,他也不想理会这个小人物,福隆安只是还和福康安说道,“你若是存了这个心思,只怕是对着将来的事儿,没有好处瑶林,你伺候在万岁爷跟前,若是你这样的心思让万岁爷知道了,你且想想,有什么自处之道” “二哥,”福康安显然也有自己个的想法,“我绝不是不看好征伐缅甸之事,我只是觉得金姑娘所言有道理,我今日和她辩论,一是要坚持己见,二也是要问金姑娘所学所知,到底是能不能对着战事有益” 福隆安摇摇头,“金姑娘如此年轻,就算是学究天人,那也是纸上谈兵,不作数的,只能作为参考,绝不能作为依据,过了年就要办大事儿,阿玛的大事儿,你不能耽误,也要专心辅佐才是,”他转身,也不再理会金秀,径直走到了此处雅座的雕花门口,“今个你胡闹也就胡闹了,这也就罢了。” 他转身过来看着福康安,门口出现的伴当迅速的给福隆安披上了白色猞猁皮大氅,“日后不必再来此地,也不能再询问此事如何做不得,咱们做臣子的,不是要思考做得做不得,而是要想,如何去做得。” “你的伤还没有痊愈,不得饮酒过甚,早些回府。” 福隆安被伴当簇拥着离去,一时间,这边雅座鸦雀无声,福康安很是不好意思从他脸上出现不好意思的这个表情,也实在是太少见了,他对着金秀说道,“今日家中二兄知道某要来谈有关于缅甸之事,故此好奇要跟过来听壁角,却不是有意隐瞒。” “不必如此,”金秀坐了下来,深深吸一口气,“福二爷的话,有些道理,这事儿,”她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就请福三爷不必提了。” “二兄之意,我不认可,”福康安复又朝着金秀作揖,“其余人意见想法,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参考,我自己个有自己的主见。” 福隆安的话,抓住了金秀最关键的问题,她说不看好这个事儿,根本无济于事,若是再乱说,真的是妖言惑众,对于改变这个事情,毫无益处。 而且他说金秀所言都是纸上谈兵,真是一点也不假,“我所学的确是纸上谈兵之语,而且福二爷也说的极是,我也不知兵,不能给什么特别之用。” 福康安还是坚持己见,“这话我不信,我见过信芳所学所有的笔记,又拿着俄罗斯的东西,问了理藩院的人,知道你传授给他的东西,绝对有用,也是绝对错不了,”这就是福康安对着金秀如此莫名自信心的来源之一,另外的来源之一,就在于金秀的所言所语,让福康安一直看不透,他自诩文采学识出众无比,等闲人都不会放在眼里,可偏生金秀所知道的东西,仅仅是在纳兰信芳的笔记上,他这么窥见一二,就觉得心神摇动不已。 他是一个好学之人,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金秀避而不言,反而问起了别的问题,“傅中堂,是不是过了年后,要预备挂帅出征了” 福康安微微一愣,“你如何得知” 我能不知道吗这就是后世会发生的事儿,金秀这个不能说,只能说,“我刚才听着福二爷说傅中堂的什么大事儿,我思来想去,如今这大玄朝唯一要紧的事儿,就是这个,傅中堂又是兵部尚书,想必,是要挂帅出征了” “是有这个意思,”福康安震惊的说道,“但还要看杨总督那边如何行止,依照我对着万岁爷的看法,只怕是万岁爷不会让他再继续主持对缅征战一事了。那么算下去,只有我阿玛才能够去了。” “故此我也担心,怕缅甸之事,不顺利” 若是换做福隆安出现之前,金秀肯定是说不建议傅恒去,毕竟历史上傅恒就是因为在平定缅甸之事中感染病症,致使英年早逝的。 但现在 金秀把袖子之中的册子拿了出来,递给了福康安,善保在边上瞧见了那册子,似乎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这是我所知道的缅甸之事,所有的都写在这里了。” 六十九、高谈阔论(中) 福康安大喜,伸出手就想着要拿过去,金秀却将那个册子按在了桌上,不让福康安拿走,“我有条件,福三爷,我有条件的。” 福康安眉毛一挑,喜悦被冲淡了不少,“我知道金姑娘的心思,”他也从袖子里头拿了一份文书来,也放在了金秀的册子边上,“这是你阿玛免去丰台大营效力的文书,上头盖着的是兵部大印,只要这个拿到五城兵马司去,谁也不能让你阿玛去缅甸了。” “他们也会明白,”福康安端起雕花酒杯,喝了一口,“你阿玛是谁的关系,日后当差,一切都顺遂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功,纳兰信芳和善保都知道,金秀为了这个事儿,是花了多少的心思,费了多少的心血,纳兰家只是为了富祥争取了一个延缓半年去的文书,却还是拿不来这彻底免去的文书,这个人情,是金秀必须要问福康安所致谢的,这个人情,真的太大了。 金秀心里头震动,脸上却是微微一笑,“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但福三爷如此客气,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纳兰信芳陪着笑,起身,将福康安拿出来的文书给收起来,“多谢三爷,多谢三爷,我这就代我姐姐收下了。” “那你想说什么”福康安皱眉看着金秀说道,这个女人,难道又要提出什么要求来了难道是又想要什么官儿“难道,”福康安微微一嗤,“又想帮着谁,运作一个道台的位置吗” 善保眼神一闪,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看往了别处。 “不是,”金秀才不理会福康安话语里头的刺,“我需要三爷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不说出去,这是我告诉你有关于缅甸的事儿的承诺,我就只有这个。” “为何不”福康安问道,“这,”他将视线凝在了桌上金秀拿出来的那个册子上,“的确是你所学。” “我不想说出去,以免外人侧目,以为我是妖孽,我也不想透露我的所学从何而来,一介女子,学这些天文地理之术,似乎,太过惊世骇俗。” “再者,这些东西,正如福二爷所言,都是一些纸上谈兵的东西,用到实在的地方,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取证,确定明确的用途才可以,请三爷谨慎着用,若不是听说傅中堂预备出征,我是不会献这个的,傅中堂去,或许这一仗才可能打赢。” “我答应你,只是这功劳,不能朝着外头公布是你的功劳,这我心中实在不安,”福康安也不是拘泥之人,思来想去,还是想着日后再报答她罢了,“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你对着缅甸之事,如此不看好。” “征缅在我看来,有五难。” “那里五难” 金秀既然知道福康安对于此事执着不已,于是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了福康安“一是办马难,按护军兵一万、汉兵三万出兵规模算,战马、驭马需十万匹,急切难办。二是办粮难,按四万兵、十万马算,你可知道,每日需要多少粮草,云贵本地有多少粮草附近省份有多少粮草打仗,打的还是后勤,若是粮草没有,怎么去打仗” “第三是行军难,”金秀摊开了那本册子,上头简单的画了一张地图,众人都站了起来,站在金秀边上看地图,金秀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从内地永昌到边境就路难走,边外地形更差。虽然不是蜀道难,但比蜀道难的蜀道还要长不知道多少倍” “四是转运难,单从永昌运粮到边境,按三夫运米一石算,就需百余万人次,而如果到了边外,内地人不愿意出边,人烟稀少,雇夫几乎不可能。”金秀问福康安,“转运之事,消耗粮草几成这些都是要考虑进去的。” “五是气候难,水土不适,历次战事病故或因病失去战斗力者比战场死伤还多。这一点,别的且不用说,单单看昔日诸葛亮平定南中,意外死亡的人有多少,你就信了。” 金秀不和福康安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了这么多,在座的人包括福康安在内,都震惊于金秀,竟然真的如此精通地理之事哦,不,绝对,绝对不止于地理之事。 福康安凝视金秀,过了好一会,才发话道,“金姑娘,我想让信芳,去云南,做我阿玛帐下的一位参军,如何” “什么”金秀目瞪口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纳兰信芳吓了一大跳,“我说,福老三哦,不是,是三爷,您这是闹什么玄虚呢我怎么能去当兵呢” “不是当兵,在我阿玛帐前参谋军事,”福康安抬起头,看着纳兰信芳,凝重的点点头,“金姑娘是姑娘家,自然不能上战场,但你可以,信芳,就靠着你跟金姑娘学的东西,只要是用出十之一二,日后的前程,我阿玛自然就安排了,如何” “只是要去缅甸吃些苦罢了。” 纳兰信芳有些意动,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唾沫,“不可,”金秀断然开口,“不是他所学不精,也不是他不愿意出去闯荡,而是这事儿,不能在我这里谈及,福三爷,”金秀果断的说道,“这事儿,请你自己个去和宁老爷商议。” 福康安微微遗憾,但也只能是不谈这事儿,“所以你还是觉得,不该打” “依我之浅见,还是招抚的好,缅甸之地,云贵偏远处之,就是了,和大玄的大局影响不大。”金秀澄澈的眼神看着福康安,“这是我的主意。” “但你也听到了,”福康安很明白金秀说的都很对,说的简直比自己父亲素日里头说的还要对,“万岁爷的心思已定,绝不容更改。” 福隆安的话,真的没错,要想着如何办好差事。“那么如此,就只能是缓缓图之,急切之内,绝不能行。”金秀说道,“缓缓图之,缅甸再强,那也只是雨林之中的一头猎豹罢了,如何能和中央天朝持久对抗” 六十九、高谈阔论(下) “若是急切的办,”金秀摇摇头,“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福三爷必然懂得,那么我就不必说了。” “自然不能急,”福康安沉思说道,“这五难,除却地理之事无法改变外,其余的都要准备妥当了才可以啊。” “其实我个人觉得,”金秀对着福康安说道,“傅中堂没必要亲自出征,缅甸之事并没有那么重要,再者,傅中堂,也无需再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福康安沉默不语,只是端起了酒杯喝酒,他对着金秀的话不以为然,但对着父亲想着主动要去缅甸的事儿,也是不以为然,为君分忧这没错,但的确正如金秀所言,自己阿玛傅恒不需要亲自去前线主持军务,之前平定准格尔达瓦齐部,一举肃清天山南北,西疆从此无忧,靠的也是傅恒运筹帷幄之中,并不是亲自率兵杀敌。 但是大哥福灵安、二哥福隆安,还有家里头的李师爷,都认为这一次傅恒可以去,也应该去。 他们更想要让富察家的声势更进一步,傅恒因为平定达瓦齐部的大功,已经是第二次封一等公,不过这个被傅恒给退却了,一等公,是异姓能够达到的最高爵位,而傅恒已经有两次封公的机会了,接下去,如果能够平定缅甸,那么接下去会是什么 肯定是进一步的爵位,正如金秀所言,封王也是可能的,若是不能封王,封贝子、贝勒都是极好的嘉奖赏赐。 傅恒似乎有所意动,故此和几个儿子并李师爷等心腹之人商议了这事儿极久,想着什么时候能够请旨挂帅出征。 金秀见到福康安如此,又想到适才福隆安的话语,回想自己原本刚才说的话“缅甸不是大玄境内,平定这个词儿用的不对,三爷想着平定缅甸那么就是要开疆扩土咯若是真的有如此厉害的主帅出现,那么这个人,肯定是可以封王了罢” “怎么,”金秀挑眉,“傅中堂想要再进一步,再给富察家赚更多的荣耀来我这个异姓王的话儿,难道是说中福二爷的心思了” 福康安不接金秀的话,有些话可以这么做,却不能这么说;有些人可以说这个话,有些人却是不能说,“家父想着要更进一步,为国分忧,也是寻常的。” 福康安又叹息,“金姑娘,论起从言语之中揣摩人心,我所见之人,没有比得过你的。”这话一说出来,善保和纳兰信芳都很清楚,金秀又猜中了富察家的想法。 金秀心里微微摇头,傅恒不是圣人,他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正常,只是,“他最好不要去,”如果自己不记错的话,傅恒就是在平定缅甸的时候,沾染上了时疫,故此染病身亡的,“傅中堂无需如此,毕竟富贵险中求,大家伙只是看到富贵,更还应该看到危险。”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善保一直静静倾听,听到金秀这话,不由得开口了,“中堂大人身在其位谋其政,这也是分内之事,而且以我之见,与其靠着这些不怎么样的人在前线指挥,还不如亲自去,如此一来,不至于在京中只是听到一些只言片语,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男人总是家国情怀更多些,其实金秀也有,只是她也知道善保这一句,“在其位谋其政”,不会觉得善保说的不对。 “致斋你说的极是,”金秀不反驳他,其实在内心之中,她也觉得善保说的非常正确,她打心眼里认同,只是金秀如今是女孩子,姑娘家,一口一个家国情怀,为国分忧,似乎又太矫情了些,故此金秀就不说了,“这也只是我一家之愚,做不得数的。” 金秀起身准备离开,很明显,福康安,甚至是傅恒,或者是说富察家的意志,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动摇的,所以她的话,福康安听不听,全在于他自己了,话儿既然是说完就没必要再留下,“我家里头今日还有事儿,就不奉陪了。” “金姑娘为何觉得我阿玛不该去”福康安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说什么,”金秀挑眉,“难道福三爷都会信” “你且说,信不信在于我这。” “傅中堂和西南方不和,若去,会有大患。” 福康安脸色阴了下来,这简直是触霉头的话儿,特别是在出征之前,这样形同诅咒。“有什么凭证须知我阿玛昔日督战大小金川,就是在西南方” “此一时彼一时也,”金秀不再和福康安说话了,她怕再说下去,福康安恐怕会暴走,“给福三爷最后留一句话,福二爷刚才说了一些话,我不全然赞同,但是有句话儿,我倒是觉得很对。” “那就是,做臣子的,不是要思考做得做不得,而是要想,如何去做得。若是这事儿已经成了定局,多采买一些药,特别是防时疫、毒虫、瘴气的药,日后有大用处,这就是我对于福三爷,今日我觉得最有用的一句话。” “其余的话,可听可不听,可这句话,我希望福三爷听进去,听进心里头去。” 金秀率先起身,走到了雅间的门口,善保和纳兰信芳面面相觑,也只好跟上,“对了,”金秀和福隆安一样转过身来,对着犹自沉思不语的福康安笑道,“如此好的酒菜,若是白白丢了,实在太可惜,福三爷可别浪费了,等会叫人送到我家来,如何我这句话,绝对抵得上这一桌子筵席。” 福康安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女人,真的是实在特立独行这会子竟然又来讨要这一桌子筵席了。 金秀和两人下了松鹤楼,马头又把三人送回到了西北条子胡同,到了胡同口,金秀就要下马,若是这鲜衣怒马的骑马回家,只怕是又要被人看见生出是非来,一行人转身离去,纳兰信芳率先忍不住了,率先发问 “姐姐怎么就觉得缅甸的事儿办不成” “你怎么就说傅大人不要去还说什么和西北不合” 六十九、高谈阔论(完) 纳兰信芳追问,善保也忍不住了,只是他问的问题和纳兰信芳的不太一样。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粮草,这话实在是有道理,只是,为何我之前从未听过,是金姑娘你自己个想出来的吗” “你又是如何从福家兄弟们的话语之中分析得出,傅恒大人会挂帅出征” 两个人真是好奇宝宝,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的抛出来,让金秀来不及招架,她忙举手投降,“停停停,这些话儿以后再说,”她摇了摇头,“今个你们不累和富察家这种俊才说话,就是要提起十二分的专注,才能够应付下来,我是累极了,且不说这个了,咱们日后再说。今个可是我弟弟的洗三礼呀,”金秀推门回家,听到了玉芬屋里头那热热闹闹的嘈杂声,只觉得亲切无比,又感觉似乎恍若隔世,适才还在谈什么征伐缅甸的国家大事,这会子又落回到了凡尘之中,迎接弟弟的洗三礼了,这种恍惚感,太不真实了,金秀摇摇头,“不去说这些东西了,咱们先进去,把我弟弟的这个事儿伴办好了。” 纳兰信芳不满地嘀咕,“这小屁孩的洗三,有什么可办的,”金秀瞪了他一眼,信芳又马上改变口气,嬉皮笑脸的说道,“这也是我亲弟弟的事儿,自然要先办,而且还要办好咯” 三个人进了屋,金秀看到有白老太太已经盘膝坐在炕上了,白老太太是五十多岁的一位矮白胖子。她的腰背笔直,干净利落,使人一见就相信,她一天接下十个八个男女娃娃必定胜任愉快。她相当的和蔼,可自有她的威严我们这一带的二十来岁的男女青年都不敢跟她开个小玩笑,怕她提起别忘了谁给你洗的三她穿得很素静大方,只在俏美的缎子“帽条儿”后面斜插着一朵明艳的红绢石榴花。 显然洗三礼的重头戏马上就开始,还好回来的恰好,没有错过这个好时辰。 白老太太在炕上盘腿坐好,宽沿的大铜盆里倒上了槐枝艾叶熬成的苦水,冒着热气。参加典礼的老太太们、媳妇们,都先“添盆”,把一些铜钱放入盆中,并说着吉祥话儿,大舅妈并街坊邻居的女眷们都给了,倒是桂大奶奶,岿然不动,就算是大舅妈再不满的使眼色或者是拼命咳嗽,她都当做没听见。 另外,准备了几个花生,几个红、白鸡蛋,莲子等,也随着“连生贵子”“平安吉祥”等祝词放入水中。这些钱与东西,在最后,都归“姥姥”拿走。虽然没有去数,金秀可是知道落水的铜钱并不很多,这场面可就不太好看了,似乎白老太太脸色都有些暗沉了,图海见到如此,于是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小块碎银子,大概就是半两的样子,扑通的放进铜盆里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白老太太这才满意了,脸色柔和起来,这礼数够了,她也就认真开始了下一步的流程,只是这大舅妈的咳嗽声又猛烈了起来,这会子轮到桂大奶奶不满的瞪着大舅妈了。 白老太太把金顺剥得干干净净,将还在熟睡的金顺放进了铜盆里头,边洗边说,她把说过不知多少遍的祝词又一句不减地说出来“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作知州”大家听了,纷纷赞颂不已,“这个孩子是有福气的”关姓侍卫大声的说道,“白老太太出马洗三,三哥的小子,必然是成大器”这个逻辑也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 洗完,白姥姥又用姜片艾团灸了金顺的脑门和身上的各重要关节。因此,我一直到年过花甲都没闹过关节炎。她还用一块新青布,沾了些清茶,用力擦了擦的牙床。原本还在熟睡的弟弟就在这时节哭了起来;误投误撞,这一哭原是大吉之兆在老妈妈们的词典中,这叫作“响盆”。 最后,白老太太拾起一根大葱打了我三下,口中念念有词“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百毒不侵” 然后将金顺还给了玉芬,再把那颗葱递给了父亲富祥,这棵葱应当由父亲富祥扔到房上去,富祥喜滋滋的出门去扔了葱,复又进来,大家便一齐向他道喜。他不知请了多少安,说了多少声“道谢啦” 仪式结束,白老太太喝了蜂蜜水,先走了,她可忙的很,不能在这里头耽搁功夫,她一走,似乎也把其余的人都给带走了,众人纷纷告辞,不一会,除了玉芬的娘家人之外,其余的尽数走了。 纳兰信芳也走了,他似乎走得很急,“我要把今个的事儿告诉阿玛去,”他不喜欢官场,并不代表他不喜欢传话,他如今在父亲纳兰信芳地位很高,靠着就是传话,传金秀所做所谈的话儿,今个的事儿很稀奇,他要赶紧回家去说,但金秀不许他乱说,特别是什么富察家求更高爵位的事儿,不能说,纳兰信芳答应了下来。 善保也回家去,年关将近,一直呆在别人家似乎不太合适,他对着金秀又多了新的认识,这是一个好现象,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现象。 娘家人还是留在这里的,以前坐月子都是要娘家派人过来伺候产妇,如今这规矩到底松动了许多,可洗三或者是接下去的满月还有周岁的仪式,这都是要娘家人帮衬的,图海和大舅妈都留了下来,图海忙前忙后,把帮忙的人都道谢送回,又跑回来告诉正在逗儿子的富祥,“姑丈外头有人送了两盒酒菜来” “是谁送的”富祥忙问道,“是纳兰家宁老爷送的吗” “我问了,是松鹤楼送来的,谁送的,说不知道。” 金秀笑道,“不必问了,是今日请我出去的贵客,知道咱们家喜事,故此送过来的,刚好晚上咱们对付一顿,倒也不赖。” “是什么贵客”富祥忙问道,“今个好日子,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多少也请他进来喝杯茶罢” 七十、冬夜闲谈(上) 图海拿了两盒子酒菜回来,打开一看,“嗬”大舅妈顿时惊呼出声,“这些菜可不便宜” “松鹤楼的,错不了,就是对得起这个价儿”富祥笑道,“呦呵,这还有一壶酒呢似乎还是好酒”他是喜欢小酌几杯的,把弟弟金顺放给了玉芬,拿起了酒壶,闻了闻,“恩,是好酒好像是汾酒” 桂大奶奶怪眼一翻,“你才喝过多少酒,这酒就是好的了” “松鹤楼的嘛,错不了的,”富祥笑道,又问金秀,“是谁拿来的是宁老爷吗” “倒也不是,今个有贵客来找芳哥儿,说了一会话,又上了这么一桌子菜,”金秀将碗碟都拿了出来,一样样的都摆在炕桌上,她稍微的掩盖了一些事实,“吃不下了,于是就拿给了咱们,人家早就走了,不必要他进来喝茶的。” 若是在座的这些人,知道是富察家的三公子福康安会进来喝茶,只怕是当场就要疯。 那食盒保温效果极好,端出来还是热气腾腾的,显然是松鹤楼又加热了一番这才送过来,金秀招呼众人一起坐在炕上吃一些就是了,“这样的好菜,可不能浪费了,恰好咱们晚上就可以对付一顿。” 大舅妈大概还是心疼刚才图海扔给接生婆的那半两银子,这会子见到金秀出去这么久,虽然是拿了一些酒菜回来,可还是要忍不住挑刺,“大姑娘,你别嫌弃舅妈嘴碎,咱们姑娘家家的,还是呆在家里头,孝顺阿玛奶奶,照顾弟妹才好,那里是能成日里头跑出去呢外头坏人多,你眼力界少,万一被骗了,被拐了,到时候就要闹笑话了。” “是,”金秀温顺的笑道,“大舅妈说的是,我听着呢。以后一定跟家里。”话说谁还能骗了自己个只怕都是自己忽悠别人,让别人上当受骗吧 这会子倒是桂大奶奶不高兴了,她冷哼一声,“我说娘家嫂子,我们家大妞不是那种木鱼脑袋,怎么可能会被骗了,”桂大奶奶昂起的头颅,宛如高傲的天鹅脖颈,“我们元家的姑娘,就是要读书认字明白事理,每天就做家务活,这能成什么事儿日后也就是熬成黄脸婆罢了”说这话的时候桂大奶奶还瞪了玉芬一眼,显然在她看来,自己这个弟媳妇就是完全属于只会做家务的黄脸婆,其余一点好处都没有。 金秀心里头不免好笑,自己这个姑妈,在家里头对着自己横眉竖眼挑刺儿不少,到了大舅妈这,她倒是不让大舅妈指摘自己了。 真是有些意思。 察觉到了桂大奶奶那十分不善的眼神,玉芬头缩了缩,侧过身子抱着金顺摇了摇,大舅妈听到桂大奶奶这毫不客气的话,也不敢和她争辩什么,只是又特意的咳嗽起来掩饰自己的窘迫,图海的作用这个时候就发挥出来了,他把碗筷放好,又给桂大奶奶倒了一杯酒,开始打岔,“姑奶奶今个是好日子,中午乱糟糟的,也没好生吃,晚上这有好酒好菜,我陪着姑奶奶吃几杯酒” “吃几杯就吃几杯,”桂大奶奶放过了大舅妈,对着图海笑道,“哼,只怕是你的酒量还不如我。” 图海笑道,“那是,我才几岁呢”他又对着刚咳嗽好的大舅妈说道,“奶奶,你咳嗽的老毛病了,这酒就不吃了罢” 金秀忙道,“今个炖了红枣桂圆汤,大舅妈也来点。” 于是一家子在炕上吃饭,桂大奶奶身份尊贵,大舅妈是娘家来的客人,故此坐在了上首,玉芬抱着金顺和福祥坐在东边,金秀和二妞坐在对面,只有图海站在地上靠着炕桌吃饭,福祥要他上坑来吃,图海不让,“姑爹,我就站着是了,”图海笑道,“我这站着还能多吃些呢” 松鹤楼的这一桌子菜,金秀几个人纹丝未动,倒是便宜了元家全家人,大家伙吃的高兴,就连大舅妈也不咳嗽了,只是顾着吃菜,倒是桂大奶奶鄙夷的看了几眼,夹了几块松花蛋虾仁蘑菇,吃了几口,也就放下筷子了,“这些菜,可真的没什么可吃的” 大舅妈这会子正吃了一个火烧,听到桂大奶奶这么大的口气,笑道,“这菜是极好了,我可从未吃过这么好的酒菜” “所以说你就吃这个得了,”桂大奶奶不屑一顾,“吃不上什么好的。” 虽然有桂大奶奶横竖挑剔什么,但总体的晚餐氛围还是祥和热闹的,吃完了饭,桂大奶奶就率先起身,“忙乎了这么一整天,我可真是有些累坏了,”桂大奶奶叹气,“二妞,”她抓住了二妞,“你来我屋头,给姑爸我锤锤腿。” 二妞答应了一声,扶着桂大奶奶出门,“亲家嫂子,我也就不陪了,你们略坐坐,再回去的了。” 这边桂大奶奶出门去了,大舅妈才对着玉芬笑道,“你家这个姑奶奶,可真是不好说话” 玉芬嗯了一声,又要金秀倒茶来给大舅妈喝,那边图海又利索的将碗筷拿下去,擦好了桌子,又洗干净了碗筷,这才回来告诉金秀,“等会我回去的时候,再把那些碗筷连带着盒子,送回到松鹤楼去。” “不必送了,”金秀可不会放过这送上门来的东西,她对着图海笑道,“这是人家一概送给咱们的,松鹤楼的伙计说了要还既然没说,那么就是留给咱们的,表哥你也拿几个碗碟回去,”那些碗碟是用的景德镇的粉彩,倒是还不便宜,“摆在家里头,若是客人来,也好看些。” “这是送给表妹家里头的东西,我如何能够拿回去”图海笑道。“可不敢拿。” “你该挑些好东西,让你大舅妈和表哥带回去,”玉芬小声的吩咐了一句,又很紧张的看了看窗户外头,是不是桂大奶奶还在外头听,若是被这姑奶奶知道了玉芬把好东西私底下送给娘家人,只怕是又要暴跳如雷,痛骂玉芬一个时辰了。 七十、冬夜闲谈(中) “知道了,奶奶,”金秀笑道,“早就预备下了,”娘家人来帮衬,元家也不能够小气了,今日这场面,第一是靠着金秀拿出来的那银子,没有银子寸步难行,也搞不起多少的场面;第二就是要靠了图海的统筹招待应承,又把今日要忙活的人给安排了来,不仅是把客人们招待的周周到到的,更是把今日的饭菜都安排妥当,一点错处都没有,元家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地方也不宽敞,且这样的腊月天气,到后院吹冷风,这也实在是不合适,突然冒了这么多人出来,可图海硬是螺丝壳里做道场,安排的满满当当的,顺顺利利的,众人都觉得自己被招待到位了,谁也没有被冷落了。这就是他的水平和功夫了。 娘家人来帮衬,元家自然也要回礼,有来有往才是亲戚的相处之道,若只是算的太精明,只进不出,日后亲戚也会渐渐的没了走动。 护军人家都爱面子,谁都一样,富祥喝的醉醺醺的,听到要办这个事儿,也忙叫金秀预备好了,“可不能够亏待海子今个中午的饭菜这样的好,只怕是图海自己个贴了不少,还给了一点碎银子给白老太太,这可不成没有叫亲戚倒贴的份儿礼数是礼数,规矩是规矩,半点错不得。” “那里的话,姑爹”图海笑道,“姑奶奶给了我半吊钱,表妹又拿了二两多,快三两的银子给我,不仅这午饭都预备妥当够够的,那给白老太太的银子,也是使剩下来的,不是我自己个掏的腰包” 大舅妈听到这话,又咳嗽起来,“你这小子倒是拿着你表妹的银子自己个卖乖了”说到这里,大舅妈不免又深深纳罕,自己这姑奶奶家的大闺女,怎么还手里头有私房银子吗这说不通啊,就算是有些私房银子,也不会拿出来给弟弟洗三开销用啊,这真是有些奇怪了。 “这有什么呢”金秀笑道,“海表哥给的,和奶奶给的,是一样的。”她想了想,还是松鹤楼装酒菜的盒子看上去颇为讲究,于是从外头厨房拿了那个食盒来,一样样的给一家子都看过,“这个是宁老爷送的两方阿胶,一方拿回去,给大舅妈补补身子,这东西,隔水炖了就好,若是再贵重些,加了黄酒炖,更滋补身子,只是听说味道不怎么样。” “这是上次我去宫里头当差,娘娘赏的布料和点心,布料我们几个人做了好些,这里还够做一件衣裳的,大舅妈别嫌弃的好,这是半盒点心,就是咱们今个用的这个,年下了招待客人比买的强。”图海虽然说不要碗碟,但金秀又也装了半套碗碟给他,“这还是拿回去罢。” 再把招待客人的瓜子核桃红枣等等都插空放了进去,如此满满当当的装了一个大食盒,金秀每念一个东西,大舅妈就念一声佛,这时候她是咳嗽都不咳了,“这么多东西,我怎么敢拿回去呢海子,你快劝着你姑爸不要给这么多了” “没事的,舅妈。”金秀笑道,这些东西可都不是元家买的,都是别人送的,第一样是纳兰永宁,第二样和第三样糕点布料是舒妃赏的,第四样碗碟是福康安买的单,金秀转手就马上送出去,不是自己个买的东西,金秀是一点都不心疼,“这些只是难得见,倒也不算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今个海表哥帮了大忙,您又亲自过来,奶奶脸上有脸面,我们一家子也高兴。” 大舅妈还要推,倒是图海接了金秀手里头的食盒下来,“奶奶既然是姑爸和表妹的心意,咱们拿着就是了,横竖以后咱们勤来来,有什么可帮衬的,咱们多帮衬就是了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呢” “这话说的极是,”富祥醉醺醺的歪在炕上,“我每日当差,如今你姑爸坐月子,家里头有人要服侍,你大表妹就走不开,海子啊,你若是得空,多过来帮帮忙。” 图海忙爽快利索的答应了下来,“姑爹这,就是我自己个的事儿,没说的,您放心,只要我在,家里头姑爸这里,什么东西就短缺不了” 如此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就要起身,外头冬日天黑的早,行路不方便,要早点套车回去,金秀忙送了出去,在巷子口叫了一辆马车,又谈好了价格,图海扶着大舅妈上了马车,自己个还不上,转过头来对着金秀笑道“表妹好大的本事每日呆在家里头,一下子入宫有了赏赐,一下子又拿了什么好东西出来,今个还有贵客来,表哥我看不太懂,却也似乎看得明白,都是朝着表妹来的。” 这个海表哥,可真是人精中的人精,察言观色一点差都没有,“海表哥,你这是说的啥呢”金秀眨了眨大眼睛,装作听不懂,“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还和我打马虎眼,”图海伸出手指头来,笑着朝着金秀指了指,“上次我听姑爸说,我这娶媳妇问她老人家借的银子,也是你拿回家的,我奶奶说的那些话可别当真女孩子家读书有见识,的确是好事儿,借的银子,还是姑爸留给你的嫁妆,这事儿,我还没谢过你呢。” “这有什么”金秀不以为意,她对着金钱还真的不算太在乎,“海表哥要用,先拿去使就是了。都是一家人。” 图海脸上露出了委屈落寞的神色,完全不像是他的风格和样子,只是喃喃“若是真的事儿办好了,这倒是好了。”他不等金秀发问,随即又振作了起来,“你海表哥,以后还想着要靠你呢,不知道表妹愿不愿意提携提携我这个不中用的表哥啊” 图海还不中用金秀可不这么觉得,在她看来,如此会做人的人,又如此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人在这个时代,她还没有遇到过比图海做得更好的。 当然了,或许金秀所见的人还不多,这个最略微夸张。 七十、冬夜闲谈(下) 但是毫无疑问,图海的待人接物的架势极好,金秀虽然自诩还算不错,只是相比较海表哥来,如何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舒服,这是自己做不到的。 图海说的太谦虚了,可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羞涩之意,似乎对着比自己个还小几岁的表妹提出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所以图海虽然是人情交道上没问题,但多少还是对着自己表妹,不好意思开口的。 金秀微微一笑,“海表哥你说什么呢怎么说自己个没用既然是自家亲戚,凡事儿都是互相帮衬才是最好的,说不上什么提携不提携的,这样,”金秀略微想了想,“表哥想要办什么差事儿” 图海听到这话,就知道有戏,若是面前这位表妹没什么门路帮衬自己,就压根不会这么问,他心里头高兴极了,自己这位表妹,还一下子问要办什么差事儿,这口气说明,能安排的差事儿类别还不少,还能自己个来选。“这是怎么说的呢”图海搓手,“有个差事儿就是谢天谢地了怎么还让我可以选的” “跟着别人做生意也成,和我阿玛那样当差也行,对了,”金秀笑道,“若是想要自己做点小伙计,也成的,听奶奶说,海表哥你做油漆很是厉害,你想开店吗倒是也不是不能的。” 图海油漆做的尤其好,还会做一手好木工,又能帮着省钱节约些,左近的人都愿意叫他帮衬着做,图海今日期翼,但没想到金秀这样的直截了当,他一时间想不明白,有些踌躇,“这” “年下事儿多,估摸着海表哥你也忙,等过了年关,到了正月里头空了些的时候,你想好了,再来找我,”金秀笑道,自己晕倒卧床在家的时候,父亲又要去新衙门报道,母亲担忧自己,胎像不稳,都是图海表哥跑前跑后,寻医问药的,图海没有什么钱,他也没有出钱,但出力,是出了大力,这个人情还是要还的,故此金秀这么说,“你好生想一想。” 图海答应了一声,又要金秀赶紧着回去,“天黑了,外头不好走,你快着回去,正月里头我再来拜年,到时候再找表妹说话。”他上了马车,脸上露出了十分高兴的笑容,坐都坐不安稳,大舅妈咳嗽了几声,“瞧见你这高兴的样儿怎么,你还想着让表妹给你安排什么差事儿她一个姑娘家,成吗” “怎么会不成,肯定是成的,”图海高兴的搓手,“以前的时候瞧不出来,如今一看,咱们这位表妹,可真是了不起” “什么了不起,”大舅妈显然是恨乌及屋了,她在对垒桂大奶奶的战役之中落了下风,这会子连带着金秀也不看好了,“一个姑娘家,翻不了多少风浪。你别拿了点东西,嘴巴就软了。” “奶奶”图海笑道,“外头的事儿,你不懂你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我问你,今个咱们吃的松鹤楼的酒菜,不说那些碗碟什么的,就那么一桌子酒菜,奶奶,你猜猜看,要多少银子” “大约,”大舅妈估摸着说了一个数字,“总是要两三两银子罢” “奶奶你可真小瞧了,”图海摇摇头,“这一桌子菜,虽然不多,可样样都是好东西,二三两,二三十两这才是差不多的” 大舅妈大吃一惊,“阿弥陀佛这么一点子菜,就吃了这么多咱们一年都花不到二十两银子” “这是了,若不是看在表妹的面子上,咱们还怎么吃到这好东西,这吃得到倒不算什么,可这么多好东西,奶奶你以前都见过吗” 大舅妈不以为然,“这话说的,你奶奶没吃过,难道还没见过吗” 图海笑而不语,他是个孝顺孩子,等闲是不会和母亲争辩什么的,但是他眼睛亮的很,知道这人情世故之中如何分辨地位高低,纳兰家算是极厉害的了罢今个宁老爷过来,就只和金秀说话,纳兰家大爷也口口声声的称呼金秀为“姐姐”,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但后头外面来了一位不知道名姓的“贵客”,这位贵客贵到什么地步,竟然是纳兰信芳大爷都出去了,虽然面上很不高兴,但还是亲自出去迎接了,那位贵客,竟然都没有来元家,只是派了家里人来迎接着过去,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位贵客要请金秀一群人过去,是有所求;他自己个不来,又是说明身份极高,根本就不屑来。 而他也从别的地方看了一些出来,桂大奶奶什么性子,他时常来元家清楚的很,那是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的,可听说了金秀要出去一趟,外头有客人,真是半句话都不说,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帮着金秀说话,可见,是真的贵客。 如此贵客,可金秀也没有露出什么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可见,这位表妹,实在是厉害的很,别的不说,能帮衬着自己这是必然的。 这个关系,还是要好生利用啊图报想着,自己要做什么差事儿,这事儿可还真的要好生想一想。 金秀告别了图海和大舅妈,回到了巷子里头,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善保。善保站在金家门口,显然是等了一会了,他见到金秀回来,忙跨步走到金秀跟前,见到他鼻尖被冻的通红,金秀笑道,“怎么在外头等我,不在家里头” 善保摇摇头,“我若是去你家里,又是要兴师动众的,太麻烦你家里人了,故此我就在这里头等你。” 善保显然是有话要说,“金姑娘,”他微微思虑了一番,斟酌了语句,“你怎么认识福康安” 金秀就猜到他会问这个,于是把那一日和富察家奴才起冲突的事儿说了一遍,“这还是关系着定兴县那个黄县令的事儿呢,我顺带着就办了。”金秀自己个都没发觉,实际上她的解释,很迅速,很及时,然后她也很想马上解释清楚。 不想善保误会什么。 七十、冬夜闲谈(完) “原来如此。”善保点点头却也没有继续言语,金秀反而问善保,“他也在咸安宫读书可有来往” “没有来往,人家家世如此显赫,自然是不会和我们这些寻常人多有什么接触,也没有交情,”素日里头去捧富察家的人多了去,自己在边上冷眼瞧瞧就是够了,“倒是富察家的小儿子,福长安,性子和气,和我也在同一个班里头。” “致斋,”金秀笑道,“实际上你和我应该算是同类之人,都不愿意去阿谀奉承什么,但世事如此,三分自身修炼才干,七分倒是都要别人帮衬了。福康安这个人的性子,我也不喜欢,那福长安若是性子还好,又是有同窗之情,还是要耐心打点关系,打好交道才好。你日后要当差出仕,这些人脉是最要紧的。” 善保无声的点点头,金秀见到善保有些沮丧,善解人意的道,“这是怎么了今个在松鹤楼,觉得福康安很刺眼是不是” 善保摇摇头,“我只是羡慕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地位又是如此之高,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如今都已经是一等侍卫了。我哎秀儿,我只是觉得自愧不如” 他倒是第一次喊金秀“秀儿”这个称呼,今个晚上他心神激荡,倒是有些言语失了分寸,说了这话,他随即醒过来,“这话,我真不该说金姑娘你别介意” 金秀脸上微红,心里头只觉得生出了一种羞涩之意,一种甜蜜心悸又茫然若失的感觉,她拉住了善保的手臂,“没事,致斋,你这样叫我我很欢喜。” 这时候,善保就顺其自然的拉起了金秀的手,“秀儿,”他温柔的望着金秀,“多谢你。” “谢你如此看得起我。”或许金秀不能明白他自己个的心情,若是没有金秀帮着自己,只怕是如今人都不知道那里去了,钮家也必然彻底无望。这种恩情又夹杂着好感和喜欢,一时间善保都有些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要谢金秀什么,“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没什么的,”金秀只觉得善保的手冰凉凉的,反而是自己个手更暖和一些,她反握住了善保的手,横竖这会子巷子里什么人都没有,金秀大胆点也是无妨,“福康安他的才干的确不错,但更多的因素,还是因为他的家世,这个毋庸置疑,但致斋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自己个不是世家,让自己的后代变成世家子弟就就成了。” 金秀巧言款款,说着一些心灵鸡汤,不知道为何,她就是看重善保,“你和福康安没有任何差距,这家世,有些时候是助力,有些时候反而是阻力,致斋,你慢慢来,切不可操之过急,潜心学习,蓄势待发,机缘一到,就可以飞上九天了。” “飞上九天却是不指望,善保我,”善保摇摇头,“秀儿你对我如此厚望,我不敢当,只求着日后能够衣食无忧,有正经差事儿当,振兴钮家门楣,也就是心满意足了。” 金秀笑道,“那我呢不是致斋所求了” 夜色弥漫,善保看不清楚金秀的容颜,许多年之后,他把什么都忘了,只是记得那一夜之中,借着元家照出来的昏黄灯光,金秀的眼睛亮晶晶的,闪耀着对自己未来期许的目光,嘴角微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善保反握住了金秀的双手,似乎是承诺,又是盟誓,“这就是善保我最要求的。” 他们都太年轻,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往往是最想求的,反而是得不到。 金秀看着善保离去,这才转身回到了家里头,桂大奶奶早就回去歇息了,她到了玉芬屋里头,又来看了看弟弟,富祥早就在边上呼呼大睡,倒是玉芬还抱着喂奶,她见到了金秀脸上带着喜色,“这是怎么了外头遇到谁了” 金秀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不欲讲,但思来想去,自己母亲,倒是也可以说一说,而且这个事儿,也要告诉父母才好,若是一味瞒着,日后父母不知道自己个心思,做主做到别的地方去了,那时候只怕是自己个哭都没地方哭去。“钮家大爷来找我了,”金秀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在门口说了一会话儿。” 知女莫若母,金秀露出了这个表情,玉芬那里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是钮家大爷”玉芬忙问道,“大妞,你说个真话,是钮家大爷,不是纳兰家大爷”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金秀有些无语,“奶奶说什么呢,芳哥儿只是跟着我学学问的,怎么又是和他有干系了我一直拿着芳哥儿当做弟弟看待的。” 这话说出来,金秀又觉得不对劲,咦,这话说的很渣女的感觉啊,什么叫做当弟弟看待 玉芬显然是有些失望,“我和你阿玛还以为芳哥儿喜欢你呢罢了,钮家大爷也不错,只是门第太高了些,咱们家攀不上人家,听说,他家里头那个太太也是个不好说话的。” 母亲思虑的甚远,金秀噗嗤一笑,“那里就说的这么远的事儿了” “你自己个喜欢就好,”玉芬摇了摇金顺,金顺在襁褓之中睡得极香,“咱们家不比别人那里,没有说什么要你阿玛来做主的。” 或许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金秀给元家带来了巨大的变化,让她在元家里面的地位节节攀升,说什么话儿,玉芬富祥都愿意听,今日虽然玉芬有些失望,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找一个衣食无忧的婆家,纳兰家就是很好的目标,但金秀选了远远不如纳兰家的钮家,这是她自己个选的,玉芬也不去改变,她是一个和善的人。 只是她又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儿,“可是你明年还要去选秀啊。大妞,这个事儿怎么办” “选秀”金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选不上的。没事儿。” 七十一、阴差阳错(上) 选秀这个事儿,更多是在主观意愿,金秀是这么觉得的。 选秀如果拿来作比喻,金秀觉得很像后世之中的面试,通过看你的言谈举止穿衣打扮,是否符合规矩,若是被看中了,那么就入职,而现在被看中了,就是入选成为秀女,是一样的道理。 要千辛万苦入选,这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若是自己个不想去,开玩笑,面试不成功,难道还不简单吗 一件事儿办成功千难万难,但要想搞砸一件事儿,真的是简简单单。 金秀说自己个选不上,玉芬当然表示同意,“我也想着你不要入宫最好,想着你咳咳,入宫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素日里头不得见,听你说起纳兰家的娘娘,这在宫里头的日子多难那里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金秀有些惊讶,根据她的分析和观察,包括自己所学的知识,高门大户世家豪门自然是不愿意自家的女孩子入宫选秀,他们不需要后宫嫔妃的这种优势抬升家族的威望,倒是小门小户的,入宫选秀的愿望更迫切些,“奶奶你也想我不入宫”金秀笑道,“入宫当差,就算是不当万岁爷的嫔妃,只要是当差,也有钱粮,家里头少些嚼用,这也是好的呀。” “阿弥陀佛,就算是多些钱粮,少些嚼用,又有什么好的”玉芬忙念佛,“我倒是不指望这个,家里头不管是你,还是二妞,我都不愿意,只是这是祖宗家法,没办法的事儿,咱们都要走这么一趟,老实呆家里,是最好的。” 玉芬似乎很有感触,“素日里头看着你心气大,就怕你想着要入宫,今个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高兴了,钮家大爷人品出众,是个好孩子”她想的真够远,一下子还想到了以后的甜美生活,“以后如果嫁过去,家里头也近,亲戚们往来倒也方便。” 金秀笑道,“奶奶您这想的太远了,如今还不急,等着他读书有了出息了,再说这个。” “这怎么不急”玉芬不以为然,“你们少年家不懂得,还要什么有出息了再成婚,出息不出息的,这都是次要的,你们两个若是好,何必还要等以后平白耽误了时间,还闹出别的波折就不好了。” 金秀耐不住母亲这样快的思路,于是忙说道,“是奶奶说的极是,不过也要等着选秀了再说这个吧得了,您今个辛苦了,早点安置吧。” 金秀出了门,回到了屋里头,差不多的时候二妞也进来了,她告诉金秀“姑爸今个问我了,问我,是不是上次来咱们家做客的那位大爷今个又来了。” “你怎么说的”金秀正在铺床,听到二妞这么说,转过头来笑道,“你今个也没见吧” “我没见,但是我知那位大爷跟着的大叔,上次还和他说话了,今个也遇到了,所以我就说是那位大爷,”二妞吐了吐舌头,“姐姐,我这么说,没事儿吧姑爸不会又来骂你吧” “没事,没事,”金秀笑道,“你说了没事儿,横竖没骗人,姑爸不会骂的,”不过她有些好奇今天桂大奶奶的态度,“这是怎么了,姑爸还问起那位福三爷了” “姑爸好像认识那位福三爷”二妞拍手,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还问我,怎么来咱们家。” “我就说是来找姐姐做学问的,她也不言语了。” 金秀猜不透,也就不猜了,给二妞换了衣裳,一起躺下。今日这大事底定,金秀和善保两个人敞开心扉说了好些话,原本应该甜蜜而无负担的睡下去,只是金秀高兴之余,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可才睡去没多久,又突然连续在梦中梦见了一张清秀俊美却又满脸哀伤的脸,一下子,金秀睁大了眼,惊醒过来,彻底无眠了。 福隆安坐着马车回到了富察府,他虽然骑射也颇为了得,但素日里头只要是在京师当差,都不会骑马,公事坐轿,私事坐车,今日是私事,故此他只是坐车,到了家里头,下了马车,管家来迎,福康安解开了大氅,问“老爷在家里吗” “老爷今个出去了,宫里在钦安殿摆了祭坛,祭拜上天,说是要让军机大臣们都入宫祭拜。” 福隆安点点头,他原本想着和父亲说一说话,只是这会子不得空,也就罢了,不过他想到了什么,“李师爷在罢让他过来见我。” “嗻。” 李师爷到福隆安书房的时候,院子里头又响起了丝竹之声,李师爷有些踌躇,问管家,“公主不在此处吧我若是贸然进去,冲撞了贵人,这可不好” 管家笑道,“公主殿下在后头院子呢,如何会来此地李相公你可真会多虑了。” 得了承诺,李师爷这才放心,到了屋里头,果然只是见到两名琴师,一人抚琴,一人吹箫,正在吹奏悠扬之音,福隆安穿着一袭淡黄色的宁绸菱纹长衫,歪在罗汉床上闭着眼欣赏,听到李师爷的请安声,丹凤眼这才微微睁开,伸出手,懒洋洋的一挥,那两个琴师立刻收声,行了一礼退下,“打扰了二爷听曲,学生真是该死。” “罢了,”福隆安直起身子,摆摆手,“李先生乃是家父器重的人,今个请你过来,还是有些事儿要问你的,这听曲儿,什么时候都能听的,你请坐,看茶。” 李师爷虽然坐下,可也直起身子,预备着听福隆安问话,富察家的四个儿子里面,若是论日后的出息,肯定还是福康安,但如今来说,还是眼前这一位尚主的额驸,最是厉害,简在帝心不说,文采武功都是斐然出众,比起长子福灵安还要厉害许多,昔日就有传言,原本皇帝再给傅恒一个一等公的爵位,预备着就是以后留给福隆安的。一门双公,也是佳话。 七十一、阴差阳错(中) 有心思有决断,更是知道进退和明白得失,这是一个成功的官员,在大玄朝能够吃的开的资本,而福隆安又是额驸,娶了永盛皇帝的第四位女儿和硕和嘉公主,本朝不比以前的大炎朝,宗室亲眷一概混吃等死,本朝的宗亲眷属,更是会受皇帝的重用,富家二爷,就是其中最翘楚的翘楚。 傅恒虽然更疼爱三子,但也清楚自己最应该仰仗器重的,还是福隆安,时常让他参与自己政事上的事儿,让他出谋划策,或者是执行一些事务,故此李师爷听到福隆安传唤,也就马上来了,东翁可是说过,自己若是不在府中,一切事务都可以告诉福隆安,让他来做主。 侍从端了茶上来,福隆安原本歪在罗汉床上,这会子直起身子,盘膝坐在了上头,他喝了一口茶,又问李师爷,“我之前提议的,让阿玛过了年,请旨亲自挂帅去南边平定缅甸,这件事儿,阿玛这些日子想的如何了” “东翁还在犹豫,”李师爷如实的将傅恒的意思说出来,说给福隆安听,“刘藻刚自杀,杨应据也才派去没多久,若是过了年就亲自请旨出征,那也实在是太匆促了些。” “之前我也说过,”福隆安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这事儿到底还是要看云南的局势如何,若是杨应据有谋虑有才干,能把云南的事儿按下去,这也就罢了,自然不劳烦阿玛出征,可如今看着这个事儿,杨应据他是无勇无谋,当不起这个职责,大哥虽然还未传信回来,但这个人,既然被圣上厌弃,只要是他打不出什么胜仗来,去位,是一定之事了。” 大玄朝最重军功,没有军功不得封爵,故此谁都想趁着有大战的时候,能够分润一些功劳出来,特别是文官,平时没有机会得军功,若是能够主持一场战事来获取到梦寐以求的爵位,官位当了一次也就没有了,爵位却至少可以承袭三代下去,真真正正的好东西。 杨应据也是如此行事,但他做的不好。 李师爷笑道,“是,故此我也劝东翁要做两手准备,预备着要接替出战。” “杨应据若是再这样子下去,找死是迟早的事儿,昨个万岁爷已经下旨,让我堂兄明瑞,从伊犁将军升任四川总督,这里头的意思,你品品,万岁爷是什么意思” 明瑞乃是傅恒之侄,故此,福隆安称其为“堂兄”。 “这样的话,只怕杨应据不成功,马上就是明瑞世兄接替云贵总督一职,继续主持对缅之战了”李师爷大吃一惊,随即捻须沉思,“若是如此,只怕是东翁更不必去了,明瑞世兄征战上甚是了得,对付缅甸肯定不会落在下风。” “可这主持战事,到底不是仅仅靠着作战勇猛就够的,”福隆安摇摇头,这个观点和金秀完全是不谋而合,当然他或许还不明白也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其实有些话儿,金秀已经是说到了点子上,“统帅全局,调集粮草,规划军队进攻路线,这些事儿,要帅才去才成” “富察家该出一个更好爵位的人了,这个人当然应该是阿玛,也只能是阿玛,”福隆安冷静又决绝的说道,异姓王三个字,从金秀嘴里说出来,被福隆安听进去,他已经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但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异姓王这三个字带来的魅惑之意,完全沉迷于其中。“我们富察家忠心耿耿,刀山火海也愿意为了大玄朝,为了万岁爷去闯。” “为了这个目标,全家都是如此帮衬努力,李先生,咱们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过了年若是杨应据再还没有什么出息,那就只能是让堂兄明瑞先顶上去,暂领云南战事,免得再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儿来” 李师爷也觉得福隆安的这想法极妙,一等公对于富察家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了,若是能够给富察家再赚一个更高些的爵位,这可是多妙的好事儿啊“是,学生明白了,适当的时机,学生会再劝东翁的。” “这事儿,只怕还要父亲早些说才好,”福隆安又细细叮嘱,“我伺候在御前,大约猜得到万岁爷的心思,他老人家已经有些后悔让杨应据接这个差事儿了,接下去若是再选主帅,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阿玛,万岁爷有这个意思,还不如让阿玛早些提出来最好。” 这边说了些话,福隆安又想到了今日在松鹤楼隔帘听到的那些话,说话的那个人,不免又问李师爷,“前些日子,三弟时常朝着纳兰家跑,你知道这件事儿吗” 李师爷回道,“知道,三世兄借着上次的事儿,发作了一回,”他把马车在路上冲撞的事儿又朝着福隆安说了一遍,“又去负荆请罪,学生以为只是这么一次,后头没想到他还时常去了多次,想来,纳兰家的大爷,只怕还是位俊才,不然三世兄也不必如此经常登门拜访。” “怎么”福隆安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儿,“三弟时常去找纳兰家的小子” “是,”李师爷笑道,“只要是不当值,回家里就必然去,四九城如今都说三爷宽仁,不计前嫌,很是赞美呢。” 福隆安想起了松鹤楼的那一幕,不由得惊得站了起来,李师爷有些莫名其妙,也忙站了起来,看着福隆安,福隆安嘶了一声,转身想了想,“纳兰家的那个小子,不过如此我见过的,可他为何要时常去,莫非”他的眼中疑云渐盛,“不好,这事儿,不成” “世兄这是怎么了”李师爷忙问道,“可有不妥的地方吗” “大大的不妥只怕是你们都被骗了,他那里去找纳兰家的小子是找了别人”福隆安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个人蛊惑人心的工夫,可实在是厉害啊三弟就这样被骗了” 七十一、阴差阳错(下) 福隆安悚然而惊,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将李师爷的话儿和自己所想,还有在松鹤楼所见,另外再加上福康安之语,“二哥”福康安那兴奋又雀跃声音仿佛又在福隆安的耳边响起了,“我前些日子遇到了一位极厉害的人物,没想到这天文地理无一不精,无一不知的,我以前还觉得自己算是大才,可如今才知道这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西南的事儿,我已经寻得了高人,只要是她愿意来指点一二,咱们西南的局面,必然可以好生破解了” 这话犹在耳边,只是福隆安到了那个地方,隔着屏风一听,才知道这个“她”竟然是一位姑娘家。 “这不对劲”福隆安虽然不认可金秀的说话,不同意她的观点,但是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说话很有思路,也很有蛊惑性,到这个时候,他开始怀疑金秀的来历了,他把今日再松鹤楼听到的话儿告诉了李师爷,“瑶林去纳兰家,压根就不是找纳兰信芳,纳兰家的小子我见过,就是一个无用之辈,瑶林眼高于顶,压根就不会和他有什么交情,这样说来,瑶林只怕是每次都去找这位金姑娘” 李师爷一听福隆安的转述,也不免咂舌不已,“二世兄说的可是真的这世间,还有女子,竟然对着这样的事儿,如此精通的” “我焉有欺瞒你李先生的道理,”福隆安摇摇头,“你且品品,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如此知道这些的” “学生不知道,”李师爷老实地回道,“学生没有盘问过这个姑娘,的确不知道来历,但学生想,如此厉害的人物,只怕是有那么几个途径,一个是隐世的山门培育出来的人才;” 这是可能的事儿,虽然按照福康安的估计,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隐世的山门了,不过所谓山门那是永远不会断绝香火传承的,平时里头总是不见踪迹,但得空的时候,亦或者是特别的时候,会放一些特别的人物出来,搞不清楚他们的用意,若是要颠覆天下,这个是要注意的,但也说不定这未来的事儿。 “第二种,只怕又是那些妖邪之流的人物” 福隆安有些不明白,他看着李师爷那脸上阴沉又严肃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李先生你的意思是,难道是什么拜火教白莲教之类的妖孽” “还要加上这些年越来越出挑的天理教,”李师爷点点头,“这些邪门歪道平时蛊惑人心,最是厉害,培育出来的历代执掌权柄之人,也无一不是惊才惊艳之人。” 福隆安仔细的想了想金秀的言语,摇摇头,“这个姑娘,不是那些邪门外道的人,虽然我极为不赞同她的观点,但这个姑娘,似乎还有些正气。并不是那些邪门之人,那么估摸着,或许是山门出来的” “听二爷的意思,再听之前三爷的说法,这位姑娘家还是护军旗下的那么想必不会是什么邪魔外道的,估摸着是什么山门培养的俗家弟子罢”李师爷笑道,“不然的话,如何有这样的眼界。” “有眼界,说的话,也有些蛊惑人心的功夫。”福康安冷哼一声,复又坐了下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三弟似乎很觉得那金姑娘说的极是,她是不赞成阿玛南下亲自挂帅的,也不知道三弟和她说了什么,她一个姑娘家,”福康安复又将手肘撑在边上的软垫,若有所思,“有些眼界,有些学识倒也罢了,横竖是一介女流,翻不出多少波浪来,可她若是这样不能和缅甸征战的心思,三弟都听了进去,又如何能够帮助阿玛成就这一番伟业” “这个人,不能再让她继续影响瑶林了”瑶林就是福康安的字,福隆安下定了主意,“必须要断了这层关系” “三世兄既然是如此愿意去找哪位姑娘求教缅甸之事,只怕是已经受其影响了,”李师爷冷静的分析道,“不然的话,不会特意在松鹤楼上设宴,又怕二世兄您惊扰了他的求教,故此让您躲在屏风后头不出来。” 那么福隆安更加是坐不住了,他又站了起来,这被蛊惑了人心去,就已经很不妥当了,按照福隆安的心思,福康安在御前伺候,虽然不是在内里御书房当差,不是接触机要,但他时常跟着永盛皇帝出入,许多事儿,不是一定要在养心殿才可以说的,福康安深受皇帝的疼爱,他若是在恰当的时候说上那么一两句话,比任何人刻意的说什么更重要。 所以,福康安绝对不能够觉得,缅甸之事不可为,这是违背了富察家的意思,更是要把富察家接下去可能的上升空间给堵住,还有最可怕的可能,那就是会完全忤逆了皇帝的圣意,这更是福隆安无法接受的。 这个是他担心的一点,他还担心一点,从李师爷的话语之中,他注意到了自己个之前忘记的一点,那就是金秀的性别。 他想了想,那个姑娘,“那个姑娘,长得还算不错,瑶林如今年纪大了,眼高于顶,等闲胭脂俗粉,只怕是看不上,这样的姑娘,有心计,有谋略,若是瑶林动心于她,只怕是这事儿,更不好收场了” 福隆安越想越发觉得可能,他和李师爷都面面相觑,想到了这事儿若是继续下去的可怕后果,福康安的终身大事,任何人都无法做主,就连傅恒也没有任何发言权,只有永盛皇帝才能决定这件事儿。 “三世兄的性子,刚烈如火,若是他真的存了这个心思,就算是万岁爷赐婚,也是无用啊”李师爷打了个寒噤,他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后果,他也马上附和起福隆安来,“二世兄所言甚是,防微杜渐,虽然如今痕迹不露,为保万一,不该让三世兄,再和那位什么姑娘保持什么联系了” 虽然福隆安表面上没露出对于金秀的重视,但是他的潜意识里,就把金秀当做一个很厉害的“敌人”了。 七十一、阴差阳错(完) 不然也不会将金秀放到如此重要的位置,若是金秀知道了今日这两人交谈的内容,必然是哭笑不得,奋力大声提醒福隆安,自己个压根就不想和富察家发生什么关系,更是不想和那个锐气逼人的福康安发生什么关系,她最要就不想福康安出现。福康安太精明了,金秀总觉得自己的谋算,在他眼前宛如水晶一般,无所遁形,他又喜欢看破又说破,一点面子也不留给别人,故此金秀就算是对着父亲免去缅甸出征的事儿,十分迫切,也不敢对着福康安说这个,就怕福康安又知道了自己的把柄,拿捏住了,叫自己臣服。 这是金秀那边的观点,而福隆安果然还是和福康安一样的性格,到底是同胞兄弟,性格像得很,福隆安更有掌控欲,他不愿意在自己的谋划之中,出现任何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变数,任何变数,不论大小,都有可能会引发巨大的问题,风起于青萍之末,金秀是一个让福隆安无法掌握的变数,这个变数,必须要赶紧的消除掉。 “这事儿,”福隆安问计于李师爷,“你李先生足智多谋,看看,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李师爷知道福隆安所谓的好法子是什么,无非就是隔离出福康安和那姑娘,最好让有一方远远的离开,以后再也不见这才是最好的,“过了年,若是万岁爷真的准许了东翁挂帅出征,只怕是三世兄还是要陪着去罢二世兄自然是坐镇中枢了。” 福隆安思索了一番,摇摇头,“不见得,一来三弟还未从咸安宫读书出来,二来,只怕是万岁爷不舍得他去;再者,大哥已经去云南查看杨应据的战绩如何,我估摸着万岁爷,下一步还是会把大哥放在云南那里,而这还加上了堂兄明瑞,我们富察家去的人够多了,不需要再让三弟去。故此,让三弟出去,不是一件好事儿,也不是一个好法子。” 那么说来,就只能让这个姑娘离开了,李师爷低着头捻须思索了一番,随即笑道,“有件事儿,是最好的,只要是这件事儿,能够发动起来,日后只怕是三世兄和这位姑娘再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哦是什么事儿快快说来”福隆安来了兴趣,李师爷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可不是常见的事儿。 “过了年,就要选秀,”李师爷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大事儿,那位姑娘既然是在京的护军人家姑娘,自然是要选秀的吧” “啊是是”福隆安恍然大悟,“真是妙计,妙计啊妙计”他连连拍手,“一入宫门深似海,那么三弟再也不会和这位金姑娘有什么干系了”他可不觉得皇帝最后对于福康安的赐婚会安排给这么一个无门无姓的秀女,这个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妙计啊李先生,您可真是诸葛孔明转世” “不敢当二世兄谬赞,”李师爷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学生分内的事儿,这样的小事儿,就无需二世兄担心了,”他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差事儿,“学生自然会去办好这件事儿。” “这事儿就麻烦李先生了,”对着如此会出主意又可以很好执行下去的清客幕僚,福隆安是非常的赞赏,“我这就叫人写一个帖子起来,让李先生去办这个事儿,无论是谁,若是有人来刁难你的,只管是告诉我,有要使什么银子的,只管是账上去支取了就是。” 李师爷答应了下来,可福隆安还要再提醒一句,“素来选秀这个事儿,都是难成功的多,毕竟只要是不想选,那么就能落选的,这是我们护军人家的常态,李先生可能不知道这个事儿,我倒是还要多说一句。” “请二世兄放心,”李师爷笑道,他认为这样的小事儿,不可能办砸了去,何况富察家有权有钱,“这的确要先看自己个造化,但有二世兄代表着富察家扶持于她,给她这个体面,让她有朝一日可以跨凤乘龙,飞上九天,这位姑娘只怕是感谢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想着,亦或者能够按照她自己个的心思,说不入选,就不入选呢” 这么一说,福隆安就彻底放心了,“哈哈哈,李先生所言极是,那么我,就真的放心了。”金秀这个不可控制的变数,这样的话,就彻底给抛出去了,再也不至于会有什么问题。 “这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金秀皱眉,说了这么一句,洗三的第二日早上,她又来到纳兰府拜见纳兰永宁,昨个说起了入宫的事儿,金秀故此今日又来问清楚,“娘娘怎么,又要我进宫了” “这次儿,只怕是没什么事儿,”纳兰永宁笑道,“大约是娘娘想见你了,若不是如此,那么就是还有别的事儿要叫你出主意。” 金秀有些不愿意入宫,上次入宫,真是闹出了大麻烦,还以为自己个真是平安无事入宫看热闹罢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惹祸精的体质,才入宫,先杠上令皇贵妃,晚上睡不着觉,出门去,又可以遇到十二皇子,夜里头来一番宫巷说话,一个晚上平平安安的结束了,这也就好了吧可是没想到第二日又能被福康安给逮住,好生威胁了一番。 金秀强笑道,“这就不必了罢到底是年初一,若是我不在家里头过,阿玛和奶奶会担心的。” 她也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来,难道说自己是红颜祸水,祸害很大,最好不要安排入宫吗这样的话,金秀脸皮再厚也说不出来,于是只能再这个地方推脱。 纳兰永宁却不给金秀推脱的机会,“除夕守岁的时候,我就叫长贵派车来接你,只要说是太太要见你,一起听戏,玩乐半日再回去,想必富祥世兄不会在意的。” 得,人家这么说,那么自己也没办法拒绝了,金秀也只好答应下来,只是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什么闲事都不去管。 。 七十二、除夕之夜(上) 任何闲事都不去管,什么热闹都不去看,怎么样都要苟起来,决不能强出头,金秀这样打定了主意,才答应下来,过几日的除夕,再让纳兰府的马车来接自己。 纳兰家的邀请,她还是要听从的,一来纳兰家算是有大恩,二来这似乎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又不是要把自己个送进宫里头当秀女,无非是去劝慰一番在深宫之中极度无聊的中年妇女罢了,陪着她说话唠唠嗑,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再者入宫后舒妃出手也不消息,赏赐下来,元家半年都吃饱了。 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无声无息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或许还是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金秀这个人,大约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苟。 金秀上次出去纳兰家实际上是入宫了,这件事儿,自从她一夜未归又带来了这么多看上去外头买不上的赏赐,原本瞒着,就不得不被戳破了,于是金秀只能是老实交代是入宫去了,阿玛和母亲倒是性子好,只是提醒叮嘱金秀要注意安全,但桂大奶奶也是出乎意外的没有呵斥金秀,若是换做是以前,只要是出去溜达久了些,她叫金秀伺候叫不到人,必然会大发雷霆的,这一次倒是好说话的很,听到金秀入宫了,本来想发飙的神色顿时就变了,沉默不做声的连续抽了几袋水烟,又把金秀叫过来,叫爱她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这宫里头如何如何的,金秀还以为桂大奶奶是喜欢听新鲜,于是就特意多添油加醋的说了好些。 她听完也不说话,只是沉默许久,这一次金秀又要进宫,其余的人也不好说,只能是又和桂大奶奶说起这件事儿,桂大奶奶这一次也没有发飙生气,点点头,“既然是宁老爷要你去,你就去是了,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事儿,呆在家里头,我瞧着你心野的很,”桂大奶奶冷哼一声,有些不满,“就没有一天是好生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的。” 金秀赔笑,“年下事儿多,想必等到正月里头,就没有旁的事儿了,到时候我好生伺候姑爸,让姑爸舒舒坦坦的如何” “我这就不指望了,”桂大奶奶磕了磕烟枪,把里头的残灰抖了下来,“过了年,你还有要紧的事儿办,我还想着享你的福罢了罢了”桂大奶奶的话若有所思,“少年家喜欢出去浪,也是寻常,只是到了以后你就不会觉得瓦头有意思了,我却告诉你,哪里都不如家里头老实呆着好” 冬日里头日子短,时光也变得快了些,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一日。 谁都是要放假的,富祥虽然是当着五城兵马司的“马甲”,但这一日也不能够全天都当差执勤去,到了午后,金秀和二妞把家里头都一概料理妥当,就等着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富祥这才回来,二妞见到父亲这个时候才回来,很是不高兴,撅着嘴说道,“阿玛真是的我和姐姐都什么事儿办好了你才回来” 富祥笑道,“衙门有差事儿,哪里是说回来就回来的”他把五城兵马司发的灰色大袄脱了下来,又掸了下大袄上的雪花,“这几日为了防火的事儿,可是忙极了”他看着炕上窝在被子里被玉芬抱着的金顺,满脸慈爱,又抱怨道,“也不知道这些日子这些人都怎么了每日里头就是放炮仗,叫我们心惊胆战的,就怕哪里失了火走水,冬日干燥,若是烧起来,只怕是都要完” 金秀正在包饺子,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了看门外,外头的雪花阵阵而下,似乎要把整个四九城都掩盖了,虽然没有什么风,但二妞还是赶紧着把房门给关上了,“如今这大雪,阿玛可以放心多了。” “谁说不是呢,”富祥把大袄放在了一边,赶紧着上炕,“下了大雪,就算是有些小火星,也是烧不起来了头儿也是看着咱们都辛苦,所以就放了一大半的人回来,让大家伙回家过个年,再叫大家伙都在衙门里头吃酒御寒,我原本是要在那守着不能回来的,不过马老弟说他孤家寡人的,回去一个人也没趣,还不如让我回来暖和暖和。”他逗了逗金顺,见到金顺只是吃奶不理他,这才喝了口茶,见到二妞还是摆着脸嘟着嘴,笑道,“我家二妞,怎么还生阿玛的气呢阿玛这不是忙着差事儿吗知道今个是除夕,家里头都忙,不过,”他从袖子里头,拿了几个铜钱出来,“这是衙门发的喜钱你和姐姐都拿几个去,不许花了,”富祥警告道,“这是沾喜气用的,最好是压箱底” 二妞忙福了福,“谢谢阿玛”这才拿了过来,喜滋滋的拿给金秀看,金秀见到那几枚铜钱纹路清晰,颜色金黄,倒不像是铜钱,更多的是像金钱了,上头写着“永盛通宝”四个字儿,反面是写着“二文”,所谓的喜钱,就是年底的时候户部铸就的新钱,这个时候发出来,不管是官宦人家还是普通老百姓,都愿意把这样崭新的钱拿来给小辈们做压岁钱,各个衙门也喜欢拿来作为年下发给当差的员工作为福利,这个东西不费钱,又体面,人人喜欢。 二妞尤其喜欢,拿在手上颠来颠去的,那几个喜钱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二、三、一共有五个”二妞数清楚了,“姐姐,给你三个,妹妹留两个,这样成吗” “都给二妞罢,”金秀手上包饺子的动作飞快,不一会,就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一个砧板,“二妞今个辛苦了,帮着我洗碟子,扫地,还贴了春联,都留给你,”金秀笑道,“明年祝愿二妞五福临门,多福多寿” 外头响起了一阵咳嗽声,桂大奶奶的声音响起,“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里絮叨絮叨呢”房门被推开,露出了桂大奶奶不悦的半张脸,“饺子包好了吗” 。 七十二、除夕之夜(中) 桂大奶奶打开门进来,众人都不免吓了一大跳,今个桂大奶奶穿的也太正式太富丽堂皇了,她的头顶上插了好几根步摇和金钗,整个人亮晶晶的,这倒是罢了,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绸缎袄子,上头绣的是玉堂富贵,满底的玉兰花和牡丹,下面穿着湖绿色的马面裙,脚上还踩着一双粉鞋,真是鲜艳娇嫩无比,金秀瞧见这个,险些手里头的饺子都挤变形了,二妞手里把玩的喜钱一下子掉了几个在地上,二妞是财迷,马上就俯下身子去捡钱,富祥正在喝茶,见到姐姐如此,一下子吓得呛住了,别人不敢说,也就是他这个亲弟弟还敢说了,“姑奶奶,您穿成这样,是要干嘛呢” 桂大奶奶上前把富祥提溜起来,“你起开”她堂而皇之的把富祥给推开了,自己上了炕,盘膝坐下来,“今个是除夕的好日子,当然要穿鲜艳的衣裳,都和你这两个烧火丫头似的嘛” 金秀很想说自己个压根就不是什么烧火的丫头,只是今个要准备过年的吃食,是干活的,不是穿新衣服的,故此也只能穿着普通还稍微有些破旧的衣裳,这倒是又被桂大奶奶给鄙视了。 富祥站在一旁笑道,“姐姐,今个可是除夕,还没到正月初一呢,怎么就把这好衣裳穿上身了” “你姐姐我好衣裳多的很,不差这么一件,今个穿一件,明个还有更好的,”桂大奶奶坐在炕上,又问富祥,“你这成日里在外头当差,今个倒是回来了年关的禄米拿了吗” “还没拿呢,都统大人说了,今年一概都没有,总是要等明年正月十五过了才得。” “这是什么疯话”桂大奶奶很是不满,“历年来的禄米都是年前就发的,往日都是二十五小年前就必发的,可今个这是怎么了晚了这些日子了,今个都过年了,还不发下来给大家伙过年吗我说,”她狐疑的望着自己弟弟,“富祥,是不是你偷偷领来,又拿去使了” “我的姐姐”富祥忙叫屈,“我是有几个胆子敢占了您的禄米呢我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我您的禄米比我多那么多,怎么样也不敢拿着您的东西偷偷藏下来罢” 这话说的很是奇怪,护军的禄米,虽然是男女都有,但男子的份例要比女子的高很多,元家之前的日子过得很窘迫,这和元家除了富祥之外都是女子是有关系的,玉芬金秀和二妞都只能极低的禄米,这个禄米的发放和户部的收成还有这些护军人员的人数是有很大的关系的,本来大玄朝刚开始的时候,护军子弟还没有繁衍的和如今这么多,那时候的禄米是全额发放的,可这些年来,到处都要用钱,若是还按照国朝初年的禄米定额来发放,只怕是户部就要破产,于是虽然名义上没有减少,实际上已经减少到了只剩下只能实拿七成的地步这个还不算什么,金秀知道,等到日后大玄朝马上要覆灭的那几十年,别说是现在的七成禄米了,那时候最多只能拿三成。 按照道理来说,桂大奶奶的份例,肯定是要比富祥少的,可为什么父亲说,是桂大奶奶的份例更多呢 “没有这样的规矩”桂大奶奶很是生气,还拍了一下身边的炕桌,金顺还在吃奶,听到这个声音,吓得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哭声很响,但是桂大奶奶的骂声更响,“年关是多难过啊这年底了,还不发禄米,预备着四九城再多饿死几个人吗还到了正月十五,哼”桂大奶奶响亮的哼了一声,“正月里头大家伙都上门当讨债鬼吗” 福祥忙解释道“都统说是如今西南战事吃紧,故此户部的太仓里头,禄米一时间不够了,还要等着过年,湖广一带运上来才成。” 玉芬在边上不敢说话,只是抱着金顺在哄着乖。“什么战事吃紧我瞧着是前头吃紧,后面紧吃”桂大奶奶不耐烦的摆摆手,“也就是骗骗你这样的愣头青等着吧,”她咬牙切齿,脸都扭曲了,“等着吧,等着过了年,我就到她们那里头算总账去,到时候大家伙一起掀盖子,看看到底是谁没脸” 金秀没想到桂大奶奶竟然说出“前头吃紧,后头紧吃”这样精辟的话儿来,心里头不免好笑,“姑爸您别生气,”她拍拍手,这会子把饺子都包好了,于是起身,对着桂大奶奶笑道,今个可是除夕,若是今个再这样骂人的,未免这一年到头都不吉利,故此今日桂大奶奶的发作,她还是要劝住的,“晚些发就晚些发,您也不等着那禄米下锅呢。”桂大奶奶可不大方,自己名下的禄米从来没有说是交给玉芬作为家用的,吃家里用家里的,可发来的禄米,金秀是从未见过桂大奶奶叫出来,从来都是拿去米铺换了银子的。“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这会子就开饭呢,还是就等着晚上的时候” “姑爸您说呢” “早些开饭罢,”桂大奶奶威严的说道,“纳兰家不是还要你过去听戏吗” “是,”金秀成功的转移了话题,“都听姑爸的,今个咱们也过个好年,不必开始就吃饺子,我在厨房里头预备了几道菜,这会子热热的炒上来,咱们都陪着姑爸喝一杯,如何” 桂大奶奶是会喝酒的,那一日金顺的洗三宴,见到福康安送来上好的汾酒,也喝了好些,今日金秀又预备下了酒菜,按理来说,桂大奶奶是会喝的,她虽然脾气差,可这有酒菜,没有不吃不喝的道理,可真是奇怪了,桂大奶奶摇摇头,“今个就不喝酒了,富祥,”她还吩咐道,“禄米领来,你就拿着家里头吃,如今玉芬有了哥儿,家里头开销大,不必交给我了。” 这又是破天荒的事儿了,什么时候桂大奶奶这么大方客气了 。 七十二、除夕之夜(下) 这真是稀奇的事儿,桂大奶奶今日又充分演绎了反复无常的典型模样,算起来,最看不起玉芬的就是她这个做姑奶奶的,可这会子又要说是要贴补家用,“玉芬有了哥儿,每日里头怕是针线活做的不多,家里头就你有差事儿,嚼用多的很,以后这禄米就交给家里头用了,你,”桂大奶奶冷哼警告富祥,“别给我拿出去乱花了” “哪里敢呢姐姐”富祥忙赔笑,“到底是姑奶奶心疼咱们老小子,如今把口粮都拿出来了,保柱啊,”他笑眯眯的对着玉芬怀里这会子停了哭声的金顺说道,“你以后长大了,可是要孝顺咱们老姑奶奶啊” 一家子言笑晏晏,除了还是板着脸的桂大奶奶,一切都和谐很,富祥说完了话,又叫金秀,“既然是你姑爸要早些吃年夜饭,秀儿啊,你就赶紧着去准备,有什么菜,都做好了上来,赶紧着,咱们一家子吃顿团圆饭” 这样温暖热闹的氛围,金秀许是在上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到的,故此虽然是年下忙活了很多过年的事儿,还要帮着母亲坐月子,可金秀只觉得,这样一家子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可真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影响之下,就算是见到桂大奶奶那死板的脸色,也不觉得多少心里头有疙瘩了。 父亲这么吩咐,金秀自然答应了下来,于是又是金秀和二妞的老搭档,二妞烧火,金秀烧菜,炉灶里头一共是两口锅子,一口先加上热水,上头摆了蒸笼,放了两碗蒸菜底下的水等会煮饺子最是合适。 另外一口锅,就预备炒菜,家里如今宽裕,又因为是除夕,大过年的,当然要吃点好吃,金秀一狠心,前几日割了两斤多五花肉来,一半今个拿来包了大白菜馅儿的饺子,另外一半,先熬了些油出来,外头买来的花生米炒的香脆酥脆;再拿了几根青葱脆白的大葱,切碎,加了猪肉炒的喷香,肉香葱香十分浓郁;豆腐加了豆瓣酱和几根辣椒,做成麻婆豆腐的模样,这时候差不多蒸菜也好了,打开一看,一碗是炖的嫩嫩的鸡蛋羹这是给玉芬坐月子的吃食,当然不算好,但如今也没有比这些更好的了,夜里头的时候再把纳兰永宁送来的阿胶给化开炖了给母亲补身子是了。 另外一碗是咸猪头肉,上面厚厚一层猪肉,下面垫的是黄豆芽,咸肉的油水在热气的催发下渗入到了底下的豆芽菜上,造就了清甜厚重的味道。金秀又炒了一个大白菜,冬天里头可没有别的青菜了,就算是有一些洞子菜就是那些暖棚里头种的绿叶蔬菜,那也不是元家消费的起的,然后最后热了酒,这才和二妞一起送到了屋里头。 富祥见到这么的菜,又是高兴的很,“今日秀儿可是辛苦了,难为你淘换了这么多的菜来,”喝了一口酒,美滋滋的点点头,“今年可是个好年啊”他给永盛三十一年下了一个总结,“大妞夏天的时候晕倒,原以为活不了了,你奶奶都哭成什么样子了,没想到佛祖保佑,竟然也醒了过来,玉芬又生了个保柱,我这又不必去缅甸打仗了这么一年下来,事儿虽然多,可样样都顺利,不容易啊,不容易。” 呵,男人,永远都是如此,只要是喝了点酒,就忍不住长篇大论起来,几个人团团围坐在炕上,玉芬也起身,靠在墙上坐着,金秀忙用垫子在玉芬身后加了一层,免得玉芬受了寒,又给她下半身盖好了被子,这才起身,先把那鸡蛋羹放在玉芬面前,又对着富祥笑道,“是,阿玛虽然出宫当差了,可在五城兵马司也干得不错,不比宫里头差。” 金秀这么附和,富祥更是得意起来,越发说起衙门的琐碎事儿,金秀笑着听听不说话,二妞在忙着吃肉,没人去拦着富祥的絮絮叨叨,倒是桂大奶奶忍不住了,她也最适合拦住自己弟弟,拿筷子敲了敲碟子,“有完没完”桂大奶奶横眉竖眼的,“都说那些你鸡毛蒜皮的事儿,衙门里头说说就是了,家里头说什么谁乐意听赶紧着吃饭吧” 瞧着一家子吃的差不多,金秀再起身到了厨房,把饺子下锅,等到饺子煮熟端出来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黑了,雪也停了下来,天地之间都是洁白的颜色,金秀端了饺子进来,二妞高兴的拍手,“饺子饺子来了” 白菜味道清甜,猪肉又是脂香四溢,一口咬下去,真是冬日里头最佳的享受,众人一起吃了,富祥叹息道,“大妞的饺子包的最好,皮薄个大,里头肉也多”二妞也点点头,还拍了拍鼓起的小肚子,“大姐包的饺子真好吃,若是以后能天天吃饺子就好了” “别做梦了”桂大奶奶毫不留情的打击二妞,“咱们是什么人家,过年这么吃一顿,就是不错了还指望着以后天天吃饺子呢”虽然二妞伺候桂大奶奶最多,但桂大奶奶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要让二妞认清楚现实,“如今是宁老爷,纳兰家看的上咱们,所以多多的帮衬咱们罢了,若是没有他老人家的帮衬,咱们还怎么办也就是吃些大白菜,喝几碗粥,只能是如此了” “姐姐说的极是,”富祥脸上喝的红彤彤的,可到底也没很醉,他点点头,“您说的太对了,所以等着初三初四,他老人家在家里头的时候,我好歹厚着脸皮也要过去请安拜年,咱们家虽然穷,可这礼数,不能少了才是。” “你这话,算是有些道理了,”桂大奶奶威严的说道,她把筷子放了下来,显然是已经吃饱了,于是她要宣布一个重要的决定,“所以,今个晚上纳兰家的马车来接大妞过去看戏的时候,我也要一同去。” “提前给纳兰家拜年” 。 七十三、再次入宫(上) 元家一家五口,哦不,是一家六口人,金秀差点把新降生的弟弟给忘了,一家子吃完了年夜饭,二妞还眼巴巴的等着桂大奶奶是不是会再次良心发现,给几文钱权当做压岁钱,可是桂大奶奶绝对没有额外多付什么钱的觉悟,她把碗筷一放,用手帕擦拭了几下嘴角,“我这就回屋里头再捯饬捯饬,”她吩咐金秀,“纳兰家的马车来的时候,你再叫我。” 桂大奶奶马上就出去了,留下可怜巴巴的二妞,“大姐,我也想去芳哥哥家里玩。” “哪里可不是玩的,”玉芬告诫道,“你还小,去那些地方,万一做错说错的,就不好了,会被笑话的。” “这倒是不怕,”金秀笑道,她出入纳兰家,又出入宫禁,非常清楚,那些桂大奶奶之前的“蓄意刁难”,要自己个和二妞学的规矩礼数,非常有用,“二妞跟着姑爸学规矩,这些规矩无论到了哪里,都不怕被笑话。” 不过这一次金秀可不是去看戏的,实际上说起来都是去看戏,可是金秀是在纳兰家一次戏都没看过,算起来,纳兰家请的戏班子,在元家一家子这里平白担了许多虚名儿,她还是要准备入宫的,至于说桂大奶奶会去,可二妞也别指望桂大奶奶会照顾她,所以,金秀还是劝二妞,“二妞姐姐这次去,还是有事儿的,只怕是不能照看你,你还小,等着以后,如何我答应你,等着正月芳哥儿过来的时候,就让他带着咱们两个,一起过去玩一玩,如何” “今个可是除夕,大家伙都忙的很,你芳哥哥,只怕也是不得空的。” 金秀如此劝了几句,又答应二妞,一定会带好吃的回来,二妞这才高兴了一点,不至于这么沮丧。 吃了饭,又去了放了鞭炮,虽然冬日里头放鞭炮不安全,但谁家不放这个呢四九城大街小巷之中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火光照耀了半边天空,金秀放了几个鞭炮,二妞躲在屋檐下,捂着耳朵,还大声的叫好,放完了鞭炮,几个人又围炉守岁,这年头可没有春晚可看,于是,富祥陪着二妞打叶子牌,金秀在厨房炖上了阿胶给母亲做宵夜补身子,又照顾着茶水,自己得空,还翻了翻书,这么一下子,就到了子时。 子时开始的时候,到处鞭炮声又大作起来,简直是震耳欲聋,倒是金顺吃了奶睡下,听到这鞭炮声,可是一点都不震动他的好睡眠,富祥都啧啧称奇,“我这小儿子,可真是不赖这么吵的鞭炮声都睡的着,看来以后是有福气的。” 这除夕夜似乎平凡无奇,但又是那么的让人舒服,感觉到一种洋溢着平凡自在的幸福。守岁完了,金秀带着二妞回去睡觉,自己又在灯下看书,子时过了没多久,纳兰家的马车就来了,倒是纳兰信芳亲自来了。 金秀出来开门,见到是他亲自来,奇道,“你怎么来了家里头好多事儿罢怎么还巴巴的跑这么一次来” “家里头没什么事儿,无非也就是听戏吃酒,”纳兰信芳笑道,“都是一些平时都有的。没什么可玩的,长贵大叔说要来接你,我就自告奋勇过来了。” 金秀笑道,“如此倒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纳兰信芳摇摇头,“接姐姐,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是,”他调皮的一笑,“我这亲自来接姐姐,不知道姐姐有没有预备下压岁的东西给我” 金秀忙捂住袖子,“我可是没钱给你” “我可没要钱,其余的有什么,给一个,做压岁之物,就成”纳兰信芳的眼中亮晶晶的。 金秀心里头微微惊讶,她可真的没有准备给纳兰信芳什么,原本是有想准备什么,但总是想着要正月里头纳兰信芳才会过来的,这会子片刻之间,倒是没有准备好原本要准备的东西,但是她最擅长的就是睁眼说瞎话,临危不乱,“自然是有的,”她忙笑道,“只是你要什么我倒是要问你一次。” “我要姐姐做的香包、荷包、扇袋”纳兰信芳高兴的笑道,他的眼睛在黑夜之中闪闪发亮,熠熠生辉,好像漆黑的夜空里微亮的星辰,“我就要这个。” “可不巧,”金秀笑道,“这个却是没有,你跟着我厮混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最不擅长这些个针线活计了。” 纳兰信芳却是继续痴缠,“我可不在意这个只要是姐姐做的就成” 金秀无奈,只能是答应下来,“得了,今个可是正月初一,再怎么样,也不能拂了客人的意思,你要这个东西,我预备下,得空就给你做。” “如此倒是多谢姐姐了,”纳兰信芳这才高兴的笑道,“那今日要给我什么” 金秀也只好回房去拿个什么东西出来,回房之前先喊了桂大奶奶一声,这才又回屋去,拿了一本册子出来,对着纳兰信芳笑道,“这是我素日里头还记得的一些诗词,都抄出来给你了,你自己个可是要记住了,以后会背,背熟了,只要是这些题材的,你都拿出来一诵,又和上次那般,必然会人人赞扬你,有先祖遗风,将来大家伙称你为小容若先生,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纳兰信芳笑道,“如此最好,只是我却也不能胡乱作诗,”他看着金秀的眼神露出了狡黠之意,“没有几百两银子,我是决计不会作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个时候桂大奶奶威严的出来了,穿的如此正式,也让纳兰信芳惊呆了一下,金秀这才回过神来,和纳兰信芳说了一声,说桂大奶奶也要去。 “姑奶奶若是去了,到时候你入宫怎么办”纳兰信芳小声说道,“被她知道,只怕发飙罢” “这倒是不会,”金秀悄声的说道,“大约只是想过去见见世面,热闹热闹你降服的住她,到时候你多管着就是了。” 。 七十三、再次入宫(中) 桂大奶奶果然见到纳兰信芳满脸笑容,“芳哥儿”她从袖子里头拿了半吊钱来,塞给了纳兰信芳,“这是给你的压岁钱拿着小孩子家家的,只怕是到处都要花钱,这是给你的” 纳兰信芳如何看得上这半吊钱如今不算上家里头的月例银子,他多少也是半个财主了,不过是看在金秀的面上,也就道了声谢,收了下去,三个人出了门上马车,到了纳兰家,桂大奶奶要去拜见纳兰家当家太太索绰伦氏,不过被纳兰信芳拦住了,“桂大奶奶我们家太太又还要预备着入宫呢,这会子怕是不得空,我陪着你听戏,如何” 桂大奶奶是要面子之人,得了纳兰信芳的应承,自觉地很有面子,纳兰信芳又叫了几个家里头得用的仆妇嬷嬷来,团团围着桂大奶奶,叮嘱她们“这是元家的姑太太,好生伺候,可别怠慢了”仆妇嬷嬷们心里头早就在猜疑金秀会不会成为纳兰家的大少奶奶,娘家姑太太,可是要好生奉承才是,故此哄得桂大奶奶十分高兴。越发也不去问金秀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了。 金秀乐得桂大奶奶不来骚扰自己,她先换了丫鬟的衣裳,又拜见了索绰伦氏,索绰伦氏已经是按品大妆,穿戴好了诰命的服制,纳兰家虽然如今不太行了,可爵位还是有的,索绰伦氏身上也有三品诰命的爵位,这一次不是私下拜见,而是外命妇的一种礼仪上的盛典,所以要穿朝服了。 两人先是用了些点心,纳兰信芳也在边上陪着,他上次知道舒妃挺想念自己个,于是也挺高兴,这一次特意写了一份信,叫金秀带进去交给舒妃,“告诉娘娘,我挺惦记着她,只是不能入宫请安,等着,等着吧,”纳兰信芳雄心十足,“以后等着我当差有出息了,再进去拜见她老人家。” 时候差不多了,外头来传话,说是马车已经套好了,于是两人又出门,到了侧门这里,长贵已经是在门口等着了,索绰伦氏先上了马车,金秀预备着上去,却被长贵喊住了,他对着金秀笑道,“金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金秀和长贵到了门口的转角处,“金姑娘,”长贵笑着对金秀说道,“您可认识你们护军旗的都统木格” “不认识,不过我阿玛认识,上次似乎,他府上的三姨太还来过我家里头,倒是赏了我几个镯子,怎么了长贵大叔,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他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对着元家有威胁,”长贵慢慢的说了这么一句,“具体什么,还没查出来,但奴才知道,他似乎要对着元家做什么了,请姑娘小心些。” 金秀微微一愣,这是完全没有想到的谈话内容,“要做什么还是威胁之事吗” “是,”长贵垂着手说道,“这些日子,”长贵低垂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莫名的光芒,“似乎有人要打招呼对付着金姑娘家里,但具体是何事,奴才却是不知道。” “但可以确定的一点,那就是决计不是什么好事儿。” 金秀点点头,这个不好的消息,让她更觉得今日入宫,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但已经答应了下来,她也不能轻易反悔,只能是硬着头皮入宫。 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对的,那就是无论如何,这一次是绝对不再出什么风头了,就算是舒妃再问自己个要什么事儿出主意的,金秀也绝对不会再吐露半个主意,再乱出主意,这牵扯到的因果,那么就太大了。金秀不信佛,但不代表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任何事情,长贵的提醒,让金秀心里头敲响了警钟。 马车辚辚,到了紫禁城,下了马车,金秀就见到到处都是穿戴金碧辉煌的外命妇,各家福晋王妃夫人太太等,密密麻麻站满了神武门外,众人也不说话,找到了自己品级的那个队伍里头,按照秩序排好队,凝神静气的等着宫门打开。 这时候也不过是卯时初刻,天还是漆黑一片,宫门外风也大,众人幸好都穿的甚多,不然的话,在紫禁城的北边神武门外这里头再吹上一会北风,只怕是有那么几个人就受不了了,等了半盏茶的时候,众命妇就等到宫门打开,有太监和嬷嬷并内务府的官员过来引领众人进宫。 穿过门洞,就到了顺贞门,再从顺贞门进入紫禁城,这一次和上次过来见到的景象又不相同,宫巷之中到处都点着立柱式的灯笼,灯火通明,到处还点着檀香和其他的熏香,空气之中散发着香味和鞭炮烟花燃放过的硝石硫磺味,混合成一种特殊的味道,众人过了御花园,一路又穿过西六宫,绕着慈宁宫的宫墙,又到了更西边的位置,到了这边附近,金秀就更闻到了酥油灯点燃的香味,想必,皇太后所住的寿康宫马上就到了。 前头大炎朝到如今的大玄朝,正经儿的皇太后居住之地,都是更大更舒坦更富丽堂皇的慈宁宫,但本朝的皇太后,天正皇帝的熹贵妃,永盛皇帝的生母,徽号为崇庆皇太后的钮祜禄氏,为何要住在寿康宫呢 到了寿康门前,这么一看宫门,大概就知道一些原因了,只从寿康门望进去,寿康宫宫殿巍峨,廊柱上的彩玺画十分鲜艳夺目,饶是在这夜里头,被宫灯一照,照样熠熠生辉。 众诰命又是在寿康门外站立,等又等了一会,里头才出来了内务府的一位红顶子官,朝着带领众人进来的官儿说道,“时候差不多了,圣母已经是起身,皇贵妃并各位娘娘也在里头等候了,请各位诰命太太,都入宫门预备着参见罢” 于是诰命们又一起进内,其余的人都只能是等在外头,各宫带来的丫鬟,都不是宫女,内务府带领的官儿,也怕等会子若是皇帝要来,亦或者是冲撞了谁不好,于是就叫这些人都走开。 。 七十三、再次入宫(下) 于是各位诰命带入宫的丫鬟,又被一起领到了寿康宫和慈宁宫之中的宫巷里等候,正旦朝贺皇太后,这是每年都会有的事儿,所以各家的丫鬟虽然都是小心谨慎稳重的性格,但这个时候没有旁人看着,彼此相熟的几家丫鬟开始了说话,都是少年心性,一下子大家伙都开始低声说笑起来,说谁的袖子绣花好看,谁的荷包络子打的好,都是说这些个小女孩子家感兴趣的东西。 也有不少人来找着金秀搭讪,金秀原本只是含笑不语,但她这么陪着索绰伦氏进宫来,不少的人都瞧见了,彼此相熟有交情世家的丫鬟就过来说话,金秀原本想着今日低调做人,最好做一个哑巴得了,可她这么一想不对劲,自己个对着纳兰家的人可都不熟悉,不说话会让人怀疑,说错话更是要被怀疑最好的方法,金秀随意打发搪塞了几句,于是趁着众女不注意,就一溜烟的溜到了转角处,还能看着众人的动向,却不至于等会福晋诰命们出来的时候自己个来不及,又来一出迷路不知返,那么真是太好笑了。 现在差不多整个紫禁城的所有主子,都已经齐聚寿康宫了吧金秀踢了踢宫巷口边上的积雪,许是因为除夕的人手不够,这边的雪也只是扫在了一块,堆成了雪堆,还没来得及运走,索绰伦氏说过大概的流程是要先等着嫔妃入内,然后嫔妃们一起等着皇太后起驾,坐在正殿之中的时候,再先受嫔妃三拜六叩,嫔妃是内命妇,参拜完后,嫔妃们先坐下,然后皇太后再受外命妇三拜六叩,再让外命妇坐下。 大家以为这流程就完了吗并没有。 然后这个时候,众人还要等着皇帝的出现,当然,外命妇在这个场合,也不适合直接面见皇帝的,于是外命妇要退到正殿外头的中庭之中,静候皇帝行礼,行一跪一叩之礼,彰显皇帝以孝治天下,皇帝行礼完,再坐下来,受皇子公主们一通的行礼,再受嫔妃们的行礼,这个环节外命妇不行礼,只是观礼,等到最后皇帝起身离开的时候,众人再跪下,跪送皇帝离开之后,若是皇太后没有吩咐,那么外命妇才可以再按照品级,鱼贯退出寿康宫,这个时候,再等着各宫嫔妃跪安出来,相熟的、自家的、关系好的那就各自串门聊聊天,这才是自由时间,索绰伦氏要拜见的舒妃,就在此时。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只怕是没有两个时辰完不了,万一皇帝又十分高兴,想着陪皇太后亲亲热热的多说几句话,那么外头的人,也只能是继续等着。 所以时间还充分的,横竖无聊,金秀于是就蹲下来,双手抓着雪团上下揉搓,把角落里的雪团就地利用,堆起雪人来,若是有人在看到金秀所堆的雪人,一定会惊讶,金秀今个堆的可不是人,而是一头憨态可掬的白熊,因为是在巷子的转角处,金秀还特意将白熊的头微微一歪,让它好像是从转角处探出一个头似的,好奇的望着那些叽叽喳喳说话正热闹的丫鬟们,这时候做好了一个雪人,金秀端详了一番,倒是高兴,一点也不觉得双手弄了这么久冰雪,有如何冰冷的感受。 “咦”金秀还在看着自己的作品,不妨后头又响起了一个声音,“怎么,又是你” 金秀忙站起来,转过身子,瞧着是何人和自己说话,亦或者是和旁人说话她转身起来,许是因为起的太快,地上又踩着自己洒落的雪,一下子站立不稳就要摔倒,金秀整个人朝着前头扑去,却被人一下子横着保住,金秀这才没来得及发出哎哟的声音。 金秀忙抓住来人,定定神,这才马上起身,朝着身后退了两步,抬起头来,见到救自己来人的模样,不觉得一惊,“是你” 来的人穿着一袭青绸布的长衫,外头也没有披什么大氅,脸色平淡,双眼清亮,却没有多少的神采,他背着手站在寒夜之中,金秀越发觉得他清冷孤傲,似乎少了很多的烟火气,赫然又是十二皇子永基。 金秀忙行福礼,“十二皇子万安。” 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出现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小太监,手上提着一个琉璃灯笼,那灯笼发出昏黄柔和的光芒,“你怎么又入宫了” “是,跟着纳兰太太入宫的,今日朝见。”金秀又微微蹲了蹲,“殿下怎么在这里呢” 永基不回答金秀的问题,反而是微微弯腰,打量了金秀堆的那个雪人,“有趣的紧这个东西,好像是,”永基有些不确定,微微皱眉,“是一头熊吗” 金秀笑道,“正是,我这等着横竖无聊的很,于是就堆个雪人玩玩,寻常雪人没趣,于是我就捏了个白熊,没想到,却又是遇到您了。您眼力真好寻常的人若是瞧见这个,只怕还以为是什么狗啊猫儿之类的。” 永基微微一笑,正预备说什么,身后的那个小太监提醒永基,“主子,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要进去朝见太后老佛爷了。” 他一皱眉,“我知道了,你先,”他朝着那小太监点了点下巴,“到边上等着。” 那个小太监依言退了十多米的距离,低着头不说话了,永基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金秀说道,“我今个来,原本是要拜见皇太后的,今个朝贺,合宫都见,但我却还在孝中,按照礼法,我也不该去如此热闹的场合,你说,我该不该去” “自然要去,”金秀迅速的说道,她一点都没有犹豫,马上告诉永基,“您该去。” “哦,”永基一挑眉毛,“为何要去” “皇太后的地位最高,本朝以孝治天下,万岁爷尚且要拜见皇太后,何况殿下您这位孙儿呢殿下的额娘是母亲,皇太后是祖母,为了母亲守孝而不顾及祖母,这就是大不孝了,若是有心人挑拨亦或者离间,必然有人嘀咕。” 七十三、再次入宫(完) 金秀继续说道,“嘀咕一二原本也是无妨,只是”她左右看了看,见到没有旁人,于是也大胆的说了几句心里话,“殿下的额娘是被万岁爷厌弃的,若非如此,殿下就是不去,想必也没人说什么;可如今这个样子,只有是有心人挑拨一二,万岁爷必然不悦,只怕是日后,老佛爷也是不高兴的。” “是啊,”永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额娘过世后,倒是只有老佛爷还照顾我一二,不然的话,我在这宫中,更是要过不下去了。” “既然是老佛爷多看顾你,那么殿下,更应该今日好生陪着老佛爷说笑说笑了,老佛爷只怕就是殿下您以后最大的臂助了,人世间的事儿,素来都是如此,若你站在那里,许是别人不会如何,可若是你没去,有心人的渲染之下,只怕是更不好,故此,殿下还是该去。” “你说那该去”永基看着金秀,眼神澄澈,“该去吗” “该去的,”金秀笑道,“其实殿下来了此宫巷之中,心里头有了主见,您也是想去的。” “不是想去,只是不得不去,”永基微微一叹,“额娘出了事儿后,冷暖自知,我实在是不愿意去这人多的地方,不知道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头有什么不好听的嘀咕。” “人生在世,就是如此的,殿下,”金秀眼神明亮,“咱们管不住人家心里头怎么想的,殿下既然知道了不得不去和不愿去,就明白,人家亦是管不住你的心啊。” “管不住心这话太妙。”永基笑着点点头,他的神色这一刻终于活泼生动起来,不再是那样冰山一般的扑克脸,他的眼角笑的弯弯的,这一刻,金秀觉得天地之间的寒冷和冰雪,都一概消融了,春天已到,万物复苏,玉兰花盛开。 “我现在知道,为何舒妃娘娘对你推崇备至了,简直把你说成了天下独一无二的人物,”永基含笑望着金秀,眼中似乎有星星闪烁着光芒,“你这人说话,的确是直指人心,金姑娘。” 这个大嘴巴的舒妃,金秀无奈的想,转眼又把自己个给出卖了,这是做什么呢“舒妃娘娘怎么和殿下说的” “你和我说,或许额娘有话语留下来,梦里头托付给舒妃娘娘,故此我去问有关于我额娘的事儿,”永基的神色又暗淡了下去,但这种暗淡却不是那种毫无生机的暗淡,只是希望的火焰微弱发亮,在狂风之中要险些被吹灭,“没想到,我额娘真的有托梦而来,舒妃娘娘已经是梦见多次,若不是你说起,我还真不知道此事险些就错过了。” “但为何,额娘不是来找我托梦呢” 金秀汗然这样的事儿,还真的被自己这样误打误撞的解决了,金秀瞧见用永基那渴望的眼神,讪笑道,“许是因为机缘巧合罢毕竟舒妃娘娘常住宫中,殿下的额娘找她更方便罢,再者,”金秀若无其事的望着地上的雪熊,“我似乎听舒妃娘娘说,殿下的额娘,还有什么事儿交代给她了” “是,额娘请她来照看我,”永基点点头,“我也多谢她,只是这才说起若不是你来解梦,只怕是她还要继续惊慌下去,毕竟,舒妃娘娘以前,和我额娘并不和睦。” 这事儿也就是永基这么一说,他也不觉得这件事儿,和金秀有什么关系实际上这件事儿就是金秀在捣鬼,“我听到舒妃娘娘说起你的事儿,十分佩服,我才知道,咱们是如此有缘,算上这一次,已经是见过三次了,我还记得那一夜的明月几时有,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我是何人吧竟然就说了那样的话,让我心里头舒服了不少。” “几次见面都是印象深刻之极,我却是没想到,金姑娘还是如此的足智多谋,我今个问你的话,原是我临时想到的,可你却答得如此的好,可见,舒妃娘娘所言不虚。” 长长的宫巷之中,如此转角之地,边上还站着一个太监,两人的脚底下,还趴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白熊,两人说的话,却和这样的背景似乎毫无关系,“金姑娘,你愿意帮我吗” “帮你”金秀有些不明白永基那澄澈的眼神,“殿下的意思是” “我比舒妃娘娘,更缺一个帮我出主意的人,她所想的无非是争宠,而我却是想,好好活下去”永基今日夜里第一次开始激动了起来,他一直想着能够去找这位金姑娘,只是他到底没有那么方便的出宫,而若是自己出宫去,贸然登门纳兰家,这又是躲不过有心人的窥视,有人探寻,又必然会引起注意,这不是永基所想要的。 而今日这意外之遇,永基心里头的事儿还没完全的组织好,只能是急匆匆的说出来,可能逻辑性还不够强,但绝对是情真意切的话儿,“我所求极少,无非就是好生活下去,如今的紫禁城,”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些在深夜之中耸立着似乎在冷冷凝视自己的宫殿,都存了吞噬之意,“不是我这样的人该呆的地方。” “殿下不必担心,只要是殿下成亲后,搬出去住就会好的,到时候安心当差,其余的事儿不必想,想必什么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我亦是如此想,只是实在害怕,”永基恐慌的说道,“这宫里头,人人都是别有用心,你别不信,我还没疯,”他复又冷冷的说道,“我前些日子住的地方,就又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那东西是什么,永基不愿意说,但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舒妃无子无宠,在这宫里头没人会害她,而我却是不同了,我大概有些明白为何额娘也没有留下什么话儿来告诉我,只怕她也明白,若是没人帮衬,没人扶持,我在这宫中,活不了多久。” “哎,殿下,你的日子太辛苦了,”金秀叹道,她望着那张神似的脸,不由得心中一软,“难为你了。” 七十四、置之死地(上) 金秀不相信什么前世轮回之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金秀并不是唯物主义者,她只是 一种现实主义者。 对于漠不关心的人,比如说舒妃吧,她所说的什么托梦之说,说南氏的阴魂不散,这件事儿,金秀是从来不信的,若是真的要托梦,的确,南氏也该去找永基,而不是来找关系不好,没有什么交情的舒妃。无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舒妃因为南氏的骤然崩逝心里头存了惊惧之心,再因为和南氏昔日的关系不好,本来身子欠佳,晚上又睡得不好,自然是就会无意之中梦见南氏,而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 这件事儿无非是多种巧合凑在一块造成的结果,金秀可不认为真的有阴魂不散这个说法,而现在面对着永基那张脸,金秀却又有些恍惚了,自己所原本坚持的想法,似乎又开始动摇了。 他真的太像了,太像了后世之中的那个人,那张脸,几乎是一模一样。 只是,到底穿的衣裳,言谈举止,不尽相同。 “只是人生在世,到底是苦日子多一些,如今的殿下,你还不明白,可将来有一日,总是会清楚的,人生就好像是驾驶在苦海上的一叶扁舟,随着波浪起伏,永远是见不到尽头的。” “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 “你的话,总是那么令人深思,”永基摇摇头,无奈的叹气道,“不过的确就是如此,活着就是活着,不求什么旁的事物。” “殿下,”金秀说道,“您不必太着急,横竖,接下去日子都会好起来的,日子虽然苦,可到底是要过下去的,不是吗” “是,但我也想不愿意再这么卑躬屈膝的活下去,若是没有尊严的或者,这和死亡,没有差别。” 永基低着头悄然地说了这句话,对着金秀抬起头,“若是没有你的指点,我不会去找舒妃娘娘,额娘的遗愿如何,我不会得知;我也不会知道,金姑娘有才略,有智谋,这是一种缘分。” “金姑娘,”永基望着金秀,神色诚恳,眼神之中加了好些别的韵味,“我也听说舒妃娘娘说了,若是要让你办什么事儿,那么务必是要拿什么东西出来的,所以我在这里今个也是巧合的很,恰好是大年初一,你来说说,” “你想要什么若是我给得起的,我一定会给,”永基对着金秀说道,“只要你说” “只要我有。” 如此诚恳的神色,金秀从未见过永基这个表情,在她前两次,甚至是这一次前半段的时候,永基的主旋律,一直是哀伤,甚至有些清冷的,而这后半段的永基,是生动起来了,有所求,有所希冀,那么就变得更像是人世间的凡人了。 “殿下”金秀犹豫了一番,才慢慢开口,“你可听说过,陆霖庭这个人名儿吗” “陆霖庭”永基想了想,摇摇头,“我却是不认识,可是外头什么官儿吗” 金秀摇了摇头,“不是的。” “那是金姑娘什么人吗” “也不算什么人,”金秀看着永基发愣,随即一笑,“昔日认识的一位故人罢了,算不得什么。” “那金姑娘要帮我吗” “殿下,我帮不了你,”金秀坦率诚恳的说道,“您现在都在宫里头,也要等着以后才能分府出去,我在外面,无法帮到你,若是要出主意,那也要时常见面才是,舒妃娘娘如此住在宫里头,我只能是进来一两次,如此而已,我若是答应了殿下,可在殿下有事儿的时候,我却帮不上忙,如此,我岂不是失信了” “这有什么难的,”永基笑道,他性子倒是也温和,虽然金秀如此直接拒绝,他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难堪亦或者是震怒的神色,若是这当面的换做是福康安,只怕是这时候他脸阴沉的足够滴出水来了,“你入宫来就是。” “啊入宫来” “对,入宫来,”永基笑道,“陪在我的身边,如此的话,岂不就是可以帮我出谋划策了” 金秀目瞪口呆,震惊了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殿下,你知道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我自然是知道的,”永基沉默的说道,“这是我的意思,舒妃娘娘说你不愿意入宫,我却不能明白你要这样做,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还预备说什么,但身后的那个小太监又催促了,“主子,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若是再不进去,只怕就要迟了。” “等到正月得空,我出宫来,先去纳兰家找那位纳兰信芳,”永基没办法,也只能是交代几句就即刻走开,“我希望,那个时候,可以和金姑娘你,好生谈一谈,日后怎么办。” 永基转身离去,却又被金秀叫住了,“殿下,为何你觉得,我能够帮得上忙” 永基转身过来,看着金秀,微微一笑,“因为我已经,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只能是来找一个身边,有些才干,可以一定程度上信赖依靠的人了。 他离开了,只留下金秀一个人在这里默默的发呆,如此过了好一会,金秀才惊觉,自己的双手已经冻得冰冷毫无知觉了,她忙回过神来,将双手拢在了袖子之中保暖,蹒跚着离开了这个转角,宫巷此处,只留下金秀堆得那个雪熊,依旧是憨然可掬的在这里张望。 今夜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儿了,等到外命妇们出来,金秀找到了索绰伦氏,索绰伦氏脸色有些严肃,拉住了金秀的手,捏的紧紧的,低声说道,“咱们要赶紧着出去,不能再留在宫里头了。” “这是怎么了”金秀奇道,“您不是还要去见舒妃娘娘吗” “舒妃娘娘刚才给了我一个眼神,又派了那位马佳姑姑来传信,”索绰伦氏急切的说道,“说是有人盯住咱们了,等会得空了,只怕就要来找我们的麻烦” “什么”金秀大惊,“咱们的麻烦” 七十四、置之死地(中) 这话是从何说起,但金秀随即马上意识到了麻烦来源的可能性,“是不是有人注意到了咱们上次给娘娘出主意的事儿” “只怕就是这个事儿,娘娘宫里头有人泄露了消息,”索绰伦氏迅速的说道,她也很是慌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会找上来,你这会子在外头,有没有人来说什么奇怪的话儿” 除了十二皇子永基之外,还有谁会来说什么奇怪的话,金秀摇摇头,“没有什么奇怪的话儿,我也怕是因为有什么不妥当,故此躲在了一旁,不敢和别的府上丫鬟说什么话儿。” “那咱们该怎么办”索绰伦氏急切的说道,她也不是什么随机应变之人,这时得了舒妃的讯息,急的和什么一样,“是不是该听娘娘的,这会子出宫去”、 “时候未到,咱们出不去,就算是要顺贞门开门,咱们只怕也没有这个能耐,”金秀冷静的说道,现在天还没有大亮,天边只是微微发白,而宫门不可能一个晚上都直接开着,诰命们入内之后就马上关闭了,要等着早上再开宫门,“若是真的有人在盯着咱们,只怕是人家就等着咱们去顺贞门自投罗网呢” “那可怎么办”索绰伦氏吓得脸色都白了,不仅仅是金秀带进宫来,她的身上还有纳兰信芳的一封信,虽然没有什么违禁的词语,但私自传递书信就是最大的罪过,本朝是决不允许嫔妃私自夹带什么出入宫的,这个事儿乃是人之常情,但为宫规所禁,虽然是那家都会有这样的事儿,可就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也不能明白的这么被人抓住现行 除此之外,索绰伦氏还带了一些银票进来,也是要交给舒妃的,这又是一个大罪过。 金秀今日真的觉得倒霉透顶,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做什么任何胡乱的事情,也不会说什么过度的话,一定要老老实实安安全全的出宫去,可是没想到,自己个是老实低调的,麻烦却是自己个找上门来了。 “不必着急,”她的脑筋极速的转动的,“就算是有人来找咱们的麻烦,今个是什么日子,”她扶着索绰伦氏,让她在自己的身边镇定下来,“今个可是年初一,大好的日子,咱们就算是被抓住了,夹带什么东西进来,那也是小事儿,谁敢把这样的小事儿放到台面上来万岁爷和老佛爷知道了,心里头能痛快咱们虽然倒霉,可把咱们揪出去的人,更要倒霉” “太太,您别着急,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好好想个主意出来。” 索绰伦氏听到金秀这么劝慰,果然就是稍微不那么紧张了些,这时候寿康宫之外的确是热闹,各家诰命太太出来,被自己的丫鬟们扶住,彼此说说话,倒是嘈杂声起来不少,金秀思来想去,舒妃这事儿语焉不详,说不清楚还是要去问过才行。 “咱们还是要去永寿宫,太太,”这会子各宫的嫔妃也鱼贯出来了,大礼已毕,大家伙也就松快了一些,各家太太福晋等都上前请安问好,一时间寿康宫外热闹无比,只是金秀看了看,到底是那位皇贵妃还未出面,“太太,皇贵妃还在里头吗” “今个老佛爷似乎高兴的很,十五皇子也在膝下承欢,许是留下皇贵妃娘娘说话了。”边上一位诰命听到了两人说话,笑着接话道,“皇贵妃娘娘可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这一位十五皇子长得真是乖巧伶俐,虽然如今呀才咦,十五阿哥是几岁了” “七岁,哦,不,是八岁了,”边上另外的诰命夫人拿着一块蜜饯吃了,这么挨冻大半夜的,不吃点东西,只怕是不成,故此也有几家在吃东西,“瞧着可真不像八岁的孩子” “可不是这么说的”边上刚才和金秀搭话的诰命夫人笑道,“纳兰太太,您不是也瞧见了可真是俊,而且呀,透着那股子精气神,谁也是比不上的” “可是呢您说的极是,就是这么说的” “所以呀,不仅是万岁爷留下来了,皇贵妃娘娘也留下来了,”那位诰命夫人有些羡慕,却又有些无奈,“我原本想着去永寿宫请安的,可这会子娘娘都没回去,也就只能是在这里等着了。”她又对着索绰伦氏笑道,“纳兰太太,您是要去舒妃娘娘那边吧” 索绰伦氏唯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金秀眼前一亮,对着索绰伦氏悄声的说了什么,索绰伦氏抬起头来,看着金秀,见到金秀坚定的点点头,于是才笑道,“是呢,许久没有见娘娘了,该去拜见。” 嫔妃们陆陆续续的出来,舒妃也被太监宫女簇拥着出了寿康门,金秀忙扶着索绰伦氏上前拜见,舒妃瞧见两人,不由得一惊,等着索绰伦氏行礼起身,舒妃拉住了索绰伦氏,“我这不是叫你们赶紧着出去吗怎么这会子还在这里还不赶紧着,”舒妃回头望着寿康宫之中的场景,“这会子皇贵妃还在里头说话呢,等会若是她出来,被瞧见了,你就再也走不了了这会子还说什么礼数不礼数的”索绰伦氏说要去永寿宫请安,舒妃急道,“上次的事儿只怕是被知道了,你若是再不走,只怕是还要牵连我” 舒妃说这个,倒是不出金秀的意料之外,无论是谁,在出现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总是保全自己,索绰伦氏不说话了,只是看着金秀,金秀微微一笑,“这会子走,宫门不开,走不了,就算是能走,只怕也是走不了,谁知道,这宫巷之中的太监宫女,那些是皇贵妃的探子和眼线 “只要是我和太太这会子不合规矩的出宫去,马上就要被拿下这样反而更加不可。” 几位嫔妃和福晋说笑着离开,这会子宫巷之中人渐渐的散去了,“那你说,”舒妃捏了捏手里头的帕子,紧张的说道,“该怎么办” 。 七十四、置之死地(下) 从本质上说,任何人都符合一种特性,那就是事到临头懊悔迟。 比如这舒妃,在自己个形势占优的时候,那必然是得理不饶人的,那一夜在永寿宫正殿外,舒妃说话可是半点都不会对着皇贵妃嘴下留情,那时候是何等的志得意满那时候也是最感谢金秀的时候。 而这个时候,舒妃却因为提前知道了令皇贵妃会对着自己,还有这纳兰家,并金秀采取一定措施的时候,她慌张了,不同于那一日,今日的舒妃,有小辫子给令皇贵妃抓住,她顿时觉得气馁担惊受怕,之前的气势一下子委顿下来,舒妃察觉到,更应该先保全自己。 “你还是赶紧着走才好,”舒妃慌得和什么一样,脸上露出了惊惧的神情,“可不能去我的永寿宫了,万一连累了我,这可怎么办再者你若是被抓住,也决计不能说和我有什么干系到时候你就算是说了什么,我也是绝不会认的” 舒妃原来也就是这么点胆子,金秀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娘娘,您还是看清楚实际才好,”她慢慢的靠近了舒妃,盯着舒妃的眼睛,坚定且缓慢的说道,“咱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了,要沉一起沉,要死一起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舒妃有些恼羞成怒,“你是在威胁本宫吗” “不是威胁娘娘,而是告诉娘娘一个事实,那就是咱们是一体的,一荣共荣怕是难,但是一损共损那就真的太简单了。”金秀半是搀扶,半是强迫的驾住了舒妃的手臂,在外人看来金秀很是尊敬亲热的搀扶住了舒妃,“我一介普通人家的姑娘,怎么入宫难道不是娘娘您的吩咐我才进来的再者,我若是这样入宫了,又是这样被抓住了,那么我又怎么样逃脱的了听说慎刑司里头的精奇嬷嬷,伺候人的手段可是很厉害啊,我又不是铁打的,难保会说出什么来。” “甚至是,皇贵妃娘娘要我说什么,只怕我就要说什么了,那时候,您以为这丢卒保车,能有用吗” 舒妃越听越害怕,也觉得金秀似乎捏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她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了,马佳宫女见到不对,于是上前来想要推开金秀,谁知道金秀竟然纹丝不动,“那你说,该怎么办” “自然是我和太太安然无恙,这才是咱们该办的。” “这不可能”舒妃激烈的说道,她的情绪激动得厉害,似乎宮巷中的宫女都忍不住侧目了,“她已经准备动手了。” “那也不敢直接下令抓我,”金秀毫无畏惧,“今个是什么日子大年初一的好日子,只是为了一个混进宫的普通人家姑娘,就兴师动众的抓人她敢吗老佛爷和万岁爷,还要不要面子了。” “那你说你说”舒妃喘着粗气,“你说,该怎么办” “娘娘睿智,”金秀见到舒妃认命,微微一笑,松开了紧紧捏住舒妃臂膀的双手,“皇贵妃这会子还在寿康宫里面吧” “她得了圣眷,自然要呆在那里,”舒妃的话透着一股子酸味,“有儿有女,不仅仅是万岁爷待见,老佛爷也喜欢的很呢,这会子在陪着说话,等会寿康宫就要进献早茶,估摸着,她还要在那陪着呢,哪里会这个时候就出来。” “如此说来,咱们还是有戏的,”金秀微微一笑,朝着舒妃一福,“我们还是去寿康宫说话罢,太太,”金秀告诉索绰伦氏,“既然是入宫拜见,怎么可以娘娘哪里不呆会呢再怎么样,娘娘也该招待我们吃顿好的罢” 舒妃不悦,眼神一凝,“你”但是她随即看到了金秀脸上那别有用意的笑,似乎明白了什么,马佳宫女也在边上劝道,“娘娘,金姑娘有法子,咱们听她的就是。” 一行人于是离开了寿康宫,到了永寿宫前,永寿宫总管太监李如全出来迎接,显然这个时候舒妃很是高兴,声调也比别的时候要高一些,“李如全今个太太入宫来,宫里头有什么好吃的,可都预备下了好生整治一桌起来,我要和太太喝几杯才好。” 索绰伦氏忙推辞,“娘娘,您只怕等会还有要紧事儿吧若是喝酒,只怕误事儿” “不打紧,今个可是没什么事儿了,”舒妃拉着索绰伦氏的手进了永寿门,“你们也别干呆着了,”舒妃对着站在中庭的宫女太监们笑道,“今个我也让你们松快松快,除了几个要在内殿当差的,其余的你们出去玩也成,自己个呆在屋里吃点酒也成” 主子这么说,自然众人乐得清闲,于是只留下几个小厨房烧饭的,并李如全和马佳宫女等几个最心腹的人在内殿伺候,其余的人都散开了,李如全跑进跑出,眼看的清楚,进来禀告,“有几个小太监宫女都跑出去了,其余的都在自己屋里头。” 舒妃坐立不安,听到这话,忙道,“这么说来,真的有人去通风报信了” 众人都看着金秀,金秀微微沉思,“关闭宫门这时候就不许任何人进出了李公公,你等会就在宫门守着,若是有人来敲门,一概不开,就说娘娘正在吃酒,不容许外人打扰。” 李如全答应下来,却还不马上行动,只是看着舒妃,舒妃有些莫名其妙,“这是要做什么,金姑娘,你想干嘛呢还关闭宫门,若是皇贵妃这会子过来,只怕是咱们倒是成了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了” “通风报信的人出去了,那么太太和我,也该走了,”金秀笑道,“还请娘娘准备两套兜帽来。黑色、石青色,最好。” 金秀这个魔鬼要走,舒妃求之不得,什么要求都会满足,她忙叫马佳宫女拿了兜帽来,“阿弥陀佛,太太和你若是这样走了,我才就放心了,你这会子可就出去了要叫人送吗” “不,”金秀笑道,“我要去拜见皇贵妃。” 七十四、置之死地(完) “什么” 舒妃虽然是六神无主,但还是顾及着宫廷礼仪,自己的身份,还能勉强坐着,可听到了金秀说的这个话,她迅速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舒妃头顶上插着的一根点翠镶珊瑚玉石松鼠葡萄簪,上面的那些用玉石做的葡萄不停的抖动着,“你这是要去做什么你还要去拜见皇贵妃” 舒妃想到了一种可能,她走到了金秀面前,这时候金秀已经穿好了兜帽,整个人都笼罩了黑色之中,“你想要去告密揭发本宫然后把脏水都泼在本宫身上吗” 这个舒妃金秀无奈的摇摇头,真的是太会幻想了,她那个脑袋怎么会就会想到这些个莫名其妙的,“我已经说了,娘娘,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若是这条船沉了,咱们都一起死,您可能还不会死,大不了呵斥一顿,亦或者是降位罢了,而我一个小小的普通人家女孩子,面临的必然是死亡,我怎么会去做这样不讨好的事儿” “我若是不去拜见皇贵妃娘娘,怎么脱身怎么能够出宫呢”金秀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笑容,“这就是兵法,若不是用这个兵法。” “那我还不能够出去,另外娘娘也要受委屈,可若是听了我,今个正月初一的好日子,娘娘又要出风头,压倒皇贵妃一次了,”金秀狡黠的说道,“怎么样,舒妃娘娘,要不要听我这一次” 索绰伦氏在一边听到金秀的主意,不由得目瞪口呆,“金姑娘,这事儿,成吗” “必然能成,太太您就放心吧”金秀实际上也是没有多少底,但作为出主意的人,若是自己个畏畏缩缩的,犹犹豫豫的,说的话没有底气,那么别人就会怀疑,若是心里头怀疑,手下干活就会迟缓,一迟缓,计谋更加不会生效,所以金秀就是心里再打鼓,再怕什么,脸上也是一定要镇定自若,要比草船借箭的诸葛孔明都要淡定。“时候不早了,”金秀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这时候天麻麻发亮,再继续亮下去,只怕是也不好脱身了,“咱们这就出发。” 舒妃不敢阻拦,她巴不得金秀赶紧走,赶紧消失,但她又很担心金秀被抓住,又担心金秀去捅了什么篓子,纠结的时候,金秀却发话了,“娘娘,你可不能出去了,最好就安安心心的在殿内吃东西,明白吗” “是,”舒妃迫于压力,乖巧的点头,“我听金姑娘的。” “内殿不许人来了,”金秀吩咐马佳宫女,“一切都由你来伺候,端菜什么的,都要你来,娘娘不妨也自言自语一番,如此外头人不会有什么怀疑。” 她给索绰伦氏也穿上了兜帽,两人一起出了正殿,马佳宫女送了出来,对着金秀行礼,“娘娘叫我送一送。” “你不必送,”金秀笑道,“娘娘担心出事儿,”更怕我去检举倒打一耙吧“我还有事儿交给你做,你且把娘娘的吃食端进去,不必再在里头伺候。” “我有事儿交给你办。” “你认识十二皇子吗” “自然认得,去年冬至的时候,他还来过。” “你去找他,告诉十二皇子殿下,就说是我说的,”金秀淡定自若的把兜帽的带子打了个结,紧了紧领口,不至于风都吹进来,“只要他去顺贞门把我送出去,那么他提的要求,我就会答应他。” “这”马佳宫女有些怀疑,又有些不确定,“金姑娘您认识十二皇子吗” “自然认识,不然你以为,十二皇子会突然来永寿宫拜见舒妃吗那是我提点他来的。”金秀自信的笑道,“他还有求于我,他还想着要我帮忙。这一次,他会帮忙的。” 马佳宫女忙答应了下来,但是她也提了自己个疑问,“若是十二皇子还在寿康宫之中说话,奴婢是进不去,搭不上话儿的。” “若真的如此,倒也无妨,你再去找福康安大人,”金秀笑道,“你把这个话儿,再告诉福侍卫一番,他也会来帮我的,怎么,马佳姐姐,你还不信吗”金秀看清楚了马佳宫女脸上那狐疑的表情,挑眉一笑,“这两个人,我都认识,而且,我都能说得上话。” 马佳宫女显然是松了一口气,“金姑娘若是认识这两位,就算是再大的过错,今日也是能出去的,您放心,那么这两位,我到底该找谁” “你随意就是,无论哪位,都成。”金秀扶着索绰伦氏出门去了,李如全也在宫门口送着,“你也不必在外面等太久,找到一个是一个,找到了,话儿说清楚了,就马上回来,永寿宫这里,只怕是还有一出好戏可看呢,你们若是错过了大好的场面,这可是不值当啊。” 金秀扶着索绰伦氏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李如全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刚才金姑娘指挥咱们做什么,大大方方,又有决断,倒是好像,这永寿宫的主人,是她似的。” “这话也就咱们说说了,”马佳宫女叹气道,金秀刚才发号施令,真的是果断决绝,不拖泥带水,和惊慌失措的舒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位金姑娘可真厉害出主意厉害,竟然认识人也都是这样的厉害” 黎明前那么一个多小时的时候,都是最黑暗的,今日是大年初一,到处宫门前都是灯火通明,预备各宫嫔妃还有来拜见的福晋命妇们串门的之后不至于迷失方向,找错了。 储秀宫外,也是灯火通明,门口有两个小太监守着,这时候天还未亮,主子却还未回来,两人有些犯困,正在打哈欠,皇贵妃未回,其余的福晋命妇也不会来,正在无聊的时候,宫巷之中倒是出现两个人。 太监都眼毒,见到两人样子,就知道是进宫朝贺的命妇,只是好像从未来过储秀宫一样,那命妇走到前头,身边的丫鬟出来打招呼,“两位公公好。” “我们家太太,来拜见皇贵妃娘娘。” 。 七十五、一败涂地(上) 两个小太监很是惊奇,这位太太未免也太不知道礼数了吧素来就没有主人不在家,就过来请安的规矩道理,自己个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诰命,显然不是时常来储秀宫拜见的,“您是那一家的” “我们是纳兰家的,”那位丫鬟爽快利索的回道,“我们家太太先去拜见了舒妃娘娘,这才过来拜见皇贵妃娘娘呢,皇贵妃娘娘在吗”丫鬟似乎有些缺心眼,还没说完话,这就抬起脚朝着储秀门走去,“太太这边来。” “嗨嗨嗨,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啊”小太监忙拦住了没头没脑想着朝里头乱闯的丫鬟,“这是你家呢这是储秀宫没有通传,你就想闯进去,你找死呢” 这两个人看上去没什么规矩,守门的小太监给主仆俩下了一个定论,而且还是纳兰家的小太监知道自家主子和舒妃前段时间可是闹了好一阵子,虽然皇贵妃娘娘在外头没有表露出什么,可储秀宫谁不知道,皇贵妃在宫里头生了的大气,不知道砸了多少心爱的宝贝,直说一定要给舒妃好看。 这位舒妃娘家的什么太太过来,令皇贵妃会接见可真是见鬼了就算是闲得无聊极空,也绝不会见舒妃的娘家人。 这谁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你家的娘娘和我们家娘娘如今不对付,你来了也是不会见的”,但多少也不会轻松放过了纳兰家的两个人,“我说这位姑娘,您家到底是怎么教你规矩的,”一个矮胖些的小太监打了个哈欠,贱兮兮的笑道,“哪里说有主人家不在,你们就冒冒失失的来拜见的这会子我们娘娘还在寿康宫陪着太后老佛爷说话呢,哪里有空回来” “再者,”边上那个水蛇腰的小太监奸笑着搭话了,“您且瞧瞧,这么多福晋诰命太太入宫,可这会子储秀宫前头,有半个人吗知道礼数的的,都是在寿康宫前头等着呢,等着我们娘娘陪着太后老佛爷说完了话,娘娘回宫了之后再来拜见,这会子你来了,还能做什么请你进去等着吗” “这感情好,”那丫鬟真是半点都听不出来小太监的讽刺之语,“我刚好也累了,太太,您累了吗” “去去去,”矮胖的小太监不耐烦的挥手,“别在我这里耽误事情,赶紧着走,我们皇贵妃娘娘可不会见纳兰家的,赶紧着出宫去。” “你们好生无礼”那个丫鬟鼓起了嘴,好像是一条金鱼,“我们太太诚心诚意的来拜见皇贵妃娘娘,你倒是说这样的话,我且问你,”丫鬟双手叉腰,“你说不让见,是不是皇贵妃娘娘说不让见的” 这话可就不敢接了,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是这样直接了当的说,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但还好这个丫头显然也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辈,“太太,咱们走” “是了,”太太叹气道,“既然是皇贵妃娘娘还没有回来,咱们就出宫去得了。” “不是出宫去,太太,这些狗奴才看不起咱们,咱们去告诉舒妃娘娘,让娘娘主持公道”显然那个丫鬟不高兴了,撺掇着自己太太到舒妃哪里去告状,两人又从储秀宫前消失了,只留下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我说,这个是什么人啊怎么半点礼数都不懂得” “我说哥哥,”水蛇腰的小太监似乎想起了什么,“马总管,是不是叫前头的什么人,去看着舒妃宫里头的”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具体是怎么样的,咱们也不知道啊。” 水蛇腰的小太监眼珠子一转,“再怎么样,咱们也该去通传一声是不是舒妃如今可是咱们主子娘娘最讨厌的人了,乘着这次事儿,咱们给舒妃上上眼药,如何” 这可是个好的出气方式,太监们想着先下手为强,若是等会真的舒妃前来兴师问罪,主子们总是要知道这件事儿才好,不然自己瞎得罪了人,上头的人还不知道,到时候说都说不上来,更别说,要给自己撑腰了。 于是那个水蛇腰的太监前来寿康宫,找到了储秀宫总管太监马有德禀告这事儿,找到马有德的时候,他正在殿外等着,听到这小太监的禀告,他莫名的大喜,“来的人,真的自称是纳兰家的太太” “错不了,就是那位太太,还带着一个丫头,丫头说话冲的很,嘴巴也毒” 这完全就符合了马有德知道的那个姑娘的特性,马有德搓搓手,“好家伙,这还送上门来了” 水蛇腰的小太监见到马有德如此兴奋,不由得有些恐慌,“马总管,我这把她们赶走,是不是做错了” “没错,没错”马有德眉开眼笑,“好孩子,你做的很好”他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等会就等着咱们娘娘出来,发落了她们才是最好,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马有德边笑边咬牙切齿,“好孩子,你现在就去盯着永寿宫,那两个人若是出永寿宫了,就马上来告诉我,等会只要这边事儿好了,娘娘就会亲自去永寿宫,找舒妃一起算总账,到时候你的好福气,就来了” 小太监被鸡血刺激的浑身发抖滚烫,饶是冬日里,也丝毫不觉寒冷了,于是他拍胸脯保证,一定完成马总管的任务,绝不容许那两个搬弄是非的纳兰家主仆轻易出永寿宫去。 寿康宫的饮宴终于结束了,皇帝中午还要接受百官拜见,并赐宴乾清宫,故此早早就走了,皇贵妃不能走,她要服侍好皇太后打点一切才能出门,等出了寿康宫的时候,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早上六七点钟的样子,还有不少诰命在寿康门外等候,争先恐后的朝着皇贵妃请安问好,皇贵妃好不容易一一应付过去,马有德这才寻到机会,把纳兰家太太索绰伦氏和那个最让人讨厌的什么金姑娘来储秀宫请安被逼回去的事儿说了。 果然,皇贵妃也大喜,“真的” 。 七十五、一败涂地(中) 纳兰家的索绰伦氏和那个该死的丫头一入宫,就有人来通风报信告诉马有德了,但马有德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丫头,毕竟这顺贞门进来的诰命福晋太太并丫头婆子等,多的犹如过江之鲫,又是因为夜色迷茫,无法确定,于是马有德也在这里等着消息,如今消息确凿,他自然而然就要邀功禀告。 “这可是真的”果不其然,皇贵妃也是大喜,她每日都要操劳六宫事务,特别是年下了,事情比较多,压根就记不起来这件事儿,这件事儿没有被放在心上,但这不代表,皇贵妃就要放过舒妃,以及那个卖弄口舌之利的死丫头,奴才们忠心,能够把自己个关心的事儿记在心上,这可是一件好事儿,皇贵妃撇开了请安问好的命妇福晋们,问马有德,“那死丫头,还在永寿宫” “这会子派人去盯着了,错不了”马有德又禀告,“还有是那永寿宫的探子来报,就是那个丫头,这一次又入宫,舒妃已经关了宫门,说要和她们几个用膳,奴才估摸着,又是在里头想法子憋什么坏水了” “上次的帐,还没和她算,这会子又想着来找本宫的麻烦了”令皇贵妃咬牙切齿,“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一次,我倒是要瞧瞧,那个死丫头,还有舒妃,到底是能不能躲过这一次马有德,咱们这就去永寿宫,我要亲自把那个小贱人给抓出来” “主子,”边上的宫女鸣翠还是提醒皇贵妃,“这会子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呢,万一是已经走了呢还是叫人先去看过才好,免得主子过去,扑个空就不好了。” 这倒是真的,特别是皇贵妃已经在永寿宫和舒妃对垒过而且还大败而归的时候,皇贵妃也觉得自己个要警惕一些,“你说的不错,马有德,你先带几个人去,借着请安的名义,进去瞧瞧,是不是那个丫头还在永寿宫里,若是真的还在宫里,我也不必去,直接抓了来储秀宫,本宫要亲自审问她,再打发到慎刑司去” 六宫之中的人,特别是女人,没有一个是宽宏大量不计较的,岁月时间富裕,又闲的没什么事儿,自然就是要钻牛角尖,锱铢必较了。皇贵妃这一次抓到了舒妃的把柄,自然要连带着上一次的都算账找回来,“至于舒妃那个贱人”皇贵妃微微一笑,“那也逃不了她,这一次不叫她降位,本宫这位皇贵妃,可真的算是白当了。” 马有德利索了答应了下来,随即派人一起去了永寿宫,而令皇贵妃上了轿辇,到了储秀宫,外头的福晋命妇也到了,还来的不少,本朝惯例,从来只有皇后才能在正旦接受命妇的朝贺,皇贵妃也不行,但之前的南氏,被永盛皇帝器重,特别加了一个“摄六宫事皇贵妃”的名号,这就是和皇后一模一样了,南氏在皇贵妃的时候也受过外命妇朝贺,现在的令皇贵妃还没有到那个地位,当然就算没有名分上该有的待遇,但谁敢不尊敬储秀宫的令皇贵妃呢自然是各个都要来巴结了,不敢得罪掌握实权的皇贵妃。 重新以上位者的身份接受外命妇的拜见,当然还是要重新装扮一番的,她正喝了几口银耳燕窝汤,闭目养神了一番,双手正被宫女们用玫瑰汁儿泡的热水浸润了三遍,这会子再涂了玉兰膏,包裹上热毛巾敷着,这是皇贵妃保养双手的法子,她就是要这样慢慢的来,让外头的命妇好生等一等,这样才能体现出皇贵妃料理六宫事务的权柄出来。 皇贵妃正在悠然养神,但显然,她今日是一定养不好神,过了一会,马有德急匆匆的进来了,气急败坏,“主子奴才进不了永寿宫。”、 皇贵妃狭长的眼睛微微露出了一丝缝,话语轻幽,“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永寿宫关闭了宫门,不许奴才进去,奴才敲了好久的门,里头那个李有全,说舒妃娘娘在见客,外头什么人都不见,别说是奴才了”马有德窥了一眼养神的皇贵妃,“说就算是皇贵妃亲自去,也是不开的。” “真的这么说的” “奴才怎么敢欺瞒娘娘” “永寿宫的奴才,如今看来,一个比一个嘴巴要厉害,都学起来了”皇贵妃今日似乎很和气,一点也不对着永寿宫无礼的言语举动有动怒的迹象,“李有全也就是嘴巴上厉害些,本宫若是真的去,纳兰氏,她还敢不开吗” 皇贵妃依旧是闭着眼,似乎很和气的样子,但殿内谁也不敢大声喘气,谁都知道,皇贵妃说起这个,可真是心里头不痛快了。 “她竟然敢说这个,今个我就不能容了她,”皇贵妃睁开眼来,眼中精光四射,“我这就去会一会纳兰氏,是不是真的如此厉害,敢在我面前耍花招” “可这些福晋们都在外头呢,”鸣翠小声的提醒皇贵妃,“要给娘娘请安。” “让她们都在偏殿坐下歇息歇息罢,”皇贵妃也不欲太过于折辱外头那些福晋,不少都还是宗室王爵的后代家人,若是这里自己个太摆架子,只怕是日后风评不好,对于自己的大计,会有影响,“永寿宫就在前头,怕什么咱们抓了人,再请福晋太太们瞧瞧,纳兰家做了什么错事儿出来,就在这殿前发落了,”皇贵妃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意,“也好给众人警醒警醒。” 宫女们忙给皇贵妃拿来了大氅和观音兜,皇贵妃穿戴整齐,“舒妃竟然这样的嚣张,本宫却是不能不尊敬姐姐,马有德,咱们是不是该去探望探望舒妃姐姐啊。” “自然,”马有德心领神会,“舒妃娘娘年初一就关了宫门,只怕是身子不舒服,娘娘统率六宫,有照看嫔妃的职责,奴才请皇贵妃娘娘去永寿宫探视一二,奴才已经安排好了手下的小太监们,将永寿宫团团围住,不让闲杂人等乱走,惊扰了舒妃娘娘呢。” 。 七十五、一败涂地(下) “说的太对了,小马子,你如今可是越来越有眼力价了,本宫先去瞧瞧,”皇贵妃走出了正殿,大氅卷起了细碎的香尘,身后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出,将皇贵妃簇拥出了储秀宫。“舒妃可是宫里头的老人了,轻易不喊病喊痛的,今个大好的日子,若是本宫不去瞧瞧,岂不是白白担了这个协理六宫的名分” 皇贵妃坐着肩舆到了永寿宫宫前,这里已经是站满了不少的太监,见到皇贵妃前来,纷纷半跪行礼,皇贵妃就着马有德的手,下了肩舆,太监们起身,垂着手听吩咐,皇贵妃看了一眼马有德,马有德心领神会,“马上叫门告诉里头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就说是皇贵妃娘娘到了” 大门果然被咿呀打开了,就算是舒妃再桀骜不驯,面对着皇贵妃的出现,也不敢不开门,李如全畏畏缩缩的开门了,果然见到皇贵妃在外头,于是忙扑通跪下请安,“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舒妃姐姐呢怎么这一大早上就关闭宫门了是不是宫里头有什么贵客啊”皇贵妃慢悠悠的说道。 “没有。没有,”李如全忙否认,“娘娘睡了一会,这会子起来用早膳呢,就一个人,并没有什么贵客啊。” “哦,”皇贵妃一挑眉毛,将一身锦衣紧紧的锁在玄色的狐皮大氅里面,纯色能够映衬着皇贵妃越发皮肤雪白,丹唇如血,“可是六宫之中有奴才向着本宫检举揭发,说有不相干的人,借着朝贺礼仪的功夫,借着纳兰家的名号来潜入宫中行不法事,这个事儿闹到了本宫这,你说,我该不该过来看看啊。” 李如全擦了擦脸上的汗,“这可全是无中生有,陷害我们娘娘啊。” “是不是陷害,不是你一个奴才说了算的,”皇贵妃不理会李如全,就着马有德的手,抬腿越过了永寿门的木阶,李如全还跪在地上磕头拦着,“起开,按住他,”皇贵妃冷漠又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等会就让他和他的舒妃主子一起挨板子,就是了。” 寒风骤然刮起,从地面上,一下子升腾到了空中,又一下子越过了永寿门,刮起了屋檐上的积雪,簌簌而下,在半空之中旋转片刻,随即飘荡在了跟着皇贵妃身后分成两列进入永寿宫的小太监们身上,令皇贵妃就着马有德的手,款款走入了永寿宫,她面对着永寿宫的正殿大门,大门紧闭,她微微一笑,脑后燕尾髻上插着的粉红碧玺莲花芙蓉步摇上的珍珠串子微微摇晃,“舒妃姐姐,怎么,本宫都到这里了,你还不出来拜见吗” 马佳宫女把殿门打开,舒妃就站在殿门内,穿着一身浅金色的居家便服,头上的朝冠已经卸下,只是梳着一个两把刀的发髻,她似乎才发觉皇贵妃降临,于是忙福了福,“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这会子娘娘怎么来我这里了”舒妃有些慌乱的请安,身子都站不稳,还是马佳宫女忙给扶住了,“臣妾真是惶恐不安,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不必请安了,日后请安的日子多得很,何必急在一时呢”皇贵妃慢慢沿着汉白玉的台阶上前,走到了丹陛之上,走到了舒妃面前,“我听说你这里很热闹啊,娘家人来了,正闭着门说话呢,本宫想着,舒妃姐姐乃是宫里头的老人了,家里来人,横竖该让本宫也见见罢咱们亲如姐妹,就是一家人,姐姐的娘家人,就是本宫的娘家人嘛,所以本宫想着就过来瞧一瞧。” 皇贵妃这番说辞可和在门口对着李如全趾高气昂的话儿完全不一样了,话里头充满了甜言蜜意,只是未必是真的如此,果然舒妃就不免打了个寒噤,“娘娘说笑了,小门小户的,上不了台面,就不敢打扰娘娘了,娘娘操持六宫的事儿,忙的很,就不必在臣妾娘家人这里浪费时间了。” 见到舒妃这会子伏低做小,令皇贵妃真是心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的不必说出的畅快,只是这样的屈服还远远不够,令皇贵妃虽然没有舒妃那样的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但也知道一句古话。 那就是“斩草要除根”。 令皇贵妃双手依旧是拢在大氅们,不露半点缝隙,听到舒妃这样说话,她不为所动,“这又是何必这么客气呢咱们都是一家人,合该见过,特别是姐姐娘家太太身边跟着的那位丫鬟,听说嘴皮子很是厉害,本宫想着,倒是存了一个比较的心思,到底是慎刑司的精奇嬷嬷们料理奴才们的刀尖呢,还是她的嘴皮子更尖故此今日过来看看呢。” “娘娘,”舒妃腾的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惧怕又不甘的表情,“臣妾的娘家太太,可是诰命夫人,还是纳兰家的主母不是您可以随便折辱的” “是,纳兰家本宫当然是敬佩之极,这世家风范,本宫是很仰慕的,但若不是纳兰世家的人呢小马子,你说,本宫是不是还要这么客气啊” “当然不必,”马有德马上接茬,“舒妃娘娘,奴才听说您这宫里头,有不明来历的人混进来了,故此禀告皇贵妃娘娘,过来看一看,您哪位纳兰家的太太,自然,就算是我们娘娘也是要尊敬着的,可别的人嘛,”马有德绿豆般的眼睛转了转,“可就没必要了,娘娘,奴才劝您,还是早些把人叫出来,免得到时候又要搜宫,大家伙脸上都不好看。” 舒妃这会子微微一笑,脸上的惊恐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怎么,皇贵妃娘娘是搜宫搜上瘾了上次没搜成,这一次又要搜了” 舒妃如此反常,倒是让皇贵妃心里头又警惕了许多,“你听这奴才乱说什么呢,”皇贵妃笑道,“什么搜不搜的,只是本宫要来看看,听说有不是纳兰家的人混进了宫,怕姐姐这里吃了亏,于是忙带着人过来看看呢。” 。 七十五、一败涂地(完) “姐姐,若是被那贼人谋害了,可就是本宫的不是了,”令皇贵妃似乎句句都在为舒妃担心,但实际上是步步紧逼,“所以本宫就算是拼着被姐姐责骂,也要来看看,到底,”令皇贵妃慢慢靠近了舒妃,慢慢靠近了正殿,似乎正殿之中有着那让皇贵妃十分着迷的人或者事儿,“是不是真的有不相干的人进宫。” “若是臣妾不肯呢。”舒妃毫不示弱,就在殿门前挺直了背脊,直接对着令皇贵妃,“娘娘想怎么做” “那么说不得,也是要得罪了。”令皇贵妃微微一笑,“若是姐姐没记错的话,本宫是协理六宫事务的,若是有贼人潜入宫中,那么本宫的罪过就大了,所以还是要查一查,看看到底是不是纳兰家的人。” “我倒是看看,谁敢”舒妃状若癫狂,“谁敢来查本宫的娘家人” “我瞧着娘娘是有些失心疯了,”马有德见到如此,越发的高兴起来,“主子,咱们还是查一查罢横竖不是差什么体己东西,只是查查,这人,到底在何处。” 令皇贵妃点点头,马有德一挥手,小太监们如狼似虎的进了内殿,舒妃似乎放弃了抵抗,面如金色,整个人歪在了马佳宫女的身上,似乎已经晕倒了,皇贵妃痛快的望着舒妃,等着最后再给舒妃一个致命的杀招。 可是这个杀招迟迟不到,小太监们一下子就搜了正殿,“娘娘,正殿之中没有旁人,只有伺候的宫女。” 令皇贵妃脸色一僵,随即锁紧眉头,马有德忙吩咐,“偏殿呢后殿呢厢房呢一概都查清楚了” 可闹腾了半天,寿康宫一概都翻过来了,除却伺候的宫女太监外,什么别的人一概都没有,“总管,还是没有别的人” 马有德大吃一惊,“这不对劲啊,明明奴才,”他急着和皇贵妃解释,“奴才明明听到说纳兰家太太和那个丫头一起入了永寿宫啊” 皇贵妃看向了歪在边上的舒妃,只见到舒妃这个时候,终于站了起来,脸上的惶恐之色消失了,脸色变得红润了起来,神奇洋洋得意,“舒妃”皇贵妃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上前一步,更逼近了舒妃,“你在搞什么鬼” “搞什么鬼”舒妃冷笑一声,也不理会皇贵妃,甩脸回到了东内殿之中,坐在了一桌子膳食上,有一个八宝鸭肉锅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这话不是该本宫问娘娘吗带着人凶神恶煞般进了永寿宫,一言不发就马上又要搜宫了,话说,皇贵妃娘娘母仪垂范,怎么如今看上去,是这样的小家子气呢无非是上次本宫得罪了娘娘,本宫也在皇上面前谢罪过了,怎么皇贵妃娘娘还不依不饶的,一定要再来搜宫呢。” “搜宫倒也罢了,”马佳宫女给舒妃斟了一杯酒,舒妃慢慢的喝了,仪态安然,随即凝视皇贵妃,“可还诬陷本宫在宫里头带着什么外头不相干的贼人,这罪过如此栽赃给我,娘娘,您的良心呢,不会痛吗” 皇贵妃察觉到了不好的气味,这是一种比较危险的气味,当然,不算是什么太过于严重的感觉,但已经是足够让这个时候千娇百媚风华绝代的皇贵妃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了,“人呢”皇贵妃厉声喝道,这会子撕破了脸,她也不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儿了,“纳兰家的太太,还有那个丫头,舒妃,你到底是藏到哪里去了” “人”舒妃奇道,“我娘家的人,请安之后我留下来吃了点东西,也就跪安出宫去了,难道还一直呆在宫里头不成若是再待下去,真的被娘娘以为是居心不轨的贼人,而抓了起来,这可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舒妃在装傻充愣,但脸上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不是一个好现象,皇贵妃原本想着入正殿,然后坐在宝座上,让舒妃跪下回话,若是有胡搅蛮缠的回答,就立刻掌嘴,这是她原本的想法,可这会子不能了,皇贵妃心里头早就警惕,“人不见了哼哼,”皇贵妃也还没输,“你以为,我的法子就这么简单吗” 舒妃脸上的笑容消隐了,她有些惶恐不安,又似乎在等着皇贵妃的裁决,“我就这样来找你,外头没有准备,那么该怎么办我还当不当这个皇贵妃了” “就凭你,还想着戏耍本宫” 舒妃的笑容不见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皇贵妃,你在顺贞门安排了人” “无非是未雨绸缪罢了,可没想到,还真的被我预备抓成了,”皇贵妃噗嗤一笑,“顺贞门那边,你以为凭借着那个死丫头,就能脱身去那可不是永寿宫” 令皇贵妃的话音刚落,外头就马上又进来了一个小太监,朝着皇贵妃打千问好,“娘娘奴才从顺贞门过来” “是吗”皇贵妃得意的笑道,“人抓住了” “”那个太监犹豫了一下,随即战战兢兢的说道,“人出宫去了。” “什么”皇贵妃大怒,“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怎么一个丫鬟都拦不住” “是,是,是” “是什么”皇贵妃怒喝道,“是什么东西” “是福大人亲自带着纳兰太太和那个姑娘,送他们出宫去,奴才们,奴才们,”小太监哭丧着脸,“奴才们不敢拦啊” 皇贵妃气得浑身发抖,能够在宫中如此让太监们都忌惮的福大人,还能有谁必然就是那位富察家的福康安 真是想不到,只不过是片刻之间,攻守易势多回,这会子又是舒妃高兴起来了,“娘娘,我的脑袋自然是不成,所以如今也只能是妃位,可跟着娘娘,学了娘娘那么多本事,难道一点点都学不成吗我自己个不成,可到底,还有帮手呀,您看看,您想要留我们娘家太太的想法,还是落空了呢。” 舒妃坐了下来,这会子她可真是有些饿了,“娘娘且陪着本宫用一些,如何” 。 七十六、金蝉脱壳(上) 皇贵妃真想把舒妃的头塞进那个热气腾腾的鸭肉锅子里头,这会子占了上风,竟然是如此嚣张了 “东西我就不吃了,”皇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是沉稳不动的大氅,这会子也竟然抖动了起来,显然她的心情远远没有表露出来那么镇定,她勉强一笑,“既然是姐姐这么不愿意将娘家人让本宫瞧瞧,提早就打发走了,本宫伤心极了,没想到姐姐和我本宫生分如此呢。” 皇贵妃果然是能够成大事的人,竟然这片刻之间,深吸一口气,复又从泼妇般的市井妇人变成了依旧雍容华贵的令皇贵妃来,“既然是姐姐不欢迎本宫,那么本宫就回去了,日后再来叨扰罢了。” “这一次的事儿,本宫会告诉皇上的,”舒妃端起了芭蕉绿仿官窑高脚酒杯,脸上露出了得意而且痛快的表情,“娘娘几次三番来找本宫的麻烦,本宫虽然敬重娘娘料理六宫事务的辛苦,却也不是什么人,什么事儿,都可以来折辱本宫的。” 皇贵妃心里头气急,没想到舒妃这个贱人,得理不饶人,这会子人已经出宫去了,自己寻找不到,她便有恃无恐,竟然摆出了这么一副嘴脸来,皇贵妃不和她废话,今日脸面大失,她交代了几句,也就离开了,什么狠话都没说,只剩下舒妃在身后发出那银铃般得意的笑声。 舒妃得意的吃了一口酒,李如全从外头进来,禀告道“娘娘,皇贵妃已经走了。” “这个魏氏,还真以为我拿捏她不得,”舒妃得意洋洋又连声冷笑,“今个又是这样气势汹汹来找我的麻烦,幸好,”舒妃眼角眉梢都露出了一股子兴奋劲儿,“咱们成了,没有被她给抓住” 舒妃的性子就是这样,刚才半个时辰之前,还为了这个事儿担惊受怕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会子却又觉得自己个厉害无比,能够在这令皇贵妃的威压之下,妥善的办好这件事儿,金蝉脱壳,她高兴的一连喝了两杯酒,“今个咱们可是真的瞧见好戏了” “娘娘,”马佳宫女还是有些担心,“今个又闹了这么一出,可是彻底得罪了皇贵妃了,年下的赏赐咱们少了一半,奴婢问过别的宫,别的娘娘只是少了两成。” “我在这宫里头的日子,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别的盼头了,”舒妃喟然叹道,“无非也就是这些争一口气,脸面上的事儿,不能让别人轻易折辱了去,今个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算起来,还是金姑娘筹谋得当,有法子,”马佳宫女早就报备过金秀要自己如何如何的事儿,可这会子,依旧还是佩服不已,“没想到她一位普通人家的姑娘,竟然认识福三爷,而且似乎还真的认识十二阿哥。” “的确是认识十二阿哥,”舒妃点点头,“上次十二阿哥也是她请过来的,金姑娘和十二阿哥说起过南氏托梦的事儿,故此十二阿哥才过来的。” 永基来永寿宫拜见舒妃谈论这个事情的时候,其余的宫女太监都不在场,李如全咂舌不已,“那这位金姑娘可真厉害不声不响,就认识了这两位大佛” 永基可能还不算是什么大人物,但福康安,绝对是这宫中位于皇帝之下,仅有的几个大人物之一了,今日有人阻拦金秀不让出宫,但福康安带着,就没人敢阻拦,若是令皇贵妃在顺贞门前,那么她当然可以拦下福康安带着金秀出宫,但她被金秀使了一个花招,调虎离山来了永寿宫想要来个人赃俱获,那边就轻轻松松的出去了。 “金姑娘的确是厉害,但我想着,或许也是借着,”马佳宫女说道,“纳兰家的关系,才认识这些人罢。” “难啊,”舒妃喝了几杯酒,许是有些醉意了,说话也自在了些,“纳兰家如何,我虽然在宫中不太自动外头的事儿,却也感觉得到,外头家里,也不是什么舒服日子了,”舒妃站了起来身子有些摇晃,马佳宫女忙扶住,“家里头也艰难啊,宁弟如今赋闲在家,什么差事都没有。” 舒妃坐在了炕上,宫女过来给她脱了花盆底的鞋子,舒妃歪在炕上,神色有些茫然,“没有差事儿,那就没有权柄,没有权柄,家族就兴旺不起来,哎,我那里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我也知道宁弟在外面,日子过的可不算好。” 纳兰家的声势最高的时候,自然还是在昔日九龙夺嫡,纳兰家出的贵妃,为康宁皇帝诞下庶出的大皇子,那个时候纳兰家内有贵妃,外有权相明珠,手里头又有大皇子,再加上容若的风流文采帮衬,真真是显赫一时,就算是康宁皇帝也十分忌惮纳兰家,后头趁机也就打击到底了。 如今的纳兰家,风光已经不复存在了,舒妃自己个不受宠,没有皇子伴身,纳兰永宁没有差事儿,赋闲在家,就算是有些老关系在,但这些关系用一次少一次,日后的交情总是会用完的,纳兰家的危机,接下去会很严重。 舒妃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刚才还得意洋洋的,这会子又是兴致不高了,似乎又在担心自己个,又在担心纳兰家接下去如何了。 “娘娘不必担心,”马佳宫女说着劝慰的话,“宁老爷是有主意了,日后想必还是会起复的,再者芳哥儿也长得了,日后撑起门户也不在话下,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有金姑娘帮衬吗芳哥儿写信进来,您也瞧了,这位金姑娘是厉害,硬生生从富察家要了一个道台的官儿来。金姑娘和芳哥儿要好,日后她只要多帮忙,肯定纳兰家就会好起来。”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这金姑娘也不会老是帮着咱们,帮着芳哥儿,这也是人情,”舒妃摇摇头,“今个她这样逃了出去,以后论起来,我也是欠她一个人情。” “人情债最难还了。若是金姑娘日后要问我这个,只怕什么为难的事儿,我都要还的。” 七十六、金蝉脱壳(中) 舒妃叹口气,“所以这人情最好还是少欠些罢。” “依我看,这位金姑娘,最好还是绑在纳兰家身上才是最好的,”马佳宫女不懂别的,但却很是吃惊于这一位金姑娘的能力,竟然能认识这么多大人物,在宫女太监们浅薄的认知之中,总会是觉得认识大人物多寡成为评判一个人是否厉害的的标准,所以马佳宫女认为,最好还是让金姑娘真心实意的为纳兰家出谋划策才算是最好的,“若是能让她入宫来伺候着娘娘,那么皇贵妃再厉害,那在娘娘这里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去。” “人家不乐意,上次若不是我拿着这个去答应她,她还不乐意帮衬我呢,”舒妃摇摇头,“我既然答应了人家,自然就是不能反悔了,不过你说的不错,若是能够让她愿意帮着纳兰家,那就是最好了,入宫嘛,只怕是这几年都不必了,皇贵妃那个女人,只怕是接下去要拼命盯着咱们永寿宫了,金姑娘再想为我想主意,这都是难了。” “皇贵妃如今也真是,就知道对付着咱们娘娘,”马佳宫女抱怨道,“宫里头那么多嫔妃,别的不说,庆妃,颖妃,容嫔,这些都是最得宠的,皇贵妃不去盯着她们,倒是爱来管咱们的闲事,真是不知道她心里头怎么想的。”马佳宫女如此说,却不知道皇贵妃的注意力,完全是因为舒妃自己不甘愿被搜宫这件事儿闹出来的,金秀之前就提醒过舒妃,若是忤逆了皇贵妃,日后只怕是有无数的烦心事和麻烦会出现,这个时候两个人都下意识的忘记了,忘记了自己的挑衅,而只是记得别人对自己的不公正待遇,却不想想,这种不公正的待遇,可能有些时候,还是出在自己的身上。 令皇贵妃心里头怎么想,或许大家伙不知道,但她的心情,那么不用说,自然是好不到那里去,皇贵妃铩羽而归,回来强颜欢笑和福晋命妇们敷衍了几番,打发了她们,又进了内殿,坐下来木着脸一言不发,马有德压根就不敢入内殿伺候,和那个报信然后监视永寿宫的小太监、在顺贞门把守不让金秀逃出去的小太监,一起跪在了丹陛之下,跪在了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虽然心里头害怕极了,却是不敢求饶,也不敢离开这里,只能是跪着,等着皇贵妃消气。 闹了这么一会,天色已经渐渐明亮,皇贵妃解开了大氅,又理了理云鬓,将头上的珠玉都一概卸下,又喝了几口参汤,在几个宫女的伺候下躺进了床里,今个早上是正月初一,皇帝在前朝大宴群臣,晚间还是要回道后宫来陪着皇太后并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们吃饭的,晚上的大宴,当然就是要皇贵妃主持,这是一年之中最要紧的场合,她可不容许自己个在这个时候,出现半点妆容的失败,或者是精神上的不充足,所以她必须要躺下来好生补眠,确保晚上出现在重华宫的合宫夜宴上,可以容光焕发。 鸣翠伺候着皇贵妃躺下了,皇贵妃闭上了双眼,这才幽幽开口,“今个是正月初一,好日子,我也不能随便发作咱们宫里头的奴才,你出去告诉马有德,今个的帐儿,都先记在他的身上,让他这一次就要办好,那个丫头入宫的事儿。” “若是这一次再办不好,”皇贵妃将身子转到了内侧,静下心来认认真真的睡觉,“那么就叫他自己个去积炭司当差服役,不必再在我这跟前伺候了。” “是。”积炭司乃是整个紫禁城最辛苦的地方,一般的奴才到了这个地方,只怕是用不了几年,就会整个人都废掉,这是几乎等同于处死的惩罚了。 纳兰家的马车一路平安的回府,到了府上,索绰罗氏脸上的慌乱之色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些,纳兰信芳出来迎接,见到母亲如此,不免微微一愣,“这是怎么了” 金秀朝着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在二门外问这些,到了内室,金秀换下了丫鬟的衣裳,这才又带着纳兰信芳,一起去找纳兰永宁,纳兰永宁正在和几位客人一起看戏,金秀把他请出来,又把今个的事儿一说,纳兰永宁微微一惊,“那么金姑娘再不可入宫了。” “我也是如此想的,”金秀点头道,“只怕是再也不能去了。” “金姑娘,”纳兰永宁看着金秀,若有所思,“你怎么认识十二皇子的” “上一次入宫拜见娘娘,夜里无事,出去走了走,故此遇到了十二皇子,”金秀没有说起自己个在西北条子胡同外头巧遇十二皇子的事儿,只是将舒妃的事儿说了一遍,“我给娘娘找了一个好臂助,”金秀笑道,“南氏托梦,说让舒妃娘娘照拂十二阿哥,那么十二阿哥在娘娘跟前,彼此可以照应一二。” “可你”纳兰永宁慢慢说道,“说过十二阿哥对于继承大宝最无望。” 金秀不由得有些气闷,难道这互相照拂,就一定要是继承大宝吗“十二阿哥就算不继承大宝,那么日后封贝勒贝子,亦或者是封王,也是极为可能的,娘娘横竖膝下无子,那么有一位皇子亲近些,总是好的。” 话说的不算错,说完了这些,纳兰永宁不免有些愧疚,“金姑娘为了娘娘的事儿,入宫还得罪了皇贵妃,真是于心不安。” “却也不能够怪宁老爷,”金秀笑道,这个正月初一的凌晨,过的可真够刺激的,“今个幸好皇贵妃不得空,没有来顺贞门亲自抓我,不然的话,就算是有福三爷帮衬,只怕我也逃不开了。” “长贵和我言明,说是你那旗的都统木格似乎有针对你的意思,老夫会关注此事儿的,”纳兰永宁点点头,“绝不会让你吃了亏去,选秀去走个过场就是,不会再有别的风波了。” “多谢宁老爷,”金秀笑道,“只盼望着再呆在家里头,和芳哥儿学一点东西起来,日后,也多一些倚仗。” 。 七十六、金蝉脱壳(下) 这边说了几句话,金秀见到纳兰永宁没有别的吩咐,于是起身告辞,她还是要去找桂大奶奶的,纳兰信芳配了出去,纳兰永宁也要去招待外客,但这个时候他却是不出去了,外头来请,“索伦老爷说想和老爷说话。” 纳兰永宁也是不动,长贵垂着手,微微抬起头,看到自家的这位老爷若有所思,“老爷,您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还是觉得金姑娘不入宫,太可惜了” 到底是伺候纳兰永宁多年的老仆了,长贵大概的猜到了纳兰永宁在想什么,只是这一次,长贵却还是猜错了,纳兰永宁摇摇头,“以我今日之听闻,金姑娘还是不必入宫最好。” “咦,老爷这是怎么了”长贵奇笑道,“之前您虽然答应了金姑娘,可心里头不是还是想着让她入宫,才对着纳兰家更好吗” “之前是如此,现在,却,”纳兰永宁摇摇头,“我却不是做如此想法了,金姑娘有才学有谋略,如今看来,更是有手段,这样的人若是入宫去了,不成器也就罢了,在娘娘跟前伺候这倒是没什么,可若是有了机会,日后有了出息,”纳兰永宁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凝重之色,这种神色在他脸上极少出现,纳兰永宁本质上是一位文人,天性淡然,讲究随和有度,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可今日“有了出息,只怕是真的会成吕后则天一类的人物。” 长贵微微一惊,随即面色如旧,“老爷只怕是过虑了罢” “不会过虑,世间厉害的人物,总是有其自己个的本事,本事第一,若没有本事,其余的再厉害也是无用,这本事再加上其余的两项,就可以成事。” 纳兰永宁起身,朝着书房外慢慢走去,“金姑娘不必说,她自然是有本事的。” 长贵跟在后头,“那么后两样,老爷指的是什么” “一样是贵人扶持,若有贵人青睐有加,提携一二,那些原本很难越过的坎,一下子就能越过去,龙虎交融,练成金丹,如此就能够一飞冲天。” “最后的一样,我倒是觉得,这个才是最要紧的。” “这就是机缘。”纳兰永宁走到了饮宴听戏的花厅,这边花团锦簇,箫鼓牙板之声悠扬,觥筹交错,美人玉容笑靥如花,如此场景,好不热闹,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纳兰永宁却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他的心里头,似乎没有多少的喜悦之情,除夕唱戏,如今差不多都唱了通宵了,如此煊赫的场景,除却八大家和实权的王爵宗室之家,其余的可真是不多见了,满堂宾客,众人都来过来和纳兰永宁打招呼,纳兰永宁团团作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喝了一口茶,这才又对长贵继续说道,“机缘一字,最为重要,天下不知道多少惊采绝艳之士,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也得蒙贵人赏识,但就是没有机缘故此不能够施展心中之志。” 纳兰永宁抬眼望去,恰好就看到了边上两侧游廊之中,宫装妇人群座之间,金秀恰好落座,和身边的桂大奶奶在谈着什么,“金姑娘如今有才学,贵人扶持,这一点,别的不说,就有好几位了。” “自然,老爷就是金姑娘她最要紧的贵人。” “我不是,”纳兰永宁微微一笑,“这贵人,不是福三爷,就是十二爷,轮不到我来当贵人。” 贵人自然是有贵人,显然金秀可以让这些贵人提携自己,哦,不,不是提携,在金秀看来,可能是互惠互利更多一些,“贵人有了才学也有,”纳兰永宁看着金秀看了一会,半响不语,这才转过头来再看着戏台上,只见到这会子正在唱金山寺一出,那白素贞眼见劝不动许仙,又被法海苦苦相逼,边上的小青又是性子烈如火,于是这一不做二不休,顿时就卷起长江之水,又召来虾兵蟹将,就要水漫金山。 这一出打来打去热闹的很,又有虾兵蟹将,乌龟蚌女等出没,神怪之极,十分好看,纳兰永宁却是看了几眼,不再看下去,只说道,“那么就差一个机缘,若是机缘到了,只怕是日后翻天覆地,也是说不准的。” 人多嘴杂,所以纳兰永宁也没有说机缘到底是什么,可纳兰永宁和长贵主仆两人都明白,对于金秀而言,机缘可不是外头爷们的“机缘”做生意、当官、当差、考科举,而是近在眼前的一个事,那就是“入宫”。 纳兰永宁现在对于金秀的能力有了充分的认知,他有些畏惧金秀接下去能做出什么来,若是万一真的入了宫,得了这个“机缘”,那么纳兰家日后会有什么走向,这就真的难说了。 未来不确定,故此纳兰永宁有些犹豫了,他说的不错,吕后武曌之类的人物,纳兰家牵扯上了,日后就是真的难预料了。 纳兰永宁有些犹豫,他觉得金秀自己选择不进宫或许是正确的选择,但是长贵却是想法不一样,他在想着纳兰永宁的话儿,站在边上柱子旁,似乎在想着心事,就连边上纳兰信芳叫了自己几下,都没有注意到。 金秀回到了桂大奶奶的身边,坐了下来,见到这繁华场景,又歌舞升平的样子,不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热闹温暖热气腾腾的场景,和自己个在阴冷枯寂的宮巷之中奋力奔跑,可真是差距太大了,谁也不想去哪个地方不是 还是呆在这人多喜笑颜开的地方有意思些。 桂大奶奶正在被仆妇们簇拥着听戏,边上还放了好些瓜果等物,她看着那翻跟头轻巧如云的武旦小青的身段津津有味,一时间都还没有注意到金秀回来了,只是等到金山寺演完,转过头来端茶喝,才见到金秀在侧坐着,“你回来了” “是,”金秀笑道,她看到桂大奶奶那探求的眼神,又加了一句,“一切都好。” 。 七十六、金蝉脱壳(完) 时候差不多多了,唱完了这一出金山寺,玩乐这么一个通宵,也不能够再继续闹下去,正月初一虽然不是别人来拜年的日子,但一些关系好些的本家,还是要走动的,再这么叨扰下去也不合时宜,众人用过了早点还是夜宵,于是纷纷起身告别。 纳兰信芳不知道去哪里闹腾取乐了,不见人影,这会子众人都忙着走,纳兰永宁还有长贵等都要送,金秀这边的女眷,也由索绰伦氏亲自出来,一一送了出去。 桂大奶奶今晚被众仆妇奉承伺候的很是舒坦,末了,她还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大约里头还有不少钱,十分豪爽大气的交给了为首的,“且拿着,”桂大奶奶威严的说道,“你们这一夜都辛苦了,回去吃酒罢。”众人忙谢过,又奉承桂大奶奶真是气度俨然,等闲人家的奶奶都比不上桂大奶奶有风范。 金秀听着不免好笑,元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桂大奶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怎么就还拍马屁说起了这个了但显然桂大奶奶很是受用,就着仆妇们的手,十分雍容华贵的出门去,施施然的和索绰伦氏互相蹲膝行礼,也就上了马车。 马车自然还是纳兰家的马车,一路无话,只是快到家的时候,桂大奶奶才开口问金秀“今个入宫去朝贺,到了那里是寿康宫吗” “是,”金秀有些纳罕,怎么自己这姑妈还真的知道这么多宫里头的事儿外头不知道宫内情况的人,通常都以为皇帝住在乾清宫,皇后住在坤宁宫,太后住在慈宁宫,这是市井上的传言,大家都认可的,一般人哪里知道寿康宫须知寿康宫乃是永盛皇帝本朝才新建起来的,以前可没有这个宫殿,除非是命妇们还有内务府当官的人,其余的人只怕是不清楚崇庆皇太后住在此地。“去寿康宫候着朝见的。” “你见到皇太后了吗” “哪能呢,”金秀笑道,“老佛爷在寿康宫里头,命妇诰命们进去拜见,我们这些丫鬟,自然都是在外头等着的,”实际上金秀除了舒妃之外,其余的嫔妃也没有关注过,夜里头慌乱的很,抓住了舒妃马上就离开了,哪里还有心思说是看别人,“别说是老佛爷了,就算是皇贵妃和其余的,也都没认识,只是在舒妃娘娘宫里头说了几句话,也就出来了,我也怕和上次一样,又有什么耽搁,多耽搁一天就不好了。”而且极有可能连性命都耽搁进去。 桂大奶奶点点头,眼神放空,若有所思,“你没见到老佛爷,还是好的,”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冷笑,“若是见到了只怕没有什么好事儿。” “你日后若是有可能,还是要躲开咱们这位老佛爷才好,”桂大奶奶冷声说道,“这一位可是难伺候的主儿,什么时候着了她的道儿,都是可能的。” 这话说的奇怪,而且和金秀认知之中的崇庆皇太后人物性格不符,崇庆皇太后信佛,为人谦和,在后宫的事务上,从来不揽权,也不会因为昔日在天正皇帝潜邸时候诞生下最为有出息的永盛皇帝而居功自傲,不仅深得天正皇帝的敬重疼爱,更是让康宁皇帝亲自赞誉为“吾家有福之人”。 昔日就有传言天正皇帝之所以能够让康宁皇帝下定决心立他为继任者,很大的原因就是在于有圣孙永盛皇帝天资聪慧,所以崇庆皇太后为熹妃时候,就是主持后宫事务,永盛皇帝即位后,对着这位生母十分敬重,故此特意修建了寿康宫让她来居住养老。 根据史料记载,皇太后当嫔妃的时候没有干涉政事,在成为太后后也只是安心养老专心游玩,不会对着永盛皇帝指手画脚,大玄朝的皇帝后妃,素来就有极大的权力,这一点从大玄朝先祖乃是一位女性踩上了玄鸟的脚印,因此交感怀孕诞下大玄王族,这个传说之中可见端倪。皇帝的生母,一朝的太后,只要是她想,那么就可以干涉政事,比前朝的大炎,过分强调女子无才就是德,后宫嫔妃不得干政,来的要直接多了。 君不见,再过百余年之后的那位女主,垂帘听政数十年,外头无数枭雄豪杰均是俯首称臣,这又是后话了。 当然了,很多人会拿出大名鼎鼎的甄嬛来杠,但那个只是电视剧,电视剧,好么 所以金秀很是奇怪,“姑爸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再问桂大奶奶,桂大奶奶就不答了,她假装已经喝醉,闭着眼不理会金秀,金秀见到问了两声桂大奶奶不理会自己,也就不敢问了,万一等会桂大奶奶的性子起来,又要趁着这个机会骂自己,白白被多骂一顿,这可不太好,而且今个还是大年初一呢,大好的日子,不可以触霉头。 马车一路行来,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硝石硫磺的声音好像是陈年的老酒,渐渐的浸润进了马车来,到了元家,金秀扶着桂大奶奶下了马车,这过年的气息,和后世之中完全不同,金秀深吸一口气,反而被呛了一下,她摇摇头,心里头暗笑,这市井的味道一下子涌进来,倒是有些受不了。 大年初一早上是好天气,太阳光不算亮,微弱,却还是很早就照耀屋舍了,天空上万里无云,显然,今日又是大晴天,积雪未化,下雪不冷化雪冷,故此今日早上还是有些冷的,西北条子胡同里头空无一人,年初一不是京师皇城根下的人拜年的时候,初二回娘家,初三开始才是拜年,年初一要不就是出去庙会天桥瞧瞧热闹,要不就是猫在家里,这会子还早,忙碌一年,过年总是偷懒几日的。 巷子里头空无一人,但这元家门口,倒是站了一位,穿着青色的大氅,笔直的站在门口,见到金秀二人下了马车,这才将兜帽放下来,桂大奶奶看清了来人,不由得一愣,“您,您怎么来了” 。 七十七、只要你敢(上) 金秀在厨房烧好了水,又拿了茶壶来沏了茶,用托盘盛着,亲自端到了桂大奶奶的屋里头去,那位穿着大氅兜帽的人,赫然是上一次来找过桂大奶奶,桂大奶奶却不在家里的那位似乎宫里头的姑姑,这一次金秀见到此人,越发确定这一位,的确是宫里头的姑姑,因为她的穿戴,和自己个在宫里头见到那些年长的宫女们被称之为“姑姑”的,一模一样。 她虽然盘膝坐在炕上,但背部却还是挺得笔直,好像是青松一般,气势逼人,随便眼睛一扫,就透露出寒光,这又和宫里头的那些姑姑们不太一样,宫里头的姑姑们,人前都很是谦和,不会露出如此锋芒来,可这位却是不同,原本是和桂大奶奶说话,可见到金秀进来,顿时停下话语,紧闭嘴唇,看着金秀,金秀有些紧张,福了福,忙上前将茶碗什么的放下,又给两人斟茶,斟茶的时候那位姑姑微微皱了一下眉,却也没说什么,桂大奶奶今个似乎也拘谨了不少,脸上堆着笑容,“您瞧瞧,这丫头,可还算成吗” 这话说的是什么呀,金秀不免有些奇怪,听着桂大奶奶的口气,倒是把自己个好像是当做商品展示出去一样。拿姑姑看了看退在一旁的金秀,拿起茶碗来,随即又放下,显然这茶还是挺烫的,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大褶子错不了,可这还不够精细,也是难为你了,在这地方,能调教一个还算不错的出来。” 这话有一些挑剔,不过金秀也没敢搭腔,人家都觉得你不算太好,若是贸然开口,又会被觉得是没有礼数,所以金秀也不敢露出什么素日里头她那善于交际的腔调出来,只是垂着手站立,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身子挺拔,将托盘放在手上,听着上头有什么吩咐。 “这个丫头是我的亲侄女,”桂大奶奶笑吟吟的说道,她的脸上可是很难得的露出恭维的神色,这是不寻常的,须知金秀今日早间在纳兰家听戏的时候,见到桂大奶奶也是不假颜色,不会对于谁太过于露出什么温和的笑容,但对于这位姑姑,桂大奶奶似乎有些恭维,又有些谄媚。“您给瞧瞧,瞧瞧有没有出息。” 似乎这一位严肃挑剔又威严的姑姑,还能看出来自己个有没有出息似得,金秀心里头暗暗腹诽,但也只敢是暗暗腹诽,因为那位姑姑利剑般的眼神朝着金秀扫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金秀,“容貌倒也算是端正。”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茶水半点没滴出来,就连嘴唇上都没有一点点茶水的痕迹,若是这时候有人在半空之中望下来,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位姑姑端起茶碗的时候,茶碗之中的水一片平静,甚至在喝水的瞬间,也是半点涟漪都没有起来。 她给金秀下了一个定语,恩,那就是长得还不错,至于其余的嘛,她就没有那么简单的评价就够了,“走几步,”她冷漠严肃的吩咐道,“行个礼,给我瞧瞧。” 请安原是大炎朝军礼中的一项,见于大炎会典。当时全国各指挥使司、各卫所都有这个礼节,称为“屈一膝”。大玄朝的前身玄州卫也如此,到了大玄朝,在护军和前朝遗留下来的军制绿营中仍然沿袭旧习。本来,兵士见到上级军官应该下跪,但因为身上有盔甲,只屈一膝或半膝,久之,不穿盔甲时也以屈一膝为礼,并和叩首、打恭一样,含有问候请安的意思。在护军人家和部分官宦人家,晚辈见长辈,平辈中幼见长,奴仆见主人至亲友相见,都行这个礼,所以屈一膝又叫请安。 听到这位姑姑这样说,金秀把手里头的托盘放下,理了理衣袖,慢慢上前,上身挺直,两腿并拢,右足略后引,两膝前屈,星半蹲姿势,同时左手在下,右手在上相叠搭在两膝盖上,约一呼一吸时间,复原礼成。 嘴里头还喊着“给姑姑请安。” 金秀施礼时,长衣下摆拂地,拖襟四开,缓而且深,显出徐缓宁静不着急的样子,务必要显露出高雅的气质。 那姑姑点点头,还算满意,“不错,行礼行的不错,”她对着桂大奶奶说道,“算是你用心了。” “这丫头脑子太机灵,其余的事儿办不好,倒是这个请安问好,还算是不错,”桂大奶奶笑道,“您老也多指点指点,得了你的指点,比她自己个在家里瞎鼓捣,要强” 那姑姑“嗯”了一声,点点头,让金秀站起来,“你来一个肃礼。” 肃礼和请安差不多,但还有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不弯腰,先端正姿势,慢慢地一直下跌到底,再慢慢起来,恢复立正的姿势。也是要求不弯腰,不低头,两肩平稳,腰板笔直。 这就没有那么顺畅了,于是姑姑又指点了一二,金秀做的腰酸背痛,好些时候过去了,这位姑姑才满意,“起来吧,也难为你了,到底不是宫里头教训出来的,也不是大户人家,能练到这样,可比一般的姑娘要强多了。” 这话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话,桂大奶奶笑道“谁还能入你的眼别说是外头的姑娘家了,宫里头的,都没有几个在您看来是做得好罢” 姑姑不接话,只是看着金秀,“听说,你昨个进宫了” 这当然就是桂大奶奶说出去了,金秀有些惊奇,却是不知道桂大奶奶和这位姑姑关系如此紧密,还把自己个入宫的事儿说给她听,“是,陪着索绰伦太太入宫去了,还见了舒妃娘娘。” “舒妃你去过翊坤宫吗就在永寿宫后头。” “是,去过,那边似乎没人住着,”金秀回道“寻常走动的人也是不多。” 姑姑点点头,“下次你就不必如此了,不是宫里头的人,不要入宫,宫里头规矩多,什么时候不小心,犯了事儿,可不是家里头那么好说话,能够平安出来的。” 。 七十七、只要你敢(中) 这话可是真心实意的忠告了,金秀入宫两次,就已经生出了极多的波澜来,她甚至自己还不知道的一点,那就是金秀已经上了令皇贵妃的黑名单,如今眼下令皇贵妃最恨的人,除了这个两次都让自己个颜面尽失的死丫头之外,只怕是再也没有旁人了。 金秀两次入宫,都是惊险无比,尤其是第二次,第一次还算是自己个幕后黑手,没有和皇贵妃直接起冲突,可第二次,显然皇贵妃知道了自己又入宫了,这一点很正常,皇贵妃经营宫中多年,不可能一点耳目爪牙都没有,自己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儿,但是没想到被发现的如此之快,自己个在紫禁城之中上演了一出“末路狂花”。 若不是自己个想到顺贞门哪里必然是如同鬼门关一样的难闯,特意叫马佳氏宫女寻了福康安来,只怕还真的是难以出去,上次可能也就是被教训,这一次若是出不去,死了的话,都有可能的。 这位姑姑说的话,可真是至理箴言,金秀忙点头,“是,我听姑姑的。” 指点了一二,那姑姑也就不理会金秀,今日不是为了金秀出来的,“桂儿,”姑姑喊着桂大奶奶的名儿,“我这次出来,是告诉你一声,以后我只怕是难来你这了。” “这话儿是怎么说的”桂大奶奶剥了几个松子,将松子仁放在了那姑姑面前,听到这话,大吃一惊,“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在宫里头当差了,在宫里头当差心烦的很,”姑姑冷冰冰的说道,“见到那些人的样子,都觉得恶心,你还不知道吗宫里头的人素来都是如此,捧红踩黑的,算不得什么,如今我也没有别的指望,于是就只能是出去得了。” “出去”桂大奶奶奇道,“难道您要出来养老了” “不出去养老,家里头没什么亲近的人,就算是侄儿家里头,也不好打扰,我入宫这么多年,家里头差不多都断了联系,红口白脸的住家里头,也不合适,我要去园子里当差。” 园子所谓的园子,应该就是散布在西郊那些富丽堂皇,兼具皇家气派和山水秀美的皇家园林吧果然,桂大奶奶就开口了,“哟,西郊那边,如今可冷的很啊,您这是要什么时候去啊” “总是要等开春了再去吧,横竖如今那边也没差事儿,”姑姑说道,“到了西郊,日后进城就没有那么方便了,所以我先和你说一声。” “可那位”桂大奶奶刚要问什么,突然想到了金秀还在这里,于是忙打住了,“大妞,你出去吧,”桂大奶奶威严的说道,“这里不要你伺候了。” 金秀还说想听一听新鲜事儿呢,可这会子却又被敢出来了,可惜了,八卦都没的听,于是她惋惜的退了出来,等到她出去,桂大奶奶继续问“容姐,您不在宫里头,十二阿哥怎么办您不照顾了吗” “我在宫里头也照顾不上,宫规森严,他那地方我不好随便过去,如今我还是翊坤宫的人,”显然这一位,就是伺候在继后南氏跟前的姑姑,“我若是时常过去,只怕有人心里头不舒坦,就要再生出许多事端来,反而不美,还不如先去园子里头当差,那边不比宫里头规矩多些,日后到了夏天,若是有机会,见面。” 桂大奶奶点点头,不再言语,姑姑问道“你倒是还惦记着宫里头。” “我惦记宫里头做什么哪里也原不是我的家,”桂大奶奶冷笑一声,“你难道还不知我巴不得宫里头的那些人算了,横竖这宫里头的人和我没什么干系,我就是和您容姐还有些交情罢了,其余的人,我犯不着关心着他们只是可惜了娘娘她老人家,昔日到底是对着我有恩的。” “罢了,”那姑姑默默,“你说的极是,这紫禁城里头,暗无天日,就算是尊贵如主子娘娘,也折在了里头。故此我也叫你的侄女儿不必再进去。” “她还要选秀,如何进不去只怕还是要进去一趟的,”桂大奶奶摇摇头,“只不过我瞧着她的主意大,不愿意入宫,这也是好的,宫里,不是那么好呆的。” 且不说两个人说话,金秀出了桂大奶奶的门,先来瞧过玉芬,时候尚早,富祥还在呼呼大睡,玉芬却已经起了,抱着金顺在吃奶,金秀问“奶奶,今个早上外头没有卖吃的,就把昨个的菜热一热端上来,就着饽饽吃了” 玉芬点点头,又见到金秀身上还是穿着旧衣裳,“今个可是正月初一了,等会吃了早饭,就赶紧着换了新衣裳来,”玉芬笑道,“有什么花儿,也戴起来,今个是好日子,咱们该穿好衣裳,喜庆些” 金秀答应了下来,又回屋叫醒了二妞,在厨房收拾好饭菜,出了来,众人吃了早饭,富祥打了个哈欠,“年初一,我就不在家了,”他对着玉芬笑道,“几位同僚那里约我吃酒说话呢。” “怎么年初一就出去了”玉芬忙叫金秀端了东西出来,“正月里头,去人家家里空着手可不成,”她让金秀拿东西出来,“不拘什么,总是要带些去的。” 这一次金秀出宫可就没有上次那样大包小包了,舒妃什么都来不及赏赐,甚至可能她以后再也不会赏赐金秀什么了,毕竟金秀这一次为了自保,为了能够顺利出宫,在寿康门外,对着舒妃说了一些狠话,这些不中听的话儿,舒妃肯定是会记在心上的,日后只怕是真的“记不得”金秀了。 这一次没赏赐,但是上次入宫的赏赐还有,还有洗三,众人送来的东西,金秀找了一罐茶叶出来,倒了几钱,用油纸包了,递给富祥,富祥还有些不高兴,觉得这随礼太简慢了。 “这可是好茶叶”金秀笑道,“还是芳哥儿送来的,他统共就送了这么一罐,说是什么庐山紫峰,金贵的很,阿玛若是觉得简慢,只怕是咱们家再也找不出这样的了。” 。 七十七、只要你敢(下) “这茶叶说是两江总督衙门的官儿进京,送给宁老爷的,出自江西庐山,芳哥儿统共就一罐,全都送给咱们了,”当然,金秀十分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礼物,在元家看来,这一罐金贵无比的茶叶,还不如给元家送半扇猪肉来的更实惠些,当然了,主人家不能选择客人送什么,故此纳兰信芳献宝般的送了茶叶来,金秀也只能是捏着鼻子收下,还要感谢纳兰信芳,“今个泡了茶给姑爸的客人,客人也说好,您出去应酬,和同僚们喝茶,这个是最好的,哪里还比这个更好难不成,外头再叫一桌子酒菜去吗今个是年初一,也没有开门的呀。” 富祥听到这茶叶不错,也就罢了,忙把油纸包放在了怀里,还压了压,玉芬笑道,“别有了些铜钱就不心疼咱们家可没有叫酒菜的家底如今富裕些了,也要预备着别的事儿,”她最担心家里头的开支了,“开春了,家里头什么吃用都还要准备呢,这个小子,”她朝着怀里的金顺努了努嘴,“可还要嚼用不少。” “是了,如今家里头宽裕了些,奶奶的吃食可要好些,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您如今都要喂奶呢,”金秀笑道,“若是奶水不好,苦的可是弟弟。”她转过脸来,对着富祥眨眨眼,“阿玛也要努力当差,努力拿俸禄回家才好,如今家里又添了一口人,奶奶坐了月子以后也不能多干活,还要照看弟弟呢。” 玉芬抿嘴微笑,富祥有些无奈,摇摇头,“也就只能如此了,可怜的我呀,”他伸了伸懒腰,“如今有了老小子,肩膀上的胆子,可就更重了” 二妞咯吱笑了起来,“还有我,还有我,阿玛我要好吃的糖葫芦,还要好看的衣裳” “好好好,”富祥慈爱的摸了摸二妞的头,“都买,都买” 一家子其乐融融,富祥穿好了靴子,临出门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年初一,怎么你姑爸还有客人呢” “宫里头来的姑姑,”金秀悄声说道,“我刚从纳兰家回来的时候,她就在门口等着了。” 富祥和玉芬无声的交换了一下神色,这时候桂大奶奶毫不客气的推门进来,“冷极了外头”她大呼小叫,“二妞赶紧着去烧水,等会我要喝芝麻糊,没有滚烫的水,那可是不成你还在屋里头”桂大奶奶不满的瞪着富祥,眼珠子好像是金鱼眼睛一样鼓鼓的,“爷们家的,怎么成日混在家里头一点出息都没有” 富祥忙赔笑,“姐姐,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约好了,和几位同僚吃酒呢,不呆在家里,不呆在家里” 桂大奶奶冷哼一声,这才不言语,只是对着金秀说道,“大妞,你出来,容姑姑要走了,你送一送好生说话,想好了说,”她似乎话里头有别的意思,“别乱嚼舌头” 富祥忙出去了,就连招呼也没打,双手缩在袖子里,一溜烟的出门去了,金秀答应了下来,到了桂大奶奶屋里,果然那容姑姑起身了,穿好了青色的大氅,站在地上,大氅顺滑的半点褶皱都没有,好像是一面镜子笔直笔直的,她见到了金秀进来,微微点了点头,“出去吧,桂儿,”容姑姑对着桂大奶奶说道,她一直都很严肃,但这个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我日后再来看你。” “你若是不方便,却也不必特意来了,”桂大奶奶有些唏嘘,“咱们年纪都大了,就算是见面也没什么可说的,说来说去都是以前的事儿,说多了烦心。” 桂大奶奶如此不客气,容姑姑皱眉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金秀忙跟在后头,出了家门,这时候外头人多起来了,小巷子里头也有不少小孩子在追赶打闹。 容姑姑走在前头,一直不说话,走到了巷子口的时候,才发问了,“你见过舒妃了你觉得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金秀干笑,“舒妃娘娘是主子,我如何敢说她是怎么样的人” “主子”容姑姑语气平静,“宫里头只有三个,才算是主子,万岁爷老佛爷和皇后,其余的都不算什么主子,实际上和你外头正经人家算起来,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 “要你说就说,你可知道,如果在宫中,你若是说的话,没人愿意听,那么你这个人,也是没用的。” 可我又不入宫,金秀暗暗腹诽,容姑姑瞥了金秀一眼,似乎看穿了金秀的想法,“在外头也是一样,若是想要人人敬重,那么自己说的话,就要有意义。” 话都这么说了,金秀也只好笑道,“是,舒妃娘娘聪明,但这个聪明是小巧而已,有了大事无法镇定,凡事儿占上风的时候得意洋洋,若在危急的时候,却又六神无主惶恐不安了,这样的人,成不了大器。” “所以她一直都是输,”容姑姑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以前斗不过孝贤皇后,自己的儿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后头斗不过咱们娘娘,如今更是斗不过皇贵妃,就算是有你的帮衬,她也只能是赢这么一两次而已。” 这话一说出来,金秀就知道自己的事儿,只怕是被桂大奶奶都说给这位容姑姑听了,她干笑一声,“无所谓赢不赢,实际上舒妃娘娘也只是要一个脸面,如今宫里头还是皇贵妃最厉害,因为她脸面有,更有的是里子。” “这话不错,”两人慢慢前行,“皇贵妃有儿有女,虽然是包衣出身,家世比不上舒妃的纳兰氏,可那又如何,如今也是她当这个号令六宫的人。” 金秀知道眼前的这位,乃是翊坤宫伺候继后南氏的亲近姑姑,故此她的话都是一些肺腑之言,“好了,”容姑姑眉心一动,“不讲这些琐碎的事儿了,我听说你不愿意选秀” “没有,”金秀忙笑道,“选秀是护军女子都要的,我如何敢说不敢” “那如果我说,你能敢呢” 七十七、只要你敢(完) “只要你敢” 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秀有些纳闷,选秀是规矩,也是法度,当然大家伙基本上都不太愿意入宫,不过这是朝廷的规矩,老祖宗留下来的法度,自然也不能够在明面上反对,暗地里如何说说,倒也罢了,可谁也不能当面说自己要行什么避免承担任务的话儿不是这样的话未免太没有政治素养了 事儿可做,却是不能说,金秀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故此当这位容姑姑发问的时候,金秀还义正辞严的说自己个不想逃避这个时候说是自己个当秀女的责任。但没想到容姑姑竟然说了这个话儿,“只要你敢” 我敢就能成吗 “姑姑,”金秀有些震动,又有些不解,“我就不明白这个事儿了。” “您是要我撂牌子,不选秀吗” “不,”容姑姑淡淡说道,“不必选秀,直接进宫。” 金秀大吃一惊,她原本以容姑姑是要自己个别选秀了,或许是看在自己个和桂大奶奶关系甚好,看起来以前是什么手帕交的份上,打点关系,直接就从宫里头把自己这个选秀的名额给免了才好当然了,这种情况很难,但事在人为嘛,万一容姑姑在宫里头当差多年,拿捏了什么大人物的短处,让宫里头直接下命令,免去选秀的差事儿,这也是有可能的嘛。 可是金秀听到了她意料之外的答案,“姑姑的意思是让我直接入宫”她艰难的问道。 “是,直接入宫,如何” “直接入宫做什么”金秀尴尬一笑,“您老问我,我也就老实交代了,我可不愿意入宫当什么秀女。” “也不是当秀女,”容姑姑复又说出了一个震惊的答案,“当宫女,如何” “当宫女”金秀摇摇头,“为何是要我入宫当宫女呢。” “你的规矩学的不错,宫里头的宫女,只怕是大都没有你好的,”容姑姑这会子倒是夸奖人了,“当个几年差出来,有了宫里头当差的这资本,日后能嫁一个好人家。” 这话倒是不算错,宫里头当过差事,这是一个很荣耀的身份,很多人家都愿意迎娶宫中当宫女过的姑娘,一来有礼貌,二来懂礼数懂规矩,家里头日后孩子,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和抚养,别说是适龄的宫女了,就比如容姑姑这种,只要是愿意出宫,必然是很多富足之家都要抢着请回去供起来,帮衬家务自然是好手,另外家里头的小子姐儿规矩都能学好了,任何时代,仓禀实而知礼节都是正确的,有了钱之后就要追求礼节了。 可是金秀是谁她还会没有好人家嫁吗金秀微微一笑,“多谢姑姑,只是我还是不愿意入宫。” 容姑姑皱眉,“怎么,你就如此看不上紫禁城吗那里头的确是苦日子多,可万一有了出头天,那么好日子,比外头可多多了,也大多了。” “可谁知道宫里头,到底是什么日子呢”金秀摇摇头,“把过好日子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我不会如此。” 容姑姑似乎是在金秀说完了这句话后,才正视了金秀,才觉得金秀这个人值得让自己个正经的看一眼,“你的话”她摇摇头,“罢了,人都有自己个的主意,别人强迫不得的,如今我还在宫里头,总是要等着五月份才去园子当差,你虽然不想入宫,但选秀还是要选的,入宫也是免不了的,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来翊坤宫来找我。哦,如今我不住在翊坤宫了。迁到了春禧殿后头的宫女房里。你叫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姓容,单名一个佩字。”容姑姑可不认为金秀可以不用入宫选秀,只要是内务府和礼部的人眼珠子还没摘掉,那就一定能够看得出来,金秀的容貌和礼仪很足够让她顺利入宫,至于是秀女还是宫女,那就是要看机缘了。 金秀福了福,既然是容姑姑这样示好,自己个也不能够藏私,“多谢姑姑上次我入宫,在翊坤宫外见到了十二阿哥,他似乎很是怀念他的额娘,那一日恰好是冬至日前一夜,他望着翊坤宫出神,我恰好遇到了。” 容姑姑挑眉,看了金秀一眼,“你遇见十二阿哥了不过这算不得什么,”她的语气冷冰冰的,“十二阿哥向来都是如此,文弱,心思细腻,又害怕担心,哼也就是如此,所以娘娘生前也是不看好他。” “不看好他什么”金秀轻声问道,“不看好他有机会成为太子吗” 容姑姑嘴角一动,转过身子来,盯着金秀,“你这丫头说话果然是大胆” “十二阿哥虽然忧伤些,却也不至于说懦弱,这一点来说,倒也还成,”金秀回想起了永基的见面,笑道,“人心还是好的,只要是人心好,想必日后有出息。” “你倒是帮着他说话,”容姑姑微微有些惊讶,眉毛一动,双手垂在大氅之中,“很是难得。” “姑姑在南氏娘娘身边伺候,十二阿哥,想必是您很关心的吧他如今读书如何,当差应该是还没有,只是如今还在守孝,不知道,能不能时常出宫” “我不关心他,”容姑姑冷冰冰的说道,“我的主子,就只有娘娘一位,人只有一颗心,不能够放在两个人身上,十二阿哥有出息,娘娘九泉之下高兴;若是没有出息,那也就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不至于有什么。” 这话完全没有答在金秀想要听的内容上,不过容姑姑也继续说了,“读书自然是读书的,只是光读书还不成,骑射功夫额若是不佳,也是没用,怎么,你打听他能不能出宫,你们约好了” 容姑姑果然是人精的人精,金秀只是这么一问,她就猜出来了,金秀和永基有什么在外面的约定,金秀自然是满嘴否认,“没用的事儿,只是我见着十二阿哥倒是像我的一位故人,故此多嘴问了几句。” 。 七十八、大年初一(上) “故人”容姑姑自然是不信的,不过她也没有反驳金秀什么,容姑姑实际上没有表露出来那么的不近人情,只是微微说了一句冷笑话,“你才几岁,怎么就有这么多故人了” “他自然是能出宫,只是不能经常,宫里头功课多,他也不是什么得脸的,没有那么多的特权,”容姑姑解答了金秀的疑问,这会子两人也走出了巷子,走到了外头众人打水的白石井台上,“你问的话,和其余的人不一样,很是古怪,你想要作什么” “我并不想做什么。”金秀眨了眨眼,“只是想知道一些内情。” “不是里头的人,就不要打听里头的事儿,这是规矩,你若是想要打听里头的事儿,就要进里头去,没有人可以站在外面,管着里头的事儿。” 容姑姑说的话如此有哲理,让金秀咀嚼这话,很是有意味,“是,我听姑姑的。” 金秀有点好,那就是嘴甜,等闲时候都不会露出峥嵘,容姑姑点点头,“你明白就好,若是你想着平淡过日子,就不要想那么多别的。” 她准备离开,金秀思来想去,还是把十二阿哥拜见舒妃的事儿说出来,连带着还有托梦的事儿,拜见舒妃算不得什么,可这托梦的话儿一说出来,容姑姑就震惊了,她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大氅似乎忍不住抖动起来,“你说什么娘娘托梦给舒妃” “是,大约是要照看十二阿哥的话儿,具体如何,我却是不知道了,”金秀见到容姑姑如此激动,也不敢饶舌,把自己个的事儿推得一干二净,免得被精明的容姑姑看出什么自己的端倪来,“姑姑若想知道,还不如问十二阿哥” “我自然会去问的,”容姑姑失神了片刻,“可为何,娘娘不托梦给我呢” “这话,十二阿哥也问过,”金秀好奇的问道,“娘娘,我并不认识,”实际上,史书之中也没有多少有关于南氏的记载,永盛皇帝忌讳莫深,把有关于南氏的记载和画像都消除了,所以金秀对着南氏还颇为好奇,甚至有一些探求之欲,南氏这个人,似乎喜欢的人很喜欢,比如容姑姑;忌惮的人很忌惮,比如舒妃;厌恶的人很厌恶,比如永盛皇帝;“她到底是一位什么人。” “娘娘”容姑姑望着屋檐下滴落下来的冰柱,微微出神,“她是什么人” 两人站在冰雪融化的黄泥墙下,容姑姑出了会神,“是一位好人,”容姑姑下了这个定论,“或许很多人不这么觉得,但是我坚持如此认为,娘娘是位好人,恩威并重,宽严相济。” 听起来就是一位很不“好”说话的人了,金秀暗暗吐舌头,“好了,不必说这些了,”容姑姑微微摇头,“你不必送了,日后想必咱们还会相见的。” “您说的是在选秀女的时候相见吗” “其余的时候,”容姑姑威严的说道,“你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如何就会如此安分守己的选秀了就离开不可能,咱们还是会相见的,嘿嘿,聪明的人我见过不少,可像是你这样把聪明的东西放在正确地方的,极少,咱们还是会见面的。” 容姑姑识人颇为精准,她看出来了金秀不甘寂寞,问的事儿,也不是寻常姑娘家会问的话题,她转身离开了,只是突然之间觉得似乎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转过头一看,见到有一家书铺外头坐着一位在阳光看书的老者,容姑姑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转过下身子,见到金秀身边,赫然站了一位少年。 这少年虽然不是锦衣华服,但容貌俊美,气质出众,容姑姑隔着长街看了几眼,不发一言,随即离开了。 少年自然是善保,他早就发现了金秀,实际上今日他原本就想着来元家找金秀的,可见到金秀似乎在送外头这位,于是也就没说话,只是跟在了后头,这会子才出来,“秀儿”善保笑道,“怎么,你家里头年初一就有客人了” “哦,”金秀正在沉思,转过头来见到了善保,回过神来,一笑,“你怎么来了是姑爸的客人,这叫我送一送。” 两个人又回到了元家,没有别的地方去,只能是又呆在那个后头到处透风的破亭子里头,幸好今日天气温暖,金秀又烧了热热的茶来,二妞很不懂事,一直在金秀边上说笑,金秀瞧见了善保那似乎有些难受的表情,微微一笑,把二妞打发走了,“今个是初一,不知道芳哥儿来不来,若是来了,二妞你管着他要压岁钱,他是必给的,你还不在前头候着” 这话把二妞支开了,善保这才舒了一口气,“和小孩子打交道,算起来还是纳兰信芳更厉害些。” “致斋喝茶,”金秀给他倒了一碗茶,“昨个守岁,可还好” “一如往昔,我和弟弟一起写字,讨论文章,我家的太太躺着抽烟吃酒,”善保苦笑道,“不过这些日子好多了,许是因为卖了保定府的田地,家里头的开支宽裕些,所以她也能吃好喝好的了。” 钮家的这位太太,算起来,也是对钮家有巨大贡献的,之前只是填房,娶过来给父亲冲喜的,但善保父亲的身子一直不好,故此没多久死在了任上,人家瞧着孤儿寡母好欺负,于是什么招儿都用上来,险些就要灵前逼钱财了,还好这位填房太太很是泼辣,不要脸皮不顾一切的闹起来,这才惊动了福建地方官员,让钮家兄弟二人不仅能够顺利离开福建,更是将父亲留下来的东西,一概都妥善的搬运回来,少了这些钱财物件,只怕是钮家如今是更艰难了。 在回京的路上也是尽心尽力,几番苦心操持,这才和刘全一起把事儿办下来,但这一番劳累到底折损了身子,故此一概都休养在家从不出门,除了责骂善保两兄弟外,其余没什么爱好,只是每天抽抽烟罢了。 。 七十八、大年初一(中) 这么说起来,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为了钮家做出大贡献的,所以现在虽然脾气不好,身子也不好,每日躲在家里头抽烟,可善保兄弟二人也不敢怠慢,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毕竟这以前有了大功,现在也不能够卸磨杀驴不是人总是要讲一个知恩图报之心的。 “话说起来,致斋家的太太,我还没拜见过,”金秀笑道,“什么时候得空了,还是要拜见她老人家的。” “罢了,她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善保笑道,“若是心里头不舒坦,只怕是什么人都不想见,就算是见了,也是横眉冷对的,今个早起说是什么菜不好吃,又朝着全叔发了一阵子火,才停下来,这几日就不必去了。” 实际上善保还有事儿没有告诉金秀,今日这菜不好吃,完全是钮家太太借题发挥趁机发作,根本的原因还是昨个夜里头钮家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善保察觉到自家太太心情尚好,于是装着胆子提了自己个和金秀的事儿,万万没想到的就是钮家太太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随即推托说身子不舒服,再也没有吃东西,只是回到屋里头躺着,一个晚上莫名其妙的过去,到了第二日,钮家太太也不顾及是年初一的好日子,当众就开骂了,当然是冲着刘全,但暗地里指桑骂槐,还是扯到了善保的身上,说他“读书都读到狗肚子上去了什么礼仪也不讲,什么事儿家里头还有太太呢,就自己个定了依我看我倒是早些上吊死了才高兴这家都给你当去是了” 唬得刘全忙磕头赔罪不已,善保又不宜直接和自己的继母吵架,于是被刘全推了出来,恰好就遇到了金秀他也想来看金秀,这一下子就又是顺路了,但他想着来找金秀却不愿意把自己个烦心事儿说出来,让金秀为难,于是只是说太太脾气不好,让金秀暂时不必见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话题谈,金秀于是把昨夜入宫的事儿流程,一概的说给了善保听,说起了除夕之夜宫里头灯火通明,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场景,善保隐隐有些艳羡,“到底是天家,这大节庆里头,自然是和外头寻常人家不同。” “致斋你不是在咸安宫读书,宫里头应该见了挺多的,怎么,还觉得宫中极好” “咸安宫偏居一隅,不是大内的中心,我们在里头读书,其余的地方一概不敢去乱逛,”善保笑道,“就怕乱走,惊到了贵人,那就是找死了,所以虽然是在宫中读书,可什么地方也没去,就是在西华门进,路过文华殿,就直接在咸安宫了。” 咸安宫乃是昔日废太子的东宫居所,自从天正皇帝即位,就再也不设太子了,故此咸安宫被废弃至今,本朝永盛皇帝感念护军子弟读书成才的极少,于是将咸安宫收拾出来,作为读书之所,也是彰显国朝厚待学子的作用。 所以咸安宫的位置也只是在太和殿之侧,还是属于前朝位置的宫殿,不属于后宫,皇帝皇后嫔妃们这样的大节日在前三殿区域无非是做一些礼仪性的事儿,真正热闹的活动,还是要在后宫的。 再者,虽然大家伙入宫读书觉得很有面子,可实际上有地位的人,基本上不会来咸安宫,无他,无非就是嫌弃咸安宫这个地方不吉利,咸安宫以前是太子的寝宫,康宁皇帝废黜太子后,将太子就地幽禁在咸安宫之中,幽禁多年,只是后头天正皇帝继位多年,势力稳固的时候,才把太子的后人给放出来,那个时候太子已经去世多年了。 这里改为官学也不过是几十年的时间,宫里头的老人都知道这是犯忌讳的地方,故此这里一带,除了官学生的学生师傅还有伺候的苏拉杂役之外,很少有人来,所以善保说的是正常的,年轻人谁不羡慕热闹的场景呢。 “原来如此,”金秀点点头,她倒是没去过咸安宫,“这一次入宫,可真是好险”金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惊险的让她一个晚上没睡觉,这会子也丝毫不觉得困倦,她把这个过程说给了善保听,善保听得手心里全是汗,“这事儿,秀儿你办的极好若非如此,我可真的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法子才能出宫了” 金秀把过程堪堪说完,又给善保倒了半碗茶,“惊险之极,若不是我脑子清楚,再加上拿捏住了舒妃,只怕是这一次,还真的出不来。” “最要紧的还是这直探虎穴,”善保赞赏的眼神看着金秀,他只觉得自己所垂青的这位女子,真的是厉害极了,“若不是先到了储秀宫去打草惊蛇,让令皇贵妃以为你们还在宫里头,只怕是你们就算是到了顺贞门,也是出不去的。” 他这时候才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那福康安还真的就听了你的话了,护送你出去。” “也就是他知道我这小姑娘家家的,没有什么别的阴谋,不然就靠着他那大公无私的性子,我也是出不去。”金秀笑道,她解释了一句,说来说去,又说到了舒妃的性子,“舒妃这个人,也难怪她在宫里头混的如此惨淡,可以共富贵,却不能共患难,才听到皇贵妃要来抓我,她就慌得成什么样子,忙不迭的和我撇清关系,深怕我连累了她,这样的人,”金秀摇摇头,颇有些看不起舒妃,“没有担当,也就是后宫嫔妃了,若是在外头当差,大约是没什么出息的。” “秀儿,”善保笑道,“这就是你所学的人书之道吗” “是,”金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当差,你会选哪个” “自然是人,你不是说了吗在官场上当差,最要紧的就是人了,若是人不和,没有事儿是办得好的。” “的确如此,若是识人不明,总是会闹出什么岔子来的。” 。 七十八、大年初一(下) 于是说说说说,又说起了和风花雪月无关的事儿,说起了这识人之道,为官之学。金秀总是觉得,和善保在一起,说着说着,就容易说起别的事儿来,反而是两个人之间的情愫,有些时候,总是没法子说的很仔细,很明白。 金秀觉得奇怪,但又觉得,这或许是两人之间独特于别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和寻常人不同。说不来的感觉,但金秀还是觉得如此相处,两个人宛如自然天生的关系,十分融洽,其余的事儿,其余的感觉,她也就不去多求了。 两个人说了一番官场上的事儿,善保说如今当差的规矩和潜规则,实际上他也不算是什么官场中人,只能算是官场边缘人,但他知道的,到底要比金秀多的多,而金秀所知的理论知识,包括哪些所谓的官场厚黑学,又远远比善保了解的深厚,两个人相互映照,倒是了解颇多,金秀又把资治通鉴里头的事儿剖析给善保听,两个人说说谈谈,又一下子半个中午就过去了。 日头西沉,再坐在亭子里就实在太冷了,金秀起身,赶着善保走,“你快些回吧,不然家里头太太又要惦记着你了。” 善保今日是心满意足,这些日子金秀忙,他也要处理家里头各种事务,故此两人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如此私底下说话了,之前金顺洗三,乱糟糟的热闹,又有福康安来打岔,两人竟然没有怎么好好说话,今日这一个多时辰,善保说的痛快,听得也仔细,“秀儿你的大才,胜过我百倍你若是日后当差,必然比我们这些男儿厉害多了。” “致斋你不必妄自菲薄,我这个人,虽然这些懂一些,可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没有什么实际处理差事儿的经验,再者,刚才咱们谈到了人,人无完人呀,每个人都是有缺点的,只要是被被别人抓住了缺点,那么进可以破之,退可以控之,如此才算是识人有得,能得其妙。” “我也是有缺点的,”金秀笑道,“没有人没有缺点,只要我们能找到。” “秀儿有什么缺点”善保笑道,“我总以为你差不多就是完人了。” “或许是”金秀想了想“或许是心太软”金秀笑道,“对于任何人总是还保有善意,我早就知道了舒妃是什么人,通过交谈就知道了她是什么性子的人,昨夜还是想着要她来庇护我,没想到她竟然想置身事外,就把我丢了,所谓君子以直报怨,她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该客气,可我还是留了一条路子给她。” 善保一点即通,“是让她可以还能够在皇贵妃面前耀武扬威的路子吗” “是,”金秀叹气,她这么复盘了自己所作所为,末了还是这一个事儿做的没到位,“我不该如此让舒妃得意的,一来于自己没有好处,二来只怕是让皇贵妃更是讨厌舒妃,甚至更讨厌纳兰家,时日久了,对于纳兰家未必是好事儿。” 皇贵妃的意思,现在不算很重要,但是在将来,会变得非常重要,这一位永盛皇帝如今的皇贵妃,会因为以后的母以子贵,成为永盛皇帝第三位皇后,继承之君,自然会听从母亲的意愿,那么到了那个时候,纳兰家更是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了,死灰复燃毫无机会可言。 人区别于动物最大的特点,就是做了一件事儿后,会总结反思,吸取经验教训,金秀今晨到纳兰家听戏的时候,实际上压根就没有在看戏台上唱了什么,而是低头反思总结,她那个时候还想不到,这会子和善保探讨研究一番,她倒是想到了这一点,“算起来还是心太软了,应该让舒妃吃点苦头的,”金秀不高兴的冷哼了一声,撅起了嘴,略微有些沮丧,“如今这样一来,只怕是还让舒妃得意去了。” “该给她吃些苦头的,”善保也叹气,“若是你如此,只怕是还真的不是帮了她,而是害了她,她若是那样的性子,如何能够和皇贵妃斗你却又不能入宫了。” “这话还真的有道理”金秀微微一惊,她颇为惊讶的看着善保,“致斋你所言极是德不配位,最后是肯定会出乱子的。” 善保的意思就是在于,舒妃没有那么厉害的招数也不是那么厉害的人,但表露出来如此咄咄逼人,却让人,特别是皇贵妃觉得,舒妃这个人是一个很难对付的高手,那么接下去肯定还会再用高级多些的招数来对付舒妃,但舒妃又不是真的厉害的高手,到时候只怕是死的很惨,也是说不定的。 金秀不仅汗然,“这么说来我还真的不是帮她,还是害了她,那么说来,我倒是也没做错。” “这都是旁人的事儿,不管是舒妃还是纳兰家,我倒是担心你,”善保温柔的眼神望着金秀,“皇贵妃外头是管不着的,宫里头肯定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若是你选秀入宫成了宫女,只怕是吃亏的地方就更多了。” “这是自然,但我却不会入宫,”金秀笑道,“这事儿所以还不用担心,那么说来,我这次事儿,还不算做错。” 这个时候善保就表露了一些在揣摩人心上惊人的天赋,他认为金秀为舒妃出谋划策的事儿,不是让舒妃好,反而让舒妃的处境更坏,且对于金秀自己个也有不好的影响,但金秀不以为然,她有些忽视了后面这一点,这个忽视,现在似乎看上去无关紧要,但在日后让金秀吃了大亏。 送走了善保,恰好富祥醉醺醺的回来了,他见到金秀,笑道,“大妞在外头呢,是不是来接阿玛我都说了,不必等我。” 金秀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上前扶住了富祥,“我这刚好送客呢,原本是没想着等阿玛,这不,一举两得,都干了。” 金秀扶着富祥进了屋,又转身出去准备晚饭,玉芬笑道,“爷刚回来的时候,瞧见钮家大爷了吗” 。 七十八、大年初一(完) “啊”富祥醉醺醺的躺在炕上,听到玉芬这话,摇摇头,迷茫的问道,“没瞧见啊,钮家的小子,怎么了来咱们家了” “是呢,”玉芬想着还是要把这个事儿就是金秀告诉自己的事儿,这个时候先给富祥透个底才好,“钮家大爷和咱们家的大妞,如今可好着呢。” “是吗好着呢”富祥迷迷糊糊的,“都是街坊邻居,自然是该好着呢何况她们两个,年岁也相近,都还读书,好着呢,才好呢” 玉芬笑道“可不是这个意思爷,她们两个,似乎有着那个事儿您没瞧出来咱们家,钮家大爷可来了好多次了” 富祥迷迷糊糊的,支吾了几句就鼾声大作,宛如雷鸣,玉芬这就无奈了,“我正经儿还没说呢,爷你倒是睡去了。” 富祥睡了好一会,还是桂大奶奶进来骂醒了自己弟弟,“这正月初一就喝醉今个一年岂不是都要醉到年底了” 一家子吃了饭,二妞还有些难过,因为她穿了好衣裳,等着芳哥哥来,她就可以给芳哥哥拜年,没想到这么一日下来了,纳兰信芳半个影子也不见,这会子撅着嘴有些不高兴,但也不敢如何,桂大奶奶眼睛一瞪,二妞顿时就老老实实的了,富祥睡了会,这会子精神尚好,于是也开始管闲事了,“姐姐,我说,那位姑姑,似乎以前不常出来,怎么今个出来了似乎年前也来过。” “她不用伺候主子了,自然有空,”桂大奶奶不耐烦的说道,“说起来你也是倒霉,那一日偏生就跑到了翊坤宫了,偏生你这双眼珠子,竟然就看不出来是来过咱们家的” 这可是太冤枉富祥了,容姑姑一是不常来,二是每次来都是遮得严严实实的,就算是看见了也不知道是谁,富祥就知道自家姐姐有这么一位好友,是在哪里当差姓甚名谁一概不知,而且他成日在外面当差,鲜少回家,所以那一日,也真的是富祥倒霉,竟然就碰到了容姑姑。 金秀听到这个对话,也很是无奈,没想到兜兜转转,还真的就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可以说,富祥的倒霉,就是从这一刻发生的,包括后面的被赶出宫,又倒霉的被当成替死鬼派到了丰台大营去,当然是这位容姑姑惹出来的,合家人大概都是这么觉得的。 不过金秀倒是有别的看法,她虽然没有直击现场,可大概也把内务府那些当权者的心思揣摩的八九不离十,“依我看这事儿,就不是阿玛倒霉遇到了这个事儿,只是那一日恰逢其会罢了。” “那你说说看,什么叫做恰逢其会”桂大奶奶冷笑连连。 “这事儿,阿玛压根就没做错,巡逻到南氏的宫殿前头,南氏之死,也和他无关,若不是南氏身染重病,没有医治,再怎么样也怪不到阿玛这位侍卫身上呀,只是上头的大人们为了推卸责任,和万岁爷表明南氏之死和内务府毫无关系,故此把咱们阿玛和那几个太监拉出来顶缸罢了,说起来,倒不是阿玛倒霉,是他们心思坏” 这话说的让富祥眉开眼笑的,“好闺女,你说的可真的太好了” 可桂大奶奶这里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她劈头盖脸的骂了金秀一顿,“就你会说话,就你嘴巴多上头既然说是你的事儿,那就是你的事儿,那就是你阿玛的事儿谁叫他倒霉到了翊坤宫若是不去,哪里有这么多事儿我瞧着你是能耐了,怎么滴,”桂大奶奶冷笑连连,“还有胆子说官老爷的坏话,给你阿玛推脱不成”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金秀这是遇到自己家姑爸,浑身上下都是嘴巴都说不清,桂大奶奶一个否决,她压根就不会听你的意见,反而是用狂轰滥炸暴雨般的来针对金秀,金秀忙借故离开,又一次行了金蝉脱壳之计,“哎哟,姑爸的水都凉了,”她自言自语,还带着一丝喜气劲儿,“我这就烧水去。” 出门躲开了桂大奶奶的喋喋不休。 失去了主要攻击对象,桂大奶奶气势顿时一萎,转过头来,她又面向了富祥,富祥还以为桂大奶奶又要开始教训自己当差不小心这么倒霉的话儿,怕一直被念叨,于是先举起白旗求饶,“姑奶奶您说的不错,上次就是我的错儿我就不该去哪里,嗨谁叫我倒霉呢” “谁耐烦和你说这个”桂大奶奶不悦的呵斥了一声富祥,“今个是大年初一,谁会骂你,这不是触霉头的事儿吗”桂大奶奶浑然忘了自己个刚才可是好生痛骂了一番金秀,“我要和你说别的事儿” 她点起了水烟,也不顾及小金顺睡的正香,咕噜咕噜抽了几口,沉思了一会,这才开口,“大妞,该入宫” “这不是正经该办的事儿吗”富祥奇道,“二月还是三月来着”他转过头问玉芬,玉芬悄声说了一句,“三月”,“哦,三月,三月就要选秀么,是该入宫呀。” “不是就选秀”桂大奶奶不耐烦的摆摆手,她对着自己这个笨弟弟可真是腻歪透了,“大妞要进宫” 她又说了这么一句,富祥才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渐渐的瞪大了起来,玉芬则是害怕的搂紧了小金顺,“姑奶奶”富祥喃喃,“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您的意思是,让金秀入宫,当秀女,留在宫里头” “是。”桂大奶奶慢悠悠的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可不成”没想到率先开口的竟然是玉芬,她显然很是畏惧桂大奶奶,虽然一急之下,说出了反对的话,但随即惊觉,对着三角眼瞪得滚圆马上又要发飙的桂大奶奶又忙赔笑道,“她阿玛心疼她,总是想着让她在外头嫁个好人家。咱们一家人以后也可以经常见面不是”她忙捅了捅富祥,“爷您也是这个意思,是吧” “啊,是,”富祥忙不迭的点头,“我是这个意思吗”他看着玉芬,“啊,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 七十九、魔鬼训练(上) “什么话儿”桂大奶奶非常不满自己的弟媳妇乱插嘴,也不满自己的弟弟好像是牵线木偶一样嗯嗯啊啊的,她拿起了水烟杆子,敲了敲炕沿,“在外头有什么好的都是嫁一些寻常人家,算不得什么好的咱们护军的女孩子,什么出路都没有比进宫要好” 玉芬很想说那钮家大爷喜欢金秀,桂大奶奶是什么人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玉芬想说的话,“你说是钮家大爷不错是吧是不错,可那也要排在入宫选秀之后” “啊”富祥这倒是第一次听到了钮家大爷是这个意思,“这话是怎么说的我都不知道这事儿呢钮家大爷,来咱们家,原来是为了大妞呢” “有些日子了,我刚才不是想告诉爷嘛,”玉芬悄声说道,“不然人家洗三的时候也不会登门来祝贺呀。”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富祥摸了摸脑门,“我还蒙在鼓里呢,钮家大爷不错啊,”他似乎很满意善保,“听说也是在宫里头读书将来有出息呢,长得也好看,咱们大妞若是跟了他,不吃亏” “嗨,嗨,嗨”桂大奶奶不满的打断了夫妻两人的遐想,“别扯那些没用的这些事儿都是放屁”桂大奶奶瞪圆了眼睛,“在外头没用什么出息别的不说,钮家大爷我也瞧过,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你们想着大妞日后跟了她,能过什么好日子我告诉你,钮家大爷不是那样的人,以后若是大妞真的跟了她,有她苦头吃” 夫妻两人也不和元家最尊贵的姑奶奶斗嘴,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头却是不以为然,桂大奶奶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决定看在年初一的份上,还是不要狠狠惩罚两人,“今个容姐姐来我家,说起了一件好事儿,今个选秀,不是选的万岁爷的后宫嫔妃,而是选阿哥亲王贝勒贝子们的福晋” 这话一说出来,富祥夫妻两个就真的惊讶了,尤其是富祥原本酒足饭饱昏昏欲睡模模糊糊的,这会子若不是亲姐姐大驾在此,富祥早就要躺下睡了,正在打哈欠流眼泪的时候听到这话,富祥一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姐姐,您说什么呢这一次选秀是为了这个事儿” “我从容姐姐哪儿听来的,还能有假”桂大奶奶不悦的说道,这个家居然有人质疑自己的权威真是不想活了,不过这是要紧事儿,桂大奶奶很是通情达理,自己个做不了主也是正常的,她这么安慰自己,所以这一次就暂且饶过无知的弟弟,“说是宫里头已经传开了,这一次主要是为了阿哥王爷们选福晋。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东西,”桂大奶奶不屑的说道,“就想着不要入宫最好,如今这样岂不是最好” 大玄朝朝廷规定,凡护军八旗人家年满十三岁至十六岁的女子,必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皇帝选秀女,选中者,留在宫里随侍皇帝成为妃嫔,或被赐给皇室子孙做福晋未经参加选秀女者,不得嫁人。 富祥听到这个可真的激动起来了。“啊这个可是好事儿啊若是能够嫁给这些人,大妞一辈子可就不用愁了” 玉芬也不免有些意动,毕竟在后宫当宫女应付差事儿,或者是就算祖坟八辈子都烧高香都不一定选中的后宫贵人们,这都不是好活计。 比如这宫女起码要到二十岁才能出宫,到了那个时候都成老姑娘了,正经人家的少年郎,怎么可能到了二十岁都还没婚配只能是去选择一些二手货亦或者是续弦之人;若是当了嫔妃,外头听起来光鲜亮丽的,可内里,只怕是什么苦头都吃尽了,到死了都不能让外头的家人见一面,哦,或许是几年可以入宫见一次,可若是没有那样的地位,进宫见面也是难。 所以玉芬心疼女儿的角度来说,压根就不愿意让金秀入宫,当宫女也不愿意,只怕是金秀吃了苦去,但若是这个选秀,是为了皇子皇孙们婚配这可是好事儿啊 大玄朝的规矩,皇子皇孙宗室们的婚姻,可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而是要皇家来分配,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算是朝廷发媳妇的一种福利,但是也就意味着,盲婚哑嫁的情况非常多,不过这是对着皇子皇孙们来说,不算什么太好的事儿,谁也保不准内务府发来的媳妇是什么人,但对于家庭情况较为困难的人家来说,这是一种极好的选择。 富祥心里头想着这事儿,美滋滋的,忍不住就说出来了,“若是嫁到哪一家的王府去,哦,不,咱们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呢,也不指望着说那个,就嫁到什么将军家里头,也是好事儿啊,孩子她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玉芬沉吟了一会,不过不等她能够发表什么意见,桂大奶奶顿时就开口了,她可不许自己的弟媳妇发表什么理儿,“你这个当老子的,倒是会帮着大妞谋划”这主意本来是她提出来的,可见到弟弟这么上道的说起这个,姑奶奶却又不高兴了,语气带着嘲笑又带着一丝讽刺,“怎么不梦想嫁一位阿哥,若是嫁对了,只怕是将来还能出一位皇后呢” 富祥赔笑,“咱们是什么人哪姐姐您就别笑话我了,这梦咱们不做,成吗” “哼,你也知道做梦,”桂大奶奶不满的哼了一声,“不过你这理儿没错如今咱们别的不指望,也不想着入宫赚什么富贵来”桂大奶奶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去的往事,有些唏嘘,“咱们压根就不是那种人,所以别的指望,我也不求,横竖大妞也不想入宫可咱们也该为她打算打算,”她吞云吐雾的,将面目掩盖的有些模糊,“做长辈的,不给她们打算,”桂大奶奶朝着玉芬怀里的金顺点点头,“还给谁打算” “啊是这个理儿没错了”富祥这会子终于不迷糊了。 。 七十九、魔鬼训练(中) 几个大人就这样定下了主意,玉芬很是担忧,她本来没什么主见,之前金秀说钮家大爷好,她也同意,可这会子听到富祥姐弟两人交谈,又觉得桂大奶奶说的很是在理,她一时间难以定论,末了只是小声的提了一点小建议,“姑奶奶您看这个事儿,要不要先和大妞商量商量,毕竟她也是个有主意的,若是她不愿意,这事儿只怕是成不了。” 桂大奶奶气笑了,“这里头还轮不到她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咱们长辈做主的事儿,难道还要问她一个丫头愿不愿意咱们走过的桥都比她走过的路要多,还要多得多” “怎么,还要问过她这个小丫头片子” 玉芬低着头不敢说话了,桂大奶奶虽然发了脾气,不过玉芬的话她还是觉得有一些道理的,不是说要和金秀商量商量,而是要把这个事儿办成了,“不过你这个当奶奶的心疼女儿,我这个当姑爸的,难道就不心疼了”桂大奶奶义正辞严的说道,“这事儿,我会和大妞说清楚的,不要你们两个操心,就当做不知道这回事儿。听明白了吗” “啊”富祥又迷迷糊糊了起来,他刚才就在想金秀嫁了一位什么龙子凤孙的,过上了好日子,就连自己这位老丈人也沾光不少,一时间桂大奶奶的话儿没听清,但他很有眼色,“啊姐姐您说的对就听您的” 富祥都这么说了,玉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头暗暗有些着急,这时候金秀洗了碗,又端了茶进来,于是众人住嘴不再说这个,倒是二妞觉得奇怪,总觉得这屋里头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劲。 几个人不说话了,不过金秀还记挂着一件事儿,“明个初二,按理,是要回娘家的,可奶奶坐月子呢,那明个怎么办” “是呀,”玉芬忧愁的说道,她内心是很想回娘家的,毕竟任何一位姑奶奶回到自己娘家的时候,总是能够得到无上的尊重,就比如桂大奶奶在元家一般,舒坦的过一日也是好的,但一来桂大奶奶在面前,她不好多说什么很想回娘家的话儿,二来,自己这做着月子,的确也不好出门,“我也在烦心这个事儿,看看怎么办才周全。” “什么周全不周全的,你坐着月子呢,”桂大奶奶不满的说道,“还抱着保柱出门吗外头风雪天的,你这坐月子做不好,到时候害的可是我们元家的哥儿这怎么成你去告诉你舅妈家,”桂大奶奶吩咐金秀,“今年就不必去了明个你去招呼一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倒是金秀还体谅母亲,“明个若是奶奶不能去,不如就等着舅舅家什么时候得空了,再让海表哥带着舅妈和表妹过来反正如今也没什么事儿,恰好可以多走动走动。” 玉芬当然说好,这是不符合规矩的,娘家人可不能无缘无故的来拜访,但这个时候桂大奶奶却也没吱声,只是说了“也不怕浪费粮食什么时候咱们家这么宽裕了还能招待起客人” 显然桂大奶奶这时候的专注力不在于元家大方不大方,为了不合规矩的亲戚来往,故此还要浪费些银钱,她的重点又在了金秀身上,特别是初二金秀去了玉芬娘家说这个事儿回来之后,桂大奶奶对着金秀越发严厉起来了,甚至是不许金秀出门,“这些日子你要出去做什么外头冷的很” 金秀原本想溜出去到钮家看看善保,善保回来的假日可不多,没几天就又要入宫读书去了,这会子还要多说说话才好,可没想到她蹑手蹑脚的准备溜出去的时候,却被桂大奶奶给逮住了。 “这是要去哪里啊” 金秀预备着出门去,没曾想后面突然响起了桂大奶奶那悠扬悠闲的声音,金秀忙转身看见桂大奶奶推开了窗户就探出了半个头来,别有意思的望着金秀,“钮家吗” “是,”金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去致斋家瞧一瞧,有什么帮忙的地方。” “不必去了,”桂大奶奶放下了窗户,“家里头我这还有事儿交代给你,外头就先别去了。” “先管好自己的事儿,别人少操心,他家能有什么事儿”金秀到了桂大奶奶屋里头,被桂大奶奶这样鄙视了一番,“人家家里头日子比咱们家好,咱们家大小姐还是先操心自己个就成” 金秀讪笑,“这不是在家里头空的很吗,过年正月里头,横竖也没什么事儿,咱们家也没有什么亲戚要多走动的。” “管好自己个,”桂大奶奶鼓起了眼珠子,“要是想帮忙自己个都不成,反而是害了人家” 金秀以为桂大奶奶有什么事儿要交给自己办,没想到,竟然是来折磨自己了,这一次桂大奶奶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又要教导自己礼仪了。 金秀笑道,“姑爸,我这不是都会了年初一来咱们家的哪位姑姑,不是还说我学的好很是标准吗” “那是人家来咱们家做客,说话给面子,你还就真的当真了”桂大奶奶嗤笑,“你那就是乡下把式,遇到了这大方之家,人家就又要笑话你了,容姑姑说了,你的礼数还不成,日后入宫选秀,只怕是会闹笑话,所以叫我好生再教训教训你。” 这又是一番叫苦连天的难受,桂大奶奶又严格,又苛刻,金秀若不是还有些忍耐之心,只怕是早就受不了了,尤其是这吃饭的架势,绝对不能有什么不文雅的表现,金秀其余的表现几乎满分,也可以做到行礼行云流水,端庄又好看,但是在这吃饭上面,总是那么散漫一些,不够恭敬,这又是被桂大奶奶逮住,不许她吃饭,就看着大家伙吃饭看了好几顿,说是让金秀醒醒脑子。 然后等着众人都吃完了,再让金秀坐下来,在众人的围观下吃饭,特别是桂大奶奶,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就坐在金秀对面,看着她吃饭,这金秀可真是有些受不了。 。 七十九、魔鬼训练(下) 金秀放下了碗筷,反正已经饿了好久了,横竖是吃不下的,她对着桂大奶奶尴尬笑道,“姑爸,您这么看着我,我怎么吃得下” “吃不下也得吃,食不言寝不语,本来就是规矩,日后你入宫选秀,哦,也不必说入宫选秀了,就说去哪一家当太太吧,日后你总是要嫁人吧我且问你,地下奴才丫鬟一大堆乌压压的,都盯着你,伺候着你吃饭,怎么,你就叫他们转过去别看自己个” “饭粒掉出来,掉在桌子上,丫鬟婆子马上捡走,掉在地上,丫鬟婆子也马上端走,你做什么事儿,都很多人看着,我问你,你咋办就让他们别伺候了到时候怪谁”桂大奶奶骂道,“那还能怪谁”她自问自答,“怪我们元家没人教养没有调教规矩说来说去,只怕是我这个姑奶奶的名声,都要被你这个死丫头给连累了” 金秀讪笑,忙拿起筷子,“是是,您说的极是我这就好好吃下去。” 面对着桂大奶奶凶神恶煞一般的表情,要好生吃顿饭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好不容易吃下去,桂大奶奶又要金秀去端茶倒水,给全家人每一位都要倒茶按照宫中的规矩来,是好错不得。 金秀这又是不解了,“按照您的意思,我这不是以后懂得被服侍不就好了怎么还要斟茶倒水干伺候人的事儿呢” 这是金秀带了一丝小情绪说这个话儿了,实际上她在家端茶倒水事儿做得多,但桂大奶奶这次的要求,是要按照宫里头的礼节来,这就很是麻烦了,金秀无奈的心里头翻翻白眼,按照桂大奶奶的要求,宫里头的茶水要刚刚好把茶叶泡开,然后不能冷了,必须是温热,又稍微有些烫嘴,却不能真的将人给烫破嘴皮,这个温度,金秀估计要在65度左右,这个温度不好控制,提前要烫一些,若不如此,茶泡不开,茶味没有;但送到贵人口中的时候,又不能够太烫,还要算好送茶的过程。 这还仅仅是茶水温度的控制,没算上端茶的礼仪,所以金秀才不干这个,有些小情绪的说了这个话语。 这话一说出来,桂大奶奶又笑了起来,“我的儿你可很够天真的我且问你,你就算是如今成了皇后娘娘,你要不要伺候万岁爷要不要伺候皇太后老佛爷这些人,你若是不在这些小事儿上留心,其余的事儿,还要你操心吗地下的奴才早就干好了” “别说你有没有那个命儿了,就说寻常人家吧,总是有些长辈奶奶们吧你都一概不管了咱们家是没规矩的,不然的话,”桂大奶奶不满的瞪了玉芬一眼,“谁家的媳妇不是等着长辈们吃完了再自己个吃饭哪里有这样团团围桌一起吃饭的道理” 这话倒是很没错,红楼梦之中的王熙凤和李纨等贾家的媳妇,只要是在贾母和王夫人等人面前,可就没有坐下来干脆利索的吃过饭过没,都是等着婆婆祖母这些长辈们吃完了,才站着吃完剩饭剩菜的。 反正横竖都是桂大奶奶说的有理,金秀办法,也只好听命,她出门去烧水泡茶,桂大奶奶盘膝坐在炕上,思索了一番,对着一旁的二妞招招手,“二妞,你过来我告诉你,我有事儿派给你” 二妞有些畏惧,但还是朝着桂大奶奶这边过来,桂大奶奶笑道,“你别怕,姑爸有事儿交给你办只要是钮家大爷过来,来咱们家,或者是在外头找你大姐,你就来告诉姑爸怎么样” 二妞有些犹犹豫豫的,“这,姑爸,我打小报告,是不是不太好啊。” “又不是告诉别人,告诉自己家里人,有什么干系呢”桂大奶奶好像是狼外婆一样,对着小红帽循循善诱,“我这也是为了你大姐好,免得外头的男人对着你姐姐做什么坏事,二妞我且告诉你,你如今还小,还不知道,这外头最坏的,就是男人日后切记不能够被男人给骗了,姑爸呀,姑爸也是为了你大姐好,这样,”桂大奶奶的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你只要每次来告诉姑爸一次,说那钮家大爷来了,只要姑爸瞧见了人,姑爸就给你一文钱,怎么样” 桂大奶奶是行动派,马上就从袖子里头拿了一文钱出来,塞给了二妞,二妞到底是小孩子性情,见钱眼开,一下子接过了那一文钱,用力的点点头,“是,我听姑爸的” 桂大奶奶慈祥得摸了摸二妞的头,这时候金秀灰头土脸的进来,桂大奶奶威严点点头,放开了二妞,“上茶罢。” 这又是一阵子折腾,接下去的几天,正月十五之前,金秀就是天天如此特训,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二妞已经被桂大奶奶用银钱给收买了,每次只要是和善保稍微说几句话,就即刻被桂大奶奶叫去,再也说不上什么体己的话儿,这就是很郁闷了,善保正月十五元宵节过了之后回咸安宫读书,金秀甚至都没说上几句话。 不过这半个月不出门的特训,倒是让金秀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大为改观,之前的金秀因为内心装着的后世之人的灵魂,待人接物,虽然落落大方,但多少差一些意思,这个是桂大奶奶的判断,这个所谓的“差点意思”,就是说金秀大方向没问题,可这些接人待物的细节方面还是差很多,可能还是懒散随意了一些,这种懒散随意对于同辈人,尚且没问题,可对于长辈和其余的人,到底还是差了些意思。 “你可仔细”桂大奶奶宛如魔鬼教头,拿着水烟袋和烟杆子指挥着金秀各种训练,“礼出大家,若是你这礼数做好了,人家自然就不敢看轻你谁也不敢说你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记住了,”桂大奶奶的胸膛起伏不定,“你是元家的女儿,门第不弱于他们八大家咱们蒙古黄金家族出身的姑娘,一样是最优秀的” 。 七十九、魔鬼训练(完) 还大元蒙古黄金家族的荣耀金秀听了可真是有些汗颜,她发誓这个话儿绝对是第一次从元家,哦不,是从桂大奶奶嘴里头听见的,桂大奶奶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若是她真的觉得元家还有什么真的黄金家族的荣耀,那么她不可能平时的时候不提这个。 但长辈这么说,而且是这么难讲话难伺候的长辈说的话儿,金秀也只好听进去,又露出了十分激动,将自己的姓氏引以为傲的心情表现的一览无遗,这让桂大奶奶相当满意,说的话也越发慷慨激昂起来,“咱们家以前可是出过皇帝的,大炎之前,就是咱们蒙古人管着天下,是咱们元家的人当皇帝当然如今这四海升平,咱们也不该说这个,只是咱们家也是好人家出身,这一节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是,”金秀低眉顺眼,“侄女儿都听姑爸的。” 时间过的飞快,正月里头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就是亲朋好友们偶有走访,这又是让金秀有了很好的实践机会,桂大奶奶要求“来的每一位客人,都要拿当做贵人们来看待”来的客人邻居亲朋等,时常被金秀搞得受宠若惊,只觉得元家的这位姑娘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礼数周到,又不觉得热情的让人难以忍受,“元家的姑娘礼数太好了”这个传言在四邻八舍不胫而走,渐渐的还传到外头去了,如此这样的“好名声”,更是让金秀难以出门去到处兜风串门了,这或许就是出名的苦恼,在家里头偶尔还能稍微舒坦偷懒偷懒,可出门去,人人都瞧见,害的金秀不得不要端正行事,这成日里头注重礼仪,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故此金秀也减少了出门,其余的人还有些疑问,怎么元家的大姑娘都不出门了,问及此事桂大奶奶骄傲无比,“我们家大妞,如今预备着选秀,外头的人,一概是不见的,这才是正经的大家风范” 其余的人也就罢了,可这街坊邻居那里不知道元家的底细听到桂大奶奶这样骄傲,不免心里头暗笑,都是一样的人家,那里就元家高贵了不过桂大奶奶这么说,大家伙也就都知道了,原来元家的大姑娘要选秀,这也是正常的,谁叫八旗护军人家都要来这么一遭呢,不过桂大奶奶既然这么说,大家伙也对着金秀不怎么出门的现象表示了理解,大家伙到元家来串门子的事儿,也就少了。 到了正月二十二日,就是金顺的满月酒了,正月天气寒冷,玉芬就窝在炕上没有出门过,家里头如今宽裕了不少,伙食也好,玉芬的奶水很足,不过是一个月时间,原本生出来黑黢黢干巴巴的弟弟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就连挑剔如桂大奶奶,看着金顺也很是满意,破天荒第一次表扬了自己弟媳妇,她觉得玉芬很给自己长面子,当然,桂大奶奶也不是傻子,左邻右舍的风言风语还是能听到一些的,比如亏待家人,苛待弟媳妇什么的,也能够听到一些。 桂大奶奶性子是不会听这些闲言碎语的,不过若是有机会证明自己不是苛待弟媳妇的话,她也是很乐意表现的,“不错很好”桂大奶奶是不抱小孩子的,就算是今个是满月酒的好日子,她拿了一块银锞子出来,递给了玉芬。“富祥家的,你这些日子辛苦了,把保柱养的很好是我们元家的大功臣这个你拿着,以后给保柱打长命锁” 这么大方表现出来,亲朋好友们都纷纷赞颂桂大奶奶体恤玉芬,出手阔绰,真是元家难得一见品格高洁的姑奶奶,桂大奶奶越发高兴,今个更是要替代玉芬,招待众人,虽然说话不太好听,也不是那么柔和的人,但这么笑脸配出来,大家伙又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图海表哥自然是又来了,而且这一日是提前一天就先过来各种物件都准备妥当了,又问过玉芬,让金秀出来一样样都瞧过,再问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这才是放心回去,到了第二日正经日子,又是跟着舅妈一起过来帮衬,金秀如今是要选秀的贵重人物,按照桂大奶奶的话来说,不能够干这些个迎来送往的事儿,所以今日差不多是图海从里到外一概帮衬到底的。 豪门大户的满月酒,那是戏班杂耍饮宴一应俱全,可元家就没有那么厉害了,也就是和洗三的时候一样,招待大家吃饭喝酒,大家伙给小小的金顺送上满月的祝福,热闹,而又寻常。 桂大奶奶重视规矩,上一次她没有亲自管着,这一次她率先就言明,男女客人要分开才好,长辈些的女眷,放在她屋里头用饭,她那屋里头富贵一些,招待客人自然是最好的;其余的放在金秀屋里头,预备着,当然,或许也没有那么多客人,男客都放在玉芬屋里头,让这些臭男人吃酒抽烟什么的,不会吵了自己个,图海自然是遵命办,之前金秀原本也想着要请桂大奶奶把她的屋收拾出来招待客人,但桂大奶奶不说,她可不好讲,如今自己提出来,是最好不过了。 图海一一照办,今日这样就没有上次那么乱糟糟的了,分成了两处吃饭,倒是各个不打扰,原本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大家伙吃到了一半,图海跑了进来,对着富祥说道,“姑丈外头来客人了说是咱们旗下的都统” 富祥揉了揉眼睛,“啊这话是怎么说的他老人家怎么来了”他忙起身,又对着边上的大舅哥,也就是图海的阿玛,图森坡说道,“大舅哥,咱们赶紧着迎一迎” 图森坡和图海的样子不太一样,是一个红方脸的中年汉子,虽然是脸色红润,精气神却不怎么样,委顿,还时常打哈欠,金秀觉得这个舅舅,不是嗑药,就是酗酒,好不到那里去,舅舅应该是最疼外甥和外甥女的,可见到金秀,图森坡也不过是淡淡的而已。 。 八十、突然拜访(上) 图森坡这个名字取得好,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大舅舅的阿玛,还是花了几文银子找了外头的读书先生取得,倒是和寻常的护军子弟名字不一样。根据他自己个喝醉酒后自己的妹夫富祥吹牛所言,说是自己奶奶在怀着他的时候,梦见了一大片绿油油森林的坡地,故此醒过来告诉家里头,因此得了这个名儿。 按理来说,既然胎梦是如此异象,图森坡想必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很遗憾,若是每个胎梦稀奇的人都能有所成就,史书就写不下大家伙的名字了,这位大舅舅每日无所事事,只是在旗里领了点小差事儿,这还是祖上的荫蔽下来才有这样的福分,要知道如今大家伙没差事儿当的居多,能够像图家这样有差事儿的,虽然俸禄不高,但多少也是有些补贴,图森坡如此碌碌无为,混吃等死,就等着以后自己退休了,把这个差事儿传宗接代下去,交给图海当去。 这似乎是护军普通人家的一个缩影,大家伙都没有什么别的门路,于是把祖上传下来的,自己手里头有的,朝廷发的东西,把这些个东西看的很重,也不知道如何想法子让自己个过得更好些,似乎就这样守住原有的东西就足够了。 图海不这么想,他来元家帮衬的时候,明确的和金秀表示,他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阿玛的差事儿,日后若是真的给我了,或许是这一辈子都饿不死,将来若是我有了孩子,再传给他,许是还能有这个差事儿,可若是如此,还有什么意思日子未免也太无聊了些,”图海是那种有头脑,但还缺乏一点机遇甚至是起家基础的人,很多人会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换一些三餐温饱,这不是一个坏的选择,但也不见得是多少好的选择。 很多人都会面临这样的挑战,自诩有一些聪明才智,却总是缺乏机缘和平台,靠着自己的能力和积累,想要有所成就这是很难的,因为一般的人,面对困难和挑战的时候,他们往往会退缩,并不是他们短视见不到成功的可能,而是他们无法去承受失败了的危险。 所以很多有梦想有才干的人,会选择碌碌无为的过完这一生。 他们差一个机会。 图海或许不明白这么多的大道理,但是他察言观色很厉害,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在纳兰信芳和善保两个人,站在金秀身边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是让金秀为主,这种主次之分,在很多时候就决定了谁说话算数,谁有资格选择别人。 他不明白大道理,但是他觉得自家的这位表妹,很值得自己投资一二,或者是说讨好一二,他也不想自己个再这么过普通的日子下去,特别是上次娶媳妇闹了一个笑话,哦也不算是什么笑话,但的确是成了没趣儿的事儿,不仅是人没娶到,更是把姑奶奶玉芬给的一个银锞子给糟蹋完了。 这件事儿也是一个大打击,原本想着小处着手就滋润的过一辈子的图海似乎被惊醒了,他恍恍惚惚的时候见到了金秀如此,心里头大为震动,为什么表妹可以如此,那我为什么不行若是有表妹帮衬,亦或者是贵人能够听表妹的,让自己个也学一学东西,提携提携,只怕是将来的日子必然是会好起来,也不至于说如此干巴巴的过一辈子。 图森坡自然是不乐意儿子如此,他吹胡子瞪眼,就一定要图海来接自己的班,为了让自己的这个差事儿,能够在图家一直流传下去,不给外人夺走,他前些日子可是走了好多门路,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就想着让这个差事儿,变成真真正正的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图海不这么想,他来找金秀,说明自己个无论是做什么,只要是金秀觉得对自己个能好的,就请她来派遣,金秀说真的,自己个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纳头就拜的,就算是自家表哥,如此信任自己,也是极为难得,思来想去,不能够亏待了他。 这事儿押后再说,今日就说这正红旗蒙古都统木格前来元家,这是很难得的事儿要知道纳兰永宁那种大人来如此寒酸的地方,那是因为纳兰家和元家有关系,不是正经的社会地位可以来往的对象,正经的一品大人,都统是不会来元家这样的小地方的。 可偏生他就来了,富祥忙起身,和图森坡一起出去迎接,过了一会,木格都统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在座的都是普通人,最厉害的也就是当侍卫的,其余的人都忙不迭的请安,木格也不倨傲,笑眯眯的进来,朝着众人团团作揖,“我来迟了”他哈哈一笑,毫不客气自己就上了炕,又拿了一吊钱出来,摔在炕桌上,“这是给你家小子的喜钱” 这可是难得的事儿上官不仅是来拜访庆祝,更是送了一吊钱富祥有些不敢当,后世之人或许是不知道这个护军旗主是什么身份,都统是什么职位,如果在军队之中就是一方主帅,名义上护军本旗之内的事务都由他绝对;如果在地方上基本算是知县,婚丧嫁娶,都由他来主持料理,户籍人口也都由他来报备,这可是很厉害的人物上次木格的三姨太来元家,就已经隆重招待了,今日这亲自来已经给元家和富祥天大的脸面,这一吊钱可真的不敢收。 富祥打了好几个千,“都统大人,这,小的怎么敢收您能来,就是我们家天大的福气了” “小富啊,不必这么客气你阿玛以前可时常和我说过,叫我务必要照顾照顾你家,我这么些年,也不能亏待了你不是何况你如今又有了小子,家里头日后的日子又要好起来了,小富啊,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他虎虎生威,顾盼生辉,“怎么,你家的小子呢,还不抱出来给我瞧瞧” 八十、突然拜访(中)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哎哟能让都统大人见一见,我家的这个老小子,可真的是有福气了”富祥忙叫图海去桂大奶奶屋里头把小金顺抱出来,结果图海出去,倒是金秀抱了弟弟进来,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进来站在了木格面前,抱着弟弟行了个福礼,“金顺给都统大人行礼了。” 金秀一出来,木格就没有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笑了,他原本是随意的歪在炕上,见到金秀进来,忙直起了身子,“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他把炕桌上的一吊钱,递给了金秀,“你拿着,给你弟弟放着” 金秀看了一眼富祥,见到富祥没有十分的拒绝,于是又抱着金顺朝着木格微微拜了拜,“金顺谢过都统大人。” 木格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金秀,对着富祥笑道,“小富,这就是你家要选秀的大姑娘吗” “是,”富祥忙说道,“下个月就要选了,您看看,这事儿,能不能撂牌子,免了才好啊” “小富啊,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木格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若是按照他素日里头的性子,只怕是马上开骂了,呵斥富祥不懂事儿,可今个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位蒙古护军正红旗都统木格大人,看上去十分的慈祥,他耐心的解释,“护军的姑娘选秀,是国朝的规矩,是法度,怎么说就能不去呢依我看,这必须去还要好好的去才是呢你这思想,听着很是危险啊,你说是不是呢元家大姑娘” 木格喝了一口茶,似乎还充满期待的望着金秀,似乎一位面试官提出了什么特别刁钻的问题,等着考生来回答,金秀爽快利索的马上回答面试官的问题,“都统大人说的极是,这是朝廷法度,我身为八旗护军的女子,参加选秀是分内的事儿,我可是一刻都不过你忘怀的;只是我阿玛心疼我这个姑娘,所以一时之间急着忘了规矩体统,和都统大人提这个事儿,也是情有可原的,还请大人,务必不要怪罪才好。” 这话一说出来,满座宾客心里头都暗暗点头,都听说元家的大姑娘懂礼数,今日这么一番话说出来,传言是半点都不假。木格也满意的点点头,“你说的极是,只是说错了一件事儿,咱们家是什么交情我怎么又会怪罪你阿玛呢”他哈哈一笑,起身准备离开,“我衙门里头还有事儿,就不必送了,小富啊,你女儿下个月选秀,务必要收拾妥当,不能丢了咱们蒙古正红旗的面儿,明白吗”他威严的吩咐富祥,“若是什么准备不好,丢了面子,我可饶不了你” 木格来得快,去的也快,似乎真的单纯只是为了来看金顺一眼似的,金秀隐隐觉得木格最后看自己的眼神不对,这个老色狼金秀隐隐听说木格纳了三房姨太太,在外头也寻花问柳极为快活,看着自己眼神如此奇怪,该不会是存了其余的心思吧 还好木格不知道金秀心里头是如何想的,不然的话,只怕是跨步越过门槛的时候都要摔倒,他今日显然是看上去极为高兴的,这不仅仅是外表,而是内心里头的高兴都透过每一个毛孔透露出来了,他得意洋洋的回到了家里头,又到了自己最疼爱的三姨太屋里头,见到三姨太躺在床上躲懒,也不起身迎接,他坐了下来,拧了三姨太一把,“这是怎么了什么规矩都不做了老爷进来,你都不迎接如今可是越来越矫情了” “哪里的话儿呀,”三姨太扭扭捏捏的起身,宛如水蛇一般钻进了木格的怀里,“我这不是想着老爷呢,想着老爷今个说来我房里头用饭的,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问外头的人,又说是出门有事儿去了,我这心呀,嘻嘻,老爷您摸摸,就凉了大半截,所谓呀,女为悦己者容,您这都在家了,我还打扮给谁看呢自然就心灰意冷的躺着了,嘻嘻,哎哟,老爷,您别乱摸呀” 木格的这位三姨太昔日是戏班唱戏出身,入京来这一带唱堂会,倒是被木格给看中了,收入了房中,温柔可人,又带着一丝演戏的嗲,倒是真的让木格十分宠爱,听到三姨太这半带着埋怨又带着委屈的诉说,木格真是整个人都酥软了,“我怎么还能忘了你只是今个实在是有事儿,嘿嘿,我又去了元家一趟,今个是他家小子满月的日子,我这都统今个不过去,不合适。” “您这话说的,什么时候都统老爷这么不值钱,这么亲民与民同乐了”三姨太不悦的冷哼一声,只是她这声音到底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十分悦耳好听,就算是明明白白告诉别人自己个不高兴了,但木格也不会真的生气,“您可是一品的都统老爷,去旗下一个马甲的家里头,庆祝什么满月酒,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您呀,是不是有别的居心呢咦,您这一去,是不是见过元家大姑娘了” “的确是见了,哎哟,我的美人儿,”木格见到三姨太柳叶眉倒竖,又要大发雌威,木格连忙安抚住,“你又在乱想什么呢人家那是贵人点中的,你猜猜看,今个我早上,原本去哪里了” “本来说是陪着妾身出门去买些首饰,”三姨太懒洋洋的,“谁知道过了就那么一会,老爷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老爷去八大胡同了” “胡闹什么八大胡同”木格哈哈一笑,这会子他红光满面,十分高兴也十分得意,“今个我又见到贵人了,又遇到好事儿了” “什么呀,老爷”三姨太奇道,“难道是又有贵人召见您过去了难道,还是为了元家大姑娘的事儿” “你可算猜对了美人儿”木格洋洋得意,“今个是富察家叫我过去,对,就是傅恒中堂的富察家” “叫我过去府上,说有事儿拜托我” 。 八十、突然拜访(下)三千字加长求月票 木格这都过了大半辈子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个运气好过。 当然了,外人不明白他情况底细的,就单单从如今来看,一旗的都统,可以说是很不错的官位了,都统可是正一品的武官,这个当然是比不上尚书这种实权一品大员,也比不上外头的提督将军等,但该有的俸禄不是都有的吗虽然没有什么实在的权柄,但旗下的人都归着都统管,油水也够多,这算是在都中一等一的好差事儿了,要知道,等闲衙门都没有这样位高权重责任轻油水还不少的职位了。 可木格还是不满意,要知道他家的祖上,可是漠南蒙古部落上的厉害人物,再怎么样,也是足够称之为王爷的家世,昔日康宁皇帝在的时候还跟随御驾平定过格尔丹,赚下了不得了的功勋,可如今才几十年过去,木格家里头竟然只能混这个一个都统的职位来了,这个职位还是花了好些银子足够让木格心疼的好几夜睡不着的大额银子打通关节才换来的,木格只是备选的人选之一,全靠了银子开路,又加上祖上的确有些出息,这昔日也是有些交情在的,故此才落在了木格的身上,这个都统不是经常换的,却也不是世袭的,等着木格到了六十岁,或者是突发死亡的时候,这个差事儿还要交上去,那么木家的未来怎么办 自己的儿子们不争气,读书当差没见着,偷鸡摸狗倒是厉害,为了这些混账东西的未来,木格也只能是想着要寻门路再进一步,俗话说君子之泽,只怕是继承不了几代去,但起码自己个更好一些,混一些个什么世袭的爵位出来,日后这些小子,总是饿不死的,将来再有什么不能出息的地步,也稍微可以帮衬帮衬。 这是木格的想法,只是有些时候门路比什么东西都重要,他这样的都统身份,只能是欺压欺压旗下的护军,其余的人也看不上他,所以煎熬了好些年,没想到这几个月接二连三就有了转变。 先是纳兰家找上门来,这算不得什么,若是论起当差来,现在木格还有差事儿,纳兰家可是没有差事儿了,不过人家八大姓有自己个八大姓的底蕴,木格和他们差距甚大,来的人说话含糊,只是说要多照应富祥家的丫头选秀。 富祥和纳兰家有些干系,木格这是知道的,这也是木格素日里头高看富祥一眼的缘故,可来人语焉不详,刚开始的时候是想不要耽误入宫选秀,可后头又是说不清楚了,木格问了几次,来人只是说,秉公办事就是。 这不太明白了,大概还是不想入宫,木格也有了准备,毕竟大家伙基本上都不愿意入宫,能不入就不如,朝廷法度规定森严,但凡事儿都有可操作的余地,只是关系甚大,暴露的风险不小,所以纳兰家这么说,木格也就不愿意为富祥家的姑娘操作这个了。 后头竟然又来了内大臣高斌,他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是要元家的大姑娘入宫,木格猜测不出什么东西,但是从高斌的意思来说,难道是宫里头哪位贵人看重了这位姑娘木格忙不迭的答应,高斌大人可是正紧的皇亲国戚啊,地位算起来,比如今的纳兰家老爷还要高上许多,他老人家这么说,难道还有不遵循的道理吗 可没想到又来了新的大佬,新的大佛三姨太听到了木格这么说,眼神一亮,“可就是国舅宰相爷” “你这小妖精,头发长,见识倒是也不短,”木格得意洋洋,“是富察家,也是中堂大人家里头,亲娘咧,我这还是头一次去宰相府” 木格想着为自己的后代子孙筹谋,要走关系,但是他可从来没想过,敢去找富察家的关系,他就算是有滔天的幻想,也幻想不到,自己个竟然有一日能够坐在傅恒的外书房里头喝茶说话,当然,他没有见到傅恒,只是见到了李师爷,李师爷笑眯眯的问了木格的履历和差事情况,这让木格狂喜,难道是自己个八辈子祖宗都烧了高香,竟然入了傅恒的法眼吗 李师爷问了一遍,仅仅是问了这样的履历就让木格十分激动了,等着他稍微平定一二,李师爷就笑道,“木大人,今个请你来,原本是我们家东翁要见的,但宫中有事儿,又忙,故此不得空,让我和都统大人说几句。” 木格当然是洗耳恭听,李师爷说的话让木格越发的惊讶,富察家,傅恒大人提出来的竟然和高斌差不离的意思 要木格多多照顾元家的大姑娘,务必要让她入选秀女 木格这下可真的惊讶了,也真的必须要正视起元家的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厉害人物,到底是什么天上的神仙,能够让纳兰家、高斌、傅恒都生出这样的心思,要自己个一定把她选入宫中 木格忙答应了下来,又随即打蛇随棍上,和李师爷说若是事儿办成了一定亲自来复命,这边盘桓好了,木格出了门,就即刻到了元家来,他可真是怀疑的很,故此一定要亲眼见一见,到底元家的这位姑娘有什么特别厉害的 “那元家的姑娘虽然好,可也没有好到那种国色天香的地步吧”说起来女人妒忌起女人来,倒是别人难以理解的,之前三姨太还说金秀不错,可这会子听到就连傅恒大人都要让她入宫,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姨太又愤愤不平起来,觉得有些吃味,“这就一定要她选秀” “这你就不懂了,选秀啊,不是选什么美色,当然了,”木格朝着三姨太的娇花笑颜上捏了一把,“论起美貌,谁能比得过你” 选秀是选门第选品德选礼仪的,当然容貌也需要,但并没有那么的重要。 所以今个木格一看,顿时就满意了,他通过见到金秀的行礼和说话应对的声音,分辨出来,这是一个非常懂礼仪守规矩的姑娘,也难怪是这么多贵人都看中了她 木格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咱们这蒙古正红旗,只怕是要出金凤凰啊这位元家的大姑娘,如此入了贵人的法眼,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他高兴的抱紧了三姨太,“我这旗下出了金凤凰,这金凤凰还是我亲自送进宫的,你说,日后真的她发达了,还能忘了我吗宝贝,你赶紧着,收拾一套最好的头面,再包上十两银子,你亲自送过去,就说是我给元家姑娘添添喜气” “这可不好,老爷,”三姨太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开口就拒绝了木格的提议,“依我看,这还不必送过去” “哦这话是怎么说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三姨太趴在了木格的背上,给木格按摩,“老爷你细想想,您这身份摆在这呢,这会子急冲冲的送过去这么多好东西,人家反而会怀疑您要做什么呢,”她轻轻的捏了一下木格的后腰,“我是知道老爷的,可外头的人不知道,还以为老爷要做什么坏事儿呢若是被人误会了这倒也不怕,哼,横竖老爷也算不得有什么好名声,坏了也就坏了可若是坏了贵人们交代的事儿,横生枝节,这就反而不好了,您说是不是” 木格一拍脑门,“哎哟,哎哟你说的不错,那你说该怎么办可如今她还在旗下,我这讨好一二,算不得什么,日后她真的入宫去了,再想奉承,这可就巴结不上了” 木格想的不错,三姨太于是出主意,“依妾身看,这讨好,自然是要讨好的,只是不能够现在就办的这样明目张胆,别人瞧见了老爷这么多好东西送过去,心里头只怕也会猜疑什么,不如就这样,”三姨太那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现在倒也不必去送什么东西,妾身得空的时候多去走动走动,先混一个脸熟,下个月就要选秀了咦,不是要三月才选秀吗” “是三月,”木格笑道,“但各旗在年前的时候已经将花名册送到了宫里头,但要预先选一些秀女入宫,作为女官备选三月的亲蚕礼,要伺候在众人面前,也是露脸的好时候,所以要紧最好的选上去,各旗都是如此,她既然是如此得脸,那么这一次必然是要她先去的,到时候三月份,只怕就不必再去选了。” “妾身不懂这些,只是问一个话儿,这个女官选了,是不是就不用选秀了” “也不尽然,”木格解释道,“也有恩赏出宫不必选秀的,也有被宫里头看中直接成为嫔妃的,都有例子,若是到时候没有别的差遣,那么一般情况下,直接入宫殿选,就不必再从外头选起了。” “那么这位元家姑娘是最合适的了,毕竟,”三姨太笑道,“看上去就是读过书的,充当女官最好不过了。” “哎哟,小心肝,你都还没说怎么办才好呢” 。 八十、突然拜访(完) 木格觉得自家这位三姨太是漂亮,但是没想到素日里头除了和其余的姨太太争风吃醋外,竟然脑子也这样的好使,真是叫人意外之喜,“好人,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三姨太笑道,“送自然是要送的,若是上头那些贵人真的觉得这元家的大姑娘能栽培,日后有了出息,元家的大姑娘自然忘不了您的好处,可老爷,咱们可不能这样马上就送东西去,您今个送了一吊钱”三姨太娇嗔,“可真是出手大方我这每个月的月钱,也就才一吊钱” 木格又忙许诺,从下个月起,哦不,就从这个月起,从永盛三十二年的正月起,给三姨太涨月钱,从一吊钱,涨到一吊半钱,三姨太虽然觉得木格不算大方,但也是心满意足,于是给木格出谋划策,“若是现在就直接去找元家大姑娘讨好,岂不是丢了老爷的面子再者也和您这都统的身份不相称,所以依我看,还不如帮着他们家里头更好些,她不是有个弟弟吗今个刚满月不如老爷就这里想着,给他加些钱粮” “这倒是简单”木格拍手叫好,当然了,按照道理来说,是不容许一个人多享受别人的禄米的,但是凡事儿总是有操作的可能性嘛,这个主意太好了,还不用木格自己个花银子出去,用的官中的银子,这还比较省钱,禄米花不了几个铜钱,但是一笔长长久久的收入。 “这主意不错我的小心肝,你可真是厉害极了” “还有呢,老爷,”三姨太抿嘴窃笑,“这事儿光明正大的办,元家自然感恩戴德,起码这家里头嚼用就充裕些了,另外呢,老爷自己个不方便去,我这个妇道人家去一去倒是成的,什么头面只管交给我,过些日子,我和他家里头的人混熟了,再把头面送给她大姑娘,岂不是顺理成章的很呢” 这又是一个好主意了,等着以后熟悉一些,送一些东西过去,这就完全不存在什么疑虑和提防了,木格一拍大腿,“美人儿你可真是我命里头的救星咱们家的女诸葛” “老爷,妾身可是一心为您着想的,不然的话,那破落户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去,”三姨太嗲声说道,“您可是要记着我呀。” 木格见到三姨太如此娇俏可人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头痒痒的,忙一把搂住了三姨太,“好人我可是忘不了你” 三姨太躲在木格的怀里,眼神一闪,“您知道就成了。” 木格的行动速度极快,没几日就送了新的文书来,不知道弄了什么理由,直接就给还在襁褓之中的金顺加了一份禄米,当然了这个不算多,但若是现在金顺能够吃米了,吃这点也远远吃不完了,而且这个禄米可是年年岁岁都有的,是铁打的饭碗。 富祥恰好不在家,玉芬拿着这个文书有些摸不着头脑,“都统大人,这是怎么了”玉芬疑惑的对着金秀说道,“怎么好端端给了这样大的恩情” 金秀正在抱着金顺,听到母亲这话,也猜不出什么究竟来,“我瞧着都统大人挺和气的,许是因为阿玛在外头有帮衬他罢不然也不能这样的好处落在咱们家里。” “大约也就是如此了,”玉芬说道,“等着你阿玛回来,再叫他去拜谢一二才好呢。” 这边说着话,外头又传来了说话声,“元家奶奶元家奶奶我们三姨太太来找您了。” 玉芬忙迎了出去,没想到这木格的三姨太竟然是第二次来了,她进了内屋满脸堆笑,“我从西郊玉皇观烧香回来,恰好就路过这里,我想着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姐姐了,”她把玉芬亲热的称呼为姐姐,“所以就顺路过来瞧一瞧,哟,大姑娘也在呢” 三姨太很是热情,热情的就连桂大奶奶都忍不住来探头探脑,看看到底是什么客人来了,金秀在旁端茶倒水,三个女人一台戏,唱的很是热闹,玉芬不善言辞,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桂大奶奶和都统家的三姨太在说话,如此闲谈扯了半天,三姨太见到金秀站在边上,眼珠子一转,“大姑娘站着做什么赶紧着坐下才好,咱们好生说说话,也难为你了,”三姨太捏着手帕捂住嘴笑道,“听着我们在这里头说闲话。” “这有什么呢,”金秀忙笑道,“伺候姨太太,可是我的福气,当不得坐下的。” 桂大奶奶也摆摆手,“她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在咱们面前坐下,三姨太太,”桂大奶奶就算是在都统姨太太面前,也是摆着架子,“您给看看,她的礼数怎么样了到底是要入宫选秀的,若是这礼仪上出了差池,可就是不成。” 这话带着一丝炫耀,可的确也值得炫耀,三姨太昔日是不懂礼仪,可嫁入了木格府上,多少要懂一些护军的礼仪了,在她看来,金秀的请安问好真是完美无瑕,“好极了,好极了也就是姑太太您吧,才能调教的这么好。” 这话又是让桂大奶奶十分高兴,她就是喜欢在人前如此露脸,于是又长篇大论的说起了这行礼的东西来,三姨太是唱戏出身,惯会察言观色,听到桂大奶奶的话语里头,总觉得,透着一股别样的气质和独特的味道,似乎总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于是又出言试探,果然被三姨太听出来了,“元家的这位姑奶奶,在宫里头待过” 这边说着话,外头不妨又闯进了一个人,赫然是头戴兔毛帽子的纳兰信芳,“芳大爷哎哟,”桂大奶奶笑道,“你怎么来了大妞,赶紧着,给芳大爷泡茶泡好茶就用庐山的那个茶” 纳兰信芳脸上气急败坏,也不行礼,对着金秀招招手,又凑在金秀耳边说了什么,金秀顿时变色,又看了纳兰信芳一眼,“当真” “自然是当真”纳兰信芳跺脚,“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是他来了” 。 八十一、井台相见 人生总是如此,不可能一帆风顺,什么事儿都按照自己的念头,按照自己做事的步骤慢慢来。 金秀原本想着自己能够慢慢的处理好选秀的事儿,然后趁机把事儿都交代了,撂了牌子过自己的好日子。 这一切当然不能急,她现在还不知道别人,好几个别人都想着要她入宫,在她看来,通过自己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违反一些选秀的标准,再让纳兰永宁来帮衬自己一二,撂牌子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儿,毕竟天下护军的女儿好的不可计数,不在乎自己这么一个。 但世事从来都是难料,这个时候金秀就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体会了。 她听到了那个被自己已经差不多忘记的人竟然来了,这可是不是什么好事儿金秀变了脸色,定了定神,恢复了稍微从容一些的神色,朝着桂大奶奶和三姨太福了福,“姑爸,姨太太,我这外头有事儿,还要先出去了。” 桂大奶奶正在大谈特谈元家的女儿是多么的守规矩,“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呀,外头什么陌生人,那都是一概不会见的”话才说到兴头上,这又马上被金秀当众打脸,桂大奶奶拉下脸来了,她非常不高兴,“没瞧见家里头有客人吗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出去芳大爷你也真是,怎么成日里头没什么事儿,都还往我家乱串门呢” 她这话一说出来,就惊觉不该如此说话,实在是不应该对着纳兰家如此没礼貌,纳兰信芳的性子可不算好,这若是闹起来,自己不好收场,正在悻悻然想着要找什么转圜的话儿,可没想到纳兰信芳一点也不生气,“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就先放过姐姐吧,今个若是她不出去见了,只怕是咱们这两家,哦,你们元家务必是完了的,我们纳兰家只怕也要完” 桂大奶奶十分不悦,想着什么人能让我们元家完了这是决计不可能的,但是她又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在后院之中见到的那个人,原本已经起身要开骂的桂大奶奶想到了来人,顿时又一屁股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对着金秀肆无忌惮没有礼貌的行为视如不见,还讪笑的对着三姨太解释道,“纳兰家和我们是世交,有些时候,我们家大妞总是要过去帮衬的。” “大姑娘是最懂礼数的,”三姨太小心翼翼的也帮着桂大奶奶说话,“指不定什么地方,纳兰家太太就要用到她。” “这是自然的,不然的话,纳兰家的太太也不会带着大妞进宫了咳咳,”桂大奶奶假意咳嗽了一番,端起了茶水,“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 且不说三姨太是如何的记在心里回去忙告诉木格,让木格越发坚定金秀已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贵人的青目,这是一定要送入宫的,这也就是坚定了木格操作此事的决心。 金秀出了房门,又怕有人听到,走到了外头家门外,拉住了纳兰信芳,“你说什么是哪位来了” “就是”纳兰信芳跺脚,一脸的气急败坏,“姐姐您怎么到哪里都不安生啊难道您入宫去,又招惹了十二阿哥姐姐您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陪着我额娘入宫吗怎么还又认识了其余的人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您跟着我额娘去的地方,可也不是阿哥所啊” 阿哥所就是宫中皇子所居之地,和东西六宫嫔妃所居之地相差甚远,纳兰信芳虽然没有入宫过却也知道这个规矩,他可真是纳闷,自家的这位金姐姐,怎么会这么容易招惹别的少年郎来 这会子含冤带怒的说了一堆,金秀不免失笑,“姐姐,”纳兰信芳郁闷道,“你这笑什么呢” “我笑你这生气无缘无故,”金秀笑道,“你若是不说,我怎么知道,今日怎么他来了”她转移了话题,也转移了纳兰信芳的注意力,“十二阿哥,难道找到你家来了” 永基果然是真的寻出来了,正月里头,他不得空,虽然还没有办差事儿,但一应的场面都要出席,此外,还有功课要读,大玄王朝的皇子们过的可是苦日子,起早贪黑,什么东西都要学,每日都不得空的。 好不容易二月得了空,永基这才出门来,直接就找到了纳兰家,他也知道轻重,不敢说自己的名号,只是让伴当进去递帖子,帖子递了进去,纳兰永宁见到是这位主,简直是吓得魂飞魄散,忙叫人散开,又亲自在外书房招待,除却长贵之外,其余的人一概都不许入内,得知了永基的来历,纳兰永宁又是有些松了一口气,又是觉得心里头很不是滋味,纳兰家如今已经落寞到一介皇子就要如此诚惶诚恐,却又不是因为纳兰家的势力前来,但是因为不是和纳兰家有关,就算是被人知道十二阿哥来过此地,却也不打紧。 纳兰永宁百感交集,却也不敢怠慢,忙叫还在听戏打牌热闹极了的纳兰信芳出来,告诉纳兰信芳,马上去请金秀过来,这边有要紧客人,永基却说要亲自来找金秀,“非如此,如何能彰显我求教之意呢” 金秀听到这里,打了个激灵,“你这话说的,难道十二阿哥已经到了此地了” “还能不是呢”纳兰信芳撇撇嘴,“这会子就在巷子口了,他胆子真大,也不怕被人瞧见了” 金秀思索一番,迎进家来,这是必然不成的,毕竟家里头还有都统家的三姨太在,被看到了徒生事端,桂大奶奶也不合适见到,毕竟听到她的意思,对着宫里头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可纳兰家也不能去,这一来一去,时间浪费的太多了,那么说来,可真的没有地方去了。 金秀思来想去,没地方可以和永基见面但她又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地点,这里又安静,也没人来,说话最好。 “走,”金秀苦着脸,“哎也不知道这位主儿来是做什么” 。 八十二、书铺之会(上) 金秀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纳兰信芳倒是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不该刚才如此对着金秀这样的吹胡子瞪眼,“姐姐若是不想见,我这就去打发了他就得了,三国里头不就是这么说的刘备要请诸葛亮出山,那也要三顾茅庐才行,若是他这么一来,说想见姐姐,姐姐就要巴巴的跑出去,岂不是把咱们山门都看轻了不是万万是不能这样的,”拒绝一位皇子的请求,是需要很大勇气的,纳兰信芳在金秀面前也不会掩饰,嘴唇有些哆哆嗦嗦的,“我这,我这就去让他回去,就说咱们姐姐不见他” “罢了,既然来了,就不能不招待的道理,”金秀拍了拍纳兰信芳的肩膀,“走,咱们出去会会他。”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恰好还遇到了钮家的忠仆刘全,他用篮子装了满满的野菜从外头进来,刘全见到了金秀和纳兰信芳,忙打千,金秀问道,“全叔,这是哪儿回来” “回金姑娘的话,这时日没什么青口的菜吃,于是奴才就从外头打望了几眼,看到野菜还算新鲜可口的,故此带些回来,用干菜炒了,带回里头给大爷和二爷吃。” “致斋没出来”金秀若有所思,“就你出来了吗” “是,大爷没出来”刘全笑道,“这三月的春闱马上就到了,大爷说想下场试试。” 金秀让纳兰信芳先出去,“我不是给了全叔你银子了,怎么还要吃野菜呢若是在里头读书,怎么还能吃这些东西若是平时馋嘴了偶尔吃一吃倒也罢了,怎么还当真家伙了呢” “没有没有,大爷在宫里头吃的好,金姑娘别担心”刘全忙道,“您给的银子够够的了,只是这野菜,大爷突然说想吃了,可这宫里头却也没,于是只能是奴才出来找一找,然后顺带着把春日里的衣裳带进去。” 金秀瞧了那篮子,里头是一些荠菜马兰头之类的,点点头,“那就罢了,”金秀又想起来什么,“大爷在宫里头可还好” “挺好挺好,”刘全笑道,“您就放心吧。” 金秀说了几句,也就放过刘全,走了出去和纳兰信芳汇合,刘全朝着钮家走了几步,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金姑娘这急匆匆的出去,难不成有什么事儿” 金秀追上了纳兰信芳,两人一起出了巷子口,果然,见到三四个人就在井台那里,为首的一人穿着黑色的披风,背对着金秀,似乎看着那眼水井,金秀左右看了看,幸好这会子街上也没什么人,实际上西北条子胡同常住的人不多,金秀走到了跟前,朝着那背影福了福,“十二爷。” 这个称呼不着眼,也不会让人有其余的遐想,猛地一听还以为是哪一家子孙昌盛的人家的子弟,都行十二了,永基背着着金秀,看着那井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金姑娘,想着咱们这第一次见面,就在这井台处的明月夜,我站在这里,想着这个事儿,还真有些意思。” “你说,是不是” 的确是有些意思金秀心里头默念,十二阿哥,咱们这八月十四明月夜就在这白石井台处无意之中相会,应该是算是一种缘分了罢 这样一模一样的面庞,在这异时空之中对着自己悄然微笑,真是叫人恍惚,不免生出今夕何夕的感叹来。 “是。”金秀福了福,“我没想到,十二爷竟然亲自来了。” “我说过会来,自然就会来,”永璂转过身子,看着金秀,微微点头,“不必多礼,请起,宫中事儿多,我又要在上书房读书,不得空,今个才能出来,希望金姑娘不要见怪。” 这里到底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金秀有了主意,“是,十二爷,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还是换一个地方说话罢” “好,”永璂似乎对着金秀很感兴趣,金秀所言什么,他都听,“听芳哥儿说,你们家有一个亭子,颇有陋室之妙,我倒是也真的想去瞧瞧。” 金秀咳嗽一声,“家里头可不合适,十二爷恕罪,一来家里头乱,二来家里头今个也有客,若是十二爷不嫌弃,请跟着我来就是。” 永璂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他似乎今日心情极好,对着任何事儿都感兴趣,于是金秀略微走了几步,带着一行人到了街口的那家书铺,进了里头,恰好刘掌柜就在看书,金秀福了福,“刘爷爷我今个有个客,没地方可去,来您店里头说话一会,成吗” 刘掌柜的眼神玳瑁的老花镜上面看着纳兰信芳和永璂等人,微微点头,手里头的书也翻了一页,“你金姑娘来说话,自然是成的,只是我这店铺小,你们来了这么多人,却又不买书,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呢” 你这书铺有鬼个生意金秀无奈的想道,但是这书铺刘掌柜才是地主,什么事儿该他说了算,金秀于是叫纳兰信芳出去,再请永璂把他的几个随从出去,刘掌柜淡然说道,“茶水也是没有,贵客自便罢。” 金秀带着永璂走了几步,走到了两排书架之间,书籍好像是都穿着宝蓝色衣裳的围观群众,静静的站在两边看着两人沉默不语,阳光在书架之间照耀进来,似乎在路上铺满了金色的地毯,金秀走在前头,转过身子来,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到阳光照耀在永璂的脸上,永璂皮肤很白,被阳光一照,似乎脸上的汗毛都毫发毕现,皮肤也隐隐变得半透明,他就那样安静的望着金秀不说话,眼珠子都变成了琥珀色,好像是浅棕色的大海。 金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滞,末低头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十二爷来找到我这,是想要什么” “就是之前我说过的,”永璂看着金秀,慢慢说道,脸上露出了真诚之色,“求一条生路,求一线生机。” 。 八十二、书铺之会(中) “我来寻一线生机,和一条生路。” 之前为何要找金秀,永基上次在寿康宫外,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他业已无路可走,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寻找,“自从我额娘过世,处境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宫里头的人惯会势利眼,以前不觉得,”永基微微摇头,“如今等着我落魄的时候,却也真的是如此感受得到了,而且,感受的极深。” “得意从来不知冷眼时,”金秀说道,“这也是寻常,不过这是好事儿,”她见到永基皱眉,又忙解释,“不是说娘娘过世是好事儿,而是十二阿哥您如此尝一尝人情冷暖,这是好事儿,得意时候莫忘形,失意时候知进退,如此,才能够荣辱不惊。” 这一点,金秀是深有体会的,特别是在以前的职场之中,还有那些投资理财的时候,人在职场,升迁降等太寻常了,她见过很多人得了便宜,得意忘形,在背上处分的时候沉沦潦倒,觉得这一辈子就是如此了;自己个在投资的时候也会这样,赚了一点钱就得意洋洋,幻想芝麻开花节节高;稍微亏了一些,就如丧考妣,感觉好像这一辈子都赚不来什么钱了。 这两者都不可取。 既要知足常乐,又要随遇而安。 “你说的不错,可这说的容易做的难,就算是金姑娘,只怕是也是劝我容易,若是自己身上如此了,也是难吧” 这一点毫无疑问,金秀点点头,她不否认这一点,“的确如此,每个人在劝别人的时候,容易站着说话不腰疼。”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焉知鱼之苦”永基叹气道,“我在宫中无一日睡得安稳,只能是出来在外头的时候才能稍微舒心一些,方能够自在。” 金秀这才察觉到了永基眼周竟然有隐隐的乌青色,显然这夜不能寐,的确是会让人伤神的,金秀点点头,“十二爷,你来找我,是想要做什么仅仅是活下去,我觉得还是简单,毕竟,万岁爷膝下的阿哥这么多,只要是您,稍微那么放浪形骸些,想必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就不会关注于您了。” 永基身子微微一震,“你这话的意思,我却不明白了,为何我放浪形骸,就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了” “宫里头有人想着要害你,亦或者是要对你如何,难道不是因为继位大统的事儿吗”金秀奇道,“若不是这个,还能有什么” 永基脸上露出了激动之色,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身后,他这样一转身,似乎还带起了一些室内的灰尘,在永基的身边飘动荡漾起来,“我却是没想到这么远,但的确犹如你所言,若不是你点明,我还真的不知道是因为这个” “一语惊醒梦中人,”永基的眼角微微弯了起来,眼神从未有过的明亮,看着金秀的眼神,好像是看着天上的星星。“果然,浑浑噩噩之人,需要人来敲醒。” “我不求什么大位,我也不想着要放浪形骸,我只是想着这么好生过一辈子,不要被人欺凌了去,也不要被人害了去,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永基面容镇定,眼神澄澈,“我就是这个意思。” 金秀默默,“只是人的心思,是最善变的东西,十二阿哥如今想着这个,可日后也保不齐会有别的心思出来。” “什么心思”永基有些疑问。 “也没什么,”金秀笑道,“那十二阿哥要我怎么帮” “你答应了”永基眼前一亮,“你答应帮我” “若是不答应你,如何走得出去”金秀笑道,“只是我却担不起一个谋主的身份您别急,”她见到了永基脸上露出了微微着急的神色,于是忙说道,“不是不愿意,只是我不知道您的事儿,若是这会子我对着您指手画脚的出谋划策,您信吗肯定以为我只是敷衍您。” “那金姑娘你要如何我都可以听从于你,你只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永基上前半步,急切的说道,“你说就是。” 金秀微微摇头,“咱们这是名不正言不顺,我怎么帮你,你上次说,让我入宫,上次在寿康宫外,言语多有不便,这会子得空了,边上也没有其余的人,”金秀不知道为何脸上突然通红了起来,但仍然抬头来,望着永基,她的身量已经够高了,可还是低了永基半个头,她微微抬起头,刚好可以可以和永基对视,“我还是要问清楚,你说让我入宫,怎么入宫,我是什么身份入宫” “这话要先问清楚。” 纳兰信芳站在书铺外闲极无聊,脚下在踢石头子,朝着街上踢出去,永基带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小太监,一个是满脸胡子的,既然是满脸胡子,当然就不是太监,许是侍卫一流的人物,两个人也不说话,更是目不斜视,只是守在门口,纳兰信芳原本是四海的性子,喜欢结交朋友,这会子等着无聊,但想着说聊聊天什么的,可搭讪了几句,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似乎还有些瞧不起纳兰信芳的样子,纳兰信芳心里头怒骂两个死奴才狗眼看人低,他也有自己的品德和傲气,既然不理会,他也就抬起头,不再说话了。 似乎过了很久,但又大概才过了一会,金秀和永基两人从书架之中走出来,金秀和刘掌柜说了一声,刘掌柜依旧是坐在柜台后头看书,听到金秀说话声,这才抬起头,用着审视的眼神望着金秀,“怎么,你招待客人,”他又瞥了一眼身后的永基,“这么一下子就够了” “很多事情,这么一下子就可以确定很多事情了,”金秀淡然一笑,她脸上的红晕似乎一直都没褪去,宛如云霞,十分美艳动人,听到刘掌柜这么说,又转过身子来福了福,“刘爷爷,叨扰你这了” “不叨扰,你日后常来就是了,可别过了年,我这里看书谈话的规矩就忘了。 。 八十二、书铺之会(下) “忘不了,”金秀笑道,“您这里的规矩我知道,过一两日得空了,我就来找您,上次借的书,我还没拿回来呢。” 金秀和永基出了门,纳兰信芳忙迎接了上来,他现在可是最机灵的,先是看了金秀的脸色,觉得金秀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永基,永基脸色如常,“姐姐,你们说了什么了” 金秀示意让纳兰信芳不要说话,转过身子,对着永基福了福,“十二爷,宫里头的事儿,我就要托付给您了。” “我尽力而为,此外,你也要多多帮忙,”永基点点头,金秀答应下来,“纳兰家宁老爷也会帮着您的。” “如此多谢了,芳哥儿,请替我转向你阿玛致谢,日后我必然还要登门拜访叨扰的。”永基朝着纳兰信芳说了这么一句,下了台阶,上了马,骑手们一起呼和,骏马升腾四蹄,就此离去。 金秀望着永基的背影微微出神,纳兰信芳不屑一顾,“地下的奴才傲气的很,想必这位十二爷也算不得什么好的,姐姐,您怎么了在里头说了什么” 金秀这才惊醒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说了一些宫中的事儿,十二阿哥从舒妃娘娘哪里听来了我会出主意,所以这一次来找我,也想着要我帮着他出主意。” “这可不能乱出”纳兰信芳不知道为何,对着永基的戒心极高,甚至是比对付善保的戒心还要高一些,“咱们姐姐是什么人,”他说到这里,左右还特意看了看,“您可是知道天书的人”纳兰信芳压低了声音,“这天书如此厉害,当然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也不能乱出什么主意我可是听阿玛说起过,咱们娘娘和他的额娘,就是哪位南氏,不对付” “咱们可不能帮他”金秀看了纳兰信芳一眼,他又马上改口,“当然了,若是咱们要帮他,也不能白帮了” “当然不能白帮,”金秀微微一笑,“他若是不拿一些东西出来,我怎么会帮他呢” 金秀自然是回到自己家里头,纳兰信芳还要问东问西,金秀被问的不耐烦,布置了几个作业给纳兰信芳,又让他赶紧着回去禀告父亲纳兰永宁,“回去告诉宁老爷,把今个的事儿说一说,再问一问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得空,我要过府去请安。” “姐姐只管来,”纳兰信芳笑道,“阿玛现在不当差,极少出门,你什么时候来都成,若是阿玛不在,额娘总是在的。” “这事儿还是要找你阿玛说,”金秀说道,“你赶紧着回吧。” 金秀若有所思的走回到了西北条子胡同里头,只见到前头还走着刘全,见到刘全的背影,金秀有些纳闷,这全叔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还在外头不过她这会子也有心事,故此就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进了家。 这永基来访,不过是一刻钟多点的时间就走了,来得快去得也快,金秀回到了家里头,一瞧,没想到都统木格家的三姨太竟然还在,正在和桂大奶奶说的高兴,见到金秀回来了,还热情的拉住了金秀的手,“我瞧见你们家大姑娘呀,那就叫一个喜欢若不是我这年纪还小,不然的话,我就要认她做干女儿了” 这话倒是新鲜,金秀打了个寒噤,认干娘自己个是不吃亏的,什么见面礼,压岁钱只怕是都少不了,她喊了一声不吃亏,但是这三姨太这么热情,总是觉得有鬼啊这个干娘认了,只怕是有问题哦。 桂大奶奶抽了一口烟,看了金秀一眼,“若是这样,也是这丫头的福气啊,三太太” “哎哟,我就是说笑说笑罢了,我哪儿敢呢”三姨太双手捏着帕子,搭在炕桌上,身子略微前倾,带着甜美的笑,却又很是恭敬的样子,对着桂大奶奶笑道,“我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哪且不说这大姑娘金贵的身份了,就算在姑奶奶这头,我也不敢和姐姐您一样平起平坐不是” 这话说的开心,十分的给桂大奶奶面子,桂大奶奶果然眉开眼笑,“三太太您过奖了。” “认干女儿这件事儿,我可是不敢的,不然的话,被贵人抱怨,这就不好了,可其余的,我却也不敢不能没有什么意思意思的,多少也要正经给的见面礼不是”她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外头候着的仆妇端了一个盒子进来,就放在了炕桌上,三姨太得意一笑,一下子把那个盒子打开了,里头露出了璀璨的光芒,众人一看,是一套水钻琉璃青玉头面,发簪、扁方、珠钗、戒指、耳环、项圈、珠花一应俱全,十分璀璨夺目,虽然这些东西都不算太贵重毕竟比不上金玉之物亦或者是羊脂玉或者翡翠,但这一套东西胜在光芒灿烂,和寻常头面低调内敛的光芒完全不同。 众人看清楚了那套东西,又看着三姨太,二妞早就看呆了,嘴角忍不住流出了口水来,大家伙都看着三姨太,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哎哟”三姨太娇笑道,“前些日子老爷来过你们家,说是大姑娘人品贵重,只是来的匆忙,没什么可给的,我说这感情好,若是老爷要赏东西,女儿家嘛,当然是这些个珠宝首饰才是最好,老爷听了也说好,说了,大姑娘马上就要入宫选秀,若是没有好的头面,只怕是丢了咱们蒙古正红旗的脸面,叫我特意在库房里头,找了这么一套最好的东西出来,说赏给大姑娘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金秀哪里敢拿,只是拼命行福礼,“这赏赐太贵重了,我可实在是受不起,还请三姨娘告诉都统大人,若是选秀,我一定不会丢了咱们旗下的脸面,请他老人家放心,只是这头面,太贵重,我可不敢要呢。” 金秀这么说,三姨太倒是高兴起来,“我就爱你们这知礼的”她又对着桂大奶奶笑道,“到底是姑奶奶调教有方” 。 八十二、书铺之会(完) 三姨太倒是先捧了捧桂大奶奶,说金秀这么懂事,又说话得体,完全是因为桂大奶奶调教出来的,是桂大奶奶的功劳,三姨太到底是昔日跑惯了江湖,这唱戏出身,最厉害的恐怕就是这察言观色和嘴皮子上的功夫,几句话说的桂大奶奶眉开眼笑的,金秀不由得暗暗咋舌,自己个素日里头也是这样拍桂大奶奶的马屁的,怎么就没有见到效果呢按理来说,自己说的更文雅更高级的呀。 可是桂大奶奶偏生就是吃三姨太这一套,她脸上笑得好像是一朵灿烂的菊花,“不能够她小孩子家家的,当不起你这样的夸” “我可没有夸,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真心话,”三姨太对着桂大奶奶笑道,“大姑娘的确是知礼,可我这也不能小气了,这头面就是给你的,”三姨太把首饰盒子合了上去,推在了一边,款款起身,“请大姑娘也不必要推辞了,且收下,日后入宫选秀的时候,穿戴上,也是我们家老爷为了大姑娘你的一番心意。可不能推辞哦。” 桂大奶奶笑眯眯的点点头,“既然是三太太这么说,你就收下是了,”她继续盘膝坐在炕上吞云吐雾的,“大妞你去送一送三太太” 桂大奶奶的这个称呼也很让人满意,木格家的三姨太,若是论起正宗大户人家的称呼规矩,那该称呼为“三姨娘”才成,可这样抬高了三姨太的身份,难怪三姨太这样狂说桂大奶奶的好。 金秀出门送三姨太,三姨太很是亲热,拉住了金秀的手就不放,“大姑娘若是得空,不如来我家里头玩一玩,我不敢认你当干女儿,就是因为咱们年岁差不多,咱们想必也是有话说的。” “是,我都听您的,只是我思来想去有些奇怪,”金秀眼神一闪,“都统大人素来和我没什么交情,却不知道为何,对着我家,和对着我这样的好呢” 金秀这么直接的问了出来,倒是让三姨太有些吃惊,“怎么,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金秀的确不知,但她不会露出什么不知道的意思,她想要套话,于是微微一笑,露出了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有些知道,有些却是也不知道,正是要请教三太太呢。” 金秀如此表现出来的样子的,倒是真的让三姨太笃定了金秀真的在宫里头遇到了贵人,而且是她很清楚的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可能性,不然她可不会如此样子,从容不迫。三姨太抿嘴微笑,拍了拍金秀的手,“我就知道大姑娘你可不是蒙在鼓里头的傻子,我们家老爷还怕你不知道,叫我都不必和你说呢。” 三姨太左右看了看,对着金秀轻声笑道,“我可真是羡慕大姑娘,自己个懂礼数,知进退,是个好姑娘,更是有贵人提携,纳兰家是你们家的老关系,想着帮你这不错,可内务府的高大人,还有富察家都来帮着姑娘,这就是极难得的了特别是那富察家,等闲人怎么攀得上可见是多重视姑娘了。难不成,”三姨太拿着探究的眼神望着金秀,“大姑娘还认识傅中堂吗” 听到三姨太这话,金秀心里头巨震,被三姨太握住的手一下子不由自主的抖动了起来,她忙放开了三姨太的手,“哪里能呢,人家是宰相中堂,又怎么会和我这样的小人物认识。” “那么” “高大人我是知道的,纳兰家自然是帮着我,”金秀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却被三姨太解读为金秀还隐藏了很多的秘密,“至于富察家,想必也不是傅中堂来管我这些小事儿罢” “自然了,这样的事儿,何必要宰相大人出马呢,是富察家的一位师爷找到老爷说这个事儿的,若不是他来打招呼,只怕是谁也不知道,咱们这蒙古正红旗下,还藏着这么一位金凤凰呢”三姨太拿着手帕捂嘴窃笑道,她艳羡的复又拉住了金秀的手,“你呀,有这么多人帮衬,看来日后也是要成为贵人的,大姑娘,日后成了贵人,可千万不能忘了我三姨太呀对了,对了,自然是不能忘了我们家老爷,我们家老爷吩咐了,说时候一到,就送你入宫,什么选不上的事儿,那是必然没有的” 三姨太高高兴兴的走了,金秀站在门口,不知道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似乎才醒过来,转身回家,却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坐在了自己的屋里头的炕沿上,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的在想着什么。 过了好久,二妞才从外头进来,“姐姐,姐姐我到处找你呢,还以为你出去了,没想到是在这里呢” “哦,怎么了,”金秀惊醒,朝着自己脸上拭了拭什么,抬起头来,眼中红红的,“奶奶找我吗”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二妞察觉到了金秀的异样,担忧的问道“姐姐身子不舒服吗可是肚子疼我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是肚子疼” “没有,不是肚子疼,只是心里头有些不舒服罢了,”金秀叹气道,她搂住了二妞的小小身子,“二妞,你以后要听奶奶的话,也要听姑爸的话,听到没有” “是,我知道了,”二妞点点头,“我也会听姐姐的话的。” “姐姐的话”金秀哑然,“倒是不必听的,我也没什么话儿可以教你的。” 这边姊妹俩说了一会悄悄话,外头又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呼喝声,桂大奶奶又在发飙,要茶要水的。二妞忙出去了,“姐姐你赶紧着出来,咱们等会还要炸萝卜丸子呢我就想吃姐姐炸的萝卜丸子” 二妞跑的匆忙,没有把房门关上,夕阳照耀进了屋里头,把金秀的下半张脸,都照耀到了,金秀的眼睛隐藏在夕阳的光芒之外,似乎不为人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坐在那里,看着门外的阳光照耀进来的线路,过了一会,嘴角微微上勾,露出了一抹浅笑,她站了起来,走出房门,把阳光关在门外,室内一下子变得漆黑了。 八十三、尘埃落定(上) 时间对着谁都是一样的公平,无论是主观是否意愿,光阴总是这样匆匆溜走,从不等人,不管谁,想着日后如何,如何日后,日后就是会好起来,再如何如何,都是空,人免不了期望未来,但真的等到未来到了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惊觉,之前答应下的许诺,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依旧是做不到。 时间一下子就到了三月,这时候没有什么别的事儿,特别在普通的护军人家里头,无非就是当差、领禄米、打发时间,想着各式各样的花招和胡闹来打发时间,一百多年积下的历史尘垢,使一般的护军旗人既忘了自谴,也忘了自励。护军的世家们、落魄的世家们,创造了一种独具风格的生活方式有钱的真讲究,没钱的穷讲究。生命就这么沉浮在有讲究的一汪死水里。 当然,这些和元家毫不相干,那些是当年有钱的人家,或者是现在还有钱的人家才会做的事儿,元家作为固定阶级,固定的旗下护军普通穷苦人家,其余的什么有钱人的花样,元家除了一位桂大奶奶会搞这些外,其余的人还是踏实肯干的,富祥虽然是面了些,也有些没主见,但当差还是勤勉的,当然了,人总是会有些小兴趣小爱好,富祥就喜欢下值了之后小酌这么几杯,这是无伤大雅的事儿,没人会说什么。 到了三月,金秀的弟弟金顺就很大了,许是这个名字“保柱”取得好,这一胎顺顺利利的就长大了,金顺吃的是白白胖胖的,已经是三个多月了,一直都身体健健康康的,一次生病都没有,看来,这将来会长成一个很壮实的小伙子。桂大奶奶忙说是是列祖列宗保佑,金秀却是不信列祖列宗的的保佑,还是因为玉芬如今身子养得好,孕中又补得不错,坐月子也休息的好,奶水充足,小孩子自然是康健。 所以说来是好笑,金秀还没生产过,可却因为是跟着母亲生下弟弟这么一整套的流程走下来,竟然对着生育这件事儿头头是道,哪里都很熟悉了,金秀想着就是自己个昔日是学文的,没有学过医,若是学医的,这一辈子当个接生婆,只怕是就一生衣食无忧了,就好像那白老太太一般。 家里头一切都很顺利,除了桂大奶奶还是那么的难伺候之外,一切都很好,桂大奶奶从二月开始,特别是玉芬出月子了之后,名正言顺的说要把所有的家务都还给玉芬,自己个带着金秀做起了特训起来,特别是礼仪方面,还拉上了二妞一起做,若是二妞做不好,还要来罚金秀,说金秀没有带好头,没有榜样作用金秀真的很无奈了,只能是让二妞也跟着学,自己也悉心教导,让二妞可以早些学会了这些。 另外除却礼外,桂大奶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还教了很多金秀有关于绸缎、首饰、衣裳、鞋袜等物的知识,她这一次可不小气,也不藏私,将自己个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找出来,一样样的告诉金秀,这个是什么花纹,是什么颜色,这个珠钗是什么宝石做的,这个是银鎏金的,宁绸和杭绸有什么区别,茶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个缺乏实践性,因为现在的元家,就算是桂大奶奶有些积蓄,也买不起价比黄金的春茶来一一试试看什么味道,每种茶有什么区别。 桂大奶奶和金秀说茶叶的时候,金秀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喝茶的这个笑话,她在定兴县也是被纳兰信芳说过了,还被侯艳年惊为天人,以为金秀对着如此好茶不以为意,但金秀是觉得这些东西真的没什么多大的用处,也觉得学这个真的太无聊了些。 比如这珠宝首饰,女孩子嘛,无论是几岁,总是稀罕这些亮晶晶的东西的,所以金秀还挺有乐趣,可讲到了这些茶叶的东西,金秀是真的有些受不了,“姑爸,您说,我学这些个干嘛呢以后也用不到,再者说了,这茶叶泡出来解渴就是了,怎么还要分的这么清楚,饭后喝什么,早起喝什么,吃荤腥之后喝什么,空腹的时候喝什么呢” “所以我说你这个丫头读再多的书也是没用”桂大奶奶大声的冷笑道,“读再多的书,缺了这些个分辨好东西的心思,什么书都没用,我问你,日后若是你成了哪一户的当家主母,别人请你过去喝茶看绸缎,你坐在那里,什么茶也不知道,好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什么绸缎也不认识,糊窗户的当成做裙子的,到时候你说闹笑话了,丢的是谁的脸别人就会说,哎哟,那谁家的太太,就是元氏,一点见识都没有,什么东西都不懂,也不知道那个乡下出来的火柴妞,真是笑死人了我就问你,到时候这样的风评你怎么办别告诉我,这过日子不用理睬别人的” 桂大奶奶这话还真的半点没错,人不是为了别人活着的,但也不能完完全全不顾及别人的看法和观点,金秀被骂了一顿,老老实实的跟着桂大奶奶学起了这些东西,金秀现在没发觉,但日后就知道了,也明白了,这些有关于本时代的审美情趣和审美的标准,对于其余人来说可能没什么用,但对于金秀来说,有很大的作用。 这些东西对于二妞来说,就太深奥了,于是二妞不必学,但被特许跟在边上看着,二妞最喜欢这些闪耀着光芒的东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肯放,这样又是被桂大奶奶骂了,特别是她叫二妞倒茶来说了两次二妞都没听到的时候,“眼皮子浅的东西世界上的好东西多了去,你就看着我这点破烂货” 桂大奶奶的可不算是破烂货,金秀看了看,东西都是极好的,不过桂大奶奶说,“这些花纹如今都不流行,不时兴了如今的式样,可比以前要富贵娇艳多了。” 。 八十三、尘埃落定(中) 可见桂大奶奶的东西是好东西,但是很多年前的老物件了,和如今的风尚潮流完全不一样,所以桂大奶奶也是只指点金秀鉴赏这些东西的标准和优劣在何处,并不是把自己的审美都强加在金秀身上,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满,“如今这世道,可真是变了想着我们以前,就没有这么多的花样,和这么多的款式,如今袖子不是袖子,裙子不是裙子,都成了乱七八糟了” 这倒是符合年纪稍大的人看不惯新潮流的样子,金秀见到这么多好东西,不免心里头暗暗狐疑,特别是她知道了桂大奶奶似乎和宫里头很是熟稔的模样,心里头就不免嘀咕,自己这位姑爸,是不是宫里头出来的,而且若是能有这么多好东西,决不能是什么姑姑,什么退休的宫女出来不会有这么多的好东西,不过金秀听桂大奶奶这么教导,再和舒妃拿出来赐给自己的东西对照对照,似乎也看不出多少是内务府内造的东西,特别不像是御用的东西,东西虽然好,但不是明黄色或者是内造的款式,这又是让金秀猜不透了她以为自己这位姑爸,或许是哪位后宫主子出宫来的。 当然了,这几乎不可能,金秀也马上打消了自己这个糊涂可笑的念头,嫔妃没有生出皇宫的,当然也有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开府,皇帝又驾崩了,自己成了寡妇,那么新皇恩典,可以让嫔妃出宫跟着儿子过日子。当然如果死了也可以出宫,不过那是直接送到皇陵去了。 所以桂大奶奶显然不是后宫嫔妃,皇家法度十分森严,只要是成为了皇帝的女人,这一辈子肯定就是呆在宫里头了,不可能再有什么机会出宫去。 桂大奶奶可不知道金秀在想什么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现在无暇去管别的事情,她一心一意的就要金秀脱产什么事情都不必做,就每日跟着自己个学规矩赏东西端茶倒水什么的,金秀真的怀疑就算是真的宫里头的教养嬷嬷,只怕是都不必训练的如此辛苦。 当然了,为了避免桂大奶奶发飙,故此金秀心里头虽然有嘀咕,也没有表露出来,还是老老实实的学这些东西,金秀的上一辈子实际上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审美什么的,当然是没有,除了读书,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但如今在桂大奶奶的训导和填鸭式的灌输下,金秀竟然也是对着这些穿戴首饰颇为津津乐道,很感兴趣了,当然了,若是桂大奶奶的这些好东西能够给金秀穿戴就好了,可桂大奶奶当然不会这么大方,她仅限于在室内,金秀可以稍微碰一碰,摸一摸这些真家伙的手感如何,但是想借来穿戴穿戴,那是肯定不成的,桂大奶奶看这些东西看的很紧,好像是自己个的命儿一般。 金秀是没什么大用场,但玉芬就有了,今个她进了来,朝着桂大奶奶先行礼,“姑奶奶”玉芬很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能不开口,“大妞她三婶家的二子要娶媳妇,说让我过去当全福太太” 母亲玉芬最怕的是亲友家娶媳妇或聘姑娘而来约请她作娶亲太太或送亲太太。这是一种很大的荣誉不但寡妇没有这个资格,就是属虎的或行为有什么不检之处的“全口人”也没有资格,必须是儿女双全的良家妇女才可以当。除此之外,只有堂堂正正,一步一个脚印的妇人才能负此重任。人家来约请,母亲没法儿拒绝。谁肯把荣誉往外推呢可是,去作娶亲太太或送亲太太不但必须坐骡车,而且平日既无女仆,就要雇个临时的、富有经验的、干净利落的老妈子。有人搀着上车下车、出来进去,才象个娶亲太太或送亲太太呀 这话一说出来,原本是歪在炕上吞云吐雾悠然自得的桂大奶奶,顿时沉下了脸,脸色比锅盖还要黑,“你倒是福气好又去当娶亲太太了” 当娶亲太太,至于服装首饰呢,用不着说,必须格外出色,才能压得住台。玉芬最恨向别人借东西,这是一个有自尊心的护军妇人尽量避免不做的事儿。可是她又绝对没有去置办几十两银子一件的大缎子、绣边儿的氅衣,和真金的扁方、耳环,大小头簪。她只好向桂大奶奶开口。 桂大奶奶脸色不好说话也不好听,玉芬原本是想着打退堂鼓了,她可不敢在姑奶奶面前多说什么,想着只能等着富祥回来再问桂大奶奶这位亲姐姐来借了,不过金秀恰好在边上,她是有主意的,见到母亲如此,于是笑道,“姑爸您这么多好衣裳,若是不让人穿出去了,哪里知道姑爸还这么多好物件依我看,您该让奶奶穿着试试看,这么多鲜亮颜色的衣裳,白白放着可惜了” “也没什么可惜的若是不配,穿出去也浪费还不如烧了才好”桂大奶奶不屑一顾,不过她似乎看在金秀的面上,愿意给金秀的母亲玉芬这个脸面,“不过是咱们大姑娘开口了,那我也要听一听,毕竟咱们都是元家的姑奶奶,日后身份是一样的,”桂大奶奶难得的对着金秀露出微笑,“你这个弟弟怎么样还不知道,二妞么我瞧着她够呛,没多少出息将来的话,元家只怕还是要你撑场面了” 这贬低母亲抬高女儿的事儿,大约就只有桂大奶奶做得出来金秀有些无奈,她朝着桂大奶奶福了福,预备谢过姑妈,但是桂大奶奶还没有那么好打发,“且慢谢,你也不能闲着,”桂大奶奶继续躺在炕上抽着水烟,“你就拿我箱子里头的衣裳首饰,给你奶奶扮上。” “啊”金秀有些疑惑不解,“姑爸这是什么意思” “看看你怎么给你奶奶穿衣裳,”桂大奶奶狡黠的笑道,“这也是学问,看看你这些日子学的怎么样。” 。 八十三、尘埃落定(下) 结果当然是不怎么样,金秀把银扁方给母亲戴上,又配了大红色的大氅衣,这两点就被桂大奶奶痛骂一顿“咱们护军的规矩,哦不仅仅是护军,这天下的规矩,都是这素银的扁方、素银的首饰头面,都拿来送死人,出殡用的人家是娶媳妇的红事儿你穿着白事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诅咒人家吗” 于是金秀忙换了别的,拿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给玉芬戴在耳边,马上又被桂大奶奶训斥,“你奶奶是当全福太太不是当媒婆,这是要在轿子前头扭秧歌吗” 如此又教训又骂,金秀急的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打扮出了一套,桂大奶奶这才稍微满意了一些,不过还是要鸡蛋里挑石头,“这红色的大氅衣,你奶奶穿着太艳了些,不过呢既然是喜庆的事儿,艳一些倒是无妨,只是簪子和耳环,再用这些鎏金的,就太亮眼了,这红色配金色,俗气的很若是用点翠的就好了。” “点翠的呢,”金秀这会子是惊弓之鸟,听到桂大奶奶还不满意,于是忙在她的首饰盒里头找点翠的,“在哪儿呢” “别找了”桂大奶奶喝道,她可真是有些看不惯金秀好像是在扒拉田里头的大白菜一样扒拉自己的宝贝首饰,“点翠的首饰我能有吗那是最贵的东西” 全福太太是很大的荣誉,富祥当差晚上回家,听到这事儿也很高兴,“如今有了保柱在身边,你也可以当全福太太了想着咱们家前一位全福太太,”富祥不免有些唏嘘,“还要算在我的祖母哪里呢阿玛过世的早,大妞她祖母,没当过全福太太” “是这么个理儿,”玉芬高兴,但不免又有些忧愁,“只是当这个太太,又要穿戴整齐,又要租马车,还要找一个老妈子,又是这么多的开销” 自己的这位母亲呀,总是为了家里头的开销而发愁,金秀笑道,“这事儿,若是不花钱,倒是也有不花钱的法子,不如我就和芳哥儿说一说,让他府上派一辆车来,再来一位姑姑跟着,这不是极好” “可不能时常如此,”玉芬笑道,“咱们欠纳兰家的恩情可很大了,怎么好意思这些小事儿上去劳烦人家再者,人家府上的姑姑,那也是比咱们要体面些,怎么好意思使唤她们呢” “欠人家的”金秀微微摇头,“咱们不欠人家的,阿玛,奶奶,咱们元家,无论是谁,都不欠人家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变得淡淡的,“咱们是世家,不过我也不没有报答他们。” 金秀难得在父母面前说的这样严肃的话儿,玉芬和富祥互相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妞,你这是怎么了” 金秀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她转过身子,拎起了茶壶用小沙壶沏的茶叶末儿,老放在炉口旁边保暖,茶汁很浓,有时候也有点香味,刚好解渴驱寒,春日里头的北京城,夜里的贫苦人家,已经是不好再那么奢侈的摆上炭盆了,只能是用热茶暖暖身子,之前的庐山紫峰已经给富祥带出去炫耀喝完了,只有这普通的大碗茶,金秀给父母亲各倒了一杯,“过几日,女儿就要入宫去选秀了,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出来。” “这话怎么说的这么别扭呢”富祥笑道,“也就是入宫选秀而已,又不是要上战场,说的这样奇怪,你自己个说不愿意入宫,我也随你,你奶奶说的极是,这入宫了后,平时都见不到的,就算是再大的富贵,也是没用。你自己个有主意就好,”富祥不免被金秀的情绪带着有些唏嘘,“咱们大姑娘有主见,我这当阿玛的心里头也高兴我倒是没有给你筹谋什么过” “阿玛是最好的阿玛,”金秀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了一阵温情,她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了,刚开始当然是会有生疏感,毕竟不是从小到大的亲生父母,而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父母,但是为了自己的病症不惜一切救自己,又真心对着自己好,金秀时间长了,也就把两人当着了自己真正的父母,把这个家真正的当做了自己的家。 玉芬和富祥都是很普通的人,似乎没有什么精彩的亮点可说,但金秀明白,只有平淡的生活,或许才是最幸福的生活。 最幸福的生活,或许就是在于这些普通的事儿上,有一点点茶香味的大碗茶,弟弟的啼哭声,母亲盘膝坐在炕上做针线活儿的样子,富祥喝酒有滋有味的样子,二妞高兴的跑来跑去的样子,可能还有桂大奶奶吸水烟那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 “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些了”玉芬眼眶都红了,有些奇怪自己的反应,“大妞入宫去选一选,随便选一选就出来,外头钮家大爷还等着你呢,他倒是一个好人,”玉芬对着富祥笑道,“又是街坊,知根知底的,离得近,咱们都有好处” 金秀不搭腔,“夜深了,咱们都安置了吧” 金秀坐在了床前,望着窗户外的明月想了好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到了第二日,她就来到纳兰府了,恰好纳兰信芳也在,“姐姐怎么来了” “我要见宁老爷,”金秀脸色沉稳,似乎和她素日里头随和的样子不太一样,纳兰信芳有些好奇,但又不敢问什么,于是迎着金秀到了纳兰永宁的外书房,纳兰永宁恰好在修剪一盆龙爪松,长贵在一边伺候,纳兰永宁见到金秀前来,也不停手,“金姑娘好些日子没见了,家里头可好富祥世兄可还好” “一切都好,”金秀福了福,抬起头来对着纳兰永宁说了两句话,这两句话让纳兰永宁手里头的剪刀惊落在地,“宁老爷今个我过来是要说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我要选秀女。” “第二件事儿,我要当十二阿哥的福晋。” “不”纳兰信芳宛如野兽般的嘶吼起来,“不行” 风起于青萍卷完 。 一、别与君同(上) 凌乱的脚步在游廊之中急速的走着,初春时节,府中种着许多玉兰树,开的极好,可这脚步的主人无心观赏或许是人总是对着寻常可见触手可得的东西不珍惜,玉兰花开的极好,但显然,是被此人错过。 脚步走到了一处房门前,房门被一下子砰的踢开,穿着一身湖绿色宁绸长袍的纳兰信芳喘着粗气进了书房,书房里头有两三个小厮正在打扫,“滚,都滚,” “都给我滚出去” 纳兰信芳虽然脾气不好,可也是轻易不打骂下人的,今个这一次暴跳如雷怒火万丈的样子,众小厮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家伙都不敢说话,只是退了出去,还十分贴心的将房门给关上,纳兰信芳瘫坐在素日里最常坐的罗汉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撕裂了,隐隐抖动,时不时的抽搐一下,那疼痛慢慢的蔓延上来,似乎布满了整个身体。 他的脑袋之中混沌一片,似乎视觉听觉都笑死了,他只是死命的盯着罗汉床上那副五福捧寿的图案,五只寓意为福气的蝙蝠围成了一个围绕着的圆形,蝙蝠的双翼朝着图案中间旋绕进去,好像是越来越转,越来越转,五只蝙蝠迅速的旋转起来,把纳兰信芳的脑袋转晕了。 他喘了好久的气,终于让自己个的气息给平复下来,他用力的抓住了罗汉床的柱子,似乎用坚硬的黄花梨木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一点也不想去见外头的人,任何人都不想见,他就想永永远远呆在这书房里头,永远都不出去。 可世界上没有永远如自己心意的人和事,人生不如意的事儿十有八九,就算是如此伤心的时候也不能够让纳兰信芳一个人可以好好静一静,门外的小厮又禀告,他不是什么不懂事不知道看脸色的人,但这位客人他不得不禀告纳兰信芳,“大爷,三爷来了。” “谁来也不见”纳兰信芳大声喝道,“叫他们出去不要来烦我” 但是房门还是被打开了,来的人显然不把纳兰信芳的命令放在眼里,脚步声响起,“怎么,今个纳兰大爷脾气这么大,谁招惹你了告诉为兄,为兄帮你出口气,如何” 纳兰信芳抬头起来,看到了外头龙行虎步进来的,正是福康安,他穿着一身绛色的锦袍,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许是春日到了,福康安原本身上的勇武之气,换成了春日斯文俊雅的才子模样,他挥了挥折扇,径直进了书房,坐了下来,“谁惹得我们纳兰大爷生气了” 纳兰信芳坐直了身子,冷哼一声,素日里头他是很畏惧福康安的,今日许是心情极差,也不在乎福康安是什么人了,“福老三,纳兰大爷我今个心里不痛快,你别来招惹我” 小厮端上了茶来,福康安为人傲气,却不是无礼之辈,见到纳兰信芳神色不同以往,也没有继续调笑什么,挑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问这端茶的小厮,不怒自威,那小厮身子一缩,“奴才也不知道。” “滚出去”纳兰信芳喝道,那小厮忙退了出去,心里头暗暗庆幸不已,起码这火坑里头就不用自己伺候了。有人一打扰,原本自怨自艾整个人躲在自己情绪里头的纳兰信芳也稍微缓解了一二,“地下的奴才不知道,你问了也是白问” 纳兰信芳不顾及形象的仰面朝天的瘫在了罗汉床上,“可恶,可恨完了,什么都完了” “这是怎么了”福康安笑道,纳兰信芳愿意搭话就是好事儿,起码不至于自己个还在这里傻坐着,“有什么难事儿,是你办不了的,若是你办不了,我帮着你办如何” 福康安依旧是看不起纳兰信芳的,实际上,福康安眼高于顶,觉得天下的俊才,没有几个配得上和自己相提并论的,不过这不影响福康安和纳兰信芳交往,特别是纳兰信芳虽然不怎么聪明,似乎读书骑射都不怎么样,但哪一位厉害的世家子弟边上不都围着这些人,这原也算不得什么,福康安不介意自己个身边多一个纳兰信芳,所以这会子见到纳兰信芳如此,于是也愿意帮他一次,再者说了,论起这缅甸之事上来,他到底还是欠纳兰家人情的。 纳兰信芳冷笑两声,坐了起来,“我知道三爷你厉害,可这事儿你帮不上,我问你,选秀,你能拦着吗” 福康安有些莫名其妙,“选秀你这话没头没脑的,说的是什么” “金姐姐要入宫选秀了,”纳兰信芳神色有些凄惨,又有些灰暗,“我生气的就是这个事儿,福三爷,怎么,这事儿你办得成吗我不想让她入宫” 福康安正端起了盖碗,听到这话,一下子身子就顿住了,盖碗停在手上,福康安举起了双手,似乎时间停滞了很久很久,他才回过神来,艰难地说了一句话,“怎么,金姑娘要入宫选秀了” 这话一说出来,福康安才惊觉自己个的嗓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变哑了,声音远远没有自己素日里那么镇定自若,潇洒如意。 不过他马上咳嗽了一声作为掩饰,“金姑娘只要她不想,只怕是没人可以让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儿,这一点,我可是领教过了怎么,你的意思是,”福康安的瞳孔微微睁大了,“难道是金姑娘想自己个入宫” “是,所以我说这件事儿你办不成是罢福三爷,就算是你有通天彻地的功夫,也是不成,你能把她入宫选秀的心思给打灭了吗” “她想入宫”福康安慢慢说道,他只觉得手中的茶杯又烫又痒,好像是端了一杯柳絮在手中一样,福康安把茶杯放下来,脸上得意骄傲的表情消失了,“她想当秀女吗” “是,”纳兰信芳叹气道,生气之后,人往往是无穷无尽的后悔和懊恼,“你说,这算什么事儿” 。 一、别与君同(中) 福康安从未想过,自己的心绪在这一刻,会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这简直不是自己。 “若是她自己个愿意,我的确是没办法,”福康安默然,随即说道,“人生最难改的,就是自己个愿意做的事儿。” “所以你说说,这算是什么事儿”纳兰信芳说着说着又怒起来了,福康安当前,他心里头的有些小心思就不方便说出来,只能是无缘无故大发雷霆,“真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当着我家阿玛的面儿说出来了那个话真是,不知所谓” “不知所谓”纳兰信芳小声的咒骂了一番,似乎对着自己不满,又对着刚才呵斥自己不尊礼数的父亲纳兰永宁忿恨,又对着金秀的要求大失所望,这会子见到福康安不说话,又马上要开始攻击他来,“怎么,福三爷,您刚才不是什么都说的很好吗会帮着我,那我问你,这事儿,你怎么帮我来来来,你只要这事儿帮着我办好了,那我就给你磕头道谢,这一辈子都听你的话,如何” “办不到吧嘿嘿,那我就告诉你,以后别在我纳兰大爷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混帐”福康安不悦的喝道,“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 “我什么混帐我哪里混帐”纳兰信芳今日可是完完全全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原本在福康安面上不敢吱声温顺如小绵羊的他,今日心情欠佳,一下子就朝着福康安呲牙咧嘴了,“你不给我说清楚,今个我就和你没完” 两个人剑拔弩张,这会子又有没眼力界的人来敲门了,“大爷,”外头的小厮哆哆嗦嗦的说道,“元大姑娘来了。” “不见谁来都不见”纳兰信芳大声喊道,“叫她出去,叫她不必来了” 门还是被打开了,这是今日纳兰信芳的外书房的第二位不速之客,门外站着了一位青色裙子,上面穿着红色坎肩的少女,她微微低着头,门外的阳光恰好照在她头上插着的一支粉色杜鹃花,颤颤巍巍的,似乎还带着几滴春日里头的露珠,金秀抬起头来,眼神清澈,嘴角带着一丝清淡的微笑,阳光照耀在她那玉色的脸上,微微的柔化了那些绒毛,她的皮肤好像是变得透明了,变得好像带着瓷器一样的光泽。 两个人都看呆了,尤其是福康安,他从未想过金秀是什么模样的人,在他起初的观念里头一直认为,金秀是可以值得笼络的人,后期又觉得她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到了刚刚刚才,福康安还是觉得金秀,是一个可以提供一些别人没有的东西给自己的盟友或者是下属,或者是局外人。 但这一刻,福康安似乎将自己心里的固执己见,换掉了。 金秀见到了书房里头的纳兰信芳,微微一笑,跨步进了书房,刚才在外面的光芒,门一关,就从金秀身上消失了,“怎么了,芳弟,就连我也不愿意见了吗”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纳兰信芳气呼呼的,“你不是要入宫吗你去啊你去啊去了不要回来就是了,怎么还来找我呢” 他原本站着十分激动,在书房内走了走,转过身子,气嘟嘟的背对着金秀,示意自己不理会金秀,金秀微微一笑,这个纳兰信芳,还是小孩子一样的心性,她也不直接去和他说什么,只是和福康安见过,“福三爷吉祥。” “我刚才听着芳哥儿的话儿,”福康安将折扇拿起来,合拢,放在了手心里,握得紧紧的,“怎么,金姑娘要选秀吗” “这是自然,八旗护军女子都要选秀的。” “这选与不选,不是金姑娘自己个说了就算的事儿吗” “这话不通,”金秀不承认,“我不想选秀,可我不得不选。” “这话更是假的”纳兰信芳大声的喊道,“大家伙谁不知道,就算是福三爷,也知道,多少人若是不想选秀,直接找门路撂牌子就成”他虽然大声说话,却还没有背过身子来,只是依旧拿着背来对着金秀。 金秀微微一笑,也不去和纳兰信芳争吵,“三爷今个来,是要做什么事儿” “没有什么事儿,只是许久没来见纳兰兄弟了,所以过来瞧一瞧,没想到这一来,倒是知道了金姑娘的好消息,”福康安的剑眉之下,眼神深邃,看着金秀的目光,似乎有着什么不一样的意味在里头,“选秀入宫,自然也是可以不用选的,这里头的事儿,我倒是更觉得,金姑娘你自己的意思更重要些,信芳兄弟说的,在理。” “听见了没,听见了没”纳兰信芳得意起来,没想到福康安这会子竟然是和自己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人家都这么说了三爷都这么说,这可是不我瞎编的。” 金秀决定还是要先一个个解决,不能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没完没了的话,事情是解决不了的,“福三爷,我这是要入宫选秀,这是规矩不假,可若是没有贵府的帮衬,我也只怕是不能这么快的入宫,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旗下都统哪里,已经行文给户部,把我的名字放在了首号” 八旗护军选秀,是大玄朝的规矩,各旗都要遵守,但各旗时间久了,总是要找一些花样来别一别苗头的,争先恐先的氛围和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必须要得到体现,不仅仅是普通的穿衣饮食起居出行都要比别的旗下要好,比别的都统要好,更是体现在了别的事儿上,比如现在的这个选秀“首号”事儿上。 大家伙既然都是一体选秀,又都是为朝廷当差,自然也要分一个先后出来,当然了,要这些八旗护军的头脑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靠着军功封赏来分前后高低,这是绝不可能的,开玩笑,谁愿意去送命,四九城歌舞升平的大好日子不香吗 但其余的方面,就没有这个担心了,特别是选秀,大家伙都要巴不得让自己的旗下多出些贵人来,这样可以多多照拂自己旗。 。 一、别与君同(下) 那些最高级的贵人就先不说,单单只要是能够许配给什么宗室王爵成为福晋,或者是侧福晋什么的,这些都是有了干系的交往途径,不一定说事事都十分功利的说要帮衬什么的,但这就有了关系,日后真的有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说起来,也能够帮衬一些上去。 特别是护军人家,彼此同气连枝,说不清楚什么就真的要求到别人,如果秀女们日后有了出息,那么自然母家就会昌盛,母家昌盛,这一旗下就有面子,有里子,甚至有些时候就有更好的福利。 别的且不说,昔日的八旗更迭就是最好的例子,太祖过世,诸子争位,最后太祖德妃之子太宗夺得大位,因为其弟弟统率的两黄旗不是很恭顺,帝王心术杀鸡儆猴,太宗于是下旨,就将两黄旗和德妃母家所在的两白旗统统对调,如此让自己更为熟悉更为放心的两白旗一下子成为了诸旗之首,这不得不说,德妃的这两白旗的出身,关系甚大。 这是最极端的例子了,大家也不再指望有这么天大的福利再次出现,当然了若是真的有福气出现了正经的主子,那么还是要抬旗入正黄旗的,毕竟既然是成为皇后了,那么皇后的母家当然还不能留在普通的旗下,让普通人来管理,不过既然是这旗出去的,日后总是有些香火之情。 所以各旗的都统们和协领统领佐领们,在选秀的这个事儿上,还是比较忠心耿耿公忠体国的,都想着要把自己旗下最杰出的姑娘推出去,这一来呢,当然是为了完成任务,完成朝廷的差事儿,二来也就是要想着为本旗下谋一些将来的可能,毕竟这些姑娘们日后成为贵人的机会很大,大玄朝一代,可能护军里的男丁的未来,都没有姑娘家选秀有出路多了。 第三嘛,那就是要力压其余的旗下才要最好,这就说到了各旗的攀比之心,各旗都想着要自己旗下出贵人,出更多的贵人,出更高级的贵人,这样才能够压倒其余的旗下。 蒙古正红旗下,其实算不得什么好旗下,毕竟大元的威势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如今的蒙古人,几乎只剩下了一些空壳,当然,在大草原上的那些黄台吉们,那是有土地有牛羊,牛气的很,但在北京城里头的这些,啧啧啧,也就是空壳,或者是仅存的空壳这些颜面都没有了。 原本木格是对选秀要压过别人一头,这个心思是没有的,毕竟他一心一意想着多积累一些银子打点关系,为自己的小家庭筹谋一些未来的积蓄,但是为了金秀选秀的事儿,竟然有这么多大佬前来说项打点关系,他的心思也就活泛起来了,难不成我这蒙古正红旗下,还真的能出一位贵人了 所以他也就存了要和其余各旗下比拼的心思,不仅是派了三姨太过来看过,自己个更是来看过金秀的样子和谈吐,于是就十分放心,到底是这些世家和大人们看中的人物,的确不同凡响,放心之外更是有信心,于是在送给内务府和户部的文书上,将金秀的名字列在了第一个的位置,这叫做“首号”。 听到“首号”这个词儿,纳兰信芳又转身又站了起来,险些摔倒,“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就成了首号你说什么姐姐,这事儿和福老三有什么干系”他先看着金秀,又马上转过脸来盯着福康安。“你干了什么这个首号的事儿,是不是你搞的你快说” 各旗下都要争脸面,而内务府也会给旗下的都统们脸面,毕竟各旗都统为了选秀出更好的姑娘而争奇斗艳,这是一件好事儿,内务府乐享其成,所以为了鼓励,或者是纵容各旗把最好的姑娘选上来,于是选秀的制度在执行了这么多年后,又有了一个潜规则,那就是首号每一旗护军的秀女花名册的第一名,内务府一定会让她选上,而且会当做种子选手看待,不仅是一定入选,还会把这个首号当做是魁元的地位,入选的地位比如说当女官亦或者是当嫔妃还是当亲王宗室的福晋,也会让这些首号们,优选到这些位置上。 简直有些像是科举里头的规矩每一县州县试的案首,也就是第一名,在府试这一层,一定也会被选上秀才,绝不可能罢黜,这基本上就是潜规则了。 首号,那就意味着金秀的入选已经是板上钉钉,接下去唯一要在乎的,可能就是成为秀女之后的出路到底是什么,这一节还不明确。但毫无疑问,就连不谙世事的纳兰信芳也明白了,金秀当了这个蒙古正红旗的首号,入选秀女,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福康安大为惊讶,他简直是有些气愤了,这几乎是污蔑,“你说话仔细些,金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做这个事儿” “真的吗”金秀冷漠的说道,她在听到这个事儿之后,第一时间就笃定,自己成为首位就是福康安来谋算自己的,不然的话,难道是皇贵妃皇贵妃还无法命令富察家如何行事,这一点绝不会错。“福三爷,很多事儿有来有往,也不算错,说到底我也不是没有想着要借你的东风,但事儿如此做,未免有些不齿。” 福康安勃然大怒,“我福康安行事出来坦坦荡荡,绝不会有什么暗算人之事,你说话要谨慎,另外若是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直说就是,不必说这些个含沙射影的话儿” 金秀度福康安的神色,似乎真的不知道富察家对自己所行之事,看来福康安不知情,但若是福康安不知情,这事儿富察家又怎么会插手呢金秀摇摇头,似乎相信了福康安,但有些话,她还是要说“贵府是不是有一位李师爷,很是得福中堂信任” “是。”福康安点头道,他见到金秀嘴角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冷笑,心下就觉得不妙,“是有这么一位,如何” 。 一、别与君同(完) “这位李师爷做了什么,三爷若是真的不知道,还请回去问一问这位罢,”金秀看到福康安惊讶的表情不似作伪,大概猜得到自己个是受了池鱼之殃。 无论在任何时代,像是富察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想要对付一个平民百姓,都不会有任何困难。 “正是富察家的这位李师爷帮着我选秀,还当了这个正红旗的首号,若非贵人如此青目,我这旗下的都统,又怎么会如此关注我,几次三番来和我谈选秀的事儿,更是如此给我脸面” 金秀今日也是做了很大的决断,才会在纳兰永宁面前说出那么三件事儿来,饶是她心志坚定,但也忍不住激荡,所以这会子她无暇去分辨福康安脸上的惊讶之下,是否还隐藏着其余的情绪,“好了,三爷,今日我还有事儿和芳哥儿说,您请回吧。” 福康安脸色铁青,刷的站了起来,“我绝不容许任何人借着我的名号来败坏富察家的名声,金姑娘,这件事儿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他起身离开,末了还丢了一句话给纳兰信芳,“芳哥儿,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得了金秀有关于缅甸之书,福康安许久许久没有来骚扰过金秀了,今日之会,也是两人在新年大玄永盛三十二年的第一次一见面,福康安跨步出门,却又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转身过来,看着金秀,金秀微微转身,斜看着门外的福康安,似乎有些话要说,但福康安微微张嘴,但也仅仅是张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儿来。 门被慢慢的合上了,阻断了两人的视线。 书房内变得安静,虽然纳兰信芳还是气打不出一处来,胸膛起伏的厉害,他盯着金秀,金秀看着门合上,又看向纳兰信芳,“你怎么这么生气” “我”纳兰信芳脱口欲出,但又不敢说,本质上纳兰信芳不是一个胆大之人,虽然外表看上去胆大包天似的,他这会子有千言万语但又说不出来,又不敢说,末了就化成了一句“你哎” “这好端端的叹气做什么”虽然说别人,可金秀自己个也忍不住叹气了,“不管是谁做的手脚,我这入宫是必然的了,而且还当了这个首号,只怕是,没有别的什么路子了。” “姐姐你想说你是迫不得已吗”纳兰信芳稍微镇定了一些,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微微冷笑,“依我看,不是。” “为何不是” “外头的形势虽然是迫不得已,但姐姐的内心若是不想进宫,就靠着你的脑子,只怕是想出一万个主要来逃避了这件事儿。”纳兰信芳果然是跟着金秀时间这么长,十分清楚金秀的思想,明白若是她不想做的事儿,没人可以逼迫她,“这不就是姐姐讲的,内因才是决定之事,外因不过是推波助澜” 金秀默默,“你跟着我,的确是历练出来了不少,学了不少东西。” “所以你刚才那话,也只能是骗骗福老三,却是骗不了我,”纳兰信芳盯着金秀,就在这一刻,他似乎终于长大了,变得不再是那么嬉皮笑脸来,脸上表情刚毅坚定,变的成熟起来,“我听懂了你的话,你喜欢十二阿哥,是不是” 金秀不语,纳兰信芳却明白了金秀的意思,“那么就是了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子吗” “不,不是这个原因,哦,当然,或许他的身份也是一个原因,之一。” “所以原因还是出在姐姐自己个身上,姐姐的内心,或许就不想这么平淡的过一生” 这或许是今日最接近金秀心思的一句话了,她更是无言以对,或许是渴望的心思在心底一直静悄悄的藏着,平时的时候不显露出来,但只要一有机会,那渴望的心思就会如同雨后的春笋,一下子连夜就冒出来了不知道多少高,“是不是”纳兰信芳盯着金秀,就想着在她那脸上寻出什么端倪来,“我是不是说对了” “或许吧,”金秀淡然说道,她的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悲喜来,“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不想这么简单的过这一辈子。” “可你”纳兰信芳艰难的说道,他的喉咙似乎被什么热炭给堵住了一样,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外头的日子不好吗和我过的这个日子,不好吗” 这是一句很艰难的话儿,纳兰信芳说的满脸通红,却还是将这句话给说出来了,“你难道,还要想着入宫吗十二阿哥是什么人,你压根就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不知道,未来才有无限的可能,芳哥儿,”金秀坐了下来,眼神有些放空,但还是很坚定,“你都说了,我不喜欢过这些平淡的日子,我还需要更无限的未来,或者说,更喜欢一个可能性巨大的未来。” “你”纳兰信芳满脸通红,“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十二阿哥不是什么好人”纳兰信芳显然是在说气话,他压根就不知道十二阿哥是什么人,“只要是宫里头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金秀微微一笑,“芳哥儿,别小孩子气了,刚才见你挺生气的,故此我过来找你说说话,这会子好了些那我也就回去了,只是你若是没有什么话儿再和我说,日后可就少见了。” “我刚才说了话儿了”纳兰信芳低声喝道,“你没搭理我你若是想着要我上进当差,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去” “我不是你的良人,芳哥儿,”金秀站了起来,走到纳兰信芳面前,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的征途,也不在于这些当差的事儿上,天下之大,那才是你该闯荡的地方,行走天下的男儿,不该有什么羁绊的。” “我愿意,我想,我肯定你就是我的羁绊姐姐,”纳兰信芳眼中含着泪水,“你为何要这样” “你是我的弟弟,亲弟弟,我和你的亲密,更比我的那个还吃奶的弟弟要强多了,我们志同道合,是不是” 。 二、所谓三事(上) 在对待学识方面,特别是地理学这门学识方面,金秀和纳兰信芳,的确是志同道合之辈。 金秀出现之前,没有人理解纳兰信芳,就算是索绰伦氏,也只是因为疼爱长子这才护住他罢了,可内里是觉得纳兰信芳所感兴趣的是胡闹的玩意,这一点上她和纳兰永宁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纳兰信芳屡次受到打击和责骂,时间久了也不免觉得在怀疑自己所感兴趣的这些东西,会不会真的是觉得没用是不是自己错了,这个世界才是对的,而自己,是真的错了 任何一个独行之人,时间久了,就一定会对自己产生怀疑,而纳兰信芳就处于这个怀疑的阶段。他需要鼓励,他需要鞭策,也需要有一个人陪着他同行。 但这个人出现了,却又马上离开。 “只是我不是你的良人,芳弟,”金秀看着纳兰信芳,眼神清澈,神色诚恳,“你是我的弟弟,也是我志同道合的人。” “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金秀说到了志同道合,纳兰信芳眼中积蓄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你说志同道合,的确,姐姐,若不是你的出现,我只怕是真的就把这些东西,把这些学识当做是我素日里头玩闹的东西,玩闹了几年,就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安安心心的过普通的日子,听着阿玛的吩咐,为了纳兰家的复兴,认认真真的去当差办事了,可是你,是你冒出来告诉我,说我学的这些东西不是无稽之谈,不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高兴,我真的高兴。” 书房之内静悄悄的,窗外的阳光照在了一盆文竹上,光芒穿过文竹那细碎的叶子,在地面上幻化出光怪陆离的模样来,纳兰信芳泪流满面,“大约这一辈子我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你家的破亭子之中跟着你学这天下的事儿,可这个时光才多久你就要走了你就这样走了” “所谓的志同道合之人,难道就这样半途而废,再也没有共同目标了吗” 金秀真的有些无言以对,她拿出来了手绢,慢慢地给纳兰信芳拭去泪水,“我没有走,从你说的这些角度来说,我还是在和你于一条路上。” “我虽然离开了,但你和我一起想过,说过,学过的东西,那也是我所追求的东西,难道我入宫,就算是成了秀女,难道,我就不遵行我心中所学吗难道我就把我学的东西都丢了吗” “不会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孔子赞许颜回的这句话,不仅仅是说给你听,也是该说给我听的。” “那你”纳兰信芳有些心灰意冷,特别是听清楚了那句话儿,“不是良人”,他真的没想到,这一日子来的这么快,虽然他有些时候也明白,金秀大概是对着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的。“那你真的要入宫吗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的地书呢,还没有完全教给我。” “我会继续教你,但更多的需要你去领悟,去实践了,”金秀笑道,“你心中所学,难道就想着,就一直藏在家里,一直想着自娱自乐,不愿意让更多的人,让你的阿玛、额娘、还有你的那些发小,还有,这天下的人,都看到你的功劳,都看到你所学的,绝不是什么下九流的东西,让天下的人都为你的所学感到惊叹吗” 金秀的话儿充满了蛊惑之意,纳兰信芳不免将眼睛睁大了,“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该出去闯荡了,”金秀将手帕放了下来,双手依旧是放在纳兰信芳的肩膀上,用着一种骄傲自信自傲的眼光看着纳兰信芳,“你学了很久,也学了很多,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该出去闯荡闯荡,见一见世面了。” “我所知道的芳弟,可不是这样的小事儿就存在心上,在屋里哭哭啼啼的,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志同道合之人,不是一定要成为眷侣的,芳弟,接下去若是你愿意出去见见世面,再将我教给你的那些,你自己个也感兴趣所学的东西派上用场,那就再来找我,如何” 金秀转过身子,朝着书房外走去,才走了两步,未打开房门,后头就响起了纳兰信芳的声音,“不必等以后,我这会子就告诉你,我愿意” 金秀打开了房门,两扇门之间,金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很好,”她微微转过头来,看着纳兰信芳,“你过几日去找到侯艳年,告诉他,一本十利的时候到了,就问他愿不愿意做。之后芳弟你再来找我,我会告诉你。” “你该怎么办。” “侯胖子若是不愿意呢” “他会愿意的,”金秀复又站在了阳光照耀之中,转过身子,看着纳兰信芳,依旧是和之前进来的时候那样容颜出众,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只是在纳兰信芳看来,这微笑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更加的端庄,也变得更加的捉摸不透,微笑应该是一种温和的反应,但纳兰信芳只觉得面前的金秀,好像和大海一般的深不可测,“他若是不愿意,那么就白白错过这一次最好的机会了。” 门外的小厮非常懂礼数,等着金秀说完了话,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纳兰信芳瘫坐在了罗汉床上,头慢慢的低垂,慢慢的靠在了锦垫上,他又忍不住流泪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咬住了锦垫,眼角的泪水流入了嘴里,又流了出来,或许他从未觉得自己无能,今日这一刻,他感觉到了无能为力。 纳兰信芳脑子里头一片空白,什么事儿都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去思考,他只是想到了刚才在父亲外书房听到的那几句话。 其实金秀是说了三件事儿,前两件事儿,前头已经说过了,只是这第三件事儿,这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纳兰永宁听到了金秀的话儿,手里头的剪刀不由跌落在地,“金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你答应入宫了” 二、所谓三事(中) “是。”金秀不愿意和纳兰永宁撕破脸,所以别的话儿有关于纳兰家在运作自己入宫的事儿,她就不说了,而且根据蒙古正红旗都统木格三姨太的说法和金秀盘话听出来的消息,那是在之前,之前纳兰永宁想着要自己入宫,运作一二,这是正常的,金秀也不会指责什么,人都是如此,提前准备才是道理。 “那你要想着以秀女的身份指给十二阿哥”纳兰永宁震惊极了,“你难道觉得他有机会” 金秀微微一笑,这个问题,金秀似乎也问过她自己,在深夜无眠之时,对着月华如水照进窗户的景象,金秀也问过自己,自己的选择,会不会是太冒险和太不可能了 纳兰永宁这么问,也是源于自己个第一次和金秀见面的时候,金秀断言,十二阿哥和大位绝对无望,为何过了才半年的时间,金姑娘你又改变了自己的观点 “他的机会有没有,却不是在于皇帝,而是在于我。”金秀自信的说道,“宁老爷以为,若是有我辅佐,十二阿哥机会大不大” “这”纳兰永宁倒是佩服金秀,若是有这么一位智囊在侧,自然是机会大增,别的不说,昔日这世宗天正皇帝能够在九龙夺嫡之中脱颖而出,日后夺得大位,身边有一位不知名的师爷参赞政务出谋划策,出了大力气,凡是成大事之人,身边必须要有谋主,若是金秀能够如愿,成为十二阿哥的谋主,自然是有机会的,“那你的意思,是要我纳兰家,也跟着十二阿哥吗” 边上没有别人,只有长贵和纳兰信芳,纳兰永宁有些话儿也就直说了,“之前宫里头娘娘的意思,是南氏托梦,让咱们舒妃娘娘多多看顾十二阿哥,若是如此,”纳兰永宁若有所思,横竖如今纳兰家也没有什么别的出息了,还不如图谋图谋这从龙之功,若是真的押对宝出过力了,日后纳兰家的出息,才是真真正正的到来了。“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也来辅佐十二阿哥吗” “如今却是时候未到,现在的十二阿哥不宜结交外臣,起码现在还不行,毕竟没有成婚,没有成婚就没有开府也就没有当差,结交外臣太早了些,只需要宁老爷,”金秀微微一福,“多帮衬着我,帮着我入宫就是十二阿哥那边,我已经约定好了。” 这可是真厉害金姑娘竟然是不声不响就和十二阿哥有了牵连,而且听着金秀的意思,十二阿哥已经答应了,要把这个福晋的位置留给金秀当然,这选秀立福晋的事儿可轮不到十二阿哥做主,但他既然答应了,那么也就是他也愿意金秀入宫,愿意她来帮着自己做一些什么事儿。 “如此的话,那我需要做什么”纳兰永宁震惊了之后,和长贵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问金秀。“入宫这件事儿,无妨,我自然全力帮你。还有别的吗” “自然是要让咱们两家,纳兰家和元家的世交关系更进一步,这也就是我今个要说的第三件事儿,”金秀慢慢的跪下,行了一个大礼,“今日开始,我就是宁老爷的干女儿了,我认宁老爷为义父,如何” “不”纳兰信芳似乎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似乎是受伤的野兽咆哮出声,“绝不,这不行” 暴怒的纳兰信芳被父亲给赶走了,长贵架着自家大爷出门去,不许他惊扰了金秀和纳兰永宁的交谈,这是最重要的正经事,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这个重要,所以纳兰信芳被拖了出去,后头如何,纳兰信芳就不知道了,他暴怒之下,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书房,独自生气,这才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金秀这个义父之举,又是大出纳兰永宁的意料之外,“这我怎么敢当”纳兰永宁心里头突然生出了许多忧虑,他本来十分乐见金秀入宫的,可除夕夜,他思索许久,特别是知道了金秀在宫内虎口脱险的事儿,就觉得金秀这个人,若是给她一定的能量,那么做出的事儿来,必然是超出自己的意料,就好像这现在金秀提出要认自己做义父,这个事儿就大大的超出了纳兰永宁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金秀是想做一个媒介,做自己个纳兰家和十二阿哥之间的媒介,但没想到,听着金秀的意思,是想着把自己个和纳兰家,绑在一块,“若是金姑娘你入了宫,那我纳兰家如何高攀的起呢” 这个纳兰永宁,果然只能算是普通伙伴,算不得什么将来在关键时候可以仰仗的臂助,金秀心里头如此想着,这会子自己个主动要入宫了,他倒是还在这里犹犹豫豫的,纳兰家衰败也不是没有原因,“宁老爷可知道,为何纳兰家如今不如以前了。” “为何” “因为缺乏一个机遇,缺乏一个极好的机会,纳兰家如今的样子,若是没有一个巨大的机会,那么将来,是不可能有什么复兴的指望了,就算是宁老爷现在起复好了,出去再当一部的堂官,可这个堂官的身份,配得上八大姓之一的纳兰家,配得上康宁皇帝大阿哥的外祖家吗” 金秀轻轻一笑,在纳兰永宁听来,似乎很是讽刺,“凡是家势,总是慢慢的往下的,如今瞧着还好,那也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如今想着起复重振家族威望,到了芳哥儿这一带当家的时候,或许只是想当一位富家翁,而再往下,或许就只是求一口温饱了,若是没有什么绝佳的机会,再过几十年,我们元家说不定就和纳兰家一样了。” 纳兰永宁脸色不悦,“金姑娘未免危言耸听了。” “是危言耸听,但未必不会发生,这从龙之功,我现在不敢说,就算是我敢说,想必宁老爷你当着纳兰家这上下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也不会答应。” “可这日后的危机,那是一定在的,宁老爷如今可有关系,能够起复了” 。 二、所谓三事(下) 这个金秀纳兰永宁微微皱眉,今日这后半段说的话,可是越来越不中听了,“目前尚无起复的时机,”他老实说道,“我也只是当过一任内务府的堂官,内务府和外头的官场关系不大,若是要起复,目前尚缺一个契机。” 若是要横向比较,那么内务府有点像是国有企业,你可以拥有很高的级别,但这个级别放在外面的官场上,那就是有些不顶用了,说不定这三品起的红顶子,到了外头,只怕还要降等从四品五品做起,这还是难得的机会,纳兰永宁所言的缺一个契机,金秀认为,他压根就不是缺一个契机,而是缺有人提携有人来提拔。 不过纳兰永宁婉言称之为“缺一个契机”,金秀也不会和他争辩,毕竟当着人家的面前打人家的脸面,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金秀是肯定不会做的,纳兰永宁说缺一个契机,那么就缺一个契机了。“那么这个契机,女儿给阿玛来找一个,如何”金秀魅惑一笑,笑得是如此的神秘,“若是女儿说,让阿玛起复一个堂官,亦或者是外放当一方头脑,阿玛以为如何只是大概要辛苦些,毕竟当差办事儿,为圣上分忧,可不是在家里终老临泉那么轻松自在了。” 纳兰永宁瞳孔猛地一缩,又随即放开,“你的意思是” “若是阿玛有心,女儿愿意代为奔走,”金秀又款款拜倒,“去通一通富察家傅中堂的门路,您看,如何” “富察家等闲难进,如何能够走门路” “以前是这样,将来也是如此,不过现在,富察家却不是那么的难说话了,芳哥儿得授我学,对于富察家有大作用,这一个人情,他必须要还给咱们,这些人情,女儿现在横竖没用,还不如先给阿玛使了,免得日后堆积太多,富察家不愿意还了,到时候翻脸不认账,反而不美。” 纳兰永宁自然是动心了,谁也不愿意终老林泉,他点点头,将金秀扶了起来,“好女儿,呵呵,那么你就是我的女儿了,叫人来”他吩咐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进来伺候着的长贵,“恩,请太太来,就说今个我认了一位干女儿,也请她来受一受女儿的礼” “嗻。” 金秀安慰了纳兰信芳,出了他的书房,外头长贵正在候着,“大格格,”世家之中对着姑娘都称之为“格格”,既然是纳兰永宁和索绰伦氏都认下了金秀为干女儿,虽然外头的人一概不知道,但长贵是清楚的,所以这个时候也换了称呼,“老爷和太太赐下了一些头面衣裳等物,预备着给您入宫选秀的时候添一添喜气。” “多谢阿玛和额娘,也多谢长贵大叔。” “大格格兜兜转转这么些日子,不还是入宫了吗”长贵笑道,“可见这是缘分天注定,您是逃不了的。” “这可是不一样,被动接受,和主动出击,那是两个概念,亦是两种不一样的盘算,”金秀笑道,“我自己去,九死一生,被你们带进去,那就是死的彻彻底底的,再也没什么别的可能。”这话不算乱说,若是按照纳兰家给自己的构想,要不入宫成为嫔妃,要不就入宫成为舒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可舒妃这个样子,明显是冷的不能再冷的冷灶了,还预备去烧热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入宫为嫔妃,那也不是金秀所欲,永盛皇帝这个人,金秀不算是很喜欢,那么自然也没有这个心思,再者说了,如今永盛皇帝都几岁了快六十岁的老人,也绝不是金秀的良人。 “长贵大叔,我如了你的愿,也如了宁老爷的愿,你说这个事儿,长贵大叔是不是该帮一帮我呢” “大格格有命,奴才当然效力。”长贵打了个千,“请吩咐就是。” “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也就是我既然要入宫,外头的人,一概都没什么可心的,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丫鬟,可以让我带入宫的若是有,还请留意着。” 这是小事儿,而且是让纳兰家十分舒心的事儿,这纳兰家出来的丫鬟陪着入宫,也不能说是监视金秀,但多少总是能够帮着传递一些消息,这不是金秀的请求,更像是金秀示好的一个举动,当然接下去,就还有了,“长贵大叔,应该是有些消息的来源吧” “大格格的意思是” “我要打听一些消息,最好呢,长贵大叔把手下的人都交给我来使唤,这样他们听吩咐直截了当,免得会错了意,若是不方便,那么我就派您的差事儿,如何” “奴才自然是听从大格格的,这些小事儿,何必您劳神,”长贵迅速的说道,“您只管派我就是,若是办不好,您要打要罚,都听您的。”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金秀笑道,“如此如此可明白了我就要这些个的东西,这不为了别的,可是为了阿玛的前途啊。哎,我这个姑娘家,要操心的东西可真多” 长贵微微一惊,没想到金秀要打听的竟然是这个事儿,“是,奴才记下了。” “今日福康安虽去,当日后必来,我已经和芳哥儿说过,要他让福康安来我家,但却不知道到底福康安会不会听话,我要你等着他来的时候,还告诉他,让他来我家。明白了吗” “福三爷气势逼人,等闲都是不会听别人的,特别是奴才的话,只怕是听不进去。” “他会听得进去的,我要他来,谈论的是为了富察家可以延绵三十年的权势,若是这句话说给他听,”金秀穿越过庭院深深的纳兰家,自信的笑道,“他当然会来。” 福康安阴沉着脸回到了府中,显然心情是极差,他还没落座,就马上吩咐,“马头,去请李师爷来马上就说我有话儿要问他” “他只怕是给老爷处理事务,三爷,”马头说道,“不如咱们去老爷的外书房寻他” 。 三、决意出征(上)加更求月票! 富察家之中,一切事务当然要以傅恒的需求为第一需求,马头这么一提醒,意味着现在李师爷只怕是在傅恒的外书房里头处理事务,这位李师爷虽然外头名声不显,但在富察家内的地位来说,李师爷很高,众人都明白,傅恒十分仰仗他。 “那我就去寻他”福康安脸色坚毅,他的性子本来骄傲,若什么事儿是他干的,他绝不会推脱给别人,可若不是自己个干的,有人赖在他的身上,这就是绝对不行,就好像是金秀今日这话,话里话外都扣住了是富察家来行诡计,这是让福康安无法忍受的。 他更无法忍受的,就是有人假借富察家的招牌来行什么私心之事,若是被自己个问清楚,李师爷是胡乱作为,就算是父亲再器重这位李师爷,福康安也决计不许他继续留在富察家。“我倒是要问问看,他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敢如此行事” 马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三爷,这是怎么了李师爷有什么得罪三爷的地方了” 福康安摇摇头,也不搭话,就径直出了门,到了傅恒的外书房来,到了这里,他还未来得及找李师爷,就见到了福隆安兴冲冲的从自己个身后小跑进来,这可是不常见,自己这位二哥自诩身份高贵,乃是孝贤皇后亲侄儿,如今又尚主,行事有度从不做失态之事,可今个如此 福隆安小跑了进来,见到自己的三弟,忙停下脚步,搭住了福康安的肩膀,“三弟三弟今个万岁爷下旨了,让阿玛领军十万,出征缅甸” “什么”福康安今日可真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么一个大消息“可之前那位呢”福康安忙问,“杨应据呢” “几次战败,已经是开去一切差事,由大哥安排着御前侍卫押解入京了”福隆安幸灾乐祸,“畏敌如虎,又谎报大捷,这都罢了,竟然如今屡吃败仗,丢了咱们天朝的颜面,这一次他的身家性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这个事儿又让金秀给猜中了,福康安心里头大惊,她这个人,竟然如此的料事如神,如此的话难道她有关于父亲的话,接下去难道也会应验 福康安来不及细想,福隆安忙抓住了他的手,“走,咱们进去和李师爷商议商议,等着阿玛回府,咱们好生谋划谋划” 缅甸战局波谲云诡,起初,北路官兵攻击老官屯不下,伤亡五百余,总兵王玉柱阵亡。同时,染病官兵也不少。缅兵又逐次增兵,官兵被迫退至四十里外的旱塔。正月初十左右,因锡箔台站被断,永盛皇帝数次令云南巡抚、额尔登额率兵转至木邦,接应业已入缅作战的明瑞。额尔登额听闻中途猛卯有缅兵出没,就退入铁壁关内,转从陇川入木邦,额尔登额畏敌迁延不前,走走停停,数日路程走了二十多日,直到二月四日才到边境宛顶。此时木邦早已失陷,而明瑞也已陷入缅兵重重包围中,但额尔登额自知战力脆弱,依然不敢出边救援。 十二月二十一日,四川总督明瑞军到孟笼,得粮二万余石,暂时缓解了缺粮窘境,明瑞在此休息十多日,过完春节后,再次出发,打算经大山回木邦,途中听闻木邦被围,于正月初十改向宛顶撤退。正月十四日,明瑞军在蛮化向尾追不止的缅兵突然反击,歼敌千余,总算把尾追之敌打痛,不再追得那么紧,大玄官兵伤亡虽不大,但总兵李全中枪身亡。缅兵攻占木邦和击退北路清军后,几乎全部主力都赶赴明瑞军处,数万缅兵于二月初七日,将万余清官兵围困在小孟育处,此处距离宛顶二百里。明瑞军在此休息三日,于十日夜,沿探明的小路突围,明瑞率领队大臣、侍卫及数百护军兵殿后,领队大臣扎拉丰阿中枪阵亡,观音保以身上携带的最后一支箭刺喉自杀。明瑞身受重伤,用尽力气疾驰了二十多里,才和众人接应上,被总兵哈国兴、常青带着以下万余官兵突围回到宛顶,其中许多伤病官兵及体弱文官都得以生还。 永盛皇帝震怒,于二月将李时升、朱仑逮捕进京处死,三月,又将杨应琚逮捕进京,随即赐死。 皇帝震怒,征缅的主帅、大将在这里有逃跑延误战机的,他一概不留情,尽数诛绝,杨应据在皇帝下令的时候还没有入京,但他的命运早就注定了,他的命运和之前的刘藻一样,逃不了一死,皇帝原本未将缅甸放在眼里,只不过是将边军打发着去对战而已,可是没想到这会子竟然折损了如此多的大将,凡是总兵提督以下阵亡者乃是历年来之最,要知道昔日平定准格尔达瓦齐部,虽然死伤甚多,但没有说一次战役之中亡没如此多大将的,这一次是直接在永盛皇帝脸上狂扇巴掌,把这千古一帝的脸、大玄大陆天朝上国的荣光尽情的踩在地上,碾碎的干干净净,皇帝震怒,他原本还想着让傅恒自己个提出请战的折子,故此放风给福隆安,让福隆安劝说乃父答应,但是明瑞身败,致使他和傅恒君臣相得的默契都打破了,他今日就直接召见傅恒,下旨让傅恒接任“总督经略平定缅甸大臣”,选黄道吉日出征。 命阿里衮、阿桂为副将军,舒赫德为参赞大臣,鄂宁为云贵总督。原来跟随明瑞出征的护军兵调回,增调一千五百人护军兵以及三千贵州兵入滇。 被这样的大事儿一冲,福康安刚才想要问罪李师爷的事儿,就不免不了了之了,众人等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傅恒才回府,众人都是喜气洋洋,就连傅恒也是脸上带着喜悦之色,可他才到了外书房,见到屋内是两个儿子和李师爷,并无外人,脸上的自得喜悦之色顿时收敛起来,“阿玛”福隆安兴高采烈地说道,“这一次咱们如愿以偿,接下去就是阿玛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三、决意出征(中) 傅恒也不说话,对着福隆安的恭喜不置可否,他只是先坐了下来,小厮献上来热气腾腾的白毛巾,傅恒将毛巾盖在脸上,停了停,才拿下来折成一半,擦了擦脸,春日里北京城风沙甚大,尤其是晚间,小厮拿了毛巾退出去,傅恒喝了一口茶,闭目养神了一番,等着口中的茶水混满了津液,这才慢慢吞了下去,这是傅恒的养生之法。如此喝了几口茶,傅恒才睁开眼睛,“大展拳脚你真的觉得如此吗” “难道有什么不妥当的”福隆安见到父亲脸色木然,不由得心里头一沉,他忙站了起来,“阿玛,怎么了” “你难道真的觉得,缅甸的事儿,是这么好办的”傅恒语气淡然,只是众人都是傅恒身边的人,清楚的听出来了这淡然之中带着一丝纠结之意,傅恒显然没有自己第二个儿子这么的乐观,“你觉得你明瑞堂兄,才干如何,统帅才能如何” “明瑞堂兄弟的统帅之才不足,但冲锋陷阵之能的确出众,平定阿睦尔撒纳、霍集占,都出了大功。” “那你说,明瑞都无法在缅甸寻得什么突破,如今还险些丧命于那天南之地,我又如何敢高兴,能够在缅甸获得什么战功呢” 傅恒说的话轻描淡写,也不算是十分严肃,但众人都站了起来,李师爷见到福隆安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于是忙打圆场,“明瑞世兄冲锋陷阵自然是厉害,可也要看是那一位在统帅全军,杨应据如此人物,就算是给东翁提鞋他也是不配东翁在军机处主持事务这么多年,岂不知道这统帅无能,累死三军之事儿” 这话一下子就把兵败的黑锅推给了最倒霉的杨应据,福隆安轻轻吐了一口气,到底是李师爷说话厉害,傅恒听到这话点点头,“的确是如此,杨应据此人该死,外头军务有罪且不说了,若是明瑞有失,我如何向逝去的兄长交代” “阿玛”福康安忙问道,“万岁爷是怎么说的他是不是给您什么密旨了” “没有什么密旨,”傅恒摇摇头,“但你品一品这个差事儿的名儿,总督经略平定缅甸大臣。听得出来是什么用意吗” “难道”福康安一惊,“平定这个名号的意思是,一定要阿玛取胜吗” “的确是如此,我听得出来,万岁爷的意思就是如此,他老人家,”傅恒微微点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来,“对着缅甸的事儿实在是很不满意,这一次派了我出去,那就是一定要拿下缅甸,平定才算是克尽全功” “可万岁爷已经下旨给您十万兵马,这可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多了,”福隆安说了这么一句,但看见傅恒的脸色,顿时就反应过来,“难道这十万是虚指” “就算不是虚指,我也带不去缅甸那么多那边山高路远,”傅恒摇摇头,“我在中枢,见到云南方便送上来的军报不知道见了多少,这云南和缅甸的地形,我就算是没去过,也早就有所耳闻了,哪里可不是平定达瓦齐的地方那么平整开阔只怕是比大金川还要险峻些” 傅恒并不是不知兵之辈,他除却平定准格尔时在中枢主持军务外,也在第一次平定大小金川之事之中亲自率兵作战,浴血奋战逼迫金川土司头像,他身上的一等忠勇公爵位,就是凭借这一次大功赚来的。 “的确如此,”福康安点点头,“山高路远,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对于福隆安那样乐观的态度也是不以为然,“咱们虽然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这场面施展不开,再多的兵堆上去,也是派不上用场。” 福隆安微微一嗤,“三弟,你又拿着松鹤楼那个人说的话来对阿玛如此敷衍嘛” 李师爷知道福隆安说的是何人,但他只是捻须微笑不语,福康安不悦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哥,又对着傅恒说道“阿玛,征缅的事儿,如今看来也只能是你去,儿子想着,总是要跟着您去才好” “不可,”傅恒摇摇头,他赞许的望着自己这最杰出的儿子,果然,日后这富察家还是要看他的,“你还小,不能去。” “为何不能”福康安倏然起身,朝着傅恒拱手,激烈的说道,“儿子今年十四岁了,也可以跟着您出征了” “不是为父不愿,是万岁爷不舍得,”傅恒微微一笑,“万岁爷说过了这些事儿,说你大兄如今就在云南前线,你们几个兄弟都还小,一概都不许去,”皇帝甚至说的很直接,“明瑞亦在前线,难不成这天下除了你富察家都是好男儿,其余的人家都死绝了不成” 傅恒知道永盛皇帝的脾气,这话不是说富察家不行,而是对着其余人等表露出了不满。福康安听到这话大失所望,“这话如何说的”他很是郁闷,复又坐了下来,“万岁爷必然不会如此,明个我入宫再求就是了” 但福康安也知道这事儿不可能,因为皇帝决定了的事儿,就算是受宠若福康安,也不可能改变皇帝的心意。 福康安有些郁闷,傅恒微微一笑也不理他,只是对着福隆安说道,“圣上既然任命我为这个平定缅甸的大臣,兵部尚书还是我兼任,但京中到底是还要人主持的,我已经向万岁爷举荐珊林你作为兵部尚书的继任者,接下去应该马上就要下旨了。” “如此可真”福隆安虽然是世家子弟,但听到如此任用,不免也大为兴奋,他之前也只不过是一等侍卫,虽然这一等侍卫品级颇高,但到底是御前当差,具体的差事儿没有当过,可这么一下子,就当了兵部尚书来了“阿玛请放心,我一定办好差事儿,守住这个位置” “不是守住这个位置,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不是咱们家的,珊林,说话要仔细些,”傅恒纠正福隆安的说法,“让你当这个尚书的位置,你要做好我的后助。” 。 三、决意出征(下) 傅恒继续说道,“我挂帅出征在外,最要紧的不是别的事儿,还是后头,后头的人不能够给我掣肘,我若是要枪要兵要粮草,不能拖延亦或者是推诿,所以万岁爷问我继任者可为谁,我说了珊林你的名字,想必万岁爷也知道,率军出征在外,最要紧的还是后方稳定。” 福康安凛然听命,“阿玛的意思,我全记住了。” “你记住便好,”傅恒点点头,“你刚当差就当大司马,虽然是万岁爷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的,但说到底还是器重你的缘故,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别的事儿,一概都先别管,也不必去说先要权把子都收进来,其余的几个侍郎,他们分管的事儿,你一概都不要去干涉,第一要紧的就是我这个南征缅甸的事儿,只要是把前线所需支应都预备妥当,那么你这个位置就坐的稳妥,一切要稳,一切都不要去干涉,明白吗” 福康安不以为然,但也知道父亲所言乃是一等一的至理名言,于是忙答应了下来,“都听阿玛的,我只管好大军所需的后勤粮草,户部若是不给,我就只和他打擂台。” “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傅恒赞许说道,“我估摸着明天万岁爷就要叫起,你赶紧着去写一写条陈出来,再交给李师爷看看,万岁爷要问什么,”傅恒对着李师爷说道,“最好还是要过一过,这次务必要应对妥当不然我出去了,也不放心” 福隆安下去写条陈了,福康安这会子才问父亲,“阿玛,我怎么瞧你,今个似乎兴致不高,难不成,你觉得这缅甸的事儿,不好办” 傅恒不回答,只是反问福康安,“依你之见,这缅甸之事,好办吗” “难办。” “为何难办” 福康安想了想,自己个所忧虑之事,逃不出金秀对着自己所言的征缅“五难”,于是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儿子觉得有五难,行军、办马、办粮、转运、气候这五难。” 傅恒听着福康安说完了这五难,点点头,“瑶林你的确是用心了,这五难,你二哥是想不到的,就算是他想到了,也觉得是一些个小事儿。” “那阿玛以为,这五难,您统帅出征,可以解决几个” “这五个难,的确说的不错,可你却是忘了,”傅恒笑道,“这毕竟是国战,万岁爷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因素,只要是万岁爷愿意,并且坚持下去,这五难都不是难事,都可以解决。” 傅恒似乎对这福康安提出来的这五难不以为然,当然他觉得福康安说的不错,但远远没有到达福康安心里头所想那么高的位置,随即傅恒做了解释,“为战者,先思败,这是应该的,可若是只思败,那么永远不会胜利,你这五点,的确是给为父一些启发,但若是拿着这五难去对付万岁爷,想着打消万岁爷的念头,这是不可能的。” 傅恒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五难,几乎就是为了阻拦大军出征的,福康安没想到父亲竟然眼光如此锐利,于是也就不提这个,他从袖子里头拿了一本册子出来,“这是儿子收集的有关缅甸和云南之事的资料,原本是想着跟随父亲出征,但既然万岁爷不肯,儿子也是无法,就把这个册子献给阿玛。” 傅恒接过了那本册子,一翻那些地图山川地理等东西,顿时就微微吃惊,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些东西,你是如何知道的从何处得来” “从纳兰家那小子处得来的,”福康安老实交代了一半,“他得蒙高人传授,知道天下地理,我逼着他写了这些东西出来,许多东西我就算是问兵部也是无人知晓,不知道真假,但这里头和兵部能印证到的资料,尽数一样,儿子请阿玛慎重的用,因为这个还不知道能否用得到。” “大军出征若是只一来这本册子,那么必然是不成的,但若是有此臂助,日后必成大事儿”傅恒高兴的说道,他迫不及待要翻阅这本书了,但这会子还不忙,“纳兰家送了如此大礼给咱们,不该没有表示,那个纳兰家的哥儿,可要保一个前程如今却是什么都不难,万岁爷用人在即,我保举什么人,一概他都会准了的。” 任何人只要得了当朝宰相这句话,飞黄腾达不用指日可待,在今天就可以实现。李师爷在边上也配合的笑道,“纳兰家的这位哥儿,真是得了咱们三爷的缘分,不然的话寻常人,哪里有这样的福气” 可是没想到福康安摇摇头,“纳兰信芳这个人奇怪的很,喜欢天下这稀奇古怪的东西,更是一门心思都想着出海去,我原本是想让他跟着阿玛出去历练历练,把他所学都用上,不过似乎,也没有这样好心思,也就罢了,保举之事,他似乎也不愿意。” 这可真是奇怪了,傅恒一听是这样的古怪脾气也就罢了,“那也就罢了,日后再说这个是了。” 傅恒对着这本册子记载的东西存疑,但根据他这主持中枢阅览西南的战报来看,他觉得这本册子里头所记载的事儿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不过傅恒为人持重,还是要先验证了再说。 “父亲,此去务必保重身体,”福康安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这个话儿,“西南之地,毒气甚多,又有毒虫,阿玛出征,别的事儿,孩儿一概不担心,就是希望父亲保重身子。” 福康安说的情真意切,傅恒也很是感动,这位儿子似乎从未见他如此细腻过,傅恒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有大军在侧,想必无事,你二哥在京中主持事务,我留着李先生帮着他,你若是得空,御前伺候之外,也要去帮一帮他,你二哥有才干有谋略,眼界也高,但唯独就是少了一些历练,我怕他在小地方上栽跟头,他有驸马的身份在,日后衣食无忧是必然的,但我还想着他更有出息一些。” 。 四、似有忧愁(上) 傅恒身处高位必然是要思虑周全,他并不是那种大公无私,全然不顾及自己家里头和后世子孙的前途的“纯臣”,他要出征,所以一定是要先安排好后方,永盛皇帝和自己个君臣相得,皇帝这边会指手画脚或者是掣肘,这是决计不可能的,但若是有人暗怀鬼胎,意图有什么阴损的招数来拖延亦或者是阻拦自己大军前进的征程,却又让人寻不出什么错处来,这种事儿太多了,傅恒主持中枢多年,哪里还不知道这里头的东西和窍门 单单兵部一个小小文书,就可以让大军所需的粮草延迟发放半个月,这半个月若是在平时,可能也就是到处打秋风一番过去了,可若是在战事呢,出现这样的事情,到头来自己的大计败了,还有心思来寻别人的不是吗 所以傅恒一定要为自己大军出征安排好后勤的关键人选,这个人选,他选了自己的儿子,内举不避亲,他也知道轻重,若是想要大事儿能成,缅甸能够顺利打下来,这后勤上,不能有任何人干涉。 福隆安到底如何,但傅恒还是略微有些不放心,所以要让李师爷辅佐,又要求福康安也从旁协助。 “李先生若是不去,阿玛身边有什么参谋之人吗”福康安又问道,“西南战事,如今看来只要咱们有那么一些些松弛,那么缅甸人就好像是水银一般,无孔不入,务必要小心谨慎才好。” “李先生不是军务上熟悉的人,他还是适合这些钱粮之事,”傅恒笑道,又对着边上不说话的李师爷点点头,“人尽其才才好。兵部和丰台大营,我会选多几个员外郎文书等一同前往缅甸,不会没有人出主意的。” “儿子有一好友,”福康安仔细想了想,虽然金秀有申明,要福康安永远不说出是她知道这缅甸的事儿,但自己不说名字,只是请傅恒过去一谈,这是完全可以的,“经天纬地之才,对着西南之事,颇有见解,阿玛不若移驾前往交谈一二” “三世兄的这位好友,难道堪比南阳诸葛卧龙吗”李师爷在一旁笑道,“还要东翁三顾茅庐不成” 福康安略微想了想,“虽然比不上诸葛武侯,但才干的确不俗。” “罢了,”傅恒不以为然,他觉得是自家这儿子世面还是见得少了些,只怕是被那些纵横家惊世骇俗话儿唬住了,以为是什么天才人物,他见惯了风雨,也见多了这世上的俊才,“如今大军马上出征,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见什么人若是被御史知道我还问计于朝廷之外的人,只怕又是满城风雨。” 傅恒不相信福康安所言,福康安也无法,这会子他甚至也不愿意让父亲知道金秀这个人,这个心思很古怪,福康安甚至是觉得,自己个如此被金秀藐视,她又入宫去了,这意味着她完全不把自己个放在眼里,如此之人,想必也说不出有关于什么再超出自己范围的话语来,见到父亲如此,福康安也就罢了。 见到两人还要议事,福康安于是起身,但起身之前,他突然想起了金秀之事,当着父亲的面,他不能直接问这个,若是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儿下令呢这样的话,岂不是自己个面上无光了,于是他也就是存在心里,等着日后再盘问李师爷。福康安暗暗发誓,若是李师爷擅自做主张,自己绝不能这样就放过他。 这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不放过李师爷,若是论起富察家来,平时里头这些小关节上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的事儿,太多太多了,福康安不是天真无邪之辈,这种事儿他之前也干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这一次,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对于金秀这个人的命运如此发生了改变,甚至是因为富察家的势力使她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对于这件事儿,他没有暴跳如雷,但已经是内心十分不悦了。 福康安心情欠佳,但在父亲马上要出征的时候,却又不会露出什么不悦之意来,他随意走着,不一会就走到了母亲的正院之中,母亲的正院之中没有什么灯光,只有在堂屋前点了两盏气死风灯,发着幽幽的光亮,他走进来,马上就有仆妇前来迎接,“太太呢” “太太在里头礼佛,”仆妇说道,“三爷请稍等。” 福康安知道母亲礼佛最是勤勉,若是她礼佛的时候,什么人都不许打扰她,于是就站在庭院之中,仆妇请他去偏房坐下喝茶,福康安摇摇头示意不必。 过了一会,正房里头传出了一声玉磬声,原本站在门外的两排仆妇听到了号令,这才鱼贯入内,又一人过来请福康安入内,门口有丫头掀帘子,福康安到了里头,见到一位穿着青色对襟套袖的妇人背对着自己个,刚从佛龛之前站起来,佛龛之中供奉着德化白瓷玉观音,神色从容,仪态安详,嘴角有微笑,宛如春风拂面,福康安见到母亲起身,于是忙上前搀扶,将母亲董鄂氏搀扶到了靠山炕上,“你怎么来了”董鄂氏低着头,微微咳嗽,丫鬟忙拿了痰盂过来,“不是今个休沐,出去找人玩了” “是,”福康安说道,“出去见了见朋友,也就回来了。” “怎么”董鄂氏漱了口,又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角,这才抬起头来,打量着对面的福康安,董鄂氏的眼神十分明亮,或许昔日在少年时候,不仅明亮更是锐利,但如今许是礼佛多年,眼神变得柔和温暖,“你这出去见朋友,不顺心了” “没有,”福康安没想到母亲不过是这样看了自己一眼,就已经看出来了自己的心事,他忙笑道,“不是外头的缘故。”他想到了一个理由,“还是因为阿玛出征要去缅甸的事儿担心。” “这没什么可担心的,”董鄂氏合上眼,左手在转动着手里头的佛珠串,“圣上下旨了吗” 四、似有忧愁(下) 董鄂氏似乎对着傅恒的动态很不清楚,她大概是知道傅恒要准备出征,却不知道如今富察家最大的新闻事件,福康安有些不高兴,“底下这些奴才们是怎么当差的,今个阿玛受了万岁爷的旨意,预备择吉日出征,这是咱们富察家最大的事儿,如此要紧的消息竟然没有人传递给太太知道” 屋内伺候的仆妇一概低下头来,不敢说话,“你别朝着他们发火,”董鄂氏依旧是闭着眼只是在转动佛珠,“我吩咐她们的,外头什么事儿都不必传递进来,我不愿意听,我就潜心礼佛是了。” “额娘”福康安不满的喊了一声,又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去” 众人都知道福康安这位富察家的三爷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于是忙都退了出去,将这内室留给母子二人,内室之中的宣德炉燃起了檀香,这是礼佛用的檀香,很是刺鼻,带着一股子的木质香气,绝不似普通的熏香,春日渐暖,可室内关闭的密不透风,檀香呛人的很,“额娘,”福康安正欲说什么,但对着自己的母亲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是换个一个话题,“阿玛要出征去,这行李包裹还是要准备好的。” 福康安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董鄂氏来亲自料理傅恒的行李,董鄂氏却不理睬,“家里头这么多奴才伺候着,怎么包裹还预备不好吗叫人看着就是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福康安摇摇头,似乎也没什么话儿可说了,但董鄂氏这会子有话问福康安了,“我听说,你这些日子去纳兰家去的挺勤,怎么,纳兰家的大爷还不错” “就那样吧,无非是寻常之辈,”福康安说道,“只是素日里头少了乐趣,找一些新的乐子罢了。” “你这话言不由衷,”董鄂氏微微一笑,睁开了眼睛,淡然望着福康安,“我叫人打听了,纳兰家的大爷,顽劣的很,你如何看得上他还是看上别的人了我听说纳兰家有几位姑娘,只是年岁还小” 显然董鄂氏并不是无知的内宅妇人,她的消息很灵通,但又不是那么的灵通,福康安忙喊道,“额娘,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那个心思” “没那个心思最好,”董鄂氏复又闭上眼来,她似乎看穿了福康安一些东西,但又不愿意直接了当的戳破儿子的面子,于是只是含沙射影的说一些话,她很相信自己这位最聪明的儿子,可以听懂自己的话,也可以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咱们康儿,日后总是要封王的” “额娘,你说的什么话儿”福康安很是不悦,他忙摆摆手,“虽然这屋里头没有别人,可您也不该说这个话儿我又不是宗室,怎么封王再说了,若是要封王,那也是阿玛得了天大的军功才能封王可我到底是不成的,如今我才几岁额娘说这个也不怕别人笑话” 福康安有些激动,但又不至于太过激烈,这么意味着这个话题,董鄂氏已经和他说过多次了,不然寻常人听到这种犯忌讳的话题,只怕是马上就会跳起来。董鄂氏微微一笑,“你不想听,那额娘不说就是了。” “你的婚事,可不是你自己个说了算的,也不是你阿玛说了算的,肯定是要万岁爷指婚,这一点,额娘可没有乱说吧” 董鄂氏虽然闭着眼,但也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福康安那若有似无的叹息声,“是,儿子知道。” “你的身份贵重,日后富察家还要靠着你光耀门楣的,所以很多事儿不能按照自己个的心思来做,这一点来说,”董鄂氏幽幽叹了一口气,睁开眼来,带着一丝愧疚的眼神望着福康安,“真是难为你了。” “不难为,”福康安肃穆说道,“儿子知道轻重。” “你明白就好,”董鄂氏赞许地点点头,“你不能去缅甸,你耐心呆在都中,当差伴驾,你阿玛要外出,宫里头不能没人盯着,防微杜渐的道理你懂,众口铄金的事儿你也明白。要提防小人作祟,坏了我们富察家的大事儿。” 福康安略微有些难以理解,为何自己额娘和父亲关系冷淡如此,不通消息,但额娘又是如此关心富察家呢这真的很难理解,起码现在这个年纪的福康安,还真的无法理解这种奇怪的关系。 “是,儿子知道了。”福康安原本是无意识之中走到母亲这里,可谈了一会,总是觉得没什么共同语言可说,自己个心里头那些不明所以的话儿,被母亲这么一搅,似乎说不出来,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于是起身,“额娘早些安置吧,我这就走了。” 董鄂氏依旧是闭着眼,福康安簌簌的走了出去,仆妇们复又进来,“问问看跟着三爷的人,”董鄂氏吩咐,“三爷这些日子到底是见了什么人。” “是。” “外头的狐媚子不能太多了,”董鄂氏慢慢的说道,“三爷是天之骄子,身份金贵,只怕是无论是谁,都想着要攀富察家的高枝。”她的神色在氤氲之中变得模糊,但唯独一点,那就是眉梢之间露出的煞气清晰可见,“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人,直接料理了。” “是。” 金秀打了一个喷嚏,忙用手绢擦了擦鼻子,她正在写着一份东西,一份十分重要的东西。 这个东西已经想了好久了,她一直没有下笔,一来是觉得自己个还不够领悟道理深刻,写出来的内容怕太肤浅;二来呢,也是想着要日后慢慢完备了再写,但如今看来,自己有空还有心思这么好生写东西的时光不多了,所以趁着这个最后安逸的时光,脑筋还可以专心于这些学问的时候,赶紧着把这些东西写下来。 她就坐在窗台前写字,二妞正在院子里头踢毽子,不一会,院子门咿呀一声打开了,二妞笑着说了一声,又跑到了金秀床前,“大姐,大姐,钮家大爷来了” 。 五、天书有字(上) 二妞兴高采烈的过来说这个事儿,实际上金秀也感受到了必然是二妞认识熟悉的人,不然的话不会响起说笑声,这几日纳兰信芳许是被伤透了心,她放下了手里的笔,抬起头来了,果见善保背着手,潇洒走来,他见到了金秀微微一笑,“你在写什么呢” “一些心得,”金秀笑道,她也不请善保进屋,而是出了房门,“以前学了一些东西,如今泰半忘了,于是想着这几日还得空,不如就记下来,俗话说的话,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你才几岁,”善保摸了摸二妞的头,让她去边上玩,左右无人,善保说话也不那么谨慎些,“秀儿怎么说起以前呢咱们以前也是邻居,只是我旧年都在南边罢了,怎么不知道你以前学了什么。” 金秀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我若是说给你听了,你必然是不信,那还不如不说,”两个人一起走到后院去,春天万物复苏,后院里头的菜地也要预备着开耕种菜了,金秀先请善保坐下,又端了茶壶来,给他斟茶,“寻常茶水,请勿介意。”自己个又拿起了锄头边锄地边和善保说话。 善保不会农活,原本要献殷勤给金秀播种把春日里要种的南瓜、豆荚等种子撒下去,可这个简单的事儿,他也是办不好,那些种子本来就细小,善保又没有经验,一下子左边撒了太多,右边又没有撒,倒是惹了金秀笑话,“我的爷”金秀拄着锄头笑道,“你还是在边上歇歇罢这不是你干的活,反而帮倒忙,就陪着我说话是了。” 善保有些窘迫,“我可从来没有干过这个我瞧着你家如今倒也算不错,怎么还鼓捣这个呢外头买些菜,倒也不贵” “这多一口青菜,的确是花不了几文钱,可这地里头自己摘得,比外头卖的要强,再者,这青菜倒也不算是就吃吃的,锄地浇灌种植,作为每日消磨时间的法子还是挺好的,我有些时候写东西觉得倦了,就起身理一理这菜园地,倒是挺不错。” “这倒是有些像大户人家,若是忙里偷闲种花遛鸟亦或者是听戏,也是爱好的一种了”善保点点头,“只是我到底在宫中读书,素日里头也不得空,若是得空,睡觉都来不及,倒是想不到这一层。” “若是每日就做一样事儿,时间久了,到底倦乏,这脑袋里啊,就好像浆糊一样,花费再多的时间,也是徒劳无用,所以关键还是要劳逸结合,在这菜园里,我的脑子倒是不用思虑什么,如此轻松自在一块,也是好的。” 金秀的话,在善保听来,总是那么的有哲理,他就这样坐着看金秀耕作一番,不过会,金秀就忙乎完了,“不是水浇地,也不用稻麦之物,只是种一些瓜菜,简单的很,也不太用浇水,今年春日雨水甚多。” “是,去岁夏日少雨,可今年开春又是阴雨连绵不觉,咱们四九城可是说春雨贵如油的,如今却是不见得了。” 金秀喝了一口茶,“春闱就要到了,致斋你可有把握” “不敢说十成,”说到了自己个擅长的东西,善保自信的笑了起来,“但七八成总是有的,就等着下场了。” “这些东西我就不懂了,”金秀笑道,“除了几句子曰,其余的我可不知道了,这个帮不了你,也不能给你温习功课。” “秀儿你已经帮着我很多了。”善保看着金秀的眼中充满了温暖之意,“接下去就该轮到我照顾你了。” 金秀笑了起来,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黯,“致斋,不可操之过急,我的意思,你还是慢慢的历练才好,”她觉得善保对着这些官场上的事儿很有灵气,远远比自己还要强,或许这就是男女之间的性别差距,男人,似乎对这这些人际关系啊,官场厚黑学更来劲一些,有灵气但是还要耐心潜伏,潜心修炼,如此才能够将来无往而不利,“先在咸安宫的同学那里关系都处理好了,日后出仕,就有了帮手。” “有帮手,一样也有对手,”善保对于金秀的话,一半认可,一半不认可,“咸安宫大部分的人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比如那福康安就是其中最厉害的人物,他们不缺历练,也不缺官位子,只要在咸安宫混几年,有了资历,日后就能安排差事儿了,再过几年,红顶子的堂官也不见得没有,而我却是不同,春闱是一个很大的机会,只要是考中了进士,再有咸安宫读书的资历,这将来的出息,比别人会强一些。” “是强一些,”金秀叹道,“只是如此一来,到底是太辛苦了,且”她没说下去,不过善保听懂了,他挑眉,魅惑一笑,丹唇轻启,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且不见得会成功,是不是” “但总是要搏一搏才好,若是博成功了,日后的路子就轻松许多了,将来当差办事,也顺利许多。” 金秀怔怔的看了善保一会,“从本质来说,咱们是同一类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善保奇道,“指的是哪一个方面” “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行险之人,”金秀笑着起身,“我写了那点东西,给你看是最好的,虽然还未完全,但你要看看,我也想着致斋能够指点一二。” 两人复又回到了金秀的屋里头,金秀把手里头的册子递给善保,善保只见到封面就写着一个娟秀的字“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之字,善保呼吸急促了起来,“这就是你的那书” “是,”金秀笑道,“人之道,要说的东西太多,若是没有仔细认真梳理过,总是不太顺,我心里头想了多久,还是觉得,该写出来才好,所以我这些日子头疼的很呢。” “还是小心,慢慢的来才好,”善保也不抬头,只是盯着那本册子,“这天书,我可以看吗” 。 五、天书有字(下) “当然可看,”金秀笑道,“你也不必把它看成天书,无非是一些经验教训罢了。” “不会的,不会的,”善保眼神有些痴迷,用颤抖的双手翻开了那个只是写了一个“人”字的书,为首的第一句话,“一人独自,二人成双,三人成众,得众人之势,可无往不利。” “如何得势使亲友多,使仇敌少。” 单单就这两句话,让善保心神激荡,再也无法看下去了,“今个不可看这个”他忙合上了册子,闭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气,过了许久才慢慢睁开,眼中混沌一片变得慢慢清明,“这几句话就大有深意,若是我要写八股文章,这几个字,我就能写出几千字来解释说明,若是我今个再看下去,只怕是几天都不必睡了” “哪里如此夸张”金秀接过了善保递过来册子,惊奇的笑道,“这话儿如此浅显。” “话儿浅显,道理却深。四书五经几千年下来,不知道多少人为其注解,四书五经才多少字可注解的书册,只怕是汗牛充栋,都不在话下,这些都是简单的字句才能写出的大道理,若是用极为华丽之辞藻来写,只怕也是如司马相如的汉赋,徒有其表,内在却虚无。” 善保摇摇头,“如今我看了这几个字,就不免要遐想无比了,这对着我应试不利,不能再看下去了。”善保也是决绝之人,说不看就不看,完全不会在意金秀是否写完,或者是在意金秀后面是否有什么别的更新,如此大毅力之人,的确少见。 “也好,”金秀把手里头的册子放下,笑道,“等着我一体写完了,再请致斋你品鉴,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还要你斧正呢。” “不敢斧正,但若是让我能批注一二,”善保忙说道,“秀儿,那我就是心满意足了。” 时人都喜欢在书上批注,比如日后大名鼎鼎的红楼梦,就有胭斋主人的批注在字里行间,互为表里,相映成趣。金秀点头,“如此的话,这本书倒是算咱们合写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正在心意无间的时候,窗户外面闪现出了一道大红色的身影,赫然是桂大奶奶,她脸色不悦,阴沉的盯着两人,“大妞你和钮家大爷在屋里头是做什么呢” 金秀被吓了一大跳,原本有些旖旎的气氛被尖利的中年妇女叫声给打破了,“姑,姑爸”金秀结结巴巴的说道,似乎做了什么错事儿被抓了现行一般的心虚,“我和致斋在这里头看书呢。” 桂大奶奶不悦的盯了脸上飞霞通红的善保,“什么书不能在外头看呆在家里头做什么孤男寡女的,这可不合礼数”她又痛骂金秀,“这么多规矩都白教你了滚出来,拿着茶碗在院子里头站半个时辰” 善保脸色通红的出来,桂大奶奶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段话“钮大爷,咱们这街坊四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话原本不该说,不过我这寡妇失业的,说几句得罪人的话,倒也不怕了,你若是得空来玩,我是欢迎的,咱们元家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家。可若是做一些长辈们不知道的事儿,那么我就不高兴了,若是我不高兴了,谁也别想高兴这话,听明白了吗” 善保咳嗽一声,“是,姑奶奶,我听清楚了。”他还担忧的看着金秀,“还请您不要责罚大姑娘才好。” “我们元家的事儿,轮不到你钮祜禄家的人操心,还请回吧,您是要做功课的人,不要在外面耽误太久了。”桂大奶奶摆摆手,“二妞,送客” 金秀站在桂大奶奶的身边,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善保这一走,似乎就再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脸上的惶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幽静的哀伤,宛如春日里胭脂花清幽不易察觉伤心的香味,释放了出来。 善保跟在二妞的身后,频频回头,见到金秀脸上哀婉,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还以为金秀是怕桂大奶奶责罚,于是反而是招招手,“我得空了再来看你。” 桂大奶奶听到这话脸色漆黑,金秀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他快着走。 “你别忘了自己个的身份”等着善保出门去,桂大奶奶马上开口痛骂金秀,“都要准备入宫选秀了,还在外头闹这些幺蛾子,你是有几个脑袋我们元家是有多少脑袋” 金秀收起了哀伤之色,“是,我明白,我们不过是讨论书上的东西罢了,什么心思都没有,姑爸您就放心吧” “我放心个屁”桂大奶奶激烈的说道,“我再告诉你一遍,入宫选秀务必给我顺顺利利的,别闹腾别的东西都统已经说过了,木老爷不是给你安排了首号这是咱们家的荣耀,也是你的荣耀,若是办不好,你自己个丢脸不说,我们元家都要倒霉,你明白吗这个若是不明白,我如何放心” 二妞送了客,又根据桂大奶奶的要求端了一个盖碗来,怯生生的递给金秀,金秀端起了盖碗,放在了自己小腹跟前,端庄的站在院子里头,似乎面前有一位客人,随时就要准备着进献茶水一般。 桂大奶奶虽然很是挑剔,但不得不承认金秀的这个动作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瑕疵可以挑剔的,但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悦,“哼这么一会子算不得什么,给我老是端上半个时辰” 她决定亲自盯着,这差事儿原本之前都是二妞的,这会子不要二妞了,二妞蹑手蹑脚的到了自己屋里,从荷包里头拿了两个铜板出来,放在手心里看了看,高兴的又放回去,姑爸给自己的要求是钮家大爷一来,就要自己通传,这样的话,会给两文钱,但今日她等了好一会才通传给姑爸的,又让大姐可以和那位漂亮的大爷说说话,自己又赚了两文钱,姑爸那边也交代了差事儿,自己可是什么方面都照顾到了。 。 六、三月十三(上) 入宫选秀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三日,节近清明,北京的天气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暖和起来,大家伙脱掉了棉袄和氅衣,柳树吐露新芽,玉渊潭的桃花玉兰次第盛开,南飞的春燕,也又飞回到了北京,就在元家的屋檐下做窝,这是一个好兆头,要知道元家之前可是从来没有什么燕子做窝的,桂大奶奶昔日也跳脚大骂过“这些燕子也是势利眼知道咱们元家穷没出息,就连窝也不来做” 北京城的人都讲究紫气东来,春燕添喜的好兆头,今年开春有了这个好事儿,大家伙都说是元家有喜事的兆头,这个兆头应在什么地方自然是应在了元家大姑娘的身上,今年她恰好年岁符合,入宫选秀了。 这算不得什么很好的解释,毕竟八旗护军不知道多少姑娘家都要选秀,这样算起来的话,春燕做窝可要去很多地方了,当然,春燕比要入宫选秀的护军少女,那肯定是要多的多的。 春燕在檐下呢喃,这些燕子不怕人,所以元家再多人来人往,它们也是自顾自的飞来飞去,捉虫的捉虫,做窝的做窝,打点着自己的小房子,但街坊四邻却是惊讶了,元家今日可真的没有算空过,车水马龙不能说是络绎不绝,但来的人绝对不能小觑。 打头来的是木格和他最疼爱的三姨太,也不知道木格是多空,蒙古正红旗下这么多姑娘都要选秀,偏生他就只要来元家探看,名义是说“旗下姑娘每个家里头都去过,就是为了万事周全,不出任何篓子。” 但是到了元家,木格就不去别的地方了,还带了三姨太来,让三姨太去看看元家家里头一切都是否妥当,等会赏钱、酒菜这些东西都是否准备好了,“务必要用最好的东西,富祥兄弟这里若是缺了银子,直接叫外头的人来咱们府上拿银子就是”富祥对着木格的这个态度受宠若惊,“世兄”这个词儿,最近出现的频率可真够多的,纳兰永宁这么称呼,没想到木格也这样称呼。 富祥忙说道,“不敢不敢不敢劳烦都统,大人能前来,小的就高兴极了,只是怕大妞这一次选不上” “没有选不上的道理,”木格的样子倒是比富祥还要像金秀的亲生父亲一些,对着自己的女儿充满信心,“我瞧过你们家大姑娘,就是大富大贵之像咦,你怎么还在这呢还不去外头看着” 三姨太答应下来,却还是在陪着桂大奶奶说话,屁股是一动都没动,她似乎对着桂大奶奶更有兴趣一些,“老爷别着急,今个且还没有那么快呢,今日大姑娘殿选,您不是说了嘛,起码到了午后才能够回来,咱们也才能知道消息,这会子急什么呢” 三姨太带了一些仆妇丫鬟过来,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元家招待的这些事儿,端茶倒水都不用担心,毕竟今个金秀可不在家做家务了,这来了客人,让二妞那么小的人来斟茶倒水也不像样。 富祥也忙说道,“且不必忙大人能来,小的就高兴极了,这还敢哪里劳烦三太太我的外侄儿图海,是个聪明人,他打点着,错不了” “聪明人若是没有银子,也是不成”木格哈哈一笑,让富祥赶紧着把图海叫进来,图海今个穿了一件暗红色的对褂,进来请安问好如行云流水十分流畅,木格赞许的点点头,“是个懂事的”他吩咐图海,“今个若是喜报到了,你只管散漫做去,务必要好看,不能丢了我这旗下的面子” 木格说了前提条件,图海也听明白了,“小的知道了,一定听都统大人的,务必办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今个是大日子,原本很有些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的人要过来一同见证吉祥的好事儿的,但木格早就打发了人过来告诉富祥今日必到,富祥就觉得,再怎么样木格也是都统大人,一旗的首脑,和这些布衣百姓们混在一起,失了威严体面就不好了,于是富祥今日就一概都没叫。 家里头这会子倒是空荡荡的,除了元家一家人,就是木格和三姨太了,但不用担心,客人们马上就到,图海忙进来禀告“宁老爷和芳大爷到了” 富祥忙出门迎接,木格也起身,走到了外头院子里,只见到纳兰永宁拉着富祥的手谈笑风生的走进来,木格见到此景,心下一动,“这个元家,倒是和纳兰家关系不浅,深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两厢见过礼,又请到屋内坐下,这时候三姨太就不好意思再呆在这里头了,自己虽然在正红旗都统家里还得宠,但外头到底是妾侍的身份,所以拉着桂大奶奶的手出门到桂大奶奶的屋里头喝茶说话了。 纳兰永宁脸色安详,边上的纳兰信芳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色不太好,失了一些血色,更是带着灰气,富祥忙问好,“芳哥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痛快” 纳兰信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即冷着脸不说话,木格朝着纳兰永宁说道,“宁老爷您是内务府当差过的,如今宫里头有消息了吗” “我却是不知道,”纳兰永宁其实这会子已经知道宫内选秀的结果了,他有自己的消息途径,也有自己的套路和方法去达成金秀所做的目标,但这个时候不能说,所以只是含糊其辞,“不过今个是好日子,想必,也是好消息,木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极,是极”木格笑道,他这会子心里头想的痒痒的,自己办成了这个事儿,却不知道这些大佬们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赏赐和好处,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了,“您说的极是” 几个人又说话了几句,图海又跑进来了,这一次饶是图海为人机灵,但也忍不住结结巴巴的禀告“宁老爷木大人姑丈外头来贵客了” “富察家的三爷” 。 六、三月十三(中) 木格不以为然,纳兰永宁也是如此,他们两位,差不多是元家今日最尊贵的客人了,其实按照元家自己个的社会关系和富祥的社会地位,这两位都是超标的客人了,他应该素日里头混得,也就是侍卫太监那个圈子,当然了,如今也没什么太监可以相识,所以虽然不算是什么四九城最底层的人,但也只是普通人家,纳兰永宁作为八大家的家主,木格作为蒙古正红旗的都统,这两位人物,在四九城不算什么实权人物,但脸面上是很光彩了,这一点从富祥满脸红光上看的出来。 真是奇怪,有两位在此了,怎么还有什么贵客 木格原本在喝茶,脸上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在听到了是富察家的福三爷之后一扫而空,他忙放下盖碗,“是中堂大人家的那位福三爷吗” “通传的人说,是哪家的。姑丈,你快着迎接吧” 富祥忙出门去,动作很快,但还有人比他更快,木格那胖大的身躯快的好像是一道闪电,一下子嗖的钻了出去,纳兰永宁微微一笑,他是不动身的,没有说长辈迎接晚辈的规矩,他和自己儿子纳兰信芳平辈论交,自己乃是长辈,若是这样出门迎接,只怕是被人说是逢迎,失了世家体面风骨了,这可不好,他让纳兰信芳出去迎接,纳兰信芳今日情绪欠佳,嘴里嘟囔着,“他来做什么,今个又没有他什么事儿” 但到底是不敢违逆父亲的命令,也出门迎接去了,过了一会,木格掀开门帘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让别的人先进来,福康安跨步进来,他的脸色有些肃穆,穿着一袭绛色的长袍都不能让他脸上露出什么笑容来,见到了纳兰永宁,他请了个安,“宁老爷。” “不必多礼,”纳兰永宁捻须笑道,“你快请坐下,今个可是元家大姑娘的好日子,我们纳兰家和元家乃是世交,元大姑娘我也是当做闺女一样看待的,所以今个就来了,却不知道瑶林你,也和元家这么熟” 纳兰永宁当然知道福康安为了自己儿子所学找过金秀几次,但却不知道金秀和福康安的关系如此好他当然不会觉得元家和福康安关系好,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才要出言试探试探。 “原本这样的小事儿,我是不必来的,”福康安被木格殷勤请着上了炕,他接过了盖碗,见到茶水不佳,于是就放下不喝,只是和纳兰永宁说话,是的,在福康安看来,这选秀的事儿,是极小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芳哥儿送了一封信给我,说是这位金姑娘请我过来,今日有事儿要商议。所以我也就过来了。” 纳兰永宁看着自己儿子,纳兰信芳瞠目结舌,“我却不知道是要你过来的事儿,只是金姐姐叫我送信,里头如何,我却是不知道。” 众人有些疑惑,但木格心里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福康安是什么人物,自己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虽然是图海介绍过自己个乃是正红旗的都统,但福康安也只是微微点头,不置可否,没有和木格见礼,进了门来直接就上炕,就算是纳兰永宁当面也只是行礼打千而已,其余的多恭敬是没见到。 可这样的人物,竟然被元家姑娘这么一封书信给快速的召来,这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哦”纳兰永宁也很是惊奇,“原来你也是如此来的。”纳兰永宁亦是如此,“我却不知道,咱们两家都来此处,是为了什么事儿。” 福康安不吭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纳兰信芳心里头不舒服,这会子不高兴说话,没去搭理福康安,纳兰永宁只是和福康安说着一些官场上的话儿,至于富祥,元家的正主,今个是半句话都插不上,只是坐在炕对面的长条凳上,傻笑着。 木格窥见了两人说话的间隙,靠着福康安笑道,“三爷您府上交代的事儿,我给金姑娘办了一个首号您看,这个差事儿,做的可还成” “竟然是你”福康安剑眉一挑,转过脸来不悦的盯着木格,“李师爷吩咐你的” “是了,小的还被请过您府上呢,李师爷招待我喝了一杯茶,说了这个事儿,依我看,三爷府上也太客气了些,这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儿,何须要这样特意叮嘱呢只要下个帖子来,我就必然给办了这事儿。” 福康安深吸一口气,仔细的看了看木格,似乎要把木格的样子给记住,“办的不错,”他闭上眼淡然开口,“以后咱们就算是认识了。” 木格听了大为兴奋,也不顾及什么外人在当面,有什么面子方面的考虑,直接起身给福康安请了一个双安,得了福康安这句话,木格以为,自己终于是搭上富察家,或者是说福康安这个人的线了,这对着自己日后的出息,可是有大帮助啊。 他显然还摸不到福康安的心思,所以这以后,木格吃苦的时候才没到呢。 几个人正在闲的无聊的时候,外头图海恰当的时间进来禀告了,“内务府的人到了说是报喜” “快”木格喧宾夺主,招呼丫鬟,“把三姨太叫出来,让她预备着给赏钱” 众人都忙出门去了,倒是纳兰信芳还留在了后头,和炕上的福康安大眼瞪小眼,福康安原本是最喜欢耍纳兰信芳的,若是换做是平时,今日纳兰信芳这样的臭脸摆出来,若是不教训他一顿,福康安也不会被称之为福三爷了,可今日不知道为何,他看到了纳兰信芳沮丧的面庞,似乎有些明白坐在对面这个小屁孩的心思,或许和自己所想的,差不了多少。 两个人相顾无言,也不出门,只是这么呆呆坐着,不一会,木格进来禀告,“大喜大喜内务府的官儿来传旨,说是元家大姑娘已经在殿选中选,成为了备位的秀女已经发了赏钱给他们,这会子走了,喜帖还在富祥手里头” 。 六、三月十三(下) “那么真是恭喜了,”福康安虽然知道这事儿必然会发生,可真的听到结果了,他心里头还是觉得稍微有些空荡荡的,他冷冰冰的说道,也不知道为何,是不是刚才没喝茶的缘故,福康安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沙哑了,“恭喜元大姑娘。” 纳兰信芳嗤笑了一声,偏过头,只是喝茶,也没说话,福康安又问“大姑娘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毕竟内务府这些人都是乖觉之极的,肯定是要等着秀女们都出发回家了,这才赶着告诉秀女家里,第一领赏钱,第二就也让秀女的家里准备准备,预备着接驾然后贺喜。” “好啊,”福康安点点头,“那我就再等一等” 富祥等人进来,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之色,桂大奶奶大声的说道,“我就说咱们家的孩子,必然是有出息的若是在家里都做得这么好的,入宫怎么会不喜欢,规矩可都学好了” 满室之人,或许只有三个人不乐见此事儿。 玉芬就是其中之一,她满怀忧虑,金秀的性子脾气都好,可这宫里头不是性子脾气好的人就能呆得住的,如今成了秀女,还能住在家里头一些日子,可若是日后呢,日后只怕是都见不到了,玉芬是纯粹的家庭主妇,别的事情,什么家族的荣光什么光耀门楣,她可不在乎,玉芬唯一在乎的,就是女儿能不能过好,可这会子全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就连襁褓之中的金顺,见到众人如此高兴,也忍不住微笑起来,玉芬又怎么会和众人说反对的话儿呢。 桂大奶奶似乎颇为畏惧富察家的人,见到福康安在这里,脸色一变,又马上出去了,就连招呼也没打,众人喜笑颜开,图海忙前忙后,已经预备下了喜钱和红布,用红布大门都用米浆给糊住,这说明了这一户人家有人选了秀女,无关紧要的人,就不必来往了。倒是有些像科举出身报喜一样,这个流程叫做“涂朱”,说明这户人家就不是普通人家啦,可以算是朱门了。 福康安问“如此选秀中了秀女,可就知道怎么赐婚了”他不知道选秀的具体程序,但知道这一次的选秀不是为了皇帝充实后宫,皇帝在年初的时候就下旨,说要为王公大臣宗室亲贵赐婚,所以这一次的选秀,皇帝没有亲自参加,只是让皇贵妃带着几位宫里头的老人主持了殿选,这等于就是变相承认了皇贵妃的中宫地位,毕竟只有帝后才是名正言顺能够主持选秀。 “这倒是也没有这么早,”木格忙解释道,“总是还要几个月吧是不是,纳兰大人” “倒也无需几个月这么久,”纳兰永宁当过内务府的堂官,选秀的事儿主要是户部在张罗,内务府从旁协助,可到了赐婚或者是给秀女们什么名号位份的时候,那就是内务府说了算的流程了,纳兰永宁更清楚一些,“大约只要几天,内务府就会把适龄的皇子宗室的生辰八字还有秀女们的八字拿到钦天监,让那里的官儿拿来合一合,若是合的准,那么就呈送万岁爷御览,万岁爷没有什么问题,也就直接赐婚了。” “我家小妹也要选秀,这一次也入选了,”福康安微微有些发呆,“那么说来,还能住在家里头一些日子,只是不太久了。” 众人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儿,木格就率先请安祝贺恭喜,“富察家小姐必然是成的,哪里会不成的只怕是万岁爷又想着和傅中堂,再做一次儿女亲家呢” 福康安的二哥福隆安就是尚主,娶了和硕公主,若是福康安的妹妹被赐婚给那一位皇子,可真的够体面了福康安摇摇头,他久在内廷,哪里不知道永盛皇帝皇子们的情况,适龄婚配的没有几个,“这些事儿说不好,且不说了。” 福康安兴致不高,木格这个时候看出来了,他还以为是福康安心疼自己妹妹入宫选秀,以后不得常见,于是还特意安慰了几句,福康安哭笑不得,勒令他不许再说这个,木格这才停住了嘴。 到了傍晚时分,搭着金秀的车驾这才姗姗来迟这马车花费一两银子的租金,是内务府给的银子,为了就是让有些家里头贫困的秀女可以乘车来紫禁城避免耽误时辰。马车一到西北条子胡同口,图海就忙叫人燃起鞭炮来,这样噼里啪啦一路放鞭炮到了元家门口,富祥忙上前,金秀掀开了车帘,看到了父亲激动的神色,母亲的眼神带着一丝担忧,二妞还不太懂这些,但小孩子家家,见到这么多鞭炮也是高兴极了,桂大奶奶依旧是板着脸,可这嘴角到底是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木格得意洋洋,三姨太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艳羡,图海也很高兴,不停的和街坊四邻打招呼请安问好报备喜讯。 金秀微微一笑,下了马车,她今个穿了一声松绿色的长袍,头上还斜插着一朵粉丝的海棠花,轻施粉黛,娇而不媚,“阿玛,奶奶”金秀先是朝着父母亲两人行福礼,两人忙躲开口里头还说不敢这是规矩,成了秀女,基本上那就是比家里人更高一等了,这还不算选为后妃,若是选为后妃,富祥两人只怕是要朝着自己女儿跪下请安问好了。 “虽然如今还没定身份,可到底元大姑娘已经是贵人了,”木格请安朝着金秀打了个千,“这礼数不可以废。” 玉芬和三姨太还有桂大奶奶上前,搀扶簇拥着金秀到了院子里,纳兰信芳虽然不高兴,但到底是还挂念金秀,他这会子就站在中庭之中,看着金秀走进来,一时间不由呆了,金秀左右手搭着玉芬和三姨太,见到纳兰信芳当面,于是朝着他调皮眨眨眼,三姨太娇笑道,“今个还能见一次面,明个起,就再不能和外头的男人见面了。” 。 六、三月十三(完) “别说是男人,就是外头什么人,明个起都不能见了,”桂大奶奶忙说道。 “咱们元家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这个规矩不会错的只有更小心的道理,绝不会是说还明知故犯”桂大奶奶复又大声的说道,似乎在说给一些不在场的人听,“以后你就跟着姑爸住”桂大奶奶威严的吩咐金秀,“家里头什么活儿也不必干了” 好像是因为金秀选秀成功了,这才免去了一切杂役,可以静心的养膘,哦,不是养膘,是居家陶冶情操。金秀心想,若是天天和你住在一起,居家隔离似的大眼瞪小眼,人就算是正常也要变疯,金秀温顺的说了句“是,都听姑爸的。”实际上她心里头有了准备。 木格作为正红旗的都统,当然了,也不是那么的循规蹈矩,严格执法的,特别是知道了福康安今日过来是被金秀召唤的,在规矩和人情之间,特别是他如今抱大腿最需要的人面前,还是选择要人情的,“福三爷来了说要找你有事儿,”木格搓搓手,“大姑娘你看看,怎么见” 众女把金秀迎到桂大奶奶屋里头,“三爷来了”金秀挑眉,“那是该见他,我这还有事儿要拜托他呢。” 三姨太出门去给金秀打水洗脸,今个这位三姨太可真殷勤,图海刚才就问是否要开席,毕竟已经选秀成功,再因为福康安等人在家里头,就拦着街坊四邻不让他们道喜,不招待他们吃一顿就不合适了。外头开始嘈杂起来,贺喜之声连绵不绝,所幸春日见暖,大家伙就是露天吃酒席倒也不算太冷。 桂大奶奶似乎对着福康安颇有戒心,她冷哼了一声,“和富察家的人有什么可见的你如今可是秀女了,外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不能见” “要见的,”金秀微微一笑,“若是不见他,我怎么能够指婚给十二阿哥” “你”桂大奶奶本来今日挺高兴,这会子也拿出了水烟袋,朝着焰口哪里塞水烟丝儿,准备好生吞云吐雾一番,可听到了这话,手里头的火折子都没发下,就这样呆住了,“你说什么话” 她就这样举着手,呆呆的看着金秀,“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与其被人胡乱选嫁了一个普通人,还不如要嫁给阿哥,姑爸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金秀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在黄昏的阳光下映衬的脸,那么的完美无瑕,又那么的闪闪发光,她对着镜子里头桂大奶奶的倒影笑道,“这事儿没有福三爷的帮衬,我只怕是还难做到。” “可你”桂大奶奶似乎从未正眼瞧过金秀,不,不应该这么说,应该是说,从未觉得金秀是如此有想法的人,“你入宫选秀,就是为了嫁给十二阿哥指婚给他这可不成”桂大奶奶忙放下水烟袋,拍了几下桌子,“那个人可没戏” “什么有戏没戏,那还是要看人,事在人为。再者说了,若是他现在很有戏,哪里还轮得到我呢”金秀嫣然一笑,“姑爸,你说是不是咱们这样小门小户的,若是想要成为人上人,就是要孤注一掷了。” 桂大奶奶只是略微认得几个字,哪里还懂得“孤注一掷”的词儿,但她大约可以猜得出来金秀所说的意思,“你的胆子好大我却不知道你到底是干了什么事儿” “接下去还有的忙呢,姑爸,”金秀起身,母亲玉芬不太听得懂,于是只是帮金秀打理衣裳,换了衣裳后,金秀用手理着左胸前的盘扣,“侄女儿日后的出息,就看接下去的这几天了。”“姑爸若是心疼我,可要多帮我呀。” 福康安被邀请出来的时候,金秀又呆在了后院之中的破亭子里,快到十五,天上的月亮很是明亮了,虽然还不是很圆,金秀坐在亭子里头看月亮,见到福康安过来,才起身福了福,“三爷。” 福康安见到金秀的脸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得意兴奋之意,冷笑道“金姑娘如今雀屏中选,似乎也不是很高兴怎么,今日不是大喜的日子吗” 金秀脸上诚恳,在月华的照耀下宛如白玉,毫无瑕疵,“这个时候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我想着有事儿请你帮衬,也是我未来的事儿。” “什么事儿。”福康安不悦的皱眉,“希望不要太难办。” “这事儿不仅关乎我,更是关乎富察家,福三爷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儿,那就是帮人也是帮自己个。若是这句话记住了,想必就会帮忙的。” “请直说,”福康安冷哼一声,“不必兜圈子。”他打定了注意若是金秀说不出什么理儿来,必然是不会理会金秀的,虽然有关于缅甸的情况资料上,福康安还欠了金秀天大的人情。 “有两件事儿,我想请三爷帮忙。”福康安今天的情绪很古怪啊,金秀有些不明白,但今日是很好的交谈机会,按照木格所说,过了今日,这外头的人都不能见了,那么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所以今日一定要说清楚。 “第一件事儿,我想嫁给十二阿哥,”金秀笑道,“这事儿,你要帮我。” “为何帮你”福康安下意识的反驳,但随即注意到金秀在说什么,他大吃一惊,看着金秀,“你怎么,怎么居然说得出来这样的话” “怎么,”金秀笑道,“我不能说这个嘛” “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福康安脸色铁青,“大玄朝护军女子选秀入宫,这婚姻就是由君上决定,不是你自己个说了算的,如此离经叛道的话儿,简直是大逆不道” 福康安其实还算不错,没有直接痛骂金秀不守妇道,自己个想着挑选夫婿,若是按照金秀这个挑选的意思去的话,只怕是金秀在选夫婿的“选秀”了。 “这个是第一件事儿,”金秀不急不忙,“第二件事儿,还请三爷等我一起说完了再发作也不迟。” “第二件事儿,纳兰永宁要起复。” 。 七、又是二事(上) 福康安听到一件事儿就十分的不悦,只是因为被迫接受了金秀入选秀女的事实,所以一直还强忍着,可这会子又听到了金秀如此说,真真是按捺不住,连连冷笑,“元大姑娘我原本以为你是位睿智之人,可如今看来,你不仅仅是计较一些蝇头小利,更是失心疯如此,且不说我不能干涉朝廷认命官员,再者说了,纳兰永宁的起复,和你又有什么相关” “金姑娘真以为自己个无所不能,什么事儿都能插上一脚之前那个黄道台的事儿,侥幸让我给办成了,你还真的以为,我可以影响朝廷大员的任命吗”福康安盯着金秀,似乎要在金秀的脸上看出什么羞愧或者是恼羞成怒的神色出来,可惜,金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脸上还是依然淡定如初,这又是让福康安很是不悦,他的计划失败了,不知道为何,今日的福康安十分想把金秀给激怒了,他想看看,如此淡定从容的面孔后面,若是慌乱起来,到底是会露出什么 可惜福康安没有成功,金秀依然是自信心满满,“三爷这是我的事儿,也是我的请求,但也是有关于富察家,傅中堂的大计。” “这话我听过很多,什么投桃报李,感恩图报的许诺,也是常见,若是要走关系,你直说就是,为何要扯这些什么有关于我阿玛的话儿” “那么咱们慢慢说就是,”金秀坐了下来,倒茶给福康安,今日福康安的情绪很不对啊,感觉好像炸毛的公鸡,一下子就被惹怒的模样,所以金秀心里头想着,恩,总是要慢慢的解释才好。 “缅甸的东西,货真价实,这个人情,是三爷欠我的,”金秀端着茶碗,朝着福康安微微一敬,笑道“这个人情,您该还吧别的我不敢说,单单那几条行军的路线,就足够让前方战士不知道因为少些探路少些死亡。” “真伪尚未证实,如今就说这个,未免太早了。” “不早了,这几件事儿,算起来都是一件事儿,那就是为了大军的顺利进行而服务,也是为了让傅中堂能够顺顺利利的出征,顺顺利利的拿下缅甸。” “你这话不通,”福康安总觉得金秀所言所求和她所谓的为傅恒服务,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你若是说不出什么要紧的话儿来,就不必说了,纳兰永宁昔日当过内务府的堂官,若是如今起复,起码也要四品的京官,三品二品的外官才行,这样的事儿,我答应不了,我就算是在万岁爷面前能说上话,也不会无缘无故就使这个情分,你是明白人,知道这些所谓的恩宠是在于我的自知之明上若是恃宠而骄,以为什么事儿都可以走关系通关节,你不仅小看了我,更是高看你了自己。” 福康安果然是第一睿智之人,金秀心里头暗暗赞许,若是论起这个世界之中见到的少年郎,心智才干什么的,或许还是要算福康安第一,这个人中龙凤的称号绝不是虚夸,金秀微微一笑,“我自然是有话要说的,这一次我还是说两句话给三爷听,如何若是您听清楚了,自然就明白,这几件事儿,是有关系的。” 金秀果然又说了两句话,这下子福康安震惊了,他就算是少年一辈之中心智才干的确第一,但金秀所言的两句话,简直是超出了这个时代普通人的认知,哦不,不仅仅是普通人,福康安从未在自己父亲傅恒哪里听到过类似的话儿,他盯着金秀,“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是,三爷,我说的如何”金秀笑道,“这两句话说了,这几件事儿,是不是又连在一起了” “你既然行此凶险之计”福康安看着金秀,喃喃说道,“这简直是九死一生的事儿” “是九死一生,但若是成了,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事儿,这是我的计谋,三爷想想,若是我真的嫁给了十二阿哥,这事儿可办否” “你会死的很难看的,这事儿瞒不了所有的人”福康安低声嘶吼,“若是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那三爷您说,我还有什么法子,亦或者说,十二阿哥还有什么法子才能扭转局面呢”金秀笑道,“所以这些事儿,归根到底,就是一件事儿。” “那就是要指婚给十二阿哥。”福康安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儿,也清楚的明白了金秀到底是为何要这么做,“没有这个事儿,你自然不会费心筹谋。” “是,若是没有用这个关系拴住十二阿哥,为何我要如此费心筹谋呢我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在家里思来想去极久,三爷,不瞒你说,若是这个风险不冒,我为何要嫁到宫中” “可十二阿哥已经同意这个事儿了”福康安还是不敢置信,“他愿意如此做或者是说,他愿意让你如此做” “我就是十二阿哥的谋主,这个事儿,若是他不点头自然不能办,可若是我不筹谋,他也成不了事儿,”金秀的语气里十分骄傲,又十分的自信,“怎么样福三爷若是不信十二阿哥,难道不信我吗” “可若是如此”福康安似乎有忧虑,“那么只怕是被人误会猜忌” 他难得的露出了迟疑之色,金秀微微一笑,“所谓志同道合者,不必生死相交,只要在这同行的时候能够互相帮衬,互相关照就是了,若是将来分道扬镳,那又何必真的捆绑在一处呢您放心,我不会让傅恒中堂或者是您福三爷为难的。” 这样一番话说下来,福康安咬咬牙,点头下来,“若是如此,我就答应下来。” “三爷干脆,”金秀微微一笑,“还请稍候,我就请我阿玛过来。” “你阿玛” “是,”金秀温言笑道,“我业已认了宁老爷作为干爹,以后若是真的成了这事儿,我在宫里还要他老人家多多照顾呢。” 七、又是二事(中) 福康安微微一哼,“你这心思,真是宛如蜘蛛网,盘丝洞一般,关系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 “人小而力微,也只能是如此了,”金秀叹道,“我何尝不羡慕三爷您呢若是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家世,想着许多事儿都无往而不利,可以迎刃而解了,我这样的小人物,想要求一番富贵,却也是如此的难。”金秀似乎还软弱起来,脸上露出了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这辈子能够衣食无忧,再加上有些富贵前途,也就足够了。” “言不由衷,”福康安摇摇头,他看着金秀,似乎要把面前这位鬼魅般的少女看透,“你不是这样过平淡日子的人。” 金秀微微一愣,没想到倒是福康安看穿了自己,“三爷这么说,或许也没错,只是追风逐月,到底是风险极大,我素日里头还是韬光养晦罢了,话语上低调些,”金秀抿嘴一笑,“也是有福报的。” 金秀让二妞去请了纳兰永宁来,到了这里,金秀就对着纳兰永宁笑道,“阿玛我和福三爷说了,请他代为筹谋,不在傅中堂面前举荐,就是请他帮衬在万岁爷面前说一声,给阿玛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过些日子起复。” 纳兰永宁知道金秀的盘算,他也明白金秀了解自己所想,实际上之前纳兰永宁知道金秀去定兴县这么一趟,就定了一个道台的前程,他也不免有所意动,但碍于面子也未曾说出口,没想到金秀这么快就给自己安排好了 “如此”纳兰永宁很是激动,他图谋起复的事儿,已经很多年了,只是一来的确机缘不到,二来旧年的关系用一次就少一次,若是因为起复的事儿一次性的就把人情用完,未免想想太不值当。 可是没想到金秀就这样安排好了“如此的话,”纳兰永宁朝着福康安作揖,“多谢世兄了” 福康安偏过身子忙道不敢,他似乎也不太熟悉这种场合和这种交谈,朝着金秀冷哼一声,“这事儿我只能是答应下来,可不一定有效,你可知道,如今那边的位置都已经占满了。” “自然清楚,候补、或者是佐贰之官也是无妨,”金秀朝着福康安微微一福,“横竖接下去只怕是变动极大的。” 福康安深深的望了金秀一眼,拂袖离去,末了还是加了一句话,“若是你得逞了,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 什么得逞未免说的也太难听了些,金秀摇摇头,转过身来,对着还一头雾水的纳兰永宁笑道,“阿玛,女儿已经向福三爷说过,请他伙禀告中堂,或者在万岁跟前建言,在云贵,哦最好是在云南,求一个职位。” “什么”纳兰永宁大吃一惊,竟然要自己起复在云南当官他很是不悦,“若是云南,何须如此若是老夫愿意去,何必去云南贫瘠之地,我尽数可去得之前甘肃布政使空缺一位参政,吏部来问过我的意思,我都婉拒了,这又何必去云南呢” 这个时代的甘肃,较之云贵等地来,还真的不算是什么边陲苦寒之地,毕竟一来大军西北连年用兵,甘肃作为西北之门户,地位极为重要;二来大玄王朝海内混元一统,昔日汉唐时候的丝绸之路又复兴起来,甘肃就是丝绸之路的要道,河西走廊上的商旅一日未绝。 “可这云南,接下去是十几年内唯一大战的机会了,阿玛,难道就不想着求一个军功回来封妻荫子,日后也给芳哥儿赚一个好的前程吗别的且不说,富察家靠着傅恒大人,如今可是连福康安最小的弟弟都有一位云骑尉的爵位在身上呢。” 纳兰永宁很是犹豫,他是一点也不想去云南的,只是又觉得若是如此回了福康安,傅恒这条线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金秀循循善诱,“阿玛不通军务无关紧要,只要料理好后勤就是了,如今云贵之地,一等一最要紧的事儿,那就是打缅甸,阿玛只管把粮草的事儿办好,不计一切代价料理好大军所需,日后这就是大功” 纳兰永宁心下还是颇不情愿,但金秀岂能放过他“三爷原本是想着让芳哥儿去军前效力,只是让我回了,若是阿玛不愿意,那我就让芳弟去是了,横竖福康安也喜欢芳弟,只要芳弟能够立下军功来,以后想着必然有出息” 这就容不得纳兰永宁拒绝了,自己若去,这也就是当做历练,横竖文官不可能直接上战场,可若是纳兰信芳去,这就是要出生入死了,纳兰信芳虽然素日里头经常被他责骂,可内心他实在是宠爱这个长子,不然纳兰信芳也不会无法无天到如今的地步,“那还是我去了,”纳兰永宁叹道,“你说的不错,若是能博一个军功回来,纳兰家日后还有望复兴。” “女儿不会陷害阿玛的,”金秀朝着纳兰永宁耳边说了几句话,纳兰永宁眼前一亮“可真若是如此,我必然放心” “可这些事儿,还要建立在一件事儿上,这件事儿才是基础,若是这件事儿办不好,只怕后头的都是虚谈,还请阿玛多多上心,内务府和钦天监那里,不管是花多少心思,都要办好这件事儿。” “一定办好,”纳兰永宁捻须一笑,“这事儿就包在为父的身上了。”他和金秀说笑了几句,又把耷拉着脑袋的纳兰信芳叫过来,“为父已经认了金姑娘做干女儿,你合该叫声姐姐,见过礼才是。” 纳兰信芳脸上憋得通红,他不愿意喊这个姐姐,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就怕这一声“姐姐”喊了出来,这一生什么机会也都没有了,金秀看懂了纳兰信芳的眼神,“不必如此,素日里头都是这样见礼的,何必今日要大礼呢” “长幼尊卑不可废,”纳兰永宁望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头微微一叹,他必须要铁石心肠,趁着今日是一个好日子,把该说的都说开。 。 七、又是二事(下) 今日若是不说开,按照纳兰信芳的这个表情,日后只怕是会惹事,所以纳兰永宁坚持,“这个礼,他必须要见过。” 纳兰永宁脸色通红,眼角也通红,他噗通一下跪下来,“见过姐姐。” 金秀忙扶起了纳兰信芳,“很好,咱们如今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芳弟。” 纳兰信芳听到这话又不免流泪下来,真真正正的一家人真的是这样吗“若是夫妻日后总有感情不好,形同陌路的时候,可成了姐弟的话,那就是一辈子的亲人了。” 纳兰永宁微微摇头,金秀请纳兰永宁再到前头去用一些茶饭,“我有几句话儿叮嘱叮嘱芳弟。” 纳兰永宁离开了,这个亭子这里,又是剩下了两人,金秀拉住纳兰信芳的肩膀,“打起精神来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纳兰信芳纳兰二爷” 说起了“二爷”这个梗,纳兰信芳不免破涕为笑,“好了,振作一些,姐姐我还有事儿叫你做呢” “说起事儿来,又找到我了哼,”纳兰信芳不满的说道,“就知道拿我做个跑腿的” “这是有事儿教你做,可也是为了你好的事儿,更是你感兴趣的事儿,我想着让你跟着侯胖子去南边” “去南边”纳兰信芳果然来了兴趣,“去哪里的南边去干什么” “先去广州过几日你再来我这里,我把你要办的事儿,要采买的东西,都写起来,再给你交代一二。这可是见世面的好机会啊,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广州”金秀循循善诱,“哪里可是有万国货物,各国洋人,还有天南海北,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有。” “自然是要去”纳兰信芳十分高兴,连连点头,少年心性就是如此,有喜欢的事儿一出现,再伤心难过的事儿也可以暂时的抛在脑后,“可是,阿玛必然不让我去的,我就算是再想,也去不了。” “没事儿,阿玛过几天就不得空了,你等着阿玛外放之后,就再出发,耽误不了时间,等着以后若是阿玛教训你,你还可以说是为了他的差事儿去的,”金秀笑道,“再说是我叫你去的,他不会骂你,日后说不定还会夸你呢。” “阿弥陀佛”纳兰信芳笑道,“只要他不再骂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这贱骨头,可经不起夸” 纳兰信芳也笑着离开了,末了还承诺,说会给金秀带海外的奇怪玩意,让金秀呆家里久一些,金秀笑道,“得,我就等着你的好东西,东西不到,我就不出阁,如何” 金秀似乎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可以安抚身边和自己交谈的人,让他们悲伤而来,高兴离去,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金秀还有做心理医生的潜力,当然了,或许福康安除外。 福康安气势汹汹的回到了富察家在东安门外的御赐府邸,今日又听了木格的话儿,把他之前忘记掉的事儿又勾的回想了起来,他冲到了父亲的外书房,恰好父亲傅恒不在,而正主李师爷刚还在,见到福康安旋风似的冲进来,李师爷忙放下手里头的文书,起身问好,福康安盯着李师爷,“今日我去蒙古正红旗的秀女家里,那都统木格和我说,是你李先生请了他来咱们府上,要他去做什么选秀女的事儿,是不是” 李师爷微微一愣,随即一笑,“是,这事儿是学生办的。” “是谁让你用富察家的名义,父亲的名号做事儿”福康安咄咄逼人,“这事儿,和我们富察家又有什么关系” “三世兄,外头这些寻常人家的女子,还是不要挂怀的才好,寻常蒲柳之姿,寒门小户,天生就存了一番要求门路的心思,这是学生自作主张了,断了那些人的心思,送进宫里头或许还能换她太平一世。” “你好大的胆子”福康安听得李师爷的话不由得面红耳赤,难道自己个是存了这个心思还是金秀真的要对自己攀龙附凤可他来不及多想,这会只是大声咆哮,他很是不满李师爷的擅自做主,又半是掩盖自己个或许被李师爷说中心思的窘迫,“这事儿,和你有什么相干不对”福康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决计不认识元家什么人,这事儿到底是谁告诉你的,说” 福康安在盛怒之下也还没丧失理智,“这是我吩咐的,”福隆安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他推门进来,脸上容光焕发,任命他为兵部尚书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如今是满四九城都在称颂“一门双司马”的显赫之事儿,兵部尚书被称之为大司马,故此有这样一说。 他得意之极,脸上带着笑容,“三弟,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难道我这事儿还办错了吗那个元家的大姑娘,我在松鹤楼上听到过她说话,是一个蛊惑人心的高手这样的人,若是你还和她来往,迟早会误事儿误什么事儿你可记住了,你的身份尊贵不是什么人都是可以攀扯你的” “二哥”福康安摇摇头,这会子冷静下来,木已成舟的事儿,他是不会去懊悔太久的,闹了这么一会,什么情绪都发作出来了,“你只怕是弄错了我不和你争辩什么,日后咱们就知道了。” 福康安心里头明白,若是金秀所图谋的真的能实现,那么尊贵的人,就不再是自己了,可在他的心里,到底是希望能成还不能成呢或许是按照他本来的心思,他压根就不想金秀所想成事儿。 但金秀的要求和傅恒联系在一起的,或许是福隆安有所偏见,但福康安现在明白了,她的命运暂时和自己绑定在了一起,而且是自己个压根就不能不帮助她。 “这个可怕的女人,似乎猜的中一切东西,”福康安走出了外书房,想到了今晚这说的话,仔细联系了一起,环环相扣,似乎查不出来什么别的端倪,福康安无奈的想,或许只能是听从她行事了。 。 七、又是二事(完) 且不说福康安的犯难和烦恼,这一日宾客们总算是都尽数离开,富祥自然是毫无意外的喝的酩酊大醉,他双手紧紧的保住了内务府发的文书,说明金秀选秀成功的证书,真真是宝贝一样的抱住,“咱们这元家的姑娘都有出息啊前头姐姐也是这样,现在大姑娘就更好了” 桂大奶奶微微皱眉,对着满身酒气的富祥很是不满,喝令在边上的图海,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再回家去,金秀刚想着要帮忙,却被桂大奶奶喝止了,“别忙了你以后就是贵人了,如何能干这些活儿让你海表哥帮衬罢” “大妞,你跟着我来我有话儿问你” 金秀跟着桂大奶奶一起到了她的屋里头,“我问你,”桂大奶奶沉吟许久,“如今你既然选了秀,外头的这些事儿就都要断了才是,钮家大爷,你还预备要见吗” “见,”金秀点点头,“不管说的开说不开,这话儿总是要说的。他这几日刚好在春闱里头用功,算着日子,过几日就该出来了,我要把东西交给他,顺便和他把话说清楚。” 桂大奶奶抽着水烟袋,点点头,“如此就是最好,只是我怕你吃亏罢了到时候若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儿,你只管交给我,恶人我来做,倒也不差”桂大奶奶自嘲的笑了笑,“横竖我最喜欢做的就是恶人” 金秀微微一笑,谢过了桂大奶奶,“姑爸说起来,接下去倒是还有些事儿我要请您多多照顾我,这次选秀,在宫里头的事儿,我也不怕和你说,我已经得罪了皇贵妃,宫里头的日子举步维艰,舒妃帮衬不上多少,所以我才想着,既然得罪了她,不如就嫁给皇贵妃最忌惮的人,十二阿哥。” “你这话我大概有些知道,容姐姐那里,我也会去说的,若是她得空出来的话,”桂大奶奶今日特别的和气,“那你说,还要我帮衬什么。” “接下去要帮衬的事儿,还要等着以后这事儿定下来才好,不过我既然已经托付了宁老爷和富察家的福康安,想必这事儿不算难,不过接下来要请姑爸帮衬的事儿,侄女儿先说倒是也无妨,横竖以后是要住在姑爸屋里头的” 桂大奶奶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大度的说道,“说吧,要银子还是要衣裳首饰,我这屋里头只要我有,都借给你也无妨不过日后你得了好处是要还我的” 桂大奶奶市侩的样子可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变,金秀微微一笑,说了几句话,这一下子让桂大奶奶跳了起来,刚才的好脾气果然只是假象,“我看你这个丫头是要飞上天了哪”桂大奶奶鱼泡般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好像是说书人说西游记里的那头狮子精一样,瞪得像是铜铃,“我才给你递了梯子,你倒是就要飞上天了怎么了好好活着不行吗就要送死还把姑奶奶我也送死去” 二妞正在玉芬屋里头逗弟弟,听到桂大奶奶的吼声尖利的响起,忙用手捂住了耳朵,“今个不是姐姐的大喜日子吗怎么姑爸还这么凶呢” 咆哮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玉芬忙叫二妞关好门,“赶紧着回到屋里头去,看看你姐姐在不在,若是在你姑爸屋里头,你就去找个由头把你姐姐叫出来。” “奶奶”二妞脸带苦色,“姑爸素日里头骂人,是不许别人去吵着的,若是我进去了,也被骂一顿,这可咋办啊” 但是玉芬还是要二妞进去,若是要劝暴怒的桂大奶奶,应该让富祥去最好,可是富祥这会子喝的烂醉如泥,玉芬推了几下都没反应,二妞又害怕,于是玉芬没有办法,只能是让二妞把弟弟金顺给照顾一二,自己个亲自来劝,当然作为弟媳妇在桂大奶奶这位姑奶奶面前,是没什么地位可言的,就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但玉芬到底心疼女儿,于是还是硬着头皮出门去,到了桂大奶奶屋里头,推门进来,还来不及看,就忙说话,“姑奶奶你侄女儿年纪还小,不懂事儿,你多教导教导就是了只不过” 她见到了室内的场景,不由得瞠目结舌,刚才自己个听到的如雷咆哮声难道是错觉吗自己见到的这一幕,难道是幻觉 桂大奶奶脸上露出了满意又慈祥的笑容,正拿出了一个赤金的手钏,朝着金秀的手上套去,玉芬认得这个赤金手钏,乃是桂大奶奶压箱底的宝物,虽然这金色也不算十足,分量也不重,大概也就是一两多的样子,但桂大奶奶视若珍宝,只是自己个把玩,就算是玉芬要出门去做全福太太,别的东西都可以商量,但这个手钏是绝对不愿意出借的,平时里头就算是玉芬多看一眼,桂大奶奶都不肯,这会子,难道要送给金秀了 桂大奶奶笑眯眯的看着金秀,正在给金秀戴手钏的时候,玉芬闯了进来,又大声说了这么一番话,倒是让桂大奶奶吓了一大跳,“富祥家的,你是在干什么呢你这一点礼数都没有了”桂大奶奶吃惊之后又是暴跳如雷,“真是到底是外姓的婆娘没有我们元家姑娘金贵有礼数” 玉芬默然,这桂大奶奶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姑奶奶刚才您不是在骂秀儿吗所以我这才来劝一劝” “我怎么可能会骂大妞我看你才是吃错药了”桂大奶奶大声骂道,“大妞可是咱们元家的明日之星”她好像是看着一副上好头面一样,满脸疼爱的望着锦绣,这让金秀受宠若惊,这样的表情和这样的待遇,金秀自从有记忆和穿越以来,可从未见过享受过桂大奶奶这样的待遇,“从今个起,大妞的待遇就和我这位姑奶奶是一样的了”桂大奶奶疼爱的将那个赤金的手钏套在了金秀的手腕上,“家里头的活儿都不必干了,就你来干了” 桂大奶奶对着玉芬说道,“咱们元家日后有没有出息,就全看大妞的了若是大妞不成,咱们这些人,再混个三四辈子也是胡混,也是没戏” 。 八、冷月无声(一) 玉芬当然清楚自己大女儿有主意,也能给家里头很多的帮衬,别的不说,如今元家的金融危机已经解除的大功劳,还是要归功于金秀的身上,但是根据着桂大奶奶素日里头的表现,她打压金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夸奖金秀,更是给如此高的评价呢今个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 金秀忙推托,“姑爸,这个手钏太贵重了,我可不能要” “姑爸给你,你就收起来”桂大奶奶不容许金秀拒绝,在她的观点里,元家不容许有任何人拒绝他的好意或者是恶意,“当然了,也不是白给你的,你所想的事儿,日后办成了,起码要还给我十个吧” 桂大奶奶原来这里头等着呢,金秀微微一笑,“那么就算是十套头面都成十个手钏,自然不在话下。” 桂大奶奶就是这样的市侩,但这种市侩和精明,都显露在脸上,也表达在话语里,若是真的要评价,桂大奶奶算是一个真小人,绝不是伪君子。 “是,”金秀很是温顺,“我都听姑爸的。” 闹腾了这么半日,终于事儿也都解决了,金秀出了门,回到了玉芬屋里头,玉芬抱起了金顺,带着一丝担忧的眼神打量着金秀,“哎大妞,你是个有主意的,之前说不想入宫,可这会子,又怎么说想入宫了” 金秀不准备说那些阴险谋算的事儿,她希望在自己的家人面前,起码是自己的家人面前,可以保持纯洁可爱的模样,“这也不是我说不想就能不去的,今个都统都来咱们家里了,这一次他们是势在必得呢,就像姑爸说的那样,就是想着要我光耀门楣,改头换面,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我不过是改了想法,把这个被迫的事儿,变得顺理成章一些罢了。” 玉芬摇摇头,叹气道“哎我只怕是你日后太辛苦,我和你阿玛虽然没什么用,可到底还是可以陪在你身边的,若是你真的入宫,以后就不得见了。” “不打紧的,奶奶”金秀将打瞌睡的二妞搂入怀中,对着母亲玉芬笑着劝慰道,“这一次选秀不是充实后宫,女儿不是入宫当嫔妃的,而是要许配给皇室宗亲,这些人总是住在外面的,如此的话,我可以照顾到家里头,二妞如今还那么小,弟弟也要长大成人,我教纳兰信芳有些日子,对着这些教书育人的事儿,如今竟然有了些心得,总是想着把弟弟妹妹都教导好了才行,您放心,我是必然挂念着家里头的。” 玉芬听到这话不免又流泪了,“这样的事儿,还要麻烦着你,我这个做奶奶的想想又是心酸了,这不该是你做的事儿,却又是让你操心,如今在家让你辛苦倒也罢了,若是日后真的指婚了一个好人家,你可一定要先顾着那边自己家里,娘家的事儿,能帮衬就帮衬,不能帮衬可也不能勉强,咱们女人家,嫁出去,总是要先紧着夫家的。” 玉芬说一些伺候公婆服侍丈夫的话儿,金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心里头在默默的想着别的事儿,玉芬传授了经验,又让两个女儿快去歇息,“哎哟,都到这个时辰了这几日忙坏了吧,接下去就安心呆在家里头休息,你姑爸说的极是,你如今的身份贵重了,什么活儿都不必干,就交给我和二妞是了,横竖如今你弟弟长大了不少,家里头的活计,我也可以做了。” 金秀点点头,“奶奶也不必太辛苦,我已经和海表哥说过,接下去就让他别的事儿都别干,呆在咱们家,照应着家里。阿玛每日要当差,奶奶还要照顾弟弟,二妞到底还小,我若是不能出门只能呆在屋里头,那么多少是不方便的。所以我请海表哥过来帮衬。” “这是最好的”玉芬很是高兴,但随即又担忧,“只是你舅舅家也是要指望着他的,他偶尔过来帮衬倒也罢了,可若是一直在咱们家,这到底是不太好的。” “没事儿,我答应了海表哥,只要是我能够安安全全顺顺利利的被指婚,我就让纳兰家,让宁老爷给他也安排一个差事儿,他虽然还没有说,但我知道,对于做生意来说,他还是更喜欢当差的。”金秀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图海他最厉害的地方,那就是统筹兼顾的能力,几次元家的大事儿,金顺的洗三、满月;今日金秀的庆贺筵席,图海都准备的妥妥的的。 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是没错的,但这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大家伙给自己的安慰之词,但大部分的坏情况,就是你就算是有大米了,你也不见得能够办好事儿,反而就把你这个事儿给办砸了。 所以图海就是这样只要你给他多少的资源,他就可以在这个资源之内做出远远超过这个资源能做的事儿来,金秀觉得这样的人,或许就差一个契机。 所以她愿意和纳兰永宁建言,让纳兰永宁给图海一个机会。 玉芬听到金秀要给图海找纳兰永宁寻一个差事儿,她当然是满意的,这是自己的内侄儿,娘家人因为自己这位姑奶奶的关系而有了差事儿有了出息,玉芬面上也有光彩,但是她还是很担心,“这样的话儿,是不是太要了纳兰家的人情了只怕这恩情日后还不了。” “不会的,”金秀笑道,“纳兰家和咱们是世交,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她可真是有些大言不惭,要知道元家如今可是卑微若凡尘,而纳兰家就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也不是元家可以相提并论的,“而且如今纳兰家还要求着咱们呢” “求着咱们什么呢” 金秀还没答话,外头图海又推门进来了,告诉金秀“纳兰家的长贵来了。说要见表妹。” “奶奶你看这不就是来了”金秀笑道,“纳兰家如今和咱们家是好着呢,奶奶只管记住是世交,就得了。” 。 八、冷月无声(二) 金秀将二妞交给了图海,走出了门来,果然在庭院之中,长贵垂着手站着,看到金秀出来,忙打千请安,“大格格。” 金秀点点头,这会子没地方可去,于是就率先走出门来,就在门口和长贵说话,所幸今日夜里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月色极好,外头看着倒也清亮,“长贵大叔这么晚了,还过来做什么” “先是老爷有事儿要问大格格,那就是白日的话儿,他想着到底还是不太对劲,要再问一句,大格格所说的事儿,可是真的都预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金秀笑道,“就欠阿玛的这场东风了,阿玛以后要出仕,内务府这些关系,还真的用得到吗我瞧着不以为然啊,” “内务府当差,油水是不错的,可我阿玛就想着这些油水的事儿吗这未免也太没有什么出息了吧” “那是自然,只是奴才又要多嘴问一句,以后若是姑娘的计谋可得,那么我们家老爷,可以到什么位置上吗” “昨日明珠家,今日傅恒家,以后就是我阿玛家,我看好纳兰家复兴,这个位置,不知道长贵大叔还满意否” 明珠是前朝的权相,更是纳兰永宁的先祖,傅恒如今也是权相,权倾朝野,日后若是纳兰永宁能够重新回到这个地位,那么真真正正的就算复兴了,“是奴才多嘴了,”长贵笑眯眯的说道,“只是老爷似乎还有些不明白,为何大格格一定要嫁给十二阿哥,而不是别的阿哥。” “我和十二阿哥有机缘,这短短半年来,我们已经见过了三次,每一次都有深谈。” 金秀笑道,“我们已经谈了许多,所以我认为十二阿哥可以值得我去帮助他,当然,阿玛有疑虑是正常的,但这一次,富察家却是答应了我会让阿玛起复,若是我没有入选,也没有成为十二阿哥的福晋,长贵大叔你说,我还愿意成为纳兰家和富察家的沟通桥梁吗” 长贵默默,“的确如此,大格格在福三爷面前,似乎很说得上话。” “我知道阿玛有疑虑,全是因为或许还对着我心存疑虑,亦或者是对着十二阿哥心存疑虑,这很正常,阿玛管着全族上下那么多张嘴,不愿意轻易卷入这些事儿上,也是正常。” 实际上纳兰永宁是很谨慎的人,特别是第一次在金秀家里头就会问继后南氏之死对于朝政的影响,说明他对于这些事儿,特别是储位的事儿,是很谨慎的,就怕再犯一次先祖明珠的错,将纳兰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且金秀之前已经言说十二阿哥永基基本无望,可现在又是金秀要纳兰永宁跟着自己个全身投靠十二阿哥,做这大赌注之事,纳兰永宁自然是心怀疑虑。 “老爷谨慎惯了,”长贵笑道,“奴才跟着老爷伺候久了,知道老爷的心思。” “小心驶得万年船,阿玛有担心是正常的,他如今且不必一定要跟着我就是,只是他要先帮我在选秀的事儿定下来,我才能够为他图谋一个起复的差事儿,这是交换,”金秀笑道,“若是前头的事儿没有办好,后头的事儿,也是没有。” “老爷只能影响到内务府和钦天监一部分,可其余的,无能为力。” “长贵大叔就不必说笑了,若是这样点关系都没有,那还怎么号称世家呢”金秀抿嘴一笑,“可别瞒着我,长贵大叔,就算是宁老爷不出手,长贵大叔您也会有法子的。” 金秀觉得长贵足够神秘,和自己说的话,也完全不是一个奴才会说的话,这让金秀很惊奇,所以她直接了当的挑明,“若是我的事儿不如意,那么宁老爷只怕这一次,也起复不了了。” “可大格格也说过,西南的战事不见得能成。”长贵眼神一闪。 “那是以前,可若是我说,我已经把地书的东西都传给了福康安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此一来,岂不是胜算大增”金秀实际上还有别的主意,但这个时候她暂时还不想告诉长贵,“且注意着吧,接下去,大争之局就要出现了,为了缅甸掉了多少人的脑袋可接下去只怕是又不知道多少鲜血染就的红顶子就要多出来了。” “奴才倒是有个小小提议,这和老爷无关,只是奴才想出来的法子,还请大格格看看,这法子行不行。” “你说就是。” “富祥老爷横竖也在都中没什么正经的事儿干,不如就让他也跟着老爷去南边当差,如何” 金秀微微一愣,随即大喜,“如此极好想着当年我家的先祖就是跟着纳兰家的先祖外放山西,这才得了如今的家业,”当然了,如今这家业也不算如何,但在金秀看来,元家的处境不是什么小康之家,但在四九城之中,比起一般的人家,那还是要好上许多的,“如今又是得了如此的机会,跟着阿玛出去,元家复兴有望也” 长贵饶是见惯了各色人等,但金秀如此反应,还真的大出所料,“大格格难道不以为奴才是存了什么人质要挟的心思吗” “这是不会的,我为何之前不愿我父亲去南边,因为知道他不通晓武艺,在战场上必然要送命,可跟着阿玛去南边,只是当差办事儿而已,这是天大的机缘,我求都求不来的,”金秀十分高兴,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个为什么总感觉遗漏了什么,原来是这个自己都想着是别人的事儿,倒是把自己阿玛富祥给忘了。“最近十来年之间,只怕再也没有别的大战了,若是如此的话,我父亲前去效力,正当其时” “你如今还不懂我呢,长贵大叔,”金秀在月光下鬼魅一笑,不似人间人物,“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日,就是诏书下达,我到底是嫁给谁的时候定下来了,您亲自来找我,或许就是那一日咱们还可以再见面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会告诉你,为何,我如此放心我父亲前去。” 八、冷月无声(三) 长贵并不是那种滥好人,特别是在纳兰永宁已经显得很是仁慈的情况下,他这位忠仆很是时候要必须严把关,这一次这个主意,让富祥也去云南的事儿,也是长贵提出来的,纳兰永宁觉得不必如此,但也默认了长贵这个主意可行。 长贵原本以为金秀听到这事儿十分不悦,毕竟这类似于有些作为人质的意思,可金秀没有不悦,反而十分高兴,还郑重其事的朝着长贵福了福,“日后就仰仗长贵大叔多多照应了。” “大格格,”长贵若有所思,“你难道如此看好西南之战吗要知道如今在云贵官场上,已经是杀的人头滚滚如血潮了,这还仅仅是官场上那些因为作战失败受到牵累的官员,若是论起那些因为战事死亡的战士将领,更是不计可数,之前大格格说西南战事必然不顺,起初奴才还不信,如今是尽数可信了,可为何大格格又要叫老爷和富祥老爷亲自前去呢虽然奴才也知道富贵险中求,可这凶险,未免太大了。” “傅恒挂帅出征,如今是最好的机会,若是傅恒拿不下缅甸,胜不了,那么以后无论是谁,缅甸此战都赢不了,所以现在是最佳的时机,这是一点。” “第二点,之前我对着缅甸之战没有什么信心,那是因为我知道靠着这些人,是成不了什么事儿的,”金秀自信的笑道,“但如今傅恒去了,机会大增,再者我这也给了福康安一些好东西,凭借着这些东西,对着缅甸可以争一个不胜不败的平局。”金秀看见了长贵的神色,微微挑眉,“怎么,长贵大叔,你不信吗” “传授给芳弟的东西,在傅恒哪里可以换一个阿玛的差事儿来,你可别小看了这个东西,我都觉得,如此换一个佐贰之官,都换的太贱了。” “奴才自然是不会小看的,”长贵笑道,“这可是大格格最厉害的学问了吧” “是,不过在这这三门课之中,到底还是最简单的,只要记住一些学识也就够了,”金秀笑道,“且不说这个了,你若是不信我的,原也正常,只是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日,你来找我就是了。” “尘埃落定是那一日难道是” “对,就是那一日,等着宫中传旨,我成为十二阿哥福晋的那一日,长贵大叔你就来找我,”金秀自信一笑,“那一日,我就会让大叔明白,到底我为何有这样的信心,只是我如今却还不能够告诉你。且等着以后的好消息吧。” “如此,奴才就拭目以待了。”长贵点头离开,“老爷答应了姑娘,就一定会做到,毕竟他原本也是想着让大格格您入宫的,只是您自己个不愿意罢了,选秀的关系本来就是在内务府一概有的,如今用上刚好恰当,钦天监原本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监正的祖父,刚好受过昔日纳兰家明珠先祖的照拂和恩德,故此,大格格想说的话儿,他必然是会说的。” 这就是世家的底蕴,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是有了联系和关系,这么说来,内务府和钦天监这边的事儿,基本上没有任何问题了,那么接下去就要看富察家那边了,金秀点点头,“那就等着东风了。” 这会子的“东风”又不是指的纳兰永宁的付出了,长贵告辞而去,金秀站在门前,低着头思索了好一会,这件事儿的计划和安排之中,还有一个巨大的漏洞,或许他们都不知道,但金秀是明白。 这些谋划里面,最大的变数,那就是令皇贵妃。 若是按照普通人的思想,金秀已经入宫,那么拿捏就全部在皇贵妃的手里了,特别是今日殿选,金秀一入重华宫,就敏锐的感受到了皇贵妃对着自己那特别的眼神,她一定是看着自己特别的痛快,好像是看到了一只小白鼠进入到了陷阱之中的那种痛快淋漓接下去所有的命运都掌控在自己手上的那种快感。 所以皇贵妃见到金秀这一排四五个人一起入内请安,太监唱名的时候,她马上就点点头,边上的宫女吩咐下来 “蒙古正红旗元氏,年十五,撂牌子” 皇贵妃肯定是要把金秀选入宫中来在自己的管理范围下整治的,所以她必须要金秀入宫,所以金秀分析着旗下的都统木格受到的那几个贵人的指令之中,内务府大臣高斌的意思,很有可能就是出自于皇贵妃的命令。 这个猜测和事实差距不大,只是皇贵妃到底还顾忌着不能结交外头大臣,所以没有直接出面,只是让自己的心腹太监去和高斌说明这个事儿。 这里面最大的变数就是令皇贵妃 万一皇贵妃不愿意金秀赐婚给永基呢 这个事情金秀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在普通人的感觉来看,如果金秀是皇贵妃比较讨厌的人,那么十二阿哥绝对是皇贵妃的眼中钉,这两个讨厌的人若是凑在一块,那么必然是皇贵妃乐见的事儿,她可以搂草打兔子,顺带着就把金秀和永基一起处理掉。 可这是普通的人的想法,万一,万一皇贵妃有不同的想法呢 毕竟这些位高权重之人,他们的脑回路和普通人不一样,或许皇贵妃并不喜欢两个讨厌的人呆在一块呢或许皇贵妃更喜欢各个击破,分开处置呢 这件事儿里头,永基并不适合自己亲自出面,毕竟赐婚这种事儿,皇帝的意思最为重要,皇帝若是知道永基自己个有想法,这绝对是会雷霆大怒的,无论是谁,都要讲究父母之命,就算是尊贵如皇子,那上头还是有父母的,不是自己个能够做主的。而且若是让皇贵妃知道了永基的心思,让她有了警惕之心,这事儿反而更加不美了。 金秀想了许久,总是没有办法,似乎对着这个最大的“变数”,金秀想不到什么法子出来,算了算了,她摇摇头,自嘲的想道“这世界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计算稳妥的。”她如此想了很久,才抬起头来,赫然发现街角出现了一个人。 八、冷月无声(四)加更求月票 金秀思索了一番只觉得人力有时穷,算来算去,也只有那么一句老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概可以说尽人在对着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和期待。这样横竖乱想着也没什么进展,对着事情更是于事无补,索性就不要再想,还不如等着将来事情有变化的时候及时应对也就是了。 她想了一会,准备转身回家,抬起头来,却看到了院子的转角之处站着一个人,赫然是善保,月色朦胧,虽然不至于看不清楚人,可到底还是看不清脸上表情的,金秀也不知道善保站在此处等了多久,又想了多久,她微微张嘴,似乎有很多话儿要说,却又说不出什么。 善保就这样站了很久,两个人默默无语,金秀见到他如此,大概就猜到了他听到了很多,心里头微微叹息,她把门带上,慢慢的走到了墙角善保面前,这才清楚看到了善保脸上似乎有风干的泪痕。 “致斋,”金秀开口了,“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从你说要嫁给十二阿哥起,我就在这里了,”善保的脸上神色复杂,又带着冷漠,又带着愤怒,却又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这么复杂的情绪让他的脸满脸通红,似乎是喝醉酒一般,“你为何如此你说过,选秀只是一个形式,你是肯定不会入帝王家,会出宫的” “我有苦衷”金秀叹气一声,似乎这叹气之中有无数的思绪在里头,带着这叹气声,慢悠悠的飘荡在两人之间,环境变得那么朦胧了,在月光下,金秀的声音在善保听来,忽远忽近,扑朔迷离,简直不像是人间之音,“我被人陷害,得了我们旗下的首号,得了这个的人,从来没有落选出去的道理,之前说起来也是我自己个的问题,为了帮着舒妃出头争一口气,竟然不知不觉之中得罪了皇贵妃,今日殿选,我才一露面,皇贵妃即刻下令选中我。” 善保顿时一惊,他忙问,“这么说来,她是一定要整治你了” 所以善保到底还是关心金秀的,金秀摇摇头,“必然,但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招数。但只要让我入了宫,那么就被她攥在手心里了。” 善保微微一惊,随即又冷笑,“这话虽然是真的,可未免也有别的内情我适才瞧见你的脸色和神态,就知道你这入宫,绝不是抗拒着的,秀儿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觉得,”善保的脸上带着冷笑,眼中嚼着泪水,神色似乎有些癫狂,“难道是觉得善保我不中用,日后没有什么前途吗” “绝不是这个,致斋”金秀摇摇头,“我绝无此意” “可你为何还要入宫或者是说想着抓紧速速入宫”善保大声说道,“我瞧你也不是嫌贫爱富之辈,为何要如此你说,你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金秀有些无言以对,只能是低头,或许她不愿意说内心的真话,这样让善保伤心,“入宫的话,或许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八、冷月无声(五) “你的意思是,我日后没有未来” “不,致斋你的未来必然是光明的,这一点我相信你,只是你的未来,和我的未来,似乎并不相同,之前宁老爷和我说过好几次,我却一直执迷不悟,女人的未来和男子,果然是不一样的,”金秀伸出手来,似乎将月光放在手心之中,盈盈一握,“我想当差出仕,你觉得,致斋,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可笑吗” “不,”善保摇摇头,“你的才干,别人不知,可我岂有不知道的道理依我看,你该出仕,可如今大玄朝就是如此,没有女子出仕的可能,可你为何不留在我身边呢”善保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你可知道我尊你,重你,爱你,你的意思,我如何有不尊的时候将来只要我出仕,你就是我最大的臂助,这臂助比任何人都重要,只要有我善保一日能够出仕,你就是能够帮着我,这不就是你出仕了” 这个未来似乎挺美好的,但金秀自从自己个在屋内深深思索了大半夜,她早就将未来一切美好和不美好的东西都想透了,“谢谢你,致斋,如今木已成舟,”金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湿润了,“咱们到底是错过了。” “我心里头一直以为你就是我的未来,”善保泪眼迷离,看着金秀的身影似乎有些恍惚了,“你为何要如此,你若是不想入宫,我知道依你的脑子,大概可以找出一百种法子逃避开来,可为何你不逃避,你难道,真的是那种攀龙附凤之辈吗” “你就如此看轻我看轻我日后就没有出息没有前程不成” “不是如此。” “那咱们之前的相处都是假的不成” “是真的,只是我如今”金秀狠狠心,她只觉得对着善保无话可讲,但又似乎愁绪万千,似乎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说出什么,“致斋,咱们或许是同一种人,可能只能成为挚友,却不能成为相伴一生之人。” “你的才干在将来,我却是等不到了,”金秀叹气道,“我有自己的使命,元家虽然不至于风雨飘摇,但如今的确是危在旦夕,阿玛已经准备去云南了。” 善保摇摇头,“你若是真的有难,我就是拼了什么都不要,只管去问我外祖父,用了一切的关系,必然要把你的事儿给退了你怎么就”说起了解金秀的为人来,或许是纳兰信芳都不及善保清楚,“实际上,你还是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之前我一直心存侥幸,想着时间久了,你或许会改变,如今看来呵呵,原是我太天真了。” 善保摇摇欲坠,金秀有些担心,伸手去扶着他的手,触手只觉得火热似炭,“你这是怎么了”金秀大吃一惊,“致斋你得风寒了吗身子可有不适” 善保用手撑住了墙角,犹自喃喃自语,“今日我才得咸安宫出来,又得蒙袁大才子会面,他对我期许甚佳,又觉得我的名儿不好,说为人善而图自保,这是绝无可能的事儿,说到这个事儿,我自然是要打蛇随棍上,就请他来赐名。” “袁大才子”金秀奇道,“是那一位难道是袁枚袁子才”这个桥段,怎么听上去这么的熟悉啊是不是从哪里听到过 “是,子才先生于是为我改名,和者有和衷共济睦静端方之意,有君子之征;珅者,拆字来看一人顶天立地立于君王之右,由妙语连珠才辩无双而闻达于上,再展其经天纬地之才,同样贵不可言。” “我今个就唤作和珅了。” “原本是得了这样的好名儿,我巴巴得过来告诉你这件喜事儿,可你却如此给了我这样的一个大惊喜”善保抬起头,脸色通红,恨恨的望着金秀,“今日我可是什么滋味都尝过了,我日后若是没有出息,难道就真的如了你的愿了” “和珅”金秀喃喃,她脑海里如同电火花一般,闪现过了许多的东西,“原来你如今叫做和珅了”她盯着善保,似乎要最后才看穿面前的这个人,“致斋,你以后一定是会有出息的,只是你的出息,不在我的身上,你的机缘,也不在我这里,我可以帮你一次两次,但帮不了你再几次,以后你的机缘到了,你飞黄腾达的时候就到了。” 善保很是惊讶,却又很是气愤,“你现在居然还和我说这样的话儿” “木已成舟,这是我的错,却也不全是我的错,”金秀哀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皎洁的明月,饶是明月,一个月周而复始,也不全然每天都是圆满无缺的,“只能说咱们没有缘分罢了。” 善保甩开了金秀的手,跌跌撞撞的回去了,两个人的最后一面,似乎也就这样毫无结果的结束了,金秀望着善保的背影,微微张口,却再没说什么。 善保回到了自己家里,推开房门,跌坐在炕上喘息,只觉得呼吸太急促了,头疼欲裂,又不免颓然卧倒,刘全忙跟进来,他刚才就一直远远的缀着善保,只是见到两人交谈,没有上前打扰而已,这会子见到自家大爷脸色通红,用手一摸,“哎哟”,“大爷你这是得了风寒我马上就去叫大夫来” “不必叫,不必叫”善保大喊,“就让我这得风寒死了得了”刘全忙跺脚,“这话是怎么说的您就是再和元大姑娘置气,您也不该如此啊” 善保打着哆嗦,却又拉着刘全不让他去叫大夫,“我无非是在外头吃了酒,又吹了风罢了,睡一觉也就好了”如此闹了许久,还是钮家太太出来,见到善保脸色通红,又是满嘴胡话,于是勒令刘全去请大夫来,请了大夫来才让原本一直发烧的不轻的善保退烧下来,这一条命才算是保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刘全你说说,你是怎么伺候的”钮家太太大怒,“怎么让大爷受了这么大的风寒” 。 八、冷月无声(六) 刘全不敢说金姑娘的事儿。 自家太太上次因为听说了大爷说起要去前头元家提亲的事儿,闹了好大的火,除夕之夜就敢给大爷没脸,如今这么几个月过去了,才稍微好些,可怎么地这会子问起来,刘全也不敢说,只是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的,“大爷这都去考了春闱,许是考试太认真,累坏了。” 钮家太太闻了闻,皱眉,“这满房子的酒气,今个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外头应酬虽然要有,可也不必喝了这么多” 于是又发作了一阵子,这才满意离开,大夫开了药方,刘全忙去抓药煎药,房内留给善保的弟弟来照看,抓了要来煎好服下,又用厚厚的杯子盖住,出了一身汗,善保昏昏迷迷的过了好几个时辰,到了后半夜天麻麻亮的时候,善保才一声呻吟,醒了过来,弟弟伏在炕边已经睡着,刘全坐在地上,靠着长炕闭目养神,听到善保有声响,他一个翻身就马上起来,“大爷好了”他探了探善保的额头,发现高烧业已退去,但凡是风寒,只要是能够退烧,一切自然无虞,“太好了可是饿了我这就去熬粥。” 善保摇摇头,“有些渴了,倒是不饿。”刘全忙倒了水来,扶着善保喝下,“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和元大姑娘生那么大的气了依奴才看,大爷什么时候和她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够了”善保低声喝道,“你还说这个如今还没见到她家的声势人家已经选秀了”善保只觉得唇齿之间苦涩无比,似乎把这个结局说出来,就成为了事实,金秀就真的离他远去了,他无奈的闭上眼,“全叔,人家瞧不起咱们嫌弃咱们是破落户” “这决计不会”刘全忙说道,“若是嫌弃咱们,又怎么会去定兴县救大爷又这么”刘全想着要把金秀赠银的事儿说出来,想着自家大爷最是要面子,若是这会子生气,知道银子的事儿,必然是死活要自己去退了才好,这可是不成刘全的脑子迅速的转动着,于是想着还是隐瞒才好,于是把下半句给吞下去,换成了别的,“提点着奴才,让奴才在宫里头好生伺候大爷,又要奴才规劝大爷不必着急,且慢慢做学问,她怎么会呢,肯定不是她自己个愿意的。” 善保缓缓摇头,将双手放在了被子里头,闭目养神,可无论是怎么养神,眼中和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金秀那一颦一笑的样子,“她是自愿的,”善保在心里头默默的想着,但又有一个声音在心中气愤的呐喊,“这不是真的我不是傻子,我看的懂她的眼神她心里头是有我” “是有我的,”善保干裂的嘴唇似乎很难说出话来,只是默默念叨,“只是她的眼里并不全是我,正如我的眼中,不全是她一样,”善保正视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足够喜欢金秀,却似乎,并不是愿意有这样一个优秀到强大让自己有些胆怯的人,他的人生,和金秀的人生一样, 都不可能将情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善保早就明白这一点,可他还希望金秀对着自己的爱慕凌驾在她自己的人生最重要的位置上,显然这一点也是破灭了。“她是自愿的,如此人物,不肯陪着我过一辈子也是寻常,全叔,你不必说她了,以后都不必提她了,我不愿意再听到她的名字,明白吗” 刘全似乎很是惊慌,他紧张得望着室外,“哎,哎大爷,你又何必说的如此绝情呢不管如何,你们两位是有真心的。” “别说了全叔,”善保闭上眼睛,“我要睡一会了,你也好生下去歇息罢” 窗外静静站着一个人,听到了善保这样的话,微微一笑,脸上似乎露出了又落寞又洒脱的样子,赫然是金秀,刘全端着脸盆出来,瞧见金秀站着,正欲开口,金秀伸出手指头在唇边一放,示意刘全不要惊动了屋里头的善保,刘全点点头,他真是不明白两人为何能走到这一地步,他退下了,金秀的背影在微薄的晨曦之中宛如一张深色剪影,她从袖子里头拿了一卷小册子来,放在了善保的窗户上,转身就离开了,晨风吹起了她鬓边的秀发,吹不散她眼中的坚定,或许在这一刻,金秀才真的坚定下了自己朝着这一条路,这一条自己选好的路走去。 她走出了钮家,转过头来看着善保那还点着昏黄灯光的窗户,嘴角翘起,无声的微笑起来,“善保,哦不,和珅,你日后本来就是权倾朝野的人物,若是再加上我这本天书,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很好奇。” “我的图谋可能失败,可你不会失败的,我倒是要看看,你以后会走到什么程度” 金秀心里头说完了这些话,转身离开了,晨风微微吹过,吹在了善保的窗棂边上,把那本手写的册子给吹开了几页,上头写的的一个娟秀俊美的字“人”就露了出来,似乎它恍然不知自己已经在这一刻,换了一个主人。 接下去的日子,似乎平淡无奇,先说善保吧,哦,不再是善保了,而是唤作了“和珅”,他不知道是否运气不佳,春闱未中,这就意味着他在咸安宫的学习生涯也马上结束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似乎让他消沉了不少,杜门不出,但似乎不知道为何,又博得了其外祖家的青睐,外祖父出手,似乎帮着他寻了一门不得了的亲事儿,如今在恰谈之中。 傅恒于四月三日出征,临行时,永盛皇帝还亲自在太和殿授之敕印,并把自己用的甲胄赠给傅恒,以表示对他的信任和期望。太和殿基本上不用于寻常的庆典典礼,上一次的庆典,还是用于平定准格尔达瓦齐部,彻底征服天山南北的时候所设庆典,这个是激励也是鞭策,傅恒只觉得虽然永盛皇帝依旧笑颜和蔼,但不是那么真的和蔼了。 。 九、春日观花(上) 傅恒伺候永盛皇帝多年,很是清楚这位至尊天子的性子,聪明绝顶,又是十分的好面子,这是三十年君临天下、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养出来的底气,凭他是谁,凭它是什么事儿,也不能够在这大玄天子让他颜面扫地。 而如今的缅甸之战,就是让他如此的颜面扫地,之前那些罢官免职处死的人,除却罪过甚大之外,关键就是在于,不仅仅是自己败的灰头土脸,更是将整个大玄帝国的颜面,皇帝的脸面扫的一干二净,大玄以军事立国,前朝帝王不仅是自己个弓马熟稔,更是打了好些大战,军功赫赫。圣祖康宁皇帝平三藩、收复夷洲、平定戈尔丹;世宗天正皇帝也曾经平定青海西康;如今到了本朝,西北准格尔达瓦齐部叛乱,大小金川叛乱都轻松的平叛了,怎么到了这蕞尔小国,西南边陲的缅甸小国,如今花了这么银钱军力,居然一败再败,竟然不得有任何进展 皇帝自然是不舒服的,他虽然向来都是强调“敬天法祖”,一切都要按照祖宗的规矩来治理天下,也说自己个是不敢越过父祖去,但实际上,他处处都以父祖为目标,在任何地方都要超过父祖才行。 蕞尔小国如此无法拿下,岂不是大失天朝上国的脸面自己还怎么和父祖比肩这个时候战争是否值得,是否划得来的事情,再也没人考虑,再也没人敢考虑了,大家伙就是知道一件事儿,那就是皇帝震怒,缅甸是一定要拿下来的。 而傅恒是最合适的人选,亲自在大小金川战上指挥过,在中枢又主持军机处平定达瓦齐,这个资历和经验都是够够的,皇帝在明瑞惨败之后,不等傅恒自己领会圣意,就直接下旨,要求傅恒接任这个职位,朝野或许有些人对着为了西南这边陲小国的如此兴师动众有疑问,但对着傅恒接任这个差事儿,是没人有意见的,甚至是有些人称颂不已,朝野上下都认为,傅恒一到,必然可以将缅甸国主生擒入京,献俘太庙,花不了多少时间。 可傅恒却是知道这事儿不好办,皇帝如此厚待,这压力极大,厚待和加恩,别的不说,从这个差事的名称上就可以听得出来,“总督经略平定缅甸大臣”,这个名号是特设的,之前从未有过,这个大臣的职权,圣旨上说的清清楚楚“云贵川广等地兵事一应独断” 整句话的意思说的很清楚了,那就是云南、贵州、四川、广西四个省份的军事力量都让傅恒一个人来决定,“总兵以下若有不法事,以王命令牌就地正法” 这样的权力,比康宁朝在云南当着平西王的吴三桂,更是要权力大上几倍,再加上皇帝给傅恒的职位云贵总督、四川总督一肩挑,那么就是直接意味着傅恒对着三省一样有着民政上的最高决断权。 若是说傅恒是实打实的西南王,新的“平西王”,真是半句都没错。 世人都看到了傅恒的荣耀,却不知道这荣耀实际上是枷锁,也是一种沉甸甸的负担,也就是杨应琚已经被逮捕入京赐死,若是他得了皇帝这么大的荣耀和官位,他绝对不会谎报什么军情,而是和前任刘藻一样,直接自尽求一个安稳的死就是了。 傅恒压力多大金秀不知道,实际上这些日子她也没有关注缅甸的事儿,她更需要关注的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养心殿。 春日里头天气晴好,四月天的时光,牡丹正当时,养心殿的廊下两边都摆满了各色官窑瓷花盆种着的牡丹,姚黄魏紫不胜一一枚举,若是这样的好花,放在外头早就游人如织了,可在养心殿内,就连蝴蝶也没有一只,花开的娇艳,伺候着的太监宫女们目不斜视,显然没有把如此美景看在眼里。 皇贵妃下了轿辇,喜气洋洋的进了养心门,养心殿总管太监李玉上前见过,请安问好,皇贵妃笑道,“李总管今个可好差事儿可忙” “托娘娘的福,奴才在御前伺候,倒也不算忙。” “不算忙就要多走动走动,咱们也是老交情了,”皇贵妃就着鸣翠的手,对着李玉笑道,“我那储秀宫虽然不太好,可到底也有些吃食是外头没有的,你且过来吃杯茶,用点点心,想必也没什么事儿。” 李玉眼神,忙又低下头来,“是,奴才有空就去娘娘宫里头叨扰。” “这样才是最好的,皇上在里头可忙着李总管帮我通传通传罢” “万岁爷早就有旨意,只要是他老人家不在召见外头大臣,都可以自由得进养心殿,娘娘进去就是,”李玉笑道,“又何必要通传呢” “这可是规矩,不能废了,”皇贵妃嫣然一笑,却还是站在殿外等候了一会,李玉进去,一下子又马上出来,“万岁爷请娘娘进去。” “好,”皇贵妃点点头,“可还有其他人在” “福三爷也在里头。” 皇贵妃眼皮一跳,随即笑道,“三爷也在,这可是真好的了我恰好要找他。” 皇贵妃带着鸣翠入了养心殿,到了东里间而来,果然见到永盛皇帝站着低头伏案写着什么,福康安在一边磨墨伺候,皇帝显然高兴的很,运笔如同龙飞凤舞,刷刷几下,一副大字草书就完成了,他哈哈一笑,志得意满,将青玉管的湖笔放下,“康儿你来瞧瞧,我这幅字,如何” “万岁爷的笔法越发精进了,”福康安仔细的看了一遍,点点头,钦佩的说道,“下笔如有神,真真是有张旭怀素的盛唐遗风” 永盛皇帝拍了拍福康安的肩膀,“就还是康儿你,说话叫朕听着舒心,”他抬起头来,看到了皇贵妃,皇贵妃正蹲下行礼,“起来吧皇贵妃这个时候来养心殿做什么” “臣妾前来恭喜万岁爷呀,”皇贵妃眨了眨眼睛,“刚好万岁爷得了一副好字儿,如此高兴,臣妾难道不该来庆贺吗” 九、春日观花(中) 皇帝微微一笑,从摆着明黄色帷幔的御桌后走出来,“你倒是乖觉,”他坐在了炕上,李玉忙过来给皇帝脱了靴子,皇帝盘膝坐在炕上,“坐吧,”他朝着炕桌对面点点头,又端起了盖碗,“你素来来养心殿,都是有事儿的,朕怎么会不知道呢” “圣明无过万岁爷了,”皇贵妃娇笑道,她打量了边上垂着手伺候的福康安一眼,见到福康安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露出什么别的表情来,于是她也只能先来和永盛皇帝说话,“开春以来内务府进献的东西不算少了,臣妾估摸着,除却宫里头用的,再加上夏天到园子里头的,都够用了,不如就让内务府接下去几个月的采买都换成了粮草等物,给外头大军使用;再者把宫里头这些嫔妃们的份例,从臣妾起,一概都减少一些,作为支援前线的用度,这两件事儿,要来请万岁爷的旨。” 皇帝微微皱眉,随即又点点头,“你思虑的极是,是该从宫里头做一些榜样出来,让大家伙都知道,朕的后宫嫔妃很是为国分忧,皇贵妃你这两件事儿做的不错,只是,”他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嫔妃们用度本来就不少,若是贸然再减,她们在宫里头的日子不好过,这一样就不必了,前头一样,你说的不错,合宫是有些浪费财物的事儿,你叫人看一看,也是好的。” 皇帝的语气平稳,似乎也察觉不出什么喜恶之情,皇贵妃本来坐在炕上,可听到这话,似乎有些震动,她忙欠身,“臣妾才疏学浅,许多事儿都考虑不周全,实在是该死。” 皇帝盘膝看着皇贵妃脸上的惶恐,微微一笑,“无妨,你做的极好,”他的手上把玩着一串翡翠的佛珠手串,那翡翠色宛如深潭碧水,深不见底又十分的灵动浮越,在玻璃窗照进来的阳光照耀下十分的璀璨耀眼,“上个月的选秀,办的极好,”他伸手让李玉把名册拿过来,皇帝左手靠在垫子上,就着炕桌在翻看那本册子,右手拿着翡翠佛珠手串放在膝盖前轻轻拍着,“我瞧着都是一些寻常护军人家的女子多些,内务府也来报,说这些寻常人家,可人品都不错,可堪大选,这可都是你办的,是办得好” 皇帝嘉许了皇贵妃一句,皇贵妃喜滋滋的站了起来,“臣妾还心慌极了,不瞒着万岁爷,”皇贵妃眼波流转,若有其他之意,“臣妾第一次办这个选秀,万岁爷又不监督着,我可心慌极了,就怕是选错了人,以后王公大臣选不好福晋,都怪罪臣妾,臣妾倒是不怕,只是怕丢了皇家的脸面。” 皇帝失笑,“这话又是如何说起呢八旗选秀自然有规矩,你不过是殿选罢了,其余的事儿都在内务府和户部,”被皇贵妃这么一说,皇帝倒是来了兴致,“李玉这次选秀,秀女的名单都出来了,钦天监可合过了生辰八字什么的,可都配过了” “回禀万岁爷,”李玉抬头看了一眼福康安,“钦天监已经合过了,最后的名单,业已递上来了。” “拿上来拿上来”皇帝挺高兴的,一叠声的让李玉去拿折子,又吩咐李玉,“也把钦天监叫来,朕还要问问看,他到底是怎么算的。” 李玉把钦天监的折子翻出来,递给了皇帝,皇帝打开一看,看了几眼,不免皱眉,皇贵妃忙道,“万岁爷怎么了难不成这个赐婚的生辰八字,不太对吗” 皇帝木着脸,微微摇头,“倒也没什么不妥的,只是这到底奇怪了些,还是等着钦天监正来了再说话罢” 钦天监正一下子就到了,好像是就守在宫外似的,进来跪下请安,皇帝看着钦天监正,点点头,“起来说话罢” “朕瞧了你的单子,其余的人倒也还罢了,怎么这几位皇子阿哥,选的如此的不一样呢”皇帝皱眉道,“永星的福晋,选了富察家的小姐,这个极好,”皇帝对着福康安点点头,“朕和康儿家原本就是儿女亲家,如今又成了亲家,是朕与春和的缘分” 春和是傅恒的字,福康安听到提及父亲,于是忙低头,“奴才不敢当。” “康儿何必过谦”永盛皇帝笑道,他又指了指边上的另外一个名字,“永基这个福晋的人选,一个是汉军旗的,一个是蒙军旗的,这是怎么回事”皇帝有些不悦,冷哼一声,“我大玄军旗护军都没有好姑娘了吗” “回禀皇上,”钦天监正听到皇帝不悦,忙又跪了下来,“微臣有罪,但这事儿,微臣是翻阅了万年历,又看了星象;如此才定了下来,这两位和十二阿哥的命里最是相符。” “哦”皇帝挑眉,“怎么算是相符啊” “有帮夫命,可以让十二阿哥顺顺利利的,平安顺遂。” “恩”皇帝点点头,若有所思,“若是真的能平安顺遂,倒是也不错,永基的性子胆小又懦弱,”皇帝微微皱眉,“原本朕想着找一个门第好些的姑娘赐婚给他,许是借着世家女子的大气,可以让他开朗些,若是能够平安,那就是最好。” 皇帝站了起来,福康安忙扶住,皇帝摆摆手,起身走了几圈,福康安低着身子,眼珠子凝视住了那本册子上,微微一凝,也就起身了。 “那这两位,”皇帝看了看那册子,“康儿你来念念,到底是那两位,告诉朕” “是,李氏,年十二,汉军旗,承德驯马司参赞李如圭之女;元尔济吉特氏,年十四,”福康安只觉得喉咙发干,他顿了顿,“年十四,蒙古正红旗下,五城兵马司马甲侍卫富祥之女。” 皇贵妃这才第一次听到这个事儿,她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丫头运气这么好,竟然可以嫁给皇子 不对皇贵妃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头警铃大作,“难不成是舒妃和纳兰家在捣鬼” 。 九、春日观花(下) 皇贵妃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事儿里面有猫腻,肯定是不对劲的。 但她又随即察觉过来,这一次选秀,舒妃是一点边都摸不上,因为舒妃几次让皇贵妃受气,所以皇贵妃操办这件事儿,一切都不告诉舒妃,殿选的时候,也没有舒妃的份,她只是请了庆妃过来帮着看一看,实际上都是自己做主的,而且就是因为怕舒妃在里头动什么坏心思,比如把金秀这个人偷偷给“赐花”落选回家,所以在选秀的时候她一概都亲力亲为,而且还要储秀宫的人帮着盯着,务必不能够让舒妃的意思得逞。 内务府那边婚配赐婚,还有钦天监的算命,这就是皇贵妃无法干涉的了,有大玄一带内务府的架构十分的完善齐备,成为了服务皇家的重要机构,远远超过了前头大炎的十三衙门,内务府是最为庞大的衙门,而且等级极高,一般内务府大臣就是一品,这比外头的尚书正二品还要再高些。基本上都是皇帝的近臣、宠臣、或者是家臣来担当这个职务,比如傅恒,他又是亲眷又是军机处大臣,他也是内务府大臣;高恒则是故去的慧贤皇贵妃之弟,也是家臣,所以他也是内务府大臣。 内务府可不是电视剧里头好像就只有太监来办事儿的衙门,太监们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他们只是管几个有关于内廷事务的内务府下的部门,比如大家都清楚的敬事房,那就是太监们负责的。 所以虽然皇贵妃协理六宫,位比副后,可内务府那边,如今还插手不了,毕竟魏氏的这个皇贵妃正儿八经算起来,两年时间都没到,屁股都还没坐暖,虽然很想在内务府布置什么人手,安排一些眼线,但是这种事儿到底是要细水长流的,急切不得,所以她今日也就是为了选秀的这个事儿来特意找永盛皇帝的。 果然难道是纳兰家在搞的鬼舒妃是不可能的,那么算起来,就只有纳兰家了皇贵妃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意动,嘴巴张了张,似乎有话说,但又因为在皇帝面前,不能擅自讲话。 皇帝看见了皇贵妃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皇贵妃你有什么话儿说吗” 皇帝适才的样子,似乎是有些不愿意这件事儿的,皇贵妃心思迅速的转动,笑道,“这样的大事儿,臣妾怎么好开口,这里可没有臣妾说话的份儿。” “怎么没有自然有的,你如今是皇贵妃,”永盛皇帝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他歪在炕上,阳光照耀下来,微微合上眼,似乎很是惬意,“六宫的事务都是你管着,两位皇子都要选福晋,你这位中宫之主,怎么没说话的份儿朕让你说,你说就是。” 皇贵妃笑道,“是,万岁爷要臣妾说,臣妾就说了,这两位的门第,不免也太差了些,咱们选秀虽然不重门第,可这起码也是要有些规矩礼法的,什么旗下的,暂且不论,怎么,这么一个马甲的女儿,也能配十二阿哥吗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话说完,皇贵妃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皇帝不置可否,“这门第的确是低了些,可到底是选秀出来的,皇贵妃殿选过,可知道这马甲家的姑娘如何” 皇贵妃笑道,“人太多了,臣妾一时间记不清楚”实际上她记得非常清楚那个元家的丫头容貌颇为出众,自己见到了这个元家的秀女,就知道若是这样的人物,入选到后宫之中,不管是成为女官还是备选的嫔妃人选,都不会是好相与的人物。但这个时候她又不能说金秀的不好 这是为什么全因选秀的事儿,名义上是皇贵妃主持的,实际上殿选也是皇贵妃亲自主持的,选人还是删人,这是皇贵妃最后决定的,难道这会子在皇帝面前要打脸说元家秀女长得很丑很一般这就是自己最大的失职了,皇贵妃可不想在皇帝面前失去干练能干的形象,于是只能这么说,“似乎较为普通。” “普通”皇帝点点头,“如此普通的人选,若是配外头的人倒也罢了,可若是要配阿哥,这也” 皇帝似乎有些犹豫,又对着皇贵妃说道,“到底你是有公心的,这话说的,给阿哥考虑的极是。” 皇贵妃沾沾自喜,但她又突然想到了,自己这话说的太不好了要知道且抛开上头自己个和继后南氏的恩怨不说,自己的膝下还有两位阿哥傍身。 可若是皇帝给给十二阿哥换了福晋,换了一个门第高又有势力的妻族,那么妻族为了自己的势力可以永葆,自然会帮着十二阿哥求一些个妄想的东西如此一来,自己个岂不是又要树立起一个天然的对头 偏生这个对头还是自己个找的 可若是让金秀这样如意的走到了永基的身边,日后自己个想要出气,这就是真的太难了。 皇贵妃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若是按照自己的话头下去,再给永基选一个好福晋,这日后必然有患;可若是让金秀这个人成为了永基的福晋,那么自己个想折磨她的心思,就再也难了,没有说折腾正经福晋主子的规矩和说法 为今之计,该怎么办皇贵妃脑海里急转,皇帝刚才夸自己有公心的话儿,可是说自己个的确是为了十二阿哥着想,天地可鉴,她那个时候只是糊涂了,一时间想着要拿下金秀罢了,怎么还说那些话儿了若是天下最不想十二阿哥得到臂助的,或许就是她了。 小门小户的,就算是有些脑子,也翻不出多少波浪来。令皇贵妃这样想了想,于是还是开口了,“不过这是钦天监选的,”皇贵妃笑道,“咱们还是听听他怎么说的,八字合不合才是最要紧的,万岁爷您说是不是” “咱们选秀也不是就看门第的不是吗万岁,还是要看人的。”皇贵妃笑道,“其人我虽然没注意,但既然是这么层层选出来的,错不了。” 。 九、春日观花(续) “是,皇上,娘娘,”钦天监正忙开口了,他收了旁人好处,又被当殿的某人亲自传话关照过,不敢不把这个事儿给办好了,皇贵妃或许还管不到自己,可这殿内有人可以管的住自己,毕竟钦天监不仅归着礼部管辖,更是归着内务府管的。所以这个事儿看上去皇帝不是很满意,但这会子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欺骗皇帝若是不被发觉屁事儿没有,可若是在官场上答应了别人,特别是答应了位高权重的人的承诺,又出尔反尔,这样的话只怕会当场死的很难看,所以钦天监正还要继续说下去,“这两位秀女的八字,微臣都已经拿着和十二阿哥的生辰八字合过了,这两位人选之中,尤其是这位元尔济吉特氏的秀女,十二阿哥原本就是水之命,如今名字里头又有玉字,而这位秀女是金命,金水相生,原本大吉。” “五行之说,倒是有些讲究,”永盛皇帝听到这个颇为意动,他把玩了几下手里头的佛珠,“那你说这好在平安吗仅此而已” “的确是如此,若是这金水相生,必然是源远流长,彼此都是极好的,尤其利十二阿哥,别的不知道,这平安康健,是全然可以的,微臣可以打包票,”钦天监正忙说道,“其余的,臣就不知道了。” “若是真能平安,倒也可以,”永盛皇帝叹道,“永基为人懦弱,朕本来不做他想,若是能够平安,也就足够了。” 皇贵妃听到这话,顿时就喜上眉梢,她原本是想着要让皇帝再三思,若是不选这个人,选李氏也是不错,横竖都是外头的小官,家世差得很,可听到这话,她又开心了,顿时也就不再劝谏了。 福康安冷眼看着这一切,这里头有自己的帮衬,也有金秀她自己个的努力,可真的当这一切开始的时候,他却似乎又有些难以接受,福康安微微出神,自己真的愿意让金秀如愿吗 或者说,自己个真的愿意金秀嫁给别人吗 皇帝坐了下来,拿起朱笔预备圈划,但又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疑惑,“这个蒙古旗,到底还是低了些,朕的意思,还是要在咱们自己满洲护军旗下里头找才好,康儿,你觉得如何” 福康安回过神来,听到皇帝的问话,不急不慢的回答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皇帝下定了决心,“孝庄文皇后也是这个姓氏,元尔济吉特氏。” “不错”永盛皇帝点点头,“门第虽然低了些,家里头瞧着也不怎么样,但这个姓氏到底是系出名门,”他把朱笔在写着“元尔济吉特氏”那一行字上画了一个圈,“元家这些年倒是没有什么嫔妃入宫,如今有个秀女成了永基的福晋,倒是极好” 众人脸色各异,各怀心思,皇贵妃见到事情了了,只是不知道为了,似乎还有些不甘心,“恭喜万岁爷一下子就多了两位媳妇,日后阿哥福晋一起过来拜见,再诞下皇孙,万岁爷这才叫做高兴呢” 永盛皇帝微微一笑,“这玛法也不是没当过,如今倒是想着重孙什么时候有了” “只是这十二阿哥到底还在孝中,”皇贵妃小心翼翼的说道,“如今只怕还不能成婚。” “那就再等等是了,”皇帝不以为然,“这些选了婚配的,也都等一等,且等着到了秋天的时候再说这个。” 皇贵妃答应了下来,见到皇帝似乎还要批折子,于是也就跪安退下了,福康安钦天监正一并也退出来,皇贵妃等钦天监正走了之后,对着福康安笑道,“三爷,我倒是不知道你和纳兰家干系甚好难道是上次那负荆请罪一出戏闹出来的吗” 福康安微微摇头,脸色平静,平静之中似乎还带着一丝颓然,“微臣和纳兰家并无什么干系,只是偶尔打交道罢了。” “是吗”皇贵妃有些不信,她挑眉一笑,“只是不知道三爷这样的人物,若是为了什么东西才会说这么一句话,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了,什么东西才能够请得动您的大驾”皇贵妃眼珠子转了转,“若是我有这东西,什么时候能也来请一请您的大驾,如何” 皇贵妃微微一笑,就着鸣翠的手离开了养心殿,福康安站在殿角飞檐之下,看着春日明媚下的牡丹花,默然出了会神,随即也就离开了养心殿。 在外头不方便说话,可到了储秀宫正殿,鸣翠等着宫女们上了茶,又让马有德进来,把其余的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我在里头伺候,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闲杂宫女出了正殿,鸣翠才对着皇贵妃说道,“娘娘,刚才在养心殿,您怎么不打消了万岁爷这个心思呢” “我怎么打消”皇贵妃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选秀若是到后宫之中当贵人当常在当答应,本宫自然是能够说上话的身为嫔妃自然是归着我管束,可这为皇子选福晋,就不是我能说上话的,今个能够说到这些话儿,也算是不错,不然的话,本宫今日不来,只怕是元家那个死丫头,就要逃走了。” “在宫里头当差做个普通宫女,奴才们才能好好整治那个死丫头,为娘娘出气呀,”鸣翠说道,“可如今都成了十二阿哥的福晋了,咱们还怎么拿她出气” 皇贵妃摇头不语,马有德窥见了皇贵妃的脸色,顿时就开口对着鸣翠说道“鸣翠姐姐,这事儿急什么呢依奴才看,若是真的那个死丫头成了十二阿哥的福晋,咱们刚好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一下子就都解决了娘娘您说是不是” 皇贵妃忙念佛,“阿弥陀佛,这样伤阴鸷的话儿,本宫可是不敢说你们也不许浑说听明白了吗” 马有德忙欠身,“是是是,奴才知错了,娘娘圣德,怎么会说这些话儿呢。” 皇贵妃微微一笑,“你们有这个心思就好,横竖不差这么一时半会的,只要是他们还在宫里头,还能逃得了本宫的照顾吗” 。 九、春日观花(完) 皇贵妃觉得今天的事儿,不是坏事,在某些程度上,还是好事儿。 永基选了这么一个破落户,哦,不是破落户,而是彻彻底底的寒门,话说有个元尔济吉特氏这个姓氏,可这个姓氏真的有什么用吗皇贵妃表示怀疑。 “今日钦天监这么说,我倒是有些高兴,你们且想想,若是钦天监给十二阿哥配八字,把那个永星的福晋富察氏配给他,我倒是真的要担心了” 富察氏的这位秀女,就是福康安的幼妹,今年也是入选了,按照皇贵妃的意思,若是这权柄滔天的富察家嫡女嫁给了十二阿哥,这才是真的有些危险了,鸣翠这个时候却是不懂了,“可十一阿哥也是阿哥啊,娘娘怎么不觉得要担心十一阿哥呢” 皇贵妃笑而不语,马有德忙说话了,“鸣翠姐姐,我倒是知道这个十一阿哥每天就学着这些个诗词歌赋的酸文,万岁爷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咱们大玄朝的皇子阿哥,优秀杰出的,都是要在骑射上下苦功夫的,十一阿哥字倒是写得好,万岁爷都夸奖,可是他上得了马,拉得开弓吗娘娘,”马有德谄媚的看着皇贵妃,“您说我这话说的对不对。” “对极了”皇贵妃心情极好,正如马有德所说,十一阿哥永星尚文不尚武,压根就不可能入皇帝的法眼,皇帝自己个昔日就是文武双全,读书读得好,骑射功夫更是厉害无比,每次木兰围猎,都收获极大,大玄朝以骑射立国,这可是半点没错的,尚武之风如今还是很流行的,特别是皇帝,为何会十分喜爱福康安,赞许其为“吾家千里驹”就是因为福康安也是如此,文武双全。 “十一阿哥那是没戏的”皇贵妃笑道,“所以选再好的福晋,也是没用” 如今可不是以前了,万岁爷自己个都没定下来日后的大位给谁,所以通过这些个选福晋上来,可以看得出一些端倪,皇贵妃今日去养心殿,就是为了探这口风的,若是他属意哪一位皇子继承大统,那么妻族的人选就非常关键,必须要系出名门。 因为昔日的永盛皇帝也是这样过来的,当年天正皇帝位还是阿哥马上封王的永盛皇帝选了富察家,就是如今的傅恒之姐为福晋,大家伙就都明白,天正皇帝虽然没有下旨,可谁都知道了,娶了察哈尔总管的女儿,又是八大姓之一富察家女儿的阿哥,就是皇帝瞩目的人选。 但显然如今已经成为万圣之尊的皇帝,还没有定下任何一个人选,不然的话不会为十二阿哥选了这么一个妻子来,请问他这位妻子的母族,可有什么臂助臂助巡逻防守四九城吗 “十一阿哥没戏了,十二阿哥也是没戏”皇贵妃笑道,她现在有些庆幸自己个刚才在养心殿脑筋转的极快,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不该为想要拿捏住那个元家的死丫头,而放过十二阿哥,“他有了这样的福晋,日后就等着哭罢,大概呢,万岁爷也会保全皇家的脸面,给一个什么爵位打发着,可是,那样的妻族,又有什么作用呢”皇贵妃洋洋得意,“这些阿哥都没戏” “算起来,当然还是咱们娘娘膝下的两位阿哥才好呢,”鸣翠笑道,任何一个人在宫里头当差,都不免对着这些事儿津津乐道,“十五阿哥也是天资聪颖,读书读的极好呢。” “读书好,还要再在骑射上下功夫,”皇贵妃笑道,“永琰的性子沉稳,万岁爷喜欢,但我倒是想着让他再张扬些才好。” “奴才觉得张扬点可不好”马有德忙接话道,“就好像是福三爷那样,趾高气昂的,咱们这些奴才都不喜欢” “奴才们喜欢不喜欢有用吗”皇贵妃笑道,“万岁爷喜欢,那就是有用了不见福康安日日都伺候在万岁爷跟前吗比着咱们都要亲近呢” “再怎么亲近,那也是臣子,也是奴才,”鸣翠说了今日最为意义隽永最为深刻的话儿,“到底是外头的人,比不上咱们宫里头的,娘娘说的极是,咱们还是关心着万岁爷,再管着阿哥们就好了。” “就是这个意思了,”皇贵妃微微一笑,脸上尽数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自得之色,在她看来,若是南氏不被废,十二阿哥是最稳固继承大宝的人选,可南氏已经不废而废,如今下葬,连个名号都没有,浮皮潦草的就这样完了身后事儿,可见皇帝最是厌恶南氏,连带着就对着这位嫡子也不怎么上心了。 而且永基皇贵妃眼神一闪,也不是什么大才之人,素日里头唯唯诺诺的时候多些,毫无气质,这样的人也没有机会了,他本来最仰仗的嫡子身份就已经没有了,如今又有了这样的一个妻子,没有妻族帮衬的阿哥,只怕是这一辈子都完了,“鸣翠说的极是,咱们就先管好自己,等着以后,慢慢的料理了他们,恩是不是” “娘娘说的极是。”马有德俯身说道,“咱们骑驴看唱本,好戏还在后头呢。” 皇帝既然是御笔已经圈定,那么旨意马上就下达了,众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木格,他原本在家里头高卧乐呵,可听到这个结果,忙起身套了车过来恭喜元家,“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木格大嗓门在元家的院子里头响起,“咱们旗下元家的格格,成了十二阿哥的福晋难怪我说,今年春天,你这家里头喜鹊怎么就这么多了” “是喜鹊吗”桂大奶奶低声说道,“我怎么瞧着都是一些老鸦呢” 木格又一次喧宾夺主,指挥起图海,“赶紧着不管花多少钱,都叫人来把这个院子给拾掇拾掇我的好小伙咱们这里,马上就要迎接圣旨了这样乱糟糟的,可不成” 图海忙把院子又收拾了一下,木格是小道消息知道的,所以提前来等候,等着元家把香案地毯等都摆出来,不一会,礼部宣旨的官儿也到了。 。 十、人定之选(上) 金秀正在后院的破亭之中看书,这一两个月,她几乎不出门,一概家中大小事务都有海表哥处理,她大部分的时候在看书,在思考,还在做笔记,还有一部分的时间,她还是要根据着桂大奶奶的安排来进行学习礼仪,特别是后宫之礼,“别以为你如今撞了大运,成了阿哥的福晋,是不是心里头美滋滋以后在宫里头就受着太监宫女的伺候,舒舒服服的过这一辈子” 金秀当然不会觉得如此,但她觉得,起码在生活上自己可以过舒服的日子吧再怎么勾心斗角运筹帷幄的,起码这养尊处优,那总是没问题吧“难道不是吗姑爸,难道我还要天天伺候别人” “你以为你谁”桂大奶奶当然顺理成章的痛骂自己快要确定身份的侄儿,若是如今不骂,以后只怕是再也没机会了,所以桂大奶奶心理十分阴暗的如今趁着金秀还在家的时候要多骂骂她,建立起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你就算是有那个命儿成为了什么阿哥王爷的福晋,家里头宫里头不是都有长辈你嫁过去就当姑奶奶了别的其不说,若是真的祖坟冒青烟,你有那个命爬到宫里头去,那我问你,要不要伺候你的丈夫要不要伺候各宫嫔妃要不要伺候万岁爷要不要伺候老佛爷皇太后这些可都是长辈,你都不伺候吗” 伺候万岁爷,那就是不必了金秀摸了摸鼻子,尴尬的想到,不过的确桂大奶奶说的很正确,无论到哪一家,自己嫁过去的身份都是小辈,小辈在这些饮食起居上伺候长辈,是最正常不过的,所以金秀又加了一些宫内礼仪的特训,说来也奇怪,桂大奶奶自己个礼数上稀里糊涂的,可教导金秀起来,倒是样样不差,甚至是样样还要加强,“对,蹲下请安的时候,务必腰板挺直咯咱们是请安问好,可不是求着人家饶命的奴才咱们身份贵重,不算是正经的主子,却也不是奴才,身段一定要矜持着才行双眼也不能水汪汪的看着上头,你要干什么呢眼神要看着地下,但又不能盯着别人的什么衣裳挂饰之类的,凝神凝神不是叫你死命盯着” “姑爸”金秀也不是铁打的,有些时候到底是受不了,“您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宫里头的规矩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桂大奶奶怪眼一翻,“我就问你有没有用是了” “自然是有用的,宫里头派的教养嬷嬷,选秀的时候都说我礼数很是周到,比寻常人家的都要强些。” “你就不必问了,有用就行”桂大奶奶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也不想想,那容姐乃是跟着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她教的,我还能学错了再也没有比中宫皇后宫里头的老人,更懂礼数了” 好么,所以金秀又是备受折磨,所幸如今她基本上都学会了,所要求的是一些精益求精的东西,对于金秀来说,不算太难。 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家看书,当然,金秀很想再抚琴的,但是桂大奶奶听过一次金秀施展技艺之后,就勒令金秀不许再炫耀琴技,又马上叫二妞把琴收起来,“这样优美的琴声,就让你姐姐带到婆家去施展吧,如今家里头就不要弹了,没见你弟弟每次只要大妞弹琴,他就马上哭闹吗可见高雅之音,咱们家没人听得懂” 喜报到的时候,金秀正在看书,听到坐在廊下嗮太阳抽水烟的桂大奶奶絮叨声,又听到木格如此大呼小叫的,顿时微微一愣,随即似乎又有些怅然,却又有些解脱的样子,她把手里头的那本资治通鉴放下,今日刚好读到一百三十四卷,“高祖性至孝,能承颜顺赵,事无大小,皆仰成于太后。太后往往专决,不复关白于帝。” 桂大奶奶走了进来,脸上居然是一种悻悻然的表情,她看着金秀,微微摇头,又啧啧出奇,“你这丫头,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图谋,没想到竟然这件事儿就让你给办成了宫里头马上要下旨了,你收拾收拾,赶紧着迎接吧。” “姑爸”金秀端坐不动,似乎在微微出神,“您说,这个事儿,我到底是办的,对不对我该不该入宫” “我不知道,”桂大奶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素来看着你,”桂大奶奶微微冷笑,“对着家里人还有些良心,不至于说把家里头都连累了,所以我也不问你想要干什么,但是你既然决意要入宫,那就不要胡思乱想,脚踏两只船,什么时候都不是好事儿” 桂大奶奶的意思很清楚,既然是决定了,就好像是那一首歌一样“小雨点放心洒,早已决心向着前。” 金秀点点头,“姑爸说的极是,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站了起来,脸色都发生了变化,“我这就收拾一下,马上迎接,只是姑爸,”金秀朝着桂大奶奶福了福,“接下去侄女儿还有事儿要请您帮忙呢。” “你要干什么”桂大奶奶警惕的说道,“你给我注意着点,我可没有那么好说话,别给你得了些颜色,就开起染坊来我可不会给你当什么枪使” “怎么会呢,”金秀拉住了桂大奶奶的臂膀,“我这既然是入选了,接下去肯定要隔绝外人,那么只能是跟着姑爸住了,若是如此的话,又怎么可能说,不劳烦您呢。” 能够和一位皇子的福晋住在一块,这事儿桂大奶奶也是高兴的,日后说起来,完全可以说金秀,就是桂大奶奶一手调教出来的,这是给她脸上增添光彩的事儿,“哼,如果真的能够如此,倒是真的让我高兴了” 金秀收拾好了,再出来的时候,阖家都已经在等着了,众人都是穿着新衣裳,二妞尤其高兴,她可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春天暖和起来了,大家伙还要穿新衣裳呢难道又要过年了 。 十、人定之选(中) 金秀从房内慢慢的走了出来,微微低着头,众人看着金秀,只见到金秀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绣边的坎肩长襟,上面穿着玫瑰红的大衫,底下穿着暗红色的长裙,颜色沉稳却又不失少女的娇艳,头上珠翠全无,只是插着一朵珊瑚色的海棠花,款款走到了中庭之中,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双手肃穆垂在两侧,人挺拔却又温婉不会盛气凌人,礼部宣旨的官儿已经到了,原本他来此地也是存了轻视之心,可见到金秀如此动作仪态,不免心里头赞许,到底是入选最后之人,如此仪态仪表,可称翘楚了。 桂大奶奶自然得意无比,瞥了一眼边上的玉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金秀站到了香案之前,铺就好的青色地毯上这还是木格知道要接旨,故此从家里头拿来的,“五城兵马司马甲侍卫富祥之女,元尔济吉特氏接旨。” 金秀左腿往前微微伸出大半步,双手垂下放在左腿膝盖处,右腿顺势跪下,随即将右手放在了左膝同水平的地方,以右手为支撑,再把左腿也跪下,如此顺势再将左手放在左边,如此一套动作下来,裙子的下摆竟然是纹丝不动,只有中庭之中的威风吹过,卷起了衣袖的微微涟漪,“臣女元尔济吉特氏接旨。” 其余的人都站着,桂大奶奶是早就跟着金秀跪下来了这又是体现出桂大奶奶可不是一般人,知道这个礼数,木格忙跪下,又打招呼,“全家人都要跪下接旨” 富祥等人才一起跪下,桂大奶奶拉着二妞跪下来,玉芬抱着金顺,还有图海一家人也跪了下来,一起听着礼部的旨意。 那个胸前画着一只白鹇的官儿清了清嗓子,展开了明黄色的圣旨,骈四俪六的说了一大堆,前头都是一些废话,关键是最后几句“奉崇庆皇太后懿旨,富祥之女元尔济吉特氏立为十二皇子永基福晋,择吉日成婚,钦此。” 这可不是戏文里要三呼万岁的,而是要行三跪六叩大礼,再接过圣旨,这才算是礼数完毕,金秀接过了那旨意,礼部的官员笑道,“因为十二阿哥还在孝中,故此要等着出了孝再大婚了,这些日子请福晋要待在家中,不可外出,亦不能见外人。” 金秀答应了下来,“是,臣女已经告诉旗下,即日起元家大门紧闭,除却臣女的表哥图海要照应家里事务之外,其余一概都出入,臣女会坐在家中,绝不出门,请大人放心。” 礼部的官儿点点头,“如此就是极好,十二阿哥有二十一个月的孝期,如今才过去几个月,大约总还要一年,原本是要派教养嬷嬷来教导礼仪的,可如今这婚期还要许久才成,故此也就不派了。” 这边宣旨完毕,那官儿也就要告辞了,木格忙递上一个钱袋子来,那官儿推脱着不肯要,“还请大人收下,”金秀笑道,“如此可是大喜事,若是没有礼数,未免是我元家招待不周,亦不能体现大人送喜的功劳。” 金秀如此落落大方又不卑不亢,倒是让那官儿有些惊讶,一时间就忘了推托,如此气度,那个官儿最后离开的时候心里头想,看来也是一位厉害的人物。 今个是最为重要的大事儿,不是那些什么满月酒,什么洗三可以比的,故此今日木格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又特别显示自己个在这件事儿里头的重要性,不许其余的人来凑热闹,故此派了人手把守在西北条子胡同,把左邻右舍那些探求和看热闹的眼光一概都挡在了外面,所以虽然是宣召来此公布喜讯,可除却木格和图海之外,就只有元家一家子而已。 等到礼部的官员和衙役都走了,金秀将圣旨颠了颠,交给了父亲,父亲富祥喜不自胜的拿过来仔细的查看,又忍不住啧啧称奇,桂大奶奶不耐烦的翻白眼,总觉得这个弟弟真的是一点世面都没见过,真真是个乡巴佬,妹妹二妞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好奇的看着众人,只觉得父亲手里头的那卷黄布鲜艳夺目,看上去珠光宝气的,可真是好看极了。 木格上前来,朝着金秀拱手恭喜贺喜,金秀一笑,朝着木格行福礼,木格忙避开,“这可当不起福晋的大礼您如今可是贵人了,咱们这蒙古正红旗下没想到竟然出了贵人奴才我都十分荣幸了” 在皇贵妃看来,十二阿哥的这个福晋压根就算不得什么,而在蒙古正红旗的这位落魄都统看来,却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了,故此他竟然不敢受金秀一礼,自然是有这福晋的位份在,另外木格也一定产生了什么错觉金秀竟然可以以此蓬门之身,一跃成为皇子的福晋,这背后绝对不止一个人,亦或者是一个家族在推动这件事儿。 木格的猜测对了一半,也不对了一半,不过他没说出来,金秀也不知道,她微微一笑,“这一次选秀的事儿,多少还是都统大人提前谋划得当,我得了这个都统大人给的首号,入宫选秀就是顺利了许多,我其余的筹谋,也少了很多。” 木格不是不知道内情的人,金秀索性就透露一点却又不完全透露什么,这倒是让木格越发的激动难耐,他原本就不是那种淡泊名利的人,而是要想着更上升一些的,“福晋您这话未免也太折煞奴才了” 金秀摇摇头,“如今我却还不是福晋,都统大人无须如此客气,只是刚才礼部的大人也吩咐了,日后我这家里头不许外人进出,我这家里头没人可帮衬的,只有我这海表哥还能驱使,但如今他到底是白身”金秀语气停顿了一二,“没有什么差事儿在身上,若是这整日出入我家,也是不美,都统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金秀不是犹豫之人,她答应了图海要给他一个出路,现在她就想着,先试一试手,看看如何。 。 十、人定之选(下) “这有什么难的,”木格马上笑道,“太简单了您说的极是,这没有什么差事在身上,就算是亲戚,这么成天串门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海子你过来”他朝着图海招手,“你这个孩子,我瞧着就喜欢,为人办事利索,嘴巴也甜今个既然是贵人开口了,”金秀让木格不要称呼自己为“福晋”,木格马上就换了称呼,“别的地方我也使不上劲,横竖我这蒙古正红旗下的牛录,现缺了一个,原本是想着给老白佐领家的三小子的,可如今到底是咱们更亲近,更有缘分,你就来当这个牛录,如何” 牛录是护军八旗之中最低等级的职位,以前出征打仗,十个人为一牛,这十个人里面选出一个头目,就称之为“牛录”,意思为十夫长的意思,和后世的班长一职差不多。 图海大喜,忙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行了大礼,磕了三个头,“多谢大人,多谢都统大人”他很是乖觉,马上就换了称呼,“标下多谢都统大人” “不该谢我,不该谢我,”木格笑眯眯受了图海的大礼,又拉了图海起来,“该谢贵人该谢元家,如今出了一只金凤凰”他吩咐图海,“你如今的差事儿,什么都不必干,禄米什么的只管去领就是,别的事儿不必干,但元家的事儿,你要照顾好,一来不许闲杂人等惊扰,二来也要照顾好元家贵人的家属,三呢,若是贵人有差遣,你也要跑腿,可明白了” 图海忙答应下来,金秀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就先谢过都统大人了,给了我表哥这么一个出身,”她看着图海,“我这表格样样都好,就是缺了一个出身,如今有了这个牛录的差遣,虽然还是低了些,日后的前途,就从这个牛录开始了。” 几句话就定下来了一个牛录的位置,富祥看着只觉暗暗咂舌,没想到大妞几句话就帮她表哥谋了一个差事儿来,富祥张口预备着说话,但当着木格的面,他又觉得要向自己的女儿开口讨要什么差事儿,未免是真的有些过了,金秀瞧见了父亲如此样子,哪里还不知晓父亲的意思她正怕父亲没有什么上进心,就准备浑浑噩噩的过这么一辈子,“阿玛,我前头也和宁老爷说过,他马上就要外放,您还是跟着他去,如何” “啊”富祥目瞪口呆,“我也跟着外放宁老爷怎么外放了” “总是,”金秀瞥了木格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蕃台抚台一类的官儿吧,再不济也总是道台,具体是什么差事儿,我却也没多问,您只管什么时候,恩,就明日罢,明日你去纳兰家道喜,顺便就把这个事儿交接清楚了,咱们祖上跟着纳兰家的先祖放过外差,如今您又跟着宁老爷放外差,也是一段佳话了。” “啊”富祥这会子回过神来,高兴的不得了,他忙搓手,“那去什么地方大妞你可知道”他被桂大奶奶瞪了一眼,“是,贵人你可知道” 金秀摇摇头,“女儿不知道,你明个去纳兰府,问宁老爷就是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眼神微微一闪,“肯定是好地方,以后也能混个好出身了。” 富祥喜不自胜的拿着圣旨放在佛龛里供着了,桂大奶奶撇撇嘴,不屑一顾,金秀身子一侧,朝着木格一让,“都统大人请入内安坐,喝一杯茶,如何过了今日,只怕是日后我这说话的机会,可就不多了。” 木格当然愿意,于是欣然入内,图海充当了侍从,斟茶上来,桂大奶奶不知道为何,也不退让,正儿八经的盘膝坐在炕上,金秀自然也是坐在炕上,木格倒是坐在了地上的椅子上,图海见到金秀似乎有话说,于是就说要招待左邻右舍为理由,退了出去。 金秀喝了一口茶,微微一凝神,于是开口说道“我这表哥的事儿,倒是要先麻烦都统大人,再算上我这选秀的事儿,您可是出力甚多,您这么愿意帮着我,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是要报答的,如今恰好又有了机会,我帮着宁老爷运作了一个差事儿出来,想着若是您愿意,我再运作一个,却也不难,只是这事儿,还要先问过您的意思。” 木格听闻大喜,他可不是愚钝的人,金秀的话里有话,这么说来纳兰永宁的差事儿,也是她来运作的这位未来十二阿哥的福晋,为何如此有能量他虽然很是意动,但不免还是微微生疑,但他又怕自己的疑惑缓慢之下,让这个机会错过,若是真的错过了,只怕是真的这一辈子都不见得有如此的机会了这一点可不是木格随意猜测出来的,而是他根据自己的判断,若非因为金秀选秀的事儿,自己从没有接触过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物。 木格意有所动,却又犹豫不决,金秀也不开口催促,只是笑眯眯的等着,木格思来想去一番,叹了一口气,“奴才年纪大了,却也不敢做什么富贵险中求的事儿,只求着能够安安稳稳的当这个都统,若是有机会,能够再进一步是最好的,如此能够为家里头几个不争气的小子留些余地。”、 桂大奶奶不屑的撇撇嘴,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金秀微微一笑,“都统大人如此之想,真是老成之言,算不得什么错误,你既然这么说,其余的我也先不讲了,原本想着让您去南边,可您不愿意冒险,富贵险中求,这是不行了,那么就安稳些罢,”金秀目视木格,“我如今在家,入宫大婚还要一段时间,这期间,恐有人滋扰生事,我又不便出面,表哥只是一位牛录,挡不了风雨,若是我这未入宫的日子,能够让都统大人好生照顾元家上下,那我日后必然不甚感激。” 金秀可不是傻子,没有明说自己已经深深得罪了令皇贵妃,若是这么说,只怕是木格扭头就走。 。 十、人定之选(完) 欲成大事者,不能全部所有东西都欺瞒别人,也不能够全部都不瞒着别人。 金秀显然认为这个欺瞒是讲究艺术性的,有利于自己的相关东西要多多展现,而不利于自己的相关东西,还是要遮掩多点才好,起码要含糊其辞。 所以金秀在木格这里,也是含糊其辞一些,只是说怕被惊扰,没有说出是怕被谁惊扰,若是金秀这会子直接和木格说怕这六宫之主的令皇贵妃惊扰自己,只怕是木格这会子马上就掉头走人,至于元家什么事儿,那可对不住了,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现实,所以金秀不能让木格这个人变得这么现实。 所以听到金秀这个请求,木格顿时就暗暗吐了一口气,“这有何难贵人自从即日起,我就派人早晚巡逻驻守元家,不让任何外人进出,如何如此必然可保贵人安稳如故。” “如此多谢都统大人了,”金秀笑道,“不过却也不必今日起,过些日子罢,”金秀眼神一闪,“过些日子,你且等着听十二阿哥的好消息是了,到了那个时候,”金秀端茶送客,“您再派人驻守。如何” “却不知道十二阿哥有什么好消息”木格有些好奇,人都是八卦的,对于位高权重者,尤其如此,“却不知道贵人能不能告诉一二” “天机不可泄露,”金秀微微一笑,神秘无比,“你反正等着那一日,再来驻守元家即可。” 木格见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告辞离去,图海送走了木格,又进来对着金秀十分感激,“倒也不必如此,海表哥”金秀笑道,“咱们原是一家人,凡事儿都要互相帮衬才是,适才木格都统的话儿你也听到了,日后你且就在这家里头住着了,我不能出去,外头的事儿,一概都交给你了。” “请贵人放心就是,”图海忙道,“必定误不了事儿。” “表哥记住了,”金秀还是继续叮嘱,“接下去的日子,我就和姑爸住在一起,我也不会出这个房门,你可知道了” 金秀特意在这个“房门”上加重了语气,图海也马上答应下来,“一切都听贵人的。” 图海又下去了,今日虽然亲朋们不能入元家,但招待还是要有的,今日是木格买单,已经在巷子口的小酒楼里头安排了一两银子一桌的席面,请亲朋好友们去用,金秀不能出门,图海自然是要去帮衬的。 这边送走了图海,金秀又转过头来,看着桂大奶奶,桂大奶奶只觉得一直在自己面前宛如小白兔一样乖巧的侄女儿,这会子似乎变得很是陌生了,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桂大奶奶原本十分意态安然的歪在炕上当着贵人的姑奶奶,地位高的很呢,就连木格离开的时候,她都没有动过胳肢窝,可这会子金秀看着自己,她似乎脖子后头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你要做什么” “上次我和姑爸谈过的事儿,您怎么看”金秀甜甜的笑道,“这事儿还要您帮衬呢,若是您不帮衬,可是办不成” “你死心得了”桂大奶奶一下子跳了起来,激烈的反对道,“这样的事儿,你还敢做我刚还夸过你,说你算是有些良心,不会连累家里头的人,可若是你要这么做,到时候万一露馅了,家里头一概都是死你别做梦了这事儿没戏” “肯定有戏,”金秀坚定的说道,“我肯定要去做这个事儿,不然的话,我就没必要入宫姑爸,我若是入宫,就是真的只是为了当一个普通阿哥的福晋吗” “您真的这么以为吗”金秀嫣然一笑,“我就只愿如此吗” 桂大奶奶目瞪口呆,她喃喃,“你真是疯了,你真是疯了,我看你真的是疯了,你竟然还有别的心思” “那姑爸让我千辛万苦的入宫做什么我在外头不是也好何必要入宫去受那个苦呢” “我叫你入宫是算了,且不说这个,”桂大奶奶深吸一口气,“你真的要这么干” “是。” 桂大奶奶显然也有准备,因为这个话儿不是她第一次听闻,她听到了金秀坚定的回答,神色一下子从激动变得冷漠起来,“罢了,你要这么做,自己个有心思,我也不多管,横竖你自己个有主意,只是我却还有件事儿要你帮忙,如今不必,日后一定要你去做。” “什么事儿”金秀奇道。 “如今不能告诉你,”桂大奶奶恢复了冷冰冰的神色,“只是你以后能办的时候,就要办了,不然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这又是一个空头支票,但金秀也只能答应下来,桂大奶奶的支持,是她完成这一次事儿的重要因素,如果没有桂大奶奶的帮助,这一次的事儿成不了。 “那么我就听姑爸的,”金秀想着横竖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有自己个的故事,谁也不愿意说出自己内心最隐藏的秘密,就好像自己个也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自己是穿越客一般,桂大奶奶有要求,那么自己个先答应下来就是了,横竖是未来的事儿,这几乎就是寅吃卯粮,以未来图谋现在,错不了,也损失不了什么,“这么说,姑爸愿意帮我咯” “哼”桂大奶奶不耐烦,却又不得不承认下来,“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丫头到底是有没有福气,真的能够做梦做上天” 木格还在想着到底是有什么有关于十二阿哥的好消息,但没过几日,果然就听到了有关于永基的好消息。 永盛三十二年四月二十三,永基御前谢恩赐婚之事,又自动请缨,为君父分忧,愿前往云南军前历练,杀敌报效国家。 “帝甚异之,有所意动,却又顾及永基年幼,故此不许,奈何永基言辞恳切,叩拜再三,于是帝垂问侍于边福康安,福康安答曰为国杀敌,大丈夫本色也,臣也欲往,只恐圣上不放帝笑,准之。遂命永基为西南大军营前参赞,五月初三永基自德胜门出京,从大运河乘舟至江宁,随即改乘大船,出海前往广州,从珠江口进,再至桂林改换陆路,七月十七日到达大理。” 永盛皇帝实录 。 十一、大理洱海(上) 大玄永盛三十二年,七月十八日,云南大理府。 大理府昔日也是风流繁华之处,段氏大理时期,此处成为天南之最繁华地,段氏困于权臣高氏,故此国主秉政没有几年,就因为手里权力全无,往往不得不退位为僧,逃避红尘,故此为民休息倒是少些烦扰,后头大元为了攻克襄阳和重庆,从藏边奔袭大理,大理几日而降,后头大元、大炎对着云南之地不甚上心,只是派了勋贵治理此地。 但大玄朝康宁皇帝时期,镇守于云贵之地的平西王起兵造反,又让云南受创颇深,好不容易休养生息了这些年,如今云南各处才又恢复了一些元气,可是没想到,这么快,云南又要遭受刀兵之灾了,这和缅甸之战起,云南之境,尤其是大理这里,地处云南的西南角,和直接面对缅甸大军压力的永昌府,不过是百余里的位置,故此大家伙都想着,是不是这一次,这风花雪月的大理府,又要成为兵火涂炭之地了 虽然永昌府那边用兵屡次不顺,还经常有战败的消息传来,可到底大理府还没有被波及到,而且因为大军来此地周转,粮草等物也在此地周转,一时间因为战争的缘故,大理竟然又有一些欣欣向荣的样子出来,竟然有些百废俱兴的样子。 除了卖针头线脑行脚的商人之外,大商人们都不是为了民生服务的,他们只是守在大理府知府衙门外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就各自坐在自己的马车或者是轿子里,七月的天气大理府已经是极为炎热了,天空蔚蓝,万里无云,毒辣的阳光将地面上一切水分都改晒干了,宽大叶子的乔木们也耷拉着脑袋,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可就算是这一点风也没有的地方,穿金戴银的大商人们却是一步也不肯离开在这一点阴凉都没有的知府衙门门前,也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咱们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事儿啊”一个伴当给当家的献上了茶水,这热天气,也没有什么冰镇的东西,只能是用着一碗绿豆汤对付着,“老爷,万一这大人,不愿意见咱们呢” “不愿意见咱们,咱们也该等着”这位商人是一个肥硕无比的猪头,哦不,是满脸横肉而已,眼神有些贪婪,却不凶狠,“如今这云贵地面上,除却在永昌府的大人之外,整个云南省,就是住在这知府衙门里头的这位大人是最厉害了,不是说他官儿最高,可就是他,最有钱”商人伸出了大拇指,“大军的军需后勤粮草,可都是在这位大人手里头攥着呢哎,”商人脸上露出了后悔莫及的神色,“谁知道呢这位大人原本是不声不响的,没想到没几日,这云南地面上风云突变,这位大人一下子又成了香饽饽了” “可也没瞧见别的人进去啊老爷,若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可也不是好事儿” “不怕人捷足先登咱们多出银子就是了比起银子来,你老爷我可还是怕过谁可如今这谁都不见,才是最可怕的就怕是外三路内三路什么套路都不吃,这才麻烦了” “想着也不会如此,当官千里只为财,”伴当笑着宽慰自家老爷,“天下的人,可没有不爱银子的” “可不见得,之前我不知道,来了这里,我才知道这位大人,可是世家人物,这些世家人物,见过世面,等闲银子都是打动不了的”商人心疼的呲牙,“只怕是要下血本了” 他的话很清楚,说明这位老爷小恩小惠是打动不了的,若是要打动那么就要花大量的银子来通关节,往往这种通关节,还不一定有用,这就是为什么商人们也很讨厌政局之中的官员突然变化升迁贬官,这样剧烈的改变,商人们也很头疼,这就意味着之前打点的关系全都泡汤了。 各家商人这会子在烈日下也不交谈,只是互相敌视的冷冷看着,这些人当然都是潜在的对手,没必要这个时候搭讪交谈,免得自己个的老底泄了那就不好了。 场面有些诡异,烈日当空,马车轿子们有序的分列在衙门大门两侧,就当着酷暑在这里头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大理府知府衙门的侧门之中马蹄声响起,一辆双马拉着的马车从侧门之中行驶而出,这马车和中原各地的马车最大的区别,那就是拉车的马,大概也就是比寻常人的头要矮些,不像是马,倒是有些像拉磨的驴,这就是云南本地的马品种,滇马。 众人都伸出头来看着这边,原本紧闭的知府大门这个时候突然大开,穿着一身红袍的官儿疾步从里头出来,就着伴当的手上了马车,刚才的商人眼最尖,知道走出去的就是如此云南最重要的人物,新上任的“行军转运使”兼代理云南省布政使,他连忙下了马车,“藩台大人,藩台大人小的是成都府宫家成都宫家成宫成宫前些日子小的下了拜帖,您可知道小的” 其余的人都一概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朝着那个穿着红袍的官儿作揖请安问好,只是到底是官商地位天差地别,不敢上前撕拉,只是絮叨着说话,那个官儿也不理会众人,径直上了马车,帮当忙拦住众人,“啊,今个老爷有要紧的事儿出去,大家伙都散了,日后若是老爷要见各位,自然会传召” 说完了这个话儿,也就上了马车径直走了,只是他走的不算快,袖子里怀里头都被商人们的小玩意小孝敬都塞满了,马车飞驰出去,滇马虽然比较矮小,但耐力十足,一下子就冲出去了。 商人们很是遗憾,今日这位云南省的地方大佬,还是没见到,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和侧脸,有些书卷气,看上去也不算太难说话,“奇怪了,话说起来,如今咱们这大理府,比这位大人还要位份高些的,除却哪位养伤的四川总督之外,可就再没有别人了,他这样急匆匆的出去,是要见谁呢” 十一、大理洱海(中) 是这么个说法可咱们也不知道啊,说不定还是因为要去拜见这位总督大人呢这位总督大人,好不容易和缅甸人作战的时候捡回了一条命,听说那时候都预备自杀殉国了,好不容易留了一条命下来,可如今都是卧床不起呢,这位四川总督,可和咱们如今云南的大帅傅中堂是亲叔侄的关系傅中堂肯定要他好生休养好了,再能够上阵杀敌啊” 原本大家伙都冷眼相待互不说话,可这会子或许是同仇敌忾亦或者是同命相怜,大家伙又凑在了一起,刚好就开始攀谈来,也不是不认识的,同行是冤家,既然是冤家那么总是知根知底的,大家伙这会子无事,倒是开始瞎扯淡了,“难道是这位明大人的伤情有什么反复吗” 这个推理很是合理,众人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若是真的如此,可就不好了大军才到永昌府,这里就马上死了大将可是倒霉的兆头啊” 众人谈了谈,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但又不愿意就此离开,于是复又散了,躲在自己的马车或者是轿子里头避暑,想着若是这位布政使大人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大家伙再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过了一会,外头又有马蹄声响起,这一次可不是滇马那温吞水一般的马蹄声了,而是马蹄声宛如雷鸣,显然是有战马飞驰而来,众人又竖起了脖子,看着果然有一群骑兵簇拥着两人飞驰而来,到了知府衙门大门前这才堪堪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位三十出头的健将脸色不佳,黄蜡之色之中泛着微微的惨白,如此飞驰一会,有些气喘不过来另外一位也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留着满脸胡子,浓眉大眼,顾盼生威,倒是有些张飞在世的模样,他见到了知府衙门大门紧闭,两侧又有这么多的围观群众,不禁皱眉,“怎么回事”声音粗哑高亢,震得大家伙耳膜嗡嗡作响,“我老海到了这里,纳兰大人都关着门不出来迎接吗” 大门之中有门房探头探脑,见到两人如此,忙出来请安问好,“给督台大人请安给海大帅请安” “怎么回事”那个海大帅就是满脸胡子宛如张飞一样的人,他的声音好像是雷鸣之声,“纳兰大人是不是当了这个布政使,觉得自己个挺厉害了我这不是什么大帅我是没什么,可边上这位,”他拿着马鞭指了指身边那位面有病容的健将,“四川总督明大人来这里,他也还不出来迎接吗” “可不巧了,海大人总督大人”门房也是很会来事,忙解释道,“布政使大人出去有一会了,这会子不在府中” “大军开拨在即,”海大人双眼怒瞪,神态暴怒,“他这个转运使就是要筹备粮草的,怎么还有心事躲出去了这会子我若是见不到粮草,我是必然不开拔的” “还只是署理布政使,都还没当上正儿八经的堂官呢现如今就敢撂摊子使绊子了等着吧,等着瞧吧看我给不给在大帅哪里给他上眼药” 门房不懂这些,只能是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什么,边上哪位明大人,显然就是在傅恒到来之前作为西南对战缅甸的统率,四川总督明瑞了。明瑞摆摆手,示意海大人不要如此激动,“布政使大人去哪里了” 门房示意自己个不知道,只是说布政使大人出去的匆忙,没有告诉下面的人,可这会子倒是有人知道了,边上那位成都宫家,“成宫”家的商人出现了,他挺着一个大肚子,将刚才才得到的消息转眼马上卖给了当道的这两位显赫人物,“小人成都宫家宫铭给督台大人请安”他当街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的给明瑞磕头请安,“小的知道布政使大人去哪里了” “成都宫家”明瑞微微皱眉,“我听过你家的名声,只不过,”明瑞许是受伤之后未曾痊愈,只是有些懒洋洋的,“这名声不太好听啊,布政使大人去哪里了” 宫铭显然也不以为意,商人嘛,追逐利润,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特别是这种在地方上比较有名的商人,那么吞吐的货物量和赚取的金钱,那都是让官府很是忌惮和敌视的,“小的刚才听到了消息,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准确”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边上那个海大人冷冰冰的说道,“你就想着靠这个消息,还指望着赚什么好处吗在总督大人面前耍花招,”海大人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把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宫铭忙摆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听说昨日从都中来了一位皇子,眼下就住在小普陀,我估摸着能够让布政使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出门去的,也就是这么一位了。” “皇子”明瑞点点头,“大约就是为了这个事儿了。你怎么看小普陀离着这里,可不算近。” 大理府的城池所在是在下关,位于洱海之南,而“小普陀”在洱海之东,又因为洱海形似人耳,是一个长条形,小普陀的位置那么就有些远了,海大人可不管不顾,“今个我既然是来了这里,那就是要到粮草,若是没有粮草,我还当什么先锋总督大人若是身子不适,不能骑马,那就我自己一个人去是了” 明瑞摇摇头,微微咳嗽一声,“你这性子也太急了些,前几日才任了差事儿,新的布政使理事没多久,你这就急火火的来找他,岂不是就是来找他的麻烦”如此心急的海兰察若是和署理的布政使一见面,必然会引发冲突,这对于征缅大局是不利的,“罢了,横竖我如今没有差事儿,且陪着你去一趟是了。” 明瑞和海兰察等人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下子又骑着马走了,留下了刚才在知府衙门前的这一波商人。 十一、大理洱海(下) “老宫”边上的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么大的人物这会子又出现了,大家伙一个插得上话的都没有,倒是这个死“老宫”倒是还能和他四川省的大佬攀谈几句,大家伙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带着一丝恨意,“你倒是乖觉”边上的人冷笑一声,“竟然搭上了这么好的路子” “是,宫九爷也不带着大家伙一起乐呵乐呵,吃独食可是不好啊。”另外的人也忙附和起来,“竟然都有这样的路子,直接通天了” “是通天了,难不成,那一位阿哥那里,也安排了什么套路不成不然的话,怎么就知道这大理府又来了这么一尊大佛呢” “是,必然是吃独食,这老宫,如今都到什么时候了,”有的人微微冷笑,有的人怒目相视,也有的人冷漠以对,“还在我们这里唱戏呢有那样通天的路子,还陪着咱们在这里” “这也不能不讲义气不是四川人都是这样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一群群的冷嘲热讽此起彼伏的来,宫铭急的跳脚,“龟儿子仙人板板我若是在那边有什么门路,何必在这里晒毒辣的日头你们也不想想,这龙子凤孙来了,咱们是什么牌位上的人,怎么有门路,就算是有门路,你敢去找吗你老子我有这个胆子去吗” 宫铭如此诅咒发誓,众人倒是放了心,“老宫这句话儿啊,真真是半点都不错,癞蛤蟆照镜子,什么样子自己个有数咱们这些人,寻常时候就算是知府大人的大门都难进,何况是如今呢”说话的人有些唏嘘,又有些心灰意冷,“如今这是什么时候,大军开拔,金山银山就这样看得见,可凭着咱们,看得见却也摸不著” “谁说不是呢如今这位布政使大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套路,对着咱们这个样子,只怕是什么人什么生意都定下来了,咱们都还这外头干等着呢” “李翁说的这个意思再对也没有了,朝廷如今银子多啊,原本是想着别人吃肉,咱们喝点汤就是,可奈何,哎,如今只怕是要看着别人撑死,自己个馋死了” 众人越想越气闷,但又不能不呆在这个地方继续守株待兔,但宫铭却是不呆了,“我说诸位呢,大家伙都是想着分一口汤喝的,”宫铭左右团团作揖,“在我们川人话里头,那就是袍哥情分,既然咱们在这里头等着,也是无聊,不如,大家伙一起去小普陀瞧瞧”宫铭起了别的心思,“大家伙索性在外头等着如何,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眼下这大理府,哦,不,只怕是整个云南省,最高级的人物,除却大帅之外,大家伙可就都在那个地方了,咱们要不去撞一撞大运万一若是什么时候被看对眼了,召见说上话,咱们岂不是就有法子了” “你老宫别再被那位海大人给劈了就好”虽然是这么笑话,可大家伙却不免有些意动,这成都宫家老九提的建议还真不算差,不管是如何,大家伙在这里头晒太阳,和到小普陀去晒太阳没有什么差别,再说了若是真的有那么点机会能够得到贵人的赏识,只怕是随便手指头漏一些出来,也足够这些人吃饱了,于是众人纷纷表示同意,虽然心里头火热,可嘴巴里却还是保持着一丝矜持,“咱们横竖在这里头也无聊,还不如一起出去兜兜风也是好的,听说这洱海风光极好,咱们来了这里,只怕是还没有好生逛一逛罢这苍山雪洱海月,可真是好风光啊” “是了,是了同去同去,宫九爷,您带头”众人互相客气,还特意来捧宫铭,“这个消息是您打听来的,该让您先,这个礼数,大家伙都懂的”万一到时候贵人不给脸丢面子的也是你。 宫铭久在商场厮杀惯了,是人精之中的人精,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只是人家这么说,面上还捧着自己,自己当然也不能够不领这个情,“那咱们就同去,同去。” 洱海之东,苍山碧海之间映衬着一座小岛,因岛形若一颗金印浮于水面,相传是当年观音大士辟大理留下的镇海之印。又因岛形和楼阁颇似我国神话中传说的南海普陀山,故名小普陀。岛上有一阁楼,唤作是观音阁,建于前朝,乃是两层歇山式。楼阁小巧玲珑,神雾缭绕,仙风徐徐。岛虽不高,但怪石林立,在石缝中长出一颗颗树木,枝叶繁茂,树阁相映,犹如天然盆景,尤其是在碧空碧海之间,宛如是一个小小的海螺,依偎在离着陆地不远的湖面上,十分精致好看。 大理的天气虽然炎热,但这里风素来极大,今日这风吹动着碧波卷起层层涟漪,让暑热之中的人只觉得暑热尽消,心旷神怡,尤其是署理云南布政使纳兰永宁,他原本有些六神无主,可听到了这位尊客的到来,一下子又觉得轻松多了。 适才拿了好些“礼数”的伴当收拾好了东西,过来让纳兰永宁下马车,纳兰永宁见到这个人似乎不以为意,笑道,“怎么,富兄,这岛上如今可是有你的女婿在呢,怎么似乎也没有什么想见的意思” “啊”这原来就是跟着纳兰永宁外放的富祥,金秀的父亲,他张大了嘴巴,“啊,是十二阿哥啊我哪里是他的,我可不敢当人家是主子,我可不敢当” 纳兰永宁微微一笑,“如今不是,日后总是会有个交代的。”小普陀离着岸边极近,一张扁舟不过是乘了二十多米的距离,就到了岛上,纳兰永宁和富祥一起上了船,到了岛上这边有永基的伴当来引导,“主子在岛上看地图呢。” 这个小岛大概都还没有纳兰家的一出院子大,除却松柏树木和一些假山,并一座小小的庙宇之外,没有什么可看的,只是在岛中央还有一块平地,边上绿树围绕,倒是有些阴凉,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看着石板上的地图,若有所思。 纳兰永宁忙上前请安,“给十二爷请安。” 。 十一、大理洱海(完) 洱海碧波万顷,小普陀宛如一片落叶,靠在洱海之东侧,和洱海西侧连绵不绝的点苍山遥遥相对,大理地处高原,点苍山极为雄伟险峻,山顶除却白云外,还有皑皑白雪,虽然不甚多,但宛如给苍山加了一顶薄薄的帽子,盛夏之中还有积雪,这是中原之人从未见过的景象。 纳兰信芳称呼永基为“十二爷”,这是世家对着皇子皇孙们的称呼,不称阿哥也不称殿下,而只是称“爷”,这样一来不惊动外人,白龙鱼服的时候避免人人侧目;二来也是拉近彼此关系以表亲近之意,也是一个从称呼上的好处。 纳兰信芳别无其他人跟着上岛,侍卫和马车都留在岸边,只有富祥跟着,富祥当然知道面前这位是自己个的女婿,但礼数上,他还是要甩袖子半跪请安,永基不知道这是金秀的父亲,只是和纳兰永宁说话,“纳兰大人不必多礼,”许是外出远离京城,又是有如此的湖光山色相伴,原本还带着郁郁之色的永基看上去气色,神色也颇为轻松,“咱们这都是在外头,想着竟然还能见面,也是缘分。还请坐下。” 纳兰永宁告坐,见到永基还在看石板上的地图,笑道,“十二爷昨个夜里头才到大理府,我却还不知道,今个怎么不好生休息休息车马劳顿,就赶着看地图,实在是辛苦了。” “却不辛苦,”永基温和的说道,“无非是想着既然到了南边来了,也不能够当睁眼瞎,跟着傅恒大人出兵作战,多少不仅要长见识,还要多多历练才好,这地图我拿来却是时候不久,”永基盯着那地图,微微皱眉,“许多规矩却还不懂,也只能是勉力学一学才好,免得到了前线两眼一抓瞎就不好了。” 纳兰永宁看了看那地图,笔迹线条清秀斯文,就知道必然为金秀所书,他含笑看了一眼边上的富祥,“十二爷辛苦了,微臣实在是没想到,您居然有如此雄心,愿意抛下一切,为了这缅甸之事,来此酷热之地,实在是令人惊讶。” “只怕不仅仅是微臣,”纳兰永宁捻须微笑,“都中众人都已经震惊了罢” 永基摇头一笑,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子背着手看洱海之中的碧波,“我原意也不会来此地。” “哦那又如何变了呢”纳兰永宁实际上大概知道为何,但猜测只是猜测,却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推断,所以他因此有这一问。 “有人告诉我说,”永基转过头来,笑道,“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若是没有勇气和力量冲破现在,那么将来也不会有多少出息。” “这两句诗”纳兰永宁微微一惊,又暗暗咀嚼,“可真是妙啊奇妙之极” 永基和纳兰永宁相视一笑,两个人很明显都知道了是谁说的,“我这会子才到,就听到纳兰大人高升的事儿,还未曾恭喜过你。” “这个位置宛如火炉,坐的叫人满头大汗,何来恭喜之有呢”纳兰永宁皱眉叹气道,“如今这千头万绪我还不知道从何说起,可大军又要开拔了,我存心想着用一些自己个的人,可偏生也没带什么人出来” 纳兰永宁的这个机会来的猝不及防,他自己个都吓了一大跳,云南地方官员因为屡次战败的缘故,受牵连甚多,原本就没人愿意来云南,福康安既然答应了纳兰永宁,就和父亲说了一次,傅恒本来就缺人使用,又知道纳兰永宁绝不是昏庸之辈,可以驱使,于是也给儿子这个人情,毕竟福康安日后也要出仕,这人际关系都是要他自己个再打点打点的,虽然富察家有家族的关系网在,但福康安有自己个的关系,如此也是最好。 纳兰永宁资历是有了,却久别官场多年,也不宜是骤然拔擢高位,一来会惹人非议,二来傅恒也怕耽误事儿,怕纳兰永宁不堪重用,耽误了征缅的大事儿,傅恒爱惜羽毛,愿意用夹带里的人,但他更希望成功。 所以给纳兰永宁选了一个云南左参政的差事儿,大玄朝地方上的规矩,除却相邻几省有总督统摄,比如云南贵州两省就由“云贵总督”来统摄一切军政事务,这个是大玄会典里头规定清楚的。除了总督之外,从前人头大炎兴起的巡抚,逐渐取代了布政使成为一省的首脑,布政使退居次席,成为管理一省的民政官,原本手里头还有些的兵权被总督、巡抚和提督总兵给剥夺了,只剩下管理民政的权利,就这个权利还被不断的给巡抚侵占去。 布政使尚且如此,作为布政使佐贰之官的参政,更是权力小到不行了,用一个这个时代通俗的比喻,左参政就好像是不入常委还分管卫生的高官地位是挺高的了,接下去进可担任布政使,退可入京担任部院的堂官,但是手里头的权柄么大概就是到处给名胜古迹题题字,或者是去各处学堂看看,嘉奖下愿意读书学习的士子们,后面这一项还要注意尺度和次数,若是经常去学堂,这是会让学政不高兴的,会让他觉得参政冒犯了自己的权力。 纳兰永宁原本不愿来此清寒之地,奈何答应了金秀,又因为的确是机会难得,存了过来消磨日子的心思到了云南,可千万没想到,云南巡抚鄂宁,参赞大臣、云南布政使舒赫德,先行到了云南摸排清楚缅甸和云南边陲的形势之后,联合上奏,说征缅有五难。一是办马难,按满兵一万、汉兵三万出兵规模算,战马、驭马需十万匹,急切难办。二是办粮难,按四万兵、十万马算,单十个月就需粮42万石,全省仓粮也不过三十五万石,缺口很大。三是行军难,从内地永昌到边境就路难走,边外地形更差。四是转运难,单从永昌运粮到边境,按三夫运米一石算,就需百余万人次,而如果到了边外,内地人不愿意出边,人烟稀少,雇夫几乎不可能。五是气候难,水土不适,历次战事病故或因病失去战斗力者比战场死伤还多。两人最后结论就是,对缅甸战事胜算不大,不如设法招致缅甸投诚算了。 。 十二、万里戎机(上) 应该说,这两人总结教训还算总结得不错,可惜不对永盛皇帝胃口。虽然对缅战事连续失利,永盛皇帝依然感觉良好,认为“我大玄势当全盛,认真起来,将缅甸打得屁滚尿流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听到这些后暴怒,痛骂两人乖谬无耻,很快将两人降职调任。这样一来,不仅是云南成为了武将们阵亡的修罗场,更是成了文臣畏惧之极的淝水之战,大家伙风声鹤唳,一时间竟然无人敢去云南上任,吏部瞧着没人愿意去,再加上纳兰永宁乃是傅恒亲自保举的,既然是在危难之时,就让他先署理云南布政使就是了 这一下子就从从三品的左参政跳到了从二品的布政使云南省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如今云南巡抚还空缺,云南境内所有的事务,都由布政使一言而决,纳兰永宁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就得了这天大的便宜。要知道正常情况下,这样的官位跳跃,没有十年之功,你想也不要想。 纳兰永宁得了这个左参政的差事儿,到了昆明还没有坐稳屁股,就被告知自己又要换工作了,也要换工作地点,稀里糊涂新上任的署理布政使,云南省代高官纳兰永宁于是又来大理府了。 纳兰永宁称的夹带里没有什么人,可不是自谦之词,在京中是带了一些人出来的,但纳兰永宁自己知道自家事,没有什么人是合适作为辅佐自己办理支应前线粮草任务的,“索性傅恒大人来之前就已经办下了许多马匹草料粮食等,如今还可以供应一二,且不是着急之事,但我这心里头,还是最担心的。”所以他并没有带着长贵前来,而是要让他留下来,将这后勤转运的事儿料理清楚,不能够耽误了前线的需求,他打定主意要办好这个事儿,但如何办好,这还需要好生筹谋一二。 “这事儿倒是也难为,”永基点点头,“后勤军需之事,乃是极为重要的,我思来想去,既然是来了这云南,其余的事儿帮不上什么忙,后勤军需的事儿,还是要多帮着你的。” “如此极好,”纳兰永宁大喜,“若是如此,敢问十二爷,何以教我” “我如今可没什么教你的,”永基笑道,“我若是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告诉你有这么多的法子,这必然是胡说八道,纳兰大人也不会当真,”他将地图收起来,“咱们就不必在此说话了,请” 几个人复又登舟上岸,到了洱海边一座白族特色的大宅院,这边也是站着几名侍卫,但不算多,大概也就是十来个人,纳兰永宁十分惊奇,“十二爷难道就带了这么些个人出来您可是千金之体,就这么些人,如何能够保护您” 永基笑道,“我又不带兵,如何能够带许多的侍卫出来再者,京师里头的人都说我昏了头,来云南之地送死,哦,倒也没有说送死这样的难听,只是到底这来南边不是什么好差事儿,也没人愿意来,我不过是收罗了几个素日里头跟着我,亦或者是我有些缘分的侍卫,这些人护送着我来南边的,还有几个身子不适,留在了广州休养。” 实际上永基并没有说完全,皇帝虽然不甚喜欢自己这个第十二皇子,但天家体面,皇家威严,这是务必要保证的,所以虽然永基出京出的匆忙,但皇帝还是下密旨,要求傅恒分派一支一千人的兵丁给永基亲自统帅,看看自己这位儿子,到底是有没有什么沙场征战的水平。 只不过这会子永基和纳兰永宁还不知道罢了,白族建筑的风格,飞檐十分灵动,朝着天上飞起,好像是燕子的尾巴,雕栏画栋自然不一而足,墙壁上都涂白,一概装饰物都无有,纳兰永宁进内,吩咐富祥,“你且在这里等候,若是等会长贵到来我已经和他说过,事儿办好就来伺候,你再和他一起进来是了。” 富祥答应了下来,贪看着永基的背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一下,倒是笑了起来,笑的很是慈祥欣慰。 外头站岗的侍卫,见到富祥的样子,不由得奇怪,“这位老哥,我瞧着你还面熟,怎么,难道也是宫里头出来的” “您老好见识”富祥和侍卫们行了一个抱腰礼,这边攀谈起来,说起了自己也是在宫里头当差过的,彼此倒是有些话语可说,那些侍卫又问,“您认识十二爷呢” “不认识,不认识”富祥忙摆手,只是嘴角又勾起了笑容,“这还是第一次见十二爷呢” 绕过空无一物的照壁,到了正院之中,小太监出来迎接,带着两人到了花厅,“爷。” 两人分主宾坐下,“我来此地,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永基笑道,“若是我一个人来,必然是不敢前来。” “那么十二爷带了那些个人来” “实际上就是带了我一位,”花厅后侧出来了一位少年模样的人,嘴角带着自然的笑,长眉入鬓,神色从容,顾盼生姿,缓步而出,他朝着纳兰永宁作揖,“阿玛。” “尊驾是”这个人喊着阿玛,纳兰永宁一时间还认不出来,可他看清楚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似乎官帽椅上摆着一盆通红的火炭,“啊啊”纳兰永宁颤抖的手指着那人,“你怎么来了这里” “十二爷”他哆嗦着转过身子,看着温柔微笑的永基,“您,您们两个,真的胆子也太大了” 那个小太监在边上,好奇的望着进来的这个人,他不是不认识,但他很是惊奇这一幕的场景,什么时候女人,就算是福晋,也可以和外头的人说话了 来的人起身,六合帽下头露出了一双卓尔不群的眼神,眼神之中透着一些渴望和追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来的人微微一笑,如此才看出了一些个女性的狡黠之色,“若是没有这冒死前来,怎么够帮着十二爷,办好这个事儿呢” “女儿说的有没有道理” 。 十二、万里戎机(中) 在纳兰永宁面前的这一位,赫然是应该呆在北京城里头闭门不出的新科十二阿哥福晋金秀 饶是纳兰永宁自诩城府极深,等闲事情不会轻易激动,可看清楚了面前这位女扮男装的人乃是金秀,也忍不住跳了起来,“你这你这你不是应该在都中吗这可如何是好”纳兰永宁瞬间明白了金秀是怎么出来的,“难道你偷偷跑出来的” “是,”金秀微微一笑,“天下风光如此奇特,各处景象一概不通,我若是困在都中,如何见如此景色呢还不如出来见见世面才好。” “你又何必自谦”纳兰永宁还在震惊之中,永基却笑了起来,“云南这里,别的地方不说,大理你还是知道的,若非你说,我们如何找得到如此湖光山色之地呢。” 金秀和永基微微一笑,可纳兰永宁却还是担忧无比,“福晋如此出来,若是在都中被人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会发现的,”金秀摇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业已安排妥当,在都中的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会被发现,”金秀脸上带着调皮的笑意,“应该在家里头潜心学礼仪的福晋,会出京到这万里之外的云南呢” 金秀其实早就有这个打算了,这个打算应该源于她和永基在巷子口书铺内的详谈,过了这一次会面后,金秀几夜都不得安眠,想着要如何才能够又顺了自己个的心意,又能够让永基一飞冲天。 所谓的一飞冲天是需要机缘巧合的,金秀原本十分抗拒的缅甸之战,在她苦苦思索机缘的时候,倒是真的让她得来了灵感。 若是永基在平定缅甸的事情上有出力有臂助有功劳,这日后是不是就多了一些筹码了 这个想法自从金秀的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金秀先是自己个吓了自己个一大跳,可她随即一想,越想越觉得这个事儿可行,能行,有机会还能成 所以让永基自告奋勇请旨来云南,“十二爷,如今的局势,若是想要平安活下去,就只能自保,”金秀对着永基说道,“可若是只想着自保,那么所求之事,就是会自保不了,人都是如此,想着自保,可能日后自保不了,若是想要自保,那么起码就要锐意进取” “锐意进取” “是,就是要想法子做出锐意进取的样子来,也要想法子做出锐意进取的功劳来,如此方可退一步能得平安。” “这话的意思,”永基在这破旧的书铺之内似乎听到了平生从未听到过的理论,只觉得瞠目结舌之余,又心思澎湃,“难道是唐太宗帝范之中所谓的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吗” “是帝范吗我怎么记得是周易”金秀笑道,“这出自何处,不重要,但这句话的意思是对的,只有十二爷立下一下功劳,展露一些才干,如此才能够求得其下。” “所以按照金姑娘所言,那如今可有什么功劳能得” “缅甸,”金秀果断的说道,“在缅甸,如今有大功劳,征缅之事,我从来觉得不可行,十二爷可见到这些日子云南那边吃了多少败仗,又死了多少官儿可见这不是一个好去处” 永基苦笑,“你既然说不是什么好去处,怎么却又要我去呢” “岂不闻富贵险中求乎”金秀下定了主意,顿时意态就从容起来,不再是之前似乎没头苍蝇一般的毫无头绪,“大玄朝最看重军功,若是有军功傍身,等闲小事儿,谁也动摇不了您。” “再者昔日这不是好去处,可如今傅恒既然是要出兵了,缅甸这自然就是好去处了。” “你是看中傅恒的才干”永基点点头,“傅中堂久经沙场,又坐镇中枢,的确,若是傅中堂去了还降服不了缅甸,那或许就没有别的人了。” “这是一点,可还有一件事儿,十二爷却是不知道了,”金秀朝着永基微微一笑,“我也会去,这是我觉得缅甸之事,可为的最要紧之事。” “金姑娘你也要去”永基睁大了眼睛,似乎听到了一个非常惊讶的问题,“可你如何去” “自然是跟着您去,不过您既然要说让我辅佐于你,我今日就算是答应下来了,可若是没名没分,我却是不愿意如此行事,等到京中事儿尘埃落定的时候,十二爷你请旨罢,” “请旨去南边,说要为国效力,平定缅甸。” 永基微微皱眉,他和金秀的性子完全不同,永盛皇帝说他懦弱,这个形容词或许是有些过分了,但永基的性格之中,的确带着一些个犹豫不决,遇事彷徨的部分在里头的,“可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永基犹豫不决,踌躇的说道,“我如今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木兰秋狝。” 木兰秋狝是大玄皇家秋天在口外承德左近草原行骑射围猎之事的名称,皇家子弟每年都要跟着圣驾来此,“南边地方偏远,这一去,却不知道能不能生还,倒也不是说会上战场厮杀,但这气候和中原迥异,只怕是不好安生啊。” “的确如此,”金秀眼神一闪,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微微一笑,也不会觉得说永基是如此懦弱,在她看来,懦弱之人也有优势的,“这又何必担心十二爷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我会陪着您去的,再者也请不必担心,只要是我去了,就能有办法。” “什么办法” “别的办法不敢说,”金秀这会子早就想清楚了后面的路,“起码可以保管您身子无忧,又可以分润功劳,如此一来,万岁爷必然对着您刮目相看,到了日后大婚之后,您都外出分府别住了,那时候,不就是轻松自在了” 论起蛊惑人心,或许没人比得过金秀,金秀描绘了一番日后的好日子,鼓励起了永基奋斗的欲望。 。 十二、万里戎机(下) “再者,有我陪着您去呢,”金秀继而笑道,“上阵杀敌,我不是平阳公主,做不了那个,但出谋划策,参赞军务一二,那还是成的。这是我去的道理。” “而十二爷您去的道理,那是为了给您寻一个最好的臂助和帮衬之人。” “您猜猜看,这个人,是谁” 永基不是笨蛋,而且身为皇子,虽然年轻,但这些勾心斗角事儿,他可能不擅长但绝对不会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他想了想,“是傅恒” “是。若是有富察家的帮衬,哦,倒也不必摆明面上是帮衬,只要这关系亲密些,对着十二爷的将来是有帮助的,你去云南,一来无生命危险,二来又可以和富察家结下香火之情,第三,还能够分润一点功劳,如此好事儿,还能去哪里寻找呢” 金秀这是红果果的欺负永基没有见过世面,也不知道战场厮杀的残酷性,但金秀不觉得自己个是骗人,这还只是一种讲话的技巧,将美好的方面多多的渲染,把残酷的方面尽量不说。多年以后永基埋怨金秀忽悠自己个去南边行如此危险之事,金秀振振有词,“若无寇准连哄带骗将宋真宗驾着去御驾亲征,焉能签订檀渊之盟如今且看来,咱们爷比宋真宗,可还要厉害多了” 永基果然听了意动,“那么明日我就禀告皇阿玛,表明我也要随大军出征” “不着急,”金秀摇摇头,“要先等着选秀尘埃落定了您再办这个事儿才好,您如今还在孝中,不能够成亲,所以只有定下了婚事,日后等着出征回来再行大婚。” 这里头金秀一样也有私心,不过这个私心永基也明白,若是名分未定,金秀自然没有理由为自己个出力,两个人原本算不得什么知心之人,不是亲密的关系却讨论如此重大的事情,不仅仅是金秀,就连永基也认为,这事儿务必要谈妥了才行,“这事儿,我可要招呼内务府” “若是您招呼,只怕是落在有心人眼里,知道您想要这门亲事故此阻拦,如此反而不美了,”金秀笑道,她打算了注意,要让纳兰家和福康安来帮衬此事儿,“昔日诸葛亮新归刘备,寸功未建,于是就先烧大火于新野,乃是出茅庐第一功,我如今也请十二爷瞧瞧,我怎么把这个事儿给办好的。” “一切请小心,”永基点点头,“那我需要做什么” “还请十二爷要多多练一练骑射的功夫,这到了西南,必然是骑马,若是到时候吃不了苦,反而会被军中将领笑话的。” 两人密谋一番也就妥当了,永基原本是无可无不可之人,他畏惧自身的命运,金秀给了他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他是一定会抓住的,日后可能会有反复,但现在的永基,对于金秀,已经很是信服了。 可另外的人,就不见得对金秀那么的信服了,特别是金秀选秀成功归家,送走了自己旗下的都统木格,坐在姑妈桂大奶奶屋里头想要对着自己的亲姑妈洗脑的时候,却是被桂大奶奶那大惊失色宛如公鸡打鸣一样的尖叫声给打乱了节奏。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桂大奶奶自诩身份地位都高出元家所有人一大截,当然,如今金秀这个侄女儿选秀成功,又成了皇子的福晋,勉勉强强可以和自己个相提并论,身份高的人不会做出什么大惊小怪的样子,之前训斥元家人那是自己姑奶奶的本分,不属于大惊小怪大呼小叫的范畴,可这会子听到了金秀的想法,桂大奶奶可是忍不住了,她甚至觉得这会子自己被惊吓的都有些尿意隐隐出来,“这是什么话儿你到底要干嘛你不好生在家里头呆着,又要干嘛” 桂大奶奶也知道金秀说的话儿是十分刺激悖逆的,这会子又压低了声音,可声音里头的惊恐情绪展露的一览无遗,“你说什么,你要是南边去缅甸” “是,”金秀点点头,坚定的说道,“先去云南,再去缅甸” “你疯魔了”桂大奶奶拍着桌子,大声怒喝道,“那是你该干的事儿该干的事儿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家里头,读书刺绣学规矩什么地方都不许去你这是要害死你老子娘啊害死他们倒也罢了,你还要害死我万一什么时候宫里头来人了,进咱们家瞧你,你不在,可怎么办” “不会来的,”金秀淡定的笑道,“外头有人把守,海表哥从旁帮衬,又有木格照顾着家里头,只怕是接下去什么人都进不来,只要是姑爸您帮着我,就不许我出门,我,”金秀指了指桂大奶奶的炕上,“就一直躲在这屋里头,再也不出门就是了。” “你这”桂大奶奶被金秀大胆的主意震惊的险些失声,“你到底要干嘛,”桂大奶奶脸色铁青,她听明白了金秀的意思,“你要偷偷的出去” “你一个姑娘家去哪里做什么”桂大奶奶很是不解,她压低了声音也压低了自己的怒火,“到哪里你能干什么呢” “不是白白送死吗你别告诉我,我们元家的姑娘还能是和穆桂英一样上阵杀敌” “我不上阵杀敌,我去陪十二阿哥。” “什么”桂大奶奶今日可真是震惊到了极点,她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是怎么受得住这么接二连三的剧烈打击的,“十二阿哥去干嘛” “博一个富贵前程来,姑爸,这事儿还是我提议的呢,”金秀笑道,“他说要我帮衬他,这是一个难为的事儿,但我还是答应了,告诉他,只要是亲事定下来,他出京去前线料理军务,我必然是会去他身边帮着他。” “所以这一去,我可不是孤身而去,而是跟着十二阿哥去的,只要是他在前线能够博一些功劳回来,日后我这个福晋当的才够安慰,而姑爸您和这家里,才能够过上好日子,您说,”金秀自信的笑道,“是不是这个理儿” 。 十二、万里戎机(完) 赌徒。 桂大奶奶大约是不知道“赌徒”这个词儿,但她非常明白,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说一些个石破天惊的话儿的金秀,就好像是赌坊里头那些输红了眼的无赖子一般,为了获得那巨大的收益,而在做孤注一掷的大赌注。 “你真是要疯了”桂大奶奶瞪大了鱼泡的眼睛,盯着金秀,眼神放空,喃喃自语,“你真是疯了” “我可没疯呢,姑爸您说,按照道理,咱们这无权无势的人家,如今攀扯上了皇家,成为了皇子的福晋,本来就该知足了是不是” “什么叫该知足”原本桂大奶奶还有些发呆,可听到金秀这番“知足论”,不免又跳了起来,“这才哪到哪呢怎么就知足了”她警惕的望着金秀,“你可别学你那奶奶没出息的样子,有口饭吃有几件衣裳穿就知足了” “依我看,这接下去还要不知足的才好可不能没出息的就混吃等死” 金秀笑道“姑爸说的再对不过了,咱们不该知足,可侄女儿如今思来想去,想要怎么样让元家更加的出人头地的话,靠着阿玛一个人是不成的。” “靠着他,”桂大奶奶对着自己的亲弟弟嗤之以鼻,十分不屑,“这辈子元家都没有出息靠着他没用。” “那么自然是要靠着十二阿哥了,”金秀笑道,“十二阿哥有了出息,咱们元家才会有出息,如此的话,那姑爸您说,我该不该去帮衬着他如今这缅甸的战局不太妙,自然了,十二阿哥也不是真的上阵杀敌了,可我思来想去么,总是要让他立一些功劳才好,所以我这才想着去帮衬。” “你这法子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办,但多少是条法子,”桂大奶奶镇定了下来,复又美滋滋的抽起了水烟,“要想长时间的瞒住人,只怕是不成今年是四月了,若是等着年底亦或者是年初的时候,宫里头肯定会派人来量衣裳,到时候你叫我拦着我可是拦不住到时候你说,该怎么办” “用不了那么久,我就可以回来的,姑爸,您放心”金秀笑道,“我估摸着年底,亦或者是年初,就要回来了,若是我回来之前来不及赶不上,却也不必太着急,一来木格会给咱们挡着,二来若是真的实在不行,也有法子,就让海表哥去找福康安,他还不知道我要去,但若是知道我去了缅甸,就知道我是去帮衬他阿玛的,他必然帮忙。” “只要不被皇贵妃亦或者是万岁爷知道了这事儿,咱们一概都能躲得过去。” 桂大奶奶冷哼一声,“你倒是思虑周全,罢了,你既然有这个雄心,我也不拦着你,明个起,就叫你奶奶一家子都搬出去这个院子就交给咱们两个住,一应吃食都让图海送进来,就说你不能见外人,就算是表哥也不见,如此得了” 桂大奶奶松口了,金秀也放下了原本提着的心,这个事儿最关键的就是桂大奶奶,若不没有她的全力帮衬和掩盖,这个事儿根本就做不了。 只有看上去十分难说话的桂大奶奶,才能够阻拦住一切外头窥视的眼神。 “多谢姑爸,”金秀忙朝着桂大奶奶行福礼,礼数是做的又端正又好看,“以后只要侄女儿有出息了,肯定就先孝敬您。” “这话我可不相信,我也不当真,”桂大奶奶嗤笑了一声,“这些话去哄你那奶奶倒也有用,在我这,”她倒持1水烟杆子,在炕沿上敲了敲,抖落了些许烟灰,“没用我就问你一个事儿” 桂大奶奶看着炕桌上那张内务府来的文书,不免呆呆的出神,后半句话就竟然这样忘了说,只是一直发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什么事儿也就不说了,“不说那些事儿了,我就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儿。” “您说,姑爸,什么事儿我都答应你,”金秀大喜,狗咬乌龟无处下口,如今桂大奶奶有所求,那么她自然要照办,若是要什么首饰衣裳头面的东西,这些东西还有什么难的 “你别答应的太快,”桂大奶奶似乎看穿了金秀心中的那些喜悦,冷哼一声,“我的事儿,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如今也不必和你说说出来只怕你还要吓死,这个事儿,等你入宫了之后再告诉你,你务必给我办好了,若是办不好,日后有你的苦头吃” 桂大奶奶不愿意说具体是什么事儿,金秀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下这口头支票,“姑爸,我答应您就是。” “那就赶紧着滚出去吧,”桂大奶奶不耐烦的摆摆手,“再过几日,若是都统大人派了人来四下守着,只怕是你就出不去了。” 屋舍腾空,玉芬和二妞还有金顺一起去了木格提供的别处居住,木格的愿意还是让金秀住在自己家,这样日后更有面子更有体统,但金秀表示自己绝不能忘却寒门耕读之意,故此还要坚守此处,玉芬离开的时候泪眼汪汪,倒是被不耐烦的桂大奶奶赶走了,“无非是别的地方住罢了等到明年开春预备出嫁的时候总还要多见面的,哭就等着那个时候哭吧”桂大奶奶似乎是铁口白牙,下了一个预言式的定论,“日后哭的时候多了去了,现如今就哭,以后还怎么得了” 闲杂人等被桂大奶奶赶走了,而金秀趁着晚上无人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出了京师,和纳兰信芳汇合后,先到了广州等候永基,这才有一起来大理的一幕。 金秀把这个过程略微说了说,又对着永基笑道,“十二夜,如今咱们的婚事定下来了,有些事儿,我倒是也要先告诉你,我入宫选秀前,就认了宁老爷当阿玛,算起来,他老人家也是您的岳父呢。” 永基朝着纳兰永宁拱手,“是,岳父大人安好” 谁敢当一位阿哥正儿八经的岳父大人纳兰永宁顿时惶恐不安的让开了,嘴里头说着是不敢,心里头却是明镜似得。 。 十三、惊雷之声(上) 金秀在给永基找一些助力。 一些宫外的助力,能够帮着十二阿哥获得更多东西的助力。 纳兰永宁忙道不敢,又让过了十二阿哥的行礼,对着金秀笑道,“十二爷正经的岳丈大人是在外头呢,我怎么敢受这个礼呢” 金秀惊喜笑道,“阿玛也来了”她正欲转身出门相见,却突然一想,“这会子倒也不必见面,日后到了永昌府,自然有功夫相见。” 富祥的性子金秀非常清楚,这位父亲,是藏不住什么心思的,若是被他知道了女儿也南下了,他必然高兴,一高兴说不定就说漏了嘴,虽然这个时代不是什么信息时代,没有什么是瞬息就能知道的消息传递途径,但多少还要小心谨慎一些。 金秀想着去见富祥,但这会子却不能够先见。 先把这边的事儿处置好了,再说其余的。 几个人分列坐下,永基地位最高,自然是和纳兰永宁上首东西昭穆对坐,金秀下首打横作陪,小太监献了茶上来,金秀摇了摇扇子,看了永基一眼,永基点点头,金秀笑道,“不知道阿玛这几日安否新到云南,这么快就执掌大权了,女儿在左江上听到这个消息,可真是高兴的不得了呢,寻常人十数年才有的机会,阿玛一到了南边,一下子就得了。” 纳兰永宁苦笑,“我原意只是出来混个资历罢了,且不瞒着福晋,我以为这来云南,心里头是抗拒的,故此也没带多少人过来,除却富祥世兄外,也就是长贵等四五个人,这几个人,如何能够把这云南的事儿,前线供应粮草的事儿给办妥当了这几日还安,”他无奈的摇摇头,“我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道这接下去要怎么办了,外头的商人围着极多,可这大事儿没料理清楚” 纳兰永宁有些慌乱也是正常的,原本想着自己个只是一个分管科教文卫的最末端高官,一下子却突然成了代理高官,而且还是供应前线大军所需的转运使,这压力可是一下子就下来了,他还不是那种浅薄轻狂的人,骤然升到高位,就欣喜若狂的,而是这个时候更多的考虑,要如何办好这个差事儿,躲着外头的商人们,倒不是他自觉骄傲,不愿意和商人打交道,而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应对外头的人。 “萧规曹随,这是多年官场的老道理,”金秀笑道,“那几个去职的人,布政使和巡抚,倒也不是当差不利的缘故被免了,而是他们和上头,”金秀拿着扇子指了指天空,“和万岁爷的心思不一样罢了,所以阿玛的这位布政使,其余的事儿都可以不管,但前线的事儿,那是一定要应承足够了。” “如今升平多年,钱粮是一概都有的,朝廷下过旨意,云南这几年的赋税一概就地留用,作为均需之用,四川贵州的秋粮,也都运在途中,想必不日就能到达,这在云南境内,在永昌府所用,我不虑也,只是日后若到了缅甸之内,那么这粮草,就艰难了,倒也不是说没,只是运送,我瞧着实在难为,”纳兰永宁摇摇头,他也潜心钻研过云南的交通道路,最后发现,真的太艰难了。 “这事儿”金秀笑道,“却也不算太难,修路就可。” “修路”纳兰永宁摇摇头,“没有银子如何修路如今虽然有些银子,可都要供应前线,如何能够用在修路的地方上若是如此,只怕是前线的大军生吃了我的心都有了” “靠着大军修路是不成的,总是要地方上出面,顺理成章的修路才行,”金秀笑道,“我也知道这云南地面上,修路不容易,可如今大军若是要出征,别的事儿,阿玛可以不管,可这粮道若是不通畅,只怕是这板子,就要打在阿玛的身上了。” “可这粮道就算修建起来,只怕是难以持久,”永基摇摇头,“咱们这入滇以来,连续不知道下了多少天的大雨,昨个才好不容易才停了一日,可看这天色,你说天边有鱼鳞云,”永基对着金秀笑道,“只怕是今日晚间又要下雨。” 这话音才刚落,天色就暗淡下来了,那个小太监一哆嗦,畏惧的偷偷看了金秀一眼,忙出去看了看,回来禀告,“洱海上波涛大作,乌云四起,只怕是真的要下雨了。” 狂风大作,倒是让室内的暑热消减了不少,纳兰永宁也很是好奇永基会来云南,“十二爷来云南,难不成是真的上阵杀敌吗还是想着在哪里做一些文章出来微臣倒是要讨教一二。” “上阵杀敌是不成的,”永基笑道,“但正如福晋所言,富贵险中求,若是在都中每日浑浑噩噩,那么到了最后,什么出息都没有,还不如来搏一搏,万一有什么功劳能带回去,这是美事儿一桩,再者若是真的没法子,想着为国出力就成,其余的倒是不必想太多。” 金秀和永基相视一笑,纳兰永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又把金秀高看了几分,如今只是这一起来南边而已,都还未正式成婚,似乎永基就对着金秀言听计从,这样说来这远远比自己个想要金秀入宫成为嫔妃帮衬舒妃进而帮衬纳兰氏的效果,要来的更好一些。纳兰永宁打定了主意,于是开口说道,“十二爷为国分忧,微臣佩服的很,十二爷和福晋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说就是了。” “横竖咱们如今都是一起在云南,为了缅甸的事儿同舟共济是应该的,十二爷若是有什么吩咐的,只管告诉我就是了。” “现如今倒是也有件事儿,要纳兰大人您帮衬”永基说了这半句话,外头就突然响起了喧哗声和喝骂声,永基按住话头不说,奇道,“怎么回事儿” 小太监飞奔出去,又马上回来,“主子爷是两位大将军模样的人,在外头和咱们的侍卫起了冲突,他们似乎要找纳兰大人。” 。 十三、惊雷之声(中) “武将”金秀微微有些吃惊,随即又明白了什么,“阿玛的烦心事儿来了,”她窃笑着起身,“只怕是傅中堂手下那些骁勇兵将找上门找您打擂台,既然是官场上的事儿,我可不宜出面,先告辞了。” “不可如此,”纳兰永宁听到这些人,不免心里头还是有些慌张的,他忙拦住了金秀,“秀才遇见兵,有路说不清,若是福晋您走了,到底是不好的。” “我也不会走的,阿玛请放心了,”金秀眨眨眼笑道,“我就在后头听着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若是有什么不好说不好做的事儿,那么就等着我出来说也成,只是阿玛却也不必说什么福晋不福晋的话儿来了,这称呼,在咱们这屋里头,”金秀拿着折扇左右指了指,“关起门来说说话倒也无妨,可若是出去被听到了,别有用心之人就又要做文章了,不如还是恢复了以前的例子,”金秀突然想到了自己以前在定兴县的化名,“我还是阿玛的儿子,纳兰信芳,如何” 金秀又对着永基说道,“爷要经略缅甸,这些武将是要认识的,起码面上过得去才好。您就留着陪我阿玛如何也给他老人家壮壮胆。” 纳兰永宁瞠目结舌,看着金秀和那小太监一起转到了后厅之中,永基倒是有些兴趣,“没想到她倒是有些风趣,以前,难道就已经冒充过令郎了吗” “是,倒也不是,”纳兰永宁苦笑,“只是在外头帮着纳兰家赚了一些名声,福晋她自己个倒是没有什么好处。” 两个人来不及说话,外头噼里啪啦就进来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那大汉显然身材不仅高大更是孔武有力,几个侍卫拦着他,都拦不住,只是被随意一推就推开了,富祥躲得快,没有混在侍卫堆里,被那大汉推开,但还是十分忠心的护卫在花厅的台阶下面,“不可放肆”富祥作势要抽出腰间的刀,但是很显然这花架式在尸山血海里出来的武将面前一点用都没用,那个大汉随意一拿,就把富祥手里的刀连刀带鞘一下子就抽了过去,又随意一折,咔嚓,将那刀折成了两截,他又把富祥整个人从衣襟哪里抓了起来,随意好像丢破布一般轻描淡写的丢在了边上,其余的亲兵也排队进来,原本这天色昏暗下来,又加上这些人杀气腾腾的进来,倒是给原本祥和叙旧的氛围一下子冲淡了。 永基见到这些人来势汹汹,眉心忍不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纳兰永宁站了起来,冷冷的望着不少兵丁簇拥着这位大汉进了来,“这位将军,你这样不经通传就闯进来,是何道理” 富祥哎哟哎哟的扶着腰起身,“大人,这个人好不讲理,我说进来通传,他竟然就直接打进来了还打伤了侍卫的兄弟们” 那个大汉拍拍手,有些审视的看着纳兰永宁,“你就是纳兰大人,新上任的云南布政使,转运使” “正是在下,不知道将军是何人” 大汉浮皮潦草地拱拱手,“本官一等侍卫、云骑尉、永昌军总兵,海兰察是也” “海兰察”纳兰永宁微微一惊,“可是那位生擒巴雅尔的巴图鲁吗” “然也”海兰察得意洋洋,“没想到纳兰大人,却也知道我的名声” 海兰察的祖先世代居住在黑龙江。永盛年间,以索伦马甲的身份随清军入准噶尔,辉特台吉巴雅尔投降之后,又跟从阿睦尔撒纳反叛,朝廷大军到处搜查他,他逃入了塔尔巴哈台的山中,海兰察奋力追击赶上他,将他射于马下,生擒回营。事后叙功,海兰察被赐号为额尔克巴图鲁。被提拔为一等侍卫,赐予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职。自此海兰察的武功一步步的开始。 海兰察是居住在黑龙江的鄂温克人,空着武力这么一步步打出来的,算是西征准格尔之中冒出来的新武将,所以他的形象可不是电视剧里头温润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模样,而是粗鲁野蛮亦或者直肠子现如今模样,是符合他的形象的。 “久仰大名,”纳兰永宁点点头,他虽然许久不出来当差,却也知道如今这些知名的人物,不过也只是如此而已,“不知道你这样闯进来是做什么” “我来讨要粮草”海兰察拍拍手,趾高气昂的说道,“大军出征在即,如今各处粮草都还不足,我身为先锋官,若是粮草不足,如何能够长驱直入,剿灭缅甸” “这事儿该给,”纳兰永宁不动声色,“粮食多少,草料多少,可有明细,对了,明细之外,可有行辕的公文” 海兰察气势微微一凝,“我来的匆忙,却还没有公文” “没公文如何知道是你自己个要,还是大军真的要”纳兰永宁摇摇头,“你行事太孟浪了” 除却一些开国的时代,其余历朝历代,都是文贵武贱,武官等闲是抬不起头来的,纳兰永宁有这个身份气势,也是有原因的,按照这个转运使和布政使的官位来说,虽然海兰察是正二品的总兵,可在纳兰永宁面前,也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人物需要纳兰永宁郑重对待的。 这么孟浪的词儿一说出来,海兰察脸色通红,大约这个词儿之前他听到评价自己好多次了,显然这是海兰察的特质,他怒哼一声,“我就知道这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之前的那个布政使如此无稽,扣着我的东西不给我,如今你既然是继任者,没想到一样是这样的德行我且问你,若是大军出征有所失,算账起来,你也逃不了” “凡是正规之事,本官没有不准的道理,若是没有正经的文书和流程,我也难给你东西,”纳兰永宁摇摇头,“海大人你如此行事无稽,真是罪过极大” “什么罪过极大,我不过是闯进来而已,你这里又不是什么白虎堂,难道还要斩了我不成” 纳兰永宁搀扶住了富祥,“好我且问你,你可知道这是哪位” 。 十三、惊雷之声(下) 海兰察倒是知道一些野史,知道林冲招人陷害误闯白虎节堂故此被被发配充军,藉此来嘲笑纳兰永宁还不是大帅,倒是摆起大帅的谱儿来。纳兰永宁也不理会他,只是问可知道这个人是谁。 海兰察不屑一顾,“无非是侍卫伴当而已,我还需要知道地下的人都是谁吗” “这一位,”纳兰永宁扶着富祥,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意,“乃是十二阿哥福晋的阿玛,富祥侍卫,你说,你乱来行事,故意将这位推到,你是想干嘛呢” 海兰察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个还真的得罪了如此颇为关键的人物,纳兰永宁身后的永基只是喝茶看戏,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这一位难道就是金秀的阿玛吗 富祥呲牙咧嘴,海兰察原本来势汹汹,却被纳兰永宁这么一打岔,气势顿减,“我却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来问你” “问我做什么”纳兰永宁见到这招有用,心里头也镇定了不少,笑着转身,“十二阿哥当前,你还不,”他朝着永基拱手,“快快请安问好” 永基抬头来看到了海兰察,海兰察也看到了花厅之中坐着的少年,这时候就不能装作看不见了,海兰察甩了甩马蹄袖,单膝下跪请安问好,“标下多拉尔海兰察,给十二爷请安” 永基含笑起身,亲自下阶扶起了海兰察,“真乃虎将也如何对我这黄口小儿多礼呢请起,快快请起” 这话说的漂亮,海兰察原本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下跪请安的,听到这话,顿时又稍微心里头舒服一点,几个人一起进了花厅,海兰察也不落座,永基给了面子,但他还没忘了今个要来办的事儿,和要求的东西,“适才是我无理,”海兰察咳嗽一声,说道,“是在下的不是”他朝着富祥拱手,“对不住” 富祥心惊肉跳,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随即迅速的躲在了一旁,“世兄先下去吧,”纳兰永宁看着场面乱糟糟的,于是让富祥下去,“十二爷,你看” “都退下去”永基淡然说道,“如今可见到世上英雄了可见你们素日里头还是太空闲了下去好生打熬体力,等着日后还要出征缅甸呢” 侍卫们都是不服,瞪着海兰察忿忿的拱手下去了,海兰察视如不见,“标下来这里,只要问纳兰大人一件事儿,该给的粮草后勤等物,什么时候能给我我拿到东西,什么东西都不过问,就直接开拔大军,作为先锋,杀入缅甸境内去了” 纳兰永宁摇摇头,“总兵大人,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拿公文来,如今大军所需,我查过账本,之前都已经发出去了,若是还要新的,我这里支应原本也是应该,但没有文书,我如何给你” 海兰察瞪大了眼睛,怒道,“这么说来,你们这些起子就是一丘之貉” 海兰察的暴怒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作为先锋官先于傅恒大军进入云南,没想到败仗了之后,云南地方官员畏敌如虎不说,更是对着自己的要求推三阻四,后来他才知道这地方上的云南大员竟然抱着求和的心思。 武将是天生的鹰派,他们的功勋和地位都是通过不断的厮杀才积累出来的,所以没有武将喜欢和平,或者说,没有武将是愿意听到和谈这件事儿的。 纳兰永宁的前任既然是上折子说征缅五大难,那么他当然就不会乐见或者是帮助大军如何,所有的后勤都是推三阻四的居多,海兰察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故此两下和布政使衙门起了不少次的冲突,后来那几个倒霉蛋去职,傅恒又亲自带领大部队前来,地方上就不敢胡乱搪塞了,这是西南王的底气所在。 但是海兰察还是不服气,他留在这里,一来是要照看明瑞,二来还是要筹集一些别的东西去前线,率军作战的人,物资粮草那是宛如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海兰察虽然鲁莽但却不是没脑子的人,他需要来见一见纳兰永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成色,再决定自己个要怎么和他相处,如今这一看,他顿时又是火冒三丈,这些个官儿,真是说话一模一样的,都是这样打太极“如今这大军压阵,傅中堂亲自挂帅,就问你们要一些粮草,竟然还是如此的推诿,真是不当人子” 纳兰永宁虽然是好脾气,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他见到海兰察如此不可理喻,顿时就沉下了脸,“海兰察不可在贵人面前放肆我和你在这里说不通,有什么话儿,咱们回衙门办公事的时候再说” 海兰察却是不依不饶,纳兰永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时候解围的人来了,外头侍卫禀告,说是四川总督明瑞到了,两厢都停了斗嘴,明瑞进来,见到如此剑拔弩张的样子,心里头就知道这海兰察又是闯祸了。 明瑞乃是四川总督,地位在云南布政使纳兰永宁之上,所以纳兰永宁也先来拜见过明瑞,明瑞拜过十二阿哥,又受了纳兰永宁的礼,这才对着海兰察呵斥道,“这可不是作战的阵前哪里能够容许你如此放肆” “督台我这是来讨要粮草,怎么算是放肆呢”海兰察双手一摊,“大家伙在前线接下去就是要豁出命去斗的,您说,若是这肚子扁扁的,犒赏的银子也发不下去,兄弟们凭什么为了什么要这么浴血作战奋勇杀敌呢” “粮草自然有大帅定夺,你乃是先锋官,如何要管着这样的事儿,”明瑞脸色不悦,他因为伤势未好,故此来的晚了些,所幸还不算太晚,他朝着海兰察拂袖,“还不快给我退下” “是,督台您吩咐,我就先退出去”海兰察瞪大了眼睛,“只是若没有个说法,我就算是在外头,也还是要冲进来的就凭着这么些个小虾米,也是拦不住我,哼” 。 十三、惊雷之声(四)加更求月票 海兰察出门去,但是大家伙都知道,这个固执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明瑞既然来了,那么就该他上座了,纳兰永宁在下首相陪,“转运使的差事儿,不好办,纳兰大人只怕是接下去的日子还要辛苦了。” 纳兰永宁摇摇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算不得什么辛苦的,倒是明大人您,身受重伤,如今倒是要好生休养,这大理天气虽好,可到底还是热了些,还是前往昆明,亦或者是回成都休养才好。” 明瑞摇摇头,“远离前线,我心里头如何受得住,我这伤,”明瑞咳嗽一声,“还算挨得住,没什么问题,我估摸着再过半个月,就能够跟着叔父出征了。” 明瑞口里头的叔父,指的就是傅恒,傅恒之兄傅文,就是明瑞的父亲。明瑞还想着上阵杀敌,可永基和纳兰永宁都看见明瑞的脸色极差,血色一点都无,永基摇摇头,“明大人还是好生休养是了,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若是没休养好,再出征也是对着你的身子,也是没有益处的。” “我的身子倒是无妨,”明瑞摇摇头,“只要能为国效力就行了。” “为国效力的话,也还要自己个保全才行啊,”花厅后头响起了一声轻笑,金秀摇着折扇出来,对着明瑞作揖行礼,“明大人安好,小的纳兰信芳见过大人。” “纳兰信芳”明瑞看着面前出现这位带笑的少年,对着纳兰永宁笑道,“可是令郎” “正是犬子,”纳兰永宁很是无奈,硬着头皮只能答应下来,“如今正在十二爷跟前伺候呢。” “原来如此,却不知你在后头听了多久”明瑞脸色淡淡的,“又怎么就说出来了要自己个保全的话儿来呢” 谁都是不喜欢偷听之人,故此明瑞脸色还只是淡淡的,并没有露出大怒,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面,既然是皇子跟前的人,又是纳兰永宁的儿子,倒是不便呵斥。 “倒也没有多久,只是海兰察大人进来的时候,我就躲到后头去了,”金秀摇着扇子笑道,“请明大人不必误解,我们家十二爷,还有我阿玛来此,绝不会说是要拖傅中堂的后腿的,只要中堂大人要什么,大理府此处有的必然献上,若是大理府没有的,我们也可以去寻来,只要是傅中堂要什么,一定会竭力供应的,阿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纳兰永宁点头,“自然如此。” 明瑞稍微放心了一些,“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家伙来云南,可不是贪图享乐也不是为了勾心斗角使绊子来的,”金秀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对着上首的明瑞继续说道,“都是为了军功,都是为了荣华富贵,都是为了报效国家,您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明瑞有些惊讶,这位少年怎么年纪轻轻就如此世故老成了永基身为皇子,似乎都还听不得如此直白的话语,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拿起盖碗喝茶掩饰自己略微窘迫的神色,纳兰永宁似乎也有些不舒服,有些事儿可以做,却不必如此说出来。 明瑞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如今咱们都是同舟共济之人,就算是海大人偶尔有冒犯,但念在他也是这个心思,谁又会真的怪罪呢。”金秀摇了摇扇子,“海大人所需的物资,想必布政使不会拦着,可我如今却还有一件事儿不明,还要请教总督大人。” 明瑞看着永基和纳兰永宁,见到两人不说话,甚至来露出了十分感兴趣的表情,他就知道面前这位“纳兰信秀”必然是两人十分器重的,“你说就是。” “之前总督大人率领大军出征缅甸,依我看,这后勤粮草都无不至于有拖延之事谁也没有这个胆子敢如此做但为何会导致大军失败呢”金秀看着明瑞,意图问一个究竟,“我也看过邸报,但邸报上那么寥寥数字,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我又没有途径能看奏折,原本来云南就要搞清楚这件事儿,今日明大人一来,我就忍不住要出现了,您是第一统帅,又是亲历前线,凡是种种,我还要问一个究竟,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大家伙都不知道缅甸军力如何,装备如何,行军风格如何,如何能够打赢呢” 明瑞眼神微微一凝,“纳兰公子,你知兵吗” 金秀摇摇头,“我不知兵,”明瑞微微有些失望,但随即金秀又说,“但是我却知道这里头的道理,训练兵丁在下不成,但其与的方面提供一些臂助,倒也是成的。” “这话有些大言不惭,”明瑞压根就不信这面前十几岁的少年能够有什么法子,他微微冷笑,“那我就先问你一个事儿,去缅甸的路极为险峻困难,后勤粮草周转难以为续,可这大军若是一日无粮,就无法再前进半步,自然也就是无法再和缅匪作战,我就问你,如何能转运粮草。” “长期来看,修路,短期来看,那么就携带轻便耐饿的干粮” “什么干粮耐饿又轻便利于携带” “米面豆子炒熟磨粉,再搅拌上糖油盐等物,压缩后制成饼干模样,如此一块,可吃一顿,十分抗饿,若是怕口味淡了,还可以放一些辣子,缅甸气候湿热,吃些辣子去去湿气,是最好的了。”金秀迅速的说道。 “此法有用”明瑞惊奇道,“不需生火做饭了” “何须如此麻烦,若是不方便急行军的时候,就如此是了,有空闲的时候再用开水泡开,也是方便。”这个可是后世红军行军的干粮,金秀自然是晓得的。 “这事儿真假不论,”明瑞记下了金秀所言的方子,“森林之中瘴气密布,将士们稍有不慎就中毒难治,这又如何是好” “喝开水,不喝生水可避开一半” “开水” “这一节总督大人却是不知道吗”金秀挑眉,“不喝生水,要喝烧开的水。” “多喝开水。” 。 十三、惊雷之声(完) “这话”明瑞更是狐疑,“我却是从未听过。” “水中也有瘴气,若是不经过烧煮开,自然无法祛毒,这是一节,”金秀也懒得去扯什么细菌病毒什么的现代科学观念,要是说这个细菌什么的,只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就算是说完了,明瑞等人也完全听不懂,还会觉得金秀必然是在瞎扯淡,“昔日诸葛孔明七擒孟获,在南中,也就是如今是云南,遇到哑泉,甜味甚佳,牛马饮之无忧,但人若是喝多了就会变哑,这是一样的道理。” “这么说来,生水不可饮”明瑞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可山泉水清澈无比,喝了应该是无妨的。” “这事儿还是要听我的才好,”金秀严肃的说道,“在下到大帅跟前,也必然还会说这个事儿,这事儿是大事儿,上战杀敌有所损伤那还是为国捐躯,可若是倒在了瘴气跟前,这可是大损士气的事儿。” 明瑞问了两个问题,见到金秀脱口而出,大概知道了金秀不是无能之辈,“纳兰公子的见识倒是算不错,纳兰大人,”明瑞看着纳兰永宁,“教导有方啊。” 纳兰永宁苦笑,自己个哪里敢教导这尊大佛 “那还有一半呢”明瑞继续问金秀,“烧开的水之外,还有什么” “自然是药物,多备下药物,这事儿十二爷已经在广州做了,”金秀朝着永基拱手,“这也是今日请阿玛过来的关键之事儿,十二爷在广州和洋人们联系过,预备下了一些药物,日后可以用作大军供给。” “什么洋人的东西,你们就这样巴巴的看上了”门厅处响起了惊雷之声,说是出去外面候着的海兰察又大喝道,显然他压根就没出去,亦或者是出去了一会又在这里偷听,他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这会子可真是忍不住了,瞪大了眼睛,双手叉腰,瞪着金秀,“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们大帅面前唧唧歪歪说这些无稽之谈” 金秀被吓了一跳,险些花容失色,但这会子又镇定了下来,“为何总兵大人说在下讲的是无稽之谈” “前头的话或许有些道理,什么干粮,什么开水的,我勉勉强强也听了,倒是有些道理,明总督也是这个意思吧”海兰察站在院子中,双手别在腰上,他的衣襟被天风吹的四处凌乱,满脸胡子也被吹了起来,好像是钟馗刚下了云端一般,威风霸气,“算是你有点见地,可这会子这话,我就听得不爽了” “怎么不爽了”金秀笑道,“难不成我说错了什么” 金秀意态潇洒,又拿着折扇挥洒如意,正是一副翩翩俏佳人的模样,不过海兰察是最讨厌这种书生模样的人,“瞧着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看就是满肚子坏水的,我且问你,洋人的东西好在什么地方你竟然就说人家的东西好,难不成咱们自己个大玄朝,这中央帝国,就没有好医药了吗” “自然有,但术业有专攻,对症下药才行,中医有中医的好用法,洋人们也有洋人们好用的东西。” “我呸”海兰察喝道,“你这样的话,若是在我军中就该活活打死”明瑞忙喝海兰察不可无礼,“还需要用洋人的东西吗我大天朝无物不有,什么病自己的药就能治理何须要外头那些蛮夷的东西” “是吗”金秀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咱们天朝的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 “这是自然” “那么武备上呢海大人,别的事儿您不懂,我也不和你争辩,就问你这个好了,别的就不说,就说缅甸的武备,和咱们大玄朝的武备,可是一样的吗” “或者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些,海大人,我就问你一句话,大玄朝的武备,和缅甸的武备,孰优孰劣” “这还要问吗可笑之极的问题”海兰察不屑一顾,“必然是我大玄朝的为佳” 金秀挑眉,“哦是吗”她转过头看着坐在上首的明瑞,明瑞微微沉思,脸色凝重,“海大人这么想当然,倒也不算错,毕竟咱们大玄天朝,无所不有,无所不盛,自然是样样最好的,明大人您呢” 海兰察洋洋得意,想着这个酸秀才也说不出别的话儿来,于是拿眼看着坐在花厅上的明瑞,但是看到了明瑞脸色不好,海兰察脸上那得意的笑容也渐渐的消隐无踪了,永基也颇为严肃的望着金秀,而纳兰永宁原本意气从容,可见到明瑞的神色,也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难道真的是有误吗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了,狂风渐渐的消失了,乌云却多了起来,乌云低垂下渐渐压迫到了庭院之中,空中的水汽似乎潮湿的都要直接滴出水来。明瑞听到金秀发问,叹了一口气,“缅甸的军备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不仅仅是过人之处吧”金秀转过脸来盯着海兰察,“明大人,您又何必给海大人面子说这样的保全面子的话呢” “好吧,”明瑞摇摇头,“缅甸的武备,和咱们相比,不落下风。” 明瑞身为大玄朝的高级武官,又是总督一方的要员,能说出这样不落下风的话语,显然缅甸之武备的确有其独到之处,海兰察悚然一惊,他起初还真的把缅甸的事儿,想的太简单了 “那么在下就再猜一猜好了,”金秀笑道,“缅甸的武备,最厉害的就是他们的火器,枪炮,是不是” 明瑞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震惊之极的神色,闪电一闪而过,随即天空一声巨响,刺啦一声,雷响了,又是一个雷雨天。 明瑞看着金秀,喝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怎么知道缅甸的枪炮厉害” “快说” 金秀站了起来,转过身子看着天边那翻滚的乌云,乌云之间电闪雷鸣,“我说对了我自然是知道的。” 我什么都知道。 十三、惊雷之声(续) 我领先了三百年时间的知识,在这个时代之中,对付任何人,在知识方面都是碾压性的胜利。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就是神。 当然这话是金秀内心的独白,而不是可以宣之于口的言论,金秀不想被人认为是妖怪而被火烧,有些时候领先半步是天才,可若是领先三百年,那么你就是妖怪了。 看着史书里头的王莽,如果按照现代人的观念,他大概也是一名穿越者,但很明显他的思想领先太多年了,没办法,只能失败。 所以金秀心里头虽然有些时候有很多很多的构想,但她不能够全部表现出来,有些时候只要表现出那么一点点,就足够让世人惊讶了。 就比如是今天这样的场景,金秀只是稍微露出了一点点这个意思,就震慑住了明瑞,明瑞站了起来,闪电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越发让明瑞脸如淡金,面色惨白起来,“你是如何知道的你为何知道缅甸的火器厉害” “我读过邸报,”金秀找了一个由头来解释,“海大人刚才说的话,没错,大玄天朝,无物不盛,边上这些小国或许可以占据什么地利的优势而和我们大军纠缠一段时间,可如今几次战败,两任云贵总督都不得善终,这说明什么不仅仅是人家占据了地利的优势,只怕还有别的东西在里头,我跟着十二爷出京,看了一些兵部的资料,听到有些折子里头说过,缅人火器厉害。” “我看见了总督大人的脸色,就知道我必然说对了,是不是” 明瑞点点头,他的脸色惨淡,也不说话,径直就伸出手解开自己上衣的扣子,他把上衣脱开了一半,上半身用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是有些地方似乎又血迹斑斑的样子,明瑞朝着众人解释,“我的胸前中了一枪,所幸穿戴者锁子甲,伤口不深,只是一些皮外伤,但此处,”明瑞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膀,“此处中了一枪,伤口极深,此外还有小腿处等共计有五处伤口都是被火枪所害,十二爷和纳兰大人当前,都不是外人,我说句实话,那时候我早就失血过多晕倒了,若不是因为亲兵死命将我背着送出来,我这条命就交代在缅甸了。” 金秀又让明瑞把纱布尽数取下,瞧瞧伤口如何,海兰察在台阶下怒道,“你这小子,存了什么居心,难道还要看总督大人的笑话不成” “我说海大人,”金秀转过头来,在海兰察看来,这个小子的眼神真是无比的明亮,甚至比闪电都要锐利百倍,“你还预备着站在下面这天,可是马上就下雨了” 明瑞这时候倒是好说话,喊了亲兵进来,将明瑞后背与肩膀上的纱布尽数取下,金秀站着仔细的看了看,“不错,的确是火器所伤,而且是极为高明的火器,哦,”她看到了永基那探求的神色,笑着解释道,“不是咱们神机营那些耍花炮好像鞭炮一样的东西。” 永基略微有些不自然,他当然知道金秀看明瑞的身上只是为了看伤口而已,但一位女子如此肆无忌惮的看着其余男人的身体,多少让永基不太舒服,他咳嗽一声,“明总督请穿起衣裳,坐下说话罢。” 海兰察走进了花厅,在金秀跟前盯着金秀死命的看,金秀被看得发毛,“总兵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海兰察伸出手来要摸金秀的头,纳兰永宁大喝,连忙制止,看看也就算了,若是动手起来,只怕是十二阿哥面前不好看,“放肆不可无理” “小气鬼,”海兰察转过头来看着纳兰永宁,“只是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我就是想看看这个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海兰察啧啧称奇,“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东西我以前不相信有神机妙算的人,什么诸葛孔明什么姜太公,都是戏文上的,戏文上的东西,如何当真今个一瞧,啧啧啧,还真的有这样的人,纳兰大人好福气啊,有这样的一位公子,日后何愁纳兰家不兴呢” 这话应该算是比较高级的奉承话了,可纳兰永宁却不敢当真,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位长子,是一个西贝货,至于纳兰家的复兴,如今看来真的还要靠眼前这位喊自己阿玛的人,纳兰永宁于是冷哼了一声也不言语。 明瑞传好了衣服,挥挥手让亲兵退下,“缅人为何火器如此厉害” 金秀吩咐小太监,“小叶子,你把爷带来箱子里头,那个黑木盒子,外头还绘了花纹的,拿出来给总督大人看看。” 小叶子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金秀解释道,“十二爷出京之前就已经预备知道了这回事,所以我们从大运河南下,先坐船到了广州,这是为何就是要去探一探洋人们的底,看看这洋人们的火器厉害到什么程度了,”小叶子转身出来,拿着盒子献给金秀,金秀拿了一个铁东西出来,展示给明瑞,“大人在缅甸军中,可见过这个事物” 明瑞脸色沉重,“见过此物,不过缅甸军中此物不多,只是有一些将领才有这样的物件,其余的都是用长枪,长的火枪,朝着我们扫射。” “三排轮射,是不是” 明瑞嘴里头有些苦涩,“你如何知道你竟然知道的确如此。”他起身盯着金秀,“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什么事情都知道”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金秀冷静的说道,“昔日就在这云南,沐国公平定梁王,用的也是这三排轮射之法,只是时隔多年,改朝换代之后,咱们倒是不会用了。” 金秀边回答边手里的动作不停,她装好了弹药,又引发了火绳,举起手,朝着中庭之中的一个大靶子,一捆稻草包裹着的木墩瞄准,“哄”的一下,那手枪发出了轰鸣声,火光闪现,木墩一下子冒出来剧烈的白眼,随即那些稻草火花四溅,慢慢的燃烧了起来。 。 十四、搅局之人(上) 火枪发出的巨响,甚至是超过了天雷之声,永基和纳兰永宁脸色巨变,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头都是震撼莫名,这东西看着小巧,没想到威力如此巨大 海兰察忙跑了出去,仔细的查看着那木桩的样子,明瑞脸色惨淡,金秀慢慢的放下了火枪,转过身子对着众人笑道,“这火枪倒是后劲大,我的手都麻了。” “快放下吧,”永基忙说道,“小叶子收了这东西,我以为在广州得的东西不过是小玩意,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威力巨大之物” 木桩燃烧起来的火慢慢的熄灭了,这不是因为没有东西燃烧,而是乌云积蓄了很多的力量,这个时候在风雷催动的情况下,水汽宣泄而下,大雨滂沱而下,海兰察跑了回来,肩膀上已经尽数被雨打湿,但是他的脸上兴奋无比,“这玩意可是威力巨大比起我们北边的弓箭要强多了” “缅人用的就是这种火枪吧”金秀甩了甩手,如今的火枪后坐力极大,这么看上去轻描淡写的引发,金秀的半只手臂都已经震麻了,永基看过来询问的眼神,金秀摇摇头,示意无事,“明大人,是不是这些” 明瑞点点头,外头风雷大作,噼里啪啦的雷声此起彼伏,“缅甸人的火器,大部分的没有纳兰公子的这么好,但大部分的,”他面色有些苦涩,显然是想到了自己战败那一日的场景,“比我军中的都要好” 海兰察哇哇大叫,“这事儿绝不可能他们哪里来的如此好的火器我这部下都是骑兵,在马上这些东西原本就施展不开,所以我也从未想着要大帅补给咱们使这个,可我确是不信,军中没有和这个一样好的咱们大玄朝若是没有的东西,缅甸哪里的来的他们哪里造的起来如此的好东西” “我也是不解,故此疑惑甚多,”明瑞沉吟,他看着金秀自然的表情,“纳兰公子,可知道这其中的究竟” “这东西是我从洋人们手里头买来的,在广州的十三行,”金秀笑道,“所以现在总督大人可知道是哪里来的” 明瑞倏然起身,他的心情犹如外头的狂风暴雨一般,“难道是,难道是洋人们哪里来的” “正是,”金秀笑道,“所以缅甸一直能够和咱们纠缠这么多年,靠的是缅甸国王大一统国内,又征服暹罗,国力最盛,而武备上,缅甸人装备的火器,都是从洋人处购得。” “洋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东西了”海兰察干巴巴的说道,“这么说来,缅甸可真是该死啊,”他怒气冲冲,“竟然借了洋人们的力气,敢来如此找咱们的麻烦” “天朝历朝历代,都没有在缅甸这里,得了什么好处去,”金秀慢慢的说道,“也就是前头大元朝,才得胜过一次。” 唯一打败了缅甸的还就是蒙古人,当年蒲甘王朝也是袭扰云南边境,然后主动挑事,但他们一直以为云南以北还是宋朝控制,结果引来了蒙古人,直接把蒲甘王朝灭国,但元军一是当时战斗力强悍,再一个就是缅甸当时是纯冷兵器军队,没有西方的火器支持,而现在这个时期,缅军已经大规模使用火器了,不是将领们独占把玩的东西,而是成建制的配制成军了。 “我之前作战,还是抱有优势,只是奈何有些废物不来支援,故此本座孤军作战,”明瑞咬牙说道,“缅人火器厉害,我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但他们三排轮射,火枪一刻都不曾断绝,我的骑兵困于地形不能全军出击,故此大军溃败。” 缅军主力部队的野战能力虽然不如大玄,但也有自己的一套打法,他们喜欢把各地的土司兵放在最前排充当炮灰,然后职业的“胜兵”在后面督阵,两翼则是骑兵部队。每次打仗的时候就是步兵冲锋,然后两翼骑兵夹击,如果不能取胜,就赶紧后退,步兵里面有很多是扛着木栅搭建所需的木头的,当然是那种轻便的,当正面野战打不过的时候,火枪兵就会掩护射击,轮番交替几轮射击后,烟雾缭绕,等烟雾散去,缅军的木栅就已经搭建好了,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御工事,极为熟练,这也是缅军最擅长的打法。而缅军流传下来的阵法已知的就有蝎形阵,乌鸦脚阵,蜂巢阵,弓箭阵,龙形阵等多种,是中南半岛军队里最善战的国家了,所以就算是野战,明瑞如果不是体力充沛,也不敢掉以轻心。 战局惨烈,饶是过去了好几个月,说起昔日的惨痛模样,明瑞虎目也是蕴泪,“护军统领观音保折断箭头自尽,他不能接受成为缅甸的俘虏,为国尽忠了;总兵哈国兴,长青,德福战亡,大军彻底的失败了,若不是亲兵护卫,我也是要死在缅甸,而我宁愿死了,也不愿意接受如此之惨败” “虽然那个被万岁爷千刀万剐的无能之人见死不救,但大军之败,可也不仅仅是如此,”金秀冷酷的说道,“我就问大帅,若是有援军,您能胜吗” 明瑞脸色惨淡,“不能。” 海兰察大喝一声,飞奔了出去,冒雨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大帅之败,不仅是败于旁人见死不救,更是败于武备不修,更是败于您将缅甸的军力不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草寇而已,是不是” 明瑞咬牙,随即长叹一声,“的确如此,纳兰公子说的再也不错。” 算起来,实际上这不能仅仅怪明瑞一个人,或者是明瑞所率领的大军,而是更要归罪于朝廷,甚至归罪于永盛皇帝,就是因为永盛皇帝的自大和狂妄,更是和整个大玄朝的重心不在西南有关系,大玄朝所有的情报斥候和后勤机构,重心都在于西北和北方,西南角他们不理会多年,单单从信息来说,大玄朝甚至找不出什么了解缅甸的人出来,这难道不是十分稀罕的事儿吗 。 十四、搅局之人(中) 但这些话没必要说,因为说了也没用,金秀可是知道很多抱怨的话儿说出来,对解决问题毫无益处,反而是徒增苦恼,于是单单就说这三点,见死不救不是明瑞的问题,而剩余的两点,那就是明瑞的问题了,明瑞起身,朝着金秀拱手,“纳兰公子何以教我” “怎么,总督大人,您还想着重新出征吗” 明瑞咬牙,“我从未受过如此大辱,征战多年,不是说百战不殆,但就算是有败的时候,也是心服口服的,可如今这败的冤枉我虽然身免,但回国之后无日不图报仇雪恨,一定要让缅甸贼子付出代价,就算是把我这身子再折进去,也在所不惜” 金秀看了永基一眼,笑着双手虚扶,“总督大人不可对我这白丁如此,还请坐下,咱们细说就是了。” 刚不可久,狂风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子风云俱收,雨势变小,阳光一下子把天边的乌云镶嵌上了金边,洱海上出现了美丽的彩虹,各人复又坐下,金秀说道,“这会子大人可信了咱们这一起来南边,为了是同一件事儿。” “纳兰公子竟然这些事儿都知道,那么当然就知道什么破解之法了”明瑞期待的望着下首的金秀,“可有什么法子来办吗” 明瑞今日没想到只是为了来拦住海兰察,竟然在这小普陀地方听到了如此天大的事儿他这一次失败,败的憋屈,憋屈在什么地方竟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会如此惨败,可今日听到金秀如此言语,他真是有破开乌云见日的豁然开朗之感。 “有法子,”金秀镇定自若,“他们可以问洋人们买,咱们怎么不能买” 她朝着永基拱手,“十二爷,请让我说一说在广州和十三行人的事儿。” “哦,”永基似乎走神了这会子听到金秀的呼喊,才回过神来,“你说就是。” “十三行专门和洋人们做生意,说澳门那边的葡萄牙人,”金秀解释道,“有一批火枪,乃是绝好之物,就是在下刚才试用之物同批的。” “可是和缅甸的长枪一样”明瑞忙问道。 “估摸着还要好些,”金秀说道,“我没有看过缅甸的火枪,但想着火枪这种东西,是越新越厉害,既然是葡萄牙人说这个是最好的,那么想必是要比缅甸好些的。” “十二爷已经和商人们定好,只要是咱们想要,他们还能再运一批来。” “如此极好”明瑞低声喝道,“就把这些火枪拿下来,咱们难道就还能比缅甸差些不成有了这些好东西,我也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现如今就是一个问题,”金秀点点头,“那就是银子,却不知道阿玛哪里,还有多少银子” 纳兰永宁到底是文人,刚才火枪声他吓了一大跳,这会子惊魂未定的,听到金秀这么说,顿时就明白了今日为何金秀,或者说是十二阿哥要自己个来此地,他很想帮衬,但也不得不说实话,“如今供应前线的粮草还算是稳妥,云贵川几省的秋粮差不多都已经入库,就地发卖,亦或者是直接转运到永昌府来,但若是要购买火枪,听着总督大人的意思,还要和缅甸一样成一个火枪队,这只怕是难。” 纳兰永宁思索了一番,“若是要可以采买的银子,大概在五千两,这个不知道够了吗” 明瑞不知道价格,看着金秀,金秀略微有些失望,摇摇头,“只怕是不够,这火枪队,不仅仅是要成建制,更是要请人来训练,我们在广州有遇到一位大不列颠国的退役武官,他愿意给咱们训练枪手,但这火枪或许还不算太贵,只要五十两一把,可这火枪弹药若不是用真枪实弹训练出来,用子弹打出来,只怕是没用。” “五十两银子一把”纳兰永宁倒吸一口凉气,五千两可挪用的话,也只够买一百把火枪“这玩意若是这么贵就算是朝着傅中堂来申请只怕是,也挪不出别的太多银子来吧” 纳兰永宁看着永基,永基点点头,“明日我就前往永昌府,到时候会和傅中堂面陈此事,看看能不能挤出一些钱来购买此物。” “难啊,”金秀摇摇头,“十二爷如此去,如今的中堂大人是不会听进去的,非得等到见识过缅甸火枪阵的威力之后才知道他们的厉害。” “我却是不信,”这时候外头大步又走进来了海兰察,他浑身湿透,但精神头还是极好,气势极盛,身上虽然滴着水,但他手里头拿着马鞭指着金秀,“那些缅甸的火枪,能比我的索伦骑兵还要更厉害” 海兰察就是索伦人,但他是一个出身非常普通的索伦人,他最早的时候仅仅是一个索伦马甲,就是一个普通的索伦骑兵,没有任何职衔,任何背景,只会打仗。他第一次参战是永盛二十年的时候,跟随大军西征准葛尔,在战场上凭借过人的骑射功夫生擒了敌军主将回营,被皇帝大为赞赏,不仅抬旗成了镶黄旗,还被授予一等侍卫,加封额尔克巴图鲁头衔以及骑都尉兼云骑尉的官职。 皇帝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喜欢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做自己的贴身侍卫,这次出征缅甸永盛皇帝把他派给傅恒,也是希望海兰察能再立下战功,并且稳定军心,事实上海兰察本人也是这么想的,他并不惧怕任何战场,所以就算是金秀说的天花乱坠,也见过火枪的厉害,但他毫不畏惧。 海兰察不是入关之后的护军,而是土生土长的黑龙江人,他就是索伦人,大玄朝最为仰仗的索伦军出身,其余的兵丁,一般若是出征,几千几万不在话下,可若是索伦军,那一般的小战役都是十几个、几十个这样的给,而如今永盛皇帝为了让缅甸彻底降服,一下子派出了一千的索伦骑兵,这些同族,就是海兰察最大的仰仗。 。 十四、搅局之人(下) 金秀有些无语,这个海兰察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一下子跑出去,一下子又跑进来的,“总兵大人,你这是去哪里了” “我刚才听你这小子的话儿不舒服”海兰察瞪大了眼睛,“出去骑了几圈马大雨也算不得什么,这才回来又听到你如此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老子听了不舒服大帅必然不会小看了缅甸人,却也不会真的就抬举了缅甸人。” 金秀看着这个愣头青一样的海兰察,想着还是先把这个人打发了才好,若是这个混事儿的人在这里,什么正经事儿也谈不成,就知道在打岔,“总兵大人,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咱们能够打败大炎朝的火枪阵入主中原吗” “那是因为咱们八旗铁骑无敌于天下” “那是因为大炎朝的官儿蠢钝如猪,”金秀毫不客气的打压住了海兰察的自吹自擂,“当然了,咱们的骑兵本来是天下第一,这点本没错,但大炎朝若不是自己犯蠢,把那些上好的武器贪污腐败掉,而没有装备在精兵上,咱们大玄朝想要夺取天下,还没有那么容易的,咱们赌不赌,总兵大人,您带了一千的骑兵是不是我只需要五百火枪兵,三排轮射,不是在开阔的平原草地上,地形稍微施展不开你的骑兵优势的地方,一盏茶的时候就能够让你大败而回” “你放肆”海兰察这会子是真的生气了,别的方面他被鄙视还算知道自己在别的方便不懂也就罢了,可这个油腔滑调十分俊美的小白脸,竟然敢如此贬低自己索伦氏的勇士,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儿,他的眼角红了起来,隐隐有发狂的迹象,“你如何敢说如此大话” “今日你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就休想从这里出去” 金秀摇摇扇子,微笑不语,明瑞呵斥道,“我看你今日是昏了头了赶紧着还不离了这里十二阿哥面前你摆什么架子,抖什么威风” “哼今日看在总督大人的面上先放过你,日后咱们大军之中还要再见的,到时候,老子再给你好生算账”海兰察忿忿转身,甩了狠话就预备离去,但金秀显然不会认怂,她绝不认怂,“总兵大人,你若是不听我的,只怕你这百战百胜的光荣战绩,就要损在这缅甸上了。” “你”海兰察转过来,怒视金秀,“你敢诅咒我” “不是诅咒,而是要好意提醒你,”金秀意气安然,她站了起来,走到花厅的檐下,和中庭之中的海兰察遥遥相对,大雨消隐无踪,只有一些雨滴顺着屋檐滴落,好像是在金秀的面前垂下了一道珠帘,“你里头穿着什么衣裳” “什么意思” “总兵大人若是俸禄不少,就穿一些丝绸的衣裳,穿在铠甲里面,多穿几层,丝绸的衣裳若是被火枪射中,一来可以少些痛苦,二来也可以便于取出弹药,”金秀笑道,“总兵大人勇武无比,依我看,可以称之为本朝第一宣力武将,身家性命是无妨的,只是这一次若是一不小心,挂了彩就不好了。” “你,”海兰察气的说不出话儿来,金秀又忙拦住他接下要发作的样子,“怎么,这个小事儿,海大人都做不到吗这样的人,还是索伦氏的勇士吗” 海兰察哇哇大叫,“不就是穿几件衣裳吗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就穿着丝绸的衣裳,到了缅甸看看那些缅甸人到底是怎么三头六臂,让你这个小白脸如此畏敌如虎” 海兰察气冲冲的走了,众人不免有些好笑,明瑞笑道,“这个海兰察,是一员虎将,纳兰公子不必介怀,说话是有些不好听。” “无妨,总兵大人乃是骁将,有本事人的从来都是有脾气的,我可不会计较这些,”金秀笑道,她转身坐下,脸上的戏谑之色又收敛了起来,“咱们还是谈正事罢。” “火枪阵有效,”明瑞下定论,“我会马上前往永昌府,和大帅面陈此事,哦,十二爷也要去,我附骥,如何” “总督大人还是养好伤罢”金秀摇摇头,“你的伤势严重的很,却不知道有没有发炎若是这夏日发炎脓肿,可就不好了。” 明瑞摇头,“尚未发炎,这夏日里头,我的确是有些担心。” “你可知道,你这条命,可是捡回来的”金秀笑道,“你这命数,原本是断了的。” 明瑞大吃一惊,他原本对着金秀很是相信了,可这会子听到这话,又不免起了疑心,“这话又是如何说的” “你的命数该断在缅甸,”金秀继续说道,这会子天色将暗未暗,晦明难辨,光线混杂,在众人看来,金秀的脸色变化莫测,好像很是恐惧又带着畏惧威严的模样,“实际上你之前应该不仅该战败,还是应该战死了才对的。” 明瑞冷汗淋漓,不一会就渗透了衣襟,“你” “芳哥儿”永基见到明瑞脸色不好,忙开口告诫金秀,“你不可胡言。” “不,或许纳兰公子说的对,”明瑞拿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那日战败的时候,我原本想着要自尽报国,绝不让自己落入缅匪的手中,但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晕了过去,被亲兵抱了出来,那时候若不是自己个晕倒,只怕是真的就要死在缅甸了。” 晚风渐渐的吹了起来,天气凉爽,但众人总觉得身边阴风阵阵,似乎总有鬼哭狼嚎之声响起,“所以现如今明大人您不能再去那里了,您若是再去,只怕是也要和庞统一般,落于落凤坡了。” “可我如今不去,到底是心有不甘”明瑞咬牙,“大战在即,我不能不去” “您先养好身子,身子好了,再图其他,如今缅甸之战,以我之看,又起了变化,接下去再去才合适。” “什么时候” “缅甸有变的时候,总督大人,接下去等着您的流年大运一变,就又可以生龙活虎了,只是如今,却还不行” 。 十四、搅局之人(完) 金秀就是在装神弄鬼,但有些时候装神弄鬼倒是一件好事情,因为大部分的时候,人们往往不相信真相,也不愿意听真话,但这些鬼神之言,却有人会相信。 金秀上辈子有一个朋友,人在仕途,屡遭挫折,当然了官场上,没有关系是最重要的问题,领导说你不行,你再行也是不行。 但是在金秀看来,这位朋友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刚硬,什么时候都不愿意低头服软,也不愿意和领导说好话,所以永远是干活轮得到,但升迁轮不到的窘迫场景,金秀有些时候也会试图规劝于他,太刚易折,还是收敛一些脾气才好,可这个朋友也是不喜欢听逆耳忠言的,故此在官场上也是郁郁多年,但他无意之中接触了一位类似于相师一样的人,几句鬼神之说听进去,尤其是什么流年大运的话儿一灌输,却是听得十分入迷,将这个观念就深深的记住了,更是花了好几千块钱买了一个玉佩佩戴中和自己的刚硬脾气,金秀听到这事儿也是无语,真话听不进去,这些鬼神之说,甚至是有些迷信的说法,人家倒是听进去了。 明瑞是该死之人,但金秀也不明白为何历史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改变,既然是发生了改变,那么明瑞还会不会战死在缅甸这好像是一个历史的悖论,但似乎又是一种宿命,金秀不敢断定,明瑞以后如何,但根据如今他这奄奄一息又十分想上阵杀敌的心思来看,只要是去前线,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如今不宜去”明瑞一惊,“那我还要等多久” 这询问之词,倒是有些求教的意味在里头了,金秀特意沉思了一会,“且等年底了,您这样的身子,到战场上,也是送死,还不如养好了身子,等着前线有变,再行其余之计。” “前线有变什么变”明瑞身子前倾,“难道会有什么不好的变化吗” “明总督,”金秀叹道,“海兰察乃是海内猛将,可他对着缅甸之军还是如此不屑一顾,素来轻敌者,都要吃苦头的,就算是再厉害的巴图鲁,遇到这些火器,只怕是也要吃亏,您还觉得,傅恒大人的大军,不会有什么变故吗” 明瑞肃然,“那我该及时禀告大帅” 金秀端起盖碗喝茶,看了永基一眼,永基原本在侧耳倾听,见到金秀表情,才明白自己个还有事儿要办,“明总督,你留在这里养伤之外,我也是有事交代给你的。” “十二爷请说,”明瑞知道这里做主的就是永基,纳兰永宁掌管后勤转运之事,而纳兰永宁的儿子纳兰信芳又成为了十二阿哥的幕僚师爷,显然这三位已经是牢牢的组合在了一起,但这种组合明瑞并不担心,正如金秀所言,“彼此的目标是一样的。” 目标一样就可以了。 “我欲兴办火枪军,”永基果决地说道,“如今大帅是否同意还不知晓,可我这里预备先办银钱的事儿,我自然会解决,”永基说的十分坚定,似乎银钱唾手可得,非常不在意,“可这训练火枪兵,不能没有主事之人,我原本亲自在此,但又因为是来前线参赞军务,躲在大理府必然是不合适的,那大不列颠的军官来此,我怕咱们的兵丁不会听他,若没有大员坐镇,这火枪军必然办不起来。” “十二爷竟然如此雄心壮志”明瑞大吃一惊,虽然火枪的威力铺垫渲染了许久,缅人既然可以组建,为何大玄不可但听到永基如此坚定的说出来这个话儿,明瑞还是吃惊了,“不知道这组建多少人为宜” “看菜下饭,”永基老实回答,“银子有多少就办多少,如今咱们预计”他看了一眼金秀,“先办一千人。” “一千人”明瑞十分兴奋,简直有些摩拳擦掌了,“我遇敌而来,也曾经细细查探看过,敌人的火枪兵甚是了得,但估摸着也就只有四五百人决计没有咱们的多” “若是火枪兵运用得当,一举歼灭缅人之兵,咱们再也不用耽误时间,必然可以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直捣黄龙这个词儿,怎么听着这么不吉利呢金秀摇摇头,“光有火枪军是不够的,缅人还有象军,还有战阵,他们更是以逸待劳,等着咱们远来兴师呢。那么说来,明总督,业已答应了我们十二爷之请了” “十二爷有所求,我焉能不效力”明瑞起身,郑重其事的朝着永基拱手,“此事儿就请交给本官” “如此极好”永基大喜,不管日后如何,如今这缅甸战事上,明瑞是绝大的助力,虽然他受伤休养不能杀敌,但若是根据金秀的部署和安排,这里的火枪兵训练好了,必然是有奇效。他起身扶起了弯腰鞠躬的明瑞,“我得明总督辅佐,这一次的事儿必成” 这话就更是奇怪了,金秀不免吐槽永基有些用力过猛,把这简单的交代任务的剧本拿成了刘皇叔三顾茅庐,明瑞起身,悄无声息的脱开了永基的手,“纳兰公子,我还有一事儿相求。” “您想问自己个什么时候可以去缅甸战场是吗” “的确就是此事” “火枪军练成,就是你再出山的日子,”金秀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等着火器练好了,就拿着缅人开刀,到时候一战功成,没有你什么仇报不了的。” 明瑞自然高兴,金秀又提要求“总督大人且不必高兴,我们十二爷要去前线,最要紧的还是要知道缅人战斗如何,我虽然知道一些东西,但到底是隔水望月,不算清楚,您是浴血厮杀出来的,缅人作战风格如何长处如何短处如何这些都是要我们仔细揣摩的,还烦请写些东西给在下,在下也要为十二爷筹谋的。” “这事儿简单,且包在我身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金秀吩咐小叶子,“把另外那个小锡盒拿来。” 。 十五、泼天财富(上) 金秀对着明瑞的请求其实不算什么请求,但明瑞还是比较新鲜的,似乎从未有人问过他有关于战局之中,有关于胜负伤亡之外的事儿,这说明,十二阿哥是真的想插手征缅之事,这种插手意味着关心和真的想要夺取胜利,十二阿哥这一波人,不仅仅是嘴巴里说说,只怕是行动上还是有想法的,毕竟为同一个目的而来,这不是空谈。 明瑞很是兴奋,这不常见,特别是对于明瑞来说,西北征战多年,金戈铁马都这么过来了,按理来说没有什么可兴奋的,可他起初战败,心若死灰,身上又负重伤,真是百无聊赖之际,却被金秀勾的有些雄心复起的样子,特别是金秀所言,要看缅军虚实的话儿,实在是新鲜,“缅甸可胜否” “自然能胜,”金秀奇道,怎么感觉明瑞好像死里逃生被打破胆了,“缅甸不过是西南小国里面的大国而已,论起战斗力,只怕是还不如准格尔部,假以时日,就必然可胜,但如今却不能着急,缅甸是耗不起的,咱们若是着急,咱们就输了。” “那海兰察那些索伦族勇士,在缅人的火枪阵面前,真的无用武之地吗”明瑞今日算是问的够多的了,“打不过” “怎么可能,”金秀笑道,“海兰察乃是海内名将,索伦族的勇士更是天下闻名,他们自然有用,但我也没有撒谎,骑兵或者是勇士们和火枪阵正面对决,那么就是送死,可若是机动行为,忽左忽右,瞻前顾后,快如疾风,只怕是火枪阵没有几下就崩溃了,不可用自己之短攻其之长当然,明总督,在下不通军事,这些话也只是滑稽一谈罢了。” “但在下有一点却是没有说错,海兰察如此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必然会受挫,我如今先激他一激,夸大缅甸军之利害,他又不是蠢笨之人,自然会有所戒备,那么日后就算是有败,也不至于会损及根本。” 明瑞和金秀的意思一样,也觉得狂傲之人,若是受挫,必然会惊醒,就比如自己个若是没此大难,也必然是狂啸无比,觉得天下各处都可去的,“的确如此,我只恨不早日得君之所言,何至于到如此境地” “总督不必烦恼,胜败乃兵家常事,”永基开口劝慰了,“烈火练真金,如今青山尚在,如何没有反攻的机会,总督若是能够帮着我来料理了这个事儿,以后征缅的事儿,你还要占大头。” 明瑞倒不是为了要和自己的叔父抢什么军功,他只是不忿自己的战败,更不愿那些战死的袍泽属下如此含冤死去,军人是不会想着战争是否正义,是否需要打,是否值得打,他们心中唯一的目标,那就是胜利,为了胜利,可以抛弃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多谢十二爷成全,今日咱们所议之事,我会写条陈给大帅,此外,那我就在大理府敬候佳音。” 永基点点头,端茶送客,明瑞离开之前又朝着金秀拱手致谢,“多谢纳兰公子解愚顽” “我还有一物,既然是您要写东西给大帅,不如一并带上,”金秀笑道,小太监小叶子从后头拿了一个锡盒出来,“这是我寻得的良药一种,可治瘴气,只是东西不多,又金贵的很,我怕送给大帅,他不肯要,不如就请托明总督顺便带去进献给大帅,如何你也知道,”金秀看了一眼永基,“十二夜身份贵重,什么事儿若是做了,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都是不好,不如请您代劳,如何” “如此可算是我借花献佛了。” 明瑞告辞离开,这里头就又留下了永基纳兰永宁还有金秀三人,加一个伺候的小叶子,“此人可为臂助否”永基问金秀。 “可以,咱们不能一直躲在大理府,爷您是营前参赞,不是后勤的转运使,规矩是要跟着大帅面前的,不仅是永昌,只怕是还要更进一步,到缅甸国内去,这倒是恭喜爷了,本朝皇子随军出征,可还没有出征到外国的人呢。” 开国时候攻打大炎朝的那些皇子阿哥当然被金秀忽略了,那些不在本次商讨的范畴,“既然是要练火枪兵,那么自然就不能够没人主持,那个洋人的军官,虽然还算有些本事,但不住够压得住京师出来跟随十二爷的那些兵丁们。” 皇帝到底是要顾及皇家的脸面,不见得是心疼自己这个儿子,所以永基行的虽快,但他还是下旨拨了一千人给永基,作为亲兵跟着永基,当然了,也不指望这些人多少好,京营之中的人,大部分都是花架子,就是看上去还比较威猛,但金秀猜都不用猜,这些东西肯定都是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但这是永基唯一能够指挥的人了,这一千人,是永基能够训练火枪军的兵丁来源仰仗,他这个营前参赞,按照金秀的意见,不能也不应该去傅恒大军前要单独领军,要一批人马自己统辖,开什么玩笑,傅恒就算是再忠君,也不会把人马送给你这完全没上过战场的指挥送死,现在永基的身份,在傅恒看来,大约比纸上谈兵的赵括还要可怕一些。 所以这人马肯定要自筹,而这些人就是永基的仰仗,而他自己带不了,金秀也不行,只能委托给明瑞,“今日这两人来,都可为我臂助”金秀笑道,“明瑞今日答应了,此地十二爷就无忧了。” “那你是故意激海兰察吗” “不错,傅恒这一番来滇,帐下名将如云,海兰察今日一来,倒是有些日后交往的资本,如今十二爷要全心全意为傅恒大人服务,对,就是为了征缅之事服务,日后到了傅恒帐前,也应该谦卑为上,以学习为主,参赞军务,除却提意见之外,其余一概之事,最好不做。” 永基自嘲一笑,“这算不得什么,谦卑,我原本就是最会的。” 。 十五、泼天财富(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又要下雨的征兆,而是天色将晚,晚霞将点苍山和洱海染成了一片金红之色,又把点苍山上的白云给尽数染红,随即渐渐暗沉,太阳马上就下山了。 纳兰永宁一直未发话,明瑞惊讶于这位“纳兰信芳”的厉害,见识和谋略都是一等一的,但纳兰永宁却是早就麻木了,在京中他吃惊的地方太多了,刚就在明瑞未来之前,他已经大吃一惊,这会子就算是金秀再怎么表演,他都不会太过于惊讶。 但他有件事儿,刚才一直心存疑虑,只是明瑞在前,他不好细问,这会子再无旁人,“十二爷,福晋,下官有一事不明适才说组建火枪军,银钱无忧,这银钱是从何而来” “阿玛这里的五千两,务必要留给我,”金秀笑道,“明瑞行书给傅恒,言明今日之事,若是十二爷已经将自己所率的亲兵都已经放在大理城训练成为火枪兵,那么他必然不会反对,您把这银子留给咱们。” “我虽不知兵,但听您这么一说,”纳兰永宁很是纳罕,“却也知道练兵乃是无敌洞,这五千两银子,如何够用” 纳兰永宁必须要问清楚,虽然今日这个差事儿,是金秀帮着运筹得来,但归根到底,还是傅恒举荐的,这知遇之恩,虽然不必宣之于口,心里头还是要知道轻重的,傅恒哪里为重,若是有余地,自然要帮衬十二阿哥这个事儿,特别是见今日之言行举止,就知道这夫妻二人,来此地,所图甚大,这个所图不是坏事儿,起码对着纳兰家不是坏事,但纳兰永宁知道轻重缓急,傅恒那边军需才是最重要最急切的事儿。 金秀笑道,“明瑞也会想着法子给银子的,只要是他看到了我在广州所购置的火枪威力如何,且不瞒着阿玛,十二爷可不是要买火枪,而是已经买好了火枪了。” 这样的动作,可足够是雷厉风行了,“哦”纳兰永宁惊奇道,“却不知,十二爷的银子,从何而来” 两人还未说话,外头富祥就急匆匆的跑进来了,“大人”他拱手禀告,“堵在大理府衙门外头的那些商人们又都来了。” “他们又来做什么”纳兰永宁不悦皱眉,“在哪里堵着我,这会子我都出来了,又来堵着我不成不见,一概不见” 富祥随即又出门了,金秀还来不及和自己阿玛打招呼,他就是一阵风似得出去了,金秀奇道,“什么商人难道是想着来阿玛这里通关节的嘛” “我还没见他们,不过大概知道是这个意思,”纳兰永宁苦笑,“如今我才接了这个差事儿,万事理一个头绪出来都难,如何还有空闲和这些商人们勾连商人们都是唯利是图,他们必然是为了前线军需而来,这些事儿都要朝廷来安排,我如何敢擅专” 纳兰永宁有一些士大夫的脾气,总觉得商人们逐利的行径不屑一顾,不值得结交或者是沟通什么,但金秀却不这么认为,她眼神一闪,心里头一动,难不成是自己个发财,哦不是自己发财,是永基要发财的时候到了 金秀于是起身笑道,“阿玛既然来了,就该陪着十二夜用膳,洱海的野鲫鱼极好,又有宣威上好的火腿在这里,此间主人昔日也是当过一任知县的,算是说得上话的,还请给此间主人一些面子,且将就用一顿,如何” 纳兰永宁自然没有意见,他还想着要和永基多说说话,这和皇子光明正大说话的机会,换做是寻常时候,在寻常的地点,是几乎不可能的,而且他想着还要多探一探永基的底细,看看这位皇子,到底是来缅甸做什么。 两人一起去了后院,小叶子也预备着跟着伺候,却被金秀给喊住了,“小叶子,你急什么我还有事儿吩咐你呢” 小叶子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他乃是从小就跟着永基的,乃是永基最为亲密的人,知道面前这位身穿男装的人,乃是日后最要伺候的福晋,所以金秀发言,他不敢不尊,“福晋,您吩咐。” “什么福晋,在外头要小心些,叫纳兰大爷就是了,”金秀摇摇扇子,“请在厢房住着的七爷来。” “那个胖子何必叫他”小叶子吐槽道,“在来广州之前还是兴高采烈的,可到了广州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前垂头丧气的,一点礼数都没有,在您和爷面前也是哭丧着脸,一点笑容都没有,他若是在宫里头当差,在主子们面前这个样子,只怕是当即就要打死” “你别说他了,”金秀笑道,“若是你把全部身家,全部银子都拿出来给别人大肆购物,只怕是你也会如此脸色的,好了不必说他,请过来就是。” “您也太大方了些”小叶子小心翼翼的提意见,“给外头那位大人的那个盒子里头的药,可就是值好些银子的,您好不容易淘换来,却又送出去了。” “所谓是医药的东西,若是自己藏着,那就是无用,可若是拿出去救人,这才有用,”金秀笑道,“这东西可是最有用的,要用在最重要的人身上,明白吗” “不明白没事,以后你就会明白了。赶紧叫人罢。” 小叶子口中的胖子,一下子就到了,可小叶子称之为胖子,这个人却不算很胖,最多就是脸圆了一些,此人赫然是被介休侯家开除出侯家的侯艳年,但和在定兴县见到的那圆滚滚的胖子模样,如今侯艳年不知道为何,竟然瘦下去了好些,那原本滚圆的肚子赫然都瘪了一半下去,脸上的肥肉因为急剧瘦下去都有些垮塌了,他脸色也不如以前好看,没有以前那么笑眯眯憨态可掬的模样,倒是有些寒酸惶恐了,他朝着金秀赔笑,“您找我,有事儿” “佩德兄”金秀看见侯艳年如此,不由得好笑,“我瞧着你可真累得很怎么了,咱们都不能好好说说话了” “要您这倾家报效,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 十五、泼天财富(下) “不敢不敢,”侯艳年垂头丧气,“这原是我该做的。” 金秀请他坐下来说话,又命令小叶子去斟茶,小叶子有些不情愿,他总觉得自己个虽然是奴才,却只能够伺候主子爷永基,另外伺候福晋也应该,但其余的人还要自己伺候这就不高兴了,金秀瞪了他一眼,小太监这才有些后怕,于是忙下去斟茶了,“要你倾家来报效,的确是难为了。” “不难为,不难为,”侯艳年忙笑道,只是这笑容比哭的还难看,倒是有些苦着脸的样子,“这原本是小的该做的。” “佩德兄”金秀摇摇头,“我知道这事儿是委屈你了,十二阿哥虽然地位尊贵,却少了一些财力上的帮助,故此你的银子,我只能先用了。” 原来这火枪军军饷的第一桶金来源,竟然是来自于侯艳年的“进献”,当然了这个进献绝对不是真心实意的,差不多除却侯艳年贴身的一些开销外,其余的竟然都被金秀给收拢走了,尽数通过广州的十三行,定了豪华版的火枪弹药来。 这是永基用侯艳年的银子来给自己的征缅之旅添砖加瓦的,谁都很高兴,金秀高兴,永基高兴,十三行的商人们高兴,明瑞高兴,但就只有侯艳年一个人不高兴,他被赶出侯家,所剩下的银子,差不多都给金秀毫无烟火气轻描淡写的拿走,侯艳年怎么会不心疼呢从广州花了银子之后到大理,侯艳年强颜欢笑,晚上长吁短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没几日就瘦成这个样子了。 “这是我的荣幸,”侯艳年忙笑道,“可没有不应该,有委屈的意思。” “没有吗”金秀揶揄一笑,“我原本是想着找点事儿让你补贴补贴,免得你倾家荡产的跟着十二爷,身为尊上者,拿了手下人的银子,难道不用再给他别的当然了,若是佩德兄千金散尽还复来都不要,那么就当我没说过。” 侯艳年这些日子可真是心如死灰,当然之前可不是这样,之前听纳兰信芳来传信,说这位“秀大爷”雀屏中选,选为了皇子的福晋,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侯艳年失望之余又很是高兴,自己竟然结交了这样的大佛 可接下去纳兰信芳又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说是十二阿哥要去南边出公差,问侯艳年似乎要陪着去,如今他还缺几个伴当,这还有什么犹豫的侯艳年马上就答应了下来,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儿伺候好了十二阿哥,那么日后自己个的前途,随便贵人们怎么指点,都是受用无穷的。 他马上打点了行囊一起出来,特别是通州还见到了女扮男装的秀大爷,侯艳年更是放心了,秀大爷一见面,劈头盖脸就问侯艳年一个问题“想不想要泼天的财富” 这个问题让侯艳年简直是兴奋到就快爆炸,谁会不想要这些侯艳年当然想要,秀大爷马上就让侯艳年马上变卖所有的财产,带着银钱一路到了广州。 侯艳年原以为这位秀大爷会指点自己做一门赚钱的生意,可是没想到一到广州,她就马上通过自己联系到十三行,把差不多所有的银子都买了火枪 天可怜见,这十三行还是自己个积累下的关系,没想到竟然就用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除却在京师还置办下一处房产外,其余的银子,大部分都花在了买这些火枪上,侯艳年真是后悔极了,没想到找自己个来,竟然是要自己个付钱 可这时候不付钱却也没有办法,侯艳年只能是付了款,却又不能是装作大度,只能是自己暗地里后悔,又心疼银子,又对着金秀还有一些怨恨,更多的还有期待,如此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侯艳年这些日子真是备受煎熬,思虑过甚,一下子就瘦了好些。 可这会子听到了金秀的话儿,侯艳年一个激灵,“可不敢主上所赐,小的哪里敢拒绝呢若是秀大爷你能够帮着愚兄赚一些银子,就是最好了。” “这个也就是帮着你补贴补贴吧,很多银子么,只怕是不能够,”金秀笑道,小叶子这时候送了茶上来,“外头有一些找纳兰老爷的商人们,都是为了军需而来的,他们都想赚银子。” “小人要接待他们吗” “是。” “以谁的名义”侯艳年一谈到这些正经事儿,刚才不死不活的模样一下子就一扫而空,猪泡眼炯炯有神,“是纳兰大人的吗” “不,”金秀轻笑,“要以十二阿哥的名义。” “你就是十二阿哥的门人,也是十二阿哥的使节,这样降尊纡贵的召见他们,想必总不至于是空手而来罢”金秀起身,预备着把花厅交给侯艳年,生意人对阵生意人,这才是有的谈的阵容,“有什么礼物礼数什么的,你只管收下来就是。” “十二爷想着要插手军需之事吗”侯艳年一个激灵,忙问道,若是如此的话,这位十二爷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当然也有这个能力,毕竟纳兰老爷可是面前这位秀大爷的阿玛,岳父不帮着女婿,还帮衬谁呢这军需若是吃下来,只怕是银钱滚滚而来啊。 “不。”金秀笑道,“我说要给你一场泼天的财富,就这些军需什么粮食的吃吃,算的什么泼天”金秀说的大气无比,“十二爷不会是插手军需的事儿的。” “那要愚兄如何办,怎么说您总是要给个章程吧” “你就说的玄乎一些,”金秀拿着扇子在手里头敲了敲,她沉思了一会,“说你手上有一场极大的生意做,要筹集银钱,比做军需的生意,找纳兰大人还要来的强一些。” 这些话怎么听得这么熟悉呢,侯艳年苦笑,“信秀兄,您不会又想着空手套白狼吧” “怎么会呢我可不是乱来的人,没有三两三,如何上梁山我也不敢来云南,更是去缅甸,”金秀笑道,“你知道吕不韦吗” 。 十五、泼天财富(完) “什么空手套白狼”金秀失笑,“我知道你心里头有怨气,我这个人,从来不会亏待和我为善提供帮助的人,佩德兄这一番辛苦,又为我付了这么多的银子,这样的恩情,我是会记在心里的,我希望让你,离开侯家之后,宛如云龙如天,腾飞四海” “你可知道吕不韦” “自然知道,吕不韦乃是商业奇才,后在秦为相”侯艳年忙说道,他的眼神一亮,“信秀兄您的意思是” “吕不韦干的就是商人最厉害的生意,以一国国君为生意,成功则享荣华富贵,受用无穷,当然了失败了也是十分凄惨,史书咱们都知道,我就不必细说了,”金秀说道,“你如今干的,大概就是这样。” “你想成为吕不韦一样的人物吗” 侯艳年深吸一口气,“信秀兄想要做什么愚兄心里头高兴,也刺激的很,但却不知道您想要做什么” “那就是把整个缅甸做成生意,如何”金秀笑道,“你且想着这样的事儿,交给你办,会办出多少倍的出息呢” “世人都以为征战之事乃劳民伤财之举,却不知道这征战若是赢了,乃是一本万利的绝好生意,你说寻常时候买东西,都是要付银子的,可若是咱们胜了,朝着缅甸拿东西,你说还要不要付成本的银子呢” 侯艳年眼睛慢慢的睁大,瞳孔之中尽数是白花花的银子,“当然不用” “那么我问你,缅甸有什么好东西呢” “翡翠、宝石、还有大木”侯艳年忙喝道,他的双手握得紧紧的,眼睛晶亮,之前的颓废之色一扫而空,“这些东西可是最好的东西,若是有了这些,自然是一本万利” 翡翠宝石是非常好的东西,这一点当然谁都理解,可大木或许有些人不知道,故宫西苑、三山五园这些地方营造的园林,哪一个地方不要大木这绝对是刚需,而国内的大木,都是出自云贵之地,可时代久远,多年砍伐,这些地方的大木早就差不多枯竭了,以至于日后永盛皇帝要修建宁寿宫,正殿之中的顶梁柱竟然无法可得,只能去前朝大炎世祖的陵寝正殿换了大木而来。 至于宝石、翡翠等,更是极为贵重的东西,如今大玄朝国力昌盛,世风日奢,大家伙对着奇珍异宝都是趋之若鹜,追捧之极,翡翠这些东西在缅甸称斤卖,而放在了大玄朝内,价逾千金,特别是如今这些日子,大玄和缅甸开战,一下子缅甸出产的翡翠、宝石等物一下子断了源头,市面上的价格一下子飞涨了许多,侯艳年之前送了一个翡翠扳指给纳兰信芳,成色还算不错,是一百两出头一点点的样子,但如今世面上,同样的翡翠扳指,只怕是就要翻一番到两百两的样子了。 “这些是极好的,可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更好,”金秀笑道,“有铁矿,也有铜矿,另外,缅甸还有金银矿。”金秀深深的望了侯艳年一眼,抛出了一个大炸弹,“你说,这些东西好不好” 侯艳年刺激的浑身发抖,他这一刻才是深深佩服了金秀,绝不打无准备之战,这一次来缅甸,不仅仅是为自己的夫君出谋划策,更是想着太深远了“自然是极好的” “那些银钱何必在乎呢无非是些小钱罢了,”金秀笑道,“你的家产,我如今拿走了,日后必然是百倍还给你,如今且看着这眼前的事儿吧。” “火枪队练成,缅甸可平,缅甸平定,自然那些有用的好东西,皆入我手,入了我手,自然就是万事如意,可若是火枪队练不成,缅甸就平不了。这里头的关系,你懂吗” 侯艳年看着金秀,点头。金秀眼中闪着神秘的光芒,侯艳年对着这种眼神又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自己个经常露出这个眼神,而陌生的是他从未在金秀的眼中看到过如此眼神。 这种眼神,叫做欲望。 人只有在对着某些东西有渴求,而且是巨大的渴求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眼神。 侯艳年自然是想要财富,而面前的这位秀大爷,会对着财富露出这种眼神吗 肯定不会。 这有关于缅甸这些东西的财富,会让侯艳年露出精光,却不会让这位秀大爷露出精光,侯艳年看人极准,和秀大爷结交一来,别的什么事儿一概不清楚,但她是否看重银子,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她肯定是看重了这些财富背后带来的东西。 “火枪军练不成,缅甸平不了,你报效给十二阿哥的银子拿不回来且不说,我这里,日后也就没有了什么出息,只有在缅甸这里胜了,十二阿哥才能,也才会有走下去,走得更远的可能。” “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缅甸不仅要平定,还要按照我们的方式平定,若是和以前一样,这些宝石翡翠金银矿拿不来,怎么赚银子怎么给你泼天的财富呢”金秀起身转身离去,“这是我初出茅庐要办的第一件事儿,缅甸必须要拿下来火枪军必须要练好,如何给银子,这就是你佩德兄要考虑的事儿了,明白吗” “若是这事儿办好了,以后才会有别的事儿给你办,家里头那些丝绸什么粮草的生意,算的了什么风物长宜放眼量啊。” 金秀知道侯艳年这个人明白轻重,响鼓不用重锤,她的意思说的很清楚,她就要用缅甸国作为将来售卖的物品,出售给外头那些愿意砸银子却没有门路的商人们,至于他们信不信,信不信侯艳年,信不信能打下缅甸国,信不信能不能拿到那么多东西,这些事儿不是金秀该操心的事儿,怎么忽悠别人,怎么让他们能够掏银子出来,这就是侯艳年的事儿了。 “在商言商,和这些人打交道,可就还是你说了算了哦”金秀离开了,留下了激动万分的侯艳年。 。 十六、一唱一和(上) 侯艳年激动的浑身发抖,身子战栗许久不能平息,小叶子十分鄙夷的看着这个胖子,自家的福晋说的话虽然自己也听不太懂,但也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吧难道胖子的胆子都小些了吗他下了一个论断,也不知道这个论断是不是对的,但是实际上小叶子错了,侯艳年这个胖子显然如今被金秀的话语刺激的胆子极大了,若是现在有月亮放在面前,他也敢上去啃一口。 “叶公公”侯艳年不再哆嗦了,眼神坚定,“等会还要请你帮着我演出戏这可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咱们十二爷刚才秀大爷说了,只要是咱们能够帮着十二爷朝着外头赚了银子来,十二爷就有出息” “瞧您这说的,十二爷还能没出息他是阿哥,这就是最大的出息” 侯艳年忙笑道“是,是,您说的没错可十二爷到底还没什么差事儿呢,若是缅甸的事儿办好了,万一封个王爷,您说,这是不是更有出息了” 这又是因势利导了,小叶子果然心动了,所以他暂时原谅了侯艳年,也又违背了自己个只是伺候自家主子的誓言,决定要帮助侯胖子,哦,不是帮助侯胖子,而是要帮助自家主子,“好,算你说对了等会你且说,我该怎么办” 富祥守在门外面,因此地乃是十二阿哥所居的地方,比知府衙门的门槛还要更高些,那些商人们尚且不敢在纳兰永宁这位布政使面前胡闹,这会子在这营前参赞军务的永基所居之处,更是不敢露面递条子或者是围堵门口了,他们也不敢再来叨扰富祥,这倒是让富祥很是失落,刚才就在门口这么一围着,富祥就赚了好几两碎银子,若是这样子再来一两趟,富祥不满的砸了咂嘴,只怕是家里头一年的开销都有了。 这可真是令人失望的一件事儿。 这边又出来了里头的侍卫,朝着富祥招手,“这位大哥,你和外头这些商人们可还熟” “不熟啊,”富祥奇道,“这些人都是来找我们家大人的,可不是来找我的” “嗨”那侍卫也很是惊奇,今个见到的人和事儿都是稀奇古怪的,前头有海兰察上前擅闯白虎堂,哦,乱闯,后头又有这稀奇古怪的命令,“十二爷吩咐,说天气炎热,请这些远道而来的人进去喝茶。” “什么”富祥目瞪口呆,虽然他自己元家落魄多年,但在他的观念里面,别说是纳兰世家了,就算是元家,比这些商贾之家还要高贵体面一些,宛如天上神祗一样的十二阿哥,又怎么会请这些低贱的商贾进去喝茶呢 “嗨,这事儿可真新鲜” 那侍卫去通传了,外头的那些马车轿子一阵骚动,为首冲出来的就是宫家老九宫铭,只见到五短身材的他跑步飞快,在烈日下疾步如飞,嗖的一下,就冲过了富祥的身边,好像卷起了一阵狂风,富祥揉揉眼,真是不相信如此矮胖的人竟然可以如此飞速的跑出来,他还来不及反应,随即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马上就也争先恐后宛如鸟兽一般的飞奔过来,有的人脸上尽是庆幸之色,还絮絮叨叨“还好老子听劝,知道宫老九的话儿不算错天老爷还以为来云南是最大的苦差事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大运气” 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是以结交大人物为荣,任何人都不例外,而商人们更是如此,他们所追求的金钱财富和地位,都需要通过经商前来赚取,而经商,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国家,在任何朝代,都是和政治,密不可分的。 大人物就是意味着政治。 来的人不算少,总是有二十来个人吧,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挤在花厅里,起初是震惊惊喜,可这会子到了花厅,天气渐渐暗下来,晚风四起,把大家伙头上、身上的热汗都给吹走了,大家伙这才有些回过神来,稍微冷静了些,不免这时候就思索皇子是什么人物怎么会见自己这些商人们皇子要做什么难道是要自己个这些人报效银子吗 若是少一些倒也无妨,毕竟人家身份上,寻常迎来送往都要的,皇子面前还有不孝敬的道理就怕贵人们等闲的小钱看不上,要狮子大开口,这就难办了 一时间还没有人来接待,众人面面相觑,是老宫的宫九提了这个建议,大家伙才有机会进门,刚才又是宫九率先垂范,哦不是,是一马当先冲进了花厅,众人也隐隐以他为尊,几个相熟些的商人就不免过来想问“老宫哦,九爷九爷,您看,今个这是什么阵仗啊” 宫铭也不理会旁的人,正在捯饬自己的衣裳,努力让自己个看的更精神一些,“我说你们这些龟儿子那个回事没饭吃骂娘,有饭吃还要再思量朋友伙一起出门,今个不就是为了找贵人吗贵人叫了咱们了,你们还不高兴噻” “可不是这个意思,大家伙猜不到贵人的路数啊” 这厢话儿未说完,花厅后头就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冷笑,穿着灰色太监服的小叶子出场了,他翻着白眼,抬头挺胸,趾高气昂,看着众人的眼神都不是正的,而是从眼角里头冒出来,斜斜的望着众人,“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啊” 声音还特意拉长了音调,大家伙推着宫九,宫九打千问好,“这位公公,您好,我们都是云贵川的商人,哦,也有一些是广州过来的,原本是想着拜访纳兰大人,却不知道,十二阿哥他老人家体恤咱们,愿意给大家伙进来喝杯茶,哎哟这可真是大好的喜事儿,所以大家伙在这等着,无论如何,等会也要叩谢十二阿哥的。” “是,是,”众人忙附和,“很该叩谢他老人家才是” “咱们都是知书达理的是不是知恩图报总是要讲这个规矩的” 。 十六、一唱一和(中) 众人朝着这个小太监陪着笑脸,大玄朝制度森严,除却亲王世家、或者是分府别居的皇子家里头才会有太监伺候,其余的人家就算是再尊贵,也不可能有太监跟着,这个小太监一出来,众人就知道,这还未路面的十二阿哥,必然就是在此处,大家伙心就稍微定了些,这个大机缘,看来是错不了了。 众人奉承说着好话,可小叶子却是没有什么好脸给他们,“大可不必”小叶子阴阳怪气的说道,“我们主子爷请各位进来喝杯茶就是天大的福气了,你们还想着要见主子爷呢怎么的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也不想想看你们是什么身份配吗” “这位公公,大家伙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了些,可这感谢十二阿哥的心思,都是纯粹的,绝不掺假您老又何必拒绝我们于千里之外呢”宫九笑道,大人物素来和气,可身边的这些伴当伺候的人,从来都是脸色难看事儿难办,这是寻常之理,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就是这个道理,宫九等人都是做惯了生意见惯了人物的,岂能因为这小太监的倨傲而丧失信心呢当然了,到底是地位天差地别,所以这个太监倨傲是正常的,这样大家伙反而更放心了些,不是被害适应,而是素来就是如此。 本朝更是如此,大玄朝和前头大炎朝最大的不同,那就是皇家的生意做的不算差,内库充盈,这完全得益于内务府庞大的机构和完备的制度,内务府不仅是能够上上下下伺候好皇家,而皇家开销所需要的庞大银子,也无需和前朝大炎朝一样,要从户部的国库之中支取,当然了,本朝君臣界限,比前朝大炎要严格许多,但身为君主日常开销都要问外朝索要,这未免也太没有九五之尊威严了。 内务府自己个有赚钱的途径,那么也就意味着有很多依附着内务府生存赚钱的商人们,所以本朝的皇家对着外头的商人们倒是没有以前那么热衷,比如扬州做盐引生意的徽商,富甲天下,论起有钱,没人比得过他们的,可一直也寻不到什么由头和途径来结交皇家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旧年永盛皇帝南巡到扬州,徽商们不知道砸了多少银子,在扬州营造出天上人间的富丽堂皇,可皇帝倒是反而有些疑心这些商人为何如此有钱,虽然最后也没有说什么,可这奉承的事儿,到底是办砸了,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谁都想走门路打点关系,接触到最上层的人,这样的话很多事儿一劳永逸的可能性大一些,徽商们办砸了,这也是没办法,可眼前的这些人,见到太监如此,原本悬着怕被敲诈勒索的心是放下来了,现在着急的却又是能不能办成这个事儿,关系托上去这天上好不容易掉下来一根线,若是这会子就断了再也没有办法维系住,只怕是这辈子都要后悔的。 小叶子听到宫九这样奉承,只是冷笑,“叫你们进来就是天大的福气,这会子天不热了,你们也可以走了不必留在这里” “哎哟,叶公公”花厅之内又转出来了一个人,赫然就是胖子侯七侯艳年,他对着小叶子很是不满,“十二爷明明是吩咐我来招待外头的客人,你怎么出来了里头十二爷要和纳兰大人吃酒,你还不快去伺候着” “七爷这些人有什么好招待的”小叶子对着侯艳年露出了适当的畏惧和适当的亲密,跺脚撒娇道,“您还是在后头陪着十二爷要紧” “胡闹”侯艳年挥了挥袖子,稍微有些不悦,“你还不快赶紧离了这里” 小叶子赌气走了,侯艳年朝着各位团团拱手,“真是对不住,这是我们十二爷贴身伺候的太监,脾气大了些,在下也不好意思申饬他,到底是要顾忌着十二爷的面子。” “快请坐快请坐”这府上的下人们分列而出,不仅是给众人都端来了椅子,更是端来了茶水,怎么说,既然是请着他们喝茶,茶没有,总不好意思,侯艳年也不请人左昭右穆地对坐,自己个坐在了上首,让其余的人都坐在了下头。 “鄙人介休侯家,侯艳年,场面上的人都称为侯老七,”侯艳年笑眯眯的说起了自己的来历,“不知道各位是何处来的” 介休侯家大家伙都还知道,知道晋商有这么一号人物,具体底细却是不知道,倒是广州来的商人,有几个倒是和侯家间接有些生意来往,于是那几个带着众人一齐说,倒是来来去去一下子就知道了。 “说起来惭愧,”侯艳年毫不避讳自己个被开除出侯家的事儿,只是在他的口里,这具体的过程倒是减少了自己被迫的意思,“我如今已经不算是侯家的人了,我业已和侯家断绝了关系,如今只是侍奉十二爷了。” 众人咦的一声,似乎大有羡慕之意,宫九坐在第一个位置上,“七爷好大的魄力,竟然敢做如此大的举动却不知道您跟着来云南这里,是为了看风景,还是别的” 宫铭说着刺探的话儿,侯艳年笑道,“我这是跟着十二爷他们来办事当差的,当然了,若是能够赚些银子就是最好。” 众人不免有些丧气,若是这十二阿哥都带了商人过来了,军需的事儿,还能落在在座的这些人身上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侯艳年见到众人如此沮丧,不免奇道,“这是怎么了诸位这是怎么了” “七爷这么一来,军需的生意,还有我们什么事儿啊”宫铭苦笑道。 “啊”侯艳年摇摇头,笑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军需的生意,各位真的是过虑了,这军需的生意虽然不算小,侯某人却也不会把它放在眼里” “那么侯七爷是为何而来” 侯艳年干笑,“却也不必烦劳各位,咱们喝茶,喝茶。” 。 十六、一唱一和(下)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茶也不是那么好喝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的这几场聚会,在金秀看来都无比的成功,海兰察激怒了,这是好事儿,永基这边他就有了印象,有些时候坏印象要比没有印象要来的好,明瑞就更加不必说了。 而今日和纳兰永宁的聚会也不算差,金秀正在和纳兰永宁说着别离之情,“福晋此来,真的是胆子太大了些,”纳兰永宁是比较传统的士大夫,传统人士可以犯规,却不敢将桌子给掀翻,而金秀这来云南想要去缅甸军前之举,这不是把桌子掀翻,更是砸碎了桌子。若是永基来缅甸乃是惊艳之举,那金秀来这里,那就是天外飞仙,羚羊挂角,无人可知的绝密之事,却又是极为厉害的事儿。但这样厉害的招数,也有隐患,“若是都中有变,只怕是日后不好。” 金秀望了永基一眼,“十二爷要我出山相助,我的意思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与死无异。与其等着一个什么爵位都没有的阿哥身份过一辈子,还不如来南边寻找寻找机会,若是大军行军妥当,这一次十二爷能赚一个军功回来,日后自然就有了出息。” 纳兰永宁叹气,“这也就是为何下官要请福晋入宫的原因,您这样的才略,湮没于寻常家长里短之中,的确的委屈了。”他有些震惊于金秀的志向,更是震惊于她竟然可以说动十二阿哥来南边,要知道十二阿哥之所以被朝野忽略,他的母亲继后南氏深深得罪皇帝是一个因素外,十二阿哥自己本人文治武功、弓马骑射读书都不算突出也是一件很重要的原因,而金秀能够说动十二阿哥来南边,可见十二阿哥对着金秀这个人,言听计从。 这样说来的话,自己个这个义父的身份倒是可以利用一二了,纳兰永宁想的的确有道理,如今十二阿哥少许多帮助,若是有自己帮衬,声势起来快些,纳兰家自然也可以在其中攫取到一些利益。 陷入夺嫡之争,这种事儿,纳兰永宁是不会做的,纳兰家吃了这个重大的教训,轻易是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但现阶段和十二阿哥相互取暖,还是可以的。“下官昔日冒昧,认了福晋为义女,思来想去,之前却是没有什么可帮衬的,如今在南边,咱们可以算是袍泽,只要是十二阿哥有吩咐,对着南征的事儿有益的,下官必然帮衬。” 永基点点头,“南征之事,的确要多仰仗岳丈你了,”他得了金秀的叮嘱,特意还要捧一捧纳兰永宁,“我乃是末学后进,兵事上的事儿,且不瞒着你,那是一窍不通的,不仅是到了傅中堂驾前要多学习少说话,在岳丈这里,也是要多多讨教了。” 这厢说着话,金秀只是淡然微笑不语,此间的主人自知身份不够,刚开宴的时候前来敬酒过就很知趣的退下了,这个时候天边月亮尚圆,“风花雪月”四景差不多也看全了,纳兰永宁起身告辞,金秀要送,纳兰永宁忙道不必,“你如今只管把十二阿哥伺候好,这才是大事儿。” “阿玛在大理府坐镇,我瞧着也还不妥当,”金秀提自己的意见,“依我看,还是要去永昌府先见过大帅才好,问过他是什么一个意思,大致的问清楚了,日后行公文,就知道里头的话儿是什么意思了。” 纳兰永宁表示赞同,“我只要把这里的事儿稍微理顺了,即刻前去拜见。” 纳兰永宁离开了,金秀转过头来,看着永基说道,“恭喜十二爷,今日又得了一个臂助。” “纳兰老爷,可以成为我的臂助吗” “如今是可以的,不过他胆子小,过分的事儿他不敢做,重担在他身上,他不敢接,”金秀很是明白纳兰永宁,特别是刚才的话,只要和南征有益的,必然帮衬。听听这话,你品品。 金秀对于纳兰永宁的定位,就是一个帮助,但不是臂助,也不会是可以托付大任的臂助。 当然了,金秀来南边,不是为了缅甸的事儿捣乱的,来这里总是要成功,所以不会说想着要纳兰永宁掣肘傅恒,纳兰永宁还没有这个胆子,特别是如今永盛皇帝已经杀高级官员杀的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以身试法不是纳兰永宁最大的权限和帮助,估计就是在傅恒没有松口的情况下,把这五千两银子的使用权,支配给永基。 就这个了,其余的多不了。 “宁老爷的胆子小,如今为了纳兰家,行事也都谨慎些,若是要他做别的,那是不成的,不过咱们也无需要他做别的,只要是配合着傅中堂,把前线支应好就是了,前方战事无论如何,后勤转运的事儿没有问题,那么就太太平平了。他的官儿还能再升一升。” 永基叹道,“到了地方上来,才知道这人情世故是何等的重要且不说别的,那明瑞若是在素日京师里头,我就算是碰见了,也不会说话的,毕竟无话可说,若是刻意攀谈,旁人还以为我急着要结党营私了。” 永基可以说毫无根基,南氏虽然是身为八大姓之后,可南氏一族业已凋零多年,南氏又不是出自主系,家里头没有身居高位的亲戚,倒是有些都统佐领的,这些人在大局上,可不够看的。而现在就算是成婚了是,成婚了,这妻族之中,算了,就靠着元家的那些关系,只怕是还不如南氏一族呢。 “所以这是就一个极佳的契机,”金秀笑道,“您的身份在这里,只要说话和气些,礼贤下士,自然别人就会靠近您的,咱们不必做太刻意的事儿,顺其自然,水到自然渠成。” “别的我不会,这和气,我还能学不会吗”永基笑道,他的笑容比起京中来,多了几分洒脱轻松,这出京来见见世面的确是让永基的心胸开阔不少。 。 十六、一唱一和(完) 再加上金秀在边上介绍这山川地理海洋之事,在广州还见了许多的洋人,又听闻了许多的新鲜事物,永基的心思,比起在京中的郁郁,的确是松散了不少,“礼贤下士,本来就是我会做的,这事儿不难。” “不难就好,”金秀笑道,“如今咱们还能在大理轻松一两日,若是到了永昌,再去缅甸,这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战场上只怕是不是寻常的日子。” “金姑娘你”永基有些好奇,“见识过战场吗” “我没有,”金秀老实交代,这种事儿,没必要骗人,“如今这大玄朝,我估摸着见过战场的人,万里无一,您带来的那些侍卫,和日后要来的那一千人,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 “战争的惨痛和血腥,我没见过,但是可以猜得到一些,”金秀继续说道,“大理这里风花雪月的日子,能过几日就过几日,到了永昌府,我估计咱们就要住进军营了,再到了缅甸前线,那时候见得,可就是尸山血海了。” “若是如此的话,”永基脸色有些难看,他显然是想到了那些场景,不是那么的令人舒服,“只怕是有些难以接受” “无妨,咱们第一不会亲临战线,第二,也可以慢慢的从一些不那么血腥的场面开始,慢慢的适应起来,日后就不至于太难受了,”金秀说道,“这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您不必太担心。” “咱们这一番来,可能成事儿我瞧着如今傅中堂还在永昌府,却还未出征缅甸。却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今日的天气瞧见了,十二爷还不知道为何吗此地且如此气候剧烈变化了,更不必说缅甸了,如今正是雨季,天气炎热潮湿,又时常有豪雨,大军出动,只怕是难行,还要等着八月了,雨季结束,到了旱季,那么大军出动,这就方便了。” “傅中堂会听你的建议吗” “我的名号在傅中堂哪里,还不知道呢,”金秀说道,“福康安拿了我的地书,不知道多少递给了中堂面前,又不知道他能听多少进去。” 这也就是金秀不看好这一次南征的事情,这个时代的人就算是再愚昧,也不至于说对着缅甸两样一抹黑,而自己的知识,这是正确的东西,经过了福康安的转载,再递交给傅恒,还能保存多少不知道在知识的传播之中变样是什么样子,但肯定的是,傅恒不一定会照单全收,很多时候,没有人可以全部听从别人的建议,他往往会选一些自己个觉得是正确的意见,再结合幕僚们的建议,加上自己的观点,形成自己的决策。 不过目前来看,永基还是基本上照单全收金秀的所有意见的,“你的名号那边不知,倒也无妨,只要是你说的,我只管到时候学给中堂听就是了。” “十二爷这一番去,还是要少说多听,”金秀笑道,“您这一次来,记住,是多学习的,若是能够学到一点半点这料理事情的本事,那就是受益无穷了,咱们肯定要少说话,除非特别必要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不说话。” 傅恒是大玄名臣,也是名帅,又是皇帝的小舅子,当朝宰相,这样的身份地位,很少有人能够在他面前,有资格唧唧歪歪,而且这个唧唧歪歪能够让傅恒听进去的,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金秀的意思,就是永基和自己,这一次还是要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先学习,只要是跟着傅恒出征,日后功劳或多或少,总是能分润一些来的。傅恒也必然知道轻重,不会交给永基什么太过于繁难的事务,简单的事儿务必做好,这就成了。 两个人说着话,不一会,侯艳年兴冲冲的走了进来,他满脸红光,朝着永基和金秀拱手,“十二爷信秀兄事儿差不多成了” “哦”金秀一挑眉,有些不敢置信,“怎么成了” “他们都有这个意思想要入股投钱,本来是要去办军需的事儿的,可是,纳兰大人哪里的门路走不通,倒是有些想咱们这边了,只是如今还没定下来如何,不过我已经说了,在永昌府和他们会面,再具体商议这些事儿”侯艳年用探索的眼神看着金秀,“您看,这事儿可好” “自然是好的,”金秀笑道,“这里到底是远离战场,他们也不知道,到底缅甸是多少富有的地方,总是要过去看看,大概的知道相关的内容,人家才愿意砸钱不过,佩德兄,商人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他们会这么爽快的给银子” “自然还没到时候,”侯艳年笑道,“这事儿还要一个章程,我欲擒故纵,也说咱们十二爷这里,不缺银子呢。” “您惯会做生意,这些事儿佩德兄自己个把握就是了,”金秀转过头来,看着永基,“南征要银子,咱们的火枪军也是要银子的,银子多多益善。” “这会子商人们可都还在”永基问道。 “都还在前头。” 金秀想了想,“十二爷不如去前头露个面,如何也好安定人心,免得人家以为,咱们是要行什么诈骗之事。” “如此倒也好”永基问道,“可我却不知道和他们说什么” “您只管什么都不说,就站在那里,就能给小人助威了,”侯艳年连忙叫好,对着金秀的建议十分赞赏,“十二爷,您的身份摆在那里,外头那些商人我都盘过道儿了,都是家里旁系的人,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人物,我也不指望他们能拿多少银子出来,就是要他们回去朝着家里头禀告这事儿就完了” 永基答应离去,金秀坐在位置上笑而不语,永基对待人的态度如今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贵为皇子阿哥,虽然对人的态度和蔼,可那是礼数使然,并不是他愿意如此。身为龙子,不屑去结交任何人的傲气,这是一直存在的。 。 十七、前往永昌(上) 和气归和气,但不是说什么人,永基都觉得配和自己个结交的。 这是一个大忌,虽然金秀也提醒过,但见效不大,所以金秀还是另外换了一个说辞“人都是有可用之处,无论是何等人,十二爷若是心里头再看不起,也不能在面上露出来,更不可有藐视别人的心思很多时候,很多人,不能助你成事,但把你的事儿给毁了,那是简简单单的。” 永基听从了金秀的建议,当然了,现在这个阶段,永基有些理论是听进去了,但很多实践的机会,都把握的不算太好,就比如刚才和明瑞的对话,金秀恍恍惚惚觉得,好像是刘备和手下爱将的谈话串戏到这里头了。 不过,只要有改变,这就是好事儿,金秀坐在位置上思索,小叶子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垂着手站在边上伺候,“福纳兰大爷,咱们主子爷出去了,跟着侯胖子去见外头的那些客人了。” “哦,”金秀回过神来,“你也去了” “是,”小叶子喜滋滋的拿了一个钱袋子出来,“这是侯胖子分给我的,说是外头的商人们拿着给他的,他分润一些给我,算是赏钱”小叶子掂着那个钱袋子爱不释手,但还是先问过金秀,“纳兰大爷,这个银子奴才能收着吗” “你收着就是。” “这可不好”小叶子有些不好意思,“奴才虽然不懂事儿,可听着您和十二爷说的话,就知道为了银子发愁,养着那个侯胖子也是为了这个银子的事儿,如今既然缺银子,我哪里还能留着这个银子自己呢” 金秀本来还在思索如何去帮着永基联络人脉的事儿怎么办,一时间只是随口让小叶子收起来,可没想到,小叶子虽然见识不多,倒是说了一番颇有些良心的话。 若是人人都如此没有什么损公肥私的事儿,何愁朝廷会慢慢的衰败下去呢 许多时候,说的话儿做的事儿对事件的进程没有帮助,但的确可以劝慰人心,金秀看着镇定,但内心实际上烦杂无比。 来云南是她的意外之想,但的确是兵行险着,来了之后若只是混一点军功出来,这不符合金秀的行事风格,她更喜欢,通过自己的努力,帮着永基赚一些资本出来,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再改一改这缅甸的战事结果。 这些要求都是要通过一件一件的事儿去完成的,而这些事儿,不是金秀一个人靠着所谓的谋略,靠着自己的臆想就可以做得成的。而是要见不同的人,结交不同的人,达成不同的共识,完成不同的任务,承诺不同的承诺,通过这些来完成的。 所以金秀不仅需要有脑子,还需要很多的技巧和方法,侯艳年的事儿是如此,明瑞是如此,海兰察是如此,火枪军亦是如此。 这些事儿互相之间有关联,有些又是独立存在,但在不久的将来又会发生类似因果亦或者是互相影响渗透的关系,所以金秀必须要好好权衡思量。这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金秀只恨自己个没有电脑,不然的话把这些都存在电脑里,好生做一个思维导图出来。 头脑烦乱的时候,却听到了小叶子这么说,金秀大为惊讶,没想到一个小太监都对着自己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你这话可真够可以的”金秀起身,拍了拍小叶子的肩头,原本那些烦躁和无可奈何一下子就变成了莫名的感动,“你拿着就是,爷和我虽然缺银子,却也不是要计较这些碎银子的,你们跟着出来辛苦了,这银子自己拿着补贴,是最好的。” “那么多谢纳兰大爷了,”小叶子笑眯眯的说道,“接下去咱们要去哪里若是一直在这洱海边住着,倒是比宫里头要松快许多。” “不能够,”金秀豪情万丈,“咱们如今才哪到哪呢市面这见的都还不够多呢,这算什么市面这只能算是风景,市面还在后头呢。” “大爷,咱们难道真的要上战场吗” “咦你怕叫你拿刀上战场吗” “奴才倒是不怕,”小叶子说道,“奴才是伺候人的,怎么会叫奴才上战场呢倒是外头那些侍卫们,对着这个事儿都有些担心,他们都是侍卫,也是拿得动刀的,但若是叫他们去上战场,奴才私下看着他们说话,似乎倒也不算太乐意。” 金秀皱眉,这可不成若是永基身边的这些侍卫都是如此贪生怕死的,日后怎么保全永基若是再给动摇了永基原本有些犹豫的心思,那么可就是不好了。 “小叶子”金秀问道,“我且问你,若是你一个人伺候着十二爷,成不成” “这有什么不成的”小叶子自信的笑道,“在宫里头,也是奴才我一个人照看阿哥的,当然了,奴才也要说清楚,如今在外头什么都无妨,但若是叫我自己个烧饭做菜的,奴才就不成了,其余的自然都不相干” “那就好,”金秀满意的点点头,“再不济还有我呢,你自己一个人料理了十二爷的事儿,其余的事儿都不必担心,就成到了大军营中,还怕没人料理饮食吗当然了,军营里头的,不会怎么的好吃,自己要吃好的,只怕是还要花银子。” “不怕花银子,”小叶子拍着那个钱袋子,豪气的说道,“吃什么的,都叫奴才孝敬了就是了。” “那么就好,”金秀窃笑,“我和你十二爷倒是要沾你的光儿了。” “且在大理这休息一两日,马上就出发永昌府,接下去咱们的考验才是真真正正的来了,”金秀笑道,“日后咱们爷有多少出息,先看的就是在缅甸办的如何,你若是伺候好了,日后你的出息也跟着咱们爷的出息上赶着了” “都听大爷的,”小叶子笑道,“那咱们就赶紧着要出去了” “是的,躲在后头是不成的。”金秀点头道,眼中充满了跃跃欲试之情,“我们要去前线” 。 十七、前往永昌(中) 大玄永盛三十二年八月初三日,永昌府,玄缅边境一处较为开阔平整的坡地。 昔日除却茶马古道的商人们和马队会来此处之外,等闲时候外人罕至,可如今却是不同了,放眼看过去,无数的帐篷密密麻麻的安扎在向阳的坡地上,人头攒动,牲畜的嘶鸣声,训练时候的厮杀声,还有叮叮当当敲动铁器的声音,如此交错在一起,将此间地方,野兽和雨林所盘踞的地方,变得热闹无比,平添了许多的市井烟火气和战争的肃杀之气。 大营外还有许多穿着各色奇形怪服的土人,有的在叫卖水果等物,有的似乎又像是一些武士的身份,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但又手脚粗壮,似乎是精通武艺的人,这些人不算少,三三两两的扎堆,又簇拥着一些头上顶着一把黑油伞的贵人模样的,互不统属,但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那些各色头饰的贵人们有的脸色焦急,有的。 他们似乎不敢去打扰大营之中的大玄官兵,而是在大营外头等着,似乎在等着里头的诏令。 有一队车队从外头泥泞的道路之中艰难跋涉出来,边上带刀的那些侍从们或走或骑行,浑身泥浆,简直是在泥水之中摸爬滚打出来一样的,失去了原本的面目,那马车也是狼狈不堪,里头瞧着不知道如何,可外头看上去也是狼狈一片,车队还未到大门前,那些土人用篮子放着本地土产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用十分蹩脚的云南官话吆喝售卖,被侍从们不耐烦的呵斥开,其余的武士们却没有出头,只是在边上冷冷看着这一行人,和门口戍卫的人交接了一番,核对过了文书,迅速的入了大营。 傅恒还在听着云南各地送来的奏报,他决意要在夏粮尽数收上填充云南赋税之后,再以此为军需之粮作为征讨缅甸的基本,可如今他却发觉,云贵之地的收成今年极差。 “五月起大雨经月不绝,六月起又是大旱,”地下的一个小官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的解释道,“今年的云南粮食收成极差只怕是大家伙都不愿意卖。” 大玄朝用的是货币赋税,不再和以前那样用粮食入税,所以赋税收上来就地作为军需之用的话,还要再花银子去购买,太平年间有银子自然不愁买不来粮食,可今年云南偏生又是歉收之年 至于贵州那就更不必说了,素来都是朝廷补贴的道理,没有富裕到可以提供粮草的,要从四川运粮,这又是极大的工程四川入滇的道路,和蜀道之难,好不到哪里去。 “大军之中粮草,还能支应多久” 军需官禀告“粮食可供给十五日,草料有二十日。” 这还不算是太难,打底就有半个月了,傅恒转过头来看着坐在下手的纳兰永宁,“纳兰大人,转运之事,如何了” “业已准备妥当,”纳兰永宁忙回答道,“根据明总督的指示和条文,下令去蜀中搬运粮草,另外也有不少商人愿意帮着运输粮草,只是他们”纳兰永宁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提出了一些要求,下官觉得这事儿,办不了。” “什么要求” “他们想要两淮的盐引,”纳兰永宁说道,“仿照前朝的例子,运送多少粮草,就给一定数量的盐引。” “西南此地,本来有井盐的盐引,难不成他们想着要去两淮做生意”傅恒摇摇头,他是军机处大臣,实际上的宰相,很多事情他不仅要为了这一次的战争着想,更要站在整个大玄朝的全局来思考问题,“这事儿不成。” 纳兰永宁说道,“是,下官也是这个意思,故此都回绝了,说明大军只是愿意用银钱来购买粮草。” “四川之外,也要再在广西想想方法,”傅恒吩咐纳兰永宁,“左近几省府库的粮草都应该就地征用,再运到永昌府来。” 实际上就算是云南再缺粮,那也不至于对着整个战局有什么影响,大玄贵为天朝上国中央天朝,国力昌盛,些许粮草压根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运输,在于粮道。云贵高原一路过来到永昌府,处处都是大江大河高原险峰,转运粮草最大的问题是难以为继,而且是中途损耗太多。 这是一件难为的事儿,傅恒也知道难为,于是对着纳兰永宁细细叮嘱,“这事儿急不得,却也不能不着急,若是大军在前线,后方的粮草必须充足,我也不来难为你,你只管保持大军一个月的粮草所需,这就是大功一件。” 纳兰永宁或许是其余的方面还有欠缺,但这听从命令的这一点来说,那是绝无二话的,傅恒对着前期到来的两个觉得征缅无用的下属很是不满,他们去职之后,让纳兰永宁暂领转运使的职务,如今看着倒也算还好,纳兰永宁甚是听话服从。 纳兰永宁应下,“我又听说,”傅恒喝了口茶,“十二爷要办火枪军” “是,”纳兰永宁说道,“他自己个在广州筹集了一些火枪,又问下官要了一笔银子。” “明瑞来信,说明了这事儿,说火枪军极为重要,既然是十二爷要办这个,那就办是了,你有银子富余,支应一二也是好的。” 纳兰永宁答应下来,傅恒正欲说别的,外头来报,“十二阿哥到了” 除了傅恒,其余的人一概起身,以表尊敬,永基从外头进来长途奔波之后脸色不佳,他到了大帐内,甩了马蹄袖,朝着傅恒打千请安,“营前参赞军务永基叩见大帅” 傅恒原本安稳不动,但见到永基行礼,于是起身避开,受礼是对的,毕竟傅恒才是三军统帅,可永基乃是皇子,身份贵重,傅恒若是大喇喇的受了阿哥的行礼,落在别有用心之人眼里,就是大罪过了,傅恒谨慎的很,在这种事儿上绝不会自讨没趣的,也不会让自己个引火上身。 。 十七、前往永昌(下)加更求月票 于是他站在了一侧,等着永基行礼毕,傅恒这才点点头,“十二爷请起,君命在身,故此不得不受了十二爷的礼数,朝廷法度如此,可日后,却不必如此了。” 傅恒命帐内众将都给永基行礼,永基笑道,“我只不过是在大帅跟前当差,大家伙分属同僚,切不可对我行礼,还请大帅免之。” 众人原本对着阿哥前来还有些抗拒,算起来又不是专业人士,也没有多大的能力,来前线帮衬,别是越帮越乱就好,就是不欢迎来,可今日见到永基十分谦逊,对着傅恒行礼如仪,也不愿意受大家伙的礼数,傅恒麾下的骄兵悍将们一下子就满意了许多,看来这位十二阿哥很是好相处。 傅恒又一一介绍在座众人,文臣这边,除却转运使、署理云南布政使的纳兰永宁之外,江苏按察使杨重英,永昌府知府杨重谷两位是比较重要的人物,一看名字就是兄弟俩,长得倒也挺像的,不过素来人人都有出身有门第,傅恒介绍的时候却是什么话儿都没说,只是说了官职。 另外这边,阿里衮、阿桂二人乃是皇帝任命的副将军,作为傅恒的两个帮手,此外游击、总兵、将军、提督等不计可数,里头倒是有位永基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乃是海兰察,他朝着永基拱手,大声说道“纳兰家的那个小子呢难不成贪生怕死,不敢跟着十二爷来吗” 永基微微皱眉,“信芳兄未得官职,以白丁之身辅佐于我,岂敢入大帐呢” “我还以为那个小子畏惧奔波劳碌,不敢来此地呢,”海兰察嗤笑道,“也是,胆小的人,是不敢来此地的” “海大人若是得空,还是赶紧着把丝绸的衣裳给穿上,”永基也不生气,微微一笑,“不然的话,我怕你受伤了,可就不好了。” “你”海兰察眼睛瞪的老大,“十二爷真是说笑了。” 傅恒奇道,“怎么,纳兰家的公子也来了”他看着纳兰永宁,“为何不请来一见” 纳兰永宁干笑,“十二爷说的极是,犬子乃是白丁之身,如何敢擅入此地还是不必相见了,再者他已然跟着十二爷当差,凡事儿,都是要听十二爷的了。” 傅恒昔日在京中听起福康安说起过纳兰家大爷纳兰信芳的事儿,听说才干甚是了得,故此有些印象,但纳兰永宁这么说,傅恒也不好强求,“父子都勤于王事,真乃一段佳话也” 这话说的极好,只是不免又有人听着吃心了。 傅恒又问海兰察什么丝绸的衣服,海兰察不情不愿,把在洱海边的对话说了一些,“那小子说内衬穿上丝绸的衣裳,可防火枪。” “不是防火枪,而是可以减少火枪之害。”永基更正道,“若是真的被火枪射中,也可能被丝绸卡在里头,稍微一带,就可取出子弹。” “若是如此,”傅恒若有所思,“这事儿倒是也好办,纳兰大人,这件事儿就记下。” “是。” 海兰察还预备着絮絮叨叨什么,傅恒眼睛一瞪,“偏生你就废话如此的多还不快给我退下,出去操练兵丁” “如今可还有什么操练的”海兰察不满的絮叨嘟囔,“咱们都在这里头干等着大半个月了,都还没行军出击,大家伙都等着不耐烦了” “大军出动,自然大帅会有安排,何须你絮叨”副将军阿里衮不悦的喝道,“还不退下” 海兰察跺脚离开,这倒是一位武将该有的风范,不做作,直接,又粗鲁。 众人复又坐下,商议了后勤粮草的事儿,就要预备说军事出击的事儿了,“这几日的雨水减少,雨季也差不多到了头,”傅恒继而说道,“本座预备,等着八月初九日,各部到齐了之后,就誓师出征” 行军之难,明瑞深有感触,也通过书信和面谈,告诉了傅恒,这一路上光是行军就已经非常折磨人了,植被茂盛的山里行军本身就有很大的难度,你除了要防止被各种胡乱生长的树木割伤四肢,还得防止突然从树林中窜出来的虫蛇,中南半岛那种湿热气候能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加上水源的不适应,误喝了有毒的水源,那将会给士兵带来不可抵御的灾难。 所谓的“烟瘴之地”就是这种地方,但这些还不是热带雨林行军里面最可怕的。热带雨林行军里最可怕的是雨季中南半岛的雨季时间很长,在不下雨的时刻里,气候异常闷热,而一旦下起倾盆大雨,站在雨中你甚至都不能很好的呼吸。这个都不需任何史料记载,如今去过的人都有过这种体验,所以接下去就等着雨季结束,熬到了最适宜大玄大军出征的时候。 “若是还有些土司不来的话,这怎么办” “那么就不再管他们了,如今玄缅开战,不能再容许他们风吹两边倒了。”傅恒淡然说道,“这些人当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不许他们在两下讨好,两下逢源。” 玄缅边境的土司们属于是风吹两边倒的,中国和缅甸两边谁强大,就倒向那一边,按照这些土司们的说法是“中国为父,缅甸为母。”两边都要孝敬礼数。 但中国以前是从来不管理实际的东西,只要你进贡表示臣服,那么就可以回敬很丰厚的赏赐,比如进贡一头大象,可能大玄朝直接就送和大象等身重的礼物,还不来管你素日是怎么管理自己土司内部事儿的,这样的天朝上国谁不乐意进献呢自然是人人都要归顺天朝,如今缅甸有些土司,甚至都还保存着前朝大炎赐给的印信。 而缅甸就不同了,缅甸不仅要索取“花马礼”还要土司们出钱。 花马礼的内容,所谓花即是花银,马即是马匹,也就是每年给缅甸王朝送一定数量的以银和马匹为代表的礼物。这既见于傣文史料,也见于零星的中文史料。泐史中有大炎末年,车里西双版纳各土司给缅甸王朝致送种类繁多礼物的记载,这大概不是常例。 。 十八、拜见傅恒(上) 土司们给缅甸的贡礼,则是“每户哈曼”,“哈曼”即是五缅钱银子,合白银二两。除了送礼外,缅甸王朝还给这些土司加委官爵,如车里土司承袭后,都会派使至缅京向缅王汇报,缅王一般也会委给一定的官爵。 这是在特殊地带两边都进献,两边都不得罪的柔和做法,“两姑之间难为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这当然也不算是中国不允许的,大玄朝的军事和政治关注点,都是在西北天山南北的位置,对着其余的地方都是以安抚为主,所以这些土司们做骑墙派,在不侵犯大玄主权的情况下,中央帝国对着他们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永盛十七年,缅甸的东吁王朝衰败覆灭,玄缅边境的土司们顿时就再也不理会缅甸官方了,只是朝着大玄朝进贡,而现在新的贡榜王朝兴起,他们更是无法容许这些土司两边讨好,于是为了这个“花马礼”未缴纳或者是不许两边都缴纳的理由,而兴起了这一次的战争。 这些事儿都不必多说,毕竟都是一些陈年往事,而这些事儿都和本次战争有关系,不管是从情感上或者是从实际上,玄缅边境的土司们都是心向天朝多些的。 贡榜王朝建立后,凭着其军力,迅速压服中缅边境上的诸多土司。在对原缅属各掸族土司确立统治后,开始派出小股部队配合这些掸族土司的部队以军事威胁向中国管辖的内地土司强制要求征收传统的“花马礼”即为贡赋钱粮,处于中缅两国边境上的各掸族土司在历史上为谋求自身安全曾向两国都缴纳这贡赋。这些内地土司有些屈服于缅甸的兵威,有些并不屈服。这些不屈服的土司派人向云南地方官府请求军事支援。这就是这一次战争的来源。 若是傅恒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也一定和永盛皇帝一样,一定以为如今的贡榜王朝只不过是稍微大一些的土司而已,算不得什么,可傅恒得了福康安给的东西,已然明白,如今的缅甸乃是一个西南方面的大国了,论其国力来,或许比不过准格尔,但人家已经是独成一国,建章立制的国家,和部落,这是有天差地别的区别的。 缅甸和大玄朝两边的国境,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各大小土司各怀心思,不能说是都怀着鬼胎,但这些人,现如今还是平稳,因为是在大军的威压下还算正常,但若是战事有不顺的时候,这些人心思如何,就是让人担忧了。 傅恒无暇用太多的时间来料理这些土司们,所以在这大军开拔之前,先就要划分清楚敌我界限,“杨知府,我的均令已经发下去了” 永昌知府杨重谷忙起身,“业已发下去了,各地土司也有不少已经赶来,这几日下官再催一催。” “催一催也好。”傅恒点点头,“不过不必过分恳切,他们还以为我们大军开拔,缺他们的向导不成” “是。” 又是商议了一些旁的事儿,傅恒和众将一起看了看地图,永基进帐许久,什么话儿都没说,这会子又和众人看那地图,倒不算是太过于精细,比自己个素日看的还要粗略一些,心里头微微一动,预备着说什么,突然之间想到了金秀的叮嘱,于是也就按下不言。 众将商议了好一会,这才一起退了出去,傅恒见到帐内再无其他之人,笑着对永基说道,“十二阿哥请旨南下,我听说了这个事儿,也实在惊讶,不曾想素日里头十二阿哥不甚言语,这一下子,倒是愿意来此酷热之地,真是叫我佩服的很,却不知道,”傅恒端起盖碗,“十二爷接下去,预备如何行止” 永基说道,“这一次来,一来是感念前线征战不易,我身为大玄皇室之人,该来这个地方见一见市面,若非见沙场征战,如何得知将士辛苦,大玄万里疆土来之不易” “二来也是要来此地学习一二,我虽然年幼,但思来想去若是没有外出当差历练过,日后也是不成的,故此求了皇阿玛的恩旨来此。” “大帅请放心,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轻重,”永基似乎知道傅恒所关心和担忧的事情是什么,“我既然不通军事,这一次来,决计不会指手画脚,干涉军务,若是大帅有差事儿交代给我,我必然努力完成,若是没有差事儿交代,我就在大帅跟前学习观摩。” 永基说的话儿很识相,他摆明了自己个是来镀金的,第一不会插手自己不懂的事情,这一点自知之明是绝对有的;第二若是傅恒有差事儿吩咐他办,他也一定会办,不会推三阻四真的就是来永昌府享福的。 傅恒点点头,永基看来上去很是好说话,这一点也是好的,如今和缅甸开战在即,他不想在别的旁枝末节上浪费许多的事儿。 “若是如此的话,只是参赞军务,不做什么具体的事儿,也是不好的,”傅恒继续说道,“不过您这话说的极是,若是什么事儿都不懂,具体的事儿就算是交给您办,也是办不好,不如如此,”傅恒微微思索,“十二爷先跟在我帐下学习一二,等过些日子,若是您看中了什么差事儿,或者是我觉得什么事儿可以派您去做,就再商量,你瞧着,如何” “大帅只管吩咐就是,”傅恒的这个法子倒是极好,先是熟悉军务,然后慢慢熟悉之后,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永基也很是满意,傅恒的意思符合金秀之前对自己的预期,“您的安排极好。” “那么还有一件事儿,”傅恒慢慢说道,“火枪队的事儿您是怎么看的是要花多少银子建这个” “还有,您在京中要来的那一千人,不带来您身边亲自带着吗” “不必带着,我在大军之中安稳的很,何须人戍卫再者这些都是京营的寻常士兵,不堪大用,若是碰见缅甸人,败多胜少。” 。 十八、拜见傅恒(中) 傅恒问了两个问题,实际上两个问题归纳起来就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火枪军,有没有必要建立” 亦或者说,“火枪军,有没有必要你来亲自抓你来亲自建” “我在大帅的营中,何须人拱卫这些人是用不到的,而且都是京营的寻常兵丁,别说是上阵杀敌要克敌制胜了,我估摸着,就算是血也没见过,这样的人,若是来大军之中,反而没有什么作用。” “而我这意图用火枪军,也是从洋人们处得来好枪炮才会如此行为的,在大理府的时候,听明瑞总督说过,缅人的火枪厉害,他也给我瞧过他身上的枪击伤痕,真是触目惊心,咱们的弓箭,等闲都做不到如此的伤害” 傅恒叹道,“明瑞如此惨败,真是叫本官心里头警惕了一万分,”他起身在帐内慢慢踱步,“明瑞用兵,我是知道的,虽然是自家侄儿,如今这么年轻就当到了总督,又有了一等公的爵位,这不是靠着关系就能得来的,他有自己个的能力,虽然有那些该死的混帐东西见死不救的缘故,可缅甸军威之盛,也是出乎我的意料。尤其是他们的火器,的确厉害。明瑞估摸着也是要在这里想法子扳回来。” “粮道又是艰难,”傅恒叹气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火枪是一定要练的,大帅,除却纳兰大人那边预备支付的五千两军饷,其余不足的部分我已经在想办法,绝不会动用大军基本的开销,”永基忙说道,“之前也有几个商人愿意报效,这事儿先办起来,若是训练有成,请大帅过目,再打发上战场瞧一瞧,若是真的有用,岂不是又多了一种平定缅甸的手段” 永基想起了自己个刚入大营的时候金秀和自己所说的,“十二爷新来乍到,傅中堂肯定不会给你安排什么差事儿,您只管什么东西多听多看多想就是,但这个筹备火枪队的事儿,是您和我,没有告知傅中堂提前办下来的,一来咱们要问傅中堂要银子,二来这个事儿,若是傅中堂不点头,咱们必然是办不成,就算是办成了,没有他的同意,咱们也没办法立功。” “所以十二爷,若是傅恒大人说起这个事儿,您别的什么东西都不必争,只要这个事儿办好了,接下去,那就是咱们立足缅甸之战这里头的最大仰仗当然了,明瑞愿意帮衬咱们,这是好事儿,傅中堂会看在他的面子上,通融一二,可到底如何,却还是要您自己个随机应变了。” “怎么”永基有些惴惴不安,“金姑娘你不跟着我去大帐吗” “我到底是西贝货,若是呆久了,又被多的人看穿了,可就不是好事儿了,”金秀笑道,“您只管去,凡事儿都在心里头过一过,想一想再说也不迟,咱们小事儿不计较,大事儿坚持住,只要傅中堂愿意让您办这火枪队就好,其余的东西都一概不必计较。” 傅恒听说永基要来云南前线去缅甸的时候,实际上他的心思是不愿意永基来这里的。 因为他如今是位极人臣,真的无需去寻什么日后的仰仗,从龙之功是好的,但对着富察家和傅恒来说,压根就不需要,身为皇帝的小舅子,又是出将入相的人,又是一等公,这样的人物,还需要什么从龙之功吗 所以傅恒压根就不想卷入后宫之中阿哥们的纷争,令皇贵妃对着富察家和福康安都有屡次三番的暗示和拉拢,但傅恒不为所动,他只记得一件事儿,那就是要做忠于皇帝的纯臣。 富察家的一切都是皇帝所赐,所以他不会忘记这一点,他不愿意牵扯入龙子们夺嫡的风波之中,对于永基的到来,不是很乐意,他虽然知道永基并没有多少的机会,但他更不愿意和令皇贵妃敌对。 所以对于永基抛出的这个“火枪队”的构思,傅恒心里头也是抵触的,“以我之见还是要靠着我们的大军去办缅甸的事儿,”傅恒慢慢的说道,“如今咱们军容鼎盛,文武臣工齐心协力,粮草也是充足,稳扎稳打,何愁缅甸不胜” “又何必要借用洋人的东西呢” “缅人的火器厉害,这是有缘故的,”永基慢慢的说道,“大概在三百年钱,西班牙有一队火枪士兵流落缅甸,被缅甸王室俘获,视若珍宝,藉此缅甸火枪极盛,更用火枪队,覆灭暹罗国,在这方圆千里的地方,就没有敌手了。” “暹罗国覆灭了”傅恒大吃一惊,他还意图采用杨重英的建议,联合暹罗一起进攻缅甸,“缅甸怎么会灭亡了” “永盛十七年,暹罗国遣使入京,专门禀告了缅甸骚扰暹罗的事儿,只是那个时候朝廷正在平定西北,无暇插手这边的事务,故此耽搁了下来,暹罗国腐败堕落,国力衰败,自然无法抵抗刚刚开国的缅甸,暹罗已经亡国许久了。” “这些事儿十二爷是如何知道的”傅恒奇道,“理藩院竟然都不得知。” “乃是纳兰公子传授给我的知识,”永基坦诚说道,“之前明瑞总督深入缅甸,距离国都阿瓦不过三十里路,为何会让缅甸人如此如临大敌倾全国之力来要绞杀明瑞深入国都,不算是什么,但关键的是,明瑞总督所去的地方,和所行军的路线,乃是缅甸通往暹罗的要道,这边被咱们占据了一段时间,就会让他们前往暹罗的通道断绝,以至于影响到他们在暹罗的统治。” “这样的话儿,这是极佳的路线” “这我就不清楚了,还是要请大帅和将军们商议,”永基笑道,“故此,还要说到火枪军来,缅甸能够在这诸国之中耀武扬威,靠的就是这火枪军,故此我觉得,火枪一道,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 “如今也不需大帅花许多银子,纳兰大人也事先说明,决不能影响大帅行军之大计。” 。 十八、拜见傅恒(下) 傅恒听得出来永基的话里头之意甚是坚决,于是他也不会再过分强求永基放弃这个所谓的火枪军,傅恒是不看好这个火枪队的配置的,毕竟在这南边多雨的地方,火枪若是点不起来,那和烧火杆子无异。 而永基也很知道尺寸,不至于说要求大军出极多的银子来办火枪军,若是如此,傅恒必然的不答应的,而只要这五千两银子大玄朝如今对缅甸作战的困境,压根就不在银子上,傅恒主持对缅之事,也压根就从未考虑过需要筹划银子的问题。 既然如此,给他玩一玩倒也无妨,免得他无所事事,反而要在别的事儿上太过于积极,以至于坏了朝廷的大计,傅恒怕永基这个要求不满足,其余的事儿他又擅自插手,有皇子的光环在,许多人只怕是不能拒绝,这对于大军的统率和行军作战来说,是不利的。 傅恒打定了主意,对着永基笑道“十二爷既然有自己个的主见,明瑞又愿意帮衬,那么火枪队的事儿,我就许你办了,你说的极是,若是大军所用能够保障,那转运使那边能拨一些银子给您,也是可以的。若是再有不足,却要大军这里先用才好,我想着明瑞若是帮你,想必也不会空手,四川那边的府库,他还是能指挥的动的。” 傅恒虽然统率四省兵马,理论上这四个省份所有的事儿他都能管着,不过除却粮草和兵马外,其余的傅恒一概不会插手,特别是四川,明瑞是正儿八经的四川总督,四川的事儿,直接越过明瑞就如何如何,这说不过去,虽然傅恒是明瑞的亲叔叔。 这是权责划分,在其位谋其事,就算是亲戚也不能越过了这点去。 这是同意或者是默许的意思了,永基大喜,他虽然不知道这火枪阵多少厉害,可他和金秀这么一路南下,从未见过她对于任何事儿有火枪这样的推崇和坚决,她对自己说话里头的意思很明确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但这火枪队一定要训一定要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头。 “多谢大帅,”永基起身朝着傅恒拱手行礼,“多谢大帅成全。” “十二爷且不必先谢我,这火枪队却也不是白练的,如今还不知道如何,但只要统帅到了缅甸境内,那么必然是有许多恶战,你既然愿意这领军训练火枪,”傅恒笑道,“那么也要上战场瞧一瞧成色的,你且叫明瑞帮着你训着,一来他也可以养伤,二来也有人帮衬着,不算坏事儿,只是您要答应我一件事儿。” “大帅只管吩咐。” “只要训练了,不管成不成,都要拉到缅甸来试一试,”傅恒对着永基笑道,“练兵辛苦,总是要上战场试一试身手的,再者,这些京营的士兵派给了您,到了南边来,说不想立一些功劳,这也是说不过去的。” 这也是合永基意的,永基随即答应了下来,谈完了正事儿,两个人又谈了一番京中的近况,说了说一些旁的,“纳兰大人的这位公子,如今是跟在您的身边吗” “是,”永基说道,“纳兰公子是我旧日相识的,交谈之下,他倒是对着这缅甸云南这些个西南边陲之地的事儿,颇为精通,我出京来,苦于无人帮衬,故此延请了他来。” “我儿康儿,也听说和这位纳兰公子关系甚好,之前也不知道从何处拿了一些缅甸的地理山川来,说是此人所赠之物,”傅恒有些探求的问道,“此人依你之见,可有经天纬地之才” 这事儿金秀没有交代过,永基暗暗警惕,但他想到了金秀不愿意来此的决定,故此还是推脱一番才好,金秀乃是女儿身,不好随意出现在人前,“这话,未免太过了,读书是精通的,但人情世故上还缺了一些,有些见地,但大帅所言经天纬地之才,实在是不够格,也只能是参赞文书事务吧,虽然懂一些边陲之事,但也都是一些纸上谈兵的东西,我也只是姑且听之。” 永基这么说,傅恒也就熄了要见这位纳兰公子商谈探讨军事的心思,在他这种带兵打仗的人看来,最怕的不是无能之人,最怕的人就是纸上谈兵的赵括。 这边说完了话,傅恒于是端茶送客,永基起身出大帐,只见到外头依旧是兵丁来往频繁,炊烟袅袅升起,已然是生火造饭了,小叶子在外头候着,见到永基出来,忙上前迎接,“福纳兰大爷呢” “一直在帐里头,没出去呢,爷,”小叶子回道,“她说要整理一些东西出来,让奴才来伺候爷呢。” 永基点点头,和小太监一起到了自己的营帐,还没走进去,就传来了里头暴雷一般的呼喝声,“胡闹胡闹混账混账你这说的是什么疯话” 永基心里头突地一惊,听着这个声音好像是海兰察的,难不成他刚才受了训斥,这会子又愤愤不平的来找金秀的麻烦了这样的勇武之士,若是耍横起来,别是金秀弱女子了,只怕是自己个也抵挡不住,可是别伤了人闹出乱子 永基忙掀开帐帘入内,他环视一周,没发现什么剑拔弩张,血溅五步的惨烈模样,这稍微松口气,但他随即又有些疑惑,怎么听声音愤愤不平暴跳如雷的海兰察,现场竟然是老老实实的盘膝坐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看着坐在对面摇着折扇不语的金秀,神色似乎很是困惑,“这不对这不对” 金秀见到永基进来,忙起身迎接,海兰察还看着自己的掌心,金秀踢了踢他,他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乐意的朝着永基行礼,“十二阿哥。” “海大人来这里做什么”永基好奇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去训练兵马了。” “我们索伦族的勇士,不需要再临时抱佛脚,”海兰察傲然说道,“我何必去训练他们” “那你这会子来我帐内做什么”永基干笑道,“小叶子,有茶吗倒茶来。” 。 十九、神机妙算(上) 海兰察想到了自己个的来意,咦,自己个不是来找那个小白脸出气的吗刚才在大帐里头受了气,气的海兰察不行,思来想去,却是没有地方发泄,于是就问清楚了永基的营房,趁着能够威慑自己的十二阿哥不在的时候,先找了那个小子算账出气才好。 怎么这会子又坐下来了海兰察瞠目结舌,他对这个结果也很是疑惑,他张了张嘴巴,但似乎很难说出什么气呼呼的话儿来,“哼我正在让纳兰小子给我看手相呢这会子看的正好,您就进来了” “怎么,海大人,”金秀笑道,“你这会子说我看的正好了” “咦什么正好,胡说八道”海兰察回过神来,生气的说道,“你这算的什么命看的什么手相真是胡说八道” 永基见到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儿,两人也没有起冲突,论起嘴皮子上的功夫,十个海兰察也斗不过自家这位福晋,三人又各分主宾坐下,永基虽然是皇子,又是什么参赞的职务,按理来说,营帐要显赫辉煌才好,但因为此地又非城中,各种物资到底不甚方便,所以帐篷不大,也颇为简陋,所谓的各分主宾,也就是三个人围着一个小桌子,坐在小马扎上,永基喝了一口茶,微微皱眉,“这茶,怎么不似平日里头的味道”他问小叶子。 “茶叶还是一样的茶叶,是咱们都中带来的呀,”小叶子奇道,“怎么会不一样呢。” 金秀喝了一口,笑道,“茶是一样的,只是这水却不一样,许是这里头的水,和都中不一样罢十二爷昔日肯定都是用玉泉山的水,到了南边,就没有这样的好水喝了。” “我听说蜀中的清沙江水也是极好,不管是泡茶还是煮饭,都有一股子清香,若是咱们回去的时候,能够路过蜀中,也是好的。” 永基点点头,茶水不好,他也只是喝了一两口就不喝了,他倒是还有些娇贵的意思,金秀抿嘴微笑不语,这太正常了,永基能够一路前来,极少抱怨风餐露宿的,这业已超出金秀的意料之外了,要知道大玄朝护军子弟,最不缺的就是教师公寓的纨绔子弟,永基从这一点来说,嫌弃嫌弃茶水,真算不得什么。 金秀觉得正常,海兰察也觉得正常,但他总是看永基不太顺眼,“十二阿哥到底是娇生贵养的,不比我们这些深山野林出来的土人,只觉得这茶啊,”海兰察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好喝的不得了,比起昔日在西北平叛的时候,方圆几百里都找不到水喝,都不得不喝的那马尿,可真是好喝多了” 永基觉得有些恶心,但他还是克制了一下,“昔日平叛,可真的是如此辛苦吗” “带兵打仗,又不是坐在家里头聊天喝茶,自然是辛苦的,”海兰察预备着大谈特谈自己手擒辉特台吉巴雅尔的光辉战事,但他说了几句,马上醒悟过来,“这会子且不说这个,”他摇了摇蒲扇一样的大手,“我来问纳兰小子事儿呢” “你说什么混账话”显然海兰察刚才被永基打岔的思路这会子又回来了,他瞪着眼睛看着金秀,“怎么说我的命不好呢” “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的话您是怎么听的”金秀笑道,“我什么时候说您命不好了我说您命里头主大富贵,位极人臣,又平安终老,您这命,比谁都还要好了” 平安终老对着武将来说,可真是最好的结局了,当然了,或许还有人说“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将士总是阵亡战场才是最好结局,但谁也愿意日后好好活下去不是原本海兰察听到这个还是挺开心的,可其余的话他就不乐意了,“我的命若是好,怎么你说我如今流年不利呢”海兰察气道,“我上次听着你诅咒大军,这一次特意来找你,要你好好说话,没想到你还在这里头说这些鬼话” “我可从来不骗人,这是从你的手相里头看出来的,”金秀笑道,“你的手相告诉我,你今年乃是二十五岁,是不是” “三十七岁是我自己个告诉你的,”海兰察虽然是武将,却不是傻子,“怎么算是你看出来的” 金秀摇了摇折扇,“好好,这是你告诉我的,可二十五岁这是什么意思说明乃是本命年,本命年本来就是流年不利,而您如今又到了外国哦,是马上要去外国了,您的命数,最能够建功立业的,还是要平叛这一途。” 海兰察伸出手来,金秀装模作样的又再看了看,“瞧瞧,”金秀用扇柄凌空划了划,“原本这建功立业的事业线,延伸极广,而在这里头,就是西南角,截然而止,说明您的命数,也只能是在国内横行,在国外是不中用的。” 海兰察哇哇大叫,“这如何可能想我征战十几年,大战小战不计可数区区一个缅甸,我就算是用尽了力气,也要拿下来” “那么我也拭目以待了,”金秀窃笑,“不过您有信心,这是好事儿,素来将为兵胆,只要您心细大胆,缅甸的事儿,也不会太难。” “大胆自然不必说,可我这心细,可是做不到”海兰察摇头,“这太难了” “就是要你行事的时候再想一想,其余的时候都无关紧要,特别是在作战的时候,想想别人,海大人乃是海内勇将,阴险小人若是正面打不过您,用一些阴谋诡计来,也是有可能的。” “带兵作战的事儿不消你说,你懂什么作战了我可是熟读兵书,不是只会用蛮横武力的”海兰察不屑的说道,“你还说这些丧气话,小心我禀告大帅说你妖言惑众不过,算了算了”他继续朝着金秀伸出手掌心来,“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小子一般见识,你还是看手相罢” “事业的事儿您不愿意听,那小的也不说了,咱们来说说这家庭罢。” 。 十九、神机妙算(中) 金秀又看了看,“恩,看来海大人以后家宅兴旺,这是少不了的,您会有位哥儿继承您的爵位。” “怎么”海兰察一个激灵,忙问道,“我这还有爵位可以继承呢” “多新鲜”金秀笑道,“您现在不是有个云骑尉的爵位在身上可以世袭了” “这又是来耍我了”海兰察怒视金秀道,“若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云骑尉也算是爵位的话,我还要问你做什么这些都是废话” “咦,海大人您这记性是怎么回事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您这爵位呀,就是位极人臣,起码也要封公吧” 说到了功名利禄,任凭是谁也是动心的,海兰察眉开眼笑,“这么说来倒是好事儿我日后还有的前途要去赚呢” 海兰察瞎扯了一通,“你这个小子,若是论起说话来,倒也不是那么的难听,只是不知道为何,你就不说我这好的地方去就说缅甸难打,又说我在这里头难混,拿不到什么功劳来,哼”海兰察冷哼一声,“也是我海兰察脾气好,不和你一般计较,若是换成别人,只怕是你这时候脑仁都被打出来了” “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既然你说我不能在国外赚功劳,那我问你,你有什么破解之法啊” 永基听到这话不免惊奇,若是按照海兰察这毫不相信的样子,怎么会问这接下去的话儿难道,海兰察竟然被金秀给糊住了 金秀笑道,“如今不可说。” “什么不可说,你吓唬我这么久,不就是要告诉我怎么破解,然后让我把你小子当做大恩人吗”海兰察怪眼一翻,“你就别装什么了我还能看不破你” 永基心下惊讶,没想到这个海兰察,瞧着外头粗俗,可心思却细腻的很,金秀这一套,只怕是早就被看穿了 “我可不是想着要做海大人的大恩人,您误会了,我这的确是看手相看出来的,若是转机么,”金秀摇摇头,“如今没有。” “那日后呢日后就没有破解的时候了” “那么也要等日后出现了转机,才有转运的时候,不过我如今,”金秀看到海兰察想要暴走,于是马上改口,“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你的名字里有海字儿,所以你的大功,还要建在海上,亦或者是靠海,或者是和海字儿有关的事儿上,你想要立功,就等着这个机会罢” 金秀说的很是神秘,海兰察一时间到时候有些震惊了,“这话可是当真” “必然当真,你日后等着应验的时候,再来想起我的话儿,那就好了。” 海兰察半信半疑,“那我姑且信你一回,不过我警告你,纳兰小子,如今大军开拔在即,你若是再说那些丧气话,只怕是日后谁都帮不了你我走了” 海兰察转身离去,金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个海兰察,还真不好糊弄” 金秀转过脸来,看着永基,永基似乎若有所思,“怎么,十二爷,您也觉得我这话说的不错” “起初我倒是觉得你应该不是天马行空胡乱说一说,有些真凭实据的,可后头,”永基摇摇头,“我就知道你大概是胡说了。” “哦”金秀挑眉,“何以见得” “海兰察乃是出自关外呼伦贝尔草原上的索伦氏,他们取名儿可不是和我们如今的名儿一样,而是翻译成官话的,”永基神奇的望着,“都是按照关外的老话翻译的,所以他这个海兰察的名字,不是海的意思。” “是风中麋鹿的意思。” 哦天哪。没想到这一层。 金秀尴尬一笑,她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呵呵,这倒是被十二爷看穿了,今个海兰察来势汹汹,我怕稳不住他,所以拿一些话来糊弄他呢。” 这不过是插曲,永基也不甚在意,“海兰察适才在大帐之中说话过分了些,被傅恒大人,还有阿桂将军呵斥了出去,”他把帐内的事儿说了说,又把傅恒和自己所说的话儿,也告诉了金秀,“看来傅中堂,愿意让我来练这个火枪军。” 金秀仔细的听完了永基说的话,点点头,“这是好事儿看来咱们在大理的时候,巧遇明瑞来访,让他出面帮着咱们练兵,这一招极好,看在明瑞这位四川总督的份上,傅中堂也不会说不行,之前我只怕他顾虑银钱上的事儿,如今有要纳兰大人来有限度的支持和帮衬,这是好事儿,咱们这一次南边,这个事儿办好了,就是妥了” 金秀十分高兴,但永基还有些不明白,“可中堂的意思是,训练有成,也要去前线。” “去前线是应该的,咱们训了这些火枪,不是摆在后头浪费银子的,”金秀笑道,“十二爷一定以为,这事儿不好办是不是” 永基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意思,“依我之见,火枪的事儿,没必要节外生枝,只要咱们跟在傅中堂面前,能帮衬的帮衬,不能帮衬的,我也不必去添乱,日后自然有咱们的好处,金姑娘,这也是咱们出京的时候说好的。” 那个时候的确是这么说的,但仔细的研究了这缅甸之战的内容和进程,金秀还是觉得不能够和永基这样只是参与,被动参与和等死差不了多少。当然了身为皇子,是不可能死在缅甸前线的,就算是傅恒全军覆没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但若是不用自己个的能力来改变有些东西,只怕是真的对于大局,于事无补。 “非也,非也,”金秀说道,“火枪阵要大用,而十二爷到了南边来,也是要大用的缅甸之战不容易,我估计就算是傅中堂带来这些人马,最多也只是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可咱们都是从都中出来的,万岁爷的意思,十二爷您清楚吗” “要的可是不胜不败的局面吗” “必然不是,皇阿玛要的是胜利,而且是大胜” 。 十九、神机妙算(下) 永基刚出京,又先见了傅恒那气势威风的出征仪式,如何会不明白永盛皇帝的心思他的年号就说明了一切“永盛”“永盛”,就是要永远胜利,“永远昌盛”。 所以对于缅甸,那是必然,绝不会轻易放过的,那么所谓的不胜不败局面,必然是打脸皇帝的尴尬之局,这是皇帝不能忍受的。 “万岁爷要的是大胜的局面,可根据我的分析,傅中堂靠着这些个常规的战术和兵丁,赢不了缅甸人,至于为何赢不了,实际上那几个刚刚被万岁爷免职的倒霉鬼说的很清楚,我之前和福康安也说过,征缅有五难,这五难,不是靠着大军出动就简单能完成的。” 金秀看出来了,永基对着火枪军的作用还是有犹豫的,这绝对不行,在金秀这里,三军统帅就是永基,若是他这位主帅对着这个事儿有疑虑,就会反映到办这个事儿的进度和完成度来,任何时候,要做任何事情,最关键的中心人物,绝对不容许有任何犹豫的时候,如果有犹豫不决的时候,这个事儿就容易办砸了。 所以金秀一定要和永基做好思想工作,现在她能影响的人,能够在征缅大军之中说得上话的,也就是永基了,所以对于永基的“洗脑”,哦,是熏陶,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若是只是争取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十二爷来这里,就是白来了,”小叶子打了水来给永基洗脸,“若是在征缅的事儿上没有立下大功,十二爷不仅是白来,更是让万岁爷觉得不悦。” “为何不悦” “十二爷以为,身为皇子,若是需要赢得万岁爷的欢心,需要哪些东西” 永基拿着毛巾微微沉吟,“要不就是出身好,地位高;要不就是读书骑射出彩;要不就是懂礼数会说好话。无非就这三种罢” 金秀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三个都不算错,但在我看来,都是小道。” “那依你之见”永基有些疑惑,实际上他说的这三种,他自己都算不上,一来自从南氏被废,那么自己个就没有什么出身好的优势了;读书骑射自己也是普通而已;在永盛皇帝这位父亲面前,他也极少说得出来话,唯唯诺诺的时候居多些,这些是永基所缺的,所以他认为这三种是容易得皇帝欢心的,而金秀却有别的看法,这让永基有些好奇,难道身为皇子要怎么做事儿,她也知道一二吗 “您说的都不算错,但我觉得还有一种阿哥,才是万岁爷最看重的。” “是哪一种” “能解决问题的。” “解决问题” 金秀点点头,“不错。就是解决问题的,若是一位皇子阿哥能够真真正正的为圣上分忧,这位皇子才会是最能够赢得万岁爷欢心的。” “天正皇帝为何能够最后以皇四子的身份,非嫡子也非长子,出身也不算太高贵,而最后能够登上九五之尊原因是什么当然,咱们都是知道的,压根就不是外头说的那么玄乎,这是他得了康宁圣祖爷的青睐。” “为何得了青睐因为天正世宗皇帝是会干活的,清查户部亏欠、祭拜祖陵、巡视河工等等,又勤勤勉勉当差,只要是圣祖皇帝交代的事儿,一样样的都办好,这才是让圣祖爷青眼有加,故此在夺位的大局之中拔得头筹,领先于其他阿哥。” 永基骤然一惊,“金姑娘,你怎么说起本朝的事儿来了”他环视左右,见到只有小叶子伺候在身边,并无外人,这才稍微镇定了一些,“这些话都是宫廷秘史,如何可以这样说的” “这有什么”金秀笑道,“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天正皇帝的事儿,在圣祖爷的实录里头,说的清清楚楚,一查便知,恩,十二爷想必是觉得担心这些话儿敏感,怕我僭越了不会的,咱们就事论事,何况这里,除了小叶子,也无旁人,十二爷有什么不敢听的” 小叶子听不懂金秀说的,但是听得懂金秀说没有旁人的意思,他挺起了胸脯,“爷放心,奴才是绝对会保守秘密的。” 永基一笑,“那就罢了,你说就是,横竖,”他也有些好奇,虽然在尚书房读书,可这些有关于权谋的事儿,他还真的没有听师傅讲过,任何人,都对于政治有渴望和野心,至于这个欲望多大多小,那是因人而异,永基身为皇子,不可能对这个没有感觉,“横竖这也咱们自己个说说。” “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金秀点点头,“昔日圣祖爷驾前,如此多的阿哥,能够当差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世宗皇帝、八阿哥、十四阿哥,这几位里头,世宗皇帝自然不必说了,八阿哥管理户部,十四阿哥大将军王在外带兵打仗,这三位都是当差最好的,所以昔日也是呼声最高,其余的阿哥就只能是摇旗呐喊,实际上帮不上什么,也取代不了这三位,您说,是不是这样的” “的确如此,你说的没错。”永基点头道。 康宁皇帝的太子第二次被废之后,大家伙就真的明白,东宫储位和废太子毫无关系了,于是各位阿哥上演了一出九龙夺嫡的好戏,当然,不是为尊者讳,说世宗皇帝以静制动毫不结党营私这是假的,但世宗皇帝之所以可以继承大统,除却他持身甚正之外,才干了得这才是最大的因素。 “所以阿哥说之前的那三样,只是作为添头罢了,只要是有才干,能为朝廷办事儿,能为圣上分忧的阿哥,这才是最让皇上高兴,也是最让皇上信任的,缅甸的事儿若是不胜不败,那么突出不了十二爷的功劳。” “所以缅甸之战,务必要胜” “而缅甸之战胜了,又要让十二爷有功劳,我思来想去,还是要落在这火枪队上”金秀目光炯炯,“所以这是一条我为十二爷设计的最好的路子。” 。 十九、神机妙算(完) “十二爷想要平安吉祥,以我之见,还是要有功劳傍身的,只有缅甸这里胜了,您回京这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婚日后再分府别居,那时候自由自在,也有了本钱。” “傅中堂,你觉得他胜不了” “不是胜不了,而是大胜不了,想着依照万岁爷的心思,覆灭缅甸,更是不可能,”金秀果决的说道,她必须要坚定自己的信心,这才能够影响永基的心思,“所以十二爷的这个火枪队,留在最后发挥作用是最好的。” “那么就依你之见是了,”永基从善如流,“就等着日后了。” “十二爷也不必担心,”金秀笑道,“前头若是真的傅恒大人行军作战顺顺利利的,那么咱们跟着就是了,可若是后头不顺利的话,咱们的火枪兵还是要上场的,傅中堂不是瞎子,他见识到了缅人火枪的厉害,那么就会来找咱们的,后头再拨银子,再给咱们兵丁,也是有可能的。” “那个时候,您这首建火枪兵的功劳,谁也越不过你。” 金秀说的花团锦簇,将未来说的极好,永基听了高兴,但是他缺没有问最关键的一件事儿,火枪军可以练成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银子。 金秀劝永基前去拜见两位副帅,阿里衮和阿桂,这两个人都是要好生接触接触,确保关系联系到位的。 永基出去了,而金秀坐着,这时候的脸上才露出了严峻的神色,火枪兵可是吞金兽,就靠着纳兰永宁拨付的五千两银子,杯水车薪,日常的开销,估计没有多久就要用完,而侯艳年已经被自己压榨完了。 银子哪里来永基身为皇子,从来不用担心什么银子够不够用的问题,这是贵族皇族的通病,如今有些八旗护军世家的子弟们也以不知银钱为荣,这倒不是永基一个人的问题。 永基不会想到这一层,他能够想到火枪军能不能练成,若是练成了能不能发挥作用这是永基所关心的事儿,讲真,金秀觉得永基能够想到这么一层,就远远足够了。 金秀却不能不想别的,特别是这个火枪军的军需,傅恒已然说明大军不会为永基所训的这个新军提供太多的帮助,起码在见识到缅人火枪的厉害之前,傅恒是不会再给什么的,可若是没银子购买弹药和火枪,火枪军是练不出来的。 这就是一个悖论,而解决这个悖论最关键的东西,就是银子。只要金秀去何处弄来了银子,那么,日后就不怕练不出来火枪队和缅甸正面对决。 这是金秀需要头痛的东西,她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这不是好解决的事儿,凡是带兵作战,最核心的就是后勤银子和兵将,傅恒自然也看中这两点,永基不可能也做不到在火枪兵没有发挥作用的时候就去插手后勤,这是大军最关键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永基不敢,傅恒也不愿意。 这条路行不通,那么就只能是另外想办法了,金秀思索了一番,吩咐小叶子,“把柜子里头,侯七爷给我的信拿出来,我要再看看。” 小叶子将信呈上,金秀再仔细的看了一遍,不知道在斟酌了什么,还是要用纸笔写了下来,仔仔细细的交代了还在大理府盘桓的侯艳年一番具体的事务,具体写了什么,小叶子在边上伺候笔墨,他懂一些文字,但金秀的这些字儿,一个个分开了,他都认得,可凑在一起,可真的是不认识了,“爷,您这写的是什么呢奴才怎么一个字儿都看不懂呢” “看不懂是正常的,这是给侯艳年的,”金秀晾着书信,等着字迹干了之后塞到信封里头,“你若是看得懂,日后这金山银山,几辈子都吃穿不尽了。” “那侯胖子我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出息的地方,咱们使了他那些银子,他就茶饭不思的模样,狗肉上不了台面,他何德何能,就看的懂爷您的书信了首先我不服。”小叶子原本倒是也没有什么自尊心可言的,特别是在文字上头,可听到这书信是给侯艳年的,他就不高兴了,稍微有些那么点妒忌之心,“他也估摸着看不懂”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个擅长的东西,侯艳年之前所有的家当都是给咱们了,自然是心疼,他为何心疼须知道昔日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人家喝着几百两一两的茶叶可是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说明心疼是有银钱数目差距的,昔日的几百两值钱的茶叶,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可如今他捐出了所有的家产,这就是把九牛都一概杀了,人家自然心疼,这是正常的事儿,若是他不心疼,大度的很,我倒是不敢用他了。” “爷怎么不敢用他”小叶子奇道。 “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说,先说这封书信的事儿,”金秀摇了摇手里头的信封,“侯艳年是咱们的钱袋子,什么钱都要从他那里出来的,现在的话,我也不指望他能懂我这书信里头的意思,只要他明白一个事儿,那就是缅甸平定之后所有的东西,缅甸国有的所有东西,都要交给他来代理,这个明白,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小叶子目瞪口呆,“啊,爷,咱们都还在永昌府呢,缅甸国都没去,您怎么说,缅甸现在就平定下来了” “不是现在就平定了,而是马上就要平定了,不如此说,怎么能拿钱来”金秀诡异一笑,“先不说这个了,赶紧着把这个信派人送到大理府侯艳年处,我这边要随军出征,其余的事儿,他要在大理办好,不然的话,他这个人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那么最好他能够帮着咱们爷办好咯”小叶子笑道,“不然的话,爷您就不要他了是不是” “他会办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追求,他被家里头赶出来,如今最想做的,就是出人头地。” 。 二十、有人打架(上 ) 每一个人都会为了自己个的追求而付出一些东西。任何人,都不例外。 侯艳年现在缺的可能不是银子,凭他的头脑,后半生衣食无忧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对于银钱有多大的欲望,侯艳年是没有的,之前之所以心疼自己个的全部家产都被金秀拿走,这不是心疼银子,而是心疼自己想要出人头地的基础资本没有了。 侯艳年身为侯家的旁系,跟着主家这些年的确耀武扬威,但他身份不是很贵重,再者如今这一声不吭就把自己个踢出去了侯家,又大开祠堂开除族谱,这对于侯艳年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银钱失了源头这是小事儿,大事儿是不能够再借助侯家的势力来开展业务,拓展自己的生意圈,提高自己的声望了。 这对于渴求成功和出人头地的侯艳年来说,是最大的打击,他也是狠人,一不做二不休,不仅把自己手里头能拿的银钱一概拿走,更是将自己个私下的生意也一并出售,狠下心来入京来投奔纳兰信秀这个人,也就是金秀不想着要吸血,不然的话这样没头没脑入京,只怕是被人吃的连骨髓都吸干净了。 “出人头地靠的是什么”金秀笑着问小叶子,“你说,靠什么” “靠主子们照拂呗,若不是主子们照拂给他些体面,”小叶子不以为然的说道,“他也出人头地不了” 这是太监们普通的想法吧金秀摇摇头,“有人青睐是最好的,但更需要他自己个有心气,他想着要出人头地,这才有机会,这才会去做一些,看上去很大胆,又有些超越规矩的事情。” “奴才怎么听着,爷,您是要让侯胖子去跳火坑呢”小叶子狐疑的说道。 “是火坑,也是百年不遇的好机会,若是成了,金山银山就是他的了。”金秀笑道,“要他争气,咱们这边也要争气。” “那咱们能成吗侯胖子能成吗” “他那边成了,咱们就能成。”金秀笑道,“我相信他能成。” 小叶子被金秀说的晕乎乎的,“奴才是听不懂这个”小叶子摇了摇脑袋,似乎要把金秀这车轱辘话儿给从脑海里头搬出去,“奴才也学不会这些个,还是安安心心伺候爷和主子爷吧” “地位不同,职位不同,差事儿也是不同。”金秀点点头,“你这样想也挺好,照顾好十二爷,如今日子还好,日后出关了之后,那就没有如此舒服了。” “凭他是谁,也不能越过咱们十二爷去,不是吗”小叶子笑道,“这外头的条件自然比不上宫里头,但咱们十二爷的待遇,自然要最好的,难道还能多差吗” 小叶子还没理解到战争的残酷,他一个小孩子不明白行军作战,不是闹着玩,也不是木兰围猎,万事都准备好了,在草原上对着手无寸铁的猎物们肆无忌惮的开枪射箭,缅甸人的凶残,天气的恶劣,他们马上就要体会到了。 傅恒大军在此地等候了三日,等着后勤粮草足够了之后,又等来了能来的土司们,即刻率领大军出征,他不从永昌府出去这是明瑞的行军路线,他反而从腾越厅就是现在的腾冲出关,永昌府出境,路途是颇为顺畅,但永昌府外乃是缅甸通往暹罗的要道,傅恒不想刚开始就让缅甸人狗急跳墙,所以选择前往腾跃八关出境。 大玄在云南边境线一带,基本是以大炎朝万历时期炎缅战争之后修建的腾越八关加上几个镇的驻军,然后配合边境土司一起布防边疆。而腾越八边关大体就是沿着玄缅边境的高黎贡山山脉修建的八个关口,大玄朝在大炎的基础上增加了人马,但每关也就一百人左右,最多的时候两百人,像万仞关这种重要的关卡就有固定的一百五十户协管弩手驻扎,云南边境和中南半岛地区对于弩的使用要多过弓箭,因为更适合地形。八关从北到南分别是铜壁关、万仞关、神护关、巨石关为上四关,铁壁关、虎踞关、天马关、汉龙关为下四关。八关总兵力最高可达一千多人,基本上还能互相照应,赢得时间,这八关不敢说固若金汤,但起码互相照应传递消息是完全没问题的。 所以缅人在最近的作战之中再怎么嚣张,也是只敢在车里西双版纳、永昌府附近肆虐,八大关附近寸步难进。 这里也是昔日那个倒霉鬼,就是那个不去支援贪生怕死,皇帝一怒之下凌迟处死的大员屯兵的地方,傅恒自领兵从铁壁关出,阿桂率领另外一军从虎踞关出击,两军剿灭缅甸来犯的土司军,汇合于老街,并向西进军,连克孟幕、棉慕等等地。 海兰察带领的先头部队在罕塔遇见了前来拦截的缅军,缅军看见满洲骑兵骑着马冲了过来,正准备搭建木栅工事和列阵迎击,这时候海兰察打马向前冲,取下弓,搭上箭矢,拉满,撒放。“嗖”的一箭过去,正中一个缅军胸膛,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射穿,倒在地上。海兰察马还在跑动中,他趁势继续开弓射箭,连续射了两箭出去,接连打中了正在安插木栅的缅军,这些缅兵估计从来没有看到过箭法如此犀利的人,一下子被震住了,海兰察这时候带着所有的先锋部队一起喊叫着冲了过来,在一阵箭雨下,缅军倒的倒,跑的开始跑,彻底被吓退散了,有的来不及跑的被索伦骑兵活捉,一共活捉了七人。清军首战小胜告捷,海兰察并没觉得缅军有任何可惧之处,又觉得那个小白脸说的话言过其实,什么缅甸人厉害,不可能打的。 只要自己上阵,一定不会空手而回 海兰察身先士卒,阵斩三百余人,威震缅甸,傅恒先给海兰察请功,傅恒虽然嘉许海兰察勇猛超人,但他不愿意孤军深入,再犯一次和明瑞一样的错误。 。 二十、有人打架(中) 明瑞征战缅甸的战略上没有什么疑问,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他想着要速战速决,又要用精兵像尖刀一般突围,不和缅甸人做消耗战,明瑞突飞猛进,那个时候都离着缅甸的国都阿瓦距离只有三十里路了,不用多说,那个时候的缅甸王国上下肯定下的屁滚尿流,但孤军深入,一来有人拒绝增援这个人已经被凌迟了,二来缅甸水土实在是和中原迥异,上下众人都是水土不服,三就是缅人的战斗力实在不弱,等到明瑞的战斗力减弱之后,马上就围攻上来,致使明瑞上次大败,险些丢了性命在缅甸之内。 傅恒所以十分的谨慎,吸取了明瑞失败的教训,稳扎稳打,先从自己个最结实的后防线出击,如此确保后方阵营妥当,这里山路崎岖,为防止突袭,故此他又特意减慢了行军的速度,一日行军不过是三四十里,确保不至于被缅人偷袭。 如此谨慎,就连永基也有些看不过眼,私下和金秀吐槽道“中堂大人未免也太小心了些海兰察先锋在前头,杀的缅甸人不敢靠近,可他还是如此谨慎,行军这样的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攻灭缅甸” “诸葛一生唯谨慎,之前有几次战败,特别是这个云贵总督,连续两位死在了任上,都是为了和缅甸的事儿,明瑞眼下重伤,都是吃亏在缅甸人身上,傅恒大人谨慎些也是好的。”金秀没有安坐于位了,到了缅甸之后,接连好些日子都是下雨,下的还是豪雨,铺天盖地的,众人安营扎寨之后,第一件事儿不是生火做饭,而是要把自己的营地给收拾干净,不求什么舒适了,只求别漏水就成。 金秀正在把地面上的积水排出去,这会子天不下雨了,但到处都是雨林之中的小水沟,哗哗啦啦的从营帐外面流过去,营帐内有些潮湿,却不是很冷,小叶子举了火折,连续吹了好几下,天气真的太潮湿了,火竟然是点不起来,他想着要去一去湿气,“奴才好不容易带了一些炭火来,竟然这都燃不了” “就不必点火了,”金秀说道,“把地上弄干净了,等会咱们就铺床睡下是了,如今也真是没法子,只能是如此将就一二了。” “如今在野外,的确是没法子,只是这,”永基带着一丝忧伤,又带着一些恼火说道,“到底是也太差了些” 小叶子见点不起炭火,也只好放弃,于是点了一块香来,“这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蚊虫大的吓人若是晚上不熏一熏,只怕是被他们都吸干血了” 永基咳嗽了几声,小叶子又忙问“爷,您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永基摆摆手,“只是有些冷罢了,许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金姑娘,你说,咱们接下去要去什么地方” 金秀从油布包里拿了一张地图出来,放在了干燥一些的地方,和永基一起摊开看来,“其余的地方,山川地理等,我都不熟悉,可这里头的几个城市,我瞧着,”金秀指了指,“都是极为重要的,依我看,不是在这里,”金秀告诉永基自己个的决断,“就是在这里,除却海兰察杀了一些缅甸土司的士兵之外,其余的大军,咱们一次都没见着,缅甸人不可能这样什么事儿都不做就退却的,他们肯定要想办法和咱们决战,如今到了敌人的国家里头,多少还是要他们来定,这个决战的地方了。” 天边似乎又响起了阵阵滚雷,才停了雨,大概又要下了,小叶子忙不迭的把铺盖先收起来,“若是被雨弄湿了,可真的没被子盖了” “他们肯定不会继续躲下去,”永基也捏着下巴沉思,他跟着行军有些日子了,不再是懵懵懂懂的菜鸟,“也不能再躲下去,再躲下去,”永基指了指地图位于缅甸中部江边的一个标记,这里是缅甸国都阿瓦,“阿瓦就近在咫尺了。” 永基说的是地图上的距离,金秀笑道,“咱们就看着地图纸上谈兵可不成,这里头看着是近,但一放大,就有好些路程了,也还没算上这里头的大江大河高山险阻,行军不能算直线距离的。” “不过十二爷说的话是不算错的,他们肯定不会放我们的大军去阿瓦城附近,这样的话,再来一吃,缅甸国内就吃不住了。”金秀继续说道,“所以决战的时候,肯定就要到了。” “之前咱们还是要防缅甸人偷袭,”永基点头道,“适才军前商议,大帅已经吩咐下去了,安排好斥候骑兵等,防着缅甸人。” 永基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嘈杂声,金秀起初一惊,怎么,除了自己个这个乌鸦嘴,难道永基也成了乌鸦嘴,说缅人会偷袭,就真的来偷袭了但是侧耳一听,又似乎不太像,只是有几个人在对骂摔打的样子,声音渐渐靠近,似乎人还不少,金秀住了话头,朝着小叶子一看,小叶子出去打探消息,“什么人呢,大营里头也这样肆无忌惮一点规矩都不懂” 吵架打骂声一直未曾断绝,就算是小叶子出去,也是制止不了,金秀侧耳一听,似乎说的还不是官话,只是说一些缅甸的土话还有所谓的云南官话夹杂着,实在是听不懂什么,只是听懂了一个词儿“汉奸”,和另外一个词儿“杂种”。 小叶子气急败坏的进来了,“两个土司样子的人还有几个随从一起打架,就在咱们这边上,杨知府过来劝架了,就是劝不住。” “杨知府”金秀奇道,“是永昌知府吗” “是他,”永基点点头,“他是永昌知府,或许是和这些土司们有些来往,大帅要交代给土司的事儿,都是他来通传的。” “土司打架这真是奇怪了,”金秀把地图收了起来,“十二爷,咱们去瞧一瞧热闹” 。 二十、有人打架(下) “土司这些人,都不许进入大营的,只能够依附着咱们营帐,”永基奇道,“可如今如何进来还在外头打架” 这可是有些奇怪的,傅恒治军甚严,就连土司们也无不凛然听从,很少有人敢在大营里头肆无忌惮的行事,更别说聚众打架了,而且杨知府还劝不住这更是稀奇了。 两人一起出了营帐,果然行不了几步路,就见到了一拨人围成了一团,朝着里头看热闹,侍卫和小叶子将众人推开,留出了空位给永基和金秀看热闹,两人一看,神色有些狼狈的杨重谷正在人群之中被推来推去的,两拨人互不相让,一边是掸族模样的人,人数居多,气势汹汹;另外一拨人穿衣打扮就奇怪了,不是缅甸模样,也不是大玄长袍马褂对襟的模样,倒是有些昔日大炎华服衣冠的模样。 穿着长衣长袖的这一拨人,人数少一些,被那些掸族人围住了,但人数虽少,可人人脸上都有不屈之色,衣裳稍微褴褛些,显然也不是很好的处境,两拨人互相推来推去,嘴里头还喊骂着,边上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还纷纷起哄,“这吵架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干一架呢,最好用刀枪,比比看,谁才是英雄好汉” 杨重谷眼见着有些拦不住场内剑拔弩张的样子了,正急的满头是汗的时候,瞧见了侍卫们拱卫之下的永基,似乎寻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十二爷十二爷”杨重谷冲开重围,朝着永基拱手,“您看看,这事儿是怎么办才好这会子大帅离得远,这边下官我,可是拦不住了” “这些是什么人,”永基奇道,“怎么在这里头打架是随军的土司吗” “是孟拱土司,另外一边,是木邦桂家的人,”杨重谷忙说道,“这两厢不知道怎么起了冲突,下官也劝不住。” 永基知道孟拱土司是何人,乃是八大关外第一忠心的土司,当然了,身处玄缅边境的土司都避免不了要两边讨好,两边都要奉承,但孟拱土司的忠心在于出花马礼的银子给缅甸可以,但缅甸要人要粮,那是一概都不给,这一次大军出征,孟拱土司又专门到八大关外迎接,更是派人给海兰察指引道路,充当向导外,又派出了土司内的勇士随军作战,这让傅恒十分的赞赏,特许孟拱土司和八大关内的车里、孟连、孟定等土司一起随军住在大营内,还提供粮草,让他们无后勤之忧。 可另外的这位木邦桂家的人,永基却是没听说过,“桂家”金秀似乎想起了什么,“宫里雁是宫里雁的桂家吗” “是”杨重谷很是惊讶永基身后的这位少年人竟然听说过“宫里雁”这个词儿,也知道桂家,“就是那个桂家” “桂家不是风流云散了吗”金秀奇道,“如今还有人” “桂家还没有死绝”一个稚嫩的公鸭声响起,显然金秀的话被人听去了,“我们桂家,绝不会风流云散” 众人抬起头来,见到那似乎穿着前朝衣裳略少些的一拨人之中,有一个小小个的,满脸黝黑的少年,脸上透着一股子的倔强,看着金秀的眼神毫不认输,“我们就是桂家的人如今且都还在呢” “不可无礼,不可无礼啊,”几个长者模样的人拦住了那个说话很冲的少年,又要拦住对面的孟拱土司的骚扰,“少主,你少说些话吧” 孟拱土司为首的人,穿金戴银,身上金碧辉煌,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手臂上肌肉爆出,看上去十分彪悍,“什么桂家,桂家就是缅北的大毒蛇昔日你害得我们几个土司都家破人亡的,如今还想着来这里蛊惑天朝大军真是该死,”边上看热闹的土司模样的人纷纷鼓噪起来,“就是,就是桂家就该滚出缅北滚出木邦” 两边又要闹了起来,金秀对着永基说了几句,永基点点头,“既然我来了,也不能不管着,来人,”永基吩咐侍卫们,“分开两拨人。” 侍卫们有十几个,入了场中,分开了两拨人,穿着侍卫的衣裳,容貌彪悍,虽然这些侍卫们都是样子货,虚有其表而已,但穿着这身衣裳和气势足够表明地位的显赫,所以两拨人骂骂咧咧的,但也不敢对着侍卫们动手,“杨知府,请两边的人都来我的帐里头说一说话,我瞧瞧,能不能别让大家伙再闹了。” 永基说的轻描淡写,杨重谷如释重负,忙对着两拨人喊了几句,“十二爷当面,你们不可放肆赶紧着,快来十二爷这里说话,让十二爷来主持公道” 永基率先带着金秀小叶子先走了,回到了帐里头,他对着金秀好奇的说道,“这两拨人,怎么还要我来见他们还有那桂家是什么人” “十二爷,等会我就告诉你,那桂家的来历,”金秀笑道,“咱们先会一会这两拨人,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如何” “咱们在这里,不仅要有枪炮的支持,还要本地土人土司们的支持,别的且不说,这孟拱土司,可是忠心天朝的,十二爷见一见,说一说话,对着他们也是个鼓励,他们更愿意为大军帮衬作战了。” 两人坐下等候,不多会,杨重谷就带着五六个人一起进来,这几个人一进来,营帐就被挤得满满当当的,众人先都朝着永基磕头请安,永基点头笑道,“何必如此大礼咱们都是一起作战的,算起来都是袍泽,无需如此的,还请快快坐下,帐内简陋,一切怠慢了。” 金秀和永基还勉强有两只椅子,其余的人,都只能安排几张小马扎坐下了,其余的人都坐下来了,那边穿着昔日大炎服饰的两个老者并一个少年,就是刚才出言反驳金秀的那位少年,却没坐下来,先是作揖到底,又掀开袍子的下摆,复又跪了下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中原的大礼。 。 二十、有人打架(完) 这不是令人惊讶的,令人惊讶的是,一位老者说字正腔圆的云南官话出来,“桂家向中国大皇帝陛下请安问好,给十二皇子殿下请安问好。恭祝皇子长命百岁,福德绵延。” “哦”永基有些疑惑,这几个人穿着衣裳不中不洋,虽然有一些中原服饰的模样,但又是短打短袖短裳,更像是缅甸掸族的衣裳,可发髻还是和中原一般无二,“多谢你了。” “桂家久在缅甸,没想到还是心向中原故国呀”金秀摇了摇折扇,“这可真是叫我惊讶了。” “什么故国”那个少年原本是不情不愿的跪下作揖请安的,听到这话更是跳了起来,“我们桂家就是缅甸人,就是木邦人,哪里来的故国什么是故国” 这小小少年宛如一只倒竖毛的小奶猫,毫不客气的说着话儿,一个身材稍微高些,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忙拦住了,“少主,贵人面前,不可无礼。” “哼”那少年骄傲的抬起头来,满脸的不情愿,边上的老者再拉了拉衣袖,这才勉强坐了下来,。另外孟拱土司那些人嗤笑连连,适才在外面众人就关注到那高大魁梧穿金戴银之人,显然是众人的首领,孟拱土司这些人里头,就他一个人坐着,身后两人按刀侍立,他咧嘴一笑,站了起来,众人才惊觉此人身材相当魁梧,差不多有一米八的身子,站起来感觉都顶到了帐篷的顶部,杨重谷忙介绍“这是孟拱土司脱猛乌猛大人。” 他摇了摇脑袋,左边耳朵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金环,“贵人面前,我如何敢自称大人,”他右手举起抚胸,朝着永基弯腰鞠躬,“尊敬的大人,如果你看不惯桂家这个小毛孩子,只要你一声令下,永远对着天朝忠诚的孟拱土司不仅把这些人赶出大营,更是会让他们永远消失在这个人间。” 脱猛乌猛说的杀气毕露,帐内的情绪又紧张了起来,金秀摇了摇扇子,“既然各位听了杨知府的劝,来了我们十二爷的帐篷里头,那么多少也要给我们十二爷面子,大家伙坐下来,好生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闹了起来,我们十二爷最是仁厚,只要不是不共戴天之仇,想必也有一些面子,能帮着说和说和,也是好的,如今大战在即,正是各位勠力同心的时候,切不可因为小事儿而闹了纷争,十二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永基点头,“纳兰公子所言极是,这也是我的意思,大家伙别动手,还是有什么事儿,说开就好,我虽然年轻见识浅了些,可到底是居中甚正,不会偏颇,若是再不济,还有杨大人在此,他乃是永昌知府,一样可以为你们主持公道。” 脱猛乌猛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桂家的少主,就是那小屁孩瞪大了眼睛,眼中带着一丝凶狠和悲伤,他盯着永基“你就是天朝大皇帝的儿子吗” 永基点点头,他作势马上就要扑出来,双手直接扑向永基,却被左右两个老者给拦住了,“是天朝大皇帝杀了我的父亲,是大皇帝杀了我的父亲我要找你,我要找你报仇” “报仇” 永基被吓了一大跳,倒不是那个十来岁的孩子要把自己如何了,在帐内这点人身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他吓一大跳的是因为这个小孩口口声声说是皇帝杀了自己个父亲,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也是什么叛逆的后人 “杨知府,这是怎么一个回事儿啊”永基问杨重谷。 听到这个桂家少主的呼喊声,杨重谷不知道为何,突然脸色就变得十分的难看,感觉好像恶心至极的样子,不过这个神色除却了金秀,其余的人都无暇可见,都看着这位桂家少主和孟拱土司,听到永基询问,杨重谷一下子收敛了神色,“这是桂家的后人桂家是前朝余孽额,用余孽似乎不太对,但到底,昔日乃是朝廷下旨,斩了上一任的宫里雁的。” 这话更是让永基听得稀里糊涂的,杨重谷更要解释一番,但还是金秀开口了,“杨大人不必说了,我且说给十二爷听,若是有不正确的地方,再让您来补充,如何” 杨重谷刚才听到金秀说起了桂家,又说起了“宫里雁”的称呼,就知道这位被十二阿哥称之为“纳兰公子”的少年必然知道内情,他点点头,“请纳兰大爷说就是,”他对着这个人也好奇的很,只听其名不得其见,这会子刚好要看看,这位转运使的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到底是有什么才能 “稍安勿躁。”金秀朝着那少年点点头,“你先坐下,听一听我说的,如何若是我说对了。你就点点头,不要生气哦。” 那少年被按住,但仍然是气鼓鼓的盯着永基,似乎和永基有深仇大恨一般,“木邦有两户人家,都是和国内的中华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中一个是敏家,一个就是桂家,桂家的首领每一个都叫做宫里雁,而上一任宫里雁,也就是桂家的首领,却是死在了朝廷的手里,算起来,还是之前那位吴达善总督的杰作。”吴达善乃是自尽而亡的那位刘藻的前任,实际上,缅甸和云南左近的许多纷争和动乱都在吴达善期间搞出来的,特别是处死桂家的宫里雁的事儿。 当然了,吴达善如今是湖广总督,还在其位,金秀也不好直接说他的不是,于是稍微隐晦了一些,“桂家原本在木邦经营许久,旧年受东吁王朝侵占压迫甚大,于是和木邦、孟拱、孟牙、孟极等等土司联络起,还有敏家一起起兵攻灭东吁王朝,这算是桂家势力最大的时候。” “可是兴衰都太匆匆了,新的贡榜王朝兴起后,当然就不能容许缅甸边境的土司来压服整个缅甸,所以那个时候桂家被逼迫的很是厉害,兵丁减员,人口地盘等都变少了,所以不得不内附云南,求咱们大玄朝庇佑。” 。 二十一、孰之过也(上) 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焉,真是至理名言。 桂家覆灭东吁王朝之后野心勃勃,自立为王,当然了,在缅甸这个地方,也不必把中央政权想的太过于高贵,如果一定要比,倒是有些像五代十国的样子,地方上稍微势力的土司都是关起门来自己称王称霸,这些就好像是南唐吴越等国;再大一些的土司,强盛起来后,那么会野心勃勃去占领腹心之地,成为王朝新的统治者,四周的土司会因为畏惧强权纷纷进贡花马礼,这就有些像后唐后汉这些占据中原地方号称正统的王朝了。 东吁王朝横征暴虐,激起民愤,特别是压迫各大土司实在是让土司们忍无可忍,于是桂家联合了众多土司一起,和起义军们一起剿灭了东吁王朝,但这个胜利的果实并不是桂家出全力摘取的,新兴的贡榜王朝取代了东吁王朝,继续定都阿瓦,而有能力覆灭前朝的实权土司桂家又敢称王,成为了新兴的贡榜王朝眼中钉肉中刺,自然是容不下你。 而且桂家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中原人,并不是掸族或者是缅族之人,虽然桂家的首领宫里雁都是会娶掸族或者是缅族的女子为妻,但大体上都还保持着中原人的模样和规矩什么的,所以算是地方土司之中的异类,并不被所有的人相容。贡榜王朝以势压人,要求木邦的其余掸族土司一起攻打桂家,桂家原本就是外来户,立足缅北也未曾许多年,故此桂家屡屡战败,又不得奥援,只能是朝着云南方面求助,要求内附。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任云贵总督吴达善愚蠢无比,以为这缅甸边境的战火,乃是木邦的“木匪”们和桂家起冲突而起的,虽然答应了桂家内附,却转眼之间,寻了由头来斩了当时的宫里雁,这一下子桂家群龙无首,这一任的宫里雁之妻掸族人刀玉凤带着部族投靠大玄境内的孟连土司,虽知道孟连土司垂涎囊占的美色,意图,刀玉凤一刀砍下孟连土司的狗头,彻底对着大玄朝死心了,也不带着桂家其余人,只是和自己的掸族亲朋一起入缅甸,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竟然说动了木邦的孟根土司入侵云南,玄缅战争由此而起。 可以说桂家的发迹、昌盛、衰败、风流云散,就这六七年之间,尽数经历了,想着桂家发迹自立为王不过是昨日,今日却已经再也在缅北找不到桂家的名号了,金秀如此娓娓道来,众人眼前只觉得兴衰只在弹指一挥间。 “你不许说我母亲的坏话”那个少年又跳了起来,“是那个孟连土司该死他狗仗人势,仗着是天朝的臣子,对着我母亲想做坏事儿不是我母亲的错”显然,这一位就是桂家宫里雁和掸族刀玉凤的儿子了。 “不可无礼”边上那位老者朝着金秀作揖,“这位公子,说的真是半分不差,哎,若不是您这么一说,我还真险些忘了,”老者很是唏嘘,“想着旧日荣光,不过是才过了四五年而已哎” “桂家的事儿,我算是知道的,只是,”金秀朝着孟拱土司大头目脱猛乌猛看过去,“却不知道孟拱土司大人,和桂家怎么起了冲突” “原本他们居于木邦,我们孟拱居于缅北,井水不犯河水,昔日一起起兵造反,倒是有些交情,可当年起兵之后,说好分给我们孟拱的土地人口却反悔了,这倒也罢了,我横竖也不差这些东西,”乌猛脱猛大大咧咧的说道,“可是后头他家的那个刀玉凤,竟然为了桂家的死活,来牵扯了这么多土司进了这场战争,害的我们受尽了阿瓦城那边的压迫,这可是无法忍受的事儿” 之前有一起起兵的情谊在,但是没有达成承诺,这本来就是有怨气了,好么,你自己个称王了,什么肉汤也不给我点吗后头这位刀玉凤为了报仇,掀起这滔天巨浪,又害的孟拱土司牵连其内,孟拱土司原本在八大关外,有着大玄朝照看,除却缴纳一些花马礼之外,压根就不鸟阿瓦城的贡榜王朝,想要出人出力,那是一概不给的,用乌猛脱猛的话儿来说“孟拱原是天朝主子的旧奴才,如今传下来的印信,听得说也是中国赏给的。”孟拱土司的印信,还是昔日大炎朝给的,所以他有这么一说。 可刀玉凤的事儿做的不地道,勾起了连绵战火,害的孟拱土司深陷其中,孟拱土司就算是再厉害,那也抵不过武器装备优良的贡榜王朝中央军队,若是傅恒再晚来一些,这天朝主子的旧奴才就只怕要投降阿瓦城了。 由于中央天朝的文化经济向心力,又和云南接触较多,缅北的土司们总是觉得比南边的那些泥腿子要高级很多,要向着他们低头是奇耻大辱,而在乌猛脱猛的看来,现在因为一个女子的缘故,骄傲的孟拱土司要想着阿瓦城俯首称臣,不仅缴纳昂贵的花马礼,还有出人出力随军作战讨伐中国,这是绝对不可接受的,于是对着桂家就极为有怨言了,不知道今日怎么凑巧,竟然两厢人马就碰到了,乌猛脱猛心里头不痛快,于是就出言挑衅,语言涉及到这位桂家少主的母亲刀玉凤,这位桂家的少主,原本就是日子过得极为凄惨了,又听到乌猛脱猛来羞辱自己母亲,于是跳了起来,若是杨重谷不来,只怕当场就要见血。 永基听完了这些,不免长长吐了一口气,“如此说来,咱们在缅甸这里屡次战败,倒是这一位刀玉凤惹出来的事端” 桂家的少主听到这话又要跳了起来,“你这话说的不对为什么不说是那个大官无故杀了我父亲,这才害的我母亲去缅甸的” 永基一时有些语塞,这个逻辑似乎听起来也不算错,说到底,难道是吴达善的错,还是自己父亲永盛皇帝批准这个事儿的错 。 二十一、孰之过也(中) 那少年倔强的望着永基,梗着头不愿低下去,眼中蓄满了悲伤的泪水,金秀很是明白他的心情,知道父亲被处死,母亲又远遁缅甸生死不知,若是按照乌猛脱猛的说法,这刀玉凤极为漂亮,乃是昔日木邦第一美女,缅甸那些土司,也必然是垂涎三尺,失去了桂家的庇护,如今会是怎么样呢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如今看来,甚至桂家这个身份地位也要被失去了,金秀如此没记错的话,桂家被拆分了好多部分,就怕他再度起势造反,最远安置的竟然到了新疆那边。桂家彻底成为了一个历史词,不复存在于后世现实之中。 “这不是刀玉凤的过错。” “咦”众人都十分惊讶,望着说出这句话的金秀,尤其是那位孟拱土司乌猛脱猛,原本听到永基给自己的闹事儿定下了这个是刀玉凤过错的基调,是非常得意洋洋的,但没想到竟然身边这位小白脸说了这个话儿,乌猛脱猛就有些不高兴了,他冷哼一声,“这位哥儿,你说缅甸和天朝的战争,不是刀玉凤引起的,那是谁的难道是我孟拱土司吗” “自然也不是,孟拱土司乃是我天朝第一忠心土司,在缅甸的事儿上,不管是我们家十二爷,还是傅恒中堂大人,都要多多仰仗像是孟拱土司大头领这样的忠臣赤子才好,若是这缅甸边境上的土司都和乌猛脱猛大人一样的,何愁缅甸阿瓦城不快快打下呢” 金秀舌绽莲花,奉承的乌猛脱猛眉开眼笑的,他把自己个左耳上那硕大的金耳环给摘了下来,伸出手递给金秀,“说的好,说得妙你这哥儿虽然年轻,细皮嫩肉的,但话说的再有道理不过了我们掸族人,最看重就是朋友意气,你说的话,对我的脾气,这个金耳环,还是我阿爸留给我的,说只有最好的朋友才能送给他,我今个就送给你了” 金秀原本不要,但她知道这些土司们的性子,素来是说一不二最是直爽的,于是拱手,“多谢土司大人,”她预备着接过,但没想到乌猛脱猛手一合,那个金耳环牢牢的捏在手里,“可你还要说清楚,我是忠心臣子,但刀白凤你说不是这个女人的罪过,那是谁的罪过” 他一手按住了腰间的弯刀刀把,“你若是不说清楚,那么说不得要得罪了” 杨重谷忙摆手,“不可无礼,不可无礼”可他乃是流官知府,这些土司都是土皇帝,素日里头就约束不动,更何况显然是傅恒要仰仗孟拱土司的时候,乌猛脱猛不理会杨重谷,就盯着金秀,要金秀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土人就是这样的性子,非黑即白,要不就是好朋友给金耳环,要不就是敌人吃刀子。 金秀微微一笑,伸出的手不带一丝尴尬的收了回来,“我自然是要说的,玄缅的战争,不是一个女人,一个区区的女人就可以引发的,刀玉凤虽然是奇女子,却也担不上祸国红颜的名声。这个名声太大了,她担不起。” 桂家的少主又想着跳起来,但是听到这位翩翩佳人公子哥似乎并不是在说自己母亲的坏话,于是也就强忍住听,两位老者老泪纵横,朝着金秀大礼参拜,“能够听到我们家主母能得这位公子如此评价,我们这些伺候宫里雁的老者,就算是这个时候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乌猛脱猛冷哼一声,“那你说,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不是一两个人的事儿,而是缅甸阿瓦城那个贡榜王朝的问题,”金秀继续说道,“他刚刚强盛起来,所以欺凌木邦桂家,欺负缅北土司,要求他们缴纳花马礼和提供人手修建工事,缅甸国王,才是罪魁祸首” “他意图统一缅甸,消灭各地土司,所以要压迫桂家,先拿着桂家开刀,他要覆灭暹罗,所以欺凌土司,要求给人给钱,想着要把乌猛脱猛大人这样忠心对待天朝的钱粮赤子一概打灭了,他好对着天朝扬武耀威。” “所以,这现如今的缅甸国王辛标信才是挑起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 当然了,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不可能什么罪过都扯到万恶的头子缅甸国王辛标信上的,如果没有大玄朝的政治军事重心都放在西北准格尔部落上,如果不是几任云贵总督蠢钝如猪,哦,拿猪和他们比,真是侮辱了猪,就算是一头猪坐在这个位置上,不瞎折腾不谎报军情不畏敌如虎不乱杀人,想必也不至于局势糜烂到如此地步。 还有国家统治者永盛皇帝的狂妄自大,以为缅甸新兴的王朝不过是大一号的木邦土司,算不得什么厉害的,要对阵,但又不全力以赴,从上到下一概如此,就别说是别人了,就连皇城根下住着的富祥,毫不通军事,也不知道缅甸具体地理位置在何处,竟然也大喇喇的说天兵一到,缅甸必然灭成粉末这样的话儿来。 整个大玄朝都对着周边的局势漠不关心,也对着这些还向着天朝的忠义之士十分冷漠,他们不需要去争取人心,觉得,天朝上国,就是人心所在,我就算是杀几个人,算什么大事儿你们就算是再强大,在大玄人看来,那也是稍微大一些的臭虫,认真对待,稍微用力一些就捏死了。 这种观点现在基本上还算是正确,但在不久的将来,也不用太久,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大概也就是过了几十年的时间,天朝上国的面子,会被西方人的船坚炮利彻底的撕下来,但在那个之前,现在这些人,就要先忍受一番缅甸新兴的贡榜王朝蹬鼻子上脸的羞辱吧。 所以金秀跳开了成为玄缅战争导火索的桂家女主人刀玉凤,也跳开了因为要借助大玄威势狐假虎威的猛攻土司这些人激发了缅甸贡榜王朝的征服欲因素,更不去提及蠢钝如猪的大玄短视脑残执政者,直接就把祸水东引,指向了辛标信的身上。 。 二十一、孰之过也(下) 将这潭水搅浑,然后不要追究到底是谁的过错,这才是作为和事佬该有的姿态和手段,若是要和包青天一样,明察秋毫,将责任过错划分的清清楚楚,那么今日这两拨人马,乌猛脱猛和桂家都要跳起来,自己引火烧身,他们反而一致对外了。 所以金秀才不会说两方有什么过错,当然,她也不会吃大玄的饭,砸大玄的锅,说皇帝和连续三任蠢钝如猪的云贵总督的不是,所以最好的罪魁祸首,当然就是反动头子缅甸国王辛标信。 这话一说,大家伙都十分满意,这是万般正确的话儿了,金秀不仅没有怪罪桂家的刀玉凤,也当然不会说孟拱土司乌猛脱猛的不是,两厢都很是满意,尤其是桂家两位老者,又是千恩万谢的朝着金秀作揖行礼,乌猛脱猛大为痛快,特别是听到了金秀呵斥辛标信“贪得无厌,原本乃是缅甸共主,又得陇望蜀,想着要压迫忠心天朝的赤子土司,真是千刀万剐,都不足平土司之恨” 乌猛脱猛眉开眼笑,于是起身将金耳环塞给了金秀手里头,“给,这个给你,你这个娃儿说的话,我喜欢听的很咱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了我且看看,”他又瞪着桂家那个少主,“到底是谁,敢对着我孟拱土司最尊敬的客人和最好的朋友不礼貌我家的钢刀,能杀豺狼虎豹,雨林之中的大蟒也照杀不误” 那个少主冷哼一声,低着头却也不言语,金秀接过了那个金耳环,大的足够穿过自己的手腕,当做一个手镯来戴,金秀笑道,“多谢乌猛脱猛大人,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叶子,”金秀笑道,“把咱们爷从京师里头带出来的好东西,恩,内造的绸缎,拿一匹送给大人,大人勿怪,我如今跟着咱们十二爷混着,自己个可没有多少资产,也只能是借花献佛了。” 乌猛脱猛和金秀还能言笑晏晏,但对着永基却不敢如何轻松对待,他又起身,肃然朝着永基弯腰鞠躬,右手抚胸,“多谢十二皇子殿下,这是您的恩德,所赐给的绸缎,我一定拿回去日夜上香祝祷,绝不会用掉。” 这是干什么呢金秀有些无语,这明明是我借花献佛呢,你倒是又去谢花的主人了,永基微微惊讶,他笑道,“不必如此,还请坐下说话,不过是一匹绸缎而已,若是土司您要,我每年都送你一些,如何” 乌猛脱猛喜不自胜,又跪下大礼参拜,“得了贵人的赏赐,真是我们孟拱土司上下所有人天大的福气,”他取出了弯刀,在自己的左脸上一横,拉出了一道伤口,鲜血淋漓,他又单膝跪地,举起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个手指头,沾满了脸上的鲜血,又朝着额头上一抹,抹出了三道血痕,“我们孟拱土司上下都尊奉十二皇子殿下为主人,愿意为了十二皇子殿下踏进魔鬼的洞窟,闯入蟒蛇的嘴巴,接受天神老爷一切的责罚” 永基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乌猛脱猛就这样奉自己为主人了他望着金秀,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金秀也很是奇怪,这乌猛脱猛粗中有细,绝不是那种纳头就拜的龙套人物,怎么见到永基,就因为他是皇子所以如此行事了急匆匆的表忠心 有些奇怪啊。 不过现在也没机会多想,金秀朝着永基拱手,“开战在即,就有猛将投靠,可谓吉兆也恭喜十二爷,贺喜十二爷” 这是提醒永基,永基于是起身,将乌猛脱猛扶了起来,“何必如此,咱们都是为了大玄朝办事儿的,土司大人请起就是,日后,”永基笑道,“就是自家人了。” 这个“自家人”,让乌猛脱猛听得越发的眉开眼笑,他斜视边上的那几个桂家人,“你们且听见了今个土司老爷心里头高兴,所以就不和你们一般计较,皇子殿下看重我,是我的福气,也是你们的福气,不然的话,就看在你们这些个背弃信义的下作手段上,也不能让你们有好果子吃” 乌猛脱猛这么一说,室内的气氛又紧张起来,这十二皇子威慑住了众人,让两边不敢再动手,既然是邀请双方进来坐下来说和说和,怎么这一会子,又认了奴仆手下了立身不正,如何当和事佬 金秀见到众人神色于是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玄朝富有四海,大家伙都是皇帝陛下的臣子百姓,算起来,今个各位,”她环视众人,“都是在傅中堂麾下的袍泽,何必为了这些口舌是非,亦或者是昔日旧事,而做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呢依我看,大家伙不如喝杯茶,就此算了,也就罢了,如何” 两边的人,也原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金秀这么指明了罪魁祸首乃是缅甸国王,大家伙都很是满意,乌猛脱猛也不是笨蛋,他今日能够见到永基,这位天朝大皇帝的皇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不会再提什么要求,而桂家如今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只有孟拱土司来挑衅的道理,乌猛脱猛愿意放过,桂家的两位老者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而那位少主再蠢,也知道不再该挑衅这人熊一样高大威猛的乌猛脱猛了。 两下无言,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杨重谷微微松了一口气,傅恒让他来统率和管理联络这些土司,若是今日闹起来,只怕是真的不好收场,“土司大人,既然这边没事儿了,”杨重谷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不如本官陪着你去瞧一瞧今日你们土司的兵马驻扎的地方,如何” 乌猛脱猛朝着永基行礼,退出了营帐,杨重谷看了看永基,欲言又止,金秀似乎看出来了他的犹豫,于是笑道,“知府大人等会若是得空,还请过来一叙,我这里有上好的茶叶,乃是十二爷宫里头带出来的,虽然如今水土不佳,但还可以勉强入口。” 杨重谷大喜,“如此多谢纳兰公子,我等会必到。” 。 二十一、孰之过也(完) 杨重谷转身离去,他显然很高兴金秀会如此自动提出来,请他来喝茶,实际上喝茶不代表什么,大家伙谁没喝过茶关键是这喝茶背后的意思,这意思可大有意思了。 桂家的人都还在,那个桂家的少主,见到这些人如此做什么隐私之事儿,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架子大,花样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喝茶缅甸人都要打上门来了” 帐外的雷声开始慢慢的响了些,从天边慢慢的滚动起来,宛如远古巨兽一般,慢慢的靠近了营帐,小叶子忙出去了,他要和侍卫们一起在帐篷的两侧挖好排水沟,不然的话,等会别说是安歇了,等下只怕是营帐都要被冲走了,营帐的帘子被打开,吹进了潮湿的风,意味着暴雨马上就要降临。 “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不该改变自己的喜欢,中原人素来喜欢喝茶,宁可食无肉,不可喝无茶,若是我们到了缅甸,什么饮食起居就要跟着缅甸的这些土人一起来,那岂不是自己个都变成蛮夷了” 永基觉得金秀这一番话很是奇特,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永基非常清楚自己这位福晋,可不是食古不化,不会入乡随俗的人,从来都是信奉“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这个原则的,入乡不随俗,这个话听着有着深沉的腐朽意味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永基疑惑的望着金秀,金秀朝着他微微一笑,马上就解开了谜底,“就比如是桂家你们吧想着入缅甸多年,不还是不改故国衣冠不还是心念大炎” “不还是尊奉永历皇帝” 这三个问句一提出,桂家的几个人脸色大变,那高个老者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正欲起身,却又惊觉对面的是什么人物,想着杀人灭口的心思,顿时就没有了,“你,纳兰公子,你在说什么”高个老者脸色巨变却又马上收敛住,对着金秀赔笑道,装作若无其事毫不受刺激的样子,“老朽真的听不懂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金秀见到几个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个没说错,“何必还在我面前掩盖什么呢我想你们桂家,应该不是真正姓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儿,这个桂,应该指的是大炎永历皇帝以前就藩的桂王的来历罢” 这话一说出来,桂家的人一起站了起来,将那个少主团团围住,警戒的望着金秀,“纳兰公子,”高个老者神色严肃,“你到底是什么人” 帐篷外的惊雷慢慢消隐,似乎有一阵阵的喧哗声从远处靠近,速度极快,哗哗哗的声音慢慢的响起来,帐篷上面好像被小石子连续不到的敲击着,发出闷闷的声音,随即声音变大,光线变得昏暗起来,暴雨来临了。 帐篷好像承受不住暴雨,在打击之下摇摇欲坠,金秀端坐不动,似乎对面这些人的行为视而不见,不以为然,“你问我是什么人”金秀微微一笑,摇了摇扇子,“这位长者问的话好生奇怪,之前我不是已经报过家门了我乃是如今五路转运使、署理云南布政使纳兰永宁之子纳兰信芳,怎么,您刚才没听吗这会子还来问我是什么人了” 桂家的人一声不响,那个少主探出来头,恶狠狠的说道,“你打听了我们桂家这么多事儿,你想干什么” “我们桂家可不是好惹的” “你就是在胡说八道” “别想着瞒我,”金秀微笑望着众人,只是这个微笑在桂家看来,只觉得诡异莫测,阴气森森,“我什么事儿都知道,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这个所谓的宫里雁,你们桂家首领的称号,是什么意思,恩难道是永历皇帝的子嗣后人吗这似乎也不太像啊,要知道昔日咒水之难,别说是子嗣了,就算是永历帝身边的忠臣们也一概赴难昆明了。这个事儿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桂家真的是大炎朝永历帝后人”永基慢慢的站了起来,“若是如此的话,纳兰公子,咱们不该和他们见面。” 桂家的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衰败的表情,这是正常的反应,任何人在最大的秘密被别人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以为是世人皆知的事儿的时候,都会如此的表情。 永基不愿意和这些人见面是有道理的,昔日大炎朝覆灭,皇帝上吊于煤山歪脖子树,天下大乱,还好大炎朝复兴古制,各地分封了许多的藩王,就藩在桂林的桂王在前头几个称帝的藩王落马之后迫不及待的称帝,年号永历,只是天命已改,不再垂怜大炎,永历帝虽然手下也有不少兵将,但一再战败,只能从云南退到了缅甸,企图联合缅甸东吁王朝反攻中原这戏码好熟悉 但这时候大玄已经拥有中原大陆了,自然不愿意放过前朝余孽,于是派出平西王征讨缅甸,兵临缅甸都城之下,逼迫缅王,缅甸畏惧平西王这个二五仔的兵力,将永历帝交出,忠心于永历帝的臣子们百余人一概被押到昆明处死,而永历帝被大炎朝的山海关总兵、大玄朝的平西王,用弓弦给缢死,南炎的最后一个皇帝去世,标志着大玄朝,正式入主中央大陆,成为中央之国的统治者。 “十二爷,且不用着急。”金秀示意永基稍安勿躁,“适才我也说过了,既然都是在中堂大人麾下,那么就是袍泽,都是一起打缅甸的,这又是何必做非敌即友的两个极端呢凡事儿,只要不违背大的道理,都是可以商量的。” “各位,你们说是不是”金秀挑眉笑道,“如今没有外人,我且就实话实说了,之前杀了你家宫里雁的总督大人,只怕是也知道你们乃是前朝遗臣,故此才动了杀心罢” 金秀把话儿说道了这份上,众人都明白,在这位似乎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书生面前,桂家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了,两位老者和身后的两位侍者都跪了下来,“请纳兰大人开恩,请十二皇子殿下垂怜。” 。 二十二、同舟共济(上) 帐篷外的雨越下越大,但风小了,所以虽然雨势甚大,帐篷暂时无虞,小叶子从外头冲了进来,“真是鬼天气早起这天还是热的要死日头毒的很,这会子却又大雨了,好不容易才挖了沟,不然的话,只怕这会子都要水漫金山了” 金秀见着众人跪下来,又看着那个倔强站着的桂家少主,眼神很是玩味,而桂家少主脸上变化许久,他也看到了金秀的表情,似乎是一头猎豹看着猎物,而这个猎物似乎已经落入了股掌之中,动弹不得了,吃不吃在于猎豹的心情,他犹豫许久,又挣扎许久,最后还是跪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金秀微微一笑,朝着永基点点头,“十二爷,不如请他们起来说话,如何这雨天风大,外头想必是难行,不如在咱们这,等着雨过天晴是了。” 永基点点头,他现在对着金秀差不多是言听计从,“你说就是了,我一切都要听你的。” 这话说出来,桂家的人也很是惊讶,金秀于是笑道,“十二爷都这么吩咐了,那么就快起来吧” 她又吩咐小叶子烧水来,当然了,现在这大下雨天,烧水也实在是不简单,还好高级官员们都不差炭火,不过是片刻,小叶子就搭了一个炭炉出来,当然了烧开水还没有那么快,于是小叶子半跪着在边上伺候,竖起耳朵听着众人交谈。 “往事如烟,大家伙都不必提了,我之前说的话,也不过是告诉各位,我知道桂家的来历罢了,并不是存了什么要裹挟压迫的心思,这一节请桂家的少主,还有各位务必放心。” “只是我还有一件事儿不明,还要请桂家赐教。”金秀朝着桂家众人拱手说道。 “不敢,纳兰公子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那个高个老者苦笑道,“桂家在您面前,无所遁形。不敢有任何隐瞒。” “桂家之前的家主去世,按理来说,桂家应该可以安置下来,不必再来缅甸做征战之事,大玄虽然在缅甸这里屡次吃败仗,但也不至于说要各位来消耗缅甸的战斗力的。虽然家主被杀,可如今到底也不算是什么太难过的局面,之前我也听说过,会给你们安排妥当,不至于再打打杀杀,亦可远离缅甸这里的乱局,却不知道,你们还在大营之中须知你们并不是孟拱土司那样的本地土司,若是能够返回故国,也是好事儿啊。” 桂家少主冷酷说道,“为何要离开就算是安置了,那也不是我们的家,我们就是木邦的人,”小屁孩难得的在脸上露出了刚毅之色,“绝不离开缅甸,我们桂家自从先帝爷过世,就一直留在缅甸,除非嘿嘿,以后也是要留在这里的。” 除非什么除非当然是天地变色,日月换天了,那个时候桂家才会回到中原。 边上矮个子的老者忙拦住了口无遮拦的少主,“一来是主母在缅甸,如今下落不明,我们想着如今家主年幼,无人照拂,只能是去寻了主母回来,不然的话,桂家只怕是就要四分五裂;二来,我们也想着为朝廷出力,毕竟桂家如今落魄至此,起因都是缅甸王压迫桂家,才会如此的,我们也想着效力,杀敌奉先。” “哦”金秀挑眉,“难道不是富贵险中求吗” “这话是何意”高个老者陪笑道,“如今桂家还有什么富贵可言” “只要是立下大功,那么富贵自然就来了,”金秀说道,“你们说的这两个,不算错,只是你们大概还有一个没说,那就是你们还想着卷土重来,是不是” 高个老者苦笑,“桂家在缅甸这些年了,如今就轻易走了,到底是不甘心,这点小心思,没想到还是瞒不过纳兰公子。” “这是人之常情,却也算不得什么,”金秀笑道,“你们的意思,我也知道了,只是今个孟拱土司乌猛脱猛的样子,你们也瞧见看到了,土司们对着桂家,不满的人,多一些吧” 矮个老者无奈的叹气,“之前家主兴兵征讨东吁王朝,功败垂成,的确是不少土司十分忌惮桂家的势力,如今落井下石的多了些,墙倒众人推,也是没办法的。” “别的我且不问,就问一件事儿,”金秀奇道,她虽然知道桂家,也知道桂家的力量如今还有,但力量有多少,还是不清楚的,历史书到底是历史书,不可能就动态的势力增长削弱有所清楚的记载,“桂家如此出征,还能发挥什么作用。” “或者说,桂家有什么能够被大帅看重,能被朝廷看重的,在平定缅甸的事儿上有所帮助的力量呢” 几个人喟然不语,金秀也不逼问,这大概是这些土司们最后保命延续家业的压箱底手段了,等闲不愿意说出来是正常的,小叶子这时候烧好了水,斟茶上来,这野外之地,也没什么盖碗,每个人面前只是摆了一个小茶杯,桂家少主身后的侍者都没有,桂家少主和两位老者各一杯,金秀和永基各一杯。 外头的雨渐渐的停了,夏日的暴雨就是如此,来得快去的也快,且这里的天气也接近旱季,暴雨倾盆不是常态,“既然是不愿意说,”金秀笑道,“倒也无妨,我猜猜看” “我思来想去,无非也就是联络地方土司响应天朝作战,另外还可以作为向导这两条路罢不过我估计你们也使不出什么劲儿,毕竟桂家的主母,那位刀玉凤引缅甸大军入境,你们桂家如今身份未明,更是尴尬。” 傅恒再大度,也不可能会让这样的人作为向导,除非他想着把大军引向万劫不复的深渊,金秀不知道为了留着桂家在大营里面,根据她的推断,傅恒的意思,可能还是把这些人都放在大军之中,比放在后方作乱要来的好。毕竟在大营之中,跳不出他的手掌心,一切都很安全。 宁愿不用桂家,也不能让他捣乱。 。 二十二、同舟共济(中) 金秀大概的知道了傅恒的意思,所以她对于桂家的处境,稍微有了一些了解。 她开口送客,众人却不敢离开,金秀今日完全震慑住了众人,神机妙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知道桂家的前尘往事,似乎正是宛如先知一般,没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这样的人,又对着桂家态度不明,敌友不分,偏生又是十二皇子殿下永基的亲信,而十二皇子在傅中堂那里,又是说的上话的,如此的话,若是自己今日应对有所不当,只怕是桂家真正的大厦倾覆,星星之火消亡的时候,到了。 桂家的几个人不敢走,金秀也不催着,只是淡定喝茶,小叶子却是不耐烦了,“嗨嗨嗨,你们几个,懂不懂礼数呢我们爷都已经端茶送客了,你们还杵着干什么依我看,你们这些南蛮子,怎么脸皮这么厚呢赶都赶不走” “我们也在外头听说了,”高个老者伏在地上,“听说十二皇子这里有智者超群,今日恰巧能够有此机缘,故此想着,也不敢求和孟拱土司一般上下都归在十二皇子的麾下,我们桂家,只求智者可以指点迷津。” 啥金秀有些发呆,嘴巴也微微睁大,这是什么意思,这话的意思是,自己这神棍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是谁说的金秀突然回过神来,“智者是海兰察告诉你的” “总兵大人在外面说您是无知小人,就知道装神弄鬼” 金秀忙咳嗽一声,这个海兰察,果然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但是我们今日一见,就知道智者到底就是智者,若不是智者,决计不会将我桂家的事儿了解的如此清楚,故此,”两个老者复又行礼,“还请纳兰公子您给桂家指点一条明路,指点迷津。” 永基惊讶,看着金秀说道,“你如今也有名声在外头了。” “这又何必我来指点”金秀尴尬一笑,随即镇定下来,如今自己个的身份可是智者又是会掐算的神棍,脸上露出这尴尬的表情,可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只要你们忠心为国,为大玄朝贡献自己的力量,帮助傅中堂平定缅甸,那么朝廷自然也不会亏待了桂家什么,”金秀笑道,“各位且不必担心,今日乌猛脱猛太过莽撞,想必也不至于说有什么故意为难你们的,若是再有事儿,你们就来寻十二爷帮助就是了。” 老者又叩拜再三,这时候杨重谷也进来了,金秀也不愿意再和他们纠缠什么,“交浅言深,若是我现在有什么主意告诉你们,你们未必当真,那么自然就也不会把我的主意当回事儿,还不如等着日后寻得了机缘,咱们再慢慢说话罢。” 金秀明确的表达了拒绝之意,桂家众人也不好再停留,那个少主原本眼中充满期翼之色,可见到金秀拒绝,于是眼中的神采慢慢的消失了,又变成了恶狠狠的眼神,宛如雨林之中的小猎豹,“哼,不说就不说,也没什么了不起,想着我桂家只要忠心伺候,奋勇杀敌,想必日后必然能够重新在缅甸夺得一块地方繁衍生息,不稀罕” 他气冲冲的走了,两个老者先朝着道歉,“桂家遭受巨变,主母又奔波在外,少主失了人照拂,故此行为乖张了些,请皇子殿下和纳兰公子不要介意,”高个老者看着金秀若有所思,“日后若是方便,我们少主一定要多来纳兰公子这里多多请教,毕竟您如此睿智,只要传授他一些,日后必定受益无穷。” 金秀自然是来者不拒,这一次来缅甸,就是为了永基选一些助力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话的意思,金秀还是知道的,“如此最好,我闲来无事,也愿意找人多聊聊天。” 桂家的人告辞离去,帐篷外露出了残血一般的夕阳,杨重谷复又坐下来,小叶子奉茶上来,杨重谷忙起身迎接茶杯,诚惶诚恐,“这又何可敢当” 永基先问金秀,“桂家真的是前朝余孽” 这时候桂家人不在,永基自然也就直说了,对于大玄朝来说,前头大炎朝的一切,当然是十分忌讳的,特别还是称帝过的永历帝,当然,大玄朝是不承认永历这个年号的,一般只是称之为桂王。 “的确是,但不知道是多少亲近的关系,到底是永历帝之后呢,还是忠心于永历帝的臣子们之后,这我却是不知道了,但是我知道有一点,桂家在缅甸多年,历经两个王朝,不敢说根深蒂固,但关系藤蔓攀扯出去,”能够成为征缅的助力,“想必大帅也是为了这个才把他们带在身边的。” “可到底是前朝余孽”永基有些犹豫不决,“咱们和这些人接触,可还好吗” 杨重谷脸色暗淡了几分,金秀摇摇头,“如今大玄朝如日中天,何惧这些小人物呢他们也一直对着中央恭顺,昔日想法也不过是在缅甸立足罢了,并没有和咱们抗拒造反的心思,这一点毫无疑问,故此却也不必担心,而且看着他们的样子,也不算是纯粹的中原人了,都是娶本地女子为妻,倒也算是入乡随俗,至于小孩子的言论,十二爷且不必放在心上。” “我自然是不会,不过且看着大帅如何罢” “大帅么”金秀转了转眼珠子,“咱们何必揣摩大帅的意思想必总是有意的,桂家在这里,若是能够提供一些准确的消息,那么就有帮助了,现在咱们都到了缅甸境内,接下去大战在即,任何咱们能够用得上的人和资源都要用上,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桂家只要有对着大军一丝一毫的帮助,那么咱们就要厚待他,且不必说大帅如何对待,十二爷身为参赞,帮着分忧,对着这些土人土司都客气些,都是有用的。” “纳兰公子的话儿,”杨重谷突然发话了,“透出您的胸襟,真是叫人佩服。” 。 二十二、同舟共济(下) “都是有用处的” 杨重谷神色奇怪的望着金秀,“没想到纳兰公子的胸襟竟然是如此开阔,真是佩服佩服。” “知府大人过誉了,”金秀摇头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独特见解,实际上,大家伙都要如此,傅中堂把这些土司和桂家都一起带来,也是为了这个意思吧” “大家伙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杨重谷听到这话突然之间不免流泪下来,金秀吓了一跳,她虽然跟着行军,但行军之中甚少外出,所见之人不多,杨重谷算是见过几眼的,在金秀这么仅有的几面之缘之中,总感觉杨重谷神色憔悴,容貌暗淡,不知道是太过于操劳还是如何,总是感觉一蹶不振很是憔悴,可这会子又突然落泪了,这是怎么一个回事儿永基惊讶说道,“知府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有不痛快的若是不舒服,我这里带了好些药丸来,等闲头疼脑热,都是有些效果的。” 永基虽然不是很精明,但心肠甚好,倒是有些仁慈的意思在里头,杨重谷摇摇头,哽咽说道,“是下官失态了,只是听到纳兰公子说这些个话儿,下官深有触动,不由得触动了愁肠,故此失态了。” 杨重谷用袖子抹去了眼泪,起身朝着十二阿哥再次大礼参拜,随即又朝着金秀行礼,“这是何用意”金秀有些摸不著头脑,“我乃是白丁,为何知府大人要如此对我行大礼” “先父,杨应琚。” 什么金秀大吃一惊,刷的站了起来,“那么,”永基忙问道,“如今也在军前效力的江苏按察使杨重英,也是杨总督之子吗” “是,他乃是我的兄长,”杨重谷脸色凄惨,“父亲屡次欺瞒朝廷,我身为永昌知府,却无法阻止,实际上朝廷也给了他老人家机会,将我兄长调到云南来,不是监视的意思,而是要陪在父亲身边,用亲情来多多帮衬,可是”杨重谷眼圈通红,“父亲大人执意不听,故此有此大难也是无话可说的事儿。” “杨大人被赐自尽,按理来说,你们两位都可以丁忧回家,不必在此受累,为何两位还要留在这里呢” 大玄朝以孝治天下,皇帝提倡孝道,金秀发问,杨重谷摇摇头,“绝不丁忧,父亲之死,全因缅甸之事,我们两兄弟不敢埋怨朝廷,毕竟父亲瞒报军情的确难逃其咎,只是我们却不能置身事外,缅甸之事,与我两兄弟来说,乃是国仇家恨,纳兰公子适才所言,真真是说到了我的心里,同舟共济,只要是对着缅甸有用的人和事儿,都要同舟共济,不仅仅是土司们,亦或者是桂家,还有我和兄长二人,或许是各怀各的心思,依我看来,就如纳兰公子所言,只要是对着征缅之事有用的,那么我们这些人,” “死而无憾。” 金秀听了这话不由得敬佩之极,若是换做自己,自己的父亲被朝廷处死,就算是死有余辜,金秀也一定是不能够释怀,也不能够说毫无芥蒂的出来继续为朝廷当差,金秀肃然起身,朝着杨重谷作揖到地,“知府大人高义也有您这样的仁人义士在大营之中,这一次征缅,必然是能够大获全胜” 有些时候好话没必要说的很清楚,像金秀刚才说的话,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逻辑关系,仁人义士虽多,战争打败的事儿也不算少,毕竟仁人义士,基本上都是心肠柔和善良的主儿,很少懂得杀伐决断。 但杨重谷显然很是满意于金秀的这些话,“公子见笑了,有些话而也就是在您这里我才敢说一些,哎,世人都说我父亲无能,故此导致缅甸入侵,大跌天朝颜面,活该一死,可我和兄长虽然当着差,知道底细的人面上虽然不说,可心里头到底还是鄙视极了的,我素日里头当差忙碌,无暇多想,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难以释怀。” “这也是寻常之理,所幸万岁爷还不至于迁怒你们两人,若是知府大人和按察使大人能够在征缅的事儿上有所出息,那么以后自然什么人议论都不至于有了”金秀点点头道,“知府大人宽心些就是,傅中堂是仁厚之人,绝不会亏待两位的。” “这是不担忧的,我们如今也不会计较这些,一心想着就要剿灭缅甸,以雪我杨家之耻,素日里都憋在心里头,一直无法宣泄出来,今个在纳兰公子这里听到这些话,真是有感而发,一下子就舒服多了。” “只是如今大军行军极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打到阿瓦城下”杨重谷缓解了心里头的郁闷之气,却又有些焦躁起来,“如今碰的一些兵马都是地方上的土司,算不得什么大军。” “稍安勿躁,之前明瑞总督就是轻车冒进,故此受了敌人的埋伏,如今傅中堂稳扎稳打,不骄不躁,才是最好的行军方式,不过杨知府所言,所遇的兵丁,都是地方上的土司吗之前明瑞总督所遭遇的缅甸宰相统率的精锐,还未遇到” “从未遇到,”杨重谷摇摇头,“这些才是小啰啰,缅人最厉害的是象兵,其次是骑兵,最弱的是各土司征召来的兵,这些人自备粮食,缅甸朝廷也不安排住宿和装备,都由他们自己个解决,恕我直言,之前所击溃的,大多都是这些。” “这么说来,只怕是海兰察这个前锋大人,”金秀笑道,“又要轻敌了。” “缅甸人在不远处了,”金秀拿了地图出来,请杨重谷给自己指点指点,杨重谷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金秀,金秀于是在地图上又添加了一些标记,“他们会在等一个最好的机会,在等一个最好的地点,”金秀对着永基说道,“这里是缅甸,在什么地方作战有利于他们,他们很清楚。” “时候还太早了。”永基说了一句杨重谷听不懂的话儿。 “是,”金秀笑道,“还太早了。” 。 二十二、同舟共济(完) 杨重谷来不及听金秀和永基的交谈,他对着金秀拿出来的地图十分感兴趣,他只见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绘就了许多的东西,“这地图,可比傅恒大人帐中的要更清晰明了许多啊。” “这是我所绘的,也让十二爷进了一份给傅恒大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许是还不放心,”金秀笑道,“故此也没有用。” 金秀还没有逆天到会绘制地形图和沙盘的地步,那是超凡脱俗的穿越者才会干的事儿,金秀只能是将缅甸大概的地形和山川河流记录下来,这还是要依托于福康安之前给自己的兵部舆图,那些地图在细节部分有很大的问题,但大概的样子还是可以接受的,金秀做了仔细的修改,然后又跟着一路入缅,对着地形又是有了些新的认知,所以不断修改之后,用最新版本的地图画好了交给永基,永基给了傅恒,可傅恒,似乎并没有直接用。 这又是傅恒谨慎的地方,他不愿意用不明来历的地图,金秀也没有放在心上,横竖如今还没有到最后决战的地方。 杨重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里头的究竟,但怎么瞧着,似乎很是清楚,纳兰公子,”他问金秀,“你可有什么破敌之法” “这话问错了,”金秀笑道,“我不是大帅,也不是军事参谋。” “可如今我心急如焚”杨重英叹气道,“哎真是想着要马上打到阿瓦城下就要缅甸国王死在我面前才好”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依我看,知府大人你的差事儿重要的很,”金秀笑道,“土司们都归着你管辖,不能闹事儿,也不能够让他们太空闲,我瞧着乌猛脱猛如此样子,才能够为我大玄所用,这样的忠心土司,你该好好厚待才好,”金秀停住不说,“呵呵,在下失言了,这是大人的差事儿,我不该置喙的。” “孟拱土司也是不得不表忠心了,”杨重英摇摇头,“因为他靠着八大关,态度也强硬,所以缅甸国王已经下诏,日后孟拱这块地方,要封给自己最小的儿子。再和乌猛脱猛没什么干系了。” 果然在这缅北老林里头混出名堂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乌猛脱猛也是急着要找一个新的靠山,这才会对着永基纳头就拜罢压根就不是永基的王霸之气侧漏,金秀叹气道,“如此说来,缅甸国王的旨意,真的很有效了。这些土司们不一定靠得住。” “我看这些人,”永基久在傅恒跟前参与军事商议,知道许多内情,他虽然没有多少决策权,但知情权还是大军之中和傅恒统帅几个副将军同级别的,“指望不上多少用处,除却海兰察的索伦勇士之外,其余的还是要看大帅从京营带出来的精锐。” 众人正在说话,外头突然战鼓雷鸣,喧哗声大作,喊杀之声从远处响起,杨重谷一下子变色,“不好,难道那些土司们又闹起来了这些人跟着大军没办什么正经事儿,每日就知道打架” 可再听听声音,似乎又不像,“我怎么听着,像是缅甸人来袭了”金秀慢慢的说道,她放下了手里头的茶杯,看着茶杯之中的茶水似乎被大地震动的泛起了阵阵涟漪,又有噼里啪啦的火枪声响起。“杨大人,你该出去照看那些土司们了。” “十二爷,您也该去大帐中议事了。” 战鼓声咚咚咚的敲了起来,两人马上出门去,侍卫们也跟上了,只留下小叶子和金秀在帐内,小叶子心惊肉跳的,他也是第一次突然遇到这种场景,收拾茶杯都有些不利索,一个茶杯都掉在了地上,所幸地上都是黄土,还没摔碎,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金秀正在镇定研究地图,佩服说道,“大爷您的胆量真是够大,奴才佩服极了,话说起来,您也是第一次进军营遇到这个事儿吧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 “这有什么担心的”金秀沉思了一会,又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了写几个字,又翻了翻明瑞给自己的条陈,或者是回忆录一样的东西,“咱们不要担心自己个使不出劲儿的事儿。外面那些打仗的事儿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大军在此,若是这么些个偷袭都应付不住,还怎么打仗趁早跑回云南永昌府去算了。” 小叶子吐了吐舌头,金秀不慌张,他也就不担心了,给永基和金秀铺好了床,又收拾了茶杯,顺带着出去看了看热闹,过了一会,果然兴致勃勃的冲了进来,“大爷大爷缅甸人来偷袭,被咱们的将士给打跑了,杀了好些敌人” “你见到了” “没见到,”小叶子高兴的说道,“大家伙都这么说的,外头危险的很,我怎么敢去” “我估计杀不了多少人,”金秀摇摇头,“他们不会在这个地方动手的。” 缅甸人作战,和后世的日本人带着伪军一起作战差不多,都是让前头的土司士兵当炮灰,消耗敌人的锐气之后再找机会正面对决,果然到了晚间,永基回来说起了,“大概是左近的土司兵,没有什么战斗力,乌猛脱猛出去杀了几个人,其余的人就都败退了。” “巡逻的人没有发觉吗”金秀问道,“如此大军阵营,不至于没有人巡逻驻守吗” “地形不利,”永基苦笑道,“山高林深,虽然有巡逻之人,但也不能尽数巡逻到,而且有些人已经中了瘴气,都是深林之中的瘴气。咱们北边来的,到底是水土不服的。” “依我看,可以让土司们去帮着巡逻,”金秀想了想笑道,“让他们来一个表现的机会,看看,能不能守住大营的外头。” “只怕是他们暗通款曲。” “不怕暗通款曲,”金秀镇定说道,“天军一到,不服者自然化为粉碎,咱们大玄朝就连这个自信都没有了就是要他们外头的那些土司们都知道,这一次大玄朝,不是小打小闹,而是,”金秀眯着眼睛,“动真格的了。” 。 二十三、王与太后(上) 缅甸,阿瓦城。 夏日的伊洛瓦底江波涛汹涌,在降雨和地形的加持下,咆哮着从北而来朝南而去,丰水期间的江曼宽阔无比,浑浊土黄色的水面上起起伏伏漂浮着很多的树木和枯枝等等,河流从城市的西北侧流过,阿瓦城的面貌浮现在了镜头前,这是一个很大的城市,按照在这里经商的华人们比较,比起昆明来,还要大上许多。 不过这也是正常,昆明在大元时候都还不算是云南的中心,那时候云南的中心是大理府,省会的地位确定了不过是两百多年,而阿瓦城,是缅甸诸多王朝几百年经营下来的国都,这里水路陆路十分发达,到缅甸各地都是中等距离,特别是水路,沿着伊洛瓦底江顺利而下,不过半日,就可以到达下缅甸所有沿江的地方。 而地形地势又十分的方便,港口城市,城市的西北侧是大江,大江之北又是缅北高原的余脉坐镇,此处有林木可以采伐,东南角则是广阔平原,河谷之地,虽然雨季的时候颇多泛滥,但泛滥的河水往往带来了肥沃的土壤,缅甸气候炎热,除却洪水泛滥的时候,此地竟然是为比较干燥的天气,土地肥沃,出产水稻棉花甘蔗芝麻等等,一年三熟不成问题。昔日有华人风水先生特意为阿瓦王朝就是第一次定都此地的王朝来堪舆之数,特意选中了阿瓦城为都城,都城建设花了好大的物力财力,但的确从此之后阿瓦城就成为了整个缅甸的中心,东吁王朝的覆灭,桂家从木邦缅北高原企图西征,好几次都无法克服阿瓦城,倒是让贡榜王朝占得了先机,攻占阿瓦城,夺取了缅甸的天下,成为缅甸共主。 不过那位风水先生也说过,阿瓦城虽然地理位置极佳,也有青龙白虎左右辅佐,但最还差一些龙气,国运昌盛的时候且不妨,可如有大难的时候,衰败倾覆的比任何国家都要快一些,彼时,阿瓦王朝花了三百粒金瓜子让这位风水大师提供宝贵意见,求襄助之法,风水师他于是在都城王宫之中正殿的藻井下放下泥金白象两头,作太极阴阳模样;又留下了一句“敌从海上来”,就此翩然离去。 而从这个时候阿瓦城成为了缅甸的都城,虽然历经战火,但阿瓦雄城依然耸立,特别是本朝贡榜王朝以来,为了震慑四方,炫耀国力,特意动用奴隶和土司们进贡的劳动力,修建了高大的城墙,将阿瓦城打造的宛如铜墙铁壁一般,夸耀国力,如此一来,果然四方土司均是宾服,后面更是赶走了缅北高原上的桂家,征服暹罗和逼迫南掌老挝臣服,现在又和大玄朝对垒,国力显赫,如日中升,地方土司无一敢动弹,只能是乖乖的朝着阿瓦城进献花马礼和人财物。 伊洛瓦底江奔腾流过,水势盛大,也没有什么渔船出来打鱼,突然之间,波涛之中出现了一队船队,只见到闪着兵器的光芒,船上又是站着神色严峻孔武有力的士兵,可见这些都是缅甸的战船。 战船到了阿瓦城下,这里有水门一座,水门内驶出小船无数,上面摆满了物资,船夫搬运工等看到战船靠近,顿时乱纷纷的拿起包裹朝着战船上搬运,船上下来了一拨人,劈头盖脸的将堵住去路的民工们打开,为首出现了一位戴着红色圆帽的人,众人都认得这种圆帽,只有军队的高级官员才配佩戴,于是忙低着头让开了来路。 红色圆帽的将领抬起头来,看了看高耸的阿瓦城城墙,对着左右吩咐道,“马上把物资装卸装卸完毕后,马上出发,返回到前头去,不能够再耽误了” “是” “我这就入城还要要紧的事儿禀告王上”红色圆帽的人也不去别的地方,在士兵们的簇拥下又搭乘一艘月牙形的小船,从水门之中进入了阿瓦城,水门之上用大木密密麻麻的排成了栅栏,慢慢的用绞盘升起,小船进入了潮湿深邃的水门,一阵昏暗之后,繁华又热闹的阿瓦城出现在了这位将领面前,这位将领似乎也不是普通的粗人武将,他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啊,是木棉花的香味,没想到我在前线许多日子,阿瓦城的木棉花还是这样的香气逼人” 他环视水门进来的河道两边,鲜艳如血的木棉花树连绵不绝,夹道缤纷盛开,“木棉花开宛如青春,不知何处来何处去”红色圆帽的将领还吟诵了一句诗句,只是到底身后那些士兵们不是知音,也不知道鼓掌叫好,将领不免有些无聊,他冷哼一声,好心情似乎就没有了,只是板着脸训斥船夫,“还不快着点我还要入宫和大王禀告” 水路平稳,水流快速,一下子小船就穿越过了来来往往的船流,到了都城内,王城外的一处码头,这边就戒备森严多了,穿着白色布甲的侍卫们趾高气昂的站着守住宫门,圆顶帽将领到了这个地方也不敢造次,于是忙拿上腰牌,对过之后才能入宫。 阿瓦都城可以说是宏达壮观,而王城更是巍峨无比,金碧辉煌,在阳光的照耀下处处都是炫彩夺目,缅甸和暹罗风俗相近,宫殿装饰多用白墙黄瓦,并加之金箔贴屋顶的佛塔造型,更是刺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若是换做低级官员入王宫,肯定要好生看一看这威严之极的宫景,但显然这个将领不是普通人,他对着这些缅甸臣民们若是看到就会跪下磕头以为神迹的景象熟视无睹,而是跟着内侍们迅速的到了一处大殿外。 大殿四下通风,没有门窗,中间供奉着三尊金箔辉煌的佛像,有几个人在佛前盘膝坐着,圆帽武官在殿内脱了鞋子,又摘下帽子,露出了秃秃的头顶,他等着内侍通传之后,弯腰进了殿内,双手合十,对着和佛像一样方向盘膝坐着的威武大汉叩首。 “辛标信大王在上,小臣那陀耶叩首。” 。 二十三、王与太后(中) 威武大汉头戴黄金圆形的头冠,上面镶嵌着无数的宝石珍珠,闪闪发亮,衣裳华贵,两肩上的衣褶高高翘起,好像是飞檐一般,里外里三层,这是缅甸的衣冠制度,只有王室成员才可以穿这种宛如飞檐一样肩膀的衣裳,而只有缅甸的王,才可以穿三层飞檐的衣裳。 被称之为辛标信大王的威武大汉盘膝坐在蒲团上,身上穿着白色和黄色夹杂的短打衣裳,双手合十,闭目低眉,似乎正在礼佛,可礼佛的位置不对,他没有和其余几个人一样面对佛像,反而是和佛像同一个方向,朝着南边,和佛陀一样,低眉沉思。 那陀耶伏在地上不敢说话,辛标信在缅语里头的意思,就是白象大王,缅甸人最是信奉大象,而白象更是最威猛最有力量的代表,在小乘佛教之中,是佛国的最大护法,扫平一切邪魔外道的力量大王,白象地位极高,日夜在佛前和佛主一样待遇接受供奉的。缅甸国王猛驳得了这个外号,就是意味着他就是佛国在人世间毫无异议的统治者。 孟驳是白象大王,白象大王既然是佛国最大的护法,和诸佛主都是平起平坐的,自然不必朝着佛像叩拜行礼。 辛标信大王孟驳慢慢的睁开了眼来,神色淡然的望着伏在地上的那陀耶,“你从北方回来了。可我没有叫你回来。” 那陀耶身子微微一抖,“是,小人实在思念阿瓦城,所以趁着水师船只入王都搬运物资的时候,顺路进城,进宫探望大王陛下。” “你算是有心思了,你虽然是我的亲侄子,但在军中就是要按照军中的规矩来办,”孟驳眼睛微微一眯,随即松开,“不能够乱来,你如今既然是跟着水师船只入京,不算违反军纪,但是日后如有再犯,那么我一定亲自处死你,来维护王室的尊严,明白吗” 那陀耶连忙点头,“是,是小的听从大王的指示,在军种从来听从宰相大人的命令,绝不敢做有违背军令的事情” “这样最好,”辛标信大王慢慢的点点头,显然对着那陀耶的乖巧很是满意,“你起来吧。” 那陀耶跪坐在地上,双手恭顺的放在大腿上,边上的侍女拿着银器茶具朝着孟驳面前的一个莲花金杯徐徐倒入了浅绿色的汤水,孟驳拿起来喝了一口,“那么,中国人,怎么样了那陀耶当然知道辛标信大王不会是问那些军报上知道的内容,而是要问其余的东西,辛标信雄才大略,又明察秋毫,等闲的小事儿都瞒不过他,而且他能在细节处察觉出别的东西来,那陀耶于是忙回报,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诉辛标信,“摩诃梯诃都罗大人已经在老官屯安营扎寨,又安排了水师水寨,水陆并进。” “中国人已经将孟拱土司收入麾下,在孟拱休整了几天,十分谨慎,摩诃梯诃都罗大人派出去骚扰的士兵没有什么效果,中国人的营帐安排的很是扎实。” “中国人离开了孟拱之后,直接南下,绕过了金沙江直接前往孟养土司的地界,那里幸好早就让摩诃梯诃都罗大人给攻破,俘获了孟养土司的人丁和粮食,不然的话,孟养土司再投降,那么中国人的后勤路线就很稳定了。” “孟养土司阳奉阴违,对着我们进献花马礼,又想对着中国献媚,我当然不能容许他,现在不管如何,我刚好就先扫除了孟养土司,至于孟拱土司”辛标信淡然说道,他在佛前端坐许久,说话也很是温柔客气,似乎深受佛法熏陶,毫无戾气,“他的地盘,以后再也不是他的了,我准备要册封一个新的孟拱土司,继续在那雨林之中,为我缅甸贡榜王朝建功立业,享受荣华富贵,那陀耶”辛标信喊着自己侄儿的名字,“你在外面好好战斗,立下大功赶走中国人之后,你就是新的孟拱土司” 那陀耶大喜,孟拱土司看着是靠近中国云南省八大关的险要边陲之地,可实际上,茶马古道所有通往印度和缅甸还有可能前往边藏的路线,都是要经过八大关出关的,那么也就是意味着孟拱土司的地盘就是商人们的必经之地,只要把守住了这里,辛标信所言的荣华富贵,可真的不是嘴炮口嗨。 他又连忙五体投地跪下,屁股高高的翘起来,“这是小人的福气,是大王给的天恩,我一定誓死效忠陛下,绝不会有任何二心,若是有二心,请佛祖降下法谕,让我一辈子都无法超脱” 东南亚诸国大部分都是信仰小乘佛教,小乘佛教不比大乘佛教,有地狱有西方极乐净土,小乘佛教更讲究是自己个人的超脱,如果在缅甸这些虔诚的佛教徒来说,无法超脱意味着死后会消亡,那么这的确是非常重的诅咒了。 辛标信果然满意的点点头,“你是我最疼爱的侄子,我当然不会亏待你,如果不给你安排好以后的好日子,我那去世的哥哥,也不会得到超脱的。要知道,我哥哥的儿子,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了,你一定要好好辅佐我,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忠心缅甸的臣子的。” 那陀耶点头如捣蒜,“是,大王说的极是” 这边辛标信恩威并施,那陀耶忠心报效君主,本来是一出君臣相得的好戏,可辛标信的身后有人不高兴了,有一个苍老的女声冷然“哼”的一声,打破了原来的氛围,辛标信脸上自得的笑意微微一僵,那陀耶才发觉辛标信的身后在佛前有人跪着礼佛,这会子才在侍女们的扶持下慢慢起身,那陀耶许是太紧张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大殿之内还有别的人,这会子一看,忙又跪拜行礼,“王太后。” 按照现在的称呼来说,辛标信称呼那陀耶为侄子,那么辛标信的母亲缅甸王太后应该是那陀耶的祖母,关系不算外人才对,可王太后的脸上冷冰冰的。 。 二十三、王与太后(下) 王太后的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并没有对着那陀耶露出什么特别亲密的表情来,“我看你们几个,”王太后在佛前起身,复又转到了辛标信和那陀耶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战争还没有胜利,就想起了以后的美梦” 辛标信示意那陀耶起身,坐在边上,他微微侧身,对着王太后坐着鞠躬,“母亲。” 王太后似乎有些年纪了,头发花白,但神色威严,侍女搀扶着坐下来,背脊也是挺立笔直,侍女们神色恭谨,扶着王太后坐下后,迅速的退到大殿边缘,垂着手等候吩咐,似乎王太后是什么大虫一般,很是危险。“那么说来,中国派来了什么大官” 王太后不看那陀耶,但那陀耶知道这样的问题,肯定是面向自己来问的,“摩诃梯诃都罗大人剿灭了大山土司,从他的家中搜出了中国人传给他的文书,再做了其余的刺探,统率中国大军前来的,是中国皇帝的小舅子,中国的宰相,叫做傅恒的。” “也是宰相”王太后挑眉,似乎有些惊讶,“摩诃梯诃都罗有对手了,不知道两国的宰相,到底是哪一方厉害些呢” “摩诃梯诃都罗大人久经沙场,乃是大王驾下第一善战的大勇士,中国的宰相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摩诃梯诃都罗大人不仅在老官屯安排了天罗地网,更是在新街,就是老官屯东北方向三十余里的重镇,把守了重兵,两地互为犄角,可以阻拦中国的军队寸步难进。” “就是这样而已”王太后冷漠的说道,她的手中把玩着一个翡翠小狮子,那小狮子不过是大拇指大小,光芒却是温润璀璨,颜色深碧,通体晶莹剔透,“中国皇帝派来这么多大军,还只是能让他们寸步难进而已吗” 阿陀耶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这位王太后乃是本朝开国国王雍籍牙之妻,不仅仅是国母的身份,更是昔日伴随雍籍牙国王一起南征北战的,昔日第一个攻入阿瓦城的士兵,就是王太后的亲军,南方诸国之中,太后身份尊贵,更别说如今的这位了,就算是辛标信也要尊敬礼让三分。王太后的话语里似乎对着右丞相摩诃梯诃都罗的布局不太满意,这样的话,还是少开口为妙。 “母亲,”阿陀耶不敢说下去,辛标信微微皱眉,微笑开口道“摩诃梯诃都罗是老军务,他不会打无把握之战的。” “哦是吗”王太后挑眉,怀疑地看着辛标信,“那么王上你呢” “暹罗有郑信作乱,下缅甸局势不稳,前去征税的官吏多有被暗杀,下缅甸一小半的赋税收不上来,阿瓦城就会短了用度。” 辛标信喟然不语,阿陀耶赔笑,“阿瓦城乃是缅甸最富饶的城市,又怎么会因为下缅甸的一点赋税收不到上来而短了用度呢” “单单是下缅甸倒也无妨,只是凡事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困难需要应对,佛陀告诉我们,烦恼的事从来都是一起出现的,就这么一些叛乱,放在平时,根本不需要王宫护卫军出发,只要地方上忠于阿瓦城的土司们出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叛乱,可现在除了下缅甸那些心怀鬼胎的叛乱之外,我们的心腹大患,那个暹罗国原本的将军,恩,叫什么名字” “叫做郑信,母亲。”辛标信说道。 “听说已经自立为王了”王太后慢慢的说道,“僭越如此,这是为什么无非还是在暹罗的战局不利给了郑信可乘之机” 王太后话说的慢悠悠的,但阿陀耶不敢插嘴,原本盘膝坐着,复又跪坐起来,双手放在双腿上,身子马上弯下来听王太后的吩咐。 “母亲,”辛标信的声音还是温柔清淡,“朝政的事情,您还是不必太操心了,多礼佛参拜,日后求一个超脱才好。” “怎么叫我不操心,难道贡榜王朝的事儿,我说不上话了吗”辛标信示意自己的母亲身为妇人,不要干涉朝政,但显然对着王太后没有什么作用,王太后身为开国之君的妻子,身份地位十分高贵令人敬仰,就算是辛标信如今在缅甸国权威甚重,但王太后面对辛标信的劝诫,还是不以为然,她冷哼一声,“暹罗的郑信才是心腹大患” “但我却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招惹中国” 阿陀耶这时候才明白,原来王太后是对着缅甸和大玄开战这个事情十分的不满,而不是对着右丞相大人在老官屯的战局不满,阿陀耶心里头十分震惊,他一是庆幸自己个刚才没有乱说话,第二却又担心了自己,听到了这些宫闱秘事国王和王太后对于和中国作战的态度竟然完全相反这样的事儿,若是被外头人听到,只怕是会让伊洛瓦底江掀起滔天巨浪。 王太后的身份不仅仅是因为是自己沙场征战出来的,更是因为她的丈夫,辛标信大王孟驳的父亲,雍籍牙是凭借创立新王朝的功绩被奉为“大帝”这倒是有些像大玄北边的沙皇俄罗斯,只有立下很大的功勋才能被称之为“大帝”,辛标信现在还不敢称为大帝。 “母亲,”辛标信的声音在那陀耶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依旧是温和的很,“我们已经在缅北几次打败了大玄人,我们有很大的信心” “天朝就好像是一头老虎,从前缅甸历朝历代都是进贡的,如今你不进贡,天朝不来这问,就好像是老虎睡着了一般,可如今老虎被你弄醒了,现在不仅醒来,还朝着缅甸伸出了尖爪和利牙,朝着缅甸正式派兵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只要打败敌人就可以了。” “打败敌人没有那么简单的,”王太后摇了摇头,“中国远在天边,天朝只要你恭顺一些,说话好听一些,送几头大象去,这就足够了,天朝那么大,是不会为了几个土司,和我们计较的” 。 二十三、王与太后(完) “天朝富有四海,我们缅甸的国土,大概就只有他们两个省份那么大,我们只要保持恭顺,天朝是不会和我们计较的,我们不需要和中国为难,如果你经营好暹罗,再永远的压服南掌,你的功绩会远远的超过你的父亲” 王太后显然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天朝只是需要一个脸面,有了这个脸面,我们可以完全腾出手来,解决好下缅甸那些该死的杂种们,再完全的压服暹罗的叛乱,这样的我们再往东边去,就可以和安南对阵,安南是一个腐化奢侈的国家,他们肯定不是我们贡榜王朝的敌手,那么如果一统南方,我们的基业就会远远的超过缅甸的历代祖先” “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得罪天朝无非是一些小事情,只要低头服软就可以了,大丈夫不必在乎每时每刻的骄傲和自尊,就好像天上的太阳,不会每日都晴空万里,有时候也会被乌云遮蔽,但丝毫不损太阳的光芒,我的儿子,我希望你可以明白这个道理” “母亲,我明白这个道理,但现在我们可以打败中国人,又何必退让呢”辛标信淡然说道,“我不喜欢退让,我喜欢中国人退让。如果我可以对着中国人的战争取得胜利,那么那些小国家,一样也会臣服于我。” 辛标信语气淡然,似乎丝毫不为母亲的劝说而动,王太后有些稳不住了,“暹罗的郑信才是心腹大患你若是不解决了他,暹罗永无宁日,我们总会被迫退出暹罗” “只要打败了中国人,那么暹罗那些臭鱼烂虾,不用动手,他们就自己死亡了。” “没有这么简单,现在缅甸是处于非常危急的时候了,”王太后摇摇头起身,显然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脾气,不愿意在这里继续浪费口舌,但她最后还要以母亲的身份,大帝之妻的地位来告诫如今的缅甸白象大王,“你杀了哥哥的那些子嗣们,又逼迫你哥哥退位,这个事情我不拦着你,你比你哥哥和他那些儿子们更适合当缅甸的统治者,我乐见这件事情,你可以带着缅甸走向强大。” “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情,缅甸并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们的国家不是像天朝那样上下齐心,如果老官屯那边无法取得胜利,你的统治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就说这么多,你好好思考一下吧,孟驳” 王太后转身离开了,阿陀耶哆嗦了一下子,不敢多说一个字,为什么阿陀耶身为前王的儿子,没有被孟驳诛杀完全是因为阿陀耶是孟驳的哥哥,就是前王和下贱的宫女生出来的私生子,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孟驳把自己所有的侄子都杀了,就单独留下来了阿陀耶这么一个私生子,这个私生子都还不能姓孟。“阿陀耶”在缅甸语之中的意思是路边野花,所以这样的野花,阿陀耶,是不敢多说话的。 辛标信许久不说话,阿陀耶等了很久都没听到辛标信说话,于是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到了之前神色安详的缅甸国王这会子闭着眼,脸上的肌肉却是不住的抽搐着,很是狰狞,肌肉的走向和扭曲,都有些无法控制的意思,阿陀耶心惊肉跳,忙又俯下身子不敢让自己的叔叔知道自己在偷窥他,可这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狂跳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里。 许是过了许久,辛标信才微微叹气,“好了,你起来吧。” 阿陀耶忙起身,低着头稍微瞥了一眼孟驳,见到孟驳脸色平静下来,这才悄无声息的舒了一口气,“王太后的话儿,阿陀耶,你听到了吗” “是,”阿陀耶老老实实的说道,“小人都听到了。” “你觉得如何” “小人没有什么想法,”阿陀耶忙说道,他可不想找死,不想卷入白象大王和王太后的纷争之中,“小人只知道要听从大王的命令,其余的一概都不愿意去听。” “你能这样想,非常好,我很高兴,但长辈的话,你说是不是该遵守呢” 阿陀耶有些不明白了,他的脑子不够用,“大王的意思” 孟驳微微一笑,“如果王太后的命令交给你去办,你会怎么办” “命令”阿陀耶回过神来,“对着中国人进贡投降”他看到了孟驳脸上的表情,大惊失色,“我不敢这样做王上,我只是听从您的命令”就算是王太后的话,我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那么我说,是我这个王上,让你去办王太后的命令呢” 阿陀耶有些糊涂了,“王上,小人,真的不明白” 辛标信眼角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王太后的话有些道理,但我身为缅甸的国王,不能做卑躬屈膝的事情,这种事情必须要有人做,但我不能做,所以你,阿陀耶,可以做,明白了吗” 阿陀耶战战兢兢,“小人不敢做这样叛国的事情” “王太后的话很有道理,该是你为国效忠的时候了,我不要你去死,阿陀耶,”辛标信圆滑的说道,“你是我最疼爱的侄子,我怎么会舍得你去死呢,但是我要你去办王太后的事情,记住了,”辛标信拿起了银盏,喝了一口茶,“让中国人撤军,明白吗什么条件你自己去处理,我都不会承认。” “只要骗的中国人离开,我就记住了你这个功劳。” “可”阿陀耶牙齿不住的打架,“我怕办不到这个事情,辜负了王上的期待。” “办不成也没关系,当然,我希望你办成。”孟驳淡然笑道,若不是知道他底细的人,一定以为如今的辛标信大王一定是潜心礼佛的慈悲之人,“但是如果你没办成,却泄露了这件事情,让别人知道了你是自己个擅自做主找中国人议和,那么你说,我是把你剥了皮呢,还是丢到鳄鱼池里面去喂猪婆龙呢我亲爱的侄子,恩” 。 二十四、缅甸根基(上) 孟驳不是靠着鲁莽和匹夫之勇当上如今缅甸国王的。 统治一个国家,不是靠着口嗨也不是靠着嘴炮,更不是靠着意气用事,正如王太后所说,是需要权衡和策略的,孟驳难道不知道母亲王太后说的是正确的吗 孟驳其实不是听不进老太后的劝告,但他根本就拉不下脸面。因为缅甸和大玄朝最大的不同在于,清朝是靠科举制来选拔地方文武官吏,而缅甸是封建制,各地的土司们缅王并不能直接控制,只能是通过花马礼和提供人力兵力来进行压榨。 现在是自己去惹的大玄朝大举兴师动众的,如果最后自己又去求和,很可能还是会动摇统治,不仅仅是暹罗无法降服,就连缅甸境内那些心怀鬼胎的土司们,更是会对着自己阳奉阴违的。 在这个国王的脸面程度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更多的需要考虑国家的利益。 所以孟驳不是不能接受谈判和退让,但是这样的事情不能让自己下旨,也不能够光明正大的办,更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只能是交给特别的人去办。 阿陀耶身份不算贵重,是私生子,是下贱之人,但他又是孟驳的亲侄子,所以他可以去做这个事情。 王太后的话完全正确,现在缅甸最大的危机,不只是一个,而是两个一个是已经打下的邻国暹罗在郑信的领导下,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复国运动,聚集在郑王旗下的暹罗封建领主越来越多,而暹罗一旦复国成功,将会对缅甸在整个中南半岛的统治产生巨大的动摇,进而影响到南掌和安南这边的局势,南方霸主的地位,马上就要动摇了。 所以相对于北面的大玄,东面的暹罗才是缅甸的心腹大患。对大玄臣服最多是丢了面子,而丢了暹罗,那么什么实惠都没有了,占领一个国家意味着可以源源不绝的吸血,缅甸如果因为无法剿灭郑信而致使咋暹罗吸不到血,对着阿瓦城的统治,影响很大。 再一个,缅甸确实也快扛不住了,连续应付清朝和暹罗的战事,两面调兵和粮饷,人力物力以一个中南半岛国家来说,基本到了极限,两头为难。孟驳虽然也是一个奋进想着有出息的国王,但国内的情况也难以和大玄朝继续纠缠下去。他要找一个方法。 所以那陀耶今天恰好就出现了,又恰好听到了王太后的反对意见,当然就是他来办这个事情了。 阿陀耶不是笨蛋,也听清楚了孟驳的意思,“大王,如果办这个事情,我可以告诉宰相大人吗” “当然可以,但你要知道,不许外面的任何人知道。”孟驳笑道,“我听从太后的,也给中国人一个面子,想必他们会退让的,只要我们纳贡,进献礼物。如果他们不愿意退步,”孟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么我就只能让他们在北边尝尝看我们的水寨陆寨的威力了。” 阿陀耶唯唯诺诺,他觉得这一次进入阿瓦城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接了这个一个棘手的差事儿,他实际上明白了孟驳的意思,可以谈,你可以骗人家,但是我不会给你任何的授权。 他觉得再待下去会死人的,于是起身告辞预备离开,“阿陀耶,你说,如果我现在就出现在前线,会不会让我们的勇士们战斗力大增” “那是必然的,”孟驳说了一个从未说过的话题,阿陀耶很是惊讶,当然今日也没有再什么惊讶的事儿了,这个话题,倒不是算太刺激,“大王就好像天上的太阳,光芒照耀在哪里,哪里就让人精神振奋,什么敌人都可以拿下。” “大王想要御驾亲征”阿陀耶试探的问道,“那么我去禀告丞相大人,让他做好迎驾的准备” “现在不需要,”孟驳说道,“中国人还没有到达老官屯和新街,我们的士气也还很强盛,我不需要去御驾亲征来鼓舞士气,太后娘娘说的话,很对,”孟驳脸色平静如水,“暹罗关系到我们缅甸的千秋大业,不能够轻视之,我会告诉摩诃梯诃都罗,你也再告诉他一次,我不求他有什么大胜,只需要拖住中国人,在北边熬住中国人,我会在这里解决好下缅甸或者是暹罗的郑信。” “是” “只要两个解决了一个,那么中国人也不在话下了,所以,”孟驳看着阿陀耶,“交给你的任务,也非常非常的重要,明白了吗” 阿陀耶明白孟驳的话,所谓的任务,就是要自己个出面安排人手去和中国人沟通,说一些软话,说一些让中国人可以暂缓攻势的话儿和做一些事情,“我会完成大王交代的人物,请大王您放心。” 阿陀耶忙不迭地离开了,他一会也不愿意再在孟驳身边多待,总觉得自己个若是再这么担惊受怕去,只怕是要折寿很多年了,当然了,大家伙都信奉佛祖,都想着日后要超脱的,但是谁也不愿意这么早就放弃现实之中的花花世界么,谁都想着要多活几年,超脱嘛,那等着以后老的享乐不动的时候再超脱吧。 阿陀耶离开了,大殿就只剩下了孟驳一个人,他继续盘膝坐着,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什么,侍卫和宫女们都在外面伺候着,没人敢说话,只是窗外似乎有微风吹过,吹落了花朵无数,宛如花雨,远处还有不少梵音悠扬传来,只是如此美景维持不了多久,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汇报了好消息,让这样的美景一下子失去了神色。 “大王,摩诃梯诃都罗大人拍在新街的下缅甸土司联军,今天战败了大军撤到了老官屯。 大殿之中毫无声音,过了好一会,孟驳才慢慢开口,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知道了。” “摩诃梯诃都罗大人还说,中国人战斗力惊人,我们的勇士很难在正面战场上取得胜利,所以他请求王上要再多派遣军队和提供物资。” 。 二十四、缅甸根基(中) 孟驳睁开了眼睛,眼中好像是流淌着火焰的河水,平静却又带着末世毁灭的样子,“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孟驳起身,到了大殿之外,侍女和侍卫们上前,孟驳目视前方,眼中虚无缥缈,却又是十分的坚定,“召集群臣,我要在大殿商议国事。” 急促的钟声响起,大家都知道正殿里面又要召开很重要的会议了,文武大臣一起进了正殿,金碧辉煌的第一宝座上坐了缅甸贡榜王朝“辛标信”大王孟驳,东南亚诸国,基本上在大殿之中会安排许多宝座,除却皇帝之外,太子、太后等等都会有一席之地,所以缅甸也有三个宝座,孟驳的位置最高,前面两个位置都还空着,只是孟驳现在还没有册立太子,王太后刚才和孟驳言语不投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次登殿。所以就只有孟驳一个人。 臣子们行礼之后盘膝坐下,都面向孟驳,大殿之中,丝毫声音不闻,“摩诃梯诃都罗在新街战败了,全军都退向了老官屯,”孟驳放下了正式的文书,在满殿的大哗声之中,侍者接过文书,递给了群臣,“大家说说看,到底怎么办。” 左丞相是一位白胡子皮肤黝黑干瘦的老者,也是跟着先王打下整个缅甸天下的老臣,唤作“巴提亚”,他也是下缅甸孟佳土司的首领,巴提亚接过了文书仔细一看,又和身后的几个副手属下商议了一番,他抬起头来,对着孟驳说道,“大王,中国人这一次兴师动众,所图的无非是我们的臣服进贡,之前大帝也有心思要续上进贡天朝,但因为国内未曾平靖,所以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战线也只是还在八大关外的新街附近而已。” “所以巴提亚大人,你的意思是,”孟驳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有些空灵,“要缅甸投降中国吗” “不,不是投降,”巴提亚说道,“大王的缅甸如日中天,在您的统治下,缅甸暹罗南掌马上就要连成一体,这是最大的基业,您就是伟大的王,如此伟大的王,不应该随便在别人面前低头,就算伟大如天朝,也是不该低头。” “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先和猪婆龙一样,先在敌人面前露出锋利的牙齿,展示我们的强大,让敌人可以知道我们的力量和我们的决心,如此之后才可以达成友好的和谈,如果没有一个巨大的胜利,那么我们也没必要朝着天朝低头。” 孟驳眼神一闪,他选中这位伺候过自己父亲和兄长的老臣继续担任百官之首,除却要稳固朝政安抚人心之外,其余的原因就体现在巴提亚的这番话里面了,这位老臣,不仅是忠心效忠缅甸,更是能够和自己个的思路在一块。“如果我们要和中国人和谈,起码也要表露出自己的力量,让中国人知道我们有着猪婆龙的力量,在缅甸的雨林和江河里,在这莲花盛开的国度,我们缅甸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天朝虽然强大,但是他们不能够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缅甸上。”巴提亚抖动着雪白的眉毛,目光炯炯,“我们要趁着这个好机会展示机会。” 孟驳举起双手,满意的拍了拍手,“如果问我,一个国家最幸运的是拥有什么,我一定会说,那就是拥有一位强大的智者,巴提亚大人,就是我们缅甸最强大的智者,我为你骄傲,也为缅甸拥有这样的智者而感到自豪” 原本还有些旁的心思的人,听到孟驳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于是也没有继续说话了,开国的君主,特别是孟驳,昔日也是跟着先王作战多年的,这样的威武君主,能力出众,本来就很少听得进去别人的劝谏,特别是那些逆耳的劝谏。 “那么巴提亚大人的意思,你觉得先去解决中国人,还是解决暹罗叛乱的郑信” “两个事情实际上可以一起解决,大王,只要一个方面可以迅速的解决,那么另外一方,也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在我看来,大王应该御驾亲征,等着大军到了北方,御驾不管是去对战中国人,或者是东征平定暹罗的叛乱,都很方便。” 这个建议倒是孟驳没有想到的,不过仔细一想,还真的很对,昔日桂家存在着的木邦,也就是明瑞孤军深入的地方,就是通往老官屯和暹罗的关键之地。如果前往北方,在交通要道等候,那么就可以两头准备了。 “智者的光芒,就好像是明月,浸润了我们的心田,”孟驳从宝座上走了下来,走到了巴提亚的面前,“巴提亚大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孟驳扶起了白发苍苍的巴提亚,环视群臣,“我会准备应对好这两个最大的困难,缅甸现在遇到了历史上最困难的时机了,暹罗和中国,如果两个都能解决,那么缅甸就可以进入到无敌的境界,如果能解决一个,那么我们还是南方的霸主” 孟驳没有说两个难关如果都没有解决,缅甸会怎么办,实际上伟大的白象大王压根就不会思考这些太过于凄惨的问题,大殿议事结束了,孟驳只是让巴提亚留下来,其余的人都鱼贯退出了,“巴提亚大人,提醒你们家的人,不要在下缅甸闹事儿,也不要阻拦我们的官员征收赋税,”孟驳越过身子,背对着巴提亚说道,“如果你不能约束你们的家人,巴提亚大人,那么我就先带兵去下缅甸,剿灭了不听从于阿瓦城的叛逆,再对付外敌,如果内部不能平静,我们怎么一直抵抗外敌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必唱聊斋了,既然没有外人,巴提亚也不会再露出十分恭顺的模样,“我要提醒大王,缅甸的国王是土司们的共主,但没有一个国王可以吞并土司,土地和人口,是祖先们留下来的,是祖先留给我们的。花马礼可以,土地和人口,不行。” 。 二十四、缅甸根基(下) “缅甸的根基,不在于阿瓦城的多强大,而是在于地方上的土司们安居乐业,如果土司们的日子都过的好了,那么阿瓦城才能源源不断的拿到花马礼,如果把土地和人口都拿走了,”巴提亚慢悠悠的说道,“谁也不能够继续维持在阿瓦城和整个缅甸的统治,大王在下缅甸的花马礼收的越来越多这且都算了,现在还要每家土司提供三分之一的士兵和划拨土地给阿瓦城直接管理,大王,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是会让所有的土司离心的” 巴提亚不仅是贡榜王朝的左宰相,更是下缅甸最富饶的土司之主,他的警告,孟驳不得不放在心上,孟驳当然希望缅甸的所有大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在地方派出自己的官吏管理整个缅甸,而不是要借助土司的力量,中原天朝大皇帝就是这样做的,为什么自己要借助土司呢 这个念头在孟驳吞并了暹罗之后,国力强盛,无人敢挑战自己,只能是臣服之后,这个念头越发的强烈了起来,他阅读过有关于中国的文章和书籍,明白了天朝之所以强大的根本原因,在孟驳看来,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中央集权,皇帝在都城之内就可以统率一起力量。 直接统率。 孟驳也想完成这个伟业,但他不会,也不能够告诉巴提亚,巴提亚虽然睿智,但他的立场不对,他就是土司的首领,任何侵害土司根基的事情,他都不会同意。 终有一天要让你好看孟驳心里头咬牙切齿,面上却还是保持微笑,“巴提亚大人你多心了,我没有想着改变缅甸体制的意思,各地的土司,除了北边木邦和孟拱那些叛逆之外,所有的都是忠臣,特别是巴提亚大人,您若是不忠心耿耿,我又怎么会让您继续担任这个宰相呢” “不过您说的很有道理,我决定,除了赋税之外,其余的一概都不改变了,花马礼的事情,还要巴提亚大人您体谅,现在我们缅甸是东西两侧双线作战,粮草军械银钱这些事儿上压力极大,你也说,如果不给中国人一个教训,他们也无法见识到我们的厉害,不会就此束手,是不是” “所以花马礼的银子还是要收的,而且现在这种特殊情况,还要多收一些,刚才巴提亚大人不是说了吗缅甸的基石是各地的土司,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阿瓦城都倒下了,各地的土司还能过的好吗猪婆龙如果被敌人杀死了,猪婆龙肚皮下面的那些龙蛋们,还能好好保全吗” 巴提亚很想说如果没有贡榜王朝,还有别的王朝会统治缅甸,缅甸国王可以不同的人来担当,但是土司们却是绵延几百年,稳如磐石。 但是他目前不敢这么说,孟驳的权威的确日盛,甚至比昔日他的父亲,还有厉害了,巴提亚点点头,“大王说的极是,只要解决了暹罗和北方来犯的天朝,我们缅甸自然永远强大下去,不会有任何问题。” “所以我会解决好这两个问题,在解决好这两个问题之前,巴提亚大人,你说,下缅甸能够保持安静一些吗” 巴提亚心里头想若是真的让你把这两个难题都解决了,下缅甸更是没有任何人会是你的对手了,但巴提亚不仅仅是土司之首,更是缅甸国的左宰相,所以他两方面都要考虑,“如果只是多一些花马礼,这是完全没问题的,土司们都是大王您忠实的臣子,想必提前交纳一些银子不会有什么问题,预缴就可以了。” “就算预缴五十年,也没有什么问题,”巴提亚这一刻又化身为忠心耿耿的王国宰相,“土司们应该要效力,我们的土司也是一样,不过我要告诫大王,下缅甸的事情不是那些忠诚于大王的土司们在捣鬼,还有别的势力。” “是谁”孟驳知道是谁,“敏家吗” “是,敏家在下缅甸做生意,他们的力量更大,比老臣的更大,而且敏家对着阿瓦城的统治更是心怀戒心。” “这些中国人,”孟驳摇摇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到底不是我们缅甸人,所以他们的心思就不会完全的效忠阿瓦城,我知道了,这件事儿我也需要巴提亚大人的帮助,”孟驳不是傻子,他很明白巴提亚提出来敏家的原因所在,“敏家富可敌国,我不愿意再留着他了,巴提亚大人,你说,下缅甸你可以帮助我,去铲除这些异类吗” 这等于就是说要和巴提亚分润有关于剿灭敏家的收益了,巴提亚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是,老臣都听大王的。” “阿陀耶已经回到前线去了,我知道你和右丞相不太对付,巴提亚大人,但如今是为了缅甸国,还请您暂时忍耐。” “大王请放心,右丞相是年轻人,我打压他,不是为了自己个,而是为了大王的大局,我打压他,他就越靠近大王,就会对大王越忠诚,我对他个人是没有意见的,而是我们政见不合,这也是为了政局着想,避免大王看到我们形成同心。” 既然是私底下交谈,巴提亚说的就很直接了,“我一定会提供丰沛的粮草和军械提供到前线去,帮助他打赢这一次战争,只要他胜利了,那么我这个位置就可以让出来,给他担任了,老臣可以放心的回到下缅甸老家颐养天年了。” 孟驳叹气,“巴提亚大人,您真是思考周全,那么我也准备好了之后去北方了,阿瓦城就交给你处理了。” “完全没问题,”巴提亚笑道,“请您放心就是了。” “不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金秀正在低头写着东西,听到永基说不放心的话儿,抬起头来惊奇的说道,“如今战局顺利,海兰察先锋官做的极好,三日就攻破了新街,缅甸的右丞相业已去了老官屯,海兰察还升官了呢,叫什么哦,蒙古镶黄旗副都统” 。 二十四、缅甸根基(完) 大玄朝最重军功是有道理的,只有战场上厮杀出来能够给国家带来胜利的荣誉才是最厉害的荣誉,本朝虽然没有前朝大炎一样死板,非军功无法封爵,但宗室之爵和外戚之爵,和军功之爵是完全不同的,封爵的事儿,需要中枢同意,兵部审核,皇帝御笔勾勒才行,所以这个不是傅恒能做主的,但安排一个从一品的副都统官衔,特别是海兰察带着先锋军队,三日之内就冲垮了新街的防线,虽然后面是傅恒大军赶到施加更多的压力,但这个入缅甸的首功,还是归给海兰察头上的。 可这会子永基有些担心,甚至说不放心,这就很是奇怪了。听到金秀发问,永基解释道,“新街的兵力不多,也不算什么精锐之兵,咱们都是看过的。”永基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有些惨白,“被海兰察冲了几次,也就冲散了。” 永基显然想到了那一日自己个观战时候的场景,虽然强忍着没晕倒,但见到那些血肉模糊,尸山血海的样子,忍不住吐了一整天,到了第二日才勉强喝了一些白粥,至于金秀她还没有怎么见过尸体,但她去伤兵营看过,那些伤口、血淋淋的肢体、还有一些内脏器官等,也足够让金秀狂吐好几日了。 今个两人才稍微好些,只是听到永基这么说,回想起那些场面不免又要作呕,金秀忍住了胃部正在抽搐的呕吐感,“缅甸人没有这么强大,他们不可能在两个地方都安排重兵,所以老官屯才是缅甸右丞相精心安排的决战之地。依我看,实际上咱们完全没必要在这些外围的地方和缅甸人纠缠,直接攻打阿瓦城就是了,如今大军不比着昔日明瑞的偏师,咱们人马都整齐。” “皇阿玛下旨了,说要傅恒大人稳扎稳打,许是怕傅恒大人再重蹈覆辙罢”永基苦笑道,“所以海兰察也再三请战要迅速前往攻打阿瓦城,但被大帅给否决了。” “圣上意思如此,也只能罢了,”金秀叹气道,她实际在行军作战上面,毫无经验,当然也不太懂军务上调兵遣将的事儿,但她看过相关的文献,实际上持久战对着缅甸人不利,对着大玄军队一样是不利的,但永盛皇帝怕自己最信任的小舅子军机大臣一等公再和明瑞一样,深入敌营,而险些无法回转,所以下旨要求傅恒稳扎稳打,但接下去,新街虽然攻克,但其余的问题,还是很大的。“十二爷,咱们的粮草如何” “这也是大问题了,”永基叹道,“咱们行军的慢,粮草供应一时间有些不足,所以攻克下新街后,还要再度找一些粮草补充,以备不时之需,乌猛脱猛派上了一些用场,不指望这边的土司能够帮着咱们,只要能够用银子买来粮草就够了。我估摸着大军,还要在新街多休整几日,就地征粮之外,还要等着国中送来别的补给才好。” 后勤是最大的问题,但这不是最要命的问题,最要命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是水土不服。 云南绿营的官兵作战能力不强,而且在之前的几次对缅作战之中伤亡殆尽,所以原本这些最适合攻打缅甸的兵丁太少。明瑞带来的四川绿营也打残了几乎全部阵亡,其余的兵丁都是北方来,对着中南半岛的天气十分不适应。 虽然是已经避开了雨季,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特别是到了新街后,天气就开始变化了,空气中都是一股湿气混合泥土还有草木的味道,吹过的风都是闷热的,行军走不了几里路全身就粘透了,突然之间下起倾盆大雨,脚下的路面马上就变成泥泞的烂路,马匹托着干粮和帐篷艰难的行走在山间小路上。一不小心踏入稀泥中滑到,拉都来不及拉住,整个马匹带着背上的所有辎重滚下山去这种情况蔓延在入缅甸之后的行军途中。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一些士兵丢了粮饷,只能空腹饿着肚子赶路,天气忽晴忽雨,你才刚刚被大雨淋湿瑟瑟发抖,突然又开始暴晒。夜晚在山地小路不能扎营,就只能在路边休息,经常是上半身淋着雨,下半身还踩在水塘泥地里,时间一久,很多士兵开始感冒,拉肚子,士兵和马匹病死的数量开始逐渐上升,非战斗减员严重。 “所以这些事儿才是最要紧的,也是十二爷可以帮得上忙的,”金秀收起了自己个刚刚写好的信,“十二爷,侯艳年写信给我,之前咱们问着纳兰大人要的药物马上就可以出八大关了,他们几个商队的人愿意帮着运,不需朝廷给银子,但是他们要拿一些东西回去发卖。” “发卖东西”永基奇道,“他们要什么” “之前我想给他们的,如今还没有,毕竟缅甸没有克服,但那些战俘那些缅甸人,”金秀微微一笑,“丢给侯艳年他们,如何” “侯艳年那些商人们都还要这些战俘吗”永基奇道,“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生意啊。” “不碍事,想必中堂大人,对着咱们预备下的药物肯定喜欢,”金秀笑道,“要一些人应该不是问题,而且这些战俘,若是杀了不祥,若是放了又太便宜他们了。让侯艳年收罗起来,预备着拿回国当苦力吧。” 永基听从了金秀的意见,于是到了傅恒的大帐内说了有药物送到,和侯艳年的要求,傅恒挑眉有些不信,“商人们都是无利不起早,为何会做这亏本之事” 永基也不知道,但他知道金秀必然有其目的,“说是要发卖这些战俘,国内可以当做奴才使用。” 傅恒点点头,“这倒罢了,”的确药物非常重要,高级将领们问题不大,但底下的士兵们这些日子真的是非常悲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康儿给我的资料里头说缅甸的雨季已经过去,为何这些日子,还在下暴雨。” 。 二十五、拜见傅恒(上) 天气暴雨不断,给了战局更大的变化,傅恒不免有些头疼,士兵们战死的不多,倒是因为气候原因上吐下泻非战斗原因减员太多了,新街这里颇为平整干净,大军从八大关之后长途跋涉,就算是不加缅甸人的时不时骚扰,大军都很是困倦疲惫了。 傅恒原本是想着直接突击阿瓦城,这样可以在战局上占得先机,但皇帝一来不许自己的重臣行冒险之事,二来傅恒入缅之后,的确发现行军多有不便,再加上天气极差,就算是想着要突袭阿瓦城,如今也再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时候了,于是傅恒还是决定稳扎稳打。 只是如今困难极多,粮草之事暂且不谈,士兵们都染上了许多的病症,上吐下泻者甚多,傅恒听到永基说有药物前来,自然高兴,“如此一来,咱们在这里休整,的确是可以让将士们得到妥善的治疗。” 永基想了想,还是提一提自己的意见,“我看到营中大家用水都未曾煮沸,纳兰信芳曾和明瑞大人说过,若是不经过煮沸之水直接饮用,容易生病,之前行军无法周全倒也罢了,如今咱们在新街,不如辛苦些,都烧沸腾之水再喝,如此的话,必然可让兵丁减少生病。” “如此可有效”傅恒有些不信,但见到永基信誓旦旦,话里头又露出十分信赖纳兰信芳的样子,怀疑之余,倒也不需要特别注意,这事儿麻烦些,却也不必太浪费什么,再者永基入大营以来,甚少说话,也不太指手画脚,多听少说话,傅恒甚是满意,他最怕就是永基太有自己的主意,纸上谈兵起来,是最吓人的。 如今永基既然开口,虽然傅恒不怎么相信那个素未谋面的纳兰信芳,但永基既然开口,就不妨把这个事儿交给他去做,免得他来了前线,凡事都不去做,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的,而且他对着医药之物甚是关心,纳兰永宁哪里也多番筹措,都是永基私下给的命令,如今且不管有没有用,通过纳兰永宁送来的东西条陈清单来看,的确是花了大力气的,所以傅恒准备要交给永基一些责任不大却又不至于太简单的差事儿,“十二爷军前历练甚久了,依我之见,就这饮水之事,还有医药供给之事,都交给你办,如何” “如此这两件事儿,似乎又稍微简单了些,”永基皱眉,似乎还有些不满意,“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差事儿。中唐大人,那些商人却都是来寻我的,许是托付在我的面子上,所以说愿意报效,如今粮草甚是短缺不如就同意了他们,如何”、 傅恒对着发卖战俘的事儿犹豫不决,这不是国内平叛,不需要顾忌什么名声,可如今在缅甸,在国外对着俘虏虐待的话,是容易引发反作用的。“粮草一事儿,只怕是短时间内不碍事儿,乌猛脱猛已经去各地筹集了,想必有他出面,咱们也有银子,应该不至于没有粮草。” 傅恒话音刚落,乌猛脱猛就从外头进来了,他素来大大咧咧的脸上今日十分的严肃,这是不正常的,要知道乌猛脱猛下定决心要跟着天朝推翻贡榜王朝的残暴统治以来,在富恒面前从来精神抖擞,威武霸气的,特别是从孟拱附从,兴兵到新街以来,傅恒所到之处都是战胜,乌猛脱猛更是觉得与有荣焉。只是今日,却是有些严肃,更是有些惊慌在里头,“尊敬的大帅,我出去找粮食,可方圆几十里内,所有的土司都消失不见了,原本有些地方是有集市或者是村镇的地方,都似乎被火烧毁,百姓也不见了。” “什么” 傅恒的眼神微微一凝,“都不见了” “小的见到许多尸体,都是一些商人模样的,有些相熟的,也都被杀了,左近的村庄都已经没人了,被杀的人少,估计是被阿瓦城的人都迁走了。” 傅恒和永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个词儿“坚壁清野”。 粮道的问题,现在就成了最严峻的问题,傅恒原本想着乘胜追击老官屯,可如今却是不能够了,如今不比在刚出国境的时候,那个时候可是土司们要不畏惧,要不忠诚,纷纷跟着傅恒一起作战,当然了,也不指望他们出多少力气,但师出有名,又有本地土司景从,这显然就是正义之师啊。 人多家大业大,自然开销就大了,那时候还有土司们的粮草可以就地征用,花银子就行,可如今到了这里,已经算是深入缅甸统治的核心区域了,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忠心于大玄朝的土司了,缅甸人心狠手辣,竟然将左近一扫而空,别说是当地村民老百姓了,就连是行脚的商人,竟然也尽数株绝。这就真的是太狠了。 这不是简单的事儿,傅恒马上召集将领,阿里衮和阿桂一起前来,阿里衮乃是奉命出去查探老官屯形势,这才刚回来,身上的盔甲都还是湿漉漉的,“老官屯大暴雨不过是一江之隔,竟然气候两重天” 傅恒先问阿里衮,“老官屯如何” 阿里衮摇了摇头,默不作声,等了一会,又摇了摇头,才吐出两个字“难打” 阿里衮不是不知兵的人,他也是在西北一路打仗打出来的名帅,昔日在新疆任参赞大臣,与将军富德攻讨霍集占,解除将军兆惠之围。当然,阿里衮不是什么寒门出身的,他乃是圣祖康宁皇帝幼年登基时候四位顾命大臣之一的鄂必隆之孙,家世渊源极好,他说难打,傅恒不免心里头一沉,就知道自己个在和缅甸这一战之中,最关键的地方最难攻克的地方,到了,就是老官屯。 众人商议后勤粮草之事,江苏按察使杨重英叹气道“缅甸山路实在难行,八大关内的时候还有些官道,可过了孟供,竟然找不出一道宽阔平整些的道路民夫们都无法迅速的搬运物品,天气不好,又容易生病,上吐下泻之后,如何搬运的动人没死都是大幸了。” 。 二十五、拜见傅恒(中) “如今缅甸人新败,拿不出什么兵力来骚扰我们的粮道,”阿里衮用袖子擦了擦鼻子,“不过他们已经在老官屯安排好了重兵,咱们又是外来人来这里作战,天时地利都是他们的,接下去粮道,必然还是有所骚扰,大帅,粮草若是不济,只怕是不行” 这又是说回到了刚才永基和傅恒的交谈内容了,傅恒惊奇的望着永基,他是没想到永基能够想得那么远,提前就预想到了这两件事儿,一个是军需后勤,一个是医药之物。 “以你之见,十二夜,”傅恒捻须,“那些商人们,可以帮着咱们运送粮草吗” “是,不过要把这些缅甸人都发卖给他们才行,”永基笑道,“我也不知为何他们看得上这些缅甸人,只是他们愿意这么做,咱们不吃亏。” “若是如此的话,”傅恒起身慢慢的踱步,“按察使,”他问杨重英,“咱们的粮草,运送损耗有几成” “大概有五成,”杨重英苦笑道,“这是咱们这些年打仗损耗最多的时候,因是大帅亲政,兵部不敢和咱们提太多的损耗,只是收了半成,但咱们这一路运出来,除却人马嚼用之外,路上漂没了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又是最大的问题了,粮草损耗太多,若是如今交通快捷,湖广之地运多少来都不成事儿,但关键就是山高路远。“那么,十二爷联系的商人,可以拿到多少粮草可以帮忙运多少亦或者他们除了这些人之外,还需要什么” 这几个问题,就太难了,永基虽然知道金秀一些计划,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的详细,“这些却也不知,不过在我跟前伺候出主意的纳兰信芳,”永基连忙举荐,“他乃是主持这些事儿许久了,之前的火枪兵也是他一手建议创立的,若是大帅要问,我让他过来就是了。” 傅恒有些意动,他现在是抱着粮草的途径多多益善的想法了,“如此也好,请这位纳兰公子过来就是,本座问一问他。”他又对着永基笑道,“却不知道十二爷似乎很是看重这位纳兰公子,这样多的大事儿都交给他来办。” 也就是听说是纳兰永宁的儿子,傅恒才放心,不然的话,等闲的人若是办事儿,只怕是傅恒还怕办砸了,听到傅恒这么说,永基心里头一动,面上温和一笑,“惭愧,我却是喜欢偷懒,全因此人才干了得。” 传令官须臾而去,又瞬间到了,身后跟着一位青衣书生,众人见到这位书生甚是俊美,只是皮肤有些黑,头上戴着一个青纱六合帽,身上穿着青衫,手里头还拿着一把折扇,虽然是在军中,缅甸此地又极为炎热,这人还是穿戴整齐,很是精神,他行礼如仪,又垂手站在一旁,永基先开口了,“大帅有关粮道的事儿,要垂问。” 傅恒朝着永基点了点头,“纳兰公子久在营中,我却还未曾见过,实在是失礼。” “不敢,大帅日理万机,军务繁忙,本来就无需见我这散淡之人,再者也是小人失礼,”金秀从容笑道,“家父在大帅麾下当差,与公与私,我该来叩谢大帅提携知遇之恩的。实在是小人失礼了。” 这一番说话,傅恒倒是觉得这个“纳兰信芳”颇知进退,在众人环视之下大大方方,丝毫没有什么读书人畏手畏脚放不开的小家子气,傅恒这一番交谈,不免点头称赞,“真真是虎父无犬子也父子二人都在军前效力,又不求功名利禄,纳兰公子真真是高人也” 傅恒这句话是衷心而发,纳兰家虽然如今声势大不如之前,可到底还是八大家,原本的底子还是有的,只要是纳兰永宁上个折子,亦或者是和傅恒招呼几句,纳兰信芳不可能没有差事儿当着,再不济也可以当一个大帐内的师爷文书苏拉的身份,不仅仅是因为世家的身份,更是因为如今大家伙都觉得缅甸乃是必死之地,谁都是不愿意来的,就算是来,那也是要高官厚禄的招待着,就比如面前这位纳兰公子的阿玛,若是换成内陆的省份,压根就不可能直接当到布政使,就算是署理这个代理高官也是几乎不可能,但是因为要来云南效力,很有可能背上战败的黑锅,所以要给一些犒赏是应该的。 凭借着纳兰家的出身,面前这位“纳兰信芳”的人参军,不能说武将给什么高位,但起码有个差事儿,也会有俸禄,大玄朝对着护军人家的子弟,总是宽容优待一些,愿意上进当差的,都会给差事儿。 傅恒是真心赞许,这位纳兰公子竟然不计名利不承担任何差事儿,这是高风亮节的行为,当然,他不知道这位纳兰公子是西贝货,越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最好,她可不敢招摇过市,若不是这些日子到了南边,被晒得够黑了,金秀还不敢出来拜见傅恒呢。 金秀忙道不敢,这边坐下寒暄几句,傅恒直接就问,“纳兰公子在十二爷跟前,是筹办了那些事儿” “秉承我们十二爷的意思,火枪兵、医药之事,在下却都有办理,”金秀笑道,“此外,和介休侯家的人,有些认识,承蒙他们不弃,倒是愿意给我一些面子,也愿意为国效力,帮衬着前线。” 阿里衮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商人们无利不起早,为何会知道报效国家这道理说不通,再者,我想着你却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阿里衮这么说,不算错,傅恒素日里客气,听到阿里衮这么说话,觉得不妥,但又觉得阿里衮如此态度,倒是说不定可以观察观察金秀到底是怎么说的,于是也就没有说话。 金秀看了一眼阿里衮,“将军,你在南边带兵许久,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容易得病吗穿着铠甲冒雨淋湿,又不进行换洗,坐在这通风的地方,虽然凉快,但只怕是容易生病啊。” 。 二十五、拜见傅恒(下) 阿里衮身上又热又潮湿,原本就是十分不舒服了,听到金秀这话,只觉得自己个似乎身上更加不爽快了,鼻翼之间似乎还有些发痒要打喷嚏一般,他强自忍住,微微一笑,“如此热的天气,不过是着了些雨水,我久经沙场,又怎么会有什么问题,不碍事的,你不必瞎操心。” “这不是瞎操心,就好像是我和十二爷所提之事,所饮之水必须要烧开才行,行军作战我不懂,可这些小事儿上,我却是懂一些的,这些小事儿看着无稽,但若是办不好,”金秀看着阿里衮,摇了摇扇子,“容易出事儿,就好像民夫的事儿,若是能够让他们都喝干净的水,那么不至于上吐下泻太过于辛苦了。” “此言不是太准,”阿里衮摇摇头,“我的士兵也多有喝泉水,都是无虞,这又是怎么说呢” “那么也就只是因为没有病菌没有什么致病的东西,”金秀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所以也对着阿里衮不想多说什么,“这事儿不必和我争论,只管让十二爷管一半的士兵喝水之事,若是换成了喝煮开的水,和外头乱喝水的人一比较,大家伙就都知道了。” “可这些土司之人都是乱喝水,从未得病,”阿里衮也对着金秀不耐烦,“这又是如何解释” 金秀微微一笑,“他们的肠胃早就适应,可咱们不行,咱们都是中原来的,这里原本就是气候很不相宜,自然无法同日而语。” “可若是都用烧开的水,未免太麻烦些了,”阿桂有些好奇的说道,他的性子倒是有些像傅恒,颇为稳重,“要知道如今大军几万人,都要烧水,只怕忙不过来可有什么便宜之法” “没有什么便宜之法,”金秀摇摇头,“除非找到干净至极的泉水,但我想着也没有什么泉水可以能够提供几万大军所用,所以必须要用煮开的开水来喝才行,原本我是想着若是出去作战行军的将士们最好都要每日洗澡,以隔绝瘴气,但这个实在是做不到,故此也就罢了。”金秀看着阿里衮,“阿大人最好还是先去沐浴才好,天气热,受了风寒不会,但身上湿漉漉的总是不好的。” 阿里衮冷哼一声起身出去,“本官的身子看来日后还要托付给纳兰公子了” 金秀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复又对着傅恒拱手,“刚才阿里衮大人有句话没说错,商人们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总是要赚钱,所以帮着咱们运这些东西,缅甸的战俘不是他们所想要的,起码不是最想要的。” “的确小人的面子也没有这么大,我们十二爷的面子,也没有这么大。” “你谦虚了,”傅恒笑道,“他们要什么难道又是两淮的盐引” “不,若是和国内的商人们挣原本就有的东西,那也显不出我们十二爷的手段来,”金秀看了永基一眼,笑道,“我们要办的也是引子,但不是两淮的盐引。” “而是征缅引。” “征缅引” “是,也和盐引一般,先对外出售,”金秀解释道,“把将来征服缅甸的收益作为回报,让商人们先拿足够的银子出来买,粮草也可以,如此的话,咱们的后勤粮道,就再也无忧了” 大玄承袭大炎制度,将原本官营的盐业发售给商人们来经营,但前提是要付钱,或者是给前线转运粮草,毕竟商人们才是最神通广大的,有钱当然不必说,购买、储存、转运粮食,避免粮食损耗太大,他们是这些行业的行家,比朝廷要办的更好。 朝廷边塞用兵,之前也和傅恒出征缅甸一样,都是自己筹集,但后头瞧着不行啊,不仅粮价高昂,损耗极多,有些时候还老是统筹兼顾不到,所以一合计,朝廷还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让商人们来转运粮草,提供银钱,然后朝廷发一些盐引给商人们,让商人们可以在朝廷的盐场里头运盐出来发卖,盐业乃是朝廷把握的独门生意,老百姓可以不吃肉,但不能不吃盐,所以两淮的盐商富甲天下,坐地收钱,扬州更是天下第一富饶之地。 傅恒之前也听说过有商人想着要求两淮的盐引来换取粮草供给,这原本是没有打算的,傅恒也不愿意去招惹那些有钱却又喜欢吃独食不愿意再分润利润的盐商们,所以这个事儿没有办,不过今日听到金秀如此说,倒是又多了一个新的途径,“哦”傅恒有些来兴趣了,“缅甸的什么东西,值得发卖” “金银矿、铁矿、玉石翡翠矿、大木、再不济还有缅甸人可以贩卖作为奴才用,还有缅甸的大米,这些都是极好的东西,”金秀笑道,“这些东西都是商人们最感兴趣的。不敢欺瞒大帅,小人和那介休侯家的人,业已在永昌府约好各路商人们,都想着为朝廷分忧,为表诚意,愿意用一万斤的粮食来换在新街的这些缅甸战俘,不论多少,只要大帅同意,一万斤粮食马上送上,而且不用任何损耗,直接送到新街来。” “这事儿就这样办”傅恒当即拍板,“若是如此,这事儿可办叫人即刻把那些战俘关押好了,切记,”傅恒吩咐书记官,“不可让他们死了” 永基听到傅恒同意,不免喜形于色,“纳兰公子筹谋的极好,我原以为是寻常人物,但今个一听,真真是张良诸葛一流的人才”傅恒赞许的望着金秀,“只是你这征缅引,里头有最关键的一件事儿,不知道哥儿你可是想到了” “自然,那就是缅甸要胜,不仅是征缅要胜,还要大胜才行。”金秀笑道,“实际上,我这也是狐假虎威,靠大帅的虎威才能办的起来这个差事儿,阿里衮大人说的不错,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你觉得我们能胜” “大人这话,似乎是问道于盲了吧”金秀笑道,“不该问我。” 。 二十五、拜见傅恒(完) 傅恒这个问题问的奇怪,而金秀更是回答的奇怪了,若是换做旁人,肯定是会做必胜大胜这样的话儿出来,而金秀却不回答这个话,只是说傅恒问错人了。 傅恒捻须一笑,“我也只是随意一问,你适才的话儿,说的不错,其余的事儿,若是处置不好,也就会造成损失,所以倒是想来问问你看,你这随军许久,虽然不曾在大帐内议事,可想必十二爷回去都会告诉你相关的事儿,你若是能说出一些一二三来,想必我也能听进去。” “缅甸不宜打,”金秀笑道,这个答案让永基和阿桂勃然变色,傅恒挑眉,“这就是纳兰公子的意思” “在下还没说完,”永基真的怀疑自己这位福晋是纵横家出身,真真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宜打,却也能打得赢,只要咱们,前线熬得住,后勤补给跟得上,军心稳固,何愁缅甸不下呢” 这是一些废话,傅恒心里头下了一个断定,这些话句句正确,但仔细一听,却也是没有营养的废话,“胜不胜的事儿,和外头的那些商人们有关系,他们是一定有信心觉得咱们能胜的,所以才愿意从这里头下赌注,愿意给咱们筹集银子。” “纳兰公子的穿针引线之功,这才是最关键的吧”傅恒笑道,“这事儿若是没有你的操持,这些人也不愿意信。” “所以缅甸不仅是要胜,更是要大胜,非如此,不能解决如今的困境,大帅带兵打仗获胜是不难的,可若是又能取胜,又可以让朝廷少一些银钱的开销,这才是最好的。只是如今若是大帅战局不利,商人们的确是唯利是图的,到时候他们万一不愿意给钱买引子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金秀的话很清楚,只有傅恒取得了缅甸的大胜,这才能够真的有用,“只是这些商人们到底能不能用心帮衬呢”傅恒有些犹豫不决,这位纳兰公子的意思,是要把后勤的缺口都交给商人们,他一来不放心商人们,第二也对着缅甸能够取得多少大的胜利而有所怀疑,万一日后这大胜得不到,而商人们的银钱又用了虽然他身为军机大臣大可翻脸不认账拍拍屁股走人,但这是损及信誉的问题,傅恒爱惜羽毛,所以还有些担心。 “大帅来这里是想要打赢缅甸的,”永基插话说道,“商人们愿意出这个银子,也是为了想要朝廷打赢,虽然立场不同,但目的相同。” 永基的这一番话显然是深受金秀熏陶了,金秀继而笑道,“土司们是真的为了朝着天朝表忠诚吗大帅,你是否真的如此觉得” 阿桂笑道,“这又何必多说什么呢纳兰公子,只不过是两姑之间难为妇,咱们天朝对着这些土司宽柔些,不压榨他们,所以他们才愿意跟着咱们呢,这些土司看上去忠厚的很,但内里却都是鬼灵精的,跟着咱们若是没有银子拿没有好处受着,只怕这忠诚也要大打折扣了。” “就是这个意思了,可他们也想要缅甸难受,”金秀笑道,“这是他们不愿意受了阿瓦城的压榨,商人们原本是只是求一些军需粮草的供应,如此的话,胜败和他们关系不大;可经过小的的劝导,他们也觉得,若是能够让缅甸头疼难受,占一些土地回来,他们的收益更高实际上我们也是如此,立场不同,目的一样。” “这话,”阿桂显然颇有兴趣,“是如何说的呢还请公子你介绍一二。” “朝廷想要维护天朝尊严,士兵们想要建功立业,大将们想要封妻荫子,都是想着要取胜,要大胜仗的。”金秀笑道,“十二爷来此和我意思相同,一是见世面,二是报效国家,所以咱们这些人都是为了要打赢这一战的。”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金秀没直接说出来,当然还是要为永基建立一些功勋,为日后的平安生活做准备的,“所以,大帅又何必拒绝人家的好意在千里之外呢难道,”金秀决定要再加一把火了,她神秘的微笑,“大帅以为缅甸难下吗” “这一仗打不赢” “纳兰公子”阿桂怫然不悦,“我们业已作战许久,大胜小胜无数,如何说打不赢的话” “是小人失言了,”金秀笑道,他对着傅恒拱手表示歉意,“请大帅原谅,不过小的还有话儿要说。” “你说就是,”傅恒笑道,他似乎对着刚才金秀的得罪不以为意,“今日咱们议事,只是闲谈,却也不算是什么正经的场合。” 不是正经的场合,所以有些话儿傅恒也完全可以不当真,这样的话,今天的谈话就没有效果了,金秀心里头微微有些着急,只是还强自忍住,于是她要说一些稍微过度,危言耸听的话儿了。 “大玄和缅甸想必,体量完全不一样,若是用一个词儿,狮子搏兔完全恰当,如今缅甸为何还能阻拦我们南下,无非是借着地利,再加一些天时,豪雨连绵不绝,我们大军难以迅速前进,地利自然就更不必说了,可咱们的优势在何处大军和国力。” “国力强盛,就算是缅甸再强盛,也不是我们大玄的对手,可如今最大的原因在于粮道,粮道不通,却有因为滇缅道路难行,再加上云南本来不是产粮的地方,这才让缅甸人如今还得意着。” “按察使大人,”金秀对着杨重英说道,“我们的粮道是否安全能够不断粮吗我的意思是,若是大军粮道被断,亦或者是国内的粮草无法及时运到,那么我们可以支持多久。” “至多半个月,”江苏按察使说道,“若是再久下去,除非,咱们能在缅甸这里有所缴获。” 阿桂摇摇头,若是能在缅甸有所缴获,那么自然不必说了,可如今新街没有粮草,左近也无法缴获,那么只能要不攻破老官屯,要不就攻破阿瓦城,这几个地方才会有粮食。 。 二十六、索要差事(上) 老官屯不用说,不是那么简单的,所以缴获什么的,必然也难,再者要想着几万大军的粮草都在缅甸就地缴获,这也是真的太难了,“那么何必拒绝商人们的好意呢”金秀有些着急了,这些商人们是自己个让侯艳年招来的,扯得乃是大营的大旗,十二阿哥是有些,但皇子的这个名声,不足以让商人们在这里付出太多的钱。 “这事儿可做,”傅恒想了想,刚才这位纳兰公子的话儿有道理的,不管人心如何,但大家伙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这点毫无怀疑,“那么此事儿,就交给纳兰公子办如何” “小人如何能够承担起这样的重任”金秀微微一愣,笑道,“小的人微言轻,这事儿让十二爷办,才是最好的。” “十二爷不方便做这个事儿,”傅恒笑道,“十二爷还要管着医药的事儿呢,况且,十二爷的身份尊贵,怎么好和这些商贾混在一起呢这和十二爷的名声有碍。” 没想到傅恒倒是有些会帮着永基着想,金秀颇感意外,不过傅恒这么说是有道理的,永基的身份不该出面和商人们接触,这事儿只能是让手下的幕僚来干,这个幕僚的身份等着金秀告辞了后,永基也出门去办医药和烧开水的事儿,“大帅,这位纳兰公子,心胸极大啊。” “哦这又是何以见得了” 阿桂笑道,“问着商人们发引来转运粮草,这算起来,可是和他父亲的差事儿冲突了,若是纳兰大人想着要赚一些花销,他家的这位大爷,只怕是要挖自己个阿玛的墙角了。” 卖这个“征缅引”,算起来是为朝廷分忧这不假,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后勤粮道的不通畅,粮食无法及时运来,所以要多多益善的想法子,这不仅是对转运使,纳兰永宁的不信任,实际上也是对着他手里头权柄的划分和削弱,如果不是用忠心为国的这个角度来说,阿桂真是想不出来自己佩服的这位纳兰大爷,为何要这么做了。 “纳兰永宁不会如此,”傅恒笑道,“此人不至于说要赚多少的银钱,不然的话,昔日刚接下这个差事儿的时候,也不会说杜门不出,绝不见外头的商人。” 傅恒有这个自信,纳兰永宁沉寂许久,想着起复当差,更多的是想着在宦途上有一些进步,并不会在银钱上有什么过分的追求。 傅恒其实上也是看中了纳兰信芳的这些话,是考虑自己个少,对着大军筹划的意思居多,故此答应了下来,“说一千道一万,咱们这些事儿,办了也就办了,纳兰公子刚才许多话儿我不以为然,但一句话儿我是听进去了,缅甸此战胜了,一切好说。” 若是不胜呢那么自然就是一切都难办了,中国素来都是如此,成王败寇,只要你成功,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计较。 大军四面云集,筹办马匹和银两,辎重则需要时间,光大军需要的马匹就得七万余,这是个庞大的数字。傅恒也就趁着这个空隙让探子四处打探消息,同时召开军事会议,和阿桂,阿里衮以及随行的幕僚们商讨这次征缅甸的作战计划。之前乌猛脱猛回报,曾经在明瑞入缅的时候帮助过清军的大山土司下落不明,大山土司的地盘已经被缅军洗劫一空,村寨都被焚毁,这让傅恒等人预感很不好,因为边境外的土司很可能不像之前那样帮着朝廷大军了,甚至已经倒戈了。所以这次军事会议的决定非常慎重,傅恒给出了他自己的建议兵分两路,水路并进。就在新街就地建造大船,拔去老官屯的缅甸水军大寨,再者从陆路绕到老官屯背后,水陆夹击,拔取这个缅军最重要的防御工事,然后再直捣阿瓦城。 这个策略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错误的地方,唯一需要的一点,那么就是要正面对决了,不再和以前一样,似乎只要打跑土司的杂牌军就行了,可是现在不行了,金秀正在收拾东西,她要亲自回去一趟。 “你要回云南吗去永昌府” “是,”金秀对着永基说道,“既然在大帅这里交付了差事儿,那么就要办好,侯艳年在永昌府来信,说他自己个怕不能服众,再者,没有朝廷和大帅这里的命令和文书,商人们也是不会当真的,这些事儿侯艳年不知道怎么办,或者说,”金秀微微一笑,“他不知道怎么让那些商人们掏更多的银子出来,我拿着大帅和行辕的文书,再加上阿玛坐镇,一定可以拿下这个东西。” 永基点点头,“顺便倒是也可以问一问明瑞总督那边训练火枪兵如何了,大营里头也有火枪兵,但是似乎威力,没有咱们买的那些大。”永基说道,“那边还要再抓紧些才好。” “还是要银子,”金秀叹气道,“阿玛那边不可能给咱们太多,毕竟如今新街这里的大军所需急缺,若是为了咱们的火枪兵训练采买器械之事儿耽误了大营这里的差事儿,我阿玛还没有这个胆子,所以咱们要去找银子出来。” 永基颇有些惭愧,“都是我无用,拿不出银子来。” “这话倒是不必抱怨自己了,十二爷”金秀笑道,“无论是谁,就算是轮到前朝圣祖爷的八阿哥,主管户部,那难道还能拿出来几十万两银子来采买火枪吗这是不能够的,咱们如今能做的就是借力打力。现在的机会正好,今日我去见傅恒大人,就是要把这个事儿攥在手心里来办的,除了我自己个,其余的人,我只怕都不放心。” “那么如此也只能让你辛苦了,”永基点点头,“那么你几时走” “且不急着走,我还要先看过缅甸在老官屯的布置,”金秀笑道,“看看到底缅甸人是怎么安排阵地的。” “你不是说自己个不通军事吗”永基奇道。 。 二十六、索要差事(中) “的确不懂,”金秀点头道,“但是我们该去瞧瞧,瞧一瞧缅甸人的布置,再看看他们是怎么作战的,咱们来缅甸许久,正儿八经的大战都没瞧过,这不合适,再者,十二爷虽然不领军,可这是现在,将来未必不领,如今先见见世面,总是好的。” 金秀高估了自己的胆量,也低估了战争的残酷性。新街虽然攻克,可老官屯不是须臾可下的,两侧还有互为犄角的堡垒阵地,需要大军去扫荡克复,故此新街休整几日后,大军随即开拔,攻克在老官屯东侧的一处营寨,金秀和永基登高临观,就在傅恒身后观战,尸山血海是太夸张了些,可人命如草芥,须臾之间就消逝,这是绝不夸张的,缅人火器厉害,将己方士兵射伤射死,倒也不算是什么太过于血腥的,而海兰察带着一队骑兵,那简直是七月十五鬼门关出来的恶魔,手起刀落,血光四溅,人头、手臂、内脏四处飞溅,马蹄如铁,地上的尸体和残肢不过是片刻,就被踩成肉泥,又被混入了泥土和雨水之中,慢慢的蔓延到了傅恒观战的此处。 永基和金秀面如淡金,互看对方的时候才觉得对方的双唇一点血色也没有,从未想过战争是如此的激烈,和如此的血腥,两个人战战兢兢的看了好一会,永基再也忍受不住了,特别是索伦族勇士将那些土司兵好像是撵狗一样的随意屠杀,宛如一边倒的虐杀,永基再也受不住了,对着傅恒说道,“大帅,我有些受不住,还请让我退下。” “你初次前来观战,的确是有些难受,”傅恒镇定笑道,“那你先退下,日后见多了也就是寻常了,只是别忘了,今个大家伙作战回去,你的差事儿不要忘了。” 永基领命,和金秀相互搀扶着下了高台,至于小叶子,他虽然跟着上来看新鲜,可没有多久,就已经晕倒在地,倒在高台下面不省人事了,永基和金秀这时候自己个自身难保,手脚酸软,如何抬得动小叶子,只能是命令侍卫帮着把小叶子抬回来。 两个人回到了营帐,不由得全都坐了下来,侍卫在侧,亦是不好受,不过他们到底是见过血腥的,知道两人现在刺激很深,也不多言,只是把小叶子宛如破麻袋一样丢在地上,永基握住金秀的双手,只觉得她的双手又冷又湿,还微微的颤抖,“这个场景”永基强忍住胃部抽搐的恶心感,对着金秀勉强笑道,“我的确是从未见识到。” 金秀双眼发直,眼神无力的散开,亲临现场和在历史书上读到的那些战役,在今天这一刻,金秀才真正的明白,是完全不同的,历史书上,或者是邸报奏折里头大胜或者是大败,这些都是冷冰冰的数字,而不是和现在一样,宛如屠宰场一样的杀戮。诗家所言“一将功成万骨枯”,那还是最有诗情的了,远远没有现实之中的残酷。 金秀听到永基如此说,才吃惊的抬起头来,眼神不复清明,而是带着些许的凌乱和迷茫,永基在这个时候才觉,自己个比金秀要有勇气一些,或者是因为自己是男子吧,对着这种场景虽然觉得恶心,可到底还能够顾忌着身边的金秀来,“可还好” 金秀的手动了一下,又闭上了眼,可一闭上眼,就不免想到了刚才那样的场景,她于是又马上睁开,叹气道,“没想到,没想到,十二爷你说我会运筹帷幄,可若是没见过这血腥场景,又如何知道真的运筹帷幄” “运筹帷幄者,原本不需要亲临战线的,”永基勉强笑道,“只需要和大帅一样,主持中枢就可。” “这话没错,却也不完全对,”金秀呆呆的说道,“若是不知道血腥如此,怎么可能运筹帷幄咱们若是不知道前线如此,那可真的是纸上谈兵了。” 两个人低声交谈,金秀叹气道,“战,凶也,真是半点不假,今日不过是攻打小小营寨罢了,就已经是如此血腥了,我从未知道,战争是如此打的,之前我的想法太简单了。” “什么想法”永基问道。 “靠着京营那些少爷兵训练火枪战法,不成”金秀淡然开口,“那些人比咱们强不到哪里去,若是靠着他们来,别说是成功了,到时候别把一败涂地,动摇了大营傅中堂这里的阵脚,那么到时候咱们真是万劫不复了” 金秀通过这次战斗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这所练新军最大的问题,那些京营的士兵,战斗力有限不说,只怕是杀人也没有杀过几个,这些人,真的能够派上用场吗现在金秀恶心之余,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那就是自己一个练的没有上过战场的火枪兵,只怕是没用 金秀觉得自己个是在纸上谈兵,虽然没人这么对她说,但她还是及时的抓住了自己这个最大的弱点。 难怪傅恒对着永基所练新军不甚关心,也不甚在意,不仅仅是傅恒的大军之中也有神机营的火枪兵,虽然装备肯定不及自己个从洋人处采买的东西,但人家已经才成建制的东西多年了,比自己这些个半路出家的士兵们肯定要来强的许多。傅恒的不在意,更在于他压根就不相信那些京营的士兵能够有什么出息,比自己这些正经大军的更骁勇。 所以他同意永基的这个请求,实际上也是给永基一个面子,可以给一部分的钱训练和购买火枪,但他不会把所有的钱粮都给永基“浪费”,他肯定也要优先保证大军的需要。 金秀这么一看,才明白傅恒的意思,他没有把永基的建议放在眼里,并不觉得火枪可以取得一切胜利,所有的胜利。 这个个观点是完全错误的,但是金秀现在不得不承认傅恒的这个错误的观点现在是正确的,因为单纯就靠着在后方练那些普通的京营士兵,火枪的作用不可能发挥的出来。 。 二十六、索要差事(下) 这就好像是三岁孩童手握倚天剑,就算是倚天剑再奥妙,三岁小孩也施展不出来,但不知道倚天剑之利的人,不会说是儿童无能,只会说倚天剑无用。 这是金秀最大的担心,她的内心里还是想着要把自己这个费尽心思筹谋出来的火枪兵派上用场的,不仅仅是这一次,而且还是要让所有的人都明白,世界战争的潮流,已经从冷兵器时代走向了热兵器的时代,再闭关锁国的,淘汰的不仅仅是大玄朝,而是整个中央大陆的人,和这个时代。 “那么你可要早些去”永基今日一见,深觉金秀说的极是,血战如此,可见若是普通士兵,来此就只有送死一途,如今还未到老官屯,就已经如此血战了,日后之战只有更狠更惨烈的,“咱们好早些练出精兵,再把银子粮草都预备好了,才能够在这一次大战中发挥出作用。” “不着急,”金秀摇摇头,“咱们还没看够。” “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还要去看” 金秀点点头,她对着惊奇的永基说道,“咱们还没看够,要继续看,快速的适应战争的残酷性,尤其是十二爷您,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带兵打仗打几场才好,虽然不一定要身先士卒,但只要是你能出现在前线,士气必然大振。” 这就是皇子亲临前线的作用,永基从八大关出关,到缅甸的这么一路来,追随在他身边的人,不仅仅是土司,更是有许多旁的人,虽然永基在大营之中没有什么权威,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差事儿分管着,但他为人不算骄傲,也少一些皇家子弟的娇气,不是那种热络之人,但到底是身份尊贵,所以众人都愿意捧着他,好像是众星捧月一般,刚才在高台观战,乌蒙脱猛等土司恨不得就要在永基面前竖起一道肉墙来保护他。 小叶子这才悠悠醒转,躺在地上慢慢呻吟,“可是如此的话”永基脸色雪白,“明日还要看吗” “只要有战局,咱们都要出去看着,”金秀坚定的点点头,虽然她也在不停的哆嗦,那些场景真的是太吓人了,如果不是有所准备,只怕是心理阴影都要被吓出来,“如此才能够练就胆量。” 小叶子才醒过来听到这话又晕了过去,“天老爷这还要看着呢” 金秀不准备现在就离开,还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老官屯,这个缅甸和大玄不约而同选定的决战之地,到底是如何样子,她还没有看到过,虽然自己个不懂军事,但这样的经典大战,若是不得一见场景,未免有些遗憾。 第二个原因,还是自己个没有拿到傅恒的授信,让自己个可以名正言顺去和那些商人们接触。 这个是最大的问题,商人们或许会看在十二阿哥永基的面上,掏一部分的钱出来,作为援助或者是资助永基的火枪军,但他们绝不会在没有傅恒的确定授权的情况下,愿意砸钱,在和缅甸的战争之中,想要叫他们掏钱,可以,但需要拿出最有利的证明和背书,这才能够让商人们心甘情愿的交出许多钱。 而现在傅恒似乎也没有注意到金秀所图谋的这些事儿,对着大军有什么特别的重要性,金秀也不愿意危言耸听,很多时候对着大人物想要和他做什么事情,就是需要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如果太早去说出预见性的后果,很容易就会造成和阿里衮一样的局面,金秀劝他注意身体,不要生病,反而让阿里衮觉得不以为然。 所以需要一个很好的时机,来让傅恒确定,金秀可以帮助他,她和永基所筹备的事儿,可以帮助傅恒打败缅甸。 她在这等这个机会,永基有些不解,“今日看着那场景,”他先把小叶子给摇醒,让他出去透透风,别吐在营帐里,“咱们也不是什么必胜的局面,你若是早一日去永昌府,把银子想法子筹集了来,再让火枪兵早些来历练,迅速些才好吧” “不好,”金秀摇摇头,“俗话说的很对,不到黄河心不死。现在咱们上赶着应承差事儿,傅中堂不会重视,但若是事有不顺的时候,咱们再把咱们预备好的东西拿出去,这才能够让中堂大人重视,这就是规矩和体统,上有所求,咱们才好办事儿,可若是咱们的事儿,上头的人看不上,那么咱们办的再好,人家也不会放在心上,不会领情。” “这就是你之前所言的人书之中的道理吗” “是,所以我要回永昌府,那么就要等着最好的机会,还要等着傅恒大人最高级的任命和文书,”金秀笑道,“不然的话,不能事半功倍。” “可若是如此,”永基看着金秀,“前方伤亡,必然是极大的。” 金秀低着头默然不语许久,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看着永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金秀叹气道,“咱们在这一次的平缅甸之事中,不是说得上话的人,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决定一切,而且依照着咱们的学识,我们也做主不了,只能是在边上的小事儿上敲敲打打,帮衬着一二,比如这个开水,比如药物的事儿上。” “战事的大局,我们决定不了,我也不敢决定,”金秀叹气道,“如果我说现在把火枪兵都拿出来就管用,可以让在老官屯对垒的战士们少一些伤亡,我也不敢如此说,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若是傅恒这边什么都不缺,我们没有任何地位。” 永基看懂了金秀眼中的意思,默然点点头,“无可奈何之事,咱们的确是犯不上发愁。” “所以战斗如何惨烈,咱们都没办法,起码现在没办法。”金秀冷冰冰的说道,“只能是等着出现转机。” 小叶子摇摇摆摆的进来了,端着两份吃食,“午膳得了,爷和福晋先用罢”金秀看着那些米糊和馒头,不由得又想起了观战时候的场景,转过头去,终于忍不住哇哇吐了出来。 。 二十六、索要差事(完)最后一天加更求月票 金秀一连观战了三天,也一连吐了三天,吐得昏天暗地的,这不能怪金秀接受能力太差,而是要说傅恒率领的大军攻打的招数太多了,火枪射击、投石车、骑兵、弓箭、砍刀等等,战场上的战士们和敌人们每日的死法都不相同,尤其是第三日,攻克老官屯外围的最后一个据点的时候,傅恒见到敌人的营寨恰好在下风区,所以下令用火油烧城,如此一来有不少缅甸士兵被烧成了烤猪,战场上弥漫着一种肉香和焦臭味,死状之惨,简直每日都不重复。 所以无论是什么东西吃下去,才一会子,金秀就肯定要吐出来,直到苦胆汁儿都倒灌出来才算完,就算是喝点茶下去,也务必要吐出来,这样的场景,让小叶子十分惊奇他自己承认是个胆小鬼,自从第一次跟着观战后,打死他也就不出去了。 他见到金秀吐得这样的厉害,趁着没人在的时候偷偷的凑在金秀耳边,“主子,您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有了身孕了吧” 金秀为之绝倒,但边笑边吐,“给你一个大耳刮子看你还浑说不浑说” “本来就是嘛,”小叶子悻悻然,又忙递了毛巾给金秀,“我娘以前就说了,只要是女子怀孕的时候,必然是要吐的昏天暗地的” “好了,不是,”金秀笑道,“只是想到了战场上的样子,未免真的太恶心了些,如今这几日看了些,稍微好些,不过就算是十二爷不去,”金秀不免也有些幸灾乐祸,“他也逃不过,还要去料理医药那边的事儿呢。” 傅恒算是给永基安排了差事儿,就是管着医药和救援的活儿,反正在金秀的指示下,要求所有的伤兵尽可能的救治,并且要用滚烫的热水都处理过器械白布之后才能够治疗,虽然永基不用直接去处理伤兵,但那个场面也真的很吓人,小叶子去了一次之后又是双腿酸软的吓得爬了回来,再也不说什么要在主子身边伺候了。 “您这又何必呢”小叶子给金秀捶背,又叹气道,“跟着来南边,您在奴才心里头就是胆子天下第一大的了,咱们主子爷虽然面上不说,可心里头是实在感激您的,您又何必去看那些东西呢”小叶子也忍不住有些作呕,“实在是太吓人了些。” “无妨,看看没事儿的,”金秀勉强笑道,“等咱们到了老官屯,只怕就没有这么仔细的看的清楚了,只能是远观,若是远观的话,也就不能看的如此清楚了。” “可奴才瞧着你很怕这些呀。” “怕也没办法,久了总是会习惯的。”金秀无奈的苦笑,“人总是这样,对着不喜欢的事情,为了生活,总还要继续去做。” 这话小叶子现在不明白,毕竟他还小,但以后,他会明白的。 金秀所等待的时机花不了多久,傅恒在扫荡干净老官屯的外围后,在新街又整顿休息了两日,这才出发,大军浩浩荡荡的前往老官屯。等到大营安扎完毕,众人登高查看敌军大营的时候,无论是谁,就连傅恒也是一样,缅甸人在沿江绵延几里的区域内用木栅栏围城了一座巨大的城池,那些木栅栏上面密密麻麻的插着笔直坚硬的圆木,好像是一头巨大的刺猬朝着江边中国人的这边阵营展示着自己尖锐的刺。 刺猬的头顶上还有许多的碉堡和角楼,作为警示巡逻之用,单单如此,倒也不可怕,可关键的这陆上的营地临江的上下两侧,都建有巨大的水上营帐,江上来回都有缅甸的水师船只,那些船只不算太大,但数量惊人,密密麻麻的,那些船两头高高翘起,船身狭窄,好像是一头头黑色的鱼鹰,简直布满了整个江面。 众人回到傅恒大帐内议事,阿桂的神色有些凝重,众人面面相觑,有所准备缅甸的军力如何,可实在是没有想到缅甸的军力会强盛如此 海兰察倒是颇为兴奋,摩拳擦掌的,“好的很都在这个地方窝着,我可以好生杀个痛快” “敌人水陆并存,咱们的水师要建起来了,”阿里衮捂住嘴咳嗽了一声,对着面沉如水的傅恒说道,“这江上不能都是缅甸人的船只,咱们也要有。” “野猪湾那里都预备下了,”阿桂说道,“需要不了多久,咱们的水师也都可以建起来,只是咱们的船,预备着要比他们都大一些,水师船只的数量,是比不过的。” 阿里衮是水师统帅,负责水师作战的事宜,“数量倒是也无妨,咱们起码大船,些许枪炮不怕他们击沉咱们,只是,大帅,咱们若是想着直接顺流而下,直捣黄龙,这岂不是更好虽然他们封锁了江面,可咱们要冲,不是他们说拦得住就拦得住的。” “缅人的水师船只虽然不大,可他们的船只数量众多,如今这摆在江面上的就已然不少,若是再加上他们那些军港里头的,咱们的船只虽大,但船数比不过人家,想着要突飞猛进,直取阿瓦城,只怕是难,再者,圣上下旨,一定要拔掉老官屯此处,才可进军,这是谨慎之言,老官屯地方如此,大家伙也都看过,此地十分重要,若是咱们不管不顾,直接舍了此处,日后行军若有差池,又要重蹈明瑞覆辙” 傅恒小心谨慎,众人也纷纷同意,阿里衮叹气道,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自己个也觉得今天心灰意冷,“缅甸势大,今日一观,和其余之地的敌军不可同日而语” “这话不错,可咱们若是攻克了老官屯,咬下这个最难啃的硬骨头,接下去的事儿就轻松多了,”阿桂转过头来对着傅恒说道,“大帅,咱们之前预备下的东西,现在也有做起来了。” “这个事儿,就交给你办了,广廷”傅恒喊着阿桂的字,“务必要办好。” “若是一门,倒也罢了,只是这老官屯营寨如此严密,只怕一门还不成,再多,就又要让纳兰大人从云南运送过来了。如今转运的事儿可不容易。” 。 二十七、找你算账(上) 两个人说着哑谜,永基显然是不知道这里头到底讨论什么是一门两门的,但他过两日就知道了,傅恒为了征讨缅甸,还专门带了两批工匠,一批负责造船,另一批茂隆银厂找来的工匠则专门负责造火炮,而且是各种口径的火炮。这次出征,傅恒根据之前的战役想了一个办法,他让工匠随身带上铜铁,以便翻越缅甸境内的山地和丛林,抵达战场前的时候再开始铸造各种火炮。既节省了时间,还节省人力,如果造好炮以后再从云南搬运过去,那耗费的人力物力相当巨大,并且一旦遇到突袭,炮火损失不堪设想。 但同时也配备造好的一些小口径炮,保证大军火力压制能力。而且他还在云南试着造了一门重达3000斤的巨炮,仿制的这种炮在大玄入关前期就铸造使用过,曾经正是因为拥有了这种火炮技术,导致大炎朝的城墙不再成为大玄骑兵的噩梦。 这是什么永基前往铸炮的地方参看,竟然是著名的神威大将军炮该炮用火药五斤,用的炮弹就有十斤重,有了这种级别的大火炮,缅军的木栅城墙再厚,也经不起几发轰击而傅恒仿制的要稍微轻一些,永盛皇帝专门御赐了“大神威炮”的名字。 这又是好事儿,但关键铸炮需要质量极佳的铜铁,缅甸虽然产铜铁,但不是随地就可以挖的出来的,所以精铜精铁需要国内运出来,可是精铜精铁要运,那又是一件艰难的事儿了。 转运成为了最大的困难,傅恒稳扎稳打,但这不代表着他不心急,若是神威大炮无法铸成,老官屯的营寨无法攻克,那么征缅大胜也成为了一句空话。 老官屯两军对垒,没有一日不厮杀的,双方都是立有营寨,缅人大部分的时候也都是采取守势,极少进攻大玄朝营地这倒不是什么他们一心求稳,而且有海兰察为首的一概杀神,只要敢出来对战,就算是在水面上,海兰察也是无所畏惧,奋勇杀敌,一马当先,在这些古代的军队之中,将为兵胆,这句话是极为有道理的,海兰察奋勇向前,底下的兵将也是毫不畏死,将缅甸人的阵仗都一概冲垮,吓得缅甸人不敢外出对战,只是龟缩在大营之中,气的海兰察日日隔江对骂,骂缅甸人胆小如鼠。 几次冲锋对着老官屯的水陆大寨都没有什么效果,反而是损兵折将甚多,特别是缅甸人的陆上大营,修建的十分顽固,那些朝着江面戳出来的圆木,不仅可以阻拦大玄士兵们一拥而上企图用人海战术的可能,更是将两军之间的空间加宽了,这样的距离,箭镞功效不大,但对于火枪来说,是最好的射击距离。 大玄的军队虽然也配有火枪兵,但是攻打宛如乌龟一样的老官屯缅军大营,真的是一颗子弹都射不进去那些又油又滑的栅栏和木刺,移动缓慢的神机营士兵反而成为了营寨外面最好的靶子,试过一次之后,傅恒就不让神机营再出列了。 两方正在僵持,可僵持不是好办法,皇帝虽然没急着催促傅恒进军,但旨意几日一下,话里话外都是想着要傅恒快着解决此地的缅甸大军,但如今不仅仅是火炮未曾铸就,就连粮草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所以他还是要来找这位所谓的纳兰信芳,但不是亲自来,而是派了一个金秀未曾见过面的人来。 这一日两方战士又在鏖战,金秀站在高台上,倚着栏杆,用折扇在眼前搭了一个凉棚,仔细的看着隔江两军的厮杀,“纳兰兄高乐否”一个悠悠的声音响起,“敌军可胜否” 金秀转过身子来,看着台阶之上慢慢的出来了一位中年男子,这位男子风姿从容,神色淡定,穿着一身土黄色的麻布衣裳,颔下留着五柳长须,手里头也拿着一把折扇,对着金秀拱手,“鄙人孙士毅。” 金秀忙转身,孙士毅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是永盛二十六年进士,以知县的身份归班等待授官。永盛二十七年,皇帝南巡,特召孙士毅入前参加考试,被授为内阁中书,充任军机章京,不久迁移为侍读。如今又跟着傅恒南下征讨缅甸,正在帐前掌管章奏,给皇帝的折子,给内阁的文书,和给地方上的命令,这些文字上的活计,都是让这位孙士毅来执掌管理的,别的不知道,这文书通达,和人情世故上,必然是翘楚。 也是此地,傅恒十分信赖的关键人物,算是征缅大营之中的文臣第一,就算是杨重英,那也是比不过他的重要性,他怎么会突然来拜访自己 金秀心里头有些疑问,不过面上却是不露,忙起身作揖,“章京大人。” “不敢称之为大人,咱们都是征缅大营帐下当差,都是一样的身份,何必称呼这些官场上的虚名呢”孙士毅笑眯眯的说道,“纳兰兄,可有表字否” 金秀哪里来的表字一个姑娘家显然是不会有表字的,不过纳兰信芳有,有一个很温柔的表字,“如若”,这个字简直是一个姑娘家的表字,金秀起初听到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纳兰信芳有些恼羞成怒,解释了一番这才明白,“如若”这个字,是纳兰永宁要他效仿先祖的意思,和容若先生有些像就足够了。 “智冶兄,”既然孙士毅不提什么官场规矩,金秀自然从善如流,称呼孙士毅的表字,“您是最忙不过的人了,怎么今日还有空来看外头的景色呢” “不忙,不忙,愚兄前些日子听说过了,纳兰家的公子在十二爷麾下当差,出谋划策,所出的主意,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但言之有理,大帅也是信服的,故此今日得了空,过来一会,到了十二爷的营帐里头,倒是听说如若老弟在观战,这就有些奇怪了,”孙士毅捻须笑道,“吾辈读书人,怎么会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呢” 。 二十七、找你算账(中) 这话就是带着一丝探求的意思了,金秀若不知道这个孙士毅日后也是允文允武的人,只怕是还真的就这样被他的话儿给骗了。 不过金秀也不在意自己个的心意和意见被知道,毛遂自荐的前提是有脱颖而出的能力。 金秀微微一笑,“出将入相,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达者接济天下,穷着独善其身。这些可都是吾辈读书人的本分所在,兵者,凶事也,如今不趁着好时候把这些个血腥的场面看了,日后若是能够为政一方,就不会忘了自己个的初心。” “初心这是何意” “任何事儿都有来头,都有起因,缅甸人为何不恭顺,为何要侵略咱们的土司除却他们自己个强大起来要一统缅甸之外,咱们大玄朝的官儿,尤其是这几位相继当差的云贵总督,问题才是最大的吧” “愿闻其详”孙士毅今日有所而来,所以他愿意听金秀多说一些。 江面上的枪炮声喊杀声远远传来,有些模糊,似乎成为了两人交谈的背景声音,“对着缅甸不重视,以为不过是蕞尔小国;对着木邦桂家的投诚心怀忌惮,借故杀之;对着原本归属咱们的土司又没有可以拉拢,自此土司纷纷离去,不再效忠于我大玄;对着阿瓦城的缅甸国王应对进退失据,就知道维护天朝的体面,却又不知道如何低下身子争取到更大的利益;最好笑的是,竟然对着缅甸的事儿一无所知,入缅甸这么久了,竟然还不少人不知道,到底缅甸是什么一个国家,是怎么一个情况,昏庸颟顸,真是太简单的四个字儿了。小弟毫不客气的讲,日后还要再算一算帐,算算这些人,到底是多少作用,”金秀指了指对岸那些浴血奋战的士兵,“到底是让这些士兵们,多付出了多少鲜血,和性命。” “如此血腥的场面,多看看,可以警醒自己,若是自己个胡乱作为或者是不作为,因为自己的原因,或许就有成百上千的人白白丢了性命,就好像是这些士兵一样,若是早些准备,早些筹划,前后三任云贵总督稍微那么有些工作做起来,也不至于说,如今会如此惨烈了。” 孙士毅有些默然,“如若兄的这些话,我真是第一次才听见,可若是你这样说来,前头的事儿做好了,难道今日的士兵们可以不死吗” “死要死得其所,”金秀摇摇头,“为了战胜,死人是太正常不过的,可若是前头没有预备好,前头的差事儿没办好,就让士兵们去送死,死不得其所,死的毫无价值,为将为官者,也不能够靠着这些死来染自己的红顶子吧” 似乎是为了金秀的话下了一个备注,大玄这边鸣金收兵了,士兵们如鸟兽散,纷纷退回了己方营寨,“瞧瞧,智冶兄。”金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我说对了吗” “如若老弟的话儿,的确是有道理,”孙士毅颇为诧异的再正视了一番金秀,“为政者若是不能三思而行,的确是不成,特别是为地方大员,自己的一行一动,就是会影响到底下的老百姓,尤其边疆的这些总督,稍有不慎,擅开边衅,就是难以收场。所以如若老弟在这里,是看着如此血腥,警醒自己以后要谨慎一些吗” “这是一节,此外一节,也是练胆,愚弟我没有杀过人,但看过这些杀人的场景,渐渐的能够把胆子练起来,十二爷也是如此的,他其人斯文了些,在军前效力,不见血是不成的。” “今日智冶大兄来此,想必不是来清谈的,这烈日高照,外头厮杀激烈,可不是清谈的好时候,”金秀摇着扇子对孙士毅道,“有什么事儿,还请直说。” “如若老弟睿智,”孙士毅笑道,“愚兄佩服,适才你说无用功,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打不破缅甸人的大营吗” “靠着现在的这样攻打,大概也只能僵持,不过僵持咱们也不怕,”金秀笑道,她眼神一闪,“只要大帅顶得住万岁爷的旨意,不求速战速决。” “为何不速战速决咱们这久在缅甸,时间久了,只怕是变故太大。” “缅甸人只有比我们更着急的,南方土司蠢蠢欲动,还有暹罗的叛乱,他们为何要屯兵老官屯建如此雄伟坚固的阵地这里乃是通往暹罗的咽喉要道,他们要守着这里,不然的话在暹罗平叛的大军就有回不来的危险。” “咱们只要后勤粮草转运无虞,其余的东西一概供应的上,将士们身体健康,如此的话,耗不起的是他们,咱们才用了西南几省的财力,后头富裕的省份都还没用上呢,可缅甸已经举全国之力来老官屯了,咱们稳居钓鱼台,他们不一定忍得住。” “高论,”孙士毅抚掌赞道,“可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转运之事,咱们的粮草,按照现在的转运速度,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是吗”金秀挑眉,“那么该想法子啊。” “故此愚兄今日来找如若老弟了。”孙士毅笑道,“想着请你出一些力。” “我已经写信给永昌府的商人们了,他们会报效一些的,起码新街的那些战俘不是都运回去了那些缅甸人运到了,商人们自然愿意出钱。” “这些只怕是还不够。” “那还要什么”金秀奇道,“我阿玛当着转运使,这事儿他若是办的不好,大帅直接下令呵斥就是了。” 金秀的意思这事儿和我没干系,你别来找我,孙士毅摇摇头,笑道,“这事儿只怕是如若老弟的阿玛纳兰大人也办不好,故此我还来求教于老弟,不知道上次你和大帅说的事儿,如今怎么还不办老弟怎么还在这里呢” “不是说要回永昌府了吗” “人微言轻啊,智冶兄,”金秀面对着孙士毅的诘问,微微一笑,“我乃是白丁,就靠着我去化缘,能化来这么多银子吗” 。 二十七、找你算账(下) “商人们或许看在十二爷皇子身份的面子上,给一些土仪之物,可这些土仪之物,对着征缅大局来说,有用吗”金秀和孙士毅就站在这高台上说话,天边夕阳渐渐西沉,晚霞漫天,鱼鳞云布满了天空,这说明晚间亦或者是明日又有大雨,两边营寨上空都出现了炊烟,若是刨去刚才两军对垒作战的血腥,这一幕可是令人感觉温馨从容的渔歌唱晚美景,“如果是这些我去讨要了来,丢了十二爷的脸面倒也还是小事儿,对着征缅大事儿有妨碍,这才是罪过大了呢。” “智冶兄,您说,是不是这理儿” “话说的极是,”孙士毅笑道,“如今大营缺的东西有几样,如若老弟可知道是哪些” “铜铁、粮草和火枪弹药。” “还有弓箭等物,不过这些倒也不算是大问题,铜铁铸炮,粮草供应军需,这两个事儿,都不好办,令尊那里业已写公文前来,说想要迅速的转运粮草,还没有那么快,要等着四川的粮草入滇才可用。” “四川入滇,再来缅甸”金秀摇摇头,“这样的话,黄花菜都要凉了,不过也没办法,”金秀不松口,反而假意感叹,“蜀道难,滇道也难,缅甸之道更难军需后勤本来就是最大的难事儿。” “如若兄,不是有法子解决吗”孙士毅笑道,“您出马,这些事儿,就都不是事儿了。” “可我人微言轻,化不来这么多的银子和粮草啊,”金秀叹气道,“奈何,奈何” “愚兄这不是来了吗”孙士毅心里头暗骂面前这个纳兰信芳可真是小狐狸,虽然才十多岁的样子也未曾弱冠,没想到嘴巴上是滴水不漏,什么漏子都不让孙士毅抓到,特别是这个差事儿上,这个纳兰公子侃侃而言,我不是帮忙了吗我写信回去了呀商人们不给我面子,这不是我的错啊 “如若弟有大胸襟,如今该为了将士们着想了,战士们浴血奋战,在你看来,是浪费之事,为了大家伙也要应下这个差事儿才好啊。” “那些战士们不是为了我去死的,是为了证明这个事实而死的。” “什么事实。” “让大家伙都正视到,缅甸不是什么蕞尔小国,而是南天霸主,等闲的手段是拿不下的。这个事实,”金秀摇摇扇子,“有句俗话说的好,装睡的人叫不醒。如今用明瑞总督的大败,和老官屯这些坚固的营寨,证明了这个事实。这事实,智冶兄,您觉得我说对了吗” “极是。”孙士毅其实很明白,傅恒如今到了一个非常艰难的时刻,老官屯大寨在面前,冲击过几次都不成功,好几次好不容易冲破缅甸水师的封锁靠近营寨,但总是攻克不了那些木头搭建而成刺猬一样的大寨,几次都是无功而返,而如今神威大炮还没铸就成功,按照傅恒的意思,还要再铸几门一起用才是最好,这是对着缅甸人最后压轴的好东西,如今还没到该派上用场的时候。 伊洛瓦底江在该区域最宽处有约4公里,其余的地区宽度也在23公里不等,江心中间还有一个大的冲击平原。老官屯就修建在那个平原和江两边的岸上,左右两岸巨大的木栅城墙一直延伸到江里面,和江心平原上的木栅营寨链接在一起,链接处还修得有木门,在平原和江岸空出的水域里停满了战船,这些木门就是为战船出入而修建的。江心平原上也有驻军防御,你如果攻击江心的木栅,就会受到来自左右江岸木栅上的炮火夹击。 所以傅恒采取的战术是陆上和水上一起进攻,而且左右江岸上的木栅都是沿着大斜坡修建,彻底把路封死,并且有五层防御,内里还有工事,木头材料都是用当地最坚硬和最巨大的木头修建,外层还有壕沟防御。老官屯整个工事的周长加起来有五里左右,基本上把水路进攻阿瓦的要道扼守死了,但大玄大军一旦拿下老官屯,阿瓦基本就没有任何水上屏障可以依赖,所以缅军最拿手的木栅工事和最好的材料都用在这里了,不用多说,接下去傅恒所率领的大玄将士们,迎来的将是一场苦战。 既然是苦战,那么就要找一个万全的法子,这位纳兰公子关于缅甸国力的判断和傅恒还有自己个的意思是一样的,孙士毅见到老官屯如此之后,就劝告傅恒,缅甸之事急不得,不能够急,若是急,输了倒也还是小事儿,只怕是后路断绝,这几万大军都要葬送在这缅甸的深山老林里面。 急不得,那么就要缓缓图之,所以这些后勤的粮草短缺成为了大问题,傅恒原本想着一鼓作气势如虎攻下老官屯,可如今不成,那么就要改变方略了,傅恒和孙士毅商议许久,如今横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让这位纳兰公子再想想办法了。 “安石不出,奈苍生何”孙士毅朝着金秀拱手,笑道,“如今只能来烦你这位大才了,如若老弟不去永昌府,愚兄也知道缘由,商人们都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人,你若是没有实打实的东西,他们是万万吐不出银子的,这事儿愚兄愿意为了大军,和大帅讨要个人情,你看如何” “只要是如若老弟愿意的话,即刻出仕当差也是可以的。” “我倒是不在意那些差事儿官爵什么的,”金秀笑道,“我只要一个名分。” “什么名分” “一个我可以代表傅中堂前往永昌府的名分。”金秀摇了摇扇子,望着对岸的缅甸营寨,暮色之中的缅甸大寨,宛如一头猪婆龙一样,凶狠安静的潜在伊洛瓦底江边,“名不正言不顺,我也办不成我的事儿,我的法子若是办不好,怎么能够给大军带来所想要的东西呢” “这事儿不算难,名分怎么定,咱们还可以商量,除了这个,还有呢” “还有的话”金秀尚未开口,高台之下又蹬蹬蹬的响起了脚步声,身穿盔甲的海兰察大步流星的上来,“好你个小子我正要找你算账呢” 。 二十七、找你算账(完) 金秀的要求不出孙士毅的意外,如果纳兰公子没有一个合适的名分,傅恒没有给足够的权柄,那么就算去国内筹集粮草物资,那么也是没有人会听他的,哦,纳兰永宁当然会帮着儿子的,可没有钱的转运使,要想着多少能耐,能够呼风唤雨那也是不成的,所以金秀这个要求很正常。 所谓幕僚,就是要在两个有身份地位的当事人之间预先做好沟通,把相关的内容,内容里面的细节都确定下来,避免两个大人物因为要纠结一些细小的琐碎事务而进行不愉快的沟通,如果是这样的话,幕僚就失职了。 孙士毅乃是跟着傅恒的军机章京,军机章京就是类似于军机处的办公室主任,虽然级别很低,但权力极大,若是有筹谋有主意,能够被军机大臣器重,其权柄要比普通各部院的堂官还要强大,毕竟政治就是这样,越靠近权力中心的人,越容易攫取到权力。 孙士毅也是被傅恒看中,故此要特意带来缅甸的,其人自然也是聪明的很,他以为他来此地,就是和永基的幕僚,这位纳兰公子协商有关于永基在这一次事儿上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傅恒会给多少的权限,是商讨有关永基主持这个事儿的方法的,实际上他却不知道,所有的事儿,都是面前这位纳兰公子决定的,所谓的幕僚,实际上孙士毅的定位就是错了。 “此外的话,我倒是想着,智冶兄,您说,我们这十二爷如今就在军前当差,一直也没有军功,您瞧着,这还能不能有些机会带兵作战呢” 孙士毅微微一惊,“原来十二爷是这个心思吗” “倒也不是他的心思,是学生我的想法,当然了,说一千道一万,咱们还是要把大局先给顾好了,大局要大胜才行,若是没有必胜的事儿,就叫十二爷出去带兵,这是开玩笑的事儿,我不敢做。” 孙士毅点点头,十二爷的这位谋士要帮自己的谋主找一些功劳来,倒也不算错,这事儿可以答应下来,“其实倒也不必率兵打仗,只要把粮草的事儿办好了,这就是最大的功劳。” “如此说来,倒是要谢过智冶兄了”金秀拱手笑道,两个人正欲再谈一些具体的事儿,比如说这名分,到底是什么名分,名分可大可小,可威风些,也可以低调些,然后什么名分给什么差事儿给什么权责,这才是最紧要的,这才是两人最要谈的事儿。 两个人正欲就谈这个关键的事儿,海兰察蹬蹬蹬的走了上来,环视四周,见到金秀在此,怒不可遏,“纳兰家的小子我寻了好久,寻不到你,你倒是在这里头潇洒的很哪” 实际上缅甸的阳光,晒得让人宛如黑炭,这里是一点都不潇洒,但海兰察这么说,金秀倒也是无言以对,毕竟士兵们都在出生入死,大家伙都在为战争付出自己的辛劳,金秀躲在这里晒太阳的确是自己的问题,金秀有些讪讪,“海将军,怎么了我这和孙大人在这里观战呢” “你说的好话”海兰察人熊一般的站在了金秀的面前,都遮住了天边的夕阳,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血迹,显然刚才他也在外头厮杀了,“我问你,”海兰察一把抓住了金秀的手腕,“你说阿里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大人不可如此,快放下,快放下”孙士毅在边上忙摇手,“吾辈乃是读书人,如何受得了你摧残还不快放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副帅如何了” “你去问这个小子”海兰察怒目圆瞪,“竟然敢诅咒阿副帅” “这话是如何说的”孙士毅大惊失色,“阿副帅到底如何了” 金秀大吃一惊,随即又镇定了下来,她揉了揉自己那手腕,嘿,海兰察的力气还不是说笑的,这么随意一捏就让自己的手腕吃不住疼了,“怎么,阿里衮生病了吗” “你”海兰察手按刀把,他虽然脾气火爆了些,可到底不是笨蛋,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金秀话里头的毛病,“我却没说他身子不好,你如何知道他是生病了” “果然是你在捣鬼” “阿里衮大人生病了”孙士毅脸色巨变,“怎么又有大员生病了” “你是不是疯了”金秀镇定的说道,“海兰察,我难道是可以害人性命的妖僧妖道吗怎么阿里衮生病了,却是我在捣鬼我虽然身份地位军功都不如你,但也不许你,”金秀摇摇头,“不许你胡乱说这些诬陷我的话” “那你如何得知阿里衮大人生病了” “蠢钝如猪”金秀毫不留情的呵斥海兰察,“那一日大帐议事,他观看缅人军营回来,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还对着我的话不以为然,我就知道他必然要染病这也就是为何十二爷要在营帐之内,让大家伙都注意着喝烧开的水是个人都知道穿着湿了的衣裳容易得病” 这一点孙士毅是认可的,“这一节的确是十二爷思虑周全,大营之中如今生病的士兵们少了好些,不过如此一来,木炭又是紧缺了,这个也是要后头再多运一些来的。” 大木砍伐要烧水,这不是容易的事儿,况且如今缅甸人在对面虎视眈眈,很多时候士兵们都要小心谨慎一些,“阿副帅前些日子,就是一直咳嗽,我问了几次,皆说无妨,如今怎么就倒下了” “今个从船上下来,就已经晕倒了,”海兰察忧心忡忡,又心急如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想到这个小子,之前说着要阿副帅保重身子,所以我赶紧着来找他算账” 孙士毅焦急阿里衮身体健康之余,又真是有些啼笑皆非,这个海兰察,当差勤勉,作战奋勇向前,可其余的事儿做的就是有些没头没脑了,这事儿如何来找纳兰公子算账 “你怎么找我算账”金秀摇了摇扇子,随便摇了摇手腕,“要我做什么” 。 二十八、悬壶济世(上) “你”海兰察见到金秀这吊儿郎当的态度,不免气结,但他这时候冷静下来,还真的想不到到底要找这个小白脸做什么,治病有医生在的,发泄出气那也不能朝着这个小白脸的小身板揍去啊这不三两下被自己揍死了吗 可他就是不服气,思来想去,“对,就是找你来算账你既然知道阿里衮大人身子可能染病,你怎么还不早些提醒他这就是你最大的过错”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金秀摇摇头,不愿意和海兰察争吵,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那么就不必讲道理了。“阿里衮大人得了什么病啊你这样的激动,”金秀慢慢的说道,“军中有大夫,何必来找我” 海兰察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但被金秀这么一说,“你是不是存心诅咒阿里衮”海兰察狐疑的望着金秀,“为什么你说的这么准” “怎么,副都统大人,”金秀狡黠一笑,“我会掐会算,你忘了我可还说了,你这富贵,在缅甸是指望不上了” 海兰察微微张嘴,惊讶的望着金秀,失神了一会,随即马上醒过来,“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话儿,什么会掐算若是真的会掐算,那你又怎么说,我在这缅甸博不来富贵可老子如今早早就是副都统了” 孙士毅好奇的望着两人,“瞧瞧你这点出息,”金秀啧啧出声,“你日后的富贵,何止这这个副都统真是叫人听了都是笑话。” 海兰察黑脸一红,“废话少说我想起来了,你既然会掐算,必然就是知道阿里衮大人会生病,这才拿着话去刺他是不是” 这倒是被海兰察猜中了,金秀点点头,也不否认,“我业已提醒过他了,可是他不听,故此才有这一劫。” 孙士毅大为惊讶,上下扫视了好几眼金秀,“好小子”海兰察兴奋的很,他挽起了袖子,“赶紧着,赶紧着去瞧瞧我就不信,你既然都猜到了他会染病,我才不信你没有解救的法子” “我说没有呢”金秀淡然说道。 “那我就从这里把你扔下去” 金秀无语的摸了摸鼻子,“你这也太霸道了些了,若是我说有呢海大人怎么报答我” “我给你做牛做马也行”海兰察脱口而出,“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哼,我海兰察最是钦佩有本事的人我希望你是个有本事的别叫我老海看不起你” 三个人一起到了阿里衮营帐,阿桂、傅恒、杨重英等人尽数到齐了,就等着听诊治的大夫是怎么说的,金秀走到了永基的身边,“十二爷。” “我听说阿副帅出事儿了,所以过来瞧一瞧,”永基转过头来,用探视的眼神望着金秀,“事儿妥了” “快了,等着最后的事儿了。”金秀小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不再多言,海兰察在边上怒视自己,再说什么别的话,只怕是就地就要被打死,这样的事儿,金秀是不会做的。 大夫诊断好了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阿里衮,起身对着傅恒行礼,“大帅,是疟疾。” 傅恒等人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是疟疾” 疟疾简直是这个时代无法治愈的绝症,阿桂忙问道,“怎么会是疟疾,我瞧着阿副帅不是浑身发抖亦或者是发烫啊” “时候不到,却还没有这样的时候,”大夫忙说道,“听副帅的伴当说过副帅这几日寝食难安,又时常大汗淋漓,今日一诊,的确是疟疾,万万错不了的。” “可凶险否”孙士毅忙问道。 “接下去只怕是有些凶险了,”大夫无奈的说道,“一日高烧,一日发冷,轮着来,只怕是身子,没几日就受不了了。” 孙士毅只觉得两眼一发黑,身子就忍不住朝着后头倒去,杨重英忙扶住,“孙翁孙翁且不着急,咱们听听大夫怎么说” “这个病”傅恒心里头烦躁的很,偶有士兵得了此症,他也不以为意,横竖也不差这么几个士兵作战,可如今自己的左右手,竟然就有一位病倒了还得了如此的绝症“可能治吗” “回大帅的话,没有药,只怕是治不了,这病只能是不能操劳,仔细养着,或许还成。除非” “除非什么”阿桂忙说道,“可是别的地方有药” “是,听说宫中有药,不过十分金贵,价逾千金,等闲咱们是要不到的。” “大帅去要,必然要得到,只是”阿桂没有说出来后半段话,他和众人面面相觑,都中万里之外,若是等着加急的药送到,只怕是阿里衮人早就死透了 金秀扯了扯永基的腰带,永基转过身子来,看着金秀,金秀微笑点点头,永基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正准备开口,却又被海兰察拦住了,“大帅,这个小子”他朝着金秀指了指,“这个小子有法子” 众人都看着金秀,金秀不急不迫,朝着傅恒作揖到底,“大帅,十二爷从都中出来,知道南方瘴气蚊虫厉害,预先在宫中御药房带了许多药出来,其中有一样,就是金鸡纳霜” 众人无不喜形于色,尤其是孙士毅,忙问十二阿哥,“十二爷可是昔日圣祖爷都服用过药到病除的金鸡纳霜” “是,”永基点点头,“我带了一些出来,马上拿来,给阿里衮大人用” 有如此神药,阿里衮的命算是捡回来了,但金秀还是要先说清楚,“这药凶险的很,就算是救活,也有一些副作用,故此大家伙请不要太高兴。” “金鸡纳霜”就是奎宁,这是世纪的人们治疗疟疾的神药,但这种药也是有很大的副作用的。 “无妨,”阿桂忙说道,“且拿来无论如何,比看着阿里衮白白送命要来的强” 海兰察目瞪口呆,他只是拉着小白脸来发泄怒火的,没想到,这个小白脸还真的能够解决这个事儿 。 二十八、悬壶济世(中) 海兰察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小白脸真的能解决此事,“十二爷有心了”傅恒十分高兴,阿里衮不管如何,到底是军中副帅,若是因为感染如此恶疾而重病去世,那绝对是非常不利军心的事情,前几日督造水师船只的御史李存周因为突发搅肠痧,这是入缅以来第一位非作战死亡的官员,如果阿里衮再因为非作战原因死亡,那么对着军心士气,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傅恒最近忧心忡忡,他主管全局,具体的战争作战方面,他不需要太操心,阿里衮和阿桂都不是纸上谈兵的人,此外还有杨重英主管后勤发放调配,孙士毅参赞军务,其余的事儿不担心,他也对着自己麾下的战士有信心,但现在最关键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水土不服带来了的疾病。 原本或许只是作战的士兵还有搬运的民夫染上一些莫名其妙的病症,可如今没想到渐渐的蔓延到了高级将领和官员上来,先是御史莫名其妙的去世,如今阿里衮又染上注定必死无疑的疟疾,傅恒虽然没有迷信之意,但总是觉得预兆不好。 “十二爷有心,真是阿里衮的福气”傅恒赞道,没想到这位十二皇子还真的不是来混日子的,心里头的确有主意,这一番带药,只怕是故意而为之,“还请速速拿药前来。” “药是简单的,只是各位大人,小人还有话儿要说,”金秀突然插话了,“有些事儿,丑话我要说在前头。” “如若老弟有什么话儿请说,愚兄能办到的,一概一力承担,”金秀这插话儿突然,孙士毅怕纳兰公子犯浑,哦不是犯浑,而是怕他说出什么太过于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儿,刚才交谈孙士毅很清楚的明白,这位纳兰公子,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虽然不会犯浑,但好惊人之语,这是必然的,若是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儿来,傅恒等人生气,这就不利于团结了,于是孙士毅忙承揽了过来,“保证不让你失望。” “这个丑话,无非还是有关于这些后勤所需之中的东西,粮草铜铁之物自然不必说,可其余的药材,如今短缺的很,十二爷管着伤兵救治,许多时候都听闻大夫们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感,如今是要和缅甸人比拼消耗的时候,可底下的士兵,若是战死沙场倒也罢了,可都是因为水土不服蚊虫叮咬的事儿引发大病,进而无法战斗,这样岂不是大问题” “老弟的意思是要多多采买药物吗”孙士毅问道,“可这金鸡纳霜,乃是极为贵重之药,就算是都中,也没有多少吧。” “就是”海兰察对着侃侃而谈的金秀颇为看不过眼,这会子也插嘴了,“难道你这小子还能变出许多药来吗这疟疾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别告诉我,今个有药了,你还能治还能让大家伙都别得病” 金秀打开折扇,慢条斯理的挥舞了起来,“海大人,你已经几次三番都不相信我了,我原本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可你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胡闹,我且问你一句,你今个来找我,可是找对了” “也没什么找对不找对的”海兰察是属鸭子的,就算是身上已经烫死,但他的嘴巴还是很硬很硬,硬的超出了众人的想象,“这事儿求一求十二爷也就完了这药又不是你带来的,那么你说,你能不能有什么法子治病哦不对,如今有药了,倒也不必治病。” “那我说,我可以让大家伙不至于得疟疾呢”金秀悠悠说道。 “无稽之谈”海兰察恼怒鄙夷说道,“你就是个骗子打摆子乃是无药可治之病你如何让大家伙都不得这个病” “住嘴”傅恒喝道,“本座面前你还如此放肆还不快给我离了这”海兰察嘴上称是,可实际上双脚纹丝不动,傅恒虽然对着海兰察呵斥甚多,但十分器重海兰察,心里头也多少有些宽纵,“既然不走,就不许再出声若是再出声,你这半个月内就不许再上场了” 海兰察大急,若是不能上战场,这还有什么劲儿于是连忙不敢说话,可依旧还是瞪大了眼睛怒视金秀,傅恒朝着金秀拱手,“纳兰公子,若是有事儿,只管明言,若是有赐教之处,也请不吝赐教,若是能够防治疟疾,你就是大功” 金秀忙避让不敢受礼,“大帅,不是我藏着掖着,实在是这金鸡纳霜太过于金贵,大内之中,饶是我们十二爷特意去提的,也不过是一盒之数,我估计也就是能够让阿里衮大人安然无恙,其余的人一概帮不上,如今缅甸潮湿,又时常多暴雨,若是大家伙的身体不好,如何打仗,如何能够和缅甸人熬得住如何才能够取胜” 或许有人会觉得金秀乃是妇人之仁,但她自己个很清楚,无论什么时候打仗,第一是后勤粮草,第二是军械设备,第三是军心士气,如此三点,若是都能妥善解决,必然是没有问题,“粮草不济,军械潮湿不堪使用,士兵们的伤病无法救治,敢问大帅,如何带兵打仗呢” 金秀明白自己个的劣势是不通军事,不知道怎么打仗,但她的长处同样也有,不问这些具体行军作战的事儿这个方面自己是门外汉,多说容易露馅,可其余的这些方面,金秀觉得是可以说的。 这几个问题问的傅恒不由得皱眉,“依你之见疟疾和士兵们的这些病,该怎么办救治” “如今就只有金鸡纳霜可用,大内不多,但广州很多”金秀说道,“只是洋人们知道这是救命的药,索价极高,这事儿且不说了。单论防治的话,”金秀笑道,“只需要防蚊虫叮咬即可,疟疾都是通过蚊虫叮咬人的身体而把毒素带入人身的,只要大家伙防着蚊虫叮咬,疟疾可治” 傅恒有些将信将疑,他不由得望着那个给阿里衮诊断的大夫,大夫这时候也是面露惊讶之色,但随即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 二十八、悬壶济世(下) “这个说法从何而来”大夫有些不信,但又觉得金秀所言和自己个素日所学所医的东西大相径庭之余,似乎暗暗契合医理,“这位大人,你说的,可有出处” “自然是有的,但我却不能告诉你,”金秀摇摇头,笑道,“这是不传之秘,我不能外传为何如此,但我却知道,疟疾传染传播就是靠着蚊虫叮咬,只要把蚊虫叮咬这个事儿给解决了,那么自然就不会再有人打摆子了。” “如今可来得及”孙士毅忙说道,“让大家伙,穿长衣长裤,亦或者是用烟熏的法子避免蚊虫叮咬,可保大家伙安全否” “没染病的自然可以,只是,”金秀继续说道,她倒是像是这个时代之中的“吹哨人”,“疟疾的潜伏期是半个月,现在指不定有多少士兵因为被蚊子叮咬,而潜在的有如此的病了。” 这又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说法大夫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他知道打摆子这种病,大多数都是出现在南方雨水甚多的地方,“大帅,这位大人说的有些道理,咱们原本在云南的时候,并没有人得了疟疾,起初入缅的时候也没有,可过了这些日子,也有二十多天了,没想到到了老官屯此处,竟然一下子就多起来了” “这事儿好办,大帅,”孙士毅忙说道,“多找些树叶树枝点燃了,熏一熏,总是能把蚊虫给讯走一些的。” “此事儿就交给十二爷办,如何”傅恒对着永基说道,“喝水、看护伤兵之外,再把这个事儿给交给您,我再派一千人给您。” “是,”永基有些不甘不愿,但还是答应了下来,“交给我就是。” “十二爷身份贵重,办这些事儿,的确是委屈了,”傅恒听到医官这么说,大致心里头有了数,对着永基宽慰了一番,“但若是让您自己个回永昌府和那些商人们谈事儿,这又是更委屈了,依我看,这事儿,还得是纳兰公子出马,你看如何” 傅恒后半句看着金秀说的,这是同意的意思,但金秀还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大帅,名不正言不顺,适才我和孙大人就是这么说的,您看看,也该给我一个差遣,不是吗” 傅恒看向孙士毅,孙士毅点点头,“纳兰公子大才,已经答应了下官,愿意为朝廷效力。” “若不是为了朝廷效力,在下也不会来此险恶之地了,”金秀笑道,“在下的忠心,和十二爷一样,都是忠心为国的。” “如此甚好,只是本座若是给了你一个差遣,”傅恒淡然笑道,“你如何回报”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既然是在军前效力,”傅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么咱们就该用军法从事,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你既然愿意为国分忧,那么咱们也要立个规矩,我若是给了你差遣,你回国之后,如何行事,怎么行事,该有个说法吧” 说起了正事,傅恒就严肃以待了,场面一下子严肃起来,再也不复刚才大家伙言笑晏晏见到阿里衮有救了之后的样子了,阿桂等人也不敢多说话了,孙士毅更是垂着手不说话,永基见到场面严肃,傅恒似乎说话不好听,张嘴就要缓和一番,不过却被金秀的眼神给阻止了。 金秀用眼神阻止了永基的开口,这个时候任何插科打诨或者是缓颊都是不合适的,金秀就是要直接问清楚,“大帅想要的东西,要多少,请直接明示。” “好”傅恒点点头,“虎父无犬子本座也不遮遮掩掩的说什么,粮草二十万担,铜铁各一千斤,药物要足够半月之用,你这三样东西都必须置办来,可做得到吗” 杨重英在边上暗暗咂舌,这里头且不说这铜铁各一千斤如何筹集了运送过来多难的事儿,就说这粮草二十万担好了,这二十万担,足够大军半月之用傅中堂竟然要这文弱书生筹集大军半月的粮草,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 金秀在军中呆了许久,大概知道了这二十万担是多久的消耗,“恩,若是要和缅军消耗,长久之计就是要粮草充足。这差事儿可办小人愿意立下军令状” 海兰察目瞪口呆,“你胆子倒是大”他又忍不住开口了,“你别给我学那诸葛孔明,无缘无故就能草船借箭的来” “将军说笑了,”金秀笑道,“空穴来风,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这事儿,不算难,”金秀自信的说道,她朝着傅恒拱手,“请大帅给我写一个文书,再加盖大印就是” 这事儿且不用说,傅恒早就准备好了,金秀很运气,现在的傅恒求的是物资“多多益善”的想法,只要是金秀能拿来东西,就算是再给一个高帽也无所谓,所以“纳兰信芳”一下子和十二阿哥一样,成为了傅恒帐下的“西南征缅大军营前参赞”,然后后头还加了一段话“专负征缅引事务”,这是金秀需要的,她最求的就是这个事儿。 好么,两夫妻一下子平起平坐了。 傅恒又问金秀有什么另外要预备的,金秀毫不客气,“阿里衮大人,该回国养病,此地瘴气甚重,不利于养病,不是在下啰嗦,金鸡纳霜虽然可以治愈疟疾,但副作用极大,若是身子调养不好,只怕是不成。” 阿里衮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听到此言,连忙摇头,“既然是为国效忠,如何不舍得这一身残躯”无论是其余人怎么劝说,阿里衮只是不肯,他是打定主意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此地。 傅恒见着无法,也只好是劝他安心养病,这是金秀随意说的事儿,既然是阿里衮不肯,那也就罢了,“缅甸人若是不傻,必然是会在对着咱们的粮道有所骚扰袭击,我不知武力,若是事儿筹谋得当,不需要多久,就可以转还,那个时候若是有缅甸人偷袭,靠着普通的兵丁无用,我想着,”金秀笑道,“要选一个得力的人来帮着我运送物资。” 。 二十八、悬壶济世(完) 金秀自己当仁不让的当了运输大队长,可这个运输队的武力值可不能靠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还需要找一个妥帖的,“若是敌人不怕的,那也无用,若是杀不了人的,也是无用,”金秀笑吟吟的说道,“所以还要请大帅派一个得力的人来才好。” 傅恒见到金秀的笑容,就知道他想要做一些促狭的事儿,不过这会子阿里衮性命无虞,自己所担心的事儿,也不知道这位纳兰公子到底是不是狮子大开口,但起码无论如何,纳兰永宁那边转运来物资,再加上这位纳兰信芳公子无论能够筹集到多少,那是多多益善,多一点是一点,这后勤所需的事儿上,减少了许多烦恼,傅恒于是也乐意露出一些笑容,“哦,如若你说就是,帐下众将,无人不可派” 金秀抬起头来,看着脸上露出惊恐之意的海兰察,伸出折扇,朝着海兰察指了指,“学生瞧着,海将军极好,听说缅甸人见着他的号旗,都要退避三舍,不如请他来为我,哦,不,是为粮草护卫,大帅您看如何” “哦海兰察吗”傅恒摸了摸手上的扳指,“甚好甚好海兰察,你作战许久,是该休息休息,接下去也用不到你的索伦兵了。你就带着索伦兵一起,恩,分一半罢你留下五百人,且带着五百人听从纳兰公子的调派指挥,”他见到了海兰察满脸不忿,又暴怒想着说什么,顿时就拉下脸来,面沉如水,“这是军令若有违抗,定斩不饶还不快快退下” 海兰察再怎么鲁莽,也不敢在傅恒面前放肆,怒视金秀,气冲冲的出去了,这边事儿妥当,金秀起身,“大帅,我明日就出发。” “我听智冶兄说你腹内有甲兵千万,却不知道你对着缅甸之事,有什么看法” 金秀摇摇头,“福三爷给大帅的东西,有关于缅甸的事儿,学生已经写完备了,再也没什么可说的,若是唯一一个可破缅甸的可能,那就是等。” “等如若的意思是,以静制动” “是,大玄朝富有四海,如今粮草短缺不过是因为缅甸地形险峻难以转运罢了,时间久了,咱们万事俱备,就不差缅甸人如何举全国之力了,可如今有两样事儿,大概是大帅等不起的,一个是朝中的命令,”这会子众将都散去,只留下金秀永基还有傅恒孙士毅四人在,金秀的话很直接,但也还隐晦的,“朝中只怕很多人都想着要大帅即刻剿灭缅甸之军,攻克阿瓦城,那些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之人,大帅若是顶得住这个意思,就好了。”金秀笑道,“这事儿,谁都扛不住,只能是大帅来扛,若是扛不住,学生以为,现在就和缅甸人决一死战,是不合时宜的。” 傅恒眼神一闪,点点头,“那第二件事儿呢” “就是将士们的士气,伤病瘴气这是一块,可天气炎热潮湿,这也是极为苦难的事儿,将士们只怕是待不了许久,接下去天气比较好,但还是会下雨的,只是比雨季要少一些罢了,这个事儿,”金秀摇摇头,“才是最要命的,这也是为何学生要自动请缨,去朝着商人们筹钱,只要洋人们那里有多少金鸡纳霜,学生都要筹集购买来,不至于说让将士们再无风险,起码可以减少没必要的伤亡,非战斗伤亡,是非常折损士气的。” 永基带着纳兰公子起身告辞,只是留下了傅恒在帐内沉思,饶是深夜了,此地到处也是闷热的很,还好帐外有夜风微微吹过,带起了一丝凉意,“大帅没想到瑶琳世兄所给的缅甸之事,竟然是这位纳兰信芳写的此人写的东西,可是出了大用啊” 傅恒点点头,“此人,的确是厉害,他很是清楚,若是他贸然进献此书给我,我必然会不放在心上,而康儿给我的,我必然会看,这一下子我却又是要承他的情了” “纳兰如若虽然有些话儿太直接了些,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孙士毅对着傅恒犹豫的说道,“尤其是朝中的非议”他就说了这么半句再没说下去了。 压根就不是朝中的非议,傅恒摇摇头,刚才那番话谁都清楚,纳兰公子所言的所谓朝中的阻力,只有傅恒扛得住,那不是朝中其余人的非议,而是皇帝的圣意。 傅恒原本打算绕开老官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阿瓦城,然后等着老官屯的大军回来支援的时候再设下埋伏,围魏救赵之计虽然老套,但的确是非常管用的,可永盛皇帝因为明瑞的大败而心有余悸,下旨要傅恒一定攻克老官屯,故此之前提前到缅甸来的打算泡汤了,现在虽然没有直接下旨叫傅恒即刻进军攻破老官屯,但之前的旨意说的很清楚,要傅恒每日一报军情大事,这实际上就是在无声的督促傅恒,要快些进攻,不要再拖延时间。 可傅恒却是知道,这缅甸的局势,如今不是那么快就能解决的。老官屯宛如一个带钢刺的刺猬,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口。 也只有傅恒才能抵挡住皇帝无声的催促,只有他敢,只有他才能如此做,只有他才能承担。 傅恒无奈的摇摇头,“智冶你瞧瞧,写给万岁爷的折子,要好生斟酌斟酌,把咱们不能够速战速决的意思要写好了,但又不是说咱们畏敌如虎,文字上我信得过你”苦笑道,“这位纳兰如若,真是了不得,这样的话没人提,就他敢对着我说。” “那大帅也是这个意思了” “自然是这个意思,如今万事都还未具备,如何决战”傅恒摇摇头,“神威大炮如今就算是铸成,也只有一门罢了,远远不够,纳兰如若说的不错,如今地利天时都是缅甸人的,咱们不求一个人和怎么办没有解决好这两件事儿之前,我绝不会和缅人决战。” 。 二十九、待价而沽(上)加更求双倍月票 傅恒显然是把金秀的话儿给听进去了,无论如何,在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傅恒是决定了,就算是皇帝再三下旨催促自己,他也不会毕其功于一役的来和缅甸人决战,老官屯这里和缅甸人血战,是一定的,但绝不会是豁出去的打,“大帅高见,”孙士毅笑道,“您让海兰察暂避锋芒,也是这个意思吧” 横竖和缅甸人不会决战,那么还不如让海兰察休息几天,“海兰察为人骄横,作战又厉害,的确是缅甸人最怕的,”傅恒点头笑道,“但是如今让他留在这里,不是好事儿,我也要让他知道规矩,不能够什么事儿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军中本来就有轮换之事,海兰察厮杀许久,的确是该给他放个假,可海兰察如何是耐得住寂寞会安心休息的人在大营之中若是时常请战,自己又不允,只怕是闹得心烦,不如打发了出去,这位纳兰信芳说的极好,接下去两军对垒,需要提防缅甸狗急跳墙,来抄粮道的后路,有海兰察坐镇,的确是可以放心一些,傅恒很是看好海兰察,所以对着他,更是需要想着多磨砺磨砺他一番,不能够让他这把倚天剑折断在日常的消耗之中,而是要善于利用,用在最关键的时候。“你再去找海兰察,就说是本座的意思,他若是有和今日一样对着纳兰公子不尊敬的做法,就让他直接回国,缅甸的战事他不许插手了。” 孙士毅含笑应下,“我听说这位纳兰公子也颇精通玄之数,”说完了正事儿,孙士毅说起了别的趣味,傅恒说要见纳兰公子,身为幕僚,也要多方打探,再根据自己的见闻,得出了一番结论,这个结论显然是对着这位纳兰公子了解的颇深,“明瑞总督说起这个人,很是佩服,纳兰公子说他命数已到,原本应该死在缅甸,但天机变化,故留一线生机,但若是身体没有休息好,就想着继续入缅,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傅恒有些感兴趣,但也只限于感兴趣,位高权重的人,无暇在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上关注太多,“依你之见,可还真的有些道理” “纳兰公子说海兰察的功绩不在缅甸,而是要见海之勋。”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傅恒微微沉思,“若是缅甸人继续和咱们在这老官屯继续对峙下去,海兰察他那个身先士卒作战的法子,的确是派不上用场,不过这事儿,倒也不算是太难猜,只是见海还有别的吗” “海大人倒也没说,不过下官适才在找纳兰公子的时候,倒是也好奇问过我的前程,”孙士毅笑道,“说的东西倒是有些意思。” “他是如何论及智冶的未来的”傅恒笑道。 “他说我官可至一品,封疆大吏,但无得力的援助,只怕是中枢寸步难进。” “哦”傅恒奇道,孙士毅的才干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毫不意外孙士毅将来必然可以官居一品,但说是他无能力进中枢,这话就未免太轻狂武断了,“这话只怕是说的太满了。” 傅恒不仅是会忠心为国的,更是会知道提拔人,孙士毅其人跟着傅恒在军机处当差,傅恒十分看重他,知道其才干了得,于是又特意亲自点将,让其跟着自己来缅甸当差,心里头就是想着以后要提拔他,孙士毅又有才干,又得了自己的赏识,如何不可能够飞黄腾达,中枢又有什么寸步难进呢 这未免是有些说的不通了。 傅恒不以为然,孙士毅笑道,“下官也是随便一提,这些事儿虚无缥缈,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能够登大雅之堂的,说笑罢了。” 孙士毅倒是觉得能够位极人臣,官居一品就已经足够,是否进入中枢,这不是什么在意的事情,当然,这是他目前军机章京的身份来说,官居一品就是登天之难,但他日后就会发觉,人往往的是这样得陇望蜀,得到的东西越多,心里就是越难满足。 “不过学生倒是觉得,此人甚是了得,偶尔交谈一些事儿,的确是真知灼见,比如这个喝烧开了的水的事儿,如今虽然只是过了几天,可十二阿哥负责的那些士兵,病倒的少了许多,至于这疟疾的治疗之法,学生不敢妄言下定论,但若是医官觉得可行,这不会是无的放矢。” “那么依智冶之见,他的预测之术,有些用处” “这个不知,”孙士毅诚恳的说道,“海兰察来说,这位纳兰公子不测无名之辈,就算是乌猛脱猛,他也说不知,只测他愿意测之人,也不问生辰八字,所以我这冒昧一求,倒是来了这个批语。” “这么说来本座也要试他一试”傅恒笑道。“智冶可帮我问过” “不敢,中堂大人未曾交代,我如何敢做这越俎代庖之事呢”孙士毅忙说道,“若是大帅许可,我就请他一问。” “我这自己个倒是不必多问,若是富察家,倒是可以问问”傅恒笑道,世人都信这些风水命运的事儿,他也不能够脱俗,傅恒对着自己的未来不甚在意,他有皇帝的宠信,又有大功勋傍身,宦海对他来说,任何风波都是如履平地,但他所挂念的,倒还是富察氏的未来和荣耀。 孙士毅答应了下来,外头中军又来报,“阿里衮大人已经退烧了。” “可真是药到病除”孙士毅惊讶说道,“这金鸡纳霜,我以前只得其名,没想到,居然如此神效,中堂大人,学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说就是,”傅恒挥手示意中军官退下,“咱们没什么不能说的。” “这位纳兰公子,显然是十二爷的谋主,”孙士毅说道,“才干的确了得,其人”孙士毅斟酌了一下,“似乎有些待价而沽。” “待价而沽” “是,他手里头早就有药,但为何没有早些拿出来” 。 二十九、待价而沽(中) 待价而沽,这说明要等待一个最好的司机。 孙士毅显然是对着这位纳兰公子的做法表示怀疑,他并不是觉得这样做匪夷所思,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如此,若是不被人求着,事儿不好办,只有人家走投无路的时候,你的帮助才是最有效也是最让人感激的帮助。 “所以,这个人,心思虽然和咱们一样,要想着在缅甸这里取胜,攫取功劳,可实际上,他还是想着要一些权柄,”傅恒微微摇头,他看穿了这位纳兰公子的心思,他可以理解永基这些人,特别是永基麾下的人对着永基来缅甸却手中没有什么权力,这个处境的不满,毕竟来军前效力,若是什么权柄都没有,那么意味着日后如果真的有军功,永基这些人也分润不到。 傅恒原本不愿意分权,所谓统率大军的主帅,虽然不是必须要事必躬亲,但桩桩件件大事儿,都是要他来亲自主持,他对着永基并没有偏见,而且永基其人也从不胡来,傅恒愿意分一些功劳给他,虽然傅恒也不明白,为何永盛皇帝会突然决定,让永基,这个毫无根基的皇子前来缅甸,但傅恒不是啰嗦的人,更是会认真听从皇帝的旨意。 但对于纳兰家的这位大爷,傅恒有些看不透,“智冶,你瞧着,”傅恒对着孙士毅说道,“这位纳兰公子,是不是在十二爷面前很得力” “岂止是得力适才我特意观察,”孙士毅说道,“十二爷对着这位公子简直是言听计从许多话儿,十二爷不好说的,都是他说了” 这位“纳兰公子”似乎对着自己的父亲纳兰永宁都不见得如此吧这个征缅引的事儿,实际上是在分自己父亲转运使署理云南布政使的权,但显然纳兰公子混不在意,他今日虽然提供了金鸡纳霜,但也说的很清楚,话语之中带着许多的自信,或者是自负那就是自己办的差事儿,问傅恒要的这个权柄,对着征缅的大局,有没有影响,这是傅恒最需要思考的问题。 “十二爷似乎颇为随和,但这位谋主,却是有些咄咄逼人了,”孙士毅如何不知道傅恒是什么心思他跟着傅恒许久,很清楚傅恒是非常谨慎之人,“不过这也是难怪,十二爷随和些,他若是再随和更一些,那么只怕是与大事没有帮助,如今他这样来办事儿,横竖大帅不必担心着什么,他许诺的东西若是能筹集起来,又何必要为了缅甸的将来,做什么打算呢”孙士毅知道傅恒谨慎的缘故是因为类似纳兰公子这样要把整个缅甸都发卖了的事儿,前所未闻,见所未见,怕如此一来,日后有不能收拾的局面。 但傅恒又必须要如此做,金秀献药证明了金鸡纳霜的作用,而金秀所提的东西,又都是傅恒所需要的。他非常清楚,如果按照朝廷的力量来转运物资,大军这里,总是会有短缺的,他不想因为后勤物资的短缺,而致使功败垂成。若是如此,必然会成为终身憾事。 孙士毅的意思很清楚,只要现在能来钱,能来粮草,能来后勤物资,就算是这位纳兰公子把整个缅甸国如今还没有打下的缅甸国给尽数发卖了,那又算的了什么“只不过是寅吃卯粮罢了学生听着这位纳兰如若的话里头,似乎这个缅甸国颇多出产,若是能够让商人们乖乖掏钱,倒也算是帮着朝廷的功德一件。” “本座只怕是日后他这些东西还不上,到时候又要是我的事儿了”傅恒叹气道,但他如今的确无法,大军粮草后勤物资短缺已经是摆在面前的事实了,缅甸人坚壁清野,左近稍微偏向大玄的土司们都尽数覆灭,在缅甸就粮是没戏了,只能是多多益善,除却严令纳兰永宁继续运送粮草外,纳兰信芳这里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傅恒对着这个征缅引多大作用表示怀疑,但对于纳兰信芳这个想要立功为永基做储备的心思,他还是相信的,“罢了,罢了,只要胜了缅甸,就算是这边没有多少东西可发卖,但只要胜了,大不了两淮的盐引再拿一些出来是了。”只是这未免饮鸩止渴,到时候又有不少官司可打。 “他若是归国,凡事儿还要再盯着些,”傅恒盯住孙士毅,“你且多留意着,再者行书给纳兰永宁,叫他无论如何,按照如今的节奏,不可拖延运送转运之事违令者,我必然严惩不贷” 傅恒的确是有事儿要忙了,这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喊杀枪炮之声,显然,缅甸人不会觉得稳扎稳打是有利于他们的,虽然黑夜降临,大家四下看不见什么,但缅甸人还是要发起了冲击。 金秀正合上了自己的笔记,就听到了外头的喊杀声,“缅甸人动手了,”金秀微微一笑,“他们等不及了。” 这不意外,一个是倾全国之力屯军此地,一个只是动用了西南三省的人财物之力,是否有余力,不用人猜测,大家都知道的,傅恒的打算就是熬得起你们,但缅甸却是不行,所以在最初的试探之后,缅甸人耐不住了,他们想趁着大玄人立足不稳的时候,先要占一些上风。 “你这样前去,一切可还妥当”永基看着金秀,侧耳听了听外头的打杀声,过了一会才对着金秀说道,“这一路去,我只怕你不安全。” “没有什么不安全的,您不是听到了吗海兰察归我使唤呢,”金秀笑道,“十二爷是说怕永昌府大事难成吧” 永基点点头,“是,若到时候无功而返,大帅怪罪你,就是不好了。” 永基倒是也仁善,不说大局有碍,只是说怕金秀被怪罪,“这不怕的,缅甸不敢说是金山银山,但也是物华天宝的,再加上,”金秀拍了拍案上那张委任的文书,“钦差大臣的认命,谁敢不认这个” 。 二十九、待价而沽(下) 永基对着金秀的去向有些担心,他怕金秀回云南后想办的事儿办不好,他的观念和傅恒差不多,都认为金秀所筹划的至多只是锦上添花之事,但锦上添花若是办不到,按照傅恒的说法,必然还要严惩的,这是寻常之理没有说拿了权柄去却不用负责的道理,“依我看,还不如我去永昌府我这个身份,还是有些作用的。” 永基的语气有些自嘲,是啊,尊贵为皇子,身份显赫贵重,却也只能是在商人们面前显摆显摆,别的再也有什么用处也是难的。 只要一眼,金秀就看懂了永基的脸色,听懂了永基话里头的意思,“十二爷您要呆在这里,不能走,若是这会子走了,中堂和大军之中的人是知道您回去筹集粮草银两,可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怕吃苦逃回去了,这不仅是对着大军的士气有影响,更是怕落人口实,被人借题发挥就不好了。” 阿里衮不愿意回去,或许是有这么一个原因在里头,身为副帅又是水师统领,如今刚到了老官屯大战业已开始,就算是生病也决不能说再回去休养,当然阿里衮还有别的缘故不能回去,这是金秀所不知道的了。 “而且,”金秀又怕永基觉得自己个没用,“老官屯这里更是重要,大帅交给您办的事儿,不算难,就是繁琐了些,十二爷辛苦了接下去只怕要。” “无妨,”永基原本有着八旗子弟最严重的毛病就是眼高手低,不通宿物,但这些日子历练下来,已然好多了,或许在大局上所着眼的很少,大局观还不成,但仔细这个方面,永基还是可以的。“照看受伤士兵的事儿,我只要提点着下头的人就是了。” “此外,还请十二爷务必要保全自己个,”金秀望着永基,“您虽然不用上战场,可到底是在这大营之中,无论什么都不能比云南国内,更不必说是宫里头了,阿里衮染病,这说明就算是身居高位也一样会得病,若是有了瘟疫亦或者是别的病,您的身子是我第一放不下心的。” 十二皇子还没说什么,边上的小叶子端茶上来,“您放心就是,有奴才在,保管咱们主子爷舒舒服服的等着您回来” “这可不是说笑话的时候,”金秀忙又提点小叶子,一切入口的东西一定要煮熟煮开了才行,每日帐篷内一定要熏香,挂蚊帐,若是永基被雨淋湿了,马上就要换衣裳,最好还马上要烧热水洗澡了才行,这么一样样叮嘱下去,倒是让永基心里头暖洋洋的,“多谢你挂念了。” “我和小叶子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从本质上说,都是依靠着十二爷的,若是没有十二爷,我们什么都干不了,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我明白这一点,小叶子你也明白的吧”小叶子忙点头如捣蒜,金秀微微一笑,拉住了永基的手,“所以十二爷一定要小心谨慎。” “我们的未来如天地般的广阔,这缅甸,只是毛毛雨罢了。” 说的是毛毛雨,可外头突然之间风雨大作起来,暴雨又是倾盆而下,喊打喊杀声一下子就消失了,一下子听不见,只听见风雨声了,永基反握住了金秀的手,温柔笑道,“或许那一日在慈宁宫外我拦住你,说要让你帮我,是我这一辈子最要紧的决定。” 两人含情脉脉盈盈对视,还是金秀率先脱离出这种带着伤感的离别情绪,“短则半个月,长则两个月,我必然回来,爷您就放心吧。” 永基点点头,“我且在这里等你回来。” 金秀不是寻常人,男欢女爱的事儿,在她那里有,但不会持续太久的时间,如此能够手握住手甜蜜一会,已然是很有韵味了,过犹不及,有些时候腻歪多了,反而不是好事儿,“十二爷,您要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这些人之中,特别是那些土司里头,不知道会不会有缅甸人的探子,探子都不怕,就怕是一些亡命之徒,图什么东西,而欲加害之,您是一个,另外,傅中堂哪里也要千万小心” 雨夜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还是永基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他的额头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这是怎么意思难道有贼人” “不可不小心谨慎,如今大战马上就要爆发,依我看,缅甸这位白象大王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我们的机会,所以还是要谨慎些,平时出入都要带上侍卫们,要小心,咱们这是来打仗的,敌人们是不会轻易放过咱们的。” 永基点点头,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我自然知道,那你去,不是也危险了以我之见,你那里更是危险的很还是不必去了且交给侯艳年处置是了。” “不成,”金秀又悄声说道,“缅甸这里的僵局,不用些手段,打破不了,我想着您在这里,务必要再注意一件事儿。” “是什么” “就是中堂大人的身子。” 永基大吃一惊,不仅仅是他,就连刚才侍卫通报说前来拜访的孙士毅听到这话,也不免大吃一惊,他才坐下来,原本是说让金秀帮着看一看富察家的未来如何可金秀是毫不客气的直接说了。 “阿里衮命里该死,中堂大人稍微好些,在缅甸性命无忧,但寿数不长” 孙士毅腾地站了起来,“纳兰公子这话还是要谨慎些” “怎么,”金秀摇摇扇子,挑眉一笑,“既然愿意信我这话儿,听到不耐烦的话儿,就如此了” “南方不利中堂大人,尤其是这缅甸湿热之地,这话我在都中就和福三爷说过了,只是他没听进去,中堂大人自然也不会因为这小小的箴言,而说要更改圣意,不来挂帅出征。” “哦,我想起来了,”金秀看着孙士毅,笑道,“我知道你为何不能入中枢拜相了,算起来,倒是和傅中堂有些干系。” 。 二十九、待价而沽(完) 孙士毅是傅恒所信赖的,这点毫无疑问,不然也不会代表傅恒前来和金秀接洽,金秀原本是知道孙士毅的结局的她当然不可能把每个大臣的未来记住,但大玄朝历代的军机大臣是那些人,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孙士毅既然为傅恒锁信赖如斯,为何日后当不了军机大臣金秀后知后觉,这会子才发觉了其中的关节窍门。 “智冶兄的命运,我看到了,你的未来和傅中堂是挂在一起的,因为傅中堂在缅甸流年不利,寿数不长,所以智冶兄你失了最大的臂助,不能入军机,成为天下宰辅,”金秀点点头,神神秘秘的说道,“这是你的终身憾事。” 深夜之中,大雨停止,而外头的喊杀声也早就消失了深夜之中没有别的声响,只有阵阵蛙鸣蝉鸣,只是如此一来,反而更让深夜诡异之极,再加上金秀这神神叨叨的样子,不由得让孙士毅惊吓出了一声冷汗,他原本要发怒,可金秀这是在自己的帐篷内,孙士毅又特意来问,不是金秀自己个主动说的,孙士毅发作不得,他本来是想大怒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见到金秀如此笃定的意思,不免若有所思,他低着头沉思不语,额头后颈处都是汗水。 只是他想了一会,突然长笑,抬起头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事儿虽然是命运,但并不是不能改变的是不是” 金秀正在挥扇祛热,听到孙士毅长笑不免有些惊讶,可听到了他这话,更是吃惊不已,“智冶兄,这是什么意思” “中堂大人若是真的不利南方,那么意味着缅甸之战不顺利,可别人倒也罢了,而如若兄既然预知未来,为何又要来此险地呢自己个来,倒也罢了,可为何又要请十二爷来十二爷金贵之身,若是真的缅甸之事不顺,阿里衮、明瑞、乃至中堂大人都会陷入此危险之地,那么比如如若兄如此睿智之人,又怎么会自告奋勇来此地” “又要自告奋勇的为朝廷为大军去筹集粮草呢” “可见就算是如若兄知道命运,必然也有更改之能,不然何至于如此呢” 金秀微微一楞,脸上惊奇的表情凝固了,她看了一眼永基,永基的神色有些迷糊,她随即再看向孙士毅,见到了孙士毅脸上那愉快的笑容,金秀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凝固了的惊奇表情一下子化作了恍然大悟自得的笑容,“智冶兄啊智冶兄”金秀摇了摇扇子,“你这些话,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孙士毅哈哈一笑,“如若老弟,你又在唬弄我了你若是梦中人,那我们算什么岂不是死人了” 孙士毅以为金秀说的是客套话,可金秀不这么觉得,她真的被孙士毅的话,一下子给惊醒了。 这一次来,难道不就是要为了改变吗 那么既然是改变,为什么不能够改变命运的心思,而来做出更多的改变未来的可能呢 永基和孙士毅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气质一下子就变了。 孙士毅明显觉得这位纳兰公子原本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可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猫的眼睛锐利了起来,脚上也露出了闪着寒光的利爪,不再像是一只猫了,更像是一头猎豹,雨林之中的猎豹,收起了那些慵懒的伪装,开始为了某些东西和某些目的,开始认真狩猎起来了。 “智冶兄”金秀沉思了一会,对着孙士毅笑道,“你这话说的极好,天机虽然有了定数,但总是还有一线生机的,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一,就是咱们该做的事儿,傅中堂的身子,日后就拜托给您了。” “就是日常照看仔细是了吗”孙士毅忙问道,“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再无他法,”金秀摇摇头,“之前我有一盒药品托明瑞总督送来军前,只怕是大帅也没有当真罢如今有了金鸡纳霜,疟疾的话,不需过分担心,其余的还是要谨慎一些的”金秀不知道傅恒日后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但若是在缅甸染上的病,大概无非是肺部或者是肝部的疾病罢,“请大帅不能熬夜,此外,也不可着凉,阿里衮命大,也是遇见了我,若是没有十二爷带出来的金鸡纳霜,只怕是他就要死在此地了就算是再留守此地,也改不了他的命运” 孙士毅叹道,“阿里衮大人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他和金秀解释了一番,还有身边的永基,永基显然是不问朝政的主儿,“如若只怕还不知道他的来历吧他不仅仅是开国元勋遏必隆的后代,更是前头大学士军机大臣讷亲的亲弟弟” 说起讷亲,永基还不知道,但金秀一下子就明白了,讷亲无能,在第一次大小金川之战中进退失据,又接连大败,永盛皇帝趁机赐下遏必隆宝刀,让讷亲自裁算起来讷亲就算有战败的罪过但也不至于要赐死的地步,这又是涉及到朝争的事儿了,这时候且不必说。 但讷亲被赐死这事儿给阿里衮的刺激肯定极大,毕竟讷亲的罪名里头就有一条“临阵脱逃”,阿里衮当然不敢回去,金秀点点头,“金鸡纳霜对他有用,希望他可以保留有用之身,对付缅甸人。” “明瑞总督送来的药先备着吧,以后说不定有用,”金秀笑道,“不过十二爷和我来此,正如智冶兄所言,这就是变数,且不说别的,就说这开水和医药的事儿,十二爷当的不差吧” “这是自然”孙士毅笑道,“如今军中上吐下泻的人的确是少了许多。” “那么,中堂大人的身子,就交给智冶兄了,”金秀点点头,“切记,不要淋雨,然后若是真的有事儿,请务必要先治病,千万不可拖延,不仅仅是咱们这几个,如今这几万的大军,大玄朝上上下下,都指望着中堂大人呢。” 。 三十、秉烛夜谈(上) 说完了傅恒,再说富察家倒是没有必要了,“孝贤皇后的情谊不可能延绵富察家二十年之久,”金秀回答着孙士毅最初到来说的问题,“还是要看傅恒大人的才干在这里顶着,不过智冶兄,世间没有几百年不动摇的世家,这或许在南北朝隋唐的时候,如今是一定没有了,但富察家只要中堂大人身子康健,总是还能继续昌盛的,要给后世子孙成长的时间不是吗” 孙士毅听明白了金秀的意思,富察家如今不用担心,只要傅恒还在,再等着福康安这些人成长起来,那么富察家还可以绵延下去,至于说福康安的后代,纳兰公子不说,孙士毅也不会问,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延绵到福康安这一代就已经足够了,难道还奢求其余的东西吗这未免太得陇望蜀了。 金秀要他多多照看傅恒的身子,孙士毅得了金秀的吩咐,忙点点头,“你之言极是,那么除却这些之外,还有什么要紧的” 金秀仔细想了想,“倒也没什么必要的,只是学生觉得,大帅虽然面上不露,可实际上还是有些担心战局罢” “的确如此,”孙士毅看了看左右并无他人,“圣上虽然没有明旨,但几乎是两日一次下旨来,话里头的意思很明确,要中堂速速进兵才好,这个事儿如若兄说的不错,如今战事不利,不能从速,中堂大人也想着快着些,但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是先等着。” “战局可以等着慢慢打,可其余的东西呢”金秀笑道,“智冶兄,咱们就束手旁观吗” “哦”孙士毅不过是来送一送这位纳兰公子,顺便交给他一些人手的花名册,都是之前立功过如今正好轮着休养的将士们,大玄虽然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封建王朝,但也不至于说对着士兵都是虐待的办,特别是如今大决战还没有开始,让士兵们稍微轮换着休息,也是应该的,孙士毅今日来,一来是问富察家的未来,二来也是要把这些人的名单交给金秀,金秀这位军前参赞,虽然没有品级,可到底是傅恒亲自任命的,有关于仪仗车队随扈等等,都要安排到位,倒不是为了“纳兰公子”的面子,而是要回国招揽商人们,先敬罗裳后敬人,这是世间常态,为“纳兰公子”添威风,是为了征缅的大计,再者孙士毅也觉得,少年人总是喜欢威风霸气,喜欢被人捧着,这些小事儿,何必不成全了他 孙士毅原本只是来办这两个事儿,可没想到金秀还说起了别的事儿,他顿时来了兴趣,“哦愿闻其详,却不知道如若老弟,还有什么神机妙算” “神机妙算不敢当”小叶子奉茶上来,三人围着一张小几子坐着,喝茶闲聊,“咱们就这样等着缅甸人打过来吗若是让缅甸人稳稳当当的镇压了国内的那些人,岂不是,可以全力对付咱们了” “如若老弟,你说的是”孙士毅听弦知雅意,“土司们吗” “不仅仅是土司们,还有别的人,我听说过,如今桂家在跟着咱们大军,在战场上也是很尽力了” 说起了桂家,孙士毅有些皱眉,“的确是在军前效力极好,只是如今这小猫两三只,那个少主脾气还来的差,他们如若老弟,他们还能有什么帮助的吗十二爷当前,我也不说什么见外的话,到底是前朝余孽,咱们少沾染的才好,大帅带着他们来这里,也是给了许诺的,说只要随军能够立一些功劳,日后安置的地方好一些,实际上,大帅是怕他们在云南捣乱,后方不稳,影响征缅大局。” “怎么,这个桂家,”永基好奇的问道,“在木邦有些势力我倒是相信的,昔日在这里也是称王称霸,可在云南也有偌大势力吗” “是,之前那位总督大人,”孙士毅也不提什么人了,毕竟那位在湖广当着总督,“处死桂家的宫里雁,当然是蠢钝之举,但也实在是因为那时候桂家内附,云南地方震动,桂家在缅北经营一百多年,势力早就是四通八达,深入了缅甸和云南两地了。” 云南虽然是地处天南,但茶马古道这么多年昌盛无比,桂家依靠着木邦,通过商队来影响国内,这是很正常的事儿,“这是优势啊,智冶兄”金秀笑道,“他消息灵通,如今的关系么虽然桂家消亡有些日子了,可到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关系,为什么智冶兄不想法子用上呢” “你的意思是” “暹罗叛乱,缅北的一半土司都跟着咱们来老官屯了,桂家如今也在咱们这大营里头,智冶兄,这些人,就拿来作战,”金秀摇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实在是浪费了。” “如此倒是要听一听如若老弟的高见了,怎么样,”孙士毅笑道,“您预备着怎么办” “我也不敢做大帅的主儿,只是今日谈兴极好,秉烛夜谈,又有智冶兄这样的风雅之士,不如请桂家的少主来,咱们闲谈一番,如何” 这位纳兰公子的意思,孙士毅听明白了,虽然是闲谈,可若是真的被孙士毅听进去了,那么傅恒自然也知道了,换句话来说,只要是孙士毅觉得可行的事儿,那么傅恒自然也不会不同意。 “如此极好,”孙士毅笑道,“如此就占了十二爷的帐篷,咱们喝茶说话,如何” 通传下去,用不了多久,桂家的两个老者带着桂家少主来了,另外杨重谷也来了,他是管着这些土司的,夜深了,到了十二阿哥这里,他有些不放心,于是跟着来了。 几个人行礼如仪,也坐下了,金秀笑着点点头,“桂家虽然宫里雁首领被诛,可到底还是有些力量吧” 那个少主警惕起来,“纳兰公子你想要做什么” “我不想要做什么我就想问,桂家到底在缅甸这里还有没有力量” “这是会决定我们是否还要支持桂家的关键之事。” 。 三十、秉烛夜谈(中) 孙士毅对着这位纳兰公子的惊人之语,显然已经是和永基一样,免疫了。但桂家之人听到这话,错愕之极,那个高个林姓老者朝着金秀拱手,“纳兰大人”显然他也是听到了金秀有了任命,身份地位和永基一样的高,一样是军前参赞,故此改名称之为大人了,“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发着问,但自己个还有边上矮些的彭姓老者却心脏不停的嘭嘭嘭跳,支持桂家这是什么意思纳兰大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金秀点点头,“我说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桂家还想回到缅甸吗” “不是现在这种回来,而是一种光明正大的,理直气壮的,有大玄帝国支持的回归,你们想吗” 两个人肃然起立,那个少主也不是笨蛋,他也连忙起身,但他没有做别的事情,而是绕过了茶几,靠着金秀坐了下来,拉住了金秀的衣袖,“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叶子忙呵斥叫他知道礼数,两个老者也忙拉开,“少主,咱们听一听,听一听纳兰大人是什么一个意思。” 金秀拿了一本册子出来,对着众人笑道,“智冶兄,之前桂家这位少主和乌猛脱猛起了纷争,我也是见过他们的,他们倒是也要来问我找出路,只是我不知道桂家如何,如今还有什么用处,故此也没有答应下来,今个有你这尊大佛在,我也敢说话了不然的话,我说出来的,只怕是他们还觉得我在骗人。” 孙士毅笑着说让他发挥就是,无妨的。 金秀对着桂家说道,“今个我有一个好主意,有一个好差事儿,要交给桂家去办,若是能办好,那么桂家复兴有望,若是说办不了,那么且当我没说过这一会事儿就是。” 彭老者和林老者对视一眼,“不敢问纳兰大人” “除却你们告诉我桂家如今还有多少人马之外,你们在缅甸,到底还有那些力量”金秀问了一个问题,随即不等着别人回答,“这些力量到底可以发挥多少作用” “纳兰大人这话,我不太懂是什么意思,”林姓老者犹豫的说道,“请您明示,如果桂家能够为大军提供犬马之劳的,必然是不在话下,”他的脸色有些惨淡,“如今我们已经在大军之中作战许久了。” “桂家人不应该无故损耗在这样的对战之中,这里不是桂家发挥力量的地方,我之所以要问你们桂家在缅甸还有多少力量,就是希望你们,可以去扰乱缅甸。” “扰乱缅甸”孙士毅忙问,“如何扰乱” “桂家经营缅北木邦多年,不至于说各土司哪里,都没有任何关系吧你们接下去不必打仗了,派出人去联络各土司吧,虽然不至于策反这些土司,但只要是他们两不相帮,就是对着阿瓦城最大的削弱” 这一节孙士毅可真的没有想到过傅恒要带着这些土司前来助战,不指望他们能够发挥多少作用,更多的是象征意义上的作用,彰显天朝得人心,而金秀的这个意思,是要挑动缅甸国内大乱了孙士毅心里头赞绝,却不免又发问,“如若老弟,此事如何办” “如何办就是要看桂家还有多少力量了,我信大帅帐下,也不会养无用之人,若是桂家没有什么出息,在缅甸这里办不好事儿,那么日后也只能是找个地方安置安置了,也不用谈什么复兴不复兴的道理,直接苟延残喘也就是了。” “我们桂家不可能苟延残喘”桂家少主咬牙切齿的说道,他的眼睛在这深夜昏黄灯光下闪闪发亮,透露出一种倔强,“如果苟延残喘,那么就再也不是桂家了” 他从来对着金秀缺乏尊敬,也不知道为何,只要和金秀见面,就是一定要呲牙咧嘴的,可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金秀的意思,端端正正的跪下来行了一个大礼,“请纳兰大人帮着桂家一把,帮着桂家复兴,桂家可以帮助大人,帮助大人做事” 这算是表态了,所以虽然两位老者对着金秀还心怀疑虑,但少主已经这么说,两位老者也不愿意再说什么别的反对的话,一起伏在了地上,“如此才是最好的,”金秀满意的点点头,“桂家要想复兴,那么就要展示出自己的能力,特别是与众不同的能力,作战这种事情,桂家的人没有我们的精兵厉害,所以你们的作用不大,但我交给你们桂家的这个事儿,是你们自己擅长的,我要你们去联系各地土司,煽风点火,劝说各地土司一起反抗孟驳的统治” “智冶兄哪里,应该可以拿到一些空白的告身文书吧” 孙士毅一点就通,“自然可以,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是土司们愿意效忠天朝,就地封赏,若是真的忠心效忠,有大功立下的,天朝的花马礼一概不要缴纳。” “那么最好,桂家可以拿着这些空白告身去招揽那些土司们了。” “可如今大军还在老官屯此处鏖战,胜负未分,”矮个老者有些怀疑的提问,“只怕那些土司们不愿意听从咱们啊。” “这话就说的没意思了,”金秀笑道,“若是胜负已分,还需要桂家做什么就是要现在这样僵持的时候,我们寻找多一些的变数,让自己的力量更强大一些,若是这会子傅中堂攻破阿瓦城,还需要土司们的帮助吗” “或者说,还需要桂家的帮助吗” 众人不言语,这是非常现实的现实,那就是,只有在关键时刻提供帮助的人,才会在最后得到最丰厚的奖赏。 金秀话说的很清楚了,“大军不会派人去,打草惊蛇是不成的,要你们自己个去,这是一条很辛苦的路,但若是办好了,日后有你们的出息,至于是什么出息,这就不是该问我的了。” “而是要问你们自己了。” 桂家的人无言,显然已经认同了金秀的话,金秀看了惊讶的孙士毅一眼,又笑道,“那么,还有一件事儿。” “敏家” 。 三十、秉烛夜谈(下) 金秀现在在下一盘大棋,显然这不是随兴所至,而是在缅甸这么多日子,通过潜心观察和认真分析,再结合自己所学的知识,这才是有的放矢的,金秀或许是到了缅甸,到了老官屯这里才明白,什么叫做知行合一,是的,之前自己所学的东西,压根儿那就是脱离实际的纸上谈兵,只有见过了战争的血腥,知道军事行动的残酷,再加上时刻发生变化的力量对比考量,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知行合一。 金秀要动手了,她不愿意再等待。 她自己觉得,已经足够了解这些事情了,必须要抓紧时间来筹谋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是一次巨大的挑战,但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桂家的作用不在于战场上,或许应该用在其余的地方。 桂家只是一个棋子,但是要想给缅甸人找麻烦,给那位辛标信大王找麻烦,靠着桂家这么一个棋子,远远还不够。 “敏家和你们桂家,现在还有联系吗”金秀问桂家的两位老者,“他们在下缅甸主要做生意吗” 林姓老者点点头,这些事儿面前这位纳兰公子能够知道,说起来还是因为桂家告诉公子的,“我们桂家在木邦,他们在下缅甸做生意,我们两家彼此来往甚多,但敏家如今已经变了,一百多年过去了,他们更多的只是想要赚钱,”林姓老者叹气道,“辛标信对着缅甸各地征收高额的赋税和花马礼,他们也只是抱怨,不敢做其余的事情。” “有抱怨就已经足够,”金秀点点头,“有抱怨,就有怨气,所以我要你们桂家再去联系敏家,起码要让他们把粮食都囤积起来,不要给阿瓦城给收走” 两个老者对视一眼,林姓老者老老实实的说道,“只怕他们没有胆量下缅甸一马平川,是阿瓦城统治最严格的地方,敏家如今只有一些家丁侍卫,不敢做其余的事儿,特别是这种杀头的事情。” “辛标信不会为了下蛋的鸡不听话,直接就杀了的,杀鸡取卵这种事情他不会做,”金秀镇定说道,“下缅甸出现了怨言,也是我们可以上下其手的好机会了,乌猛脱猛告诉我,下缅甸的土司们敢怒不敢言,我们需要的是提供一些帮助,敏家有钱,那么这个帮助,应该他来出。” “那么纳兰公子会给敏家什么报酬或者好处呢”彭姓老者忙说道,他说出了这句话才觉得自己失言,于是忙掩饰道,“咳咳敏家如今生意人的习性不改,凡事儿都要将报酬了。” “我不信他不愿意到中国来做生意,也不相信我们平定缅甸之后能给的,可比孟驳多了,智冶兄,”金秀转过头来看着孙士毅,“我有些记不清楚了,咱们万岁爷之前对着缅甸是怎么说的说打下缅甸之后,该怎么办” “哦”孙士毅忙说道,他博闻强记,“量各城大小,分置土司,使各守其疆界,不相联属,则伊等势涣情睽,不能聚合为一,或可不致滋生事端这是旨意原话。” 孙士毅特意还解释了一番,怕这些人听不懂,“皇上的意思是顺利打下缅甸后,应该将其分化成各种土司,赏给官衔,分化他们,让他们不能聚集起来再生事端。” 这话一说出来,谁都明白了,大玄天朝皇帝的意思,那就是要永远的分割缅甸,让各地土司来管理。桂家两位老者不仅仅是明白了敏家将来的奖赏,更是明白了桂家如果立下大功将来会得到的好东西,两位老者对视一眼,自告奋勇,“联络下缅甸的敏家,还有各地土司的事儿,就交给小人两个了。” “如此甚好,”金秀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少主,自然不能冒险,还是跟在大帅跟前是了,外头刀枪无眼,孟驳若是知道你们桂家在他身后腰眼上捅刀子,必然会暴跳如雷,只要他还有余力,那么肯定会对付你们桂家的,你们要思考清楚,若是这一次被抓住了,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显然桂家打定了主意,无论是谁,就算是桂家的少主,也依旧是坚毅无比,但两位老者跪拜承诺之余,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桂家这一次全部就寄托在纳兰大人您的身上了,您之前也说的很清楚,尽人事听天命,若是天命不许桂家复兴,那么也是没办法,小人们只有一个请求,还请纳兰大人务必答应,若是您答应下来,桂家上下,就都听着您一个人差遣,刀山火海,也是在所不惧。” “哦”金秀笑道,“什么事儿” “我们家少主年幼失了家主,主母如今又不在身边,缺了人指教,日后难以有出息,若是我们有所不测,请纳兰大人答应,照顾我们少主,不求什么桂家通达,只要他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就是了” “林叔”桂家少主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话题,乍一听,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我不跟着他” “这可不成,”林姓老者严肃的说道,他一直对着这位少主很是恭顺,但这一刻他显然是决定一定要办好这个事情,“这是我们桂家看护少主的人,一致的决定” 桂家少主恶狠狠的望着金秀,他知道这件事儿没有回转的余地,于是也只能朝着金秀来无声的发泄怒气了,金秀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个这一辈子难道是个保姆命怎么这些小孩子们都愿意跟着自己哦不是,是人家都相信自己,愿意托付给自己。 “无妨,若是你们有不测,那么就让少主跟着我回京是了,”金秀笑道,“到底是天朝苗裔,虽然你们分属前朝后代,但如今大家伙勠力同心,都是为了平定缅甸而来,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还是要回去的好,当然了,”金秀看见众人的脸色,“这是退一万步的说法了,且放心就是,他自然是跟着我。” 。 三十、秉烛夜谈(完) 那少主神色奇怪的很,“我这一辈子跟着你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倒是把黑黢黢的脸色冲淡了不少。 两位老者自然是高兴极了,于是又叩拜连连,金秀望着若有所思的孙士毅,“智冶兄,您看这个事儿,能不能做得”孙士毅捻须沉思一番,随即点点头,“自然做得,桂家忠义为国,只要是这两件事儿办了,大帅自然也会看中桂家的。”这两件事儿,一个是联络下缅甸的敏家,一个是联络各地的土司,都是为了策反,给缅甸国王添堵的,这两件事儿不好办,但桂家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办,而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这个机会,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有了孙士毅的背书,桂家自然就更能放心去办这些事儿了,至于桂家少主,那么自然是不能出去的,先小人后君子,桂家少主多少是人质的身份,留在大营,桂家的其余人,就能够甘心为大军办事。 “智冶兄,可听说过暹罗的起义吗郑信,听说过此人吗” 孙士毅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暹罗国的一个大将,现如今正在暹罗那边举兵呢,至于其余的事儿,我还真不知道。” 金秀望着桂家的两位老者,“郑信乃是暹罗国的大将,孙大人所言是对的,如今缅甸虽然占据了暹罗国,但这位郑信带着不少士兵反抗暹罗统治,如今声势极大,缅人要死守老官屯也是有原因的,此地乃是通往暹罗的要道,若是这里失守,暹罗国肯定就要复国了。” “现在可是缅甸最艰难的时候了,智冶兄”金秀朝着永基眨了眨眼睛,“下缅甸、咱们大军对峙,还有蠢蠢欲动的土司们,另外桂家也会帮着咱们,还有这暹罗国的叛乱,您说,这是不是缅甸最难的时候了。” “所以,孙大人,我的意思是,”永基开口了,他一直没有说话,今夜听得比较多,但有些时候说的话比较少,但只要一说出来,那么就足够让人会重视,“该派使节出去联络这位郑信了。” “派出使节”孙士毅说道,“联络郑信,让缅甸人后院起火” “是,纳兰公子说的再对不过了,”永基点点头,“郑信这个人既然能够在缅甸攻灭暹罗国的情况下还能拉起一支队伍反抗,说明这就是极为厉害的人才,这样的人才可要紧紧拉住,不能被孟驳给抢走了。” “给孟驳抢走了”孙士毅有些不解永基的话,但是他旋即明白了,“的确是若是孟驳枭雄本性,先拿一些东西,比如封号还是封国什么的,安抚了郑信,到时候他先来和咱们决一个胜负,那么的确是不好了” “只是这使节派出去了,到底要给什么官位,给什么许诺,这才是难办的啊,”孙士毅倒吸一口凉气,“大帅虽然是军机大臣,又是西南征缅大元帅,可这些藩属上的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 “何必给什么东西说的清楚呢”金秀笑道,“郑信我知道这个人,是一位枭雄,凡是枭雄,必然是明白一点,那就是,没有付出就是没有回报,他若是没有东西可以报答天朝,那又何必给什么多余的东西呢中堂麾下不养无用之人,这一点,”金秀看着桂家的少主,“桂家的人应该明白,只有猎犬露出了尖牙,可以为主人抓来猎物,猎犬才有存在的价值,不然的话,中国人的那句老话怎么说” “狡兔死,走狗烹。”桂家少主目无表情的说道。 “是这个理儿了,郑信应该明白这一点,但只怕他一时间想不通,若是想不通,上了孟驳的当,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谁都应该明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大玄对着暹罗不会有什么领土要求,但缅甸就是不同了,“所以,智冶兄,咱们要派一位使节去,安抚鼓励郑信,提供一些让他心安的承诺。” “这事儿极好,”孙士毅听明白了纳兰公子的话,无非是口头许诺一些东西,不用给出任何印信之类的承诺,他都可以决定这个事情,“我这就派人前去” “两位大人,这个差事儿,能否交给下官” 金秀和孙士毅抬起头来,看着突然发言的永昌府知府杨重谷,“杨大人” “下官也想着要为中堂大人建一些功劳,胜过在大营之中只是和土司们联络感情,”杨重谷听了好一会,听到了这个事情,才明白,或许自己可以在这里头出一些力,“下官在永昌府当了好些年的官,去暹罗,想必问题不大” “可你要思考清楚,”金秀慢慢的说道,“桂家前往缅甸,多少他们有着自己的门路和关系,你去暹罗,没有什么官方的身份,我们不会大张旗鼓的派着侍卫护送你去,老官屯这里乃是缅甸的军事重镇,说句刀山火海,不为过。” “为国效力,不讲究这些,”杨重谷坚定的说道,“再者先父无能,致使战局如此糜烂,身为人子,虽然不能言父之过,但可以为国效忠,为父赎罪” 杨重谷和杨重谷或许都是这样的心思,所以虽然杨应琚被赐自尽,但两个儿子,还是忍辱负重的来到了前线,到底是为了立功扬眉吐气,还是为了父亲的耻辱而想着重头再来 或许两者都有吧。 金秀听到这话肃然起敬,起身朝着杨重谷拱手,“知府大人高义,智冶兄咱们中堂大人麾下有如此忠贞义士,何愁缅甸不平” 这事儿不过是要先禀告傅恒的,如此深夜应该要好生休息了但孙士毅无法休息,他还要起身,去和傅恒禀告今天晚上这惊心动魄的交谈,还有金秀这纵横捭阖的构思,“这位纳兰公子,若是在昔日春秋战国时代,必然是苏秦张仪一类的人物翻云覆雨,就在唇齿之间” 。 三十一、(上) 孙士毅大为触动,临走之前,他不免还是多问了一句,“如若老弟对着缅甸的事儿,了如指掌愚兄真是佩服佩服这一次若是你的筹谋能成,再加上桂家和杨大人的勾连,愚兄不信这个缅甸,就还平不了” “事在人为,咱们都是如此的,”金秀笑道,“大家伙同心协力的办,就不可能办不好” 孙士毅钦佩的走了,他要马上禀告傅恒,这些事儿是不费力也不费钱的事儿,只要派出去桂家的人和杨重谷就是,对着大军来说,没有任何损失,而对于大局来说,孙士毅可以看到胜利的天平慢慢的朝着自己这方倾斜了。 桂家的几位也都走了,一直强硬的桂家少主跪了下来,眼中蓄满了泪水,他朝着金秀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纳兰大爷我求你,一定要让我两位老叔安全,桂家什么复兴,我不在乎,只求我这两位老叔太太平平的” 说起来倒是真的算是有良心的,金秀点点头,“我让你这两位老叔出去,不仅是联络土司,更是要查访你母亲的下落,你母亲流落在外,如今生死不知,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儿。” “我的母亲”桂家少主嘿嘿冷笑,“她只怕是不会计较我的死活的,不然也不会这样轻易离了桂家”这又是什么家长里短的家庭伦理剧了,金秀不多问,桂家少主显然也不想多说,这就离去了。“桂家偏向咱们,但也不能够托付太重要的事儿给他,他们哪里的两件事儿,是闲棋,成不成的都不在乎,成了自然是最好的,不成,倒也没什么损失,可知府大人这里,去找那郑信,是无比重要的一步,不是成不成,而是一定要成” 杨重谷肃穆答应下来,“郑信此人,的确是枭雄,他以暹罗国大将的身份带动了不少人反抗缅甸的占领,如此人物,只怕是随便的条件,不能够让他心动,也不会让他出力。” “那你就给他一个条件,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金秀喝了一口茶,笑道,“接受大玄的册封,成为新的暹罗国王,如何” “这”杨重谷大吃一惊,“这个只怕是中堂大人都决定不了” “无妨,他肯定很想这个,若不是这个,他不会来帮助,而为了这个国王的册封,他才会下死力气来帮着咱们,”大玄朝乃是中央天朝,真真正正的天下共主,若不得大玄朝敕封,那么这个国家就得位不正,当然,在强大的时候或许没作用比如现在的缅甸贡榜王朝,就算是没有大玄的敕封,还敢和大玄打仗呢。但在衰落的时候,没有得到大玄朝的敕封,那么这个会成为其他国家来取而代之的最强大理由。 而现在郑信为了能够凝聚起暹罗国的全部力量,得到大玄朝的敕封,他一定会拼命的,“暹罗国乱起来,孟驳才会束手束脚,无法专心对待咱们,这就是我们接下去的机会,所以,杨大人,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你要会说话,明白吗他有这个野心最好,没有这个野心,你也要把他给勾起来,我要孟驳首尾难顾,后院失火,四面楚歌” 纳兰公子野心勃勃,他的野心在这一刻才冒了出来,他来缅甸,不是真的随军而已,而是要有自己的主见,要有自己的思想,更要有自己的功勋,唯一让孙士毅和傅恒放心的一点是,这位纳兰公子虽然是计谋诡异,但所思所图的无非是要大胜缅甸,只是他的胃口要更大一些,他想着要缅甸,万劫不复,从此烟消云散。 杨重谷得了金秀的仔细交代,饶是他为官多年,也不由得在这些话里头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他浑身冷汗,“这些事儿,可做吗” “当然可做,只要杨大人你不畏生死,看看你有没有胆气了,时刻记住,你可是天朝使节,远远高出任何一个藩属国主的,更别说如今的郑信,无名无分了。” 杨重谷告辞离去,他也要马上准备出使,金秀的话给他找到了一个新的希望,那就是只要自己不要路途之中死了,只要找到暹罗国的反叛力量,这一次的功劳绝对可以牢牢把握住,虽然风险极大,可杨重谷现在是要赎罪,更是要为杨家争取一些日后复兴的资本。某种角度来说,杨家两兄弟和桂家一样,都是现在的失意人,却又都是未来的期盼者。 夜里的不速之客,都走了,只剩下了三个人,小叶子蜷缩在帐篷的角落里,忍不住打瞌睡,年轻人总是睡不够,永基虽然身子极为乏累了,可精神头十足,“郑信此人,难道可以托付吗” “不能托付,这一位也是雄才大略的主,”金秀笑道,“不过和咱们干系不大,他就算是再雄才大略,也不可能说和咱们大玄朝有什么冲突,如今他要崛起,而缅甸恰好是咱们一致的对头,他们缺一个最名正言顺的理由和名头,那么刚好让杨大人去忽悠忽悠,多少也有些效果,若是能够劝说他和咱们一起围攻阿瓦城,这是最好的,他那边越闹腾,咱们老官屯这里就越轻松一些。” “若是你所谋成功,那么孟驳真的是要四处难受了,”永基长长吐了一口气,“咱们这里,机会就大大的增加了。” 许是被金秀影响的,永基也对着征缅一战不是很看好,但不至于悲观,如今样样事情都筹谋得当,永基也放心了许多,金秀望着永基,“十二爷就在大营之中好生办好自己的事儿,另外也要注意傅恒大人的身子,我不是开玩笑,”金秀肃穆说道,“若是他身子欠佳,您该出手。” “出手怎么出手” “起码要去帮衬着办军务了,”金秀说道,“这是一个大危机,也是一个好机会,如果抓住了这个机会,我想,日后回京,十二爷您就有好生过下去的资本了。” 永基有些惊讶,“中堂大人若是身子欠佳,还有两位副帅” “阿里衮得了您的药,已经欠了你的人情,他不会再和你争执,您这个参赞,要发挥作用” 。 三十一、铁壁关内(中) “阿里衮得了您的药,已经欠了你的人情,他不会再和你争执,您这个参赞,要发挥作用” 两人交谈了一番,也就再没有要紧事儿办了,“十二爷赶紧着睡吧,我明个出发,您就带着侍卫,还有小叶子跟着,凡事都要小心。” 金秀一脚踢醒了在打瞌睡的小叶子,小叶子哈气连天,起身给永基预备梳洗,“你总是叫我小心小心,”永基笑道,“你才是要小心的,咱们在这里图谋,孟驳居然敢兴兵和天朝对抗,必然也不是鲁莽之辈,若是被他知道,你且不说要纵横捭阖,就说你回去预备搬运这么多粮草武器和铜铁之物,依我看,他要先来找你的麻烦。” 这是金秀没想到的永基带着笑意说这个,却看到了金秀脸上自然从容的神色收敛了,换成了严肃的表情,“怎么,你以为,这事儿有可能发生” “臣不密而失其身,爷,您说的这个事儿极是,极是要预备妥当的,小心驶得万年船,”金秀微微思索了一番,“这事儿不是不可能发生的,有这个可能,如果老官屯这里纠缠不下,孟驳也会去找其余的法子来削弱咱们,就好像咱们找别的方式去削弱他一样,十二爷,您该把这个事儿告诉中堂。” “要告诉吗”永基奇道,“不过是我突发之想。” “说了若是没有,大家谈笑一场也就过去了,可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那么,提早做好准备,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金秀提笔写好了一封信,等着小叶子进来,交给了他,“请孙大人用大营的通信寄出去,我要侯艳年在我到永昌府之前,把所有能叫来的商人,都叫齐了” 小叶子是从来不管自家主子爷和福晋平时讨论的东西的,讲真的,这些东西对着一个宫里头只管服侍人的小太监来说,真的是太深奥了,所以刚才孙士毅和桂家还有杨重谷等人跟着金秀永基讨论的时候,小叶子昏昏欲睡,完全也没有放在心上,可听到侯艳年三个字儿,小叶子顿时就来了精神,“怎么还要找侯胖子还要找外头的那些商人,要找很多吗” “是很多,要很多很多,我要把商人们的银子都掏出来,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掏出来,让他们都拿出来,投到缅甸这里,让大家伙先花钱,再赚钱。” 想到那么多商人,小叶子就不免兴奋,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他不禁想起了在大理府洱海边和侯艳年合作,收刮了不少商人们的孝敬来,这一次若是能够再遇到那么可真是小叶子顿时就不困了,“福晋,您看,奴才要跟着你去永昌府吗那个侯胖子不老实,我去盯着他才好,免得他把底下孝敬出来的银子都给贪墨了。” “侯胖子不是这种人,”金秀笑道,“他是有远见有目标的,他想着不是这些简单的银子,而是日后扬眉吐气,把侯家的主家给压倒了,再创办出一番无敌的商业版图来。他不会贪我的银子的,何况,这些也不是算我的银子。” 小叶子显然是有些失望的,但在金秀面前,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或者说在永基面前,小叶子还敢嬉皮笑脸的,可在金秀面前,他还是颇为敬畏的,特别是金秀之前就已经下了基调永基的身子是最要紧的,小叶子需要做好的就是这个事儿,故此小叶子虽然很想再来一次在商人们面前耀武扬威的痛快经历,但也不敢违背金秀的命令。 金秀没有注意到小叶子,她需要操心和忙碌的事情太多了,等着永基已经躺下睡觉,她还在伏案写着什么,小叶子打着哈欠陪了一会,又趴在案边睡着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仪仗亲随都已经到齐,海兰察气呼呼的在大帐外来回踱步,全身盔甲哗啦作响,嘴里头又连连冷哼,倒是让小叶子大为不满这么早的时候不仅仅是自己被闹醒,更是让好不容易忙完睡着的福晋不得安生补眠一会,这个海兰察,小叶子气哼哼的进出端水给两位主子洗漱,又气哼哼的出去倒水,也不去理会海兰察实际上小叶子对着这样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很是畏惧,毕竟他胆子极小,可昨夜原本发大财的机会被金秀拒绝了,晚上又没睡好,这会子脸色板着极为难看,海兰察昨夜也是气死,今个特意来找茬,没想到正主没见到,倒是被小叶子摆了好一个脸色,海兰察气极反笑,“好奴才对着你海大人,还敢这样的摆脸色,王连,王连赶紧着把这死奴才给绑了等会我再进去给十二爷请罪” 给永基请罪海兰察可不会如此的恭敬,兴师问罪的比较多,小叶子听到海兰察发飙,一溜烟的进了大帐去找援兵了,金秀走了出来,见到外头海兰察雄赳赳气昂昂的站着,不免微微一笑,“海大人起的真够早的,天还没亮呢,你看得见吗” “废话”海兰察瞪大了眼睛,“我们索伦人都不曾有夜盲症” “那也是你们在北边喜欢吃鱼的缘故吧鱼肝油的确是可以明目的,”金秀点点头,“你已然准备好了跟着我的侍卫仪仗都预备好了” “都预备好了,”海兰察回答了金秀的问题,但随即想到他是来找茬的,“纳兰公子” “海大人,如今我正经是军前参赞,昨日大帅才任命的,你似乎也在现场吧”金秀抚了抚衣袖,“我正经也有了官身了,海大人,官场上有规矩,我既然是参赞,有了钦差的身份你别不服气,我就是代表着中堂大人回国的,你觉得,我当得起你一句纳兰大人吗” 金秀定定的望着海兰察,小小的身躯十分坚定,而海兰察也惊讶于金秀的话语,他似乎在这一刻才发觉,这位纳兰大爷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的像软柿子可以捏。 。 三十一、铁壁关内(下) 尊卑有些时候似乎看起来非常无稽,但很多的时候,不一定定是为了彰显地位,彰显上位者的了不起和下位者的谦和恭顺,更多的是要分清楚,号令者和被号令者的关系,就比如现在,金秀就是要海兰察清楚,自己个如今有官身,有权柄,不是说你想随便对待,随便毫无礼貌的对待就可以的。 海兰察瞪大了眼睛,“你你不过是白身” “我是白身,可如今,大帅吩咐,就是要你跟着我办事儿,护送我回国,听着我吩咐,怎么,海大人不愿意”金秀假意咳嗽一声,“那么就请你回去是了,大帅军前,大概作战的时候,还会用你吗” 海兰察涨红了脸,若是傅恒会用自己,那么他也就不用出现这里了,他这么早起还是去找了傅恒的,只是被孙士毅拦住了,孙士毅说的很明确,“大帅这几日心绪欠佳,海大人若是再胡言乱语,吃板子倒是其次,只怕是就此不让你领军,这可是您最难受的事儿吧” 话这么说了,海兰察也不敢放肆,他尤其畏惧孙士毅这种在傅恒面前说得上话,又十分受信任的,现在难道又多了一位纳兰小子海兰察心里头思绪万千,但似乎又被金秀的话折服了起码是口服心不服,但现在也没有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海兰察心里头默默的安慰自己,自己是尊敬大帅,不是尊敬这个黄毛小子 他冷哼一声,弯腰低头拱手,“纳兰大人你安好” “我安好不安好的,还要看你海兰察的本事了,”金秀挥挥手,示意小叶子将自己的衣裳包裹拿出来,递给海兰察,“如今你既然跟着我归国,那么上阵杀敌是决计不成了,还不如就给我拎包,如何” 金秀预备着激怒海兰察,可这会子海兰察倒是不生气了,“我是将军,不是奴才,你如果叫我拎包,我且问你,你能给我什么若是就跟着你回去,什么功劳都没有,什么战功都拿不到,我为何给你拎还要给你几个老拳吃吃味道” “那我若是能够给你,哦,不,是帮着你在缅甸,你这原本无法建功立业的地方,赚一点天大啊军功呢” “这话我不信,我只要继续跟在大帅驾前,就不可能没有军功,是你这个小是纳兰大人你和我有仇,所以特意在大帅面前讨要了我,让我没办法赚军功罢了” “这话言不由衷,海大人,”金秀遥遥一指隔江雾气蒙蒙之中的缅军大营,“你咬的开缅军的这个乌龟壳吗索伦氏的勇士,是利剑,是尖刀,应该要用最厉害的地方” “是什么最厉害的地方” “于千万人之中,取上将军首级,这才是你海兰察要做的事情,咬乌龟壳,是你的活吗”金秀摇摇头,“你也咬不开,这不是你该敢的,如今就等着火炮铸就,火枪兵出动,这些才是攻打大营的东西。” “那我该做什么”海兰察似乎从未这样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定位,他心里头突然涌现出了一种渴望,“你说” 金秀对着海兰察这些索伦族勇士的使用方式是特种部队一样的利用方式,海兰察这样的人物,不应该消耗在寻常的攻城战之中,他还需要去接受更多的挑战。 “你跟着我就是了,”金秀笑道,“海大人,我之前和你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你和我说过很多话,我怎么记得住是那个说我的前途在海上的话儿吗还是说我在缅甸没有功劳,”海兰察冷哼哼的说道,“这些话我都不爱听” “那么今个的话儿,你再听一听,”金秀淡然说道,“在老官屯,你如今没有仗可打,还不如跟着我回去,这一次可不是玩的,我若是能筹集粮草后来,那么再来此地的路上,缅人肯定会来骚扰,到了那个时候,野外杀敌,这才是你海兰察该做的。” “那时候才是你的机会,可到这个机会之前,你要听我的,不,这一路,你都要听我的,明白吗” 海兰察瞪大了眼睛,就在这晨露晶莹白烟冉冉升起的地方,朝着金秀真心实意诚恳无比的拱手行礼,“我听纳兰大人的” “很好,”金秀笑道,“我们该出发了,记得,这不是回去休息,而是要回去战斗的。”她一挑眉,“我们该开辟一个新的战场了” 海兰察不明白这个所谓的“新的战场”是什么意思,他以为是打发那些在路上骚扰的土司兵,就是所谓新的战场,他不免又大发牢骚,特别是对着王成,他的新手下,这一次缅甸之战中冒出头的新秀,他都懒得动弹,特别是看着手下的索伦族勇士一箭一个,解决了那些在树林之中鬼鬼祟祟的散兵游勇后,“嗨咱们这算是什么差事儿” “杀几个这样的人,就不劳烦海将军动手了,”王连用袖子擦了擦刀刃,把刀放回到刀鞘里头,“小人就一概解决了” “不懂规矩”海兰察怪眼一翻,“你如今好歹也是千总了,该自称下官,而不是小人,你如今立了大功,可是正正经经的武官了,日后说不定也和劳资一样,有机会称为将军的,可千万不能忘记了。” “是是,”王连笑道,“咱们马上就到了八大关,再往里头去,就是永昌府,这些日子缅人也知道,这里是靠近国内了,都没法子再骚扰咱们了。” 高山峻岭之中,一队骑兵簇拥着一辆马车朝着东北方驶去,烈日炎炎,所幸路上还颇多大树,可以遮盖,如此行了一会,前头有好几匹马疾驰而来,骑士们马上举起弓箭戒备,“且慢动手且慢动手前头可是纳兰大人车驾” 王连忙纵马上去接洽,问清楚了回来告诉海兰察,“都是咱们大玄的商队。” “他们来干什么” “说是一起来迎接纳兰大人” 海兰察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起到了马车前,禀告了此事。 。 三十一、铁壁关内(完) “哦都来迎接了”马车的门帘是用轻纱和竹篾编织成的,外头的凉风也可以吹入马车内,不至于太过闷热,这位“纳兰大人”似乎很懂得享受,虽然在行军路上,可他还在半躺在马车里头,听到有人来迎接,也没起身,懒洋洋的说道,“都有那些人名刺拿了吗” “有好些人呢,”王连不认识字,将名刺交给了海兰察,海兰察清嗓子读了几个,只是他认字也有限,有一些生僻词就不认得,“还是大人你自己个看吧” 马车内响起了两声窃笑,“我听闻昔日关羽夜里无事,都苦读春秋,想要成为文武双全的名将,海大人,你可还要多多学习一个。” 金秀伸出手,先开了门帘,接过了那一本名刺,打开一看,“恩,人不少。”上头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多竖排字儿,打头的就是“征缅引筹备商会”,“会首”,“山西介休侯艳年”,后面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商人名字加上籍贯何处,除却四川贵州这些商人外,湖广还有两广一带的商人也风闻而至,急切之间,能招来这么些,的确是不错了,“侯艳年有大功。” “叫人上来” 王连又去把那几个人请过来,为首的一个人,也是金秀认得的,乃是侯艳年的伴当,“这些人都出来了不在永昌府” 来人跪下磕头,“都已经从永昌府过来了,我们家七爷说,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还大喇喇的等在永昌府,实在是不能报答纳兰大人的恩情,所以已经都在八大关内等着了,没有您的准许,大家都不敢出关。” 金秀点点头,“如此极好,那么他们要带的东西呢你们七爷和他们说了吗” “有些带了,有些也没有带,”伴当说道,“有些转运困难,却也在路上了。也有些是空手而来的” “空手而来的,也不是没有报销,大概是预备着出银子吧”金秀轻轻一笑,“不过我现在不需要银子。” “谁说不要银子呢”海兰察怪眼一翻,“军前效力的将士们,若是你能拿银子直接放在他们面前,保管是嗷嗷叫,给你们杀红了眼” “海大人,你要是再胡乱插嘴,那我就要让你去大理府请明瑞总督,这边的好戏,你就没得看了。”金秀闲闲的说道。 “得,得,得,我不说了,纳兰大人,您吩咐,”海兰察忙说道,“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我现在不要银子,不过他们拿来了,也不能亏待了他们,”金秀点点头,“前面开路哦,对了,让他们出关,就说本座允许他们出关,来见一见,缅甸是什么样子” 其实缅甸和云南地方差距不多,都是一样的深山老林,但商人们为了利润什么事情都敢做,特别是还有令缅甸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海兰察在侧护卫众人海兰察一脸不悦,想着自己乃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然如今成了商人们的护卫。 两厢相遇,两边队伍连成了一起,骑兵们护卫在外,商人们都是马车还好也知道这是外头,不宜坐轿子,所以大家伙都是马车,侯艳年忙到了金秀马车前,跪下请安,身后的商人们都坐在马车上,可眼珠子都是一错不见的望着这边。“侯兄”金秀在帘子里头笑道,“咱们都是老相识了,你何必如此客气” “纳兰兄乃是钦差大臣,秉承中堂大人的均令而来,饶是老相识,也不该不大礼参拜,以定尊卑。” 海兰察骑着马板着脸在边上不发一言,怎么感觉这个死胖子的话儿在讽刺自己呢 “起来吧,”金秀笑道,“你入马车来,咱们好生说话” 众商人们见到了侯胖子简简单单得上了钦差大臣的马车,这才相信,这侯胖子之前说的话,说自己个乃是十二爷的门下,又和中堂大人驾前的红人们关系极好的话儿,不是虚妄之言。 “来了这么多的人,可以说是佩德兄的功劳了,”金秀坐在车上,养神许久,才慢慢说道,“如今一切都准备好了” “信秀兄的意思,已经在书信之中写的明白,愚兄实在是佩服的很,不知道您这奇思妙想,是怎么想出来的如今万事俱备,大家伙都就等着您来了。” “那就好,佩德兄,如今咱们可做的是天下第一的生意”金秀扬了扬手里头的名刺,“这些人,算起来不算是大商人,就是在这西南边陲之地还算是有些钱,但放在大玄朝,算不得什么,现在是他们变大的机会了。” “以一国的所有东西作为发卖之物,”侯艳年钦佩的说道,“如此胆量,如此气魄,愚兄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要主抓这件事儿”金秀笑道,“孟驳现在是缅甸之王,以后的缅甸之王,那就该是你佩德兄的了” 八大关不过是行了半个时辰,也就是到了,八大关自然没有北方长城诸关甚是气魄雄伟,但建在山坳山脊之上,虽小,也是险峻,铁壁关外,马车纷纷下车,前头守军前来禀告,“明瑞总督大人的探子已经来报,如今业已在永昌府出发,半日后可达铁壁关” 听到这话,海兰察又是一脸忿恨,这个小子,竟然还想要自己个去大理府,若是这么一来一去,只怕是老官屯的战事也都耽误了 不过这位纳兰小子真是小气之人,竟然还要自己站在他身边,宛如亲兵侍卫一般,铁壁关的城楼上台狭窄,没什么可坐的地方,侯艳年业已在关内的大路侧一处较为阴凉的地方摆好了桌椅等物,商人们都是奢侈的很,虽然是在这边陲之地,也不忘享受,清泉香茶,瓜果都用井水湃过,表皮上冒出了晶莹的水珠,看上去都是新鲜可口又是清凉解暑的,海兰察喉咙发痒,只是自己没位置坐,竟然就只能站在纳兰小子的身后,他和王连一左一右。 三十二、筹集银钱(上) 他和王连一左一右,宛如门神一般,守卫在金秀的身后,金秀一人独坐上首,面北朝南,也不知道侯艳年是怎么操持的,竟然还找了一个水墨山水画的紫檀木白纱屏风出来,放在了金秀的身后,金秀身前略微侧一些的位置,也放了一张椅子,其余的人都垂着手在地下候着,金秀知道这个位置是侯艳年留给他自己个的,“佩德兄你我至交,你请坐下就是,外头的这些朋友,我一概不认识,多少还要劳烦您来介绍介绍了。” 金秀话里头的意思,就是还要侯艳年来主持这一次的事儿,之前虽然是侯艳年跑前跑后,可到底没有名分,今个这话金秀等于就是昭告所有人,征缅引的事儿,这位纳兰大人就是最相信侯艳年。 侯艳年深深作揖,“大人,请容许我给您介绍,在座的这些都是为了缅甸的事儿来的,都是为了想着为朝廷效忠的。” 他一一介绍下去,商人们一一打千请安问好,金秀不以为意,只是端起盖碗喝茶,等到侯艳年将在座略微有些脸面的商人们介绍完了,金秀还没喝完,只是喝了几口,如此慢条斯理不以为意,倒是让商人们有些摸不著头脑。 侯艳年介绍完了,又朝着金秀弯腰,“都是为国出力的,何必都站着,都请坐下吧,”金秀微微一笑,将盖碗放在了边上,侯艳年又拿了一本册子上来,献给金秀,“这是大家伙的一点孝敬。” 金秀接了过去,略微翻了翻,笑道,“何必拿这些东西来我跟着十二爷,他有的东西,我自然也有,何须这些孝敬,”她还给了侯艳年,“大家伙赚钱不容易,都是这么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累积起来的,赚钱不容易,何必在我里头砸钱,我不要银子。” 商人们听到这话,更是忧心起来,有些时候这些当官的说不要钱,反而是坏事,说明他胃口极大,这些银子看不上眼;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要的东西不是银子。 而是大家伙的身家性命。 “钦差大人仁厚”,侯艳年是知道双方的心思的,又知道商人们的担心,又知道金秀的确不以这些银钱为看重的东西,“一心为国,不愿意这些东西纳入私人,小人斗胆,这些东西银钱等物,都折为粮草,都是吾等报销给征缅大军,您看如何” 金秀赞许的点点头,“大善,”她朝着众人拱手示意,“我代替中堂大人谢过各位” 众人忙说不敢,又纷纷打千回礼,海兰察无声的冷哼一声,这个纳兰小子,可真是会扯虎皮做大旗这会子竟然敢代替傅恒大人说这些话。 宫铭仗着见过十二阿哥,又算是和侯艳年交情比较厚,壮着胆子开口了,“钦差大人,敢问前线大营,粮草难道是短缺了吗” “不算短缺,”金秀解释道,“不过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中堂担任深谋远虑,现在大军所需自然不缺,不过,”她挥着扇子笑道,“中堂大人意图攻灭缅甸之后,要大量的粮草来救济缅甸百姓,故此要我来国内多多囤积粮草罢了,哎,中堂大人真是宅心仁厚,”她收起扇子,朝着南边,在半空之中,拱了一下手,商人们也忙不迭的跟着拱手,现场动作倒是整齐划一的,“缅甸虽然不尊王化,自然日后要伏诛的,不过老百姓么,还是要好好安抚的,诸位日后的生意,”金秀环视众人,“还要这些人来干呢。” 说到了戏肉了,众人顿时来了精神,身子微微前倾,似乎金秀一下子就变成了磁石,牢牢吸引住了众人,“本座来此,只是为了一件事儿,大家伙听一听,若是我说得对,那么大家伙出点力,我也不会让大家伙不赚钱;若是大家伙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么只管离去也是,我也不耽误大家的时间,我还要赶到广州去,那边十三行昔日我也是有些交情的,佩德兄,你和我一起去就是了。” “是,大人,”侯艳年笑道,“不过还让大家伙都听一听您的章程,如何大家都是千辛万苦的来这里,还是为了想赚一些银子的。” “章程什么的,我这里也有一个初步的东西,”金秀招招手,示意王连把东西拿出来,王连从袖子里头拿了一本册子出来,递给了侯艳年,“麻烦佩德兄,说给大家伙听一听吧。” 侯艳年大概知道一些,可知道了一些,和金秀这些所想的东西,还是有差距,他这么一读,自己个都吃了一惊。 大概的条款就不必仔细赘述了,但关键是有一点,那就是金秀把缅甸能卖的,都差不多给卖完了。 大木、水稻、棉花、铁矿、金银矿、玉石矿、煤炭矿,这些东西,只要是缅甸能卖出来的,都已经仔细的被金秀罗列出来了,只要是在金秀这里交够了足够的钱,那么日后,只要凭借傅恒帅印盖得“征缅引”,在缅甸就可以做相关行业的生意,而这个生意和两淮盐引的生意的不同在于,两淮的盐场那是官营的,需要凭借盐引去盐场运盐,而在缅甸,没有官营这一个说法。 比如你要做水稻的生意,只要是你有这个“征缅引”,那么你就在缅甸圈一块水田来,所种的水稻,自己收去就是了,至于说什么田租什么的,那还要支付吗缅甸都成了这位纳兰大人的盘中餐了 水稻是小生意,而其余的才是大头侯艳年才一说完,众人就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了,宫铭又大胆发问,“小的有一事不明,请钦差大人您解惑。” “你说。” “比如若是金银矿的生意我先买了这征缅引要做金银矿,那么日后缅甸的金银矿,只要是金银矿,都归着我做了其余的人不得插手” “理论上是这样的,除却购买了金银矿开采权的商家之外,其余的任何人都不许在缅甸开采金银矿,若是有违背法令的,我们官府会出面,帮着大家伙主持正义。” 。 三十二、筹集银钱(中) “不过宫九爷你想着要把整个缅甸的金银矿的生意尽数给吃了这只怕是不成吧金银矿我估计有几千万两的储存,若是你宫家能包揽了这个生意,那么自然没话说,缅甸的金银矿,从此以后那就是姓宫了。” 几千万两大家伙交头接耳起来,众人顿时对着宫铭虎视眈眈,从来没有一个国家的金银矿是私人控制的,大玄朝也是如此,所有的金银铜矿都是官营,而且都是内务府直接管理的,直接入皇帝的内库,户部都很少能插得上手,如今缅甸的金银矿居然有如此之巨,那么就意味着,直接挖出来的金银矿,直接就可以变成钱直接就是归属私人所有,盐引换出来的盐还要再卖一次给老百姓才能换成钱,而金银矿直接挖出来,那就是钱 “我瞧着你老宫真是失心疯了”边上一个胖大的商人急切的说道,“你们成都的龟儿子,还想着要包揽金银矿的生意你真是失心疯了你们不是做粮食的生意吗你们会挖矿吗”他朝着金秀跪了下来,“老父母大人您别听他的,他懂个什么采矿,小人乃是遵义李家,遵义一半的铁矿,都是我家开采的,这里头有什么玄机,我们都能办的妥妥的,一定不会让老父母操心,对了,这一次因为知道大军所需,所以我们从大理府拉了三千斤精铁来,只要是老父母交给我一点点金矿的开采,这三千斤精铁,是我们李家私人的孝敬” 边上的人又连连冷笑,“你们遵义李家可真是会盘算,这拿着几文钱不值的破烂铁来换金银矿真当别人是傻子不成” 这一下子就吵了起来,现场闹哄哄的,海兰察很是吃惊,傅恒的要求是铜铁各一千斤,而这个李家今日就要报效三千斤精铁,这样的话,这个小子倒是完成了大半 金秀笑而不语,她原本怕今日大家伙兴致不高,但见到如此,就知道自己的计谋成了,“好了,”她淡然开口,众人的声音顿时被消除了一般,“大家伙都是尊君报国的,这一次来是为了朝廷办事儿,所以,若是胡乱给了谁,不公平的给了,大家伙必然不高兴,但若是大家要就给,那么也是不成,缅甸这么多的好东西,不可能说,人人都给,所以还是要有个章程的。” 她朝着侯艳年看了一眼,侯艳年忙宣布,“今日为竞标之事,大家各自撰写底价,价高者得” 金秀直接把竞标的事儿都搬出来了,侯艳年又解释了一番规则,众人在纸上写了自己的标价,如此不必大家伙直接来喊,喊的话,到底是失了身份,又撕破了脸皮,所以暗标比较合适众人,当然了,如果想着要越高的价格,那么明标是最合适的,不过金秀如今不求多少钱,或者是说她不需要榨干这些人,她还想着要放长钱,钓大鱼。 金银矿被分成了十张引子,凭着这十张引子,缅甸境内所有的金银矿山,众人都可以采矿,当然了,金秀解释道,“也是有先后顺序的,若是谁能够早些第一个入缅,最好的矿自然就是归着他了。” 众人开始的时候或许还有些矜持,可见到金秀命人拿了十张金银矿的引子出来的时候,众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有人想着要上前仔细看,被海兰察冷哼一声,杀气顿时冒出,将众人吓得连连后退,“哎,海兰察提督,这些都是忠贞爱国的义商,不可吓坏了他们,不过你也该守着这些,这些引子,可是换钱的。” 侯艳年陪笑道,“不如让小人拿着,给众人瞧瞧仔细” 侯艳年举起来,走到了众人中间,给众人仔细看过,众人见到上头一方巨大的红印,印的是“征缅大军行军总管衙门”的字儿,玉版纸上面写着“缅甸国内金银矿开采许可,凭此许可,可在缅甸任何之地开采金银,期限十年,永盛三十二年九月初一。” 就算是盐引,也是要几年一次换过许可的,所以这个期限不是问题,众人见过大印,就知道面前这位淡定的少年,不是来骗人的,侯艳年就说,第一张拍的,就是这张金银矿的“许可”。 这会子商人们就再没有抱团的意思了,都是各人冷冷敌视,分开遮遮掩掩的写着数字,“报价之前我要告诉各位,”金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知道八大关离着国内太远了,但如今军需难得,所以你们的报价,除却直接现银之外,其余的东西,都要自己个运到征缅的前线去,这样的话,我也不亏待了各位,比如大家伙说多少数目,只要运到九成到前线,就是了。” 大家伙听到这话,又高兴起来了,若是要这么多现银都运到八大关来,真是要累死人了,但这位大人的意思,也可以收实物,金秀对着侯艳年笑道,“佩德兄,估价的事儿,让你来办,我想着你是极为公正的,海兰察”金秀收起了笑容,正色吩咐海兰察,“你和王连坐镇此地,若是有人闹事的,按军法处置,斩” 两人杀气腾腾的答应了,众人心内凛然,所以这第一次的竞拍大家伙似乎就很是克制,众人交了票,都放在了一个箱子里头,检查价格和看出价的事儿就交给侯艳年了,他还好带了几个伴当来,可以帮着一起看,侯艳年满头大汗的仔细的复核了好几遍,这才对着金秀禀告,“成都宫家出三万担粮食,五万担草料,半个月之内运到八大关按照如今粮草的估价,这里大概是十万两银子,宫家出家最高这个引子该归属宫家” 众人叹气声接连响起,不少人忙拍大腿,懊悔自己个出价太低了,“老宫你会挖矿吗”那个遵义李家的人暴跳如雷,“你就他么的种田的杀才,用锄头挖矿吗” “你管我用什么东西挖”宫九朝着众人洋洋得意的拱手,“我自己个挖不了,难不成还不能叫人来挖吗” 。 三十二、筹集银钱(下) 众人有的恭喜宫九,有的是冷嘲热讽的,但宫九不以为意,在众人夹道相送的情况下,侯艳年将宫九引导在金秀面前,金秀面前的长条书案上,就这样摆放着征缅金银矿许可证十张,金秀拿起了第一张,“这些粮草什么时候能到” “半个月内若是不能到的话,宫九爷,这个引子,我就要拿回去了哦。” “半个月一准到,”宫九朝着金秀跪了下来,高兴的磕了一个头,“我听从了侯会首的劝告,早就从四川贵州等地将宫家能收集来的粮草都已经安排运过来了,”成都宫家宫铭这个人确实聪明,不仅是因为要想着第一炮拿下这个金银矿的许可,更是早就安排了人手将粮草运过来,如此的话,不管是这个征缅引若是用不上,再直接将粮草发卖给大军,也是能赚一大笔钱的。“决计误不了大人的事儿” 头炮就卖了十万两银子出来虽然宫家要负责将这些几万担的粮草送到老官屯去,还要再扣除掉百分之十的损耗费用,但这价值九万两的粮草一下子就解决了傅恒军中的燃眉之急,海兰察高兴的很,虽然他还是板着脸,这个小子,未免也太厉害了吧这个什么许可,轻飘飘的一张纸,竟然可以换十万两银子 “误不了就好,”金秀淡然点点头,“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办不好,你这引子自然没有,另外中堂大人和我,都一样会问罪宫家,你且仔细着就是了。” 宫铭忙又承诺了一番,随即起身下去,就在这树荫之下,小小的书案之前,商人们人头攒动,宫家第一炮打的好,只是金秀不免叹气,侯艳年忙问,“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是什么不妥,”金秀叹道,“只是如今要用钱,这些东西都不得不发卖了,论理来说,还是要让内务府来办这些,皇家来赚银子才是最好的,只是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十年之内,缅甸所有的金银矿山,任君采撷,这样的好事儿,若不是我身为钦差料理此事,不能够自己个也下场,如何能够轮得到诸位呢。” 众人听起来又是另外的一种感觉,这事儿也就是侯艳年所言,真的是到了云南之后临时起意,不然的话,就不说去别的地方,就在广州是了,靠着这些商人们,如何斗得过那些一掷千金的大商人 “到底还是卖贱了” 在座的总有百来号人,七八十家的商人,听到这话不免真的又有意动,宫老九拔得了头筹,其余剩下的人,也要再想一想下一次的价格了,宫家是必然不会再抢这个金银矿的许可了,毕竟人家已经有了一张,说句不好听的,宫家除非把十张许可都拿下了,不然的话,他再多抢几张也没必要,成不了独门生意,毕竟一张许可也可以开十个矿山,三张许可一样可以开十个矿山。 金秀今日就打算先把金银矿的“征缅引”都发卖了,许是因为金秀的话,让大家伙又对着这些东西起了期待之心,第二张金银矿山的许可,侯艳年开了出来,“昆明马家,五万担草料,五百匹滇马,桐油藤甲三千斤,一万两现银,合计十五万两白银” 这一下子比之前宫铭的出价多了五万两众人有些不服,特别是刚才遵义李家商人,“这些东西,如何值当十五万两” 金秀也不知道这些桐油藤甲是什么东西,边上的王连本来是沉默寡言,但听到这个东西,眼前一亮,马上对着金秀解释道,“这些藤甲是用桐油浸出来的,刀枪不入,十分轻便,在水里头还能浮起来,就是怕火,除却怕火之外没有任何缺点,下官昔日就是藤甲兵出身,特别是用藤甲做成的盾牌,缅甸人的火枪射不进去” 金秀点点头,这时候侯艳年也在仔细解释了一番,滇马的价格,藤甲的作用,金秀对着李家家主笑道,“藤甲此物,乃是军需之用,最为关键的东西,计价高一些倒也是寻常。” 李家家主不敢和金秀斗嘴,唯唯诺诺的下来了,金秀对着马家商人说道,“咱们如今差不多是以物易物,滇马要最好的,且不能算损耗,不过草料这里,可以算给你损耗两成” 金秀说的都是很地道的话,滇马运输粮草是最好的,虽然不至于说和蒙古马一样冲锋陷阵的,有了这么五百头滇马,转运粮草的事儿,又是简单一些了。 马家商人答应了下来,如此第三次又出了一个高价,二十一万可这也是最高了,那遵义的李家最后寻得了机会,用十七万三千两拿下了倒数第二张金银矿开采的许可,他的东西一样是很复杂的,“精铁六千斤,独轮铁滑车一百驾,粮食五千担,草料一千担,精铁箭簇一万个。”金秀要求精铁只要四千斤,精铜给一千斤,李家家主有些为难,“这精铜乃是铸币所用,就算是小人,也不敢出售,兵部和户部的官儿都盯着呢。” 精铜是铸币所用,所以朝廷盯得紧一些,“无妨,你只管拿来,若是有人要问你,你就说是征缅大军所用,谁也不敢乱说话。” 听到还有箭簇,宫老九奇道,“老李,你这箭镞是要交给兵部的,兵部的差事儿你不奉承了” 遵义李家是家主亲自来的,“兵部要我是三年内交付,如今却还早的很,我何必担心这些还不如先应承了钦差大人这里的差事儿才好。” 宫家是做粮食生意的,听到粮食五千担,草料一千担,简直要笑掉大牙,“就这么点寒酸的东西还拿得出来是不是把你们李家的荒年积蓄都拿出来了” 李家家主这会子高兴,也不和宫老九计较,“你少给我说废话,你家里头是种粮食的,我瞧着你在缅甸怎么开矿,到时候就看着你怎么开,还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办” 。 三十二、筹集银钱(完) 李家是开矿冶铁发家的,开矿的事情还真的要靠着他们专业人士来办才好,宫铭眼神一闪,“好说,好说,”两个人顿时背着人又去商量什么合作的事儿来了。 金秀云淡风轻,而海兰察早就睁大了眼睛,嘴巴也睁的大大的,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就靠着卖这么一张张纸,纳兰小子竟然就卖了一百多万两银子了 而做生意家大业大的侯艳年,之前在侯家也是见惯了世面的,可真的没想到,这位福晋娘娘,片刻之间,就从这些商人们处赚到了如此多的银子如今看来真是一本万利 金银矿的银子卖完了,接下去又要马上开铁矿的许可,众人见到了宫家如此抢夺,也是有些感悟,原本自家生意和这些开矿无关的商人们也不免沉思,这生意明显就是一本万利,只要是拿下许可,日后不管是自己开矿,亦或者是转让给其余会做的,也是极好的。 所以铁矿许可,看上去生意也是不差,铁矿许可,金秀发了二十张,李家家主有些异议,他认为不能这么发这么多,不然的话铁矿只怕是没有什么利润。“家主过虑了,你可知道,缅甸的铁矿,露天就可挖掘,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李家家主又忙问了一些专业上的事儿,金秀对答如流,“大人可谓是天纵奇才”家主佩服的说道,“没想到对着铁矿这些事儿也是清楚的很,若是露天就可开采,那么”他突然醒悟过来,接下去的话儿也就没继续说,但众人都明白,一个不需要缴纳各种苛捐杂税的铁矿,只要有足够的人手,那是永远不会亏损的。 二十张的许可,又卖了不少的银子,不过金秀明锐的察觉到,最后一张铁矿的许可,倒是卖的不够多,只是卖了三万八千两出来,她顿时就明白为何。 这些人没钱了,或者说,想着捡漏了。 铁矿的征缅引发卖完,金秀就起身了,“今日天色不早,且歇歇吧,我还要等候明瑞总督大人,大家伙都散了吧” 宫铭最是紧张,他是做粮食生意的,在金秀拿出来了一张硕大无比的缅甸地图,并且将平原部分仔细的进行了划分之后,他可是心动极了,他对着铁矿不是兴致缺缺,而是他想着要把最大的资金来投入到粮食的事儿上,宫家是在大小金川之战中发家致富的,一跃成为四川省内都知名的商人,他很清楚自己家发家致富的依靠是什么,他在等着田地的出售,缅甸的地形,种水稻和棉花都是极好的,如今可还找得到如此大片不用钱的田地吗 在宫铭看来,缅甸的肥沃之土,简直就是不用钱,这样的好机会,可以拿下几十万亩的田地,什么时候都没这样的好时候了。 可偏生这会子这位大人就要停下来了宫铭自觉头炮乃是他拿下,在这位大人面前说得上话,于是忙赔笑道,“这里虽然简陋了些,可小人带了一些烧饭的好师傅来,川菜极好,既然是总督大人要来,小人请把晚上的筵席料理妥当了,权当是小人的孝心。” “如此极好,多谢你了,九爷,”金秀笑道,“晚间我就等着你的好菜了。” 金秀起身离去,身后跟着海兰察和王连,侯艳年收拾妥当,也预备离去,却又被众人团团围住了,“会首会首,会首大人”宫铭忙问道,“这是什么一个章程,怎么见着钦差大人的意思,似乎还不着急” “他老人家有什么可着急的”侯艳年拿起了手里头的册子,笑道,“该着急的是你们,接下去还有好些东西,缅甸最有名的什么除却你老宫喜欢的粮食之外,还有大木、还有玉石翡翠这些才是最大头,你们的银子预备好了吗可别到时候不够” “银子是小事儿,”众人其实差不多被榨干了,特别是那些在金银矿和铁矿已经砸钱了的人,但这会子还装作若无其事,李家家主勉强笑道,“大家伙也不差这些,只是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大家伙还要孝敬孝敬” “孝敬什么”侯艳年笑骂道,“别把你这些铜臭的东西拿出来显摆,我且问你,你们一起孝敬的这些东西,人家可看上眼了,”他朝着天上神神秘秘的指了指,“这位可是谪仙人,看不上你们这些金银之物,所以还是你老宫厉害,这样轻轻巧巧的献了厨子,倒是让这位大人高兴了” 宫铭自然高兴,“还是会首厉害,我们都是跟着您混的。却不知道,会首大人您,会让大人给您什么” “什么东西都不会胡乱给的,”侯艳年笑得云淡风轻,宛如世外高人的风范,“大家伙都是按照出的钱来,童叟无欺,我若是想要什么生意,自然也是和大家伙一起下场,比拼银子多少了” 众人忙说道,“只要是会首大人要什么东西,咱们一概是退让三舍,绝不会和会首争抢的。” 侯艳年笑道,“且不用说这些个,大家伙还是要看看怎么样筹集银子吧今个虽然凑了一些银子,可过几日再如何呢别给别人占了便宜,在下虽然是山西人,可在这里也算是和各位有些交情了,这样的好处,千载难逢,若是错过了,日后总是有哭的时候” 侯艳年离开了,留下了各有所思的商人们,原本有些中等商人和小商人见到如此高额的价格,不免心生畏惧感,不敢投标,但听到侯艳年这个话,不免暗暗深思,或许几家联合起来,也可以试一试 侯艳年到了金秀的住所,这里原本是守卫铁壁关的千总的居所,算是此地最好的房子了,是一个二进的院子,金秀正在喝茶,边上的海兰察激动的走来走去,“大人我的好大人你也太吓人了骗了这么多的银子来”他很是慌张,又带着一丝兴奋,“不,咱们要赶紧着走” 。 三十三、明瑞复来(上) “赶紧走做什么”金秀奇道,“咱们才来呢,这才第一天。” “才第一天你就骗了这么多的银子来了你虽然是办这个事儿的,可骗了这么多的银子,断人财路,只怕是他们知道了内情吃了你的心都有趁着这会子快要到夜里头了,咱们赶紧着拿着人家的钱,给了咱们的,马上走人得了您放心,”海兰察砰砰砰的拍着胸脯,“有我海兰察在,千军万马也能够带着您平安出去” 金秀哭笑不得,“我如何是骗人算了,和你也说不清楚,王连,”金秀吩咐边上的藤甲兵,“你代我去迎接一下明瑞总督,我估摸着也快到了。” 王连领命出去,侯艳年弯腰行礼,“佩德兄辛苦了,请快着坐下吧。”金秀提笔写了几个字,“他们这几个直接给钱的,除却在云贵之地的,那么就交给我父亲的转运使衙门去,让他来安排银子的使用,现银拿下直接带到前线去,若是在两广之地,就不必拿来,直接叫他们换成咱们要的火枪火炮来,直接拿着作为军需了。若是要算损耗的,差不多也算给他们,只是不能过分,这算起来到底是他们占了便宜,还若是损耗过甚,那么就是说不过去了。” 侯艳年答应下来,又问金秀,“大人今日停下来是什么一个意思是怕这些人没钱了吗” “这是一点,”金秀笑道,她示意在边上躁动不安的海兰察坐下,“最后的铁矿引子价格太低了,我虽然不拿着缅甸当做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卖贱了,多少是不合适的。” “此外,我也要再等等,就是云贵这些商人,我还是不太满意,”金秀说道,“太穷了些,这些商人也就只能是拿下这些普通的东西,我预备出售的,还有好些好东西,再等一等,我让佩德兄传递出去的消息,两广的商人们,可都知道了” “一个月前小人就已经把消息都给传递出去了,只是那时候还不得大人的准信,所以许多话儿不敢说的太清楚,现在应该会朝着这里来赶了。” “很好,我就需要这个效果,”金秀满意的点点头,侯艳年已经将今日众人竞标所得统计在了册子上,金秀看过,又递给了海兰察,海兰察不认得许多字,但数字还是认得的,“这么多了”他大声尖叫,“这样的话,咱们这一次来,就骗着这些也就够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金秀想了想,还是算了,放弃要教导海兰察的心思,直接说道,“,,,你可知道如今征缅花了多少银子” “估摸着总是几百万两罢”海兰察扬了扬手里头的册子,“咱们今个就拿了快三百万两了” “几百万两所以海兰察大人,您以后就还是安心打仗罢,若是让你当一方主帅,只怕是这帐都算不清楚,被底下的人都骗了如今征缅之战,根据我看到的资料和推测,已经足够有六千万两银子了” 海兰察又是吓得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多” “接下去还要花钱,而且花的要不知道多少去”金秀摇摇头,“老官屯那,一日的开销,一万两银子是要的,还不算其余的,你说,就这么两百多万两银子,够吗” “远远不够”海兰察忙把册子交给金秀,“您说,您说,”他谄媚的笑道,“您说什么办法,还能要银子来” “朝廷那边,在转运使也能凑银子出来,只是一时间不得那么多,咱们这里是帮衬,既然是帮衬,论理也不能够喧宾夺主,但我办事儿,从来都是要风风光光的,不能够屈人之下,所以就这些,远远不够,再等几日,”金秀对着侯艳年笑道,“等着两广的大商人赶到了,咱们再开别的许可。” “是,”侯艳年佩服的说道,“遵义李家,使了一千两银子送给我,要我问大人一句话。” “什么话儿值一千两”海兰察忙问道,“以后不如来问我算了”他摇摇头,“要知道我如今的俸禄,一年也不过两百两银子” “金银矿多的地方,铜矿必然也多,却不知道铜矿,大人是怎么打算的,册子上没有写明。” “铜矿是不能交给他们的,”金秀摇摇头,“缅甸的铜矿产量,要比云南多上一百倍这样的事儿,只能是让朝廷来办,我的意思是,总是交给内务府的,李家没有那么厉害,叫他别指望了。”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儿,毕竟,谁也不可能把这样铸币权让出来给商人们来办,缅甸的铜矿根据后世之中的勘测,足够有几千万吨之多,这样的大资源,若是被地方上的商人给做,日后的后果不堪设想。 侯艳年微微有些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交代了一番别的事儿,他也就起身,很识趣的准备离开了,“晚间明瑞总督过来,佩德兄作陪是了,”金秀笑道,“不过佩德兄,你怎么不问自己个能得到什么这可不符合你的性子。” “大人想必不会亏待了我,”侯艳年自信的笑道,“根据您的意思,我办了这个征缅同心筹备会,自己当了会首,这个职位,若不是大人青睐,我一个外来人,如何当的住就靠着这个会首,如今我的家当,已经是比任何时候都要丰厚了。” “再者跟着大人当差,我可没有吃过亏,想必日后也不会吃亏,我又何必做什么毛遂自荐的事儿呢且安心帮着大人办好这个差事儿才是最要紧的。” “佩德兄大气多了,”金秀安慰的笑道,“如今可比以前还好吧若是以前那样困在侯家,也不见得有如此的见识,你说的不错,我自然不会亏待你,铜矿开采的事儿,交给你佩德兄办,如何” 侯艳年瞪大了眼睛,刷的一下站了起来,适才云淡风轻的样子消失不见,他身子瑟瑟发抖,“大人,您说的什么” “缅甸的铜矿开采,都交给你办。” “缅甸所有的铜矿” “是,所有的。” 扑通一下,侯艳年摔倒了。 。 三十三、明瑞复来(中) 侯艳年似乎站起来的时候站的不稳,又似乎是被金秀的话儿给吓住了,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海兰察把侯艳年提溜起来,见到他双眼翻白,身子不停的抽搐着,好像是得了马上风一般,可海兰察抖了抖几下,侯艳年似乎都还没醒来,海兰察不耐烦,双手左右开弓,接连扇了侯胖子好几个巴掌,这才让侯艳年清醒过来,“哎哟哎哟海大人,您别打了别打了” “还不打,我还以为你抽风了呢”海兰察忠厚的说道,“醒了不成若是还没醒,我再打几下,保管醒了” 金秀忙道,“你可别把我这个会首打死了,日后我不好找再这样当差麻利儿的。” 侯艳年摸了摸肿胀的脸颊,忙摇摇头,让混沌的思想沉浸一下,随即想到了刚才的话,他朝着金秀跪了下来,“大人信秀兄您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我何必和你说玩笑话”金秀被侯艳年逗笑了,让他快起来,“只是我这不是白给你的。要你自己个想法子,另外,我也有约法三章” 适才金秀才说不愿意将这样比云南出的铜矿还要大十倍的缅甸铜矿交给商人们,但这会子又说愿意交给自己,这话是怎么说的必然是有说法的,侯艳年忙起来,“我听着呢,您说,您说” “必须是内务府来办,所以你以后,我会给你求一个内务府皇商的身份,只要是如今咱们这些事儿办好了,银子粮草都筹集来了,中堂大人不会有意见,他兼任内务府大臣,给你一个皇商的身份,简简单单。” 这简直是比铜矿还要惊喜的大机缘侯艳年喜出望外,本朝的商人地位极低,和皇家不缺商人给自己赚钱是有很大的原因的,内务府皇商世家借着皇家的权威来赚银子提供给皇家消费,所以皇家不需要对着外头的商人们客气,谁不想成为皇商晋商那些大人物,就是昔日前朝的时候就和大玄眉来眼去,提供关外的大玄紧要物资,如今都成了皇商了侯艳年不曾想自己竟然也有这样的福气“这事儿真是小人的福气啊。” “这是第一,还有第二,我保不住你太久,中堂大人也不行,所以你要抓紧时间赚钱,可以让遵义李家这样善于开矿的人帮衬,但不是他们来主持,要你来主持,所以这个生意,不见得好做,而且不见得能够立竿见影,但是我要你,马上就要赚钱,用最快的速度,把铜矿挖出来,炼成精铜” 说起生意上的事儿,侯艳年就自信多了,他想了想,“这不算难,大人也说过,缅甸许多铜矿,缅甸人自己就在开采了,咱们只要赶走了他们,自己办起来就是,只是到时候难以运输,只怕是炼出来也难以运回到国内。” “这事儿我有打算,如今且不着急,铜矿的事儿,算是我给佩德兄的酬劳,但没有他们十年那么久,再者也不能够你都赚了钱去,内务府是大头,明白吗”金秀凝视侯艳年,“另外,我有用处。此外,所有的人事物等等,都要你自己去筹备,我是一分钱都没有给你的。” 侯艳年听明白了,金秀要把最大的利润交给内务府,再者她也要用,剩下的小头才可以归属自己,这也是一本万利的事儿,侯艳年忙点头,“您放心,小人明白的。” “那么现在咱们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佩德兄,您说是什么” “赶紧筹备好银子和粮草,”侯艳年心领神会,“提供给大军,灭了缅甸那个白象大王,到时候缅甸的好东西就是我们的了” “很好”金秀赞许的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快着些去再,恩,按照海兰察大人的意思,再骗一骗那些商人们,好把他们兜里的银子都掏出来。” “掏个干净。” 侯艳年告辞离去,他这个会首当的是有滋有味,或许对着男人来说,应该对着任何人来说,权力的欲望和满足感,比起金钱来,都要更让人陶醉,迷恋到不可自拔,侯艳年自觉自己已经脱离了商人的界限,不再去追求什么银钱上的欲望,银钱上的追求,已经不能让侯艳年动心了。 “海大人,这些日子你不得空了,”金秀笑道,“商人们自己会运军需物资去老官屯,可这路上的安全,要你来负责了,我估计从八大关出来,再到乌猛脱猛那里为止,想必没有什么问题,可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运送物资,孟驳只要不是傻子,必然要来抄我们的粮道,粮道怎么办,这是你的事儿,若是有差池,那么你该去请罪,不是我。” 海兰察哼哼,“哼,缅甸人缩在乌龟壳里头,我咬不动,可他们要是敢出来伏击咱们,那么我就要让他们知道,马王爷到底是几只眼王连,王连”海兰察走出了门口,大声喊住了新手下,“叫底下的小子们操练起来,大人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可不能叫缅甸那些贼人糟践了” 海兰察很会说话,虽然他心里头对着这个“辛辛苦苦”很不以为然,就坐着喝喝茶,和商人们说说话,哪里辛苦了一点都不辛苦好不好。 不过他也很识趣,知道如今纳兰大人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哦不不不,是能够让商人们下金蛋的大人物,可不能轻易得罪了,海兰察虽然性子直,却也知道轻重,他还特意趁着训练士兵的机会,又出了铁壁关特意打猎了几只山鸡飞龙来,说是特意给明瑞总督还有纳兰大人一起下酒。 明瑞是在黄昏时刻到的,金秀特意在关外迎接,两人见过面,就一同入内,今日之宴,宫家的厨师的确是飞了心思,煎炒烹炸都很是了得,世人都觉得川菜乃是重油重盐重辣椒,其实川菜里头的官府菜,不以红油为傲,而是更见昂贵食材之原本面目,尤其是海兰察所猎的飞龙,特意选了腿肉,再加淀粉敲打,涂上蛋清,放在高汤之中煨五分熟,再加上鲫鱼肚用油一炒,鲜嫩爽滑,的确是佳肴一味。 三十三、明瑞复来(下) 虽然急促之间操持得席,不过菜肴极为鲜美,寻常菜式自然不必多说,另外,云南此地多菌菇类,厨子就地取材,用宣威火腿做配料,加老母鸡,再选了极为新鲜的鸡枞,熬了一锅好汤出来,令人一尝就难以忘怀,只是在座的三人都不是为了吃饭而来的,所谓的接风洗尘,还只是一个由头,更多的事儿,等着金秀和明瑞来商量。 在大理府养伤许久,明瑞身上的伤情终于控制住了,脸上也出现了金秀之前没见过的血色,金秀问其伤势如何,明瑞摇摇头,“没有大碍,只是接下去,要想再弓马骑射威武于人前,这就是难了。”他说自己个的伤势控制的好,可到底是伤了根本,肺部出血受伤,用力太久就会咳嗽,上气喘不过下气来,金秀点点头,“慢慢休养,想必没有大碍,还好如今南方气候湿润,对着肺部是有好处的,之前从大帅处得知总督大人要来前线,我心里头想着,您的身子,总是好的差不多了,”这不是金秀担心的事儿,他要担心的事儿,还是火枪军,“火枪军操练如何我虽然在老官屯,可一心念念的,唯此事耳。” 明瑞微微摇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金秀心里头一沉,“可有不好吗”她适才出去迎接,见到火枪兵气势不错,心想自己所担心的事儿,不至于真的发生,而现在,明瑞的意思,难道是自己所见气势极佳的火枪兵,不堪重用 “那个洋人练兵效果如何,我不懂,”明瑞摇摇头,“毕竟术业有专攻,不过我瞧着他的确还算是勤勉,每日都是操练的极为辛苦,可这些士兵纳兰公子,没有见过血的士兵,临了在战场,我怕是没有什么作用。” 金秀起身,在室内踱步,边走着边低头沉思,“战场瞬息万变,若是这样不见过血的火枪兵上战场,只怕是自己个全军覆没倒也罢了,万一还将我们大军的阵营给冲散了冲垮了,那么日后,这些个火枪兵就算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总督大人,我请您照看火枪兵训练,您是不是不太好插手”金秀看到了明瑞的神色,“还是这些人,有什么特别的说法” “这些都是京营出来的,也不算是最有战斗力的,我之前没有管过京营,这些人不给我面子也是寻常,”明瑞淡然说道,“再者我管着他们,名不正言不顺,他们阳奉阴违一些,也是有的,而且那个洋人,似乎也很是护着他训练的这些京营士兵。” 所以明瑞不能够直接统率这些京营兵,这些人的直接统领,应该是永基,实际上另有其人,明瑞虽然是大将,可如今的差事儿是四川总督,钦差大臣,协管傅恒料理前线之事,京营这一千人,算起来,只能是做永基的私人护卫兵,算不到征缅大局上,皇帝是派来护卫永基的,但没想到被永基和金秀一起决定,就放在了大理府训练,压根就没去护卫十二阿哥。 金秀眉头深锁,如此的话,自己这个奇兵的想法,难道还真的发挥不了了金秀复又坐下来,“我在此地筹集到了不少的银子粮草等物,大部分自然是要先给大帅使用的,粮草铁料等物自然尽数解到前头去,我这里不会留任何,现银要留一部分给我父亲那里,阿玛是五路转运使,银子的用处极大;我原本想着要留一部分银子,再在广州的十三行把这些人的火枪弹药尽数预备起来,起码要弹药充足,到了战场上用弹药也要砸死缅甸人,可如今这样的”金秀坐下来,举起了手中的紫金酒杯,“倒是还要再想想了,白白丢银子进水里头,就听一些声响,恩,这个不值当。” 现在银子多,今个就收了不少,金秀原本的意思,靠着征缅引这个由头,把这一千人从头到脚都用最新最先进的火器给装备起来,就要用最先进的火枪来解决缅甸这个硬骨头,但明瑞的话提醒了自己,还是要再看看士气如何,的确是如此,若是给绵羊装备了铁甲,遇到了老虎豺狼,也是没有多少用处,只是让老虎们多费一些心思剥开铁甲罢了。 金秀存了犹豫之心,明瑞倒是罢了,可侯艳年有些不乐意了,算起来,这些火枪兵的第一桶金,还是他倾家荡产提供的,若是这样丢了就丢了,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家产,当然,如今的征缅商会会首当然是看不上这区区的万余两银子,他是全心为金秀着想的,“大人,依我看,还是要多多栽培的才好,这些将士们都是跟着十二夜来的,若是能够在大军之中,对着缅甸人立下一些军功,想着他们也是乐意的,如今这银子都投了许多进去了,若是这么放弃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他还真的是为金秀着想,现在侯艳年非常清楚,自己的未来和前途,是完全和这位十二福晋绑在一起了,而福晋又是和十二皇子永基天生就是在一起的,这样的话,自己必须要,全心全意为金秀着想,许多事儿自己也要发挥作用,“若是实在不够,只管小人报效就是了。” 侯艳年的意思若是银子不够,他只怕是要把铜矿的生意都让出去别人赚大头,都要帮着支撑起来,明瑞起初还对着这个商人不以为意,可听到这话,才正视了这个胖子,看样子是一个豪气之人。 金秀摇了摇手,端起酒杯来敬明瑞,“倒不是钱的事儿,如今不是钱的困难,而是这些人,值不值得我继续操心,罢了,这事儿也急不得,明后日,让海兰察去瞧瞧那些京营的士兵们。总督大人这些日子辛苦了,阿里衮病重,得了疟疾,大帅帐下少了人辅佐,您这身子好了过去,恰好不过。” “我也怕只能是帐下出出主意了,”明瑞苦笑道,“想要再和海兰察一般奋勇杀敌,难了。” 三十三、明瑞复来(完) “身为将帅者,身先士卒是不必的,那除非是最危险的时候了,坐镇帐内指挥着千军万马就足够了。” 明瑞笑道,“我身在大理府,听到中堂大人在前线几次大胜,心里头实在是高兴的很,想着什么时候能够迅速着出去报仇才好”于是又问金秀大营如何,金秀如实说,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概说了出来,“胜仗的确打了不少,可那些只是土司的野兵,算不得什么正规军,缅甸人守住了老官屯这个要塞,连绵三十里的大营,水面上又有水寨,水陆互为犄角,到了这里,几次攻打都没有下文,原本想着要水师来突击江面,突破老官屯,直接顺流而下去阿瓦城,偏生阿里衮副帅又病倒了,水师军心不稳,再加上此地的水势更适合缅人的小船快舟,我们在野牛渡营造的船虽然大,可速度慢,倒是咬不开缅甸人的江面阵线,现如今还要等着大炮铸成,只是精铁精铜还不够,要等着我这里头再运一些去,我的意思是,大炮既然要造,那么宁可多造几门,一起发射,总是要轰开缅甸人的大营才好。” “这么说来,大战还没开始”明瑞点头沉思不语,侯艳年忙搭话,免得金秀一个人唱独角戏,“还要等什么” “大战已经开始了,”明瑞摇摇头,“现在就看谁熬得住,是缅甸,还是咱们。” “所以熬得住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咱们这后头的,总督大人帮忙练的火枪兵,再加上我这源源不断能拿出来的物资和银子,到底是谁受得住,谁受不住,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金秀点点头,“缅人局势不稳,下缅甸有叛乱,北方木邦和掸邦的土司们泰半已经降服了我们,他抽不到人,也拿不走花马礼;孟驳新攻下暹罗,可暹罗也有人举起反旗,再加上咱们这,四面楚歌,可真是半点不错了。” “那依照纳兰公子之见,”明瑞听到了金秀业已派出了好几拨人去下缅甸暹罗等地煽风点火起来,心里头实在佩服,于是又垂问,“咱们的劣势在何处。” “一怕朝中急切着要咱们进军,这事儿咱们不必怕,中堂大人顶住就是;二来还是军心士气之事,我来此地就是为了筹集药物,咱们的士兵水土不服的居多,生病的也不少,若是这样不妥善的办,只怕是接下去后患无穷,将士们没有阵亡,倒是都病倒了。” “这事儿,纳兰公子可有法子了还是你,侯会首”明瑞问道,“有什么法子” “已经安排了十三行的同行们帮衬,只要是他们把咱们要的药品送来,纳兰大人就决定给他们一张相应的征缅引,如今有些东西还没有发卖,特别是翡翠矿,都还未议价,若是他们能把大军所需的药都送来,说不得,便宜些,也只能给他们一张了。” “那些商人如此好说话”明瑞奇道,“纳兰公子所办的这个什么征缅引,到底是有什么妙处” 金秀微微一笑,举起了酒杯敬酒,“总督大人且在这铁壁关多留几日,再看看我的手段如何,今个一天就筹了两百万两的银子和物资,再过几日,只怕是还要更多,这边只要多筹集一些银子,中堂大人在老官屯那里就从容许多,我们的将士们就松快一些,总督大人既然来了,不把这里头的事儿看个热闹也不合适,再者,我也想着要借您的面子和威风,好好的压一压接下去要来的客人。” 明瑞点头,举起了酒杯,“客随主便,且听纳兰公子的。” 三个人不再谈正经事儿,只是说一些天南海北的闲趣事儿,这又说起了桂家的主母刀玉凤,杀土司,逃入缅甸境内,把自己儿子都抛下了,可谓是心狠手辣的奇女子,明瑞点点头,“听说过这位刀玉凤的事儿,只是不得见到,土司们都说这位乃是掸族第一美女,武艺也高强,昔日桂家能够打败诸多强敌,她出力甚多,不过后头逃入了缅甸,据说她已经成了缅甸贼子孟驳最宠爱的妖妃,怂恿孟驳攻打车里等土司,因为她对着云南地方风情知根知底,所以才能如此顺利。” “其余的话,我信,可这个妖妃的事儿,我倒是不怎么信,”金秀笑道,“孟驳若是为了一介女流之言就如此兴师动众,也不配被尊称为白象大辛标信了,无论有没有刀玉凤,孟驳都想着要和天朝扳一扳手腕。” “小的来云南多日,倒是也听说过这位桂家主母的事情,说什么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又说会画符烧水,医治老百姓,所到之处,老百姓无不跪迎跪送,称之为桂王母大娘子,白族、掸族的人特别信奉她,昔日云贵总督处死桂家宫里雁的时候咳咳,都有不少人骚动起来,要跟着这位大娘子一起反出去呢,只是不知道后头又如何了,竟然不声不响,这位桂王母大娘子,竟然去了缅甸,说是和缅王勾搭在了一起,这个消息,却也不知道真假,只是如今云南地方上,又有不少人想着要知道到底如何了。” “这个刀玉凤,还真的如此神奇”金秀奇道,“若是如此,还真是一位奇女子了,那么昔日这桂家的宫里雁想当缅甸之主,算起来,估摸着也有这位桂王母大娘子的一番功劳在里头。” 三个人说着话,突然之间,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夹杂着一些打骂声,金秀和明瑞顿时放下了筷子,明瑞的亲随进来禀告,“海兰察将军不知道为何,和督台大人带来的火枪兵起了冲突,这会子闹将起来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明瑞奇道,他看了一眼金秀,“海兰察又闹事了” 金秀哀叹,“这个海兰察,只要不上阵打仗,他就吃饱了撑着,一定要闹事督台大人,咱们一起去瞧瞧别闹出什么大问题来,到时候不好收场。” 三十四、骄傲之兵(上) 等待金秀和明瑞赶到闹事现场的时候,场面已经是闹哄哄的无法控制了,索伦兵和京营士兵已经推攘在了一块,虽然没有动刀枪,但已经是拳打脚踢不可遏制了,金秀又惊又怒,尤其是见到了海兰察在人群之中大杀四方,忙尖叫让众人住手,可这会子人都来了兴致,怎么尖叫都没人听,明瑞忙叫亲兵将众人分开,只是这时候众人都打红了眼,怎么拉都拉不开,金秀无法,叫边上的人鸣枪示警,“砰砰砰”几下枪响,两边的人听到枪响,顿时就看着发声这边来,这时候才看到了金秀和明瑞等人,火枪兵知道明瑞的身份,总督驾临不敢造次,“是明大帅咱们且住手了” 其实上这些京营的被训练做火枪手的士兵们,压根就不是索伦族勇士的对手,且不说海兰察大杀四方了,索伦族勇士就是传说中的披甲人,大玄电视剧之中经常说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披甲人说的就是索伦族,这些人还不算十分开化的文明人,算是半游牧的部落,所以战斗力极强,那都是和野兽们搏斗训练出来的。 京营的士兵们被打的鬼哭狼嚎的,不过是小半会,鼻青脸肿的比比皆是,若不是仗着这些人还算人多势众的,早就被索伦人尽数揍翻在地了,还好金秀及时赶来,鸣枪示警。 众人见到明瑞前来,忙半跪请安,“标下给大帅请安” “真是胡闹”明瑞皱眉,“如今大战在即,大家伙真是戮力同心的时候,怎么还闹起来了海兰察,你来说” 京营的士兵却七舌八嘴的插话进来,“这个蛮人好生无礼”人群之中被拉出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把我们的教习推倒在地,还不干不净的说着一些难听的话” “大帅,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有人喊着冤,“我们可是跟着十二爷来南边的,我们这被打了,打的可是十二爷的脸面这些蛮人办事儿没规矩,还没有律法,我们今个吃了亏,若是大帅不主持公道,我们说不得,就要回去告御状了” 明瑞是领教过这些人的无赖的,差不多京营的士兵,到了地方上,第一个就是不服气地方上的,觉得都是一些乡巴佬,特别是这些索伦族的,还是深山老林里面刚刚出来的,在这些人眼里看来,就和野人无异,怎么可能会说话客气一些 明瑞转过头来看着金秀,金秀皱眉,脸色不太好看,这样流里流气的士兵,怎么够承担自己所思的大任呢他也不去理会其余人,只是用英语和那个金头发的教习,英国退役上尉约翰克罗尔交谈了几句,顿时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京营众人不认识金秀,见到这书生模样的人竟然也会洋人的话,很是惊讶的望了好几眼,上下打量还窃窃私语。 金秀吩咐众人散了,海兰察如今是十分“敬爱”金秀,所以他二话不说,马上就走人了,他自然是高兴,今日打架打赢了,如今又不追究什么,他得了便宜就不卖乖,马上就离开了,只是这时候京营的人不肯了,“这位爷这样就放了蛮子走,我们京营的兄弟们可不答应” “是,不能就放了他们走” “就是,你是什么人也来管着我们京营的事儿了我告诉你,不能够” 金秀微微一笑,对着众人的挑衅也不以为意,“你们技不如人,人数足足比索伦族的勇士多了一倍,竟然还被打的狗血淋头的,怎么,被人打坏了,倒是要求着上司来做主找回场子了” “可真够没出息的” “好小子好你的大胆敢调侃你爷爷” “你是什么道上的,敢这样的说话” 听到金秀这么说话,京营的几个人都跳了起来,暴跳如雷的,“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我们的事儿” 金秀摇了摇扇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侯艳年见到金秀的眼角露出了一丝寒光,就知道金秀心里头不悦了,忙赔笑道,“钦差大人,请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什么” “什么什么钦差大人咱们十二阿哥是钦差大人,总督大人也是,这个小子怎么也是钦差大人” “海兰察”金秀一声高喝,原本想着赶紧躲开的海兰察又不得不赶了回来听吩咐,他还以为金秀要发作自己,可没想到竟然还得了一个便宜的差事儿,“京营的这些兵,交给你管着,如何” 海兰察大喜,“可是真的” “我从不说假话” “那么标下一定好好调教这些人” 海兰察摩拳擦掌,“小子们,嘿嘿嘿海爷爷我如今正经管着你们了,接下去咱们有的是热闹” 京营的那些士兵大惊,这个野人厉害之极,等闲五六个人都按不住他,适才也是这个人下手最狠,若是自己个这些兄弟们交给这个野人,日后还有什么好果子吃吗明瑞总督都是护军自己人,以前得过且过倒也罢了,瑞纳可怎么办才好海兰察哈哈大笑,笑声震动墙壁屋檐,“你们真是狗胆包天这一位乃是征缅大军军前参赞纳兰大人,和十二阿哥平起平坐的,就算是中堂大人当面,也是要起身相迎,尊称一声公子的,就你们这些狗奴才,还敢对着贵人呲牙咧嘴的,”他大手一挥,“都抓起来都抓起来带出去,我要连夜好好教训教训,到底是什么底气,敢对着索伦族的披甲勇士如此放肆就靠着你们那些烧火杆子,成吗” 两厢又要闹起来,只是这一次是金秀下令,海兰察得了仰仗十分理直气壮的,再加上明瑞见到金秀如此,就知道金秀想着要把这些人好生淬炼一番,别说阻拦了,更是让亲兵要把这些人给团团围住,不许他们乱跑,“请钦差大人的意思,”海兰察朝着金秀拱手,“教训,要教训到什么程度” “既然是在军前效力,那么自然是按照军法行事,不尊军令者,斩” 三十四、骄傲之兵(中) “不尊军令者,斩”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的,可话里头的意思却不是那么的轻松愉快的内容了,众人大哗,为首的几个还挽起袖子瞪着眼睛,要上前来和金秀理论,可金秀如何会和这些人理论“万岁派了你们来前线,不是当大爷的,也不是让你们来这里,摆什么经营的谱儿的,是要你们来听从命令的。” “听什么命令”为首的一个八字胡精明样子的侍卫忙插话说道,“这位爷,咱们不认识你,也不知道您是什么钦差,可我们这些人,是万岁爷下旨,让我们这些人来给十二爷戍卫的,之前十二爷让我们在大理府训练,我们也没有二话,可如今您要插手我们的事儿,首先我不服,地下的兄弟们也不服气。” “是吗”金秀挑眉,“你们这些人,尊敬上官这个规矩都忘了现在有海兰察提督大人在此,更别说明总督大人也在此地,我乃是中堂大人任命的军前参赞,就靠着这些人和我的身份,不能指挥你们吗” “那也管不到我们京营的事儿”人群之中有人高声叫了起来,“我们京营的人只听十二阿哥的你小子算是什么牌位上的” 其余的人又鼓噪起来,金秀问那个八字胡,“你是什么人在营中任何职务” “小人马德,是这些人的把总。” 真是d还马德,金秀点点头,“那么算起来,你是这一千人的头了” “也不算是,原本委派了一位千总,只是那位千总大人突然发病,故此没有人来,只能是我代领的。” “马把总,”金秀笑道,“你身为这些人的头目,有了事情,起了冲突,不思如何上报上官,反而是纵容手下的人胡闹,还把,”金秀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约翰卡罗尔教习,“还把教习也连累到了这样的模样,不仅是有失大雅,更是不尊上官,不知军规” 金秀说完了这句话,不等马德反驳,又喝令海兰察,“把刚才说怪话的人给抓出来” 海兰察双手一张,把那些京营的士兵好像是拉窗帘一般的轻松愉快拉开分两边,一提溜就把那说怪话的人给揪了出来,丢在了金秀的面前,又伸出腿闪电般迅速一踢,那人惨叫的跪了下来,海兰察鄙视的说道,“这样的东西,大人您还指望他们上战场成吗别是让缅甸人给杀鸡一样的杀了” 京营士兵们打不过索伦勇士们,也就只敢是鼓噪,不敢冲上前来,要什么一个说法,金秀看着那个被迫跪着的人,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不服气,不过我也不瞒着你们,”她从袖子里头拿了一封书信来,朝着众人扬了扬,“这是十二爷给我的手书,说的就是京营这一千兵即日起就归着我管辖了,总督大人,请您来看一看。” 明瑞接过信封,打开一看,微微挑眉,“确实是十二爷的手迹。” 他看完了又收好还给了金秀,“现在,你们说,还有人聒噪吗” 众人不敢说话了,马德也是如此,“你们不说话了我却还有话儿要说,今日之事,不能如此就罢了马德,你身为把总,管教约束属下不利,才到铁壁关第一天,就敢和别人起了冲突,连累约翰教习,你可知道海兰察是何人他乃是缅甸人心中赫赫有名的杀神在前线不知道立下多少大功,今日且不说他没有不讲理的地方,就算是他蛮横不讲道理,但是他也是有功之臣如今无论是谁,只要是立下军功,一切都好商量,无论是我还是十二爷,一样是奉为座上宾” “你的过错,我日后再算账,可如今,这个人的过错,不能不罚,海兰察,你来压阵,马德你亲自动手,给这个小子二十下鞭子,让他好好长长记性,身为士兵,最应该就是管住自己的嘴巴,更好的用手中的武器为国效忠,为自己赚取功名利禄听见了吗” 众人寂静无言,而马德有些不忍,他跪下来企图求情,可金秀却不理他,“你好好的打,若是打不好,或者是徇私,那么你打完了,再让海兰察打一遍,到时候该是多少鞭子,还是要受多少鞭子” 说完了这个,金秀也不理会众人,邀请约翰入内一叙,“请,约翰上尉,很多事儿我要再和你说一说,我很关心这些士兵们的射击技术和作战水平。” 金秀用英文告诉约翰,约翰点点头,“乐意听从您的吩咐,尊敬的先生。”虽然约翰不是金秀自己去找来的,是侯艳年通过十三行,再问着澳门的洋人们通过不少途径招揽来的,但金秀也了解过约翰这个人的水平,再问过参加过什么战役,约翰参加过欧洲大战“七年战役”,在印度作战许久,手下也指挥过一百多号人,算是有一定的指挥才干,但金秀更看重的不是指挥才干,而是约翰所知道的这个时代之中最为先进的火枪射击方法和队列之术,这些是靠着金秀门外汉,所无法学习到的关键技术。而约翰也很惊讶,没想到在这古老神秘的东方大国之中,竟然还有年轻人不是那种靠着通译为生的商人,约翰敏锐的观察到在中国,和外国人打交道的商人们是地位特别底下的,所以他对着这位少年贵族模样的人为何会精通英语很是惊讶。 金秀离开了闹哄哄的现场,她对着马德和他那个手下的命运不在意,横竖没有死人,再者,军队之中战士们血气方刚,斗殴角力是很正常的事情,有海兰察这个凶神在,不会治不了京营的这些大爷们。 这头又到了吃饭的地方,不过酒菜都已经撤了下去,大家伙换成清茶交谈,实际上明瑞和侯艳年插不上话,只是金秀和这个洋鬼子在用英语交流,约翰才坐下,就对着金秀提出了抗议,“尊敬的大人,你不该折辱你的手下,就是那些火枪兵,火枪兵,天生就是骄傲的。” 。 三十四、骄傲之兵(下)加更求月票! “请坐,”金秀对着约翰笑道,她伸出手来,朝着椅子一让,“晚上应该来一些茶的,只是这里的茶,是红茶,但没有牛奶和方糖,所以还请原谅我的怠慢。” “尊敬的大人,”约翰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金发老者,虽然是金发,但或许是因为年岁增长的缘故,头发有些变白,他是一位谦和有风度但又是透着一股子倨傲的英国老牌作风的退役军人,所以他有自己的要求和遵守的原则,在感谢了金秀之后,他直接就挑刺了,“您不该折辱火枪兵,身为火枪兵,天生就是骄傲的。” 金秀很是神奇,这样的话,似乎很是违背军事作战的原理,“服从上司,遵守纪律,这不应该是身为军人必须要有的素质吗他们做错了事情,应该受到责罚,这就算是在英国,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是,但是我要提醒尊敬的东方大人,火枪兵是与众不同的,在我们英国,火枪兵是最优秀的士兵,最有素质的人才能够加入到这个光荣的集体之中,不是步兵的愚蠢,也不是骑兵那样的粗鲁,而是骄傲和天生尊贵的,这两种品格足够让我们的火枪兵在战场上,在危机的时候,足够保持镇定,面对溃败的局面时候不会慌张,还是以高傲的姿态,一枪一枪的解决掉敌人,直到最后一颗子弹都解决了最后一名敌人,这样才是火枪兵的特色。” “而这样的特色,需要我们用高价的薪水,丰厚的物资待遇,和充分礼貌的对待,这才可以培养出合格的火枪兵,但是大人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是火枪兵的问题,是火枪兵造成了今天晚上的冲突,然后又当众让他们感觉到了羞辱,这是一种不利于培养火枪兵的行为,我个人是不赞成大人你这么说的。” 金秀为之愕然,素来掌兵都是要用严法峻刑,非如此不能够让士兵们鼓起勇气冲锋陷阵,她是军事的门外汉,但这个道理还是懂得,可约翰这个说法,可真是奇怪的很,她微微思索,随即有些明白,笑道,“约翰上尉的建议很有道理,但我们士兵的选拔是有区别的,你所指导的这些士兵,并不是和英国一样,是最优秀的士兵选拔出来的,而是一些拱卫都城,在城市之中承担防守工作的士兵,这样的士兵,其实约翰上尉你也非常清楚,并不能称之为精兵,但他们的脾气很大,这样脾气大,但是素质又很低的士兵,并不应该配得上是骄傲这个词。” “我对此保留意见,尊敬的大人,”约翰摊手,他颇为无奈的耸耸肩,“火枪兵并不需要那么强壮的身体,只要他们愿意听从命令,服从就行,所以我日常的训练,都是以调度阵容,训练队形这种事情作为我的关注点。” 金秀微微皱眉,依照着她今日所看和明瑞所谈及的内容,她压根就不看好这些京营士兵,没想到约翰拉洛尔身为教官,似乎也一种放羊的态度,“那么,按照上尉你的看法,我难道不该处罚吗” “处罚是尊敬的大人你的主见,我身为教官是不能阻止的,我也赞同你采取措施,”约翰说道,“只是没必要那么强烈,特别是哪位十分厉害的将领,如果让他来管理火枪兵,那么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骄傲这个最重要的特质,就会远离这些士兵们的。” 金秀起身慢慢踱步,“我可以听从你的意见,因为你是专业的人士,特别是英国人的火枪阵,是天下无敌的,”金秀不大不小的奉承了一番,“但我需要证明。” “证明这些骄傲的特质可以在战场上发挥作用。” “这个我可以证明,现在不需要再训练,我们可以马上出发前往主战场” “不,我们还不能马上出发,因为我还需要在这里等一些人,而且我不认为,没有见过血的士兵,可以应对那么残酷的战场,我们还需要实战演练一番,所以约翰上尉,请你现在出去安抚好我的手下,就说是教习你劝说了我,让我改变了主意,希望你迅速的拿出本领来征服我,接下去我们会有很重要并且很多的物资来运送到战场去,这些火枪兵,我希望他们可以打退所有进犯的敌人,而且要让我再次看到最好的效果,不仅仅是打退,我要足够的成绩。” “足够的成绩才可以让我继续砸钱投入进去,明白我的意思吗”金秀说着英语,不怕别人听去,所以说的很直接,“这些士兵会成为十二殿下最忠诚的力量,也会是最有战斗力的力量。” 约翰起身,朝着金秀抚胸鞠躬,“上帝会证明我是正确的,大人,我也希望你,在以后可以完成对我的承诺。” “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只要你做到了,我也会完成我的承诺的。” 约翰退了出去,金秀朝着明瑞解释了一番,自己和约翰的交谈,当然,最后的有关永基殿下的话,这个没有说,明瑞摇摇头,显然他也是很难理解的,“这就罢了,洋鬼子做一些玄乎的事儿,凭他去就是,只是刚才,纳兰公子胆子也大,竟然拿了寻常的一封信出来,硬说是十二阿哥的亲笔,倒是叫我来给你背书了。” 金秀朝着明瑞微微拱手,“是在下借了大帅您的虎威了,不然的话,只怕是那些刺头还是不服,幸好他们也不敢说再来违逆您的心思。” “这事儿也就罢了,横竖我也来帮衬的,”明瑞笑道,“只是我却也不能白干了这事儿,我知道你在缅甸的事儿上颇有心思,如今我又要出征,你有什么好主意不成” “有是有的,只是难办,我怕,”金秀转了转眼珠子,“怕这风险太大。” “没有什么风险大的,”明瑞摇摇头,“养伤之余,我一直想着,就要打回缅甸,再找他们报仇,不为我自己个,而是为了那些将士们” 。 三十四、骄傲之兵(完)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和追求,如果你能给他们所追求的那些东西,那么任何人都可以为你所用。 明瑞不是神仙,自然也有自己个的欲望,他如今身子虽然恢复了,可却不能够继续上阵亲自杀敌,对于武将来说,这无异于是最大的打击,明瑞其实身子没有完全恢复,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了,但他还如此的年轻,如此的拥有未来,却又是无法亲自杀敌了 明瑞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他又想着去缅甸了,“就算是死在沙场上,那也比苟延残喘要来得强” “总督大人,”金秀微微摇头,“我说过你之前是可能死在缅甸的,怎么你没听进去吗” “我自然听进去了,”明瑞一脸的淡定,“但你不明白身为武将的心思,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日后成为废人。” “想着昔日孙膑被挖去膝盖骨,从此成为残废之身,不还是统率齐国军队,斩杀庞涓吗其实身为将领并不是要直接上战场的,比如中堂大人,若是什么时候需要他来亲自上阵,可以说,征缅之战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而其余的士兵将领等,都是失职的彻彻底底的了” 明瑞不为所动,金秀也没办法,“督台大人竟然是这个意思,我也劝不得,且如今的确前线要帮衬,再者这八大关内,接下去的日子粮草物资云集,我一个人,人言微轻,弹压不住,还请总督大人帮衬。” “这是小事儿,只是你说有极为困难之事,这又是如何说起的呢”明瑞咳嗽了一声,追问金秀,“我行事不怕困难。” 明瑞知道后勤粮草的重要性,若是之前自己行军不至于太过于孤军深入,又没有人支援自己,又没有了粮草,何至于如此大败那时候若是有纳兰公子在帮着筹集粮草,只怕是那时候阿瓦城都已经拿下了,所以他现在要听一听这位智者的意思。 “如今且不可说,”金秀摇摇扇子,笑道,“说穿了就没有意思了,我如今且托大要请总督大人帮着我办好了粮草后勤的事儿,等着算是又帮了我一次大忙,我再告诉您,别的事儿,我也不多说话,一定是能帮着您,把这口恶气给出了” 明瑞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也要好生等着了。” 明瑞告辞离开,侯艳年代为送他出去,回来就问金秀,“信秀兄您是怎么打算的要怎么帮着这位明瑞大人” “人走了”金秀似乎在沉思,回过神来,对着侯艳年老实说道,“我如今有什么法子想不出来,要以后等着看了。” “原来你在骗总督大人” “我可没有骗,战场上瞬息万变,我若是说现在有什么法子,来对付缅甸人,那么必然是假的,”金秀笑道,“如今缅甸打仗热火朝天,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也是你佩德兄赚钱的好时候了。” “愚兄不才,虽然经商,可到底这些银子还是看不上的,跟着信秀兄,比这些赚的什么银子要好得多好得多,”侯艳年现在对着金秀是佩服之极,他隐约大概知道金秀是想要干什么,从商业的角度来说,金秀的这个征缅引,是一个全新的模式,这样的话,日后战局顺利,协会运作起来,自己这个会首,就是缅甸国王 当然只是银钱上的那种。 既然是这样真真正正的富可敌国,那么,谁还计较这些赚钱呢 侯艳年不傻,他敢从家里头脱离出来,就是那种不甘寂寞敢冒险的人,“信秀兄,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就是,在商言商,你是专业人士,所以协会的事儿我从不插手,就好像练火枪兵的事儿,我也不会在那个约翰教习哪里插手一样的。” 侯艳年说了一个主意,金秀还真的是没想到金秀眼前一亮,“妙啊,妙啊”她起身思索了一番,“这事儿可办咱们商议商议” 两个人在说话商量新的主意,王连来报,“海大人很不高兴,但说是大人您的意思,还是放了哪些京营士兵回去了。” “海兰察要监督那些火枪兵,若是有违法乱纪的,依法从事,不过别给我搞死了”金秀警告王连道,“我刚才说违令者斩,只是吓唬吓唬他们那些大爷的,若是真的给我杀了,我就这么一千个人,若是杀了几个,叫他一概赔给我,别说是索伦族勇士一个抵百个,我就一对一的换。” 王连答应下来,准备厉害,金秀又吩咐,“接下去会有藤甲过来,你选几百个本地的团练和土司兵出来,我也给你配几百人,都练藤甲大刀,急切之间难以训练,你先挑厉害的直接可用的进,发银子,哦不止这些,还要,”金秀看了侯艳年一眼,“只要是愿意来的,都让他们来” 且不说金秀和侯艳年深夜在商议什么,到了第二日,商人们一起来请侯艳年的驾,要把这接下去的事儿,几个重点的征缅引给拿下来。可侯艳年抱歉的告诉大家,说是钦差大人和总督大人到处巡视八大关了,总是要天后再回来。 这一下子商人们可就惊呆了,天,谁知道有那些新的巨鳄会来这事儿若是消化在云贵川的商人们手里头,肉多多少少是烂在自己锅里的,可若是被那些闻见血腥就马上扑上来的外地商人们知道了这事儿,那还有自己的份吗 可侯艳年也说没办法,自己个也劝不动这位钦差大人,他非常清楚的告诉了众人,钦差大人知道缅甸物产之富饶,之前卖了那些价格不算太高,一本万利的生意送给大家做,他不乐意,所以要再等等 商人们不免哀嚎,官儿本来就难糊弄,可今个又遇到了这么精明的官儿,更是要难糊弄了难道真的要和那些外地的商人们,比如徽商、十三行的粤商、甚至是晋商、鲁商竞争吗 。 三十五、阴差阳错(上) 这个时代之中大玄朝的商人,北有晋商,这是依靠着蒙古草原交接关内外,生意十分庞大,比如这位侯艳年的介休侯家,那在晋商之中都还不算是太突出的,这是前朝大炎的时候和口外的大玄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多年赚来的丰厚利润,如今吃了好多年,虽然别人不服,倒也没法子,毕竟晋商是和朝廷关系最亲密的商人团体,西北战事许多转运粮草的事儿上,都是晋商在办。 这是北方的商人,至于中部的商人,厉害的翘楚,该算是徽商,特别是扬州做盐业生意的徽商,这些人富可敌国,花钱如流水,但和朝廷关系不算很密切,只是单独做盐业,其实算不得什么特别突出的生意,当然了,从利润的角度来说,在这个时代中垄断性的行业是暴利,但这个行业对着国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帮助大的支柱性行业,所以徽商们虽然有钱,地位却是远远不如晋商了。 南边这里,自然就还要算是十三行的商人们了,大玄奉行的是闭关锁国的政策,但不代表说,整个大玄不和外头交往,若是不交往,那么多的丝绸茶叶瓷器怎么卖出去的怎么全世界的白银都一股脑儿的涌入大玄所谓的闭关锁国就是只留下了广州一地作为通商口岸,其余的一概不和外国人做生意,所以十三行也是南方极厉害的商人,垄断对外贸易,曾经有十三行之中一家商行失火,库房之中的白银被大火融化,直接就在废墟之中燃出一道银光闪闪白银之河,震惊世人。 不过十三行又算是属于中间商,只是对外营业的商行罢了,把国内的货品收购过来,然后发卖出去,赚一点中间商的差价,本来就没有什么行业技术能量,再加上对着洋人做生意,大玄朝的人对着洋人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冒,对着洋人的生意也不是很看得起,所以十三行算起来,更是地位低下一些了。 这三者虽然身份地位有所不同,但都是大玄朝之中一等一的商人团体,分别占据了南北中三个地方,互不干涉又互相有影响,这三类商人都是极为厉害的,说一句富可敌国,不是玩笑话,可若是这些人来了,看中了征缅引背后蕴含的巨大财富,他们怎么会忍得住不下手,怎么忍得住不来咬一口肥肉呢 特别是十三行云贵川的商人们最担心的,还是这近在两广的十三行商人们,他们来往的频繁,指不定什么时候听到风声,就过来看一看究竟,若是论起家底来,西南的商人如何敌得过十三行的若是他们来,只怕是自己个喝汤的机会都没有了。 金秀就是这样想的,侯艳年也是这样做的,就是要让十三行的人来当鲶鱼,把这个浑水搅动的更加厉害些,征缅大军获得的收益才能够更高,大家伙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位会首早就背叛了革命,哦不是,是背叛了自己的商人阶级,完完全全是要配合纳兰大人掏空眼前的这些人了。 联想到会首的出生,宫铭就有些忍不住了。“会首您是晋商人家出身,若是想着为家里头,或者是老乡们赚一些银子,也是应该的” “不可如此说,”侯艳年义正辞严,“我已经被侯家开除了,我和介休侯家一刀两断,这一次若是我有什么不公正的地方,只要你们指出,在下马上退位让贤,我和晋商毫无关系只是为了朝廷的大业,还有诸位的荣华富贵,所以才办这个事儿的。” 侯艳年这么说,众人也就放心了,介休侯家算不得什么大人家,换成是谁,只要是走通了钦差大人的门路,那么何必还去理睬原本的人家何况算起来,晋商也是最不可能的,毕竟这天南海北的,晋商若是知道了情况再来,大家伙早就把缅甸的好东西吞吃下肚笑话完了。 宫铭又忙道歉,众人只是要求侯艳年给个说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大人的意思,在下我倒是有些明白,”侯艳年脸上忧心忡忡,“无非是觉得给大家伙的便宜占的有些多了,所以要等一等,等着别的商人来,是不是还能出高价来,我也不是小看诸位,您们说说,就说这金银矿和铁矿的许可,各位就差不多掏空了家底了吧如何还有银子买别的呢” 众人面面相觑,这的确是件难事儿,大家伙虽然还有些钱,可到底不能够为了这个缅甸的事儿,把家底都掏进去,遵义李家是冶铁的,素来说话也直接些,直爽多了,“会首大家伙尊你为会首,这么多久过来,也是知道您的脾气,不会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我们李家日后在缅甸的生意唯您马首是瞻您只管告诉我们,这接下去的事儿,到底要怎么办我们也不求什么要大人特别开恩的,只要是一视同仁,谁也不怕,我老李在这里放下话儿,我们李家在缅甸的生意,会首您毫无疑问,只要您还当着这个会首,您就有半成” 半成众人不免吃惊,这半成的收益,对于李家来说不算多,但对于侯艳年来说,可是一笔巨额财产遵义李家说的豪气,其余的人有些不舍,也有些才惊觉侯胖子这个人也不是只吃素的菩萨,他也要一些收益的。 所以接下去之前中标的人,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不情不愿,都只能是跟着李家来一起承诺要给侯艳年干股吃分成。侯艳年心里头大乐,面上却诚惶诚恐,“侯某何德何能,如能当得起诸位的厚爱” 众人又再三劝进,侯艳年这才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如今之计,大人的心思已经坚决,我只能劝说,改不改主意的,我不能保证,若是外头那些饿狼们不来,那么是最好的,若是要来,咱们也要想一想办法,咱们这个征缅商会,难道不能联合起来吗就好像是诸位适才联合拿下一张许可一般” 三十五、阴差阳错(中)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是,只要把自己个的身份再“稍微”的降低一些,在晋商徽商这些大鳄们面前,自己的确一下子又变成了小门小户的商家了,的确是需要联合起来,才能对付这些过江龙。 这又是免不了一份讨价还价和博弈,如此过了三日,侯艳年迎接到了几位相熟的十三行商人,还有几位是不相熟的。 相熟的自然是之前打过交道的,三大集团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不代表彼此没有联络,侯艳年身为侯家的旁系,自己个不务正业的和外头联系,交接到了不少之前不同的业务,比如和十三行的商人集团就有了联系,这一次买火枪弹药的事儿,一来二去,如今倒也算是熟稔了。这些商人们来的气势惊人,宫铭等人只是带了一些厨子,他们倒是好,就连日常起居的家具、书架、瓷器等都带来了,奢侈富裕之余,叫人看了不免啧啧称奇,特别是八大关内,这里驻守的士兵和土民最近这些日子可是大开眼界,八大关是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的。 在先到的商人们充满敌意之中,十三行的一拨人来了,他们要先想着见金秀,可被侯艳年拦住了,“钦差大人今个十分繁忙,早起就到外头去勘测地形地貌了,这会子才回来休息,大人已经言明,等着晚间设宴招待客人,此地不算是精致的地方,但有几位川菜的厨子做的菜样颇为精致,请各位务必赏脸。” 若是钦差大人亲自招待,就算是粗茶淡饭也是甘之如饴,浦记洋行的大掌柜,黄立人乃是之前发卖给金秀等人火枪弹药的,约翰上尉也是帮着找到的,所以和侯艳年有些交情,“侯会首,”黄立人笑眯眯的说道,“这一次写信告诉我们这么一回事儿,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该不会只是让我们来看热闹的吧” “这怎么会呢”大家伙才坐下喝茶,也没有旁人,招待的人都是这些广东来的商人们亲自带来的下人,用的泉水喝的茶叶都不和本地相同,茶具还用的是宣德年间的甜白釉盖碗,都是广东的这些商人们带来的,侯艳年笑道,“我特意请钦差大人宽限几天,就是因为知道黄兄和各位兄台会来这边陲之地,这天大的生意,也是要等着诸位一起来做的。” “我们广东人有句老话,叫做莫欺少年穷,有朝一日日龙穿凤。”黄立人叹气道,“哎,想着昔日我还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对着纳兰大人有所怠慢,如今想来,可真是愚钝至极,如今没想到多久,就一下子是钦差大人了” “没有三两三,谁敢上梁山”侯艳年心里头痛快极了,这个黄立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原本自己昔日也是仰仗他颇多的,故此金秀和他一起去见黄大掌柜,黄大掌柜很是倨傲,就算是金秀想着要买大量火枪,这对于浦记来说也算是不小的生意,毕竟洋人们如今在大玄国内发卖不出去什么货物,金秀等人要火枪,这是一笔好生意,可浦记,和黄大掌柜,还是倨傲的很,这是很正常的,其中还意图收取高昂的中间商差价费用。 原本也就罢了,中介就是靠这个赚钱的,可那时候的金秀哪里有钱还不是靠着侯艳年的全部身家,侯艳年虽然很是郁闷要报效所有的身家,但多付出那么多利银,到底是心疼的,所以最后还是搬出了十二阿哥这个皇子的身份,浦记这才不情不愿的帮衬了这个事儿,算不是一次很愉快的合作吧。 当然了,商人们在商言商,讲究的就是赚取利润,之前金秀等人操办火枪的事儿,算起来不能够让浦记赚太多的银子,黄立人自然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如今这样倨傲的浦记商行不是还要在自己面前低头 “这位大人才干计谋胜过在下百倍也不是在下夸我们的主上,这位主子爷,若是下场赚钱做生意,天下之大,只怕是没有咱们立足的地方最赚钱的生意,必然就是这位主子赚去的” 黄立人微微挑眉,“哦,”他稍微和别人交换了下眼神,“会首您是如此看好这位大人吗” “现实如此,不是我看好就胡乱说的,”侯艳年摇着扇子轻笑道,“以一国发卖,黄老爷可见过这样的大手笔吗” 众人自然没听说过,所以这才紧赶慢赶的来到了这边陲酷热之地,不然的话,何须来此广州的花花世界不舒服吗要来这里受蚊虫叮咬。 “佩德兄在书信之中所写的事儿,我们这些人的确是心动不已,故此前来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黄立人点头道,他很坦诚,但坦诚的话,从来不都是好听的,“我们来瞧瞧,到底是纳兰大人到底是使了什么点石成金的法术,把这么多人的银子都给拿了出来” 侯艳年心里头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十三行的人对着金秀和这一番“征缅引”的事儿有疑虑,这也是寻常的,这些商人们只有更精明的,寻常的花言巧语骗不了他们,只是如今却不是之前的样子了,金秀手里头有傅恒的任命文书,又有明瑞在一侧帮衬,那些许可,可不是自己瞎编乱造的,现在不需要关心这个。 侯艳年关心的还是别的事儿,“成不成的,那都是两回事儿,若是不成,诸位老爷们来瞧瞧热闹也是好事儿,我之前写信请黄老爷再帮忙买三千支火枪并弹药若干,这事儿可成了” “洋人没有这么多,大约只有数百条,”黄立人说道,“已经尽数买下,现在大约已经到桂林了,之前云南布政使的五千两银子,只是作为定金,这边只怕还要再交付余下的银子。” “这是自然,之前头次生意,纳兰大人手里头不宽裕,只能是作为私兵购买,所以银钱上短缺了一些,这一次还是按照您之前的价格来算。” 。 三十五、阴差阳错(下) “只不过洋人们原本也没有多少火枪在这边,若是要问他们买,只怕还要些时候,不过且无妨,我已经让相熟的洋人们去打听了,只要是有的,一概都帮着佩德老弟你收来。” 手里有钱,办事说话就豪横许多起来,侯艳年非常清楚金秀最关心的还是火枪兵的事儿,其余的事儿一概不用侯艳年操心,但这火枪弹药的事儿,还是要他来密切关注着的,金秀是如何身份,自然也不会和商人们锱铢必较的谈生意,“至于这个银子,请放心,不能短了黄老爷您的,这事儿还要烦请您多多帮衬,若是能再采买一些,不管是多少,一概都拿下了。” “佩德老弟做了好大的生意”黄立人惊讶道,“难道你不仅做了这个会首,更是发卖了不少东西了” “黄老爷说的半分不差,已经是有些小玩意都发卖了,”侯艳年自衿一笑,“所以如今银钱富裕的很,诸位既然来了,就请好生休息,若是有相熟的同行在这里,也可以交往交往,却不知道诸位带了什么东西来,只要是征缅大军所需的,都可以直接在这里交付了,银子无论是在永昌府拿,亦或者在在我这里支付,都是可以的。” 这一群鲶鱼的到来,果然让云贵川之前来的商人们很是担惊受怕,最有可能来的十三行人来了,他们这些人,若是想要买什么,出的价格,必然是自己这些人,无法单独承受的。 金秀晚间果然宴请众人,陪客有海兰察和明瑞,明瑞身为总督,并不是只是管理军队的,地方上的事务他也要接触,所以接待商人们也算是正常,可海兰察那个呆头鹅一味就知道打打杀杀的,面对这种场合很不适应,穿着官服坐在上面摆着脸,和谈笑风生的金秀完全是两个极端。 宴席上是不谈正事的,这是这个时代之中的规矩,觥筹交错的时候大家热气腾腾的,喜笑颜开,又加上酒精,的确是没有可谈的,但今日乃是小规模的筵席,十三行的人来的不多,也不过是五六个人,足够有资格接受金秀的款待,金秀看着众人食不知味的样子,奇道,“诸位,可是这厨子料理的不精怎么瞧着在这里都是用不下饭啊” “许是川菜不合这些广东来的诸位的胃口,”侯艳年打横作陪,听到这话,笑道,“永昌府这里,天气热,若是油腻些,用不下也是正常的。” “哦,”金秀似乎有些明白,“是了,你们粤人都吃的清淡,讲究原滋原味,我听说清远有白斩鸡味道清淡鲜美,乃是鸡中绝味,却不知道,”金秀对着众人笑道,“什么时候可以尝一尝。” “纳兰大人,清远鸡乃是粤菜之中的翘楚,小人等也带了厨子来,明日就请大人赏脸,让我们设宴招待诸位大人,如何”十三行的人奢侈惯了,自然也是要带厨子的,他们不仅是带厨子,更是带了许多的原材料来,金秀要清远鸡,这太简单了,“鸡是早就备下带来的,请大人务必赏脸。” “吃饭好说,我最喜欢和朋友吃饭,只是诸位来这边疆之地,想必不是来吃东西的,黄老板,”金秀摇摇扇子,“你有什么难为之处,想做什么事儿,只管和我说,我虽不才,可如今上有中堂大人的任命,缅甸一切事务,除却军事上的事儿,我一概都可以做主了,若是还有做不了主的事儿,明瑞大人和海兰察大人,都可以帮着我处置了;下有我的阿玛,如今当着藩台,转运事务重要的很。咱们都是聪明人,你有什么难处,告诉我,我能办就办了,若是不能办,本官也是直说,不会说胡乱狮子大开口的。”金秀拿了帖子出来,交给了侯艳年,“你们的孝敬,我却不能收。” 十三行的人很是惊奇,素来没有这样不要孝敬的官儿就连是海兰察板着个脸可见到那个帖子,也不免蠢蠢欲动,这位大人真是蠢钝如猪这个词儿经常大人形容自己的,海兰察心里头想着真是要回敬给他才好,白花花的银子干嘛不要,拿来就算是分给手下的将士们,也是好事一件嘛。 黄立人笑道,“大人仁厚,那么小人也就直说了,您主持的这个事儿,我们都是极为关心的,只是到底,一来我们没有带多少银子,二来,小人说句得罪人的话,缅甸之事,能不能平,这还是两可之间我们也怕这银子丢下去,收不回来啊。” 海兰察怒目相视,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我们连缅甸都拿不下来吗” “不敢,不敢,小人不是这个意思,”黄立人虽然有些慌张,却也不是很畏惧海兰察,十三行有自己的底气,不会因为被海兰察这么恐吓一下,就失了风度气派,“只是风险有些大,我们这些人,”黄立人环视四周,“或许只会看看。” “看看是无妨的,”金秀笑道,“嘉宾来此,观礼也是好事儿的,恰好我也有生意要交给你们做,佩德兄说过了火枪的事儿了恩,那么也好,还有粮草这些东西,若是你们两广有合适的,也可以一起发卖过来,如今大军所需还不算紧,但粮草这种东西,多多益善,是错不了的。” 金秀似乎很不以为意,对着十三行参不参加,压根就不关心的样子,当然这是假象,但这种假象迷惑了十三行的人,黄立人忙问道,“小人听佩德兄说,翡翠玉石矿的开采,还未发卖出去,可是真的” “是,不过我们给朝廷效忠,还是要先想到朝廷的,中堂大人乃是内务府大臣,第一要紧内务府要照顾好,最好的东西自然是要先归皇家使用,尤其是翡翠宝石这些好东西。所以内务府要占大头,其余的,再让大家伙来用就是了。” 三十五、阴差阳错(完) 傅恒是兼任内务府大臣,但这会子他如何有心思会管着什么翡翠宝石他全部心思都在老官屯的大军之上了,别的心思一概是没有的,这又是金秀在扯老虎做大旗了,只有这三分真七分假的话儿,才会让人觉得你说的话是真的,“所以翡翠的这些东西,还是要先紧着内务府,留下来几张,再给大家伙分一分吧。” “那么至于铜矿呢” “铜乃是铸币之用,这是朝廷的产业,谁也不能够染指了,”金秀摇摇头,“难道黄掌柜,也想要铜矿开采的许可吗” “若是可以,自然是想的。” “这只怕就难了,”金秀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宣威火腿丝吃了,“这个事儿只怕是不能办,我虽然将这个事儿交给了佩德兄,但他也是要对着内务府负责,听傅恒中堂大人的话儿了,以我之见,十三行的生意这么大了,没必要沾染上这种犯忌讳的事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任何朝代,金银都不是货币,只是一种贵金属,但铜不一样,中国两千年来,铜都是作为最为保值的货币来承担使用的,缅甸的金银矿虽然有一些,可提炼开采出来,不知道要多少年,而铜矿直接开采,直接就可以在缅甸这里铸币,铸币,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直接就有货币出现了,有货币出现,那么就是意味着巨大的财富出现了。 谁都明白,货币是不可能掌控在私人的手里头的,所以黄立人很是遗憾,但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一点,“那么翡翠矿竞拍的话,不知道我们十三行,能不能参加” “自然是可以的,欢迎参加,不过我倒是也有些话,要提前告诉诸位掌柜,”金秀笑道,“大家有没有听过,朝野之中有人提议,要增设通商的口岸。”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黄立人刷的一下站了起来,随即又马上坐下,“纳兰大人,这是谁的意思”黄立人脸色巨变,“小人怎么没有听说过” “只是一些谣言罢了,恰巧被我听到罢了,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提议,若是有真的边的地方开业,那么广州这里,你们这里,倒是可以轻松一些了,”金秀看着众人的表情,眼神微微一闪,就此打住,她举起酒杯,“来,大家伙喝酒。” 晚宴一下子又搅动了不少人的心思,晚宴虽然结束了,可各人的心思却因为这个晚宴和晚宴上的话,一下子又活泛激烈了起来。 “黄老板,你说这位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十三行的当家人当然不会来这里,他们压根就不可能抛开广州那泼天的生意,而来到破破烂烂的云南边陲来办这个不知道未来如何的生意,但多少都算是各行排的上名号,说得上话的高层来了,几个人在议论纷纷。“说要再开通商口岸” “是若是真的如此的话,咱们这十三行的生意,可是要一落千丈了” “是啊,这广州城十三行,从永盛十五年到现在,就只有咱们这里才可以跟着洋人们做生意,咱们赚了好些年的钱了,这银子,嘿嘿,大家伙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儿,若是别的地方开了这个口子,大家伙说,咱们还有什么好日子吗” “这位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真的呢,还是他威胁咱们呢” “只怕不是威胁,”黄立人和众人商讨了一番,最后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这个不是这位纳兰大人的威胁,而是,“只怕就是中堂大人的意思,他如今短了银子,又不好直接和咱们要,毕竟粤海关的银子,直接解到内库的,若是这里短了,内务府必然要追究,万岁爷只怕也会知道,所以中堂大人想出了这个法子” 然后让这位纳兰大人告诉自己这些人,若是不好生奉承缅甸的事儿,只怕是日后说不得就还要算旧账,给十三行一些颜色看看了,众人越想越觉得可能,搞明白了傅恒的意思,大家伙有些释然,无非也就是在这一次这位纳兰大人搞出来的事儿上多多奉承就是了,花些银子算不得什么。 “而且这位大人搞出来的名堂,和扬州那些安徽佬玩的盐引,不是差不多的咱们说真的,这一次的事儿,倒是提醒了咱们,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咱们办着和洋人们的生意,”黄立人安慰自己,也安慰大家伙,“本来大家伙就是眼红咱们的,中堂大人的意思,或许就是宫里头的意思,咱们如今又帮衬大军,又可以赚一些别的银子,就好像和安徽的盐引一般,咱们在这里头,若是办得好,日后也是极好的出息。” “黄老板说的半点不错,您老今个问得好,铜矿的事儿咱们不能插手,这翡翠难道就不成了”说话的是泰运隆商行的林家掌柜,“泰运隆的牙雕驰名天下,就算是宫里头的东西,大部分也是我这里进贡的,象牙,咱们大玄朝原本也是没有” 黄立人笑道,“外头的东西,只要是好东西,咱们大玄朝的贵人们都会喜欢的。”来的几家都算是极为有钱的,这夜里头商议,包括黄立人白天里的问题,也都是为了一个事儿,那就是先观望,但现在观望不成了,只能是下手,既然是下手那么当然要选最好的东西。 那就是缅甸的翡翠。 侯艳年急匆匆的来求见金秀,这已经是深夜了,侯艳年是见了十三行的人再回来的,他疑惑的问着“信秀兄,难道中堂大人真的想要再开和洋人们的通商之城这是要选什么地方” 金秀奇道,“谁说的中堂大人要新开” “那您怎么说那样的话”侯艳年苦笑道,“十三行的人,还以为您说要开新的,还以为是威胁他们,若是他们不办好缅甸的事儿,就要让他们吃亏去。” 金秀大吃一惊,“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三十六、征缅之引(上) 很多时候说的话表达的意思,和别人所理解到的意思,是有巨大差距的,所以很多时候沟通不畅,会容易造成误解和沟通障碍。 金秀觉得自己个说的意思够清楚了,可没想到别人还是理解错了,所以侯艳年来问金秀的时候,金秀也很是惊奇,“中堂大人说什么了啊什么,他要再重新开和洋人们的通商口岸吗” “可十三行的人以为是中堂大人借您之口来说出这个事儿,要他们来进献银钱,不然的话就要在十三行对外的生意上动手脚了,”侯艳年苦笑道,“虽然不敢明说,可私底下还和我抱怨,说难怪信秀兄不愿意收他们的孝敬,原来胃口极大,在这里头等着呢。” 金秀大吃一惊,“我何尝是这个意思了他们怎么想着我这样呢中堂大人如今是一心念念就要覆灭缅甸,攻克老官屯,他不会去计较十三行的。” “那您说那些话,不是威胁的意思,是什么呢” “我是告诉他们,这十三行的生意可不是永远一成不变的,为了应对未来,如今缅甸这里是极好的生意,若是翡翠玉石的生意多做点去,那么日后也是多一条出息不是”金秀哭笑不得,“告诉他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侯艳年听了也是一脸的无奈,“只怕是他们会错了意,我其实之前也以为信秀兄是这个意思不过也就罢了,反正如今也是一样,他们不是不愿意来办这个事儿的。只是到底还要再提点咱们西南的这些商人们,”侯艳年若有所思,“若是他们含着怨气出手,只怕是价格,更是高的吓人了” 金秀噗嗤一笑,“佩德兄这是要挑斗两边吗” “这缅甸翡翠,乃是天下最有名的东西,等闲别的地方,再也找不出来这些的,也是愚兄没银子,不然的话,也必然是要插手进去的。” 侯艳年不是开玩笑,他是真心羡慕,只是他也清楚,别说是自己个,就算是介休侯家来了,也必然吃不下这缅甸翡翠的许可,更别说侯艳年已经得了金秀的许诺,要代着内务府来管理整个缅甸的铜矿了,所以侯艳年就算是再有心思,也是没力气去做翡翠的生意了。 这个懊悔之心,也就存在了片刻而已,侯艳年在这一次西南之行之中的所得,超过了之前他经商时期的所有,特别是借着这个商会会首的身份,侯艳年以一个外来户,并且算是破落户的身份,竟然一跃成为了西南三省商界的领袖人物,除却侯艳年自己的本事之外,更多是靠着傅恒这座虚假的大山,永基这座真实的大山来完成对着三省大商人的威逼利诱和拉拢分化的。所以侯艳年不贪心,他明白,如今不是攫取自己利益的时候,而是要真的如同金秀所言的那样,“一切为了征缅”。 所以第二日继续进行的竞拍会,就算是金秀拿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翡翠石头出来展示给众人,侯艳年也只是单纯从美学的角度来欣赏感叹了一番,压根就没有起别的心思,可其余的人,就没有侯艳年那么淡定了。 金秀叫海兰察搬了一个大概篮球大小的石头出来放在众人面前,这块石头用天水碧的绸布盖着,感觉也不算很大,金秀环视众人,笑道,“大家伙都是为了缅甸的翡翠而来的,这八大关外,就是缅甸的山山水水,听说,缅甸一些规定的地方,特定的地方,只要是没有被凿开的石头,都可能是翡翠的原石,这一节我倒是原本也不信,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回来办征缅引的事儿,有一处山谷山洪暴发,冲出了一块大石头在路边,有神光异彩,碧光莹莹,照亮了半条小溪,我这才拿了起来,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好物,今日恰好大家伙要商议翡翠的事儿,不如就拿着这个,也给大家伙看看热闹,如何” 黄立人笑道,“小人也想见见,这是什么好东西呢,让我们也见见世面。” 侯艳年一伸手,就将那天水碧的绸布给掀开,众人原本是坐在树荫下,此处天气极热,虽然是九月份的时候,可皎阳似火,大家伙满头是汗,可这绸布一掀开,外头阳光为之一暗,林荫处竟然平白冒出了一片盈盈绿波,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浑身冒火心浮气躁的感觉一下子被这绿色光芒给压下去了,众人这又看过去,只见到就在众人的面前,一块鹅蛋大小光芒隐隐的翡翠呈现在众人面前,黄立人原本不以为意,正在喝着茶,可见到如此,不由得呛了一下,茶水咳嗽的布满了衣襟,可他来不及擦拭自己,又仔细的瞧了瞧,只见到这块石头还是极大,而那些盈盈透出来的鹅蛋大小的翡翠光芒,还仅仅是这块巨大的石头上面透出来的一小部分。 饶是露出这么一点点,就已经是让着林荫下波光粼粼了,众人纷纷围了上去,海兰察一瞪眼,双手护住那篮球大小的翡翠原石,“你们要干什么” “提督大人,您别担心,别生气”宫铭笑道,“我们就是瞧一瞧,就近瞧一瞧看看这翡翠,到底是怎么好” 众人争先恐后的围了上去,只见到拿露出的隐隐绿色赫然是又深又透彻,宛如是在大地上的一个小小的泉眼,深不可测,深不见底,那颜色极正,宛如一波碧绿的湖水,黄立人带了玉石师傅来,那师傅用放大镜一瞧,就忍不住直哆嗦,“掌柜,这是好东西最上等的祖母绿,瞧着纹理仔细,毫无断裂的迹象,这一大块里头,只怕都是” “这值多少银子” “价值连城价值连城”玉石师傅兴奋极了,满脸红光,“这东西不能够做什么手镯就是要整个雕出来,若是雕刻了一样好东西,”玉石师傅比了一个数字,“二十万两银子,那也不在话下” 三十六、征缅之引(中) 翡翠的价值在于买方,有钱人的太平盛世,翡翠更是要价格飙升,而如今的大玄,正是太平盛世的最好时候,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不过是官员还是商人亦或者是普通人,都有巨大的财富当然了,穷苦大众当然是不属于这里面这些人。 但世风日奢,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了,大家伙都喜欢贵重的东西,南洋的牙雕,合浦的珍珠,南海的珊瑚,蒙古的皮子,自然也少不了缅甸的翡翠,如今的翡翠真是有价无市,特别是云南战事起来也有四五年的时间了,这期间两边商道断绝,大玄朝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经济大棒,但把缅甸最要紧最被大玄看中的东西给咔嚓断掉,这还是做得到的,特别是前几任总督,更是做的绝,将茶马古道一概取消,若是有人和缅甸做生意的,按通敌论处,如此一来,别说边境上的土司们叫苦连天,商人们也是叫苦连天,其余的东西,横竖大家伙也瞧不上缅甸的,只是这翡翠,真真是千金难换的好宝贝,没人不喜欢的。 可因为商道断绝,缅甸的翡翠都没有了,大玄国内的翡翠一下子涨了不知道多少,更可怕的就算是有钱,也是买不来,皇家对着翡翠的要求更是刚需,十三行已经头疼许久了,翡翠这种东西,洋人哪里也买不来,因为洋人并不喜欢这种石头,洋人们只喜欢金银之物,还有丝绸瓷器。 而这一块翡翠原石,看着如此的巨大,又是毫无瑕疵,颜色也正,等闲是找不出来的,在国内压根就找不到听到这二十万两的价格,众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尤其是十三行的商人们互相看了看,这样的东西没有巨富之家会买的,唯一的途径,那就是进献给朝廷,进献宫中去,不管是做成什么,那都是皇家才配有的好物件。 “钦差大人”黄立人当即说道,“这的确是极为难得的翡翠原石,不知道大人,是否愿意割爱只要是您开口,这东西,无论多少价格,我们十三行都会拿下。” 这话一说出来,四川贵州等地的商人们又是大吃一惊,这等于就是让钦差大人可以漫天要价,把自己个的议价权都交出去了,可以说是任人宰割,但也充分说明,十三行的人财大气粗,对着这块翡翠原石势在必得,可见,他们对着缅甸的玉石矿之事,一样是势在必得。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十三行果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么表示出来,就说明不是来看戏的,而是要下场搏杀的。 金秀微微挑眉,“怎么,黄掌柜要拿了这个” “是,小人瞧见这块石头,实在是喜欢,不知道钦差大人是否愿意割爱”黄立人笑道,“这是钦差大人捡来的,钦差大人如此好运,小人也想着沾一沾喜气才好。” “这东西虽然是我的,”金秀摇摇头,“不过却也不能够出售啊,如此好物,我还是想留着自己私藏的,不过,”金秀对着黄立人点点头笑道,“既然是黄掌柜要,那么请您说个数,咱们这也是刚认识,交情虽然不深,但多少是有了,我只是要交朋友,银钱上不甚在意。” “钦差大人大度,小人佩服,既然如此,”黄立人朝着金秀拱手,“这东西极好,我愿意出,”黄立人朝着众人笑道,“五万两来收购此物。” 这简直是一个疯了的价格,众人一下子哗然,十三行这也太吓人了吧 金秀微微挑眉,“黄老板财大气粗啊,既然如此,”金秀点点头,“我就收四万两” 众人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一个要出高价让对方来定价,这边钦差大臣也发疯一样,五万两卖不卖,反而是要降一万两卖出去 “钦差大人,可有别的吩咐”黄立人惊讶之余,却也知道这一万两银子,不是那么随便省下来的。 “我不要你的现银,这四万两,你折成民夫的开销,我要在八大关外,修建出一条官道来,哦,不,”金秀摇着扇子笑道,“不需要官道那么好,但要修建起来,提供给大军军需之用一路修到老官屯去。” 金秀朝着海兰察招招手,让他把那个篮球大小的翡翠原石搬起来交给黄立人,“我也不来查账监督,这些事儿,我不来管你,我只要你把这条路,修到四万两银子足足够的” 说到这里,黄立人,包括所有的商人,却都是真心钦佩了,没见过这样丝毫不顾及自己个,反而是一切要都投出去的道理。 黄立人朝着金秀作揖,“小人必然做好这件事儿。” 翡翠欣赏完了,又卖了一个高价钱,那么今日的征缅引翡翠矿的事儿,也就正式开场了,和金银矿是一样的,都是十张许可,并排放在了金秀和明瑞的面前,第一张就是出人意料的价格和方式被拍卖所得,“云南曲靖马家,二十万两” “马家”宫铭等人听到这话简直要暴跳如雷,“马家他们哪里有这么多钱老马头,你是在做什么”众人都看向了马家的人,“你们哪里来的银子” “我们马家没有银子,但我们有滇马和骡子。” “这些牲畜还能卖个二十万两出来吗” “自然不能,”马家家主朝着金秀拱手,“小人有事儿要请示钦差大人,若是马家也和黄掌柜一样,花二十万两银子来修路,修八大关出去的路,如此可否” “自然可以”金秀心里头十分满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朝着马家家主点点头,“不过你要修,但不能随便修,之前黄掌柜要的是我自己个的东西,这一次是为公,这事儿要有人检查监督之,我让侯会首安排人监察你修路,如此可否” “自然是要如此,”曲靖马家家主得意的朝着众人拱手,“这一次,倒是小弟占先了。” 宫铭等人气的差点吐血,马家是没什么钱,他们是养马开矿搞马帮的,可这些人对着开山开路是极为熟悉的,而且他们手里头的工人不知道有多少 三十六、征缅之引(下) 若是修路,可就没有和众人一样都拿出现银,或者是和现银等值的各种军需物资了,对着马家来说,他们的确是没什么银子可以动用,但是他们不仅可以动用依附着马家那些农户工人们,还可以利用马家的这个最优的身份云南南部的地头蛇来发动土司下面的农奴们一起干,这样的话,他支付许可的战线足够拉长,二十万两一下子拿出来对着马家是天难地难,但是这拉长了战线,再加上那些民夫的工资等等折算进去,还真的是不需要掏出多少的银子来而且只要打点好类似奴隶主一般的土司,土司手下的那些土人们,压根就不要给什么工资报酬,只要给几个窝窝头,不要让他们饿死就成了。 众人恨得牙痒痒的,但这会子除却冷嘲热讽外,倒也真的没什么办法来折腾马家,就算是宫铭已经打算,若是马家要来问自己买粮食,那么绝对不会按照正常的价格卖给他,起码要多收个一成的利息才成。 现在大家又必须要关注下一张许可了,特别是刚才十三行的商人们皱眉窃窃私语,让云贵川的商人们感觉不妙,这一次只怕是大家伙单打独斗是真的不行了 果然,第二张就算出了二十三万八千两银子,是那个牙雕甲天下的泰运隆林掌柜,他提供的还是金秀所最需要的,“佛山精铁六千斤,刀枪等军械三千张,火枪两百只,弹药十箱,火油十桶,其余的可以直接给现银,也可以提供为粮草。” 金秀对着其余的东西倒也一般,只是对着火油,“这是什么东西,我却从未见过” “倒是有些像灯油,只要是点燃了,就是无休无止的,”林家掌柜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遇水也可以燃烧,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金秀知道,这是最好的东西了,金秀点点头,“这东西我收下了,林掌柜,你若是还有这个,也可以抵扣现银。” 果然,宫铭等人的担忧是正常的,接下去的三张翡翠矿许可,尽数被十三行的人拍去,宫铭等人无法,只能是抛开自己心里头的成见,和众人联合起来,几家一起拿下了一张,饶是如此,也是拍出了近三十万两的高价了。 大玄的商人们几乎是无敌的,除却这些武器和粮草外,其余的人,在纷纷提供物资的时候,花样之多,简直是让人啧啧称奇,各式各样的都有,大车、蓑衣、布匹、药物、糖盐、牛羊猪肉等等,这些还不算是大头,永昌府的本地商人虽然没什么钱,但竟然也报了十头大象出来,“启禀钦差大人,这虽然不比缅甸的战象,但不管是搬运东西,亦或者是修路开道,都是极为有用的,这些大象性子温顺,只要有东西吃就成了。” 金秀无奈,现如今也真的是需要他们的物资过来,而尽量要把现金减少,若是换成交通发达物资充沛的地方,这些大象拿来做什么如今却也是病急乱投医,需要物资更多过于要现银,所以这些大象也就是勉为其难收下了,日后如果不行,那么就运到京中让大家伙参观罢了。 虽然物资来者不拒,但金秀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每一位报价出来的商人们,都要经过金秀的讨价还价,虽然允许了一成的损耗,但金秀还是要说清楚,比如难以估值的火枪弹药这种,金秀的意思,就是不能高于自己在黄立人购买的价格的八成,“那时候是自己个买,自然是贵些,可如今各位都是要为国效力的,虽然是要赚钱,却也不能让朝廷太难为了罢” 商人们不禁有些哀叹,如此精明的大人,真是难得一见,要知道哪一位封疆大吏不养一些钱粮师爷呢哪里是有这样的钦差大人,面对面,正儿八经讨价还价,十三行的人还真的有些一时间难以接受,难以接受的后果,那就是不免要让步,但金秀十分体谅众人,都跟着愿意从大家的角度来思考,比如说有粮草的,那么就多提供粮草,诸如此类的,倒是让商人们感觉十分复杂,又感觉吃了亏,却又感觉很是金秀很照顾自己。 翡翠矿说完,其余的东西,倒是也没什么可说的,都是一些添头,比如棉花和水稻,大部分的人都看不上眼,除却一些本来就做这个生意的,比如宫家马家,十三行的人是完全不在乎。 还有大木的生意,这倒是让十三行的人关注,如今云南都没有什么大木了,紫檀木,金丝楠木成材的一概不见,只能是做一些柜子橱子之类的东西,要成为顶梁柱,特别是宫殿的顶梁柱,如今是极为难得的,所以十三行花了一些银子到这里,这倒是很愉快,因为十三行有一半皇商的身份,这是效力于大内的,金秀得了大便宜起码是如今筹集的粮草等物都没问题了,那么这些东西,让大家伙多赚些倒也是无妨,差不多半卖半送,也就解决了。 商场从来是有人得意有人失意,可如今这一次,失意的人少,就算是自己个单独拍不下,几家小商人一起联合,也能拿下一个征缅引来,差不多是宾主尽欢了。 事儿办成,金秀自然高兴,这一下子不是给傅恒的大军送去了一些锦上添花的物资,而是雪中送炭,送上了这一次大礼可以预见的未来,只要是这些物资可以送到老官屯去,那么就算是和缅甸继续对峙个几年都无所谓自己的努力没有办法,金秀放松了些,对着众人笑道,“物资是要劳烦各位自己送到老官屯去,马家,”金秀对着曲靖马家吩咐道,“你们提供的大车,除却自己的物资之外,可运送其余各家的,若是他们没有运送的任务,有我这里来付给你们薪水,你们的马队,也可以提供给大军派遣,自然也不会不给银子的。” 三十六、征缅之引(完) 除却实物之外,银钱都一概解给在永昌府的五路转运使云南布政使,自己都认了义父了,也要为这位义父找一些军功出来,特别是如今自己处置的这个征缅引的事儿,算起来认真计较起来,还是自己个侵占了纳兰永宁的职权,不过如今纳兰永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正是又缺银子又缺物资的,金秀这一次,倒是解决了纳兰永宁的大忙,想必纳兰永宁也不会介意自己这在八大关内另外盘算什么。 商人们购买征缅引付出的实物虽然不少,可到底还是要更多的银钱,来采购军需物资的,这些商人们的物资,到底还是少数,但这个少数只是在金秀看来的,毕竟金秀没有吃过猪肉,多少也见过猪跑不是在后世的她看来,饶是这么几百万两银子,就把整个缅甸给卖了,真是卖的有些贱了,若不是这样的非常时刻,在金秀的手里头,缅甸国的物资矿产,何止着几百万两银子 金秀还有些懊悔,不过却也庆幸自己个,只是卖了十年出去,十年之后还是可以再割一波韭菜的哦,不是韭菜,而是再让不同的商人们赚一些钱。 金秀犹不满足,而边上的明瑞早就看着收了如此多的银钱来,暗暗咋舌不已了,“诸位来此,共聚盛会,真是我的福气,也是大玄的福气,”她朝着侯艳年点点头,“此外还有一些东西,大军等着要的,如今你们没有,却也无妨,只要是这些东西还能拿来,布政使哪里也一样会收购的。可别说我没有告诉各位,大军所需,这些可是大生意,咱们这西南地方,过去和未来,都不会再有这么多的生意了,只要是诸位能够使运来这些东西,不管多少,布政使衙门,都一概收购。” 金秀又预备下筵席,请众人赴宴,当然了,今日设宴的厨师们都是各家带来的,算起来也是借花献佛,金秀等人才坐下来,她举起酒杯朝着众人敬酒,大家伙今日很高兴,加上这位钦差大臣十分客气或许是大家伙从未见过对着商人们如此客气的大员了,君不见边上的明瑞一直未曾说话吗正经的官员,在如今的大玄朝,对着商人们,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大家伙见到这位纳兰大人如此和气,不免热泪盈眶,纷纷表示,要永远跟着纳兰大人继续赚钱,永远赚钱下去。 王连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附在金秀耳边急促的说了几句话,意外似乎到来,打断了众人的高兴,大家伙仔细的盯着王连的眼睛,似乎要观察出什么东西来,场面一下子冷静了下来,金秀眉心一动,点点头,让王连离开,见到大家伙都等着字迹,微微一笑,她继续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本官的坐骑不知道为何,似乎有些生病了,原本倒也没什么,”金秀朝着众人笑着解释,“但这马乃是中堂大人的座驾,上好的蒙古马,赐给我我若是照料不好,生了病,可就是我的过失了。” 马家家主连忙答话,“我们马家有上好的兽医,我这就去让他们来此地为中堂大人的爱马治病。” “如此就多谢了,”金秀笑道,“中堂大人的这匹马,想必是可以痊愈,我也可以放心了。” “南方地带,天气湿热,也没有什么开阔的草原,原本就是不适合蒙古马驰骋的,”马家家主笑道,“滇马最合适,不过滇马就是身材矮小了些,的确无法入中堂大人的法眼。” “水土不服也是有的,只要是让它离了缅甸,想必就好了。” 金秀眼神一闪,点点头,“的确如此,离了缅甸,水土不服就能好了。” 酒过三巡,金秀和明瑞等人起身,她又仔细叮嘱侯艳年务必要招待好众人,“佩德兄,我不胜酒力,明总督身子也尚未好全,就不奉陪了,今日之宴,大家伙虽然高兴,可到底简陋些,不过如今地方如此,却也没办法,等着日后,缅甸之事大成,十二爷会在大理府招待各位的,风花雪月之地,最是和诸位风雅之人相宜了。” 能够让皇子亲自招待,这可是十分体面的事儿,大家伙感激之余又觉得面子极大,不过金秀丑话要说在前头,“只是这两日大家伙购买的征缅引,不要给我闹幺蛾子,约定的时间之内,要把所有的东西物资和银钱给运送到位,若是借故拖延的,我也不问你家要,只管问你那一轮之后的第二高出价的人,直接让他来办这个差事儿” 众人都纷纷表示绝不会耽误朝廷的大事,侯艳年也忙鞠躬说道,“小人添为会首,肯定是要和诸位同道一起,好好为朝廷效力,绝不会耽误大军的差遣。” “若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佩德兄,若有什么事儿,我只管来问你,中堂大人有赏的自然赏赐给众人,若是要罚,那么只能罚你毕竟你才是这个会首,这个位置有过无功,不好当,但我也没法子,谁叫我和你是最亲热的呢”金秀满意的点点头,显然大家的表态,让这位钦差大人很满意,“征缅引,这是头一遭,以后还有更好的地方,更好的方式来让大家伙都有机会给朝廷效力的,这一点,大家伙可是要信我的。” 自然是信的,若是不信,如何这缅甸都能搞出这么多名堂来众人一齐起身,送走了金秀,又朝着侯艳年连连拱手,“哎呀,佩德老弟,哦,不,会首大人,”黄立人拉住了侯艳年的手,笑眯眯的说道,“以后缅甸的生意,还是要您,多多照拂了。” “会首大人是我们征缅引筹备商会的会首,算起来,黄掌柜,”宫铭冷笑几声说道,“您可不能称他为会首。” “您还不是这商会里头的人呢” “这话是如何说起的呢”侯艳年忙给大家转圜,“既然是都为朝廷效力,那么都是同道中人了。” 三十七、三军无主(上) “大家伙都是为朝廷效力,那么又何必分云南的商人,亦或者是广东的商人呢某虽不才,凑巧得蒙钦差大人厚爱,故此添居此位,大家伙都是为国效力,也是在这征缅引上出了大力的,自然也是咱们这个商会里头的人” 宫铭微微一哼,他本来对着十三行的人并无偏见,但就是因为这些人听到风声过来要仗着财势压人,夺一些大家伙总是觉得已经差不多落在自己口袋里的翡翠矿山开采许可,被这些财大气粗的十三行人给抢走了,心里头到底是有些不舒服,故此出言要讽刺一下,表明你十三行虽然有钱,却和我们不是“同路人”。 侯艳年这句话说的很有水平,把大家伙都一起拉了起来,这些话旁人都不能说,也就是晋商出生的侯艳年两边凑不上,这才能够居中说公道话不至于被人喷,这话说出来,两边虽然还有敌意,却也不再是那么僵硬了,侯艳年又笑道,“适才钦差大人当前,咱们也不好说别的,如今大家伙都在这,横竖大军所需,咱们还要办,此外各位要出售或者是赚银子的,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再大家伙找一找,互通有无,也是极好的。” 这话说的好,主意也不错,众人这才想起来,自己个若是中标的,那要缴纳银钱或者是物资,若是没中标的,也可以把手里头要卖的东西,趁着这么多同行在的时候发卖掉也是好的。故此现场的气氛就算是钦差大人等人离开,也还继续保持着热闹,这会子大家伙都是有钱人,又都是生意人,做起生意来如鱼得水,若是现场的环境再好点,不至于那么多蚊虫叮咬,就更完美了。 侯艳年原本以为金秀会继续主持宴会,可没想到这才吃了没多久,金秀就起身走了,离开了现场,回到了静室之中,她的神色一下子从温和从容刷的变得肃穆起来,甚至是有些气急败坏,明瑞奇道,“这是怎么了纳兰公子,中堂大人的坐骑,可出了大碍” 金秀命令王连,“在外头安排自己的人手把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若有不明动向的人进来,一概擒拿下” 在明瑞看来,他是从未见过金秀如此郑重其事,声色俱厉的,王连忙领命出去,海兰察来回看来看去,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金秀微微摇头,也不说话,等到王连出去布防警戒毕,这回来复命,说左右均无闲杂人等的时候,金秀这才凝重的对着两人说道,“十二爷和孙大人给我传来了消息,说,” “中堂大人突然染病了。” “什么”海兰察和明瑞大惊失色,随即一起刷的起身,傅恒竟然染病了,这可是一军统帅“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不知,”金秀坐了下来,低头按摩自己的太阳穴,“只怕是,不太好。” “这话是怎么说的”海兰察又惊又怒,“中堂大人身子康健,就算是有些小毛病,也不过是头疼脑热的,清淡几日就能好,你怎么就说不太好呢” “海兰察,不要着急,纳兰公子的话,只怕是有些道理,”明瑞在室内来回踱步,“小病症,不会这样急匆匆地报到这里来”十二阿哥或许是年轻还不知道轻重,大惊小怪的,但孙士毅老成持重,若不是危难的时刻,若不是傅恒的身子有不太好的迹象,孙士毅绝对不会如此。“只怕是”明瑞是傅恒的亲侄子,他非常清楚,整个富察家如今的势力和威望,全部是寄托在这位叔父的身上,自己就算是已经是起居八座的封疆大吏,可到底,还是无法撑起整个富察家的 明瑞不好说下去了,海兰察跺脚,“缅甸那里穷山恶水的,我呆着都不舒服,何况是大帅,既然是身子不好,那就请大帅回国治病” 金秀正在低头沉思,明瑞在室内踱步,听到海兰察这样说话,顿时一起抬头,一起发声,“不可” 两个人异口同声,但“不可以让傅恒回国养病”的原因,却是不尽相同,明瑞说道,“大帅乃是三军之胆,若是胆气不足,如何御敌想着那阿里衮也是看得清楚,故此宁死,也不愿归国”明瑞想到了自己,唏嘘不已,按照他自己个的意思,就算是战死沙场,也比着如此耻辱归国养伤要好上一万倍,明瑞的归国实际上证明,他的上一次出征完全失败了,可现在若是傅恒也再和自己一般归国养病,那么军心如何处置必然是动摇,再加上缅甸在边上虎视眈眈,只怕是大军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而金秀却是从另外的角度来算账的,“这里能够筹集到这么多的银子,一多半是大家伙都觉得中堂大人挂帅,缅甸指日可下,可若是这个消息传出来,不是归国的消息,就仅仅是身子不太好的消息被外头的那些人知道了,海兰察,你以为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还能多看好大军无非是想着要靠中堂打胜仗赚钱罢了若是这个消息被知道了,什么银子都收不上来” “征缅引的事儿砸了,就别说是大帅归国了,大家伙一起归国得了,”金秀摇摇头,“后勤粮草供应不上,我这里雪中送炭没有,转运使哪里,就只能靠着现银来购买粮草了,若是如此,可还了得” “纳兰公子,眼下如何”明瑞忙问金秀,他这会子是真心佩服金秀在宴席上神色从容不迫,饶是自己听到了这样的坏消息,都忍不住当场神态变色,刷的站了起来,若是自己个适才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怕是就要马上走漏风声如此镇定,真是极为厉害之人,“我瞧着您,很是沉稳,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我有个屁破解之法金秀心里头不悦,脸上自然也摆不出来什么好脸色,“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金秀这会子怒道,“我提醒了智冶兄,又亲自告诉了中堂大人,叫他务必要小心谨慎,不仅仅是要防治疟疾,更是要照看好自己个的身子,我早就说了,和福康安也说过,南方不利中堂大人,他不该来” 三十七、三军无主(中) “来了还不谨慎着,这瞧见了吧瞧见了吧如今真的就染病了”金秀叹气道,脸上的怒气转瞬即逝,她别的道理或许不知道,但金秀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怒气,是无助于解决问题的,“如今这缅甸的事儿,想着原本在商人们这里筹集到了银子,已经是有些出路了,可如今却还是不成”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傅恒偏生又病倒了算上之前得了疟疾的阿里衮,这已经是大玄征缅大军之中三位主帅的两位了再算上永盛皇帝赐死的两任总督,如今苟延残喘的明瑞,还没算上那些阵亡的总兵提督们,在缅甸,难道是真的如此不吉利死了这么多人 金秀起身,夜色弥漫,但依然闷热,金秀的鬓边不由得冒出了汗,“命运,”她对着窗户外难以捉摸的夜色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顾虑,“真的可以改变吗” 这深思也只是片刻,金秀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她转身过来,“明总督,你该马上去老官屯,立刻” “老官屯大营如今只有阿桂将军一人主持军务,若是中堂大人病的不能理事,这是最危险的时刻”金秀果决的说道,“只留下阿桂一个人,没人一起主持,老官屯大营只怕是不成” 明瑞点点头,“我即刻出发,带上我的亲兵,你这一次拿来的马匹先给我。” “这是自然,”金秀点点头,“不仅仅是你要去,”金秀想了想,“这一次能带的东西,你还是带一些去。” 明瑞点头,“若是缅甸来犯,固守可否” 明瑞之前在缅甸孤军深入作战吃了亏,险些不能生还,又因为傅恒生病,这时候的确是有些慌乱,故此来询问金秀,金秀摇摇头,“我不是诸葛孔明,不能料敌先机只是咱们不要乱了军心,缅甸人赢不了。” “那么纳兰公子你呢”明瑞点点头,“你可还要留在此地安抚这些商人们” “征缅引刚刚发卖完了,我若是也急匆匆的离开,他们必然起疑心,起了疑心若是再有什么风言风语的起来,这就是更加不成了我先在这里等着,先等一等他们送来的物资,等着足够大军所用的东西都预备好了,我再出发,前后不会太久,最迟半个月之后,我就再来老官屯。” 明瑞听到金秀如此分派事务井井有条,也很是佩服,可海兰察有些郁闷了,他被两人抛在一边,这会子半天没插上话,他就郁闷了,怎么我就没差事儿“那我呢纳兰大人,我是不是也跟着明大帅迅速回到大营去” “不,”金秀摇摇头,“呆在这里。” “什么呆在这里中堂大人身子不好,大营只怕是人心惶惶了我若不赶回去杀几个缅甸人立立威,如何能够让大家放心”海兰察气的跳了起来,“我还留在这里头做什么那些商人们阴阳怪气的,我不耐烦和他们打交道” “你要留下来帮着那个洋人教习训练火枪兵,你的威风和杀气,只管朝着他们去,只要别弄死了就行。”金秀打定了主意,出门送走了明瑞,又坐下来看这两日收来的东西和银钱数目,“另外如此多的银子和物资,若是没有得力的人帮着押送,万一路上被缅甸人抢走了,怎么办” 这算是两个正式的理由,海兰察虽然很懊恼自己个不能飞奔到大营内坐镇帮忙,但也勉勉强强听进去了金秀的意见,“提督大人,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你要怎么发挥作用吗” “你说想着要我比如尖刀,迅疾如火,刺入敌人心脏” “是的,所以你的力量不能老是浪费在攻城略地上,老官屯大营,你不能去打,如果你相信我,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最大的胜利,最大的奉献,最大的荣耀,和最大的成就”金秀放下了手里头的册子,对着站在门口气冲冲的海兰察说道,“不过,你现在还要忍耐,等着那个最好的时候出现” 海兰察看着油灯闪耀着的纳兰小子,不由得有些气息急促,“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若是能让我有这样的机会,我这一辈子,就都听着你使唤” “那就拭目以待吧”金秀微微一笑,“现在我该去再和那些商人们说说话聊聊天,”金秀起身,越过了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海兰察,“你也该去办我交代的事儿,记住,火枪兵可以训,但别给我弄死了,若是弄死一个,我就告诉乌蒙脱猛,说他给我那块翡翠原石,被你不小心砸碎了,原本要给他的一万两银子,那么就只能是你来付了。” 海兰察目瞪口呆,见到金秀消失在夜色之中,忍不住轻轻的骂了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这样的有闲心开这个玩笑呢” 金秀的确是有这样的闲心,她之后的三天一切如常,谁也瞧不出她脸上有什么着急之色,反而是颇为有闲情雅致的跟着王连去招兵招一些本地的土人来充当藤甲兵,也不求他们有多大的战斗力,起码能够舞动长刀,挥动藤牌就足够了,这里又是招了五百人来,虽然不至于有什么多大的重用,但到了军中,搬运搬运物资,在这回去的路上,能够运送物资,也就足够了。 征缅引的事儿尘埃落定,商人们逐渐离开,只留下侯艳年加上云南本地的几个商人们留在这里,临时来办转运粮草的工作,黄立人和金秀算是比这些商人都要老相识,所以他再三邀请金秀和十二阿哥,在平定缅甸之后务必要再过广州,那个时候肯定要献上最大的大礼来敬谢二人,“敬谢却也就不必了,”金秀看着身边那几箱东西,高兴的点头,“你这些药物就是最好的东西,若是这些药到了军前有用日后你的大功,就算是有了” 黄立人来此不仅仅是为了征缅引,更是将金秀之前托付要买的药物给买回来,这是小生意,不过黄立人能来此地,的确是机缘巧合,若不是因为征缅引让他有了兴趣,这些药,也不会这么迅速的拿来,这算是蝴蝶效应的一种吧 三十七、三军无主(下) 金秀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自己的出现,对于玄缅之战,是有利处的。大玄朝在缅甸战争之中所犯的错误,足够写一本四十万字的书来明,不过金秀也算是机缘巧合,在福康安的帮助之下,这第四次的出征时间就延后了,又因为傅恒正视了福康安提出的意见,后勤粮草问题也不大,虽然皇帝的心思就是要攻克老官屯的心思无人可以改变,但如此十来万的大军,搞偷袭搞直捣黄龙其实也不现实,所以攻克老官屯的确是必要的,不过按照金秀的心思,最好不必石头硬碰石头,只是很多事情无法改变,做好能改变的事情就校 十三行带来的药除却金鸡纳霜外,还有一些岭南特有的清热解毒药物,这些东西,不管是不是能给傅恒用,都能在前线派上用场,金秀更是同意,将这些征缅引的一部分经费直接转成了药品,这些实物也一样作为征缅引的物资。 论起细心来,或许金秀还不够,但论起全面来,大约是没有人可以比得过她了,这一日出发,车队马匹排成了长长的队伍,银钱现金自然不必,粮草、布匹、藤甲盾牌、精铁精铜等也一概装好车辆,民夫分两种,一种是各家商人自己个运送过来的,另外一种就是大军之中本来带来的民夫,这些民夫固定的在永昌府孟拱土司老官屯这个三个点连成的线上运送物资,当然了,金秀也不是气的人,知道大家伙辛苦,于是吩咐下去,“每日一碗绿豆汤消暑,若是能够提前运送物资到老官屯,每人再加半吊钱”不论身份,只要是民夫,不管是商人们自己聘的,还是大军聘的,都一概如此,大家伙斗志昂扬,显然是高心很。 关于拱卫车队的武装安排,这就不是金秀的事情了,这交给海兰察了,金秀也和海兰察清楚“要你留下来,不仅仅是这些物资要紧,另外我也是最怕死的,若是缅甸人来扰我们的粮道,失了粮草该死,我若是死了,也是白死,世间如此美好,我可还没活够,我怕死。” “是,”这一点海兰察倒是相信,“像您这么诡计多端哦,不,是足智多谋的,本来就要惜命些,冲锋陷阵杀敌制胜的事儿,还是交给我们这些武将比较好。” 海兰察调兵遣将,索伦骑兵一百名巡视运输队前后左右,作为哨骑,其余的索伦族勇士骑着马护送于车队两侧,王连带着藤甲兵在前侧开路,之前新招收的那些藤甲兵,还不成器,所以没有戍卫,而是让他们几人一组,围着大车来帮忙运送,至于金秀十分看重的火枪兵,被海兰察安排在了队伍的最后,海兰察甚至让这些人稍微和车队远离了一些。 所谓上司,那就是再怎么样不懂专业的事情,也可以脸皮极厚的发问,金秀很是不解,在他看来,应该让火枪兵在前头开路,若是遇到缅甸军队的袭击,他们可以作战,而且这不是主战场,拿着这些鱼腩队伍练练手,日后就从容一些了。 可海兰察不怎么认为,见到金秀发问,他大声的冷笑了几下,又盯着马德灰溜溜的下去安排队伍了,这才带着一丝藐视的眼神和金秀解释,“这些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若是打赢了还好,但这些人根基不稳,只要是缅甸人发了一次冲锋,阵脚大乱,自己个找死也就罢了,只怕是还会把咱们的防线给打乱冲散,我老海自己个无所畏惧,只是还有这么多的东西,再加上大人您,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拖油瓶一个,要护住您的安全,这才是最难的。” 海兰察轻蔑的看了金秀一眼,转身离开了,金秀被气的半死,下定主意,只要是海兰察这路上有什么问题没解决好,乌猛脱猛的那一万两银子,还是要他来出。 许是因为两军对垒缅甸人再无力分兵,再加上这一路来海兰察的确是非常谨慎,偶尔有一些散兵游勇来骚扰,海兰察也绝不动手,只是让哨兵驱散了事,自己个亲自陪在金秀所坐大车边,他不是傻子,非常明白这一些物资的重要性,和车内这个饶重要性,故此就算是缅甸的人再三挑衅,海兰察也冷静无比,绝对不做出什么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这一点来,倒是这一次行军,让海兰察也成长了不少。 海兰察知道这位纳兰公子的重要性还在于,老官屯的信使一日一催,日日前来催促“请纳兰大人速速前往,不得耽误” 信使们也不知道为何如此着急,但海兰察和金秀都明白,傅恒的情况,只怕是真的不好。 再从孟拱土司的地界出发行走了三日后,大军的信使又传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在野牛渡督造战船的正白旗满洲副都统、署云南永北镇总兵,傅恒的长子福灵安因病去世,这又是一位高级武将,死于非战斗性减员。 信使陆续前来,可海兰察和金秀依旧是不慌不乱,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行军,海兰察也明白,如今这些物资对着军心,十分紧要,不可以出现半点闪失,包括纳兰公子这个人,亦是如此。 到了新街的时候,已经离老官屯不过是几十里的距离,到了这个地方,金秀才稍微松了口气,“到了这里,就可以放心些了” “还是别大意的好,”海兰察肃穆道,“九十九拜了,别最后这哆嗦没到位” 负责前来接应的真是乌猛脱猛,他已经得了金秀的手书,下一次物资再运送过来的时候,直接在孟拱卸下一万两银子,他眉开眼笑的,他当然知道这翡翠是中国人最喜欢的,但之前可卖不出去这么好的价格,自己所珍藏的这么一块好石头,竟然换了一万两过来,他还好不知道金秀其实是卖了四万两,足足扣了四分之三下来,不然知道了更要跳脚。 三十七、三军无主(完) 孟拱土司乌猛脱猛的到来,让大家伙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些火枪兵,海兰察命令约翰教习当然,这个权限也是金秀给的,命令约翰教习,在路上依旧操练,海兰察不直接插手,但一直在边上虎视眈眈,让火枪兵们芒刺在背,苦不堪言,约翰也认为战地行军,也是非常能够培养其士兵的素质的,当然十分同意,这些人在一路上备受折磨,到了新街此地,见到目的地再也不遥远了,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可事实并非如愿,两厢汇合一处,预备着马上再往老官屯大营出发的时候,一位骑着马的索伦骑兵策马疾驰而来,身上还带着鲜血,“报前方二十里处,有缅甸大军朝着新街来了” “有多少人”海兰察忙问。 “大约五千人” 敌人果然出动了。 海兰察忙派遣兵将左右散开,新街此地被大玄攻下后一直有派兵驻守,这会子既然有追兵,那么就不必再急切行军,免得离着大营近在咫尺的时候,出现差池,这就不妙了。 车队首尾环状相连,连成了一个正方形,金秀的大车被围在了中间,海兰察骑着马,在边上呼喝,行军训练果然是最好的训练方式,那些新来的藤甲兵虽然还不能直接面对敌人,但队列极为整齐,又让金秀很是欣慰,“才来五千人看来,”海兰察跃跃欲试,“倒也不必请大营支援了,这一仗,就我来打” 约翰穿越过人群,走到了金秀面前,弯腰鞠躬,“尊敬的大人,这一次,我要求火枪兵也参战” “参战”金秀笑道,“火枪兵可以出战了吗要知道,他们还没有实战经验。” “没有实战经验,所以需要在现在,对面敌人的攻击,马上投入到战斗之中,这样可以得到经验的,大人的士兵,已经训练许久了,再不上场,我怕他们就没有骄傲的本钱了。” 金秀点点头,这个英国人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她翻译给了海兰察听,海兰察有些不满,“既然是愿意送死,我也不拦着,就让他们出列,藤甲兵先做掩护,等着敌人到来进入射程后,再把藤甲兵撤了” 约翰满意的点点头,火枪兵并不是无敌的,需要步兵和骑兵的掩护配合,东方人的这些骑兵很不错,步兵少了一些,但是他们有这奇怪的藤木做的盾牌,可以抵抗敌人远程射击。 海兰察又问金秀,“放在正面,若是敌人逼得紧了,只怕是要死不少人,大人可心疼吗” “沙场上刀剑无眼,死亡是正常的,您自己个指派去就是了,不过么,”金秀说的很大度,“最好少死几个,练兵的效果有了,就不要无谓的伤亡。” 海兰察怒视金秀,这个尺度可真的很难把握,可以死一点,但别死太多,然后还要练兵到位按照海兰察的心思,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如都死死掉算了,免得日后连累自己,连累大军。但是纳兰大人这么吩咐,海兰察无法,只好听命。 不过他也算是大将风范,整顿队形之后,先让藤甲兵在前,索伦兵分成两队,一队两翼压阵,等着等会冲锋,一队戍卫中枢,时刻准备支援各处,民夫和新招收的藤甲兵没有要求,让他们躲在后头大车之内,保护好自己别被流矢给射是了就行。 地平面微微震动,前方茂林之中出现了缅甸大军的行迹,金秀就站在马车上,跟在海兰察的身边观阵,见到缅甸人呼喊着宛如潮水般一涌而出,这在阵中看人,只觉得这几千人就已经密密麻麻了,金秀见到缅甸人虽然大部分都是短打衣衫,身上盔甲也不甚多,但气势极佳,不由得暗暗心惊,“要不要告诉大营,让他们增援” “区区五千人,不必增援”海兰察虽然这时候很谨慎了,但还是满不在乎的,“我这里有五百索伦兵,以一当十,绰绰有余,再加上大人您砸了重金装备的火枪兵,啧啧啧,就算是一千头猪,都杀了也要些时间吧你说是不是马德” 马德脸色铁青,他原本跟在金秀身边伺候,但听到这类似羞辱的话儿,再也坐不住了,他朝着金秀拱手,“钦差大人,标下要去亲自指挥,让别人好生知道,我们这些归着十二阿哥手下的京营士兵,个顶个都是好汉” “你去吧,”金秀笑眯眯的点点头,等着马德到了前头去呼喝什么,金秀才对着海兰察笑道,“海兰察大人这激将法,有些意思啊。” “请将不如激将,这些所谓的骄纵之兵,若是不刺激刺激,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大爷吗”海兰察冷哼一声,“我这些日子可花了不少心思,若是这些东西还不中用,趁早丢了完了纳兰大人,你把那些银子给我们索伦氏勇士罢了,别白白糟践了” 大战一触而发,不过这一次,金秀觉得有些不对劲,缅甸士兵虽然衣裳简单,但靠近了才发现各个胸前和身上都绑着皮甲,弯刀白的好像雪花,箭簇犹如漫天飘落的雨滴急速射出,钉在了藤甲上面,发出了噗噗噗的声音,间或有藤甲兵因为盾牌举得不谨慎,自己个被乱箭射中,疼的大喊大叫,王连忙下令,叫受伤的人退下来到后头救治,其余的人,“固守阵地” 海兰察冷哼一声,举起腰间的铁胎弓,用力拉圆,连续三箭连珠射出,只见到箭如流星,将为首朝着大玄阵地飞奔来的缅甸士兵钉在地上,就此毙命。大玄士兵们见到主帅如此威武,大声呼喊,军心士气大振,两侧的索伦骑兵也纷纷射箭,一下子将不少人就钉死在地上,但缅甸人到底人数众多,且在金秀看来,装备精良的程度,似乎之前从未见过。 缅甸人的鼓声雷动,金秀抬起头来,只见到密林之间又出现了一些庞然大物,都是身高十几米的大象,这些大象同样身上挂满了铁甲,为首的战象是纯白色的,战象之上有一个金闪闪的宝座,海兰察看到这个架势,不由得脸色巨变,“不好只怕是辛标信亲自来了” 。 三十八、(上) 白色镶嵌金边的旗帜漫天招展,迎着风烈烈做舞,缅甸举着盾牌和拿着长刀的士兵朝着大玄的阵地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缅甸步兵的后方出现了一队象阵,居中有白象一头,上方摆着金色的宝座,旗帜招展,象阵之侧也有骑兵拱卫,海兰察和金秀都看到了金灿灿的宝座上坐着一个身穿锦袍之人,离着远了瞧不清楚面目,但瞧见了这象阵,海兰察还不知道吗他脸色巨变,“不好只怕是辛标信亲自来了” 辛标信 白象大王亲自来了金秀搭起手做棚,看着远方的景象,她点点头,赞同海兰察的说法,“只怕是他真的来了” 辛标信的白象御座一出来,缅甸人就顿时山呼万岁,原本被海兰察三箭射死自己士兵有些低迷的气势一下子又起来了,缅甸士兵们身上的皮甲和盾牌,很大程度上让索伦人的箭阵失去了最大的杀伤力,马上,那些人就要碰上站在前头的藤甲兵们了。 王连站在众人的最前面,他的藤甲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簇,缅甸士兵们慢慢的跑近了,而他们还没有等到分开撤退的命令,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等待。 “持刀”王连下令,“记得砍脚”王连还没有等到撤退的命令,所以他也打算要作战了,他大声的说道,“砍了腿,再杀,不要和他们纠缠” 这时候后方响起了短促的号角声,这是撤退的消息,王连有些失落,但又感觉松快了些,他忙下令,“左右变阵,分开” 藤甲兵突然离开了,像是潮水一样分开到了两侧,在索伦的骑兵之前摆了一个雁翅阵出来,摆成了一个八字的模样,戍卫在骑兵的前侧,用盾牌帮骑兵们减少对方箭阵的伤害,缅甸士兵有些猝不及防,这和中国人之前的作战方式不太一样啊,中国人之前作战的方式,不是藤甲兵对盾牌兵吗 缅甸人的后方骑兵和象阵见到步兵们冲入了中国人的阵地,于是也连连呼喝,象阵也缓缓压上,可见缅甸人的心思非常明确,那就是要等着前方步兵撕开了敌人的口子,马上就要用缅甸最优势的象阵来彻底剿灭面前的这些中国人,不给中国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电光闪动之间,藤甲兵退开了,但里面不是中国人最厉害的骑兵,而是排成了五排的火枪兵,第一排趴在地上,第二排半跪,第三排直立,都站成了一个半月形的阵势,同样的朝着冲过来的缅甸盾牌兵举着长枪,扣着扳机。 马德大声呼喝,“射” 长枪的末端冒出了一片白色的烟雾,啪啪啪的声音响起,密集的火网将前方冲的最快的缅甸士兵全部打倒在地,就算是有盾牌也是无济于事,盾牌都被打通了,缅甸人应声而倒,两军阵前一下子空出了好大一块。 缅甸人的攻势微微一阻,但随即他们不以为意的继续冲过来,火枪缅甸人也有,他们不奇怪,他们非常清楚,火枪虽然有些威力,但只要是继续冲到前面去,中国人是来不及射击的。那个时候短兵相接,就是自己这些弯刀手展示杀伤力的时候到了。 三排射完,马德马上又指挥,“第二排上” 这三排火枪兵起身,朝着身后退去,原来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是继续三排火枪兵,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射击方式,继续朝着缅甸人倾泻着子弹。 烟雾持续的冒起,马德继续呼喊,“退上退上”按照正常的方式,金秀观战的感觉,缅甸人压根就不可能冲破火枪组成的火线,但或许是火枪兵们有些紧张,亦或者是临战的时候不是很熟练,过了三轮之后,火枪的射击出现了一些延迟和火力散乱的问题,被缅甸的藤甲兵寻到了空档,冲进了火枪阵内,虽然被边上等候的藤甲兵及时的给解决了,索伦骑兵也帮着用箭解决了几个,但到底让火枪阵有些散乱了起来,马德呼喝好些时候,这才让慌乱的京营士兵给站稳了脚步,复又继续三排轮射起来。 海兰察摇摇头,“还不算成这样就乱了,若是象阵冲锋过来,不要多,一头象就足够让这些人都乱了套”他不再关心这些,只是看着远方,看着辛标信的象阵动静,“藤甲兵上守住火枪兵” 王连忙变阵,将八字阵的两侧围了过来,意图要全歼来犯之敌,而索伦骑兵也看够了热闹,藤甲兵让出了位置,他们也准备好,要开始冲锋了。 但这个时候缅甸军中突然响起了当当当的鸣金声,辛标信的金色王座竟然转了个身,白象朝着密林之中而去了,其余的骑兵和象阵也转身离开,原本在阵前厮杀的缅甸盾牌兵们,听到收兵的命令,也连忙转身撤退,一起复又撤退到了密林之中。 金秀和海兰察面面相觑,“没想到辛标信就这样退了”海兰察张大了嘴,他原本是甲胄在身,预备着好生厮杀一番了,“他怎么一点面子都不讲” “难道是火枪兵在此加上您的索伦骑兵”金秀想了想,大概是这个主意,“咱们人不少,只怕是他急切之间吃不下” “可能真的是如此,”海兰察点点头,“在外野战,我索伦骑兵的确是无所畏惧,只要是破开他们的象阵,进了里头,那么辛标信是死是活就难说了,不过,”海兰察摸了摸鼻子,不得不说了好像有些违心的话儿,“火枪兵如此威力凶猛,辛标信有些出乎意料,所以这才退了。” “若是如此的话,如今的火枪阵出来,还不是时候,”金秀摇摇头,“还没有练成,还有瑕疵,却也不能够让敌人吃了大亏,反而让辛标信有了预备和警戒。” “这不是什么问题,横竖咱们也如今是车对车,马对马,光明正大的干了”海兰察哈哈一笑,“日后再练就是了” 三十八、(中) 海兰察对着火枪兵的杀伤力比较满意,这群在京营就混日子的人,能操练成如此的模样,的确是算不错的了,当然,当着马德的面,他可没有什么好话,“纳兰大人花了这么多的银子给你们装配火枪,看来这火枪是不错的,只是你们太差那些缅甸人进了你们的火枪阵,好么,那根火枪倒是比烧火杆子都要不如些,还死了几个兄弟,真是蠢钝如猪”他跟着金秀久了,金秀骂人的方式他也学会了,“今个若不是王连知趣儿,还过来支援你们,就怕是你们几个就要死了,死了也就罢了,还要连累老子给你擦屁股” 金秀自然是温言宽慰,又赏赐银钱下去,慰问受伤的火枪兵,虽然大腿上中了几刀,但几个人并无大碍,这一番遭遇战来得快去的也快,好像是缅甸的天气一般,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缅甸国王辛标信撤退了,海兰察这边也不敢再独自前往老官屯,而是派出了探子,让大营之中出来了三千人接应自己。 乌猛脱猛刚才躲得无影无踪的,等着辛标信的象阵离开后,这才探头出来,金秀也没说什么,但乌猛脱猛有些不好意思,朝着金秀磕头解释,“孟驳这个人很是小心眼,如今我跟着大帅征讨自然是无妨,只是若被他知道我敢对着他作战,日后必然有机会为难我,请大人原谅小的胆小。” “日后”金秀请他起身,听到这话,不免一笑,“他还有日后吗他看上去有些小心谨慎,只是今个他竟然没有豁出去来和我们对斗一场,乌猛脱猛,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他怕大人的虎威了”乌猛脱猛忙拍马屁,“就算是白象,也要听老虎的话” “不是,而是他对着野战没有信心了,是不是海兰察”金秀笑道,“他御驾亲征来此,见到我们火枪厉害,竟然就退却了,这说明,他们不敢野战,那么就只能固守老官屯大营,这不是本意,但绝对是他潜意识里头的想法,有这样退缩的想法,辛标信,还会有未来吗我表示怀疑。” 乌猛脱猛对着金秀的这话,不以为然,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唯唯诺诺;而辛标信或许在以后的日子了,再三会后悔今日没有拼尽全力,把这个祸害缅甸的罪魁祸首斩杀于象阵之下,只是机会从来就只有一次,没有抓住,错过就是错过了。 来接应的人迅速的将金秀等人一起带回到了老官屯大玄大营,永基亲自迎接了出来,给金秀打开了车帘,“你可回来了”他在缅甸晒得有些黑了,容貌也有些憔悴,只是笑容依旧温和温暖,见到金秀无恙,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眉梢眼角也都是高兴的意思,“适才听说你们遇袭,我吓了一大跳,只是我不通武艺,不然必然带兵来救你” 金秀就着永基的手跳着下了马车,“没事,有海兰察在,等闲人伤不了我,今日我见到辛标信了” 永基吓一大跳,“缅甸国王孟驳他来了老官屯了” “是,”金秀肃穆说道,“只怕这里,接下去又要艰难了。”两个人视若无人的窃窃私语,其余的人忙着要接送搬运物资,倒是没空理会二人,倒是乌猛脱猛看到金秀和永基牵着手,神色亲昵,心里头不由得啧啧称奇到底是天朝上国的皇子殿下,和这样的优秀人物竟然是这样的关系,我们这些边疆小地方真是见都没见过这样的世面。 来不及说话,明瑞忙迎接出来,“大帅在等着你,纳兰公子咱们快去吧。”他的神色不算太好,但也不是太差,瞧着脸色金秀就知道傅恒如今应该暂时没事,永基陪着金秀,悄声说道,“大帅的身子不太好只是外头的人,还不敢告诉,让他们知道。” 金秀摇摇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军上下士兵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别说是咱们,”金秀朝着缅甸大营方向看了一眼,“缅甸那边,迟早也会知道的。” 几个人一起到了傅恒的营帐,这里较之金秀离开的时候,戒备不知道森严了几倍,到了大帐内,就扑面袭来一阵浓郁的中药味,金秀咳嗽了几声,永基关切的看着她,金秀摇摇头示意无事。 傅恒脸如淡金,双颊原本饱满的肉,就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内似乎被吸走了一般,变得干巴巴的,金秀忙拜见,傅恒微微一笑,“难为你了,”生意也有气无力的,“这一番去,我听说办了好大的差事儿” 金秀把册子献上,孙士毅接过,感激的望了金秀一眼,傅恒一看,原本恹恹的精神头一下子振作了起来,“竟然是办了这么多的东西来” “是,”金秀坐下来,对着傅恒笑道,“这些是各地商人自愿买下的,不仅是云贵川的,十三行的商人也来了好几家,故此才有这样的规模,学生不过还是觉得,太短了些,到底是急切之间,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傅恒将册子交给了阿桂孙士毅等人来看,孙士毅又忙问,“这一趟,可运了多少来了” “粮草一万担,精铁一千斤,火药衣物药品等若干,银钱三万两,”金秀笑道,她这会子很是得意,实际上她也该到了得意的时候了,“这是第一批,接下去铁壁关内都要预备着接其余的。” “如此可真是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孙士毅以手加额,庆幸的说道,“如今有这些东西,咱们什么都不怕了”他见到傅恒微微佝偻着身子微微咳嗽,脸上的庆幸之色消隐不见,“只是中堂大人的身子,如今,却是不好了” “如若兄”明瑞忙问金秀,“大帅的身子,你可有法子智冶兄说过你之前早就预计到了这事儿” 金秀当然知道傅恒是在缅甸染病的,所以王连汇报自己这个坏消息的时候,她压根就不吃惊,“先问医官,”金秀看着傅恒如此,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要问专业人士,“听听医官是怎么说的” 孙士毅忙把随军的医官找来,医官之前不敢说,可如今算是菩萨一般可以救命的纳兰公子回来了,他也只能是说实话,“中堂大人的病,似乎是肺痨” 众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里,傅恒叹气,“我早知就不是什么好症候若是身子无碍,也不至于说这些日子瘦了这么多” “纳兰公子阿里衮上前,对着金秀说道,“你可有良药”他期颐的望着金秀,“你有金鸡纳霜,必然也有别的神药” 众人都是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金秀,金秀慢慢的摇摇头,“这如何有药不可能有药的。” 肺痨就是肺结核,在抗生素没有发明前,是无药可救的,孙士毅还是有些其他的幻想,“听人言,这人血馒头,还是有些用的。” “那些是无稽之谈”金秀摇摇头,“肺痨是慢性病,只要好好将养着,问题不算太大,”金秀对着医官吩咐道,“药要请大人继续喝下去。” 医官点头答应下来,“消炎的中药也就是那些清热解毒的药,要多配一些,肺痨乃是内火旺盛之症,因为体内有发炎的迹象,若是能够压制下来,或许有些作用。” “可有良法” 金秀避而不言,对着傅恒叹气道,“中堂大人怎么会如此不小心你乃是千金之体,如今奈若何” 。 三十八、傅恒染病(下) 金秀是真担心傅恒的身体,就好像是她之前所言的,众人来此缅甸酷热蛮夷之地,都是为了一个目标,不管这个过程是有所不同的,比如有的想要加官进爵,有的想要报效国家,有的更是想为君效忠,也有的想要发家致富。 乌猛脱猛这些土司想着借助大玄的力量对抗缅甸贡榜王朝,减少或者是免去花马礼;桂家的少主和遗老们,想着要在缅甸这里重振基业;王连这样的从基层厮杀上来的军官,希望在缅甸建立更多的军功;普通的文官们,比如纳兰永宁还有孙士毅这种,就是要为了自己的前途,赚一些军功后可以顺利升迁,孙士毅想要名正言顺的进入中枢,而纳兰永宁显然想把这个“署理”的帽子给摘了;海兰察这种大概就只是想要厮杀,厮杀个痛快,让自己厮杀到天荒地老;而征缅引筹备商会被金秀忽悠来砸下重金的商人们,他们只是想要赚钱,多多的赚钱;永基是要来赚取一些军功,日后可以好好的藉此安家立业;傅恒要报效皇帝的知遇之恩;士兵们是迫不得已,他们不想死在缅甸,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勇向前,尽早把战争结束掉。 而金秀,是为了十二阿哥永基而来此地的,这些人各怀心思,但都是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要打赢这一场战争。 而傅恒,身为大军的统帅,是这些所有人的指望,也是大家伙觉得能够打赢缅甸之战的最深层次的依靠。 所以金秀才会深深的失望,对着傅恒的这次生病表示巨大的失望,千万人的心思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可偏生傅恒又生病了。 “如今奈如何” 傅恒微微摇头,“这也是我的事儿,起初许是在新街淋过雨,自以为身子强健,不以为然,可后头竟然就屡次咳嗽,没想到如今竟然得了如此绝症”傅恒听到自己个得了这病,心如死灰,原本想着要建功立业报效君恩的心思一下子凉了一半,不过他也知道这肺痨之症,虽然是绝症,但不见得会即刻发作的,“我的身子不重要,诸位,”傅恒环视众人,“接下去咱们要怎么办这才是最关键的,纳兰公子料理了这么多的物资来,如今可不能够再耽误下去了” “大帅的身子,还是要先料理好的,”金秀摇摇头,“大帅不如归国养病,如何” 这也是大家伙的心思,但谁也不好说出来,如今大军在外头这么久了,若是主帅骤然回去,军心必然震荡,但缓缓图之,想必问题不大,傅恒的身子要万无一失,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没有安排好军务,不禁皇帝要暴怒,更是要让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这些其实都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怕,众人大军在外,稍有不慎,就是覆水难收的境地 傅恒自然不会,“不可,我乃三军统帅,如何可抛下战士们独自归国此事不必再提”他咳嗽了一下,“我意已决。” “可有良法”孙士毅忙问金秀,“如若老弟,既然有金鸡纳霜,其余的药,也未尝没有。” 金秀摇摇头,避而不言,没有抗生素,什么药都没有用“孟驳亲自来了,中堂大人,他来劫掠我所运送的物资,被海兰察惊走。” 辛标信来了这又是一个巨大的坏消息,金秀的话语刚落,只听到对面的缅军之中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山呼万岁响彻云霄,孙士毅等人变了脸色,“他竟然亲自来了”孙士毅喃喃,“那么咱们眼下就更要注意着了。” 傅恒等人忙又招了海兰察进帐询问清楚,听清楚了过程,海兰察也知道轻重,虽然对着火枪兵当面的时候,从不说好话,可在傅恒众人面前,却把火枪兵的威力描述的淋漓尽致,“纳兰大人说那孟驳是被我惊走,实际上不然,是他们的象阵预备冲锋的时候,盾牌步兵已经被火枪射杀殆尽,一时间他来不及后方掩上,再加上索伦兵也未曾动手,他怕在新街鏖战太久,惊动大营这边,故此才走了。” 所以实际上还是火枪兵能够快速利索的解决了来犯试探之敌,傅恒点点头,他是老军务,一下子就明白了火枪兵的确是有效的,“那个洋人训练的不错,虽然是第一次正面迎敌,但能够有如此的战果,也是不错,”傅恒闭目想了想,对着金秀带着一丝咨询征求她许可的语气说道,“我意再用绿营精锐来补充到火枪兵之中,也让那洋人训练出军,纳兰公子意下如何” “这是十二爷的兵,多多益善是好的,”金秀点头笑道,“只是如今火枪到底不足,若是人再多些,也不够用枪的,十三行那边已经言明,这些日子,只怕是再也找不到多余的来了。” 本来如今中外贸易也不是靠着军火来的,这些火枪什么的,都还是澳门的葡萄牙人、吕宋的荷兰人拿来好不容易淘换来的,多余的压根没有,远东现在也不是洋人们注意的重点,当然,十三行也说过了,在南洋以西有些地方的英国人也有,不过那运过来,也要些时候。 “多多益善”傅恒吩咐孙士毅,“告诉纳兰大人,火枪弹药除却广州采买外,神机营也要多多是运送过来,虽然不及洋人们的火枪好,但多少也是一个补充。” 物资的充沛,让傅恒十分高兴,他原本看上去脸色极差,这会子也红润了起来,他让大家伙坐下,“征缅引这个事儿,我原本心里头还有些怀疑,怕纳兰公子你办不好,如今,却是我小瞧了你,这是我的过错,请纳兰公子不要介怀。” 按照傅恒的身份,能够说出道歉的话来,也足够惊天动地了,金秀忙起身说不敢,“为国效忠,为中堂大人效力,为十二爷分忧,是学生的本分,万万当不起中堂大人的谬赞。” “那么咱们且不说这个,且说别的就是,如今精铁已到,可以铸炮了” 三十八、傅恒染病(完) 傅恒是干实事的人,也不浪费时间在和这位纳兰公子的谈笑之中,虽然泰半心灰意冷,但他非常清楚,留给他的时间不算多了,自己的身子一天天的差下去,而缅甸大营依旧是固若金汤,如今缅甸国王还御驾亲征,若是再拖延下去,他怕自己等不住了。他这一次算是等到了金秀,和他带来足够多令人惊喜的物资,这是一件好事儿,所以傅恒要召开军前会议,再商议好,到底是怎么样才可以破敌。 这不是大规模的召集,而是只有寥寥数人,傅恒居中,两位副帅阿里衮和阿桂,永基和明瑞在侧,金秀原本在这里没有位置,但这一次立了大功,再者,如今他也是军前参赞,自然是有身份可坐的,于是坐在了永基之下,此外,还有孙士毅、海兰察这几位,其余的将领一概没有入内。 金秀原本的任务是缴纳三千斤的精铁,而这一次,金秀已经运了四千斤的精铁而来,还不算是接下去还要络绎不绝运来的精铁精铜,金秀现在是不求什么质量,只求数量,要在国力抗衡上,超出缅甸无数倍,这样的饱和性物资供给,才有可能用国力,狠狠的压死缅甸。 “铸炮之事,已经开始慢慢的做起来了,之前就做了一门,不过因为精铁不足,所以拖延至今,”金秀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孙士毅朝着金秀介绍,“大帅的意思,总是要多几门红衣大炮才行。” 红衣大炮威力无比,只是到底是难以铸就,再者也需要时间,傅恒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如今得了金秀的禀告,看过册子,所筹集的物资竟然有如此之多,拖延下去,不见得就是大玄朝的坏处,反而可能是缅甸的坏处,“非用红衣大炮,不能破开缅人大营,之前虽然铸就了一门,但只有一门,那是远远不够,故此,”傅恒点点头,“我也不拿出来,就先等着,要精铁锻造出再多几门大炮之后,再来轰开缅甸陆上大营,智冶,”傅恒吩咐孙士毅,“此事就交给你负责,务必要快,但大炮不能出纰漏。” 孙士毅起身拱手,“是,交给下官就是了。” “粮草之事,如今充沛,却也还不能怠慢,既然是孟驳会来骚扰新街,必然他也会得到消息,想着来断咱们的粮道,”他吩咐阿桂,“此事还要交给你来统辖,务必不能出错。” “海兰察这一次运送粮草至此,缅甸人还是怕他的,不若还是让他来运大帅,”阿桂禀告道,“如今粮道可是最要紧的事儿了。” 金秀收起了扇子,孙士毅坐在金秀之侧,见到她如此,似乎有话说,“如若兄,你觉得如何” “海兰察要承担更重要的事儿,阿桂将军,依学生之见,继续护送粮草,乃是大材小用之事,破敌之日渐渐近了,海兰察如此勇士,不必浪费在那些地方。” 阿桂性子倒也算好,比起昔日的阿里衮,不知道和气了多少倍,金秀如此的直言不讳,阿桂也不生气,只是问道,“破敌之日,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秀觉得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今日能够参加这个会议,表明傅恒等人认可了自己的能力,自己又非皇家子弟,又非高官大将,而以一白丁之身坐在这里,已经足够说明了很多问题,所以既然是阿桂垂问,她也不客气,将这些日子自己所观察和所了解的东西,一概都说了出来,“大军在此地多久,鏖战也不少日子了,却尚未发起总攻,等到大炮铸成,必然是要和敌人一战的,到了那个时候,海兰察所率领的索伦勇士才到了用武之地,这一番复又回缅甸的路上,海大人颇为辛苦,如今恰好,应该是整顿休息的时候了。” 海兰察感激的望了金秀一眼,傅恒点点头,赞许的说道,“这话极是,你好生休养,”傅恒对着海兰察说道,“日后还要你出力的。” 海兰察自然抱拳行礼,这些日子大军驻扎在老官屯,却也不是什么战斗不发生的,两边鏖战许久,大概知道了双方的实力,大玄这边,最后的胜负手索伦兵、红衣大炮,还有金秀十分看重,初出茅庐就立下功劳的火枪兵,大玄朝还不算是正式的利用过,哦,当然,火枪兵被孟驳亲眼见识过,想必这个也算不了什么压箱底的胜负手了。 但火枪兵尚未训练完全,约翰教习也承认这一次的作战过程并不是很流利,士兵们对着火枪的威力十分自信,但失去了火枪的火力支持,面对欺压到身边来的盾牌兵就很是畏惧了,畏敌,这一个缺点如果不改正,火枪兵永远成不了决定战争走向的决定性因素。 而缅甸那边,如今还未正式出动过的,应该就是象阵了,这些庞然大物,并不是都那么的和顺温和的,从小驯养为作战目的的大象,性格十分暴虐,再加上它那些身上的盔甲,和长长的獠牙,若是被他们发起性子来,只怕是谁都扛不住,一下子就踩成了肉泥。 这些战争的胜负手还要继续思考,但现在不能够再继续拖延下去了,“马上就要到十一月,在军中自然也不讲究过年不过年的,但战士们的心思,还要提防一二;这是一个事儿,另外一个事儿,那就是过了二月,只怕是缅甸雨季又要到了,到了那个时候,豪雨阵阵瓢泼而下,将士们更是待不住,而且大帅的身子,还是要回国好好静养才能好起来。” 金秀继续说道,“缅甸人水陆并进,互为犄角,若只是用红衣大炮,只怕是水寨还是无法攻克,这一节,学生却不知道大帅,用什么法子可以破之” 阿里衮摇摇头。 伊洛瓦底江在老官屯一带最宽处有约八里,其余的地区宽度也在四到六里不等,实在的波澜壮阔,较之大玄国内的大江大河,不遑多让,这江心中间还有一个大的冲击平原。 三十九、等待风来(上) 老官屯就修建在那个平原和江两边的岸上,左右两岸巨大的木栅城墙一直延伸到江里面,和江心平原上的木栅营寨链接在一起,链接处还修得有木门,在平原和江岸空出的水域里停满了战船,这些木门就是为战船出入而修建的。江心平原上也有驻军防御,大玄如果攻击江心的木栅,就会受到来自左右江岸木栅上的炮火夹击,所以傅恒采取的战术是陆上和水上一起进攻,而且左右江岸上的木栅都是沿着大斜坡修建,彻底把路封死,并且有五层防御,内里还有工事,木头材料都是用当地最坚硬和最巨大的木头修建,外层还有壕沟防御,缅甸人非常清楚这是都城阿瓦最后也是最结实的一道防线,在这里安排了重兵,也用上了最好的工事。 “交战过几次,”阿里衮摇摇头,“彼此之间互有胜负,他们水陆相互支撑,攻打下几处营寨,却也是守不住,反而被两侧的火炮攻打,不得不撤退,我们还折损了好些人手。大玄水师船只大,不易被击沉,但速度也慢,在这江里头,反而不如缅甸的小船进退迅速。我的意思是,”他朝着傅恒提建议,“红衣神威大炮铸成之后中堂大人不若分拨几门放在咱们的水师船只上头,咱们也用大炮和他们对轰,不然倒是让缅甸人觉得咱们无炮,被他们小看了” 阿桂忙摇头,“不可,神威大炮分量极为沉重,放在船上,若是运转不当,只怕是船动都动不了,还在放在攻破大营上头最好。” 两人分管水陆两军,对着红衣大炮的归属也是有自己的想法,这一下子又争吵了起来,傅恒咳嗽几声,已然是没有力气来分开两人,孙士毅忙说话,“还是请大帅安排才是。” 两人一起看着傅恒,傅恒微微思索,“江面上有这个心头大患,总是不妥当,水寨也要攻破,如今为难的事情是水寨难破。水寨若是破了,肃清江面,再破他们那个乌龟壳,也是指日可待的。” 阿里衮叹气,“的确如此之前咱们都用过火攻,只是天不成人愿”水师好不容易靠近缅人的水寨,意图用柴火来烧掉栅栏,可是没想到风向突然转变,大火反而朝着大玄这边的水师袭来,缅甸上下士气大振,以为有神灵相助,缅甸一定可以打败万恶的中国人,故此反而朝着大玄水师杀来,虽然不至于大败而归,但多少士气上,也有些颓靡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火攻是好法子,只是,单纯用柴火点火,到底是难了些,”金秀眉心一跳,“风向没有注意到,也是一件寻常之事。”金秀苦苦思索,“若是要破缅甸水师,似乎还真的要用火攻” 她在心里头如此想着,傅恒却又问了,“纳兰公子,你意下如何这水师,可破否” 金秀很是无奈,自己个又不是诸葛亮,怎么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金秀原本想着推却,但又见到了永基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心下一动,“如今却也想不出来什么头绪,且容学生再想想,再跟着十二爷多历练一些日子,说不得,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呢。” “如今若是没有好法子,那也就是按部就班的办”傅恒思索了一番,“各部轮流作战,如今万事俱备,什么事儿都不愁,那咱们就跟着缅甸人耗到底,试试看到底是谁才是这里的英雄” 除却傅恒的身子之外,现在胜利的天平应该是慢慢朝着大玄这边倾斜的,物资充沛,药物让士兵们很快的痊愈,这一次金秀过来,特意带了几十车的木炭,这些炭火足够让所有人都喝煮开的水,这当然算是非常奢侈的事情,要知道之前只有高级官员们才有热水可以喝,但永基推行的这个事儿,让差不多一多半的病号不再生病,物资的充分,还有银钱打赏都到位了,难熬的湿热天气也不再是那么令人抗拒了。 两方鏖战滚滚,而金秀却再也不登高观战了,她现在更重要的事情做,这个事情完全是在和永基交谈后收到的启发,金秀说火攻不行,风向不对,永基却对着金秀笑道,“你在大理时候,不是多次言中天气你若是能够预知天气,岂不就知道了风向如何” 金秀笑道,“我怎么会知道风向”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倏然起身,“咦,这的确是可以有些用处的” 所以这些日子金秀什么事情也没做,每日就是登高望云,看风向如何,并做好记录,这个季节在中原,只怕是西北风和北风刮的正烈的时候,而在缅甸,更多的还是刮西南风,这是正常的,毕竟缅甸是西南方向都是平原,印度洋上的信风给缅甸大部带来了高温和干燥的天气,而北方也来了欧亚大陆的北风气流,在缅北高原形成僵持的局面,这气候倒是有些捉摸不定了。、 海兰察听说金秀这几日天天来看风看天气,于是很是好奇,过来跟着金秀看了几次,不过实在是太无聊了,这有什么可看的海兰察又追问金秀,金秀很神秘的笑着“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天机,”海兰察不屑一顾,“你肯定又是在暗暗的谋算什么了,是不是要对着缅甸人动手” “你这问的奇怪,”金秀也不理会海兰察,在自己的册子上记下了今日的风向和风力,“我们现在不就是对着缅甸人动手吗” 海兰察摇摇头,朝着半里之外的战场指了指,今日天气极好,如此厮杀的样子大家伙都瞧得清清楚楚,特别是今日几个人都呆在一个小山包上,居高临下的看,更是看的清楚,“这些厮杀和你没关系嘿嘿,纳兰大人,你的鬼主意预备什么时候拿出来”海兰察笑道,“我这可是等的迫不及待了” 海兰察话里有话,他实际上是有些着急,想让金秀兑现承诺了。 三十九、等待风来(中) 金秀之前和海兰察许诺过,会给他建立巨大功劳的机会,可如今这一拨人都回来好些天了,这位纳兰公子除了每日看风向看天气外,也就是在傅恒面前晃荡晃荡,关心关心他的身体如何,这两个事情外,这位纳兰公子几乎不做任何事情,十二阿哥还每日要处理卫生消毒,病患救治这些事儿,身为阿哥的幕僚,竟然这些事儿一概都不去帮忙,只是自己个“偷懒”。 所以好奇之余,海兰察又有些坐立不安了,如今时候已经到了十一月,再拖延下去,说不得过年都要在缅甸的野外过了,当然了,海兰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乃是想念家里的小崽子了,而是觉得再这么呆下去,只怕是大家伙畏战的情绪都要起来了。 金秀合上了册子,目光微微一凝,“怎么,难道现在大军之中,战士们都不想打仗了吗” “多少有一点吧”海兰察叹气道,“我都忍不住要动手了,何况于他们虽然日日鏖战,但进展不大,反而是白白丢了性命,要知道这打仗死人不要紧,关键还是要有战功啊,每日就只有死人,缅甸的军寨一个也攻克不了,或者是攻克了还守不住,如此的话,将士们自然觉得没用什么功劳,你之前还好运了不少银钱过来,这大把大把的赏赐下去,还算是稳定了一些军心。” 金秀这段时间甚少去观战,如今虽然是挂着一个参赞的名号,可征缅引的事儿已经办好了,虽然还有物资未曾运来,但有纳兰信芳在广州帮着收购洋货洋枪弹药,有纳兰永宁在永昌府接受现银入库来购买粮草马匹等物资,还有侯艳年在铁壁关内接受各地物资,并且安排人手运送出来至老官屯,所有的事儿井井有条,压根就不需要金秀操心,所以金秀也很空,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但她也有压力,征缅引的事情实际上是寅吃卯粮,把以后大玄可能在缅甸赚取到的利润提早的出售给这些洋人们,把钱先收上来用了,当然了,没有商人敢对着金秀这位高在云端的人唧唧歪歪,但侯艳年几次写信前来都表达了商人们的一种怀疑,他们怀疑,大玄到底能不能打赢这场战争。 现在这个时代,商人们想要左右政局,或者是通过政治来增加自己的财产和收入,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些商人们如今也不会说有不支付接下来部分的征缅引的钱,但他们还是会和侯艳年唠叨抱怨的,这是正常的事情,但金秀的确要小心警惕这种迹象。 一种可能让事情没有进展的迹象。 “破敌,是肯定要破的,如今且等着大炮做好了,再想法子破水上营寨,这事儿就妥帖了,”金秀慢慢说道,“咱们军心既然是有些动摇了,那么缅甸人,海大人,他们受得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缅甸国王虽然御驾亲征,但他们不仅是没有出来对战,更是只能龟缩在大营之中不敢出来,被动挨打,时间久了,咱们虽然攻不破他们,可他们就连来攻咱们的心思都没有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海兰察瞪大了眼睛,“他们也是军心不稳了吗” “答对了缅甸之不稳,较之咱们,只怕还要更强烈一些,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他们很快有行动了。” “什么行动难道敢来偷袭不成”海兰察冷哼一声,“只要孟驳敢来偷袭,看老子不把他剁成两段” 金秀朝着海兰察看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海兰察这种说起来还真是纯粹的军人,一心只是要在战场上分出什么胜负来,而不去考虑别的方面对于战争的影响,“咱们都军心动摇了,你说,缅甸那儿就不会吗他们肯定也是有所浮动的。” 几个侍卫跟着金秀和海兰察下了小山,前后簇拥着,路上全是绿油油的长草,微风缓缓吹过,好像是在这些草组成的湖面上吹起了阵阵涟漪,众人好像陷在了水波之中,朝着前头慢慢行去,侍卫们在前后左右开路,金秀慢慢的用折扇分开路面,“他们不是要来偷袭,他们现在压根就没胆来,而是想着要别的方式,来探一探咱们的底了。” “听说之前缅甸也派了人来求和” 海兰察哼了几声,表示自己对于这件事儿的十分不满,“之前来了几拨人,都是一些烂鱼烂虾,上不了台面的狗东西,什么官职也没有,更别说有没有缅甸国王的印信了,竟然敢就这样红口白牙的来说议和依我说,还不如就砍了才好,还是大帅吩咐了,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才放过了,难道这些日子还要来” “孟驳不是傻子,他肯定也要想着解决咱们这里的问题,不是说要打赢咱们,而是要解决老官屯的这里的危机,缅甸虽然是大国,可到底也算不了什么很强大,他们的国力耗在这里,想必”金秀眼神一闪,“别的地方又要出问题了,你去把桂家的少主找来,我有话儿问他,对了,杨重谷可有消息了” 海兰察摇摇头,“没听到杨知府的消息,只怕是生死难辨。” “不着急,”金秀笑道,“原本也没想着叫各家一起来围猎阿瓦城的,他们那些人,雪中送炭指望不上,能够锦上添花就行了。” 海兰察很不高兴被金秀使唤,但他知道这个纳兰小子鬼主意甚多,很多时候还要多仰仗他才行,所以下了山,就马上把桂家的少主拎来了,丢在了金秀面前,“人来了,你问罢” “海大人,你就是这样的鲁莽,”金秀无奈的摇摇头,拉着跌在地上的桂家少主起身,“你这些日子,可有你家那两位伯父的消息了” 消息的确有,只是不算是什么好消息,“敏家倒是愿意,不过他们手上没有兵,只能是跟着土司们办,但是现在下缅甸的土司们不敢动。” 。 三十九、等待风来(下) “为什么不敢动”金秀有些惊奇,“现在可是动手的最好机会了,孟驳都到了老官屯此地,对着下缅甸约束必然是极少的了” 桂家少主大惊,“你怎么也知道了” 这话一问出来,金秀就知道,桂家少主必然是有自己的途径知道孟驳御驾亲征的事儿。自己是见到过孟驳的象阵,这才知道孟驳亲至此地,而桂家少主一没有出大营,二孟驳也没有亲自攻打老官屯的大玄大营,他是怎么知道的“你在缅甸哪里,还有自己的人” 桂家少主嘴巴憋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才在海兰察的怒视下不甘不愿的说了出来,“有一些。” “能知道什么”金秀追问,“你不必对着我有太大的疑心,你若是能出力的多,桂家复兴就在眼前。” 桂家少主看了看金秀那澄澈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只是能通一些消息,但若是想要策反,这怕是不可能。” 这原本也没指望有这么的能量,但这个是一个好消息,“那你传递了什么出去” 这话一问,桂家少主又苦着脸了,“我怎么敢” “你肯定有,”金秀摇摇头,“不然的话,你怎么可能就只拿消息不被发现呢” “好吧,”桂家少主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我说了一些,”比如监造水师船只的御史和福灵安的过世,“还有大人您送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这些事儿都说了。” 海兰察大怒,“好你个兔崽子,竟然把这些东西都说出去了真是该死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咱们这身边就藏着一个狗东西”他上前拉住了桂家少主,“难怪刚才见到你躲躲闪闪哆哆嗦嗦的,竟然还不敢来这里”他好像拎起一个没有重量的破布一般,把他一下子给拎起来了,“我这就把你拿去禀告大帅,看看你还能不能吃不了兜了走” 桂家少主被抗在海兰察肩膀上,不停的挣扎,“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大玄朝又没有给我好吃好喝还把我的父亲给杀了,我问你们,我算什么家贼这话,我压根就算不上” “放开他,”金秀端坐不动,只是微微皱眉,“海兰察,放开他。” 海兰察冷哼一声,这才把桂家少主再次丢了下来,桂家少主摔得呲牙咧嘴,“你的话没错,但如今你既然跟着大军出征,那么就是大玄的人,你再说这些话也就没意思了,那边到底是谁在你可以相信他吗”金秀直视桂家少主,“该是你说实话的时候了。” 算起来,孟驳是逼迫桂家返回大玄的第一个敌人,而斩杀了桂家宫里雁的云贵总督,是桂家的第二个敌人,如今桂家想要托付的傅恒,虽然没有追究桂家的主母刀玉凤挑起土司战争的责任,但对着桂家很有礼遇,这也是不可能的,如今没想到老官屯的缅军大营,竟然还有桂家的人在,世界真是又疯狂,又惊奇。 “是我母亲,”桂家少主带着一丝哭腔说道,“是前几日才联系上的,我才知道我的母亲,是在老官屯的缅甸人哪里” 刀玉凤 金秀真是有些神奇于这个缘分,刀玉凤跌跌撞撞,兜兜转转,竟然也来了这个地方“她在大营里做什么”金秀问道。 “她一介女流,能在军营里做什么”海兰察不以为然,“不是营妓,就是干活的伙夫了嘿嘿,我听说你母亲挺漂亮,估计还是伺候男人的。” 金秀和那个桂家少主一起怒视海兰察,“才不是你乱说,她跟着一位将军,那位将军对她很好,所以并没有让外面的人知道” “跟着谁” 桂家少主坚定的摇摇头,“纳兰大人,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但这个人我不能说,我不能保证,会不会因为我的泄露消息,让我的母亲陷入到危险之中,我相信您也无法保证,所以我宁愿不说。” 这似乎是桂家少主的底线,海兰察接连恐吓了几次,桂家少主脸上都是倔强的一脸不服,“罢了,你不说也就不说了,那你母亲那边,”金秀思索了一番,“可知道,桂家的打算我指的是联络敏家,还有下缅甸土司的事儿” “下缅甸的事情,我没有和母亲说,但我估计她应该知道,因为我们桂家和敏家是一直有联系的,而且下缅甸的土司,我母亲都比较相熟,因为都是掸族之人。” 能够知道这些,也算是不错了,“好,”金秀点点头,“只是从今天起,你不能再传递消息了,任何消息,对的,除非你真的想找死,我可以放过你今天这一次,但任何人都不容许自己手下的人朝着敌人那边传递泄露消息,不管是什么消息。” 桂家少主又求金秀,求着她帮忙把刀玉凤给救出来,可如今这个时候,谁敢保证说这些话金秀摇摇头,“我不是神仙,不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救出一个人来,若是我现在说能救,那也是骗你的,可我又何须骗你” 桂家少主也是病急乱投医,“可我还有什么办法” “耐心等待,”金秀摇了摇扇子,“我们只能是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形式转变的一个机会,”金秀自信的笑道,“两边僵持,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似乎是为金秀的话做一个注脚,外头的作战打杀声慢慢的淡了下去,“战争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桂家少主有些懵懂,但海兰察对着金秀的这个论调听得真是有些腻烦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应该会很快了。” 金秀敢刚说了这话,外头又有人来通传,“纳兰大人,大帅哪里有事儿请您过去商议。” 金秀起身,吩咐侍卫,“把桂家少主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传递消息,这是为了保护你,”金秀对着桂家少主,“免得你不知道轻重,被人利用了去” “我知道轻重”桂家少主激烈的说道。 。 三十九、等待风来(完) “我怕你是不知道轻重,所以,”金秀摇摇头,“你先呆着,海兰察叫人看好了他,不能让他和外头有联系,桂家的两个老人回来之后,先来见我,说话过之后才可以去见他这个小子。” “知道了,”海兰察很是郁闷,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个又变成管家婆子似得要去照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了,“你给我老实点”海兰察朝着桂家少主呲牙,“若是不听大人的话,我就把你丢给乌猛脱猛去” “你看住我没用”桂家少主瞪大了眼睛怒视海兰察,“我的母亲在那里,肯定她也是想来找我的,不然的话,不会联系上我” “你就别瞎叨叨了,”海兰察无聊的躺了下来,懒洋洋的说道,“大人说的清楚,千军万马之中,你那不负责任的老娘,还想着来救你呢别做梦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听着大人的话,赚一些军功来吧,小子,听我的话,桂家的未来靠着自己个去赚的,可不是靠别人的施舍,若是别人可怜你给你的东西,那么日后人家不可怜你了,就直接拿回去,你也没辙” 海兰察显然是说了一些真知灼见,桂家少主呆了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横竖在这缅甸的事儿上,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也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海兰察打了个哈欠,“耐心等着,最好能等到自己有用的时候出现,不然的话,桂家,啧啧,真的怕是没有什么出息了呢。” 金秀所料不差,缅甸的确是来人了,她来到傅恒的大营,才知道缅甸派人来求和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金秀挑眉,奇道,“缅甸人难道真的撑不住了” 孙士毅笑道,“如若兄这是怎么意思” “我算着,他们这些日子总是要有动作的,”金秀笑道,“双方鏖战这么久,总是倦了,咱们打不下他们的水寨,他们也不敢出来和我们对战,也就只能这么耗着,可这么耗着,咱们不吃亏,只要粮道通畅,再驻扎此地半年也是无妨,但是他们有些忍不住了吧” 金秀发现傅恒并不在帐内,“中堂大人在何处” “大人身子不好,只怕是不能见缅甸人,”孙士毅脸色难看,“哎他的身子如今差了很多,实在是愚兄也想着要请他回国养病,只是如今这些事儿千头万绪的,他也不愿意去,我估摸着,”孙士毅见到帐内就只有自己个和杨重英两人,算起来没有外人,于是也对着金秀说了实话,“中堂大人,存了以死明志的想法” 金秀悚然一惊,“这大可不必为何要如此” “纳兰大人,您是明白人,我瞧着您看了阿里衮就拿了药出来,您的药,有奇效,阿大人的身子马上就要好了,我这也不瞒着您,想问一句痛快话,中堂大人,”杨重英问道,“到底能不能好起来” “难好,”金秀摇摇扇子淡定说道,“但只要好好将养,也不会差下去,肺痨这种病,乃是富贵病,若是好好养着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寿数还有的是。” 两人对视一眼,孙士毅点点头,“如此的话还请如若老弟帮着看一看药方才好。” “日常吃喝的东西,也要讲究,务必要营养些的才行,鸡汤、龟鳖、亦或者是肉类,要多用一些,”金秀点点头,“这些是小事儿,分内之事,无妨的。” “中堂大人脸色不好,”孙士毅担忧的说道,“不能见缅甸的人,怕被看出什么端倪,就不好了,明总督去帮着训练火枪兵了,其余各人都有自己个的事儿,没人能接待,这事儿,就烦请如若老弟来见,如何” 金秀微微一呆,笑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见缅甸的人” “是,算起来,如若老弟对着缅甸的事儿最是清楚,杨知府问过乌猛脱猛,说你似乎上辈子乃是这缅甸之人一般,对着缅甸的天文地理无一不知,这一次来的人,似乎还是缅甸国内颇为尊贵之人,我们这些人,怕是应对不好,反而被看了笑话去,”孙士毅笑道,“我也请示过十二爷,他很是赞同你来接待缅甸来使。” 金秀哑然失笑,“我们这位爷就是宅心仁厚,不知道回绝,两国交战,这接待来使,乃是最要紧的事儿,怎么好交给我呢” “如若兄何必妄自菲薄”孙士毅眨眨眼笑道,“如今咱们有中堂大人为主帅,两位副帅,十二爷和你都是军前参赞,参赞军务正当其时,怎么见不得缅甸来使” 这话其实不算错,永基的这个“军前参赞”的位置,基本上算是参谋一类的人物,当然,这个职位的权柄大小,全在自己能不能争取到,后世有句话,“参谋不带长,说话不响亮”,参赞也是如此,若是事事都管,也行,若是就当一个泥塑的菩萨一言不发也行,全靠自己个争取。 当然了,金秀如今也是参赞,只不过这个参赞只是专门负责征缅引差事的。 金秀见到孙士毅的眼神有些古怪,眨眼的样子似乎透着一股子鼓励的意思,若是换做是之前,金秀必然不会要出这个风头,但如今她也不免对着胶着的战局有些厌烦,而且之前也显露过才能,不至于说,要继续藏着什么,孙士毅既然是如此鼓励着,金秀点点头,“如此那么我也狐假虎威一番了。” 既然要见,那么也就不能够随随便便的见,几个人商议了一番,定下了说话的目的和主旨,金秀抱了抱拳,笑道,“那么我今日就是僭越了。” 她施施然的上前,坐在了傅恒的帅位上,外头炮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侍卫高声通传,不一会,大帐外响起了零散的脚步声,“缅甸国使者到” 孙士毅看了金秀一眼,吩咐道“进来吧” 外头进来了一位身穿白色锦袍的年轻人,他的肩膀上的衣角宛如飞檐翘起,显然是一位缅甸王室子弟。 。 四十、来使求和(上) 缅甸人尚白,所以白袍是仅次于国王王后王太后穿的明黄色,来的人是一位年轻人,但是满脸的倨傲,面对着金秀一点要行礼的意思都没有,而是鼻孔朝天,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两国交战,虽然语言各说各的,但也不至于没有通译,这个王室子弟带了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根据那个人的自我介绍,乃是下缅甸的商人,算起来也是汉人苗裔,不过入缅甸有些年份了,姓敏。 “敏家吗”金秀眼神微微一闪,也不说话,只是听着那缅甸王室青年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大玄这边叫了乌猛脱猛来,也是要有人在侧,注意对方是不是真的翻译,而且在帐内的这几个人,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这个缅甸王室之人有霸王之勇,把帐内的这几个人都一发力一网打尽,那么可真是要裤兜哭不出来了,除却帐外有带刀的侍卫,帐内也安排了乌猛脱猛在边上警戒。 敏姓商人翻译了来人的话,“缅甸国王辛标信大王驾下,”后头说了一大堆爵位,“王子阿陀耶” “王子”金秀挑眉,“王子,怎么不姓孟” 孟这个词在缅甸语的意思之中,就是尊贵的意思,这和德国的贵族都要姓“冯”是一样的,比如乌猛脱猛,当然了,他是孟拱土司,土司名字上有孟字儿,但他的名字,不含称孟,只有国王和王子们才可以用孟这个姓氏,除却开国国王之外,其余的国王都要改成孟某某,所以金秀很奇怪,为什么这个阿陀耶王子,没有姓孟。 敏姓商人尴尬的翻译了一番,阿陀耶听到这话,不由得脸上红白一片,露出了恼羞成怒的样子,对着金秀嘶吼起来,乌猛脱猛鄙夷的望了阿陀耶一眼,凑在金秀耳边说道,“这是老王的儿子,不过是和贱民生的野种,所以没有资格冠孟姓,孟驳把他哥哥所有的儿子都杀了,就剩下这个一个贱种。” 这些话,就不敢翻译了,金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起身朝着阿陀耶拱手,“老王乃是仁德之君,我虽然在大玄,以前也时常听闻,只可惜英年早逝,若是老王在位,如今哪里有如此多的纷争”金秀又连忙掩口,“哦,是某失言,却是不该说这些话了” 阿陀耶听到这话,又见到这位中国大人起身拱手朝着自己拱手示意,脸色缓和了几分,孙士毅暗暗钦佩这位纳兰公子果真是厉害,不过是三两句话,竟然就种下了一颗叫做疑心的种子,金秀命人赐座,阿陀耶坐了下来,“我今日来,是奉了国王的命令,来和贵军交涉,看看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哦”金秀挑眉,“贵国是要求和吗” “不是求和,而是希望你们撤退”阿陀耶不悦的说道,“你们侵犯了我们缅甸的国土,残杀我们的子民,还勾引走了那些不忠于阿瓦城的土司们”他怒视边上洋洋得意的乌猛脱猛,“你们有最大的罪过佛祖必然会惩罚你们,永远不得超脱” 杨重英听闻此言不由得大怒,预备着要训斥这个不长眼的阿陀耶,但突然想到今日乃是交给了纳兰参赞来主持,于是抬起头来看着坐在上首的纳兰参赞。 金秀笑眯眯的,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颇有闲情雅致的喝起了茶,恩,真是好茶,到底是中堂大人,就算是在缅甸这,享受也是不错的,金秀举起盖碗,朝着孙士毅等人示意,又让人赶紧着上茶,“也请阿陀耶王子,来喝一喝我们中原的茶。” 阿陀耶见到自己的声势完全不能影响面前的这位年轻大人,不由得更生气起来,“我要见你们的大帅” “当然了我们王上宽仁待人,不愿意追究你们这些该死的中国人的罪责,但你们必须要退出去,退出缅甸,将所有的罪人都交给我们处置,那么我们缅甸和大玄朝,永远都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饶是金秀不以为意,也知道凡是使节,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是听到阿陀耶说如此的话,也不免哈哈大笑起来,“王子殿下真有意思,说的话宛如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一般,”金秀不理阿陀耶,对着孙士毅和杨重英笑道,“可真是有趣,倒是把本座给逗笑了。” “之前也是如此,”孙士毅捻须笑道,“说是和谈,却派来一些小鱼小虾来,这些底下的人如何能够有资格谈”孙士毅鄙夷的望着阿陀耶,“缅甸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夜郎自大,可真是叫人笑话了。” “别的事儿,我也不和你计较,”金秀放下了盖碗,对着阿陀耶笑道,“既然你要我退兵,好,你那些狂悖之言,我也不和你计较,我就问你要一个东西,你若是能给我,我这会子即刻和你们和谈” “什么东西” “孟驳称臣纳贡的国书降表”金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冷冰冰的样子,“有了称臣纳贡的降表,那么说明你们缅甸还有着尊敬天朝的意思,有这个尊敬之意,咱们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 阿陀耶脸色巨变,金秀一下子就看穿了,“没有那么你来做什么难不成,”金秀声音越发变冷,“又是来消遣我们的” “这事情我说了不算”阿陀耶直着脖子,倔强的说道,“我们王上会做主” “那你来做什么应该让孟驳来的,他不是已经来了老官屯御驾亲征了怎么,都不敢来我这里吗” “我们辛标信大王乃是佛国缅甸第一护法国王,怎么可能来你们这个地方” “不愿意来啊想着也是,”金秀摇了摇扇子,“那陀耶王子,想着您这位辛标信大王的日子不好过吧郑信,是不是在暹罗闹的很热闹了” “还有下缅甸的土司们,都还安稳吗”金秀盯着阿陀耶,“这些事情,辛标信都解决了” 阿陀耶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大变,不敢置信的望着金秀,“你,你在说什么” 四十、来使求和(中) 阿陀耶到底是年轻,年轻人总是沉不住气的,而金秀却不是年轻人起码在年龄和阅历上,远远的超过了这位孟驳的侄子。 阿陀耶心里震惊,脸上也不免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这个中国人,怎么知道这么多的缅甸内情 金秀微微一笑,“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我的,阿陀耶,我不知道你们国王孟驳是什么人,是什么佛国护法,但是我来了此地,”她微微抬起下巴,倨傲的望着阿陀耶,“我告诉你,缅甸上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的心思就不必在我这里卖弄了。” “孟驳如今内外忧患很重啊,郑信已经在暹罗拉起了一大批抗议你们缅甸的士兵,在暹罗的统治摇摇欲坠了吧还有征收这么多的花马礼,难道真的不用去顾忌各地土司的抱怨吗以武力压服各地土司,若是太平无事的时候倒也罢了,若是现在这个时候,只有有那么一点点小火苗,就算是缅甸多雨,湿气重,但也会马上点燃整个雨林,把贡榜王朝的根基烧的一干二净的,你说,这些事情,难道孟驳都不担心吗还来御驾亲征老官屯哦,”金秀点点头,“本座倒是有些明白了,孟驳想着攘外先安内,先和我们大玄议和,把这里的事儿都先解决了,等着把郑信等人一概都清楚了,再回过头来和我们算账,是不是这样想的” 阿陀耶脸色铁青,显然他没有预料到大玄居然有如此清楚明白缅甸形势的人,这和自己所设想的情况不太一样,阿陀耶到底年轻,一时间震撼的说不出话儿来。 “有国书吗没有国书你来作甚”金秀摇摇头,“且不说孟驳要不要上表称臣,但若是和谈,你总是有国书的吧什么要求什么条件要写出来这才算是正经的东西,之前派来的那些小兵小将们,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人,我们中堂大人宽仁为怀,不和你们一般计较,不然的话,早就砍了他们的头了,怎么,阿陀耶你身为王子,竟然一点礼数也不知道吗” “还是说,”金秀若有所思的望着阿陀耶,“你那个亲爱的叔父,准备把你抛出来干活,但又不给你什么国书和凭证,难道,是想着若是成了那么最好,若是不成的话,就预备着把你当做替罪羊出来杀了吗” 那敏姓商人头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结结巴巴的翻译了,可这个替罪羊,真的很难翻译,于是只能是直截了当的说道,“这位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办成何谈,你一定会被辛标信大王给杀掉的。” 阿陀耶额头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但是他还是嘴硬,“我虽然没有国书,但我是大王的侄子,这就是最大的身份和资格” 金秀也不去刺激他了,这样的年轻人若是再刺激,只怕暴走了就不好了,暴走其实没关系,但年轻人通常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很多时候会因为失去面子,而真正的放弃了实际利益,如果这会子阿陀耶暴走了,对着和谈的事情毫无进展毫无帮助,这可不是金秀乐见的,所以她很想再讽刺阿陀耶不过是边缘人物,但怕这位年轻人下不来台,金秀可是最体贴的,于是也就不继续刺激人了,“那么你且说说,孟驳是怎么说的他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要我们离开,那么也不是就说说话的吧红口白牙,就这样叫我们离开阿陀耶王子,我和你老老实实的说,你也老老实实的和我说,不要搞什么鬼花样,要我们离开,有没有什么条件” “我们大王告诉中国大将军,第一,逃往云南的所有缅属土司,中国都要交还给缅甸,并承认缅甸对所属土司的主权。不得干涉他们缴纳花马礼;第二,所有战俘一律释放;第三,商道重开,准许两国商贩自由贸易;第四,每隔十年两国君主交换使节,互通友善书信,并致送礼物。”阿陀耶大声说道,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要用洪亮的声音才能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来之前就有所预料到中国人绝不会客气,说不定还要给自己下马威,但他实在是没想到,中国人没有给下马威,客客气气的一路进了大营内,但在这大帐里头,没想到这么几句话就让自己心浮气躁,胆战心惊,他说话大声些,也是为自己壮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面前这位年轻的中国人,似乎和自己的叔父一样,都属于阴恻恻的那种人。 金秀露出了甄嬛之不屑一顾笑,“孟驳还是心存侥幸,他也就是这点境界了,”金秀对着孙士毅说道,“上不了什么台面。” “其余的倒也还罢了,只是这,”孙士毅看着身边隐隐要暴怒的乌猛脱猛,“要交还给缅甸所有的土司,这孟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就是意味着要追究之前跟着大玄随军的土司们的罪责,这怎么可能就算是朝中大佬可能会做这个事情,傅恒也决计不会把这些忠心于大玄的土司交出去的,当然了,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对着大玄忠诚,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摆脱阿瓦城的残暴统治,亦或者想着借力打力,来为自己土司的壮大谋求其余的目的,就比如说孟拱土司乌猛脱猛,这个土司几百年来都是受中原印信管辖,这是实打实的传承,除此之外,茶马古道经过此地,孟拱土司几乎是坐地生钱,可孟驳雄心勃勃,挑动战争,一下子孟拱土司就少了最大的收入,这如何受得了再加上孟拱此地靠近八大关,乌猛脱猛本来就对着阿瓦城不算恭敬,阳奉阴违的时候更多些,如今大玄派兵,又可以赚钱,还能够捞一笔,岂不美哉 当然了,不管是谁,都不会去想随军的土司他们内心是怎么想的,只要表面上支持大玄的,都不可能交给缅甸,所以金秀说,是滑天下之大稽。 。 四十、来使求和(下) “第一点,绝无可能”金秀摇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开玩笑,若是老大连手下的马仔都护不住,还怎么混道上 “第二第三点,乃是寻常之事,我答应了也就无妨,只是这第四点,孟驳要称臣”金秀坚定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缅甸历朝历代都是中原之藩属,我大玄乃是中央正统,自然你们也要上表称臣” “你说的第四点,什么两国君主交换使节,互通友善书信,并致送礼物这是一个藩属国主该说的话吗若是这样的话被我们万岁爷听到了,孟驳就是五马分尸的下场” 金秀的语气不算很严厉,甚至听起来颇为和气,但话语的意思,就没有那么和气了,“孟驳痴心妄想,若是想着要真心求和,就不要闹这么多的幺蛾子出来,若是他有种,那么就战场上来,我们大玄勇士,不惧怕任何挑战,西北准格尔达瓦齐,北边的罗刹国,还有青海的罗步丹,这些人,比起你缅甸弹丸小国来,真是不知道厉害多少倍,我们中堂大人在中枢谈笑风生,就把他们都解决了,你们算什么如今这亲自率领大军,要讨要一个说法,你们要知道规矩,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金秀慢悠悠的说道,“智冶兄,看来这内王外圣的功夫,咱们还是少了些,缅甸寻常百姓不懂礼貌也就算了,怎么这些王室子弟,都是这样的不明白事理呢看来,以后要多多教导他们才是。” “那是自然,”孙士毅心领神会,“教化分两种,一种兴文教,一种就是用刀剑来说话,如今用刀剑,大概也能让缅甸人懂事一些了。” “这些事儿,绝无可能,”金秀对着阿陀耶坚定的说道,“礼数不可偏颇,伦教不能废除,若是想要缅甸和大玄平起平坐,那么先过了老官屯这一关,如今我大玄兵多将广,粮草充沛,正好和你们决一死战,到底看看,这天下,谁才是真真正正的霸主” 阿陀耶暴跳如雷,“你可知道我缅甸大军无敌于天下” “哦,是吗那我怎么入缅甸长驱直入,如若无人之境呢”金秀微微一笑,“八大关出发,下新街,克叛逆,所向披靡,如今到了老官屯,你以为是我们打不动你们那乌龟壳吗不过是等着”金秀似乎失言了,咳嗽一声,“罢了,这些话咱们不必浪费口舌说,你既然来何谈,我也不能不说我们的意思,如今天色已晚,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仅不能亏待了你,还要好生招待一二,还请坐下,我们和谈的条件,就等着中堂大人定下来了,再告诉你,如何” “为何中国宰相大人不见我”阿陀耶狐疑的说道,“我可是缅甸来使代表我们辛标信大王来的” 没有国书的使节算有什么排面金秀微微一笑,“我们中堂大人乃是帝国宰相,领班军机大臣,内外藩属国王见到了,都是要跪拜请安问好的,更别说是你这位使节了,若是你能当到缅甸国王,你再来说,拜见我们中堂大人么,这倒是理所应当的。” “还请去休息一会,等会有司会负责招待你的。” 阿陀耶怒视金秀,随即转身出去,敏姓商人忙跟着出去,孙士毅朝着金秀叹服的说道,“如若老弟真是厉害至极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只怕就撩拨的这位阿陀耶王子心急如焚了” 金秀笑道,“不过是恰好知道这里头的事儿罢了,阿陀耶若是真的贱种,不可能不想更进一步,我也不太懂为何一定要姓孟,不过这是缅甸人的规矩。” “那按照纳兰公子你的意见,”杨重英问道,“咱们该怎么答复他” “上表称臣是一定要的,不然的话,大玄上上下下,谁会答应呢”实际上是皇帝绝对不会答应的,皇帝或许不在意于缅甸战事到底是否真的顺利,但绝对会对于名义上的事情无比较真。“另外,忠于大玄的土司,绝对不可以再交出去,这算什么这样交出去了,缅甸日后还有咱们说话的地方吗如何对得起那些忠心于大玄的土司们之心呢” 这话就是说给边上的乌猛脱猛听的,他也没有白浪费金秀的这个“媚眼”,他露出了十分感激的神色,半跪下来朝着金秀致谢,“孟拱土司永远不会忘记天朝大人们的恩德。” “请快着起来,晚上设宴,你也是要到的,把跟着咱们的土司们一起叫上,你们过的越好,越能说明跟着大玄的人,都会得到回报。” 乌猛脱猛感激离去,金秀也起身,“若是他们答应了咱们的条件,如何”杨重英又问。 孙士毅微微挑眉,却也不言语,金秀摇摇头,“答应了,也是不能和谈,孟驳其人乃是枭雄,你可见过有人敢如此四面开战而维持至今吗没有,若是被他缓过神来,又让缅甸的士兵起了骄傲之心,觉得我天朝不过如此,日后云南之地,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若是他真心求和,那也不能答应,若是缓过神来,让他真的吞并了暹罗,日后南方各地藩属,还怎么看咱们只怕是又要朝贡缅甸的花马礼去了” “再者,孟驳以为这样得罪了天朝,随随便便就可以求和让我们离去万万没有这么简单的,他一定不懂得,咱们有个词儿,叫做覆水难收。” “最后,”金秀说了自己个所关心的话儿,“征缅引发出去这么多银子,都指望着咱们打下了缅甸他们才好赚银子,如今我礼儿都收了,又说和谈那岂不是空入宝山了当然了,中堂大人若是愿意退银子,我相信,商人们也不至于有什么怨言来。” 最后这一点,孙士毅和杨重英听到了顿时一起摇头,官字两张口,这些日子孙士毅调度军需粮草十分的畅快如意,怎么舍得把这些近乎于白白得来的粮草又让出去的 四十、来使求和(完) 起码是在征缅引这件事儿上,三个人达成了一致,谁也不愿意进嘴的肥肉还吐出来,孙士毅这些日子和杨重英一起调度粮草,觉得十分畅快如意,有钱就是腰杆挺直了许多,若不是天气实在是有些让人不适应,让孙士毅再呆半年,也是没问题的。 “如若老弟说的极有道理,”孙士毅点点头,“这三点一说出来,谁也不能够说咱们该和谈的。” “孟驳不会停下和咱们作战的,他御驾亲征来此,那么肯定还要再露一手给咱们瞧瞧,给跟着他们从军的那些土司们瞧瞧,这一节上,”金秀想了想,对着孙士毅说道,“智冶兄,您还要多和中堂大人说一说。” “他们不敢出来和咱们对战,只怕还会去骚扰粮道,”孙士毅点点头,“我会让将士们注意的。” “不仅是粮道,还有其余的,海兰察休息够久了,该让他们出去扫荡扫荡,把左近的路线都要换成咱们的人,算算时间,不管是他们成不成,都应该回来了。” “我指的是杨知府和桂家的两个老者。” “他们若是回来,带一些好消息,想必咱们就心里头更稳了,”杨重英说道,“对着缅甸人的威吓,倒是也能从容一些。” “咱们不该议和,却也要在面上过得去一些,毕竟也要提咱们的意见,虚与委蛇还是要的,”孙士毅对着金秀说道,“你看,缅甸人会不会答应” 孙士毅是怕弄巧成拙,万一真的到时候缅甸国王真的要给自己下台阶,就答应了怎么办难道还真的和他们和谈 “那么就请智冶兄要设一些他必然不会答应的条件来是了,”金秀笑道,“比如,让他亲自来大玄军营请罪,如何” 孙士毅忙拍手,“妙啊,妙啊妙,孟驳就算是再胆子大,也不敢亲自来大玄军营” 凡是枭雄,肯定都不会让自己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的,孟驳或许在压力之下会答应称臣,但他绝对不敢亲自来大玄军营请罪,万一被中国人逮住了,送到京师去怎么办要知道缅甸国内可不是铁板一块,不存在着孟驳被捕还能维持住的情况。 金秀起身,“这些事儿还是要请中堂大人定夺了罢等着中堂大人身子好些,再把大炮铸出来,那么日后缅甸的大营就有机会攻克下了。”其实关键还是在于水师的破解,江面如此宽阔,若是不把缅甸的水师给打残破了,那么也是没有机会更进一步。“再想出破解水师的法子来,那么就齐全了。” “如若老弟可有法子” 金秀摇摇头,“我想不到,若是想到了,必然是告诉大帅了。” 金秀告辞了,杨重英也要去预备招待阿陀耶的事情,“杨知府如今可有消息了”孙士毅问杨重英,“去暹罗,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儿” “还没有消息,急也是急不来的,”杨重英叹道,“他带着几位土司的人,想必去暹罗没什么问题,只是怕回来的时候被缅甸大军碰到,没有什么联系的方式,也只能是干等着了,海兰察大人若是四下巡逻,倒也是好事儿,万一遇见了,可以顺利归来。” 杨重英也离去了,大帐之中只是剩下孙士毅一个人,孙士毅也不坐下,只是站着,不一会,大帐之中傅恒的帅座的屏风后头走出来了一个人,脸色淡黄,容颜憔悴,但精神头不错,脸颊上还泛着一些红光,“缅甸使节来了,纳兰公子的确厉害” “中堂大人,”孙士毅朝着傅恒拱手,笑道,“如今可信了此人的确是奇才。” “的确奇才,不得不服,”傅恒这么一路听下来,真是对着金秀十分佩服了,他叹气道,“只是他不通军务,不知道如何指挥作战,若是能够指挥大军,我这帅印让给他却也无妨” 这倒是过于溢美之词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一位十几岁毫无官职在身的少年郎来,孙士毅笑道,“如今两位副帅都在辅佐大帅,明瑞总督也来了,如今文臣武将人才济济,正是用兵的好时候。” “大炮可铸就成了” “精铁精铜业已都齐全了,这些日子正在抓紧,阿桂大人亲自在盯着,说大约,还有日,大概就成了。” “多铸一些,”傅恒坐了下来,微微咳嗽,“做好万全的准备,没有铸炮铸够之前,谁也不许拉出去和缅甸人作战”傅恒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要给缅甸人一个终身难忘的惊喜” “是,中堂大人,晚上招待这位缅甸王子的事儿,不如就让纳兰公子出面您的身子还不好,”孙士毅担忧的说道,“万一被缅甸人瞧出什么,倒是又不好了。” “这话极是,就让他来设宴招待是了,”傅恒笑道,显然这会子他心情也好,不由得开了一句玩笑话,“他说的极是,阿陀耶还不是缅甸国王呢,没有资格见过。” 两个人笑了一会,“智冶”傅恒收起了笑容,正色对着孙士毅说道,“纳兰公子有大才,但似乎对着钱财高官厚禄的东西看不上,账本你也看过,一清二楚,他半点都没有捞好处,可为何会为咱们驱使,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孙士毅回道“应该是跟着十二爷来的,凡此总总,都是为了十二爷将来的出息。” “之前我不愿意用十二爷和他,就是为了这一点,但如今几件事儿办下来,他都是妥妥当当的,也不追求什么,这才让我觉得自己个之前的心思,到底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接下去要大用要让十二爷大用才好这一次若是真的仰仗他们赢了缅甸,我就算是捧一捧他,又有何妨” 孙士毅悚然一惊,傅恒的意思是什么难道是准备在夺嫡之战之中站位了吗“不是那个意思,”傅恒见到孙士毅的表情就猜中了几分,“只是我却不必避嫌了” 。 四十一、妖媚惑人(上) 傅恒没有避嫌的资本和理由,永基二人前来,不仅是带来了火枪兵,更是筹集了许多的银钱粮草,还有各式各样的药,当然了,他们不是自己掏钱,但能够如此,就足以证明他们的作用。若是接下去再提防着拦着,这就是有问题了,而且是傅恒的问题。 傅恒担心永基来指手画脚,也担心永基什么事情都不干,只是来混资历的,如今这些疑心尽数扫去,他也要真真正正的给永基加担子了,“智冶你的差事儿不算少,接下去也要分一些出来,就交给十二阿哥去办,他一直在料理伤兵的事儿,却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事儿,这些功劳太小了些当然,征缅引就是大功但这些不是纯粹的军功,还是要想一想战场上的功劳才好” 孙士毅心领神会,“那么下次海兰察带着索伦兵的时候,就让十二阿哥一起去是了。” “再等小半个月,”傅恒捻须点点头,“万事妥当之后,就拿着老官屯的大营开刀,如今且不急,纳兰公子说的极是,孟驳既然来议和,咱们就让他安安心心呆在这里和咱们和谈桂家和杨重谷去联络各地土司的事儿,他们回来若是有什么要求的,你也答应下来是了,或者是和纳兰公子商量,无论什么要求” 这四下无人,孙士毅也和傅恒说了一些掏心窝的话儿,“中堂大人,大家伙都担心您的身子,这些日子还是少操心的好,若是真有决战,那时候必然还是要您来指挥的。” “一时间死不了,”傅恒摆摆手,“如今吃了药,又多多进补,只觉得身子康健多了,不过智冶你说的极是,这些日子军务的事儿,就让阿里衮和阿桂还有明瑞,恩,还有十二阿哥一起操持商量着办是了。” 金秀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恰好永基也忙碌回来了,如今交战日益激烈,大玄战士们的伤亡开始增加,所以,永基也要处理好些事情,到了晚间收兵完结才回来,金秀说了这个事儿,永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接过了小叶子拿来的茶,喝了一口,“若是缅甸会纳表称臣,皇阿玛,只怕是会答应的,如今中堂大人病倒了,消息到了都中,皇阿玛知道了,我倒是觉得他会撤兵,毕竟中堂大人深受皇阿玛喜爱器重。” 什么纳表称臣,金秀是毫不在意的,这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东西,对于追求实际的金秀来说,名义是什么,很多时候是无关紧要的,她更看中的是内在的实惠。 金秀摇了摇扇子,若是按照历史正确的进程来说,皇帝的确在知道傅恒病重之后就下旨让众人撤军,但那个前提是老官屯这里损兵折将,粮草难为的困难处境,而现在,并不是什么困难,“不见得,”金秀想了想,“中堂大人如今没有退意,若是有退意了,那么再退也不迟。”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说来说去,还是要说到军务上,永基虽然之前也不通军务,但在缅甸也有些日子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说起战局来,也是头头是道,“火枪兵用过一次,但效果不好,也无法靠近缅甸的大营,这些火枪兵在野战倒是用处极大,可攻城略地,还是有些强人所难的。” “还有这水师的船,建了不少,也大,可到底没有缅甸人的船开得快”永基摇摇头,“太慢了,简直是靶子。” 小叶子递给了金秀一封信,金秀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侯艳年的来信,又说筹集到了什么东西,业已运出了八大关,上面没有写具体的数量,但大概的东西,还是写了写,金秀边看边和永基说话,“慢点也有慢点的好处,船只大,就稳些,如今不求什么,只求稳妥,咱们越稳,越有法子。” 夜色已深,小叶子端了一盏油灯来,放在矮桌上,金秀正在伏案看信,一不小心手肘一碰,就把油灯给推掉在地上了,小叶子“哎哟”一声,忙拿起来,“还好是油灯”小叶子笑道,“若是换成了外头的火油,只怕是这会子整个帐篷都点起来了” 金秀宛如灵光一动,脑海之中闪电般的闪过,“你说什么” 她盯着小叶子看,小叶子有些不明所以,“福晋我说还好是油灯,”小叶子还以为金秀气愤字个说话没大没小,陪着笑脸说道,“不是火油” “你知道火油很厉害” “您这话说的,您不是之前带了不少来吗”小叶子忙说道,“也有拿来点灯的,火是很大的,但不经烧,一下子也就没了。不过那东西点火极厉害,什么东西都能点起来的” 金秀若有所思,她似乎有些知道了一个自己从未关注过的事情,也是她之前一直忽略的事情,她再看了几眼侯艳年的书信,这才慢慢放下来,托腮想了一会,“破水师,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 “只是什么”永基忙说道,“别说只是,”他也有些焦急了,“先说法子” “法子没想好,但却也不是不能说,”金秀笑道,“这事儿你该和阿里衮大人商议商议,他负责水师的事儿,咱们或许想不出来,他可以找一找法子。” 帐外又闹了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吵吵闹闹的,小叶子边收拾油灯,边怒目盯着外头,自从自家主子爷和福晋开始当差了之后,自己这营帐边上就突然之前不知道为何热闹了起来,特别是那个海兰察,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日里头就串门来,难道他都没有自己个差事儿吗 说曹操曹操到,海兰察果然又大步流星的进来了,他脸上带着得意又佩服的笑意,“好了好了果然,纳兰大人就是厉害没想到你叫我看人,还真的看出奸细来了” “什么奸细”金秀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桂家的那个小屁孩”海兰察大声说道,“他和缅甸来的人勾三搭四的,被我抓到了” “什么” 。 四十一、妖媚惑人(中) 海兰察得意洋洋的过来禀告,“纳兰大人可真是奇谋我老海可真没想到,没想到桂家的这个小子,还真的有和人勾三搭四,我才回来没多久,那边就有人抓了一个先行,说是缅甸使节的人偷偷摸摸进了桂家小子的帐篷” 金秀慢慢站了起来,面对着海兰察佩服的神色,略微的有些不自然,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算无遗策之人了真是有些叫人奇怪,“什么人可是证实了吗” “还没有,只是叫人围住了,不许任何人放出来,我这赶紧来告诉您呢”海兰察笑道,“大帅那边还没惊动,外头的人也没惊动,您放心,”海兰察拍着胸脯,“这是大事儿,若是咱们什么人都没抓住,却又闹了开来,岂不是丢了我老海的脸面” “是,”金秀笑道,“你这位老海,的确是不错的,那么既然没有惊动,那就先别告诉别的人,十二爷,”金秀对着永基说道,“咱们一起去瞧瞧。”小叶子忙说道,“主子爷,还没用膳呢” 海兰察不耐烦的摆摆手,“用什么膳桂家那里有大鱼大肉可吃” 到了桂家的帐篷,四周早就被海兰察的索伦兵包围了,他们也难得有些事儿干,兴高采烈的,十分奋勇上前。他们虽然没有大声喧哗,但人人戒备森严,早就把住在左近的土司们都惊动了,金秀无奈的摇摇头,想要叫海兰察做事当差低调一些秘密一些,简直是做不到的,“人呢”海兰察对着索伦兵问道,“没跑了吧” “总兵大人,那人还在里头” 边上搓着手不敢入内的林姓高姓老者见到金秀过来,忙上前请安,“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无故围住我们桂家的帐篷” “你家少主里通外国和缅甸来使的人勾勾搭搭的”海兰察瞪大了眼睛,“所以这就要抓个现行” “决计不会如此”林姓老者忙解释,“我们桂家,忠心天朝,绝无二心” “那是你们两个老家伙你们家那个少主,嘿嘿,我瞧着就是有反骨”海兰察不屑一顾的说道,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桂家少主不对路,“我这就抓了人出来,”他挽袖子,跃跃欲试,“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嘴脸说别的” 两个老者知道和海兰察说不通,于是又围着金秀恳求,金秀不说这个眼前的事儿,先问两人差事儿如何,“下缅甸的土司有些意动,但不算太友好,好歹印信文书什么的,他们都是留下来了。” “敏家愿意帮着咱们,前提是要先等着咱们这边有动作了,不然的话,他直接反抗,却是没有这个胆子。” 这算是中规中矩的答复,土司们首鼠两端,敏家也是如此,这是正常的,墙倒众人推是对的,从来都是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想要叫他们一起来主动反抗孟驳,先减轻大玄这边直接的压力,这是不可能的。 金秀点点头,“来的人是谁你们知道” 两人对看一眼,不敢说话,金秀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叫人散了” 她对着海兰察说道,海兰察有些不明白,“抓人怎么都散了” “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要屠灭使节团吗”金秀笑骂道,“真是杀鸡用牛刀都散了,你若是不放心,留下十个,哦不必了留下两三个就成” “到底是来了什么人”金秀看着海兰察不情不愿的叫索伦兵散开,顺便疏散围观群众,再对着两个老者说道,“你们不愿意说,那就让你们家少主出来说,不然的话,我也不能纵容了你们,交给中堂大人,军法处置就是了” 话音刚落,帐篷内跑出了桂家少主,朝着金秀和永基扑来,永基忙把金秀一抓,抓到了自己的身后,海兰察大喝一声,“好小子还敢行凶不成” 这声大喝一说出来,倒是让原本要散去的土司们复又回来围观了,金秀真是头疼桂家少主不是来动手,而是来跪着恳求的,“请不要抓人我们桂家不是奸细我们没有叛国” “来的什么人”金秀看着虽然跪着,但脸上依然是带着倔强表情,只是眼中有泪水的桂家少主,似乎这会子真的明白了什么,“是你熟知之人” 桂家少主点点头,“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抓人。” 金秀和永基对视了一眼,“叫人都散了”金秀摇摇扇子,镇定的说道,“无非是一些小事儿,你却这样闹了起来,”金秀严肃的呵斥海兰察,“土司们还有桂家都是要好生招待的,偏生就是你大惊小怪的” 海兰察目瞪口呆,金秀拉了下永基的手,“十二爷,这会子还没有到用膳的时候,不如咱们在桂家少主这里喝一杯如何海兰察也进来”话说若是真的阿陀耶身边派来的人,自己两个人赤手空拳,若是人家有坏心思,还真的打不过他,还是要把海兰察这个超级打手放在身边,最好,诸葛一生唯谨慎,小心无大错嘛。 到了帐内,果然是有一个陌生人,他低着头喝茶,而桂家少主进了帐篷内,就温顺的靠在了那人的身边,金秀有些意料之中,笑道,“少主,这就是你的母亲吗” “果然,”一个低沉魅惑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陌生人抬起头来,率先展示在几个人面前的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眉梢眼角都是风情万种,一种野性,又安静沉稳的眼神,“我这孩子,一直都说纳兰大人是一位睿智之人,妾身起初还不相信,没想到还真的如此。” 等到抬起头来,众人一见到此人,就知道为何之前有土司会对着桂家主母刀玉凤垂涎欲滴了,肤色虽然不是纯白,但是十分健康的小麦色,眼睛不算大,但很是魅惑,透着一股子的野性,脸是标准的瓜子脸,小小巧巧的,嘴角还带着一点胭脂痣,嘴角微微带起,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容,她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只丛林里的花豹,懒洋洋的,却又时刻戒备,准备出击,擒获自己的猎物。 。 四十一、妖媚惑人(下) 这样生机勃勃野性魅力十足的人,就是适合在这缅北丛林之中生活的,无怪乎昔日桂家宫里燕被杀之后,其余的土司虎视眈眈,都要一亲芳泽才得偿所愿,故而引来了杀身之祸,以至于祖宗传下来的土司家业都丢了一干二净。 这样充满危险性又足够有美丽的女性,才配称之为玄缅战争的导火索,而如此美丽的容颜,也足够有资格被称之为红颜祸水,若是生在中原,也必然是褒姒妲己一类的人物了。 金秀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永基,果然永基露出了一些痴呆的表情。呵男人。 “智者,不敢当,”金秀微微一笑,她颇为玩味的看了刀玉凤几眼,也就是略过了,她和永基一起坐下来,等着永基回过神,这才慢慢说道,“桂家少主性子要强,在大营之中从未露出软弱之色,今个一见,就跪地求饶,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高林两位老者也是如此吞吞吐吐,再加上我听过少主说起,他在缅甸人之中也有关系来往,故此我才猜到是你。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 “只是我有些不解,不知道你又怎么会在使节队伍之中难不成,”金秀笑道,“你是躲在阿陀耶的帐中” “你跟着阿陀耶了” 两位老者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似乎金秀问的问题很是让人不好意思回答,但刀玉凤脸色如常得点点头,坦然说道,“是,我现在是跟着阿坨耶王子,晚上我就是和他睡在一起的,”刀玉凤的腔调有些古怪,虽然说着官话,但又夹杂了一些面北掸族的口音,说起来倒很是有些异域风情,说的话也大胆极了,“如今,他,可是对着我很迷恋呢,嘻嘻,说以后要纳我当王妃呢。” 刀玉凤虽然穿着男子的服饰,可如此掩口一笑,真是风情万种,就连海兰察原本在边上警戒,见到如此表情都不免连连咳嗽,金秀瞪了海兰察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一眼,随即笑道,“你看上去是有些能力的,怎么看得上阿陀耶这种人我瞧着,他可也没什么多少厉害的。” “是没什么出息,不过呢,到底是缅甸的王子,身份在这里,日后可以保着我呢,”刀玉凤笑道,“而且听话,听话的男人才是最好的男人,如果他不听话,那么当然就不是好男人。” 刀玉凤如此风情万种,唬弄一个阿陀耶自然是手到擒来,“这么说来,你能告诉少主一些缅甸的消息,算起来也不是外人,”金秀笑道,“你跟着阿陀耶过来,是要看你的孩子吗” “是呀,我把他留了下来,留在中国就是想着让他这一辈子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别来做烦心的事儿,”刀玉凤摸了摸身边的桂家少主的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慈爱之色,“只是他不听话,家里头的这些老头子也劝不住”刀玉凤白了两个老者一眼,“还要来搅在老官屯这里的是非之地这是做什么” “娘亲你不是也来了吗”桂家少主气鼓鼓的挺起胸膛,“既然是是非之地,你怎么也来了” “傻瓜,”刀玉凤娇笑连连,“你娘我如何受得了呆在云南安置那不是我过的日子,我就要高高兴兴风风光光的过日子才好,就好像是雨林之中的金莲花,只要出现,那就是人间第一等的美艳,谁也比不过我才是” 好么,这么说起来,倒是一名奇女子了,众人都表示不理解,但金秀后世而来,岂不知道也有人是如此性格风骨的,“刀夫人,真乃奇女子也”金秀笑道,“既然如此的话,怎么不去找孟驳要知道这位才能够让你在缅甸到处都风风光光的人呀。” “阿陀耶知道他这个叔父性子,所以一直藏着不让我出去呢,这是好不容易才跟着出来的,我倒是也想着跟大王去,”刀玉凤乌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她一个膀子挽住了桂家少主,露出了手臂上那些金灿灿的手镯手钏,“当一个王妃也不错这位大王也是厉害人,杀了自己的哥哥,又把侄子都杀完了,这才登上了王位,不过这是以前的故事了,他的厉害也是在以前现在么,只是被你们这些人盯上,如今我看看,只怕是这位大王以后的日子不太好,听说你还去联系了下缅甸的土司们和敏家啧啧啧,那么辛标信大王会死的很惨了。” 金秀目视高林两位老者,两位老者显然有些羞愧,把金秀交代的事儿又告诉了主母,“纳兰大人,别看他们,我没有告诉阿陀耶,请放心吧,”刀玉凤笑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孩儿的将来如何,没有别的心思,再说了我虽然是掸族的人,但一直是跟着桂家的,那死鬼虽然死了,可我也不是说就不理会桂家了,说到底,我也要为我的孩子着想,”刀玉凤看了一眼金秀,又转过头来看着永基,“你是大皇帝的儿子,也是王子,是不是” 永基微微一愣,随即点头,“我是皇子,不算是王子。” “我的孩子以后怕是没什么出息,若是能够跟着你,那么一辈子也就稳妥了,行不行啊” 刀玉凤突然抛出了这个一个话题,金秀微微一愣,这算是怎么回事,之前说可是托付给自己的,难道刀玉凤又想着要更高一级的人来对待 “主母,”林姓老者忙插话说道,“之前说过这事儿,纳兰大人已经答应了。” “是吗”刀玉凤看了一眼金秀,微微摇头,“这可不成还是要请皇子也答应下来若是两个人一起答应了,我这孩子以后有了依靠,我就什么都放心了,桂家死活如何,我是不关心的,横竖他们将来还会有新的宫里燕,但是现在,有这样的大菩萨在面前,不讨要些好处,就白白过来这里了,大人,皇子殿下,如果你们答应了,”刀玉凤魅惑一笑,“我就帮着你们,劝说阿陀耶,让他朝着你们投降。” “成不成啊” 。 四十一、妖媚惑人(完) “劝说阿陀耶投降”金秀微微一愣,“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让他打开大营吗” 若是能够如此,那么就算是让永基认了桂家少主当干弟弟,这也完全值当的啊 “他虽然愿意听我的话,但他还是个胆小鬼,不敢做这样的事情的,纳兰大人,”刀玉凤噗嗤一笑,风情万种,“他怕我,但他更怕孟驳,孟驳没来的时候,或许他还敢这样做,可如今孟驳在这大营坐镇,就算是再给阿陀耶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做的,大人您别当真。” “那么他投降不投降,又算什么好条件呢”金秀摇摇头,“你家少主,我已经答应下来了,日后必然照拂,若是你要我们十二爷也答应下来,”她转过头来看着永基,永基慢慢点点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横竖桂家的忠心,如今都尽瞧见了,不管阿陀耶是不是愿意投降,这事儿,十二爷也会答应的。” 刀玉凤喜上眉梢,那笑容叫大家伙都不免开心了起来,“佛祖在上,两位贵人这么说,可是天地可鉴的,不能抵赖” 刀玉凤对着未来还是颇为担忧的,正是因为不知道未来如何,所以抓紧要再确定一番,金秀点点头,刀玉凤这才又跪了下来行了大礼,“多谢贵人。” “你来就是看你家孩子吗”金秀笑道,“如今瞧见了,可有什么变化在这里一切都安好,日后桂家复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知道大人您想要什么,”刀玉凤娇笑道,“我也想着桂家复兴呢,若是真的能复兴,我这一辈子就都卖给大人,还有皇子殿下了,”刀玉凤眼波流传,特别的朝着永基抛媚眼,“只是我被阿陀耶藏着不让外头的人瞧见,所以那边大营里头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许多,若是胡乱告诉你了,只怕是坏了你的事情,以后反而怪罪我了。” “不问你布置如何,就问缅甸军心士气如何”金秀眉毛微微一皱,随即笑道,“孟驳御驾亲征,想必士气很好” “之前不太好,你们中国的军队太强大了,他们都不能反抗,只是如今孟驳来了,正如大人所说,肯定是要士气大振,而且他带来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用来犒赏三军呢,还能坚持很久。” “很久”金秀微微一笑,“坚持不了很久了。” “大人,”刀玉凤转了转眼珠子,“你在想什么坏主意呢是不是又想对着缅甸人抽冷刀子了” “你为什么会说我要抽冷刀子” “大人其实和我一样,嘻嘻,都是喜欢用阴谋诡计的,”刀玉凤笑道,“我也喜欢用最少的代价来完成最大的成果,只是那个早死的死鬼不听我的话,不然的话,现在阿瓦城就是他的住处了” “哈哈,”金秀失笑,摇摇头,“你可以掌握阿陀耶吗” “如果不是让他送死,是可以的。” “那么如果让他更有机会呢” “什么机会” “让他名正言顺的住在阿瓦城,怎么样” 刀玉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第一次露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纳兰大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缅甸是一定要攻克的,”金秀这个想法是从今日会见阿陀耶之后想到的,既然是要下棋,那么就多下几手闲棋是非常有必要的,“孟驳不会善罢甘休,而我们既然来了缅甸,也就不会是空手而归,缅甸肯定要平定,那么到时候还要册封新的缅甸国王,贡榜王朝的王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孟驳必须死,那么接下去最合适的人选,难道不该是阿陀耶吗” 自从金秀等人入桂家的帐篷后,一直都是刀玉凤在主导这些人的情绪和事情的走向,而在这一刻起,金秀开始主导了整个帐篷内的所有事情进程,刀玉凤站了起来,走到了金秀面前,慢慢跪下,朝着金秀伸出了自己的手,搭住了金秀的鞋子,“我愿意听从大人一切的安排,刀玉凤以后就只对着大人一个人忠心,永远忠心,但,只要你把这句话说清楚。” 金秀慢慢低下头来,靠近了刀玉凤,两个人鼻子对鼻子,似乎把彼此的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如果有一头战象站在面前,它要朝着阿陀耶发起冲锋,阿陀耶敢应战吗” “他不敢,自从他从一个贱种被提拔起来,而他父亲的那些兄弟,纯正血统的兄弟被杀了之后,他就没有脊梁骨了,他不敢面对战象。” “但这头大象,被人用大炮用火枪已经打得伤痕累累,可能只要轻轻一刀,就可以捅死的时候呢他干嘛” “他敢,”刀玉凤说道,“他是一个胆小鬼,但他会落井下石。” “很好,”金秀直起了身子,淡然笑道,“那他还算有点出息,我不指望他能够帮我们打开大营之门,但要他,在大营被打开的时候,逃得最快。” “完全可以,这样的话,就可以让阿陀耶完成他的心愿吗”刀玉凤跪着恳求道,“可以答应吗” “那就要看他走到哪一步了,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如果没有立下巨大的功劳,是不行的,比如桂家的宫里雁,算起来是豪强一方了,联络各处把前朝给灭了,只是可惜啊,有功劳,没有靠山,也是白白辛苦一遭,便宜了贡榜王朝,”金秀笑道,“刀夫人,能不能当上王妃,哦,不,是王后,看来还是要你自己个辛苦,自己个努力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只要你找到了,那么这个人就可以让你来驱使了。 刀玉凤显然是一种野心勃勃的女子,她喜欢轰轰烈烈鲜花着锦的生活,那么成为王子的禁脔,算不得什么,但若是成为了缅甸国王的女人,这才是精彩的人生啊。 刀玉凤激动的浑身战栗,“我听明白了,大人,我真是这一刻才明白,我今日来这里,真是我这一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 四十二、双方和谈(上) 这话音刚落下,外头又响起了喧哗声,接着王连进来禀告,“缅甸王子阿陀耶闹了起来,说咱们扣了他的随从,要一定给一个说法。” 金秀微微一笑,看着风情万种的刀玉凤,“看来这位阿陀耶王子,很是看重你啊。” “自然是如此的,”刀玉凤扭了一下腰肢,婉约起身,“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投靠了他,好了大人,那我就先回去了,”刀玉凤摸了摸桂家少主的脑袋,“一切都听您的吩咐,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下,虽然他是个胆小鬼,但他还是对着权力有自己的渴望的,我需要一点时间” “时间不等人啊,”金秀笑道,“刀夫人,不过你既然这么说,又有桂家的这层关系,那么我等一等你也无妨。” “您不给我什么时间确定吗” “没有确定时间,”金秀摇摇头,“但我们最后的进攻,你肯定可以感觉到,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该见到阿陀耶王子展示自己诚意的时候了。” 刀玉凤满意的离开了,她要赶紧着去安抚紧张不安的阿陀耶了,永基似乎有些尴尬,见到刀玉凤如此的直接表达出来自己个改弦更张的意思,那两位老者见到刀玉凤跪在纳兰公子面前似乎有色诱之意,原本也是不好意思满脸通红,但还是强忍着解释,“缅北风俗,男子若是去世,女子也是要改嫁的,我们主母虽然是桂家的主母,但也是掸族女子,素来都是如此的” “无妨,无妨,”金秀摇了摇扇子,“这一次你见到了母亲,以后可不担心了”金秀对着桂家少主笑道,“只要是解决了最后的这件事儿,那么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无奈的事儿了。” 这话说的言不由衷,人生哪里有不会再无奈之事,人生的主基调就是无奈。 但大家伙都信服了,都信服这一位智珠在握的纳兰公子可以解决掉这么多的无奈之事,海兰察见到金秀轻而易举的放走了这个女人,不由得气的直哼哼,桂家少主不知道为何,送了刀玉凤回来,眼中蓄满了泪水,“这又是怎么了”金秀奇道,“不是见到了吗如今她安然无恙,且日子过得不错,你应该开心才是。” 桂家少主摇摇头,低头没有说话,金秀吩咐两个老者,“请你们少主穿戴整齐,等会招待阿陀耶王子,土司们都要来的。” 永基和金秀起身,出了帐篷,外面天色已经尽黑了,前后都没有旁人,永基于是低声问道,“你怎么就把这个国王的位置给许出去了这事儿,咱们可做不了主的啊。” “您怕什么”金秀拉住了永基的手,“如今咱们说的不过都是一些虚妄之事,虽然虚无缥缈,但这些话儿,能让别人动心,让别人在选择的时候犹豫一会,迟疑一会,这就成了。” “而且若是真的阿陀耶能够被刀玉凤说动,真的靠着他们破了老官屯大营,难道朝廷还不舍得这个缅甸国王的名号吗” “有刀玉凤在,阿陀耶翻不了身,到时候桂家少主又跟着咱们,缅甸也就不用担心了。” 永基点点头,金秀捏了捏永基的手,“爷,是不是看上了刀玉凤嘻嘻,您别装傻,刀玉凤果然是美人,我见犹怜呢。” 永基尴尬一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瞧着和咱们中原的女子不太一样。” “当然是不一样的,这里的女子因为要作战、纺织、还要做工,各式各样的活儿都要干,所以就养成了泼辣直爽的性子,”算起来,金秀还是有些羡慕她们敢爱敢恨呢,“和咱们大玄的女子,差距甚大。” “这样的性子,不是能够安稳过日子的,”金秀笑道,“若是她真的成了,那么就是该孟驳头疼的时候了。” “你不怕养虎为患” “也不至于是如此吧”金秀微微摇头,“还没有到她变成老虎的时候,只怕以后的机会,”金秀轻轻一笑,“也不是那么的多了。” 两个人闲谈了一阵子,永基就要起身,去和阿里衮说话,金秀适才把突然想到的主意给告诉了永基,“这事儿就不必说是我说的了,爷,”金秀叮嘱永基,“我瞧着中堂的意思,接下去也会叫你带兵,立一些军功,若是有献策之功,那么更好了。” 金秀复又出门要去招待阿陀耶,阿陀耶见到了金秀带着杨重英,还有几个土司,再加上桂家少主,脸色极为难看,这些土司之中有些是朝着玄缅两家都缴纳花马礼的两面派,也有是从大玄大军入缅后倒戈相迎的完全归属大玄的缅甸本地土司,还有像是一直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孟拱土司乌猛脱猛这种,再加上桂家这个从缅甸反叛出去,如今又得意洋洋回来的地方豪强,真是一场让人难受的宴会,“这些人,”阿陀耶咬牙说道,“纳兰大人都带了来,是来朝着我示威的吗” “怎么会呢,王子多心了,我不过是让大家伙和你认识认识罢了,至于你觉得这些人是叛乱之人,我觉得你的想法不对,我只是让你来看看,人心依附是最要紧的,靠着武力和蛮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公众场合,人多嘴杂的,自然也不方便说什么具体私密的话儿,“咱们就饮酒如何我不通缅甸之语,不如请着他们一起来招待你才好呢。” 阿陀耶显然是招待不周的表现,脸色铁青,土司们也是自顾自的吃喝,间或对着阿陀耶冷笑连连,场面好不尴尬,阿陀耶略微吃了吃就告辞离去,说要好生休息,到了帐篷内才大发雷霆,“这些该死的中国人真是罪该万死” “你生什么气呢,”青衣小帽的刀玉凤轻笑一声,按住了阿陀耶的肩膀,“中国人凶残,靠的是他们的权势,大王让你有所畏惧,靠的也是权势,但他的权势比不过中国人的权势,所以咱们才来这里了呀。” “如果你有自己的权势,也会让别人畏惧你的。” 。 四十二、双方和谈(中) “哼”阿陀耶冷笑一声,显然他对着筵席上那些土司们的无礼很是厌恶,“想着这些土司,以前也就是跪着和我说话了,如今靠着中国人的权势,竟然是敢朝着我呲牙咧嘴的了和猎狗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你有自己的权势,也会让别人畏惧你的。”刀玉凤温柔可人的说道,“这一次来了中国人这里,可知道了你在阿瓦城见到的大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吧在中国人的眼里看来,大概大王就像是更强大的土司而已,并不能算什么,听说这中国的营帐里面,还有天朝大皇帝的儿子,皇子殿下呢,你见到了吗阿陀耶” 阿陀耶摇摇头,“没有见到,我就连中国的宰相都没有见到,那个中国大人说,哼,说宰相大人只会见缅甸国王,我还轮不到更别说是皇子了” “原来是这样呀,”刀玉凤不轻不重的给阿陀耶按摩肩膀,阿陀耶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松快了不少,“依我看,咱们明天回去倒是要好好想一想了,接下去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个事情我本来就不想干的,只是被大王逼着来,我怕办不好,日后要找死,所以就算中国人再怎么威风厉害,我也要拿一个准确的消息回去。” “你这个短命的死鬼”刀玉凤拿着手指头戳了一下阿陀耶的额头,“你可是比大鹅还要傻一些,你就不给自己打算打算你看到中国人的权势了没有哪位纳兰大人这么年轻,就是身居高位是大官了,你看到别人的威风霸气,难道都不想着自己也这样吗” “现在有什么办法”阿陀耶不以为然的说道,“原本我还能有些权力,可大王一来,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只能是老实呆着,听大王的安排。” “你有这个心就是了,有心气的男人才是值得我依靠的,”刀玉凤眼神一闪,笑吟吟的说道,“不用着急,你也放心些,等着以后有变化的时候就行。” “什么变化。” “我们总不可能继续在这里打仗下去的,”刀玉凤微微一笑,“会有转弯的时候,不管是我们胜利,还是中国人胜利。” 阿陀耶这一次注定是无功而返的,孙士毅在第二日就直接通报了,大玄这边的要求,当然首先要孟驳撤兵,以表示缅甸和谈的诚意,再让孟驳负荆请罪,亲自来大营谢罪,大玄才会宽宏他擅动刀兵之罪,这第一条就让阿陀耶无法忍受了,接下去的那些更是无关紧要,他只是知道一点,按照孟驳那独霸天下的性子,绝对,绝对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 他原本预备拂袖离去,却又被纳兰大人给喊住了,“阿陀耶王子连国书都没有,这一次也不算是正经的何谈,你先把我的意思带回去,成不成,愿不愿意的,让辛标信来定夺吧。” “缅甸人会同意吗”孙士毅看着阿陀耶满脸气愤的离去,对着金秀说道。 “不会同意,但我们可以继续谈,他们也会愿意谈的,给他们缓一口气的机会,也给咱们准备好所有东西的机会,”金秀笑道,“现在双方都有些累了,不是吗” “歇一歇,蹲下来歇一歇,才能跳得更高,”金秀若有所思的说道,“休息一段时间是需要的。” 虽然大军一直在轮休,没有全部上阵,但如今因为和谈的缘故,除却一部分士兵戒备之外,其余的人也可以松快一些日子了,最近的天气也十分作美,到了十一月,缅甸的天气不算热,太阳虽然大,但风也不小,凉风阵阵,特别是江边之地,风势巨大,大玄士兵的帽子时常都有被吹走的。 双方都十分有默契的因为和谈的缘故,而暂停了大型的作战,只是一些局部的小冲突,不痛不痒,大家伙都好好喘了一口大气,也好生休息了一段时间,傅恒趁着这个时候潜心医治,军务上的事情,一概都由明瑞阿里衮阿桂几个人商议着办,后勤还有和缅甸人打交道的事儿,就都交给孙士毅和金秀,主要是金秀来接待缅甸来使阿陀耶,其余的事儿一概不管,就等着最后的答案。 和金秀对垒,有关于和谈的事情讨价还价,就算是阿陀耶长了十张嘴巴,那也是说不过金秀的,金秀只要稍微冷嘲热讽一二,阿陀耶就必然暴走,但偏生金秀最后还能再回转来,不仅仅是严肃、冷嘲热讽更是有热情招待,反正是脸面一日几变,把阿陀耶料理的十分难受。 这一次阿陀耶又是气冲冲的离开了,说一千道一万,金秀就是坚持要孟驳亲自来请罪是和谈的首要前提,阿陀耶要求见傅恒,但金秀又是轻描淡写的回绝了,“我们中堂大人有另外要紧的事儿。” “什么要紧的事儿,”阿陀耶死命盯住金秀,“是不是因为生病了,所以要好好休息” 孙士毅在边上脸色大变,但还好阿陀耶没有看着自己,他佯装在记录文书,心里头大惊,缅甸人是怎么知道的 金秀不动声色,“中堂大人生病了”她微微一笑,“我怎么不知道,中堂大人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 “什么事情会比我们两国和谈更重要我不信。”阿陀耶看不到金秀脸上有什么气愤异样之色,心里头还挺失望的,又再次追问发难,“难道宰相大人这么看不起缅甸吗” “阿陀耶王子,当然会有比和谈更重要的事情了,您可真是年轻,还不知道这世界上厉害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情还有的,”金秀笑道,“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可以继续下去吗或者说,换一个你听得懂的说法,万一和谈不成,我们中堂大人,难道不用做另外的准备吗” “这是什么意思”阿陀耶脸色巨变,“难道你们想要继续进攻”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你放心吧,我还是想着让你活下来的。” 。 四十二、双方和谈(下) “阿陀耶王子,如果我违背了诺言,那么你不是要死了你放心吧,不会让你被你们的辛标信大王有机会给宰了,现在我们当然是有诚心的,但诚心归诚心,但也要提防你们呀,万一你们偷袭呢” 听到了金秀的话,阿陀耶冷哼一声,这才稍微舒服一些,刚才这位年轻大人的话若是真的,那么自己个真的要完蛋了,懵逼交给自己的任务一点也没有完成。 金秀成功地把阿陀耶的注意力给引开了,“但是我要提醒你,辛标信纳表称臣一定要办他也一定要亲自来请罪才行” 阿陀耶吵了一架,气冲冲的出去了,孙士毅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他怎么会知道大帅的身子不好” “是我说的。”金秀神秘一笑,“还是我叫人告诉阿陀耶的,只怕,孟驳也会马上知道了。” “什么”孙士毅骤然一惊,“这可是咱们大玄军营之中的最高机密,如若你为何要泄露出去还说给了敌人听” “让咱们大玄自己的将士们知道,这是一个怀消息,可若是让敌人知道了,这坏消息,只怕是会变成好消息了。” “此话怎讲”孙士毅若有所思,他看着金秀,“难道是,诱敌之计” 孙士毅不是蠢笨之人,稍微一想,也就想明白了为什么纳兰公子要这么说,“我在这里越坚决,他知道中堂大人生病了之后就越会觉得我是色厉内荏之辈,不过是表面上凶一些,实际上内里已经虚了,若非如此,怎么会让他们相信,咱们是真心想要和谈呢” “那么,既然是如若你当了红脸,是不是该有人去做白脸了”孙士毅捏须笑道,“愚兄不才,想去做这个好人,如何” “自然是最好的,智冶兄,”金秀点点头,“你该去让步了,孟驳不必来请罪,但必须要纳表称臣,这是咱们最后的底线了。” “这个条件只怕是缅甸人不会答应呀,”孙士毅笑道,“特别是他们知道了咱们中堂大人身子欠佳的时候,不趁机来讨要更多的东西,那孟驳也就白当这个缅甸国王了。” “退步要慢慢的退,不然的话,别人就以为不诚心了,如果要有人去兜底,泄露咱们的底线,这个人,应该是咱们派出去的使节,是不是” “那么愚兄要厚颜当这个使节了,”孙士毅明白金秀的意思了,要借着傅恒生病这个事情,来让缅甸人相信大玄真的想要和谈了,但金秀不能让步,不过去缅甸老官屯大营出使的使节,可以做让步的事情,孙士毅跃跃欲试,“我想着能够去见孟驳,倒是也想呢。” 金秀摇摇头,“你不能去,智冶兄大营无一日不可没有你主持,再者这个使节不好当,若是日后被人知道了,叛国逆贼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你可听说过蒋干,还有什么好名声吗” “那么如若你可有人选了愚兄不能去,但也不能派别的寻常人吧” “江苏按察使杨重英,如何”金秀笑道,她的眼神之中闪烁着神奇的光芒,“让他去,智冶兄意下如何” “杨臬台妙啊,妙啊”孙士毅拍手笑道,“他去最是合适,虽然”孙士毅有些不忍,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这么一去,只怕是名声又要差了。” “无妨,无妨,虽然行的是蒋干的名儿,但做的却是黄盖的事儿,日后只要咱们成了,他就是大功一件,”金秀摇着扇子笑道,一脸的智珠在握,胸有成竹,“如今只是要去承担一些风险了。” “什么风险” “可能会惹怒孟驳的风险,”金秀笑道,“孟驳,只怕是没有咱们这么好说话的。” 老官屯缅军大营。 孟驳放下了手里头的文书,这是暹罗的驻军发给自己的消息,应该本来是要发到阿瓦城去的,但如今孟驳御驾亲征,当然所有的文书也就到了老官屯这里,文书上的内容不算什么好消息,所以孟驳的脸色也不算很好看。 他对着盘膝坐在下面的右丞相大将军摩诃梯诃都罗说道,“暹罗的叛乱越来越厉害了,三日前,他们攻克了曼谷,把我们的粮仓都打开发给了所有的平明。” 摩诃梯诃都罗是一位身材魁梧,留着两撇胡的三十多岁年纪的男子,他对着孟驳微微鞠躬,“大王,郑信只是一个小丑,他并不具备有在平时的状态下捣乱整个暹罗的能力。” “你是说,他更抓住了机会,这一次我们和中国鏖战的机会吗” “是,”摩诃梯诃都罗点点头,“他只是乘人之危,只要我们不用再在这老官屯放上整个缅甸的兵力,我可以向大王保证,我可以带领三千人,足够把郑信的人头献上给我们大王。” “你这话的意思,”孟驳沉思了一会,对着摩诃梯诃都罗说道,“我们要和中国人议和,是吗” “是的,”这时候没有外人在,摩诃梯诃都罗也就实话实说了,他本来就是孟驳一手提拔起来的,昔日就是孟驳的侍卫长,关系十分深厚,他是一位十分厉害的武将,指挥作战,昔日孟驳登基,有很多人不服,跳动叛乱,都是他一手作战镇压下来的,“现在中国人的武力您也看到了,必然是知道,我们继续下去,不能够采取更有利的措施,虽然是在缅甸国内作战,但他们也有他们的优势。” “他们的优势在于充沛的物资,”孟驳点点头,“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 孟驳的意思还是不愿意和谈,虽然是他亲自派了阿陀耶出去的,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是绝不愿意和谈的,“我们有我们的优势,这是对的,但是我们现在,大王,我们现在要先解决郑信”摩诃梯诃都罗严肃的说道,“暹罗物产丰富,如果能消灭了郑信,这会是让我们缅甸繁荣一百年的基业中国人不会想要暹罗,他们甚至也不会想要我们缅甸的国土” 四十二、双方和谈(完) 孟驳并不是想真心和谈。 既然是成为了缅甸的国王,那么他的目标非常简单,就是超越自己的父兄,成为缅甸历史上的下一位“大帝”,兄长碌碌无为,甚至还被自己所杀,压根就算不得什么,但父亲手创贡榜王朝,功劳威名军事都是赫赫有名,被尊称为大帝是理所应当的,但自己个若是真的和中国人低头了,之前兴师动众,耀武扬威的,如今却要偃旗息鼓的回去,这如何使得他所谓的想着议和,还是因为要估计到别的地方的缘故,特别是正如摩诃梯诃都罗所言,暹罗叛乱的郑信,才是心头大患,而且这心头大患的武力远远不及大玄朝,为什么要舍弃心腹之患不处理,而是要先纠结于老官屯此地呢孟驳的想法,还是要行缓兵之计,抽出手来,先把暹罗平定,再回来和中国人算账。 但摩诃梯诃都罗不这么认为,之前也是他亲自率领大军截击明瑞,致使明瑞大军溃败,场面十分惨烈,他也凭借这个战功被孟驳一举拔擢为右丞相,就是日后要接班统摄朝政全局的,他的意见,对于孟驳来说,还是值得听信的,“如果是为了缅甸的整个未来,我愿意当这个罪人,当对着中国人低头的罪人,大王,只要中国人愿意离开,我们可以为了大局,委曲求全,现在土司们都非常清楚大王就算是面对中国人的大军,也丝毫不处于下风,就算是和谈,也无损大王的威名。” 摩诃梯诃都罗和在都中的老宰相巴提亚的意思是一致的,虽然他们两个人的政见不合,时常有冲突,但不能代表他们不是睿智之人,睿智之人都是一样的观点,那就说明,这件事情,的确是到了要处理的时候了。 孟驳点点头,“现在怕是我们骑在了大象的背上,想要下来,不是那么简单了,现在如果中国人不足够表现出自己的诚心来,我真的担心,我们如果撤退,或者是只要松懈一会,中国人就会反过来朝着我们继续进攻,如果和谈的事情让将士们知道,他们肯定就不会再继续奋勇杀敌了。” “所以我们需要做好完全的准备,王上,”摩诃梯诃都罗说道,“我建议,要让中国人先退。” “但这样他们肯定需要我们付出巨大的代价,”孟驳沉声说道,“阿陀耶转达中国人的话,你也听见了,要我亲自去谢罪”孟驳一脸的阴鸷,“我有什么罪过是需要中国人来判定的吗” “这样折辱王上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么就是我们做臣子和将士们最大的失职,也是我们最大的耻辱,我用我的脑袋和热血保证,这样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但阿陀耶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汇报的都是好消息,“中国人终于松口了,他们愿意只是叫我们缅甸纳表称臣” “这一次派来了使节” 阿陀耶得意洋洋,摩诃梯诃都罗大吃一惊,“中国人之前一直都咄咄逼人,从不愿意退步,而且根本就不想和谈,提出了十分过分的条件,他们这一次怎么会这样的好说话了” 阿陀耶虽然得意,但在孟驳面前,却也不敢十分骄傲,孟驳目视阿陀耶,阿陀耶伏在地上老老实实的交代了,“我打听到了中国人的宰相,就是这一次的主帅,突然染上了重病,难怪他一直不肯见我,我花了好多的功夫才打听出来,这才逼迫他们让步” “那个皇帝的小舅子,”孟驳缓缓说道,“生病了是真的吗” “大王,我起初并不确定是否真的,但之后我通过了不少途径,终于确定,就在一个月前,中国的宰相大人感染上了肺部的疾病,而且是痊愈不了的重病,这个消息千真万确而且他们主持和谈的年轻大人原本还是坚持他的观点,要求王上前往大玄大营亲自谢罪,可被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了,他顿时就不再强求这个事情了,这一次使节来,已经放弃了这个要求。” “这么说来他们只是要我们纳表称臣,是吗” “是,这一点是他们必须坚持的,”阿陀耶收敛了自己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敬小慎微的说道,“我再三反对,却也没什么办法。” 大帐内没有话语声,三个人都是静静的,摩诃梯诃都罗看着孟驳,见到孟驳的表情,似乎很是凝重,“大王,这样的条件,其实不算差了,”摩诃梯诃都罗忍不住开口,“中国人只是需要一个面子一个让他们可以下台阶的面子。这个面子,大王仁慈为怀,不如就给他们了。” “我在想另外的事情,”孟驳叫阿陀耶去把使节叫来,这时候才对着摩诃梯诃都罗说道,“会不会有另外的机会。” “中国人主帅生病了,我们是不是有机会了”孟驳眼中闪着雄心壮志,“只要打进去,他们肯定就会崩溃了” 摩诃梯诃都罗刷的站了起来,“大王这个可能的话”他微微一思考,就知道,这个是一个很有用的可能,“我们也有机会” “现在,还不着急”孟驳摇摇头,眼中的霸气一下子消隐无踪了,“我们先见中国使节,阿陀耶到底是年轻,怕中了中国人的计谋,若是因为这样的奸计让我们深入他们的埋伏,这就是不好了。” 孟驳和摩诃梯诃都罗都想到了一个可能,如果中国人的统帅身子真的出现了问题,那么大玄的军队肯定军心不稳,军心不稳,意味着缅甸的机会来了,现在中国人的战备粮草都充足,如果不是从军心士气的角度来打击中国人,不可能再夺取战争的胜利。 摩诃梯诃都罗提醒孟驳,“大王,我们还是要先和谈,和谈好了,才有接下去其余的机会。” “当然。” 孟驳不计较什么,直接接见了中国来的使节,江苏按察使杨重英。 。 四十三、宜用火攻(上) 孟驳分不清楚中国人的官职,所以通译介绍的时候,也只是称杨重英为江苏省副统领,杨重英进来,朝着孟驳不卑不亢的鞠躬了一下,并没有跪拜,阿陀耶很是生气,“你之前来的时候说会遵循我们缅甸的礼数” “那是之前,现在没有必要,”杨重英不动声色,虽然孟驳的王帐内赤膊的健壮武士罗列,刀光宛如雪花,气势惊人,但杨重英不以为意,“我还不知道缅甸国王殿下,是不是同意我们两国的和谈。” 摩诃梯诃都罗看了孟驳一眼,见到孟驳没有什么开口的意思,于是他就开口了,“这位尊贵的中国大人,我们派遣阿陀耶王子来到你们那边,这就足够表现出来了我们和谈的诚意,整个缅甸,没人可以不听从我们辛标信大王的命令,阿陀耶王子说的,就是我们王上的意思。” 摩诃梯诃都罗请杨重英坐下,杨重英也不客气,按照缅甸的规矩席地坐下,“那么请问大王,我们现在准备要怎么样结束这场战争,”杨重英冷冰冰的说道,“和谈是缅甸这一方面提出来的,阿陀耶王子不能够代表缅甸,所以我们中堂大人要求我来当面确定大王的意思,到底是怎么和谈,要不要和谈。” “之前的纷争都是误会,”摩诃梯诃都罗笑道,“我们只是想要教训那些不遵阿瓦城命令的土司们,并没有想着对天朝不敬,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不能解释这一切,”杨重英神态严肃,神色倨傲,“当然了,这些话我们也没必要说了,我来到这里,能够面见大王,足够说明,目前的阶段,我们双方都无法对对方有什么取胜的可能和打算,何必要说那些废话呢我们还是实在些才好。” 这个中国的大人很是奇怪啊和自己之前接触的中国文官性子完全不同,摩诃梯诃都罗看了孟驳一眼,孟驳的眼神也说明了这个意思,“这位大人说的很对,但我们也不必着急,您带了国书来了,是吗”摩诃梯诃都罗笑道,“那就请递交给我们大王,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也要商议一番,再来和大人你好生商议。” 杨重英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得不听从摩诃梯诃都罗的意见,摩诃梯诃都罗还是要让阿陀耶来招待,“王子你是中国哪里回来的,也是和他们应该是有交集,就请麻烦你了。” 阿陀耶说不必如此,送着杨重英下去了,国书叫通译一翻译,中国人的条件,还是和阿陀耶说的一样,称臣,退出老官屯,交还俘虏,然后约定不许侵犯中缅边境的土司。 这几个条件来说,相当实诚了,并没有十分过分的要求,只是在最后加了一条,要求缅甸王室派遣王子入京为质。这一点对于孟驳来说,也压根算不了什么,自己的儿子们都还小,真的要派人,那么阿陀耶去就是了。 两个人看完了国书,不免真的有些吃惊,他们两个对视一眼,不由得同时想到了阿陀耶的话,“难道中国人的大帅,那位宰相,真的是已经生病了吗” 要不然,中国人为何会如此的谦和退让中国人虽然不凶残,但是他们的傲慢和自大,是一向如此的,若不是特殊的情况,不可能会有这么巨大的让步 傅恒咳嗽着坐了下来,今日是阿里衮求见,还带上了永基,虽然这些日子傅恒不理事,但这两位一起联袂求见,还是要见的,“水师的事儿,我想和中堂大人商量一下,十二爷想了一个好法子出来,我觉得可行,所以来问过中堂大人的意思。” “哦”傅恒有些好奇,大玄水师在江面上的力量不如缅甸的水师,这是傅恒的一个心病,之前也曾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特别是阿里衮那段时日病倒了,他更是要亲自督造建船,更是累坏了,“是什么主意” “还是让十二爷来说吧,”阿里衮感激的看了永基一眼,自从是永基拿了药出来救了阿里衮一命,阿里衮就十分感激,存心要报答永基了,别说是这主意十分精妙,思虑周全,就算是主意有些差池,不算周全,他都会极力给永基创造机会的,“这可是他的好主意。” “咱们大玄水师的船只快不过他们,就不必比快了,咱们还是要发挥自己的优势才好,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长,这是不理智的,我们的水师船只大而慢,慢没法子变了,只能用好大这个优势。” “那要怎么破敌” “火攻,”永基坚定的说道,金秀想了一个主意出来,告诉他,他自己琢磨过,又和阿里衮反复讨论过若是如此操作之中发生的问题,所以永基对着这个主意很是了解确定,可以确保胸有成竹,“用火攻在江面上烧起一道火焰的长城,让那些要来骚扰我们登陆攻打陆上大营的缅甸水师,冲破不了这道长城” “火攻长城”傅恒微微吃惊,他根据着永基的话儿,想到了什么实情,“你要把我们的水师都点燃了” “是,但不是所有的,”永基解释道,“再用铁索连环起来,在江面上一字排开,这样来堵住缅甸的水师,他们只要是敢靠近咱们,他们的船也会被一起烧了” “这是孤注一掷的做法”傅恒惊道,“如此一来,若是老官屯不破,我们的水师伤亡殆尽,那么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优势了。” “孤注一掷是对的,作战就是需要如此,”金秀喝了一口茶,对着过来和自己闲谈的孙士毅笑道,“水师的船只没什么用处,还不如烧了,就堵在江面上,还能让缅甸的水师寸步难行。” “阿里衮大人必然心疼,水师船只建造不易啊,”孙士毅摇头,“轻易烧了,若是效果不好,真是叫人难受了。” “谁说要烧最好的战船了”金秀微微一笑,“我们难道就不能建一些舢板或者是渔船起来只要不沉下去就行。” 四十三、宜用火攻(中) “这是”孙士毅突然想到了什么,“铁索连环大火攻之” “对,十二爷就是这个意思”金秀点头说道,“舢板或者是楼船,只要不是战船就可以了,这些船,”金秀把几个茶杯一起摆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再用几根丝线挂在茶杯上,“这样只要拦住江面,不让缅甸的水师前来支援路上的营地即可,而我们的船只铁索连环起来,必然稳固,他们冲不过来,若是真的要冲过来,只要点火烧船,拦住他们,我们的水师又不要想着要全歼他们,只要躲在,”金秀朝着茶杯上一比划,“这些火烧船之后,放一些冷箭就行了。” “如此一来,虽然是一些舢板,但都烧了,咱们短时间内可不能够再建造出来新的船只了,”孙士毅有些担忧,“那么水师这边若是咱们无法攻克陆上大营,水师又烧了这么多船,那么以后江面上,我们就更难和缅甸人抗衡了,江面上不行,陆上,更是再也无法压制对方了。” 金秀笑道,“智冶兄如此决战,如此大战,亦或者说,咱们把咱们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难道还有什么以后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两军对垒,绝不会留下任何余地,按照我的心思,宁可轰轰烈烈的输了,也不能够像如今这样委委屈屈的搞什么议和” 海兰察刚好进来,他原本是要朝着孙士毅抗议要和缅甸议和的这件事情,武人都是天生的鹰牌,从来见不得议和这种十分屈辱的事情的,特别是傅恒同意了议和之后他起初以为只是要羞辱缅甸人罢了,没想到这事儿成真了,他很不高兴,本来要朝着孙士毅闹一番的,没想到进了大张听到了金秀的这番话,心里头十分痛快,“是啊是啊纳兰大人这话说的极好嘿嘿,我可从来没有觉得你说的话是如此有道理过你说,你说,”海兰察靠近了金秀,腆着脸对着金秀挤出了一个笑脸,“纳兰大人,好大人,好兄弟你说,咱们要怎么样轰轰烈烈的打我这每日呆在帐篷里头,外头都不能去,真是无聊到要发疯了” “我不是叫你给我训练十二爷麾下的那些火枪兵吗”金秀若无其事的远离了海兰察一些,“这是最要紧的事儿,中堂大人都过问的,别告诉我你那边的事儿,你没管” “瞧你说的,我的纳兰好兄弟交代的事儿,我怎么会没管只是我这凶神恶煞的,如何能够成日盯着他们只怕是他们吓得都吓死了,不是有那个洋鬼子在看着吗他管着日常的事儿,我呢,去处置那些不听话的刺头,这样才是阴阳调和嘛。” 海兰察偷懒的理由真是非常的充分正当,金秀摇摇头,“打仗的事儿我说了不算,这事儿该问中堂大人,不过呢,”金秀笑道,“我觉得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马上就到了,是不是很着急我怕你玩了这么久,只怕是弓马都不甚熟练了。” “这话如何说的”海兰察不满的说道,“我们索伦兵无敌于天下怎么可能几日不动,就连弓马都摆弄不动了” “那么是最好的。” 孙士毅让海兰察坐下,别打岔,先听纳兰公子还怎么说,“这一次是大决战,是最后的难关了,这一次的难关若是过了,那么就是白日飞升,立地成佛,指日可待若是过不了,咱们也趁早别说什么平定缅甸的大话了,直接答应了孟驳的条件,班师回朝得了。” 金秀的意思是,如今地利虽然不在自己这边,但物资充沛,兵强马壮,火炮也马上铸就成功,没有理会不再进行一次大会战大决战,而既然是称之为大会战,那么当然是要倾尽全力了,“倾尽全力,就没有后手,自然也就不会存在着什么要等待日后的道理,”金秀继而说道,“就是要最后的这一次了。” “那我就是该出手的时候了”海兰察跃跃欲试,“格老子,若不是我是个旱鸭子,见不得水,我早就冲到船上剁了那些缅甸小鬼子了你说,纳兰兄弟你派不派给我这次最后决战的差事儿” 孙士毅很是头疼,这个海兰察怎么阴魂不散明摆着两个人正在说正经的事儿呢,他一来,叽叽喳喳的,倒是把什么都搅合了,“哎,海大人,派任务派差事儿,这不是该中堂大人吩咐的你怎么来问如若老弟了” “如今纳兰老弟的一声语言,可比我老海要重要多了,只要是他说,中堂大人必然听的,”海兰察虽然是心思粗,但这些日子大营之中的风向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就是这位纳兰公子的话,现在很多人都愿意听他的了,除却练兵的事儿之外,孙士毅三天两头朝着这里来跑,就是为了商量事情,这一点海兰察还是看得明白的,“咱们可是不打不相识的老交情了在大理府就是认识,我如今可是什么功劳都还没捞到呢你说那个镶黄旗副都统吓,这算什么呢”海兰察不屑一顾,“我也想要赚个爵位才行起码也要该一个男爵罢” 大玄朝异姓功臣,最高的爵位等级,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级,每一级又分为一二三等,海兰察虽然有一个什么骑卫的爵位在身上了,可那是最低等级的,海兰察看不上那个。 金秀笑道,“你要建功立业,正如智冶兄所言,那该请示中堂大人,”金秀很有自知之明,他只有提建议的权力,也只有出主意的权限,指挥军队调度人马,金秀自己个不够格,傅恒也不会放权给自己,她很有数,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军事知识,大部分是纸上谈兵,可以提供一些意见和妙计,但实际操作方面,金秀可不会去做,她也不可能去做,“不过你预备好就是了,大战的时候,你还有重用,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 四十三、宜用火攻(下) 得了金秀的承诺,海兰察深信不疑,“我可知道你是有算法的,既然你说有,我就好生等着了,我这就去料理京营那些拿枪的小兔崽子,你放心知道都是你的宝贝疙瘩,不会杀人的,好生管着他们也就是了。” 孙士毅很是惊讶,没想到什么时候海兰察这么好打发了这可是不多见的,“海兰察这个人,没想到倒是信服你” “也没有别的缘由,无非是我说过的话,差不多都能实现,而我想办的事儿,基本上都能成罢了,”金秀笑道,“征缅引他可是从来不信,我能拿来这么多银子的。” “这一次征缅若是大胜,首功自然是中堂大人,可若是论起次功,”孙士毅叹道,“若是如若老弟不承担去,只怕无人敢接这个功劳。” “我如何敢当”金秀摇着扇子笑道,“次功,该是我们十二爷的,不过这也不敢说,论起战功来,还该是杀敌的将士们。”1 孙士毅见到金秀不以功劳为异,也丝毫没有露出居功自傲的意思来,真是真心叹服,“得如若老弟辅佐,真是十二爷之幸,也是我们中堂大人之幸” “智冶兄何必说这个咱们还是说正经事儿罢我不懂铸炮,但若是按照着十二爷出的这个主意,铁索横断江面,大火点燃,把缅甸的水师都给阻拦在外,你说,陆上的大营必然可破吗” “必然可破,绝对可破”孙士毅看着左右没人,但还是悄声对着金秀说道,“中堂大人一是养病,二是等着铸炮成功,多亏了纳兰老弟送来的这样多精铁精铜,阿桂大人亲自督造,就是不计任何成本,日夜赶工,能铸的炮一概铸就出来,到了那个时候,几十门大炮一起轰射,不愁缅甸的大营不破” 金秀点点头,这就是物资国力上的碾压性优势,缅甸占据的无非是地利,但只要粮道后勤运输跟得上,那么缅甸人时间拖久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在此之前,我觉得,还要好生安抚缅甸人,”金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一切等着咱们都妥当了,再发动才行,若是让缅甸人知道了咱们的计划,他们怎么可能坐得住就算是他们望风而逃,也远远不及,咱们在老官屯一鼓作气歼灭他们” “你说的极是,所以接下去要如何安抚住缅甸人,”孙士毅笑道,“他那里如何能拖住缅甸人,又能让缅甸人安心留在老官屯,就要看杨按察的本事了。” 战争从来不是等着双方都要准备妥当的时候才开始的,就像玄缅战争的开始,缅甸人打了大玄一个措手不及,而后面又仰仗着自己的地利对着大玄屡次进行碾压,现在终于也该轮到大玄了,万事俱备,就等着最后决战了。 金秀点点头“是该战了,昨日杨知府回来,禀告了郑信的意向,他愿意为我们驱使,驱逐在暹罗的缅甸人,他那边已经开始发力了,我这好不容易帮着孟驳弄了一个四面楚歌的样子,”金秀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眼神透露出危险的意思来,“孟驳若是走了,那岂不是就没戏唱了” 两边算是不约而同心有灵犀的休战,但水师在江面上,两边虎视眈眈,小摩擦是没有一日停歇过,杨重英在缅甸大营三日,和缅甸的右丞相唇枪舌剑,不免也是有受委屈的时候,这一日又是拂袖离去,在自己的帐篷,他私底下和阿陀耶叹道,“两处受气,真是无法之事” 阿陀耶算是和杨重英有些熟稔了,“什么叫做两处受气” 杨重英这才回过神来,很是吃惊,“没有没有” 阿陀耶有些摸不着头脑,安抚了杨重英一番,才回到了自己的帐内,刀玉凤早就在营帐内等着了,见到阿陀耶过来,忙倒了茶来给他喝,阿陀耶十分仰仗刀玉凤,称她为自己的贤内助,他也不计较刀玉凤年岁大些,如此成熟美艳的妇人,他疼爱都来不及呢。 于是阿陀耶问刀玉凤,说起了杨重英的事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竟然不知道这个人吗”刀玉凤抿嘴窃笑,“还好大王没问起来,若是问起来,只怕是你又要倒霉了” “我若是倒霉,你怎么可好”阿陀耶揽住了刀玉凤的水蛇腰,朝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好人,我不知道,这才来问你啊,若是你知道了,还不赶紧着告诉我吗” “他的老子,就是被中国皇帝杀了的云贵总督,”刀玉凤笑道,“他算起来,和中国皇帝是杀父之仇的,你说,他是不是两面受气” “哦,哦”阿陀耶恍然大悟,“难怪我瞧着他似乎脸色不太对劲我在中国那边面对他们的大人物,都十分强硬,丝毫不让,可为什么,他来了这里,说话倒是和气也不是说要指着我们大王骂人的” 刀玉凤心里头冷笑,面上却是不露,“所以呀,这就是你该露面的时候了,你只管去骗他诈他,说咱们会保着他,叫他把中国人的所有消息都泄露出来,你说,你在大王哪里,是不是也有功劳了” “这可真的是半点没错”阿陀耶拍手叫好,“这个是好法子不管大王要不要真的和谈,我只要提供出消息就行了这就是大功”阿陀耶忙拉住刀玉凤的手,“真是我最亲爱的妃子呢” “王子殿下,”刀玉凤娇笑道,“我可是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你真的要纳我为妃子吗” “美人儿,你如何怀疑我”阿陀耶忙诅咒发誓,“若不是怕大王瞧见了你的美色,要把你抢走,我早就要禀告大王了,不要着急,等着我立了功劳,我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开口了,到了那个时候,大王也会同意的” “那么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刀玉凤趁势倒在阿陀耶的怀里,“中国的这个杨大人,若是你关照的好,日后的好处只怕是不少呢,殿下。” 。 四十三、宜用火攻(完) 两边的使节来往频繁,似乎都要商议什么巨大的事情,但往往都是因为一些小事,比如说谁先传递国书,孟驳要纳表称臣,那么先是傅恒下均旨呢,还是孟驳自动上表 交换战俘,到底是谁先交 称臣是要赐给礼物的,赐给什么礼物孟驳对着大玄水师那些高大结实的战船十分垂涎,想着要这个,但傅恒自然是绝对不肯,给一些绸缎茶叶瓷器,倒也罢了,水师战船如何能给这些差不多是兵部的机密,也是朝廷供养的师傅们才可以打造的,这些师傅们可不多见了,只有广东这里才有,偌大的大玄朝,别的地方想要找出打造战船的,也就只剩下广州和福建两地了。 万事都准备妥当,剩下去就是只有一个问题了,这个问题的存在,简直让永基化身为长吁短叹的周公瑾周大都督,“这些日子,大营之中也有了谣言,说中堂大人病了。” “中堂大人的确是病了,这是真事啊,如何算是谣言” “可这事儿除却咱们几个人之外,其余的人尽数不知啊,更是要瞒住底下的人,若是这样的坏事儿被知道了,军心必然大乱”永基叹气道,“哎这些日子真的有些军心不稳了。” 这就是孟驳出手了,不过这也是在金秀的意料之中,“阿陀耶既然是知道了,那么孟驳也会知道的,这算不得什么坏事。” “如何不是坏事”永基奇道,“大战在即,中堂大人身子偏生病了,这是坏消息” “大战在即,这是坏消息,可咱们如今可是在议和呀,十二爷,”金秀笑道,“既然是议和,所以中堂大人生病的事儿,不算是坏消息,可以算是好消息了。” 傅恒生病的事情,横竖是要被知道的,所以还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时候爆出来,“如今且不必否认这件事儿,就让大家伙去散布好了。” “这事儿,我也问过孙大人,他似乎也不以为意,”永基狐疑的望着金秀,“是不是你们在搞什么鬼” “怎么会”金秀笑道,“说中堂大人是生病了,可除了脸色难看些,还有别的问题吗谁也不知道的,到时候一露面,谣言不攻自破,如今不必急着否认,倒是又让缅甸人有了可乘之机。” 两人这是前往野牛渡的路上,边上千总王连带着藤甲兵还有十几个索伦兵一起,护送着两人,今日两人就去看船,阿里衮感激永基出了这个计谋,所以等着简易的船只建造成的时候一定要永基过来相看,今日两人就是来此地了,野牛渡离着大营不远,恰好是索伦兵的驻扎范围内,缅甸人畏惧索伦兵的战斗力,轻易不敢来此地涉足,所以倒是也隐蔽,到了最后的地点就不能骑马了,只能是下马步行,众人越过了宛如湖面一般起波澜的绿草地,绿草柔顺,但十分的柔滑,走在其中不太方便,永基见着金秀颤颤巍巍的,连忙伸手,拉住了金秀朝着前头走去,金秀含笑不语,跟在永基身后,几个人好像是鱼儿一般,穿越过长长的青草组成的翡翠之海中,微风徐徐吹来,将此地的草坡吹动的起了阵阵涟漪,那些长草半人高,被风吹得好像是丝绸彩带一般,金秀被永基拉住了手,四处的藤甲兵边开路边警戒,两个人私下无言,在这里没有说话,金秀只觉得永基的手又暖又湿润,她微微一动手指头,这才发觉自己个和永基的密切关系,似乎这么久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牵手。 金秀手指头微微一动,永基即刻就察觉,“怎么了”他转过头来低声问金秀。 “没什么,”金秀笑道,就算是再大方端庄,但金秀到底是少女,被永基这么牵着手,还有些娇羞,“倒是也难得,见到这样的景色。” “长草而已,算不得什么特别的,”永基笑道,“以后你跟着我去木兰围猎,哪里的草原,就好像是大海一般,一望无际,才是够好看呢。” 金秀点头,“那就等着以后了。” 王连带刀戍卫两人身后,听到两人交谈,不免心里头暗暗吃惊,难怪海兰察大人说要把那刀玉凤擒下,献给纳兰公子享用,纳兰公子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把海兰察大人训斥的狗血淋头的,自己还觉得奇怪哩,刀玉凤可是大美人啊,怎么纳兰公子反而不喜欢呢今个见到纳兰公子和十二阿哥的样子,王连心里头这才有了些明白意思,难怪,到底是大玄朝的上层人物,王连啧啧称奇,喜欢爱好的东西,就是和自己个这些俗人不一样。 穿越过长长的草海坡地,这才到了野牛渡,此地乃是一处江水转弯的平稳江面,江水甚深,适合打造船只,到了这里,阿里衮亲自迎接出来,“十二爷”阿里衮高兴的很,“船只都打造了不少,按照你的主意,咱们也不求什么快不快能不能开得动,只要能浮起来就行了咱们去瞧瞧,看看他们的架势,如何” 不用靠近看,就能见到那些遮天蔽日的楼船,虽然可能不是有很强的作战能力,可看样子就已经足够雄伟高大,众人靠近了水湾处,工匠们给永基等人演示,首尾都有铁钩连环结在一处,再前后左右均铁索连在一起,如此的话,船只上面如履平地,虽然航行速度非常慢下去,但在这楼船上面,十分稳妥。 金秀用折扇遮住了骄阳,眯着眼看了一会,这才点点头,“如此的话,只要几十艘船只连在一块,这就是江面上的移动堡垒,缅甸人呢想要越过这个巨大的堡垒来攻打咱们的水师,攻打咱们进攻陆上大营的兵马,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船只里头再加上稻草硫磺等物,务必要让大火烧的更快一些” 听到阿里衮这么说,金秀不由得眉毛一挑,看了永基一眼,永基摇摇头,“不是要烧的更快些,火要大,但不能烧的太快,若是烧的太快,只怕是一下子就烧没了” 。 四十三、宜用火攻(续) 永基非常清楚金秀出的这个主意,当然了,这就是金秀出的主意,但金秀不愿意自己的光芒太盛,而让永基失去了自己的光彩,所以很多时候金秀必须要把永基给推出来,让他来领取和使用这些功劳,对于一介女子来说,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太多的功劳可以依靠在身上,要让永基多多立功才行。 虽然是金秀出的主意,但二人早就推敲过了,要如何行事,“烧的快是不成的,”永基摇摇头,“若是烧的太快,只怕到时候船只一下子全烧了,水师他们又蜂拥而至,如此的话,这船就是白烧了。” “那么按照十二爷的意思,”阿里衮点点头,“先不能点火然后点了的时候又要快速燃烧吗有这种东西吗” 金秀眼神微微一闪,永基笑道,“自然是有的,到时候只要拿出来,恩”永基看了看金秀,“就有效。” “是什么东西”阿里衮好奇道,“又是纳兰公子的宝贝吗” “是商人们拿来的东西,算是物资一种,”金秀笑道,“请十二爷来说罢我也不算是十分清楚。” 几个人商议妥当,又拿了东西来验证,果然,瞬间就可以燃烧,一点也不耽误时间,阿里衮大喜,“此物运用的好,只怕是缅甸的水师都没有幸存的道理。” “阿大人,我们的水师士兵要多多训练游泳了,”金秀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在两个人协商的最后,小声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铁索连环之外,我们的水师士兵,还要佯攻的,若是没有人在这些船上站着,这出戏,就唱不好了。” 阿里衮从善如流,正叫人过来预备吩咐下去,只是突然之间这里狂风大作,从西南方吹来一阵急速的风,将众人的衣襟吹动起来,阿里衮脸色大变,“如今吹得是西南风这可如何是好” “西南风又如何”永基有些不懂,“可有什么讲究” “若是一直是这西南风,咱们就算是点燃了我们的船只,再用铁索连起来,这又怎么有用到时候火趁风势,反而把我们自己个给燃起来了到时候反而是帮着他们成事”阿里衮显然是想到了之前大玄派遣王连等人藤甲兵前往缅甸大营外,好不容易顶住了敌人的枪林弹雨,点燃了那些宛如刺猬一般的防御工事,但最后却因为风向被迫放弃了这个举动的惨淡往事,他的脸色铁青,“这样的话,这招就没用了” “若是逆风,只怕是真的”永基也突然想到了这个关节,他的脸色惨白,“如此的话,火攻就不能用了” 火攻不能用,就算是用铁索将大船连起来,那么也是没有任何办法阻拦缅甸水师,反而铁索连环的大船会成为缅甸水师最好的跳板这个计谋完全失败的话,陆上大营哪里,难道还能攻克的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种绝望,一环套一环,陆上缅甸大营的攻克需要阻拦缅甸水师的支援,好不容易想出了这个铁锁横江的计谋,却又因为风向的原因,无法实施难道缅甸大营,真的是天命所归,命中注定破不了的吗 “天命天命”阿里衮呆呆的喃喃,“难道缅甸,真的是天命所归吗我们思虑了这么久,才想出了一个万全的法子出来,如此的话,难道真的破不开吗” “没有什么天命,”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只有事在人为。” 永基正在失魂落魄,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和阿里衮一起看着了边上发出这声音的人,赫然又是金秀,“你在说什么” 金秀原本说缅甸有什么天命蕞尔小国罢了,哪里来的什么天命更多的要是事在人为才行,若是有什么天命,大家伙就不必打仗攻克什么的了,直接看着天命得了,她最不看重就是这个劳什子的天命,身为后世之人,最知道的就是一句,那就是人定胜天。 不过面对面前的这两位,说这些个十分惊世骇俗的话儿,未免是火上浇油,让人更刺心了,所以金秀想了想,也就不说这个了,而是换了一个说法,“缅甸乃是番邦,又是大玄的藩属国,哪里来的天命这话也就是咱们这里私下说说,若是被人知道了,必然说咱们嫡庶不分,言语上有了些错处。” “缅甸乃是小国,不是中央天朝,哪里来的什么天命,压根就没有什么天命”傅恒的帅帐内,众将云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在了金秀的身上,她朝着傅恒拱手,坚定的说道,“天命在玄” “如此的话,”傅恒见到众将因为纳兰公子的一番话而心潮澎湃,斗志高昂,不免心里头暗暗赞许,“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我已经查得,”金秀自信笑道,“这日内风向必转” “什么”傅恒惊讶的站了起来,其余众人也不免目瞪口呆,看着金秀好像是神仙一般,“如若你可会观星象能观风向” “我就说我就说”海兰察一拍大腿,对着身边的总兵哈国兴叹服道,“这就是个神仙就是个诸葛亮” “冬日渐冷,风向必转,”金秀坚定的说道,“此处和内地不同,冬日里不是吹的西北风,而是吹的是东北风,之前南方奇热无比,故此一直西南风吹个不停,我既每日审查风向半月有余,风向在这些日子必然有所改变” 傅恒抚掌叹道,“如此一来,可真是大敌可破如若大才,若是这次能真的如此,你为首功” 海兰察笑道,“我就说纳兰大人就是诸葛亮转世好小子现在大家伙有了主意,又有了妙计,底下的小子,也该放心了” 这话似乎打动了有些人的心思,孙士毅点头,心里头一动,“若是如此的话,还是要请如若多多出力才好” 决战在即,谁也不会再退却了,金秀拱手,“自然听命” 。 四十四、各怀鬼胎(上) 杨重英继续出使缅甸大营,有刀玉凤为策应,他得知了缅甸不少的情报陆陆续续的送了回来,当然,刀玉凤并不是会一心帮着大玄这,这个女人,虽然桂家少主类似人质一般在大玄军营里头呆着,但她没有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桂家少主的身上,小心翼翼传递的消息,也绝对不会侵害到阿陀耶和她自己。 金秀压根就没有把刀玉凤放在心上,这又不是说书,若是把两军交战的胜负手系在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身上,这也是真的搞笑了,也是对着大玄上下这么几万人的不尊重。她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儿,而这件事儿知道了,也是可以帮着刀玉凤和阿陀耶的。 这件事情知道了,而杨重英似乎也在缅甸哪里得到了很大的信任,他特别是以被皇帝所杀的封疆大吏之子的身份出现在孟驳面前,更是有其余的说服力,孟驳自诩雄才大略,明里暗里差不多就让杨重英臣服了,不仅是让杨重英说出了傅恒身染重病若是拖延再久就必然不治身亡的“真相”,而且更是说出了大玄大营人心浮动,缺医少药的人甚多,水土不服身亡的也极多,虽然粮草不缺,但后继无力,有几门大炮,但铸就不成,如今还不得用的悲惨情况。 这些话的作用,无非是让孟驳安心而已,当然孟驳也是想着要攻打大玄大营的,只是鏖战许久,缅甸士兵早就被吓得肝胆俱裂,一步也不敢出那些巨大宛如乌龟壳的工事之外和中国人野战。 孟驳无奈,但也相信了中国人的确有和谈之心,特别是中国人的态度越来越着急,让步的内容越来越大,甚至不需要孟驳纳表称臣的时候,这一切让孟驳相信,中国人的统帅看来情况真的很不妙了,他让阿陀耶去盘问杨重英,但杨重英无乱如何都不愿意说傅恒的近况了,只是说,“哎,也无非是拖日子罢了” 最后一次,到了要用印签订真正的和谈,再上交国书的时候,孟驳看了看傅恒那边用汉缅两文写的国书,点点头,“看来真的是要和谈成功了,”他似乎稍微轻松了一些,“中国人就要撤退了,即将退出缅甸。” “不称臣,不纳贡,这可是古往今来,从未在中国人那里取得的大成就”老官屯缅甸大军统帅大将军、右丞相摩诃梯诃都罗朝着孟驳弯腰行礼祝贺,其余的文臣武将一概跟上山呼万岁,“如此一来,缅甸和中国就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了大王武功卓绝也可称大帝” “哈哈哈,”孟驳得意洋洋,“好了,好了,都是大家伙的功劳,特别是你,摩诃梯诃都罗,还有阿陀耶,”孟驳赞许的朝着阿陀耶点点头,“没想到丛林里的小鸟可以长成白孔雀,小猫也可以变成猎豹阿陀耶你长大了,这一次的差事儿办的很好特别是让中国人的使节,说了很多真话出来,对我们的未来很有帮助” “都是大王的仁德和威严,让中国人俯首称臣的,”阿陀耶可不敢居功,“没想到在大王的感化下,中国的罪臣之子,竟然愿意听从大王的驱使,真是让侄儿佩服佩服。” “哈哈哈,”孟驳显然心情极好,他又看了看中国人拿来的文书,不屑一顾的丢在了一边,让文书拿去盖章用印,“中国人想要和谈,那么我就先和谈好了,只是这和谈之后呢” “大王是什么意思”摩诃梯诃都罗忙说道,他最是了解孟驳,看着孟驳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了别的心思,“难道” 孟驳正欲说出自己的打算,但是这时候人多嘴杂的,到底是不方便,于是朝着摩诃梯诃都罗摆摆手,示意其先不必说,他再问阿陀耶,“中国人怎么说的,什么时候会盟” “后日午时,”阿陀耶忙说道,“这是吉日。” “后日”孟驳知道这商谈清楚,后日会盟交还双方的俘虏后,大玄大营就要开拔撤退了,那么这样的话,自己还有几日的准备,“如此很好,你务必要办的妥当,这件事很重要,明白吗” 阿陀耶当然保证会把这个事情办好,孟驳合上眼不说话了,这是让大家伙都退下的意思,等到所有的人都退下之后,孟驳慢慢的睁开眼睛,眼中毫无烟火气,也没有什么感情,好像是降临人间的神祗一般,“摩诃梯诃都罗,我最亲爱的兄弟,你说我们就这样和谈了,就结束了吗” “我们和中国人的恩怨,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吗” “难道,大王,”摩诃梯诃都罗有些猜中了自己这位辛标信大王的心思,“难道你想着要再次攻打中国人的大营吗” “不是攻打大营,但是我们可以在他们撤退的时候,攻打他们的尾部吧”孟驳眼中露出了精光,是一种恶狠狠的精光,宛如丛林里盯住猎物的野兽一般的目光,“为什么不呢他们过几天肯定没用准备,没用准备的话,那么意味着,我们肯定可以有所收获。” “中国人的统帅病的快死了,这样的话,他们肯定不会有什么强大的作战能力了,而且合约已经达成了,她们也肯定想着要赶紧回国,离开缅甸这个该死的地方,我们只要,只要拖住那些厉害的蛮人,那么,他们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作战能力了,我们可以试一试。” 摩诃梯诃都罗是英勇善战而且也有大局观的,他微微一思索,就知道这个计划完全可行,“那些最厉害的野蛮人,肯定会是要护送他们的主帅离开的,我们不要去想着要杀了他们这个丞相统帅,那些野蛮人肯定不会拼命,我们采取了偷袭的策略,别的不用说,只要能打下一些粮食和物资,那么就足够弥补我们这一次在这里坚守的损失了” 中国人有钱,财大气粗,谁都知道,特别是杨重英说过,粮草都是以数十万担来计算的。 四十四、各怀鬼胎(中) 孟驳的确是雄才大略的英主,虽然这达成和谈了却又背信弃义,但显然孟驳没有这个心理负罪感,他在得知了中国大营内在真实的情况之后,他要再在中国人这里寻求新的突破口的想法就是不可抑制,思绪一日千里。 “中国人的主帅生病,其余的染病的士兵也很多,这种情况下,只要把最后这一次的战争给打赢了,中国人就再也不敢出兵八大关之外了”孟驳野心勃勃,“不纳表称臣,我以后还要让缅甸和中国平起平坐” 这几次战争对着缅甸伤害极大,但对于中国来说,更是榨干了和缅甸国土差不多大的西南三省所有的钱财物,孟驳非常清楚,如果整个中国的力量能够全部使用出来,那么缅甸当然是不堪一击,但现在中国人没有那么快速的把力量可以集中起来。现在,就是缅甸最好的机会。 摩诃梯诃都罗忙请缨,“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大功劳,请交给我去办,大王,请你相信我,我要打败中国人的心思,肯定是比缅甸的所有山峰加起来还要多” 孟驳点点头,“你要小心谨慎,这一次去,万一中国人有准备,准备我们以后的偷袭,那么还是要保证我们的军事力量不要被无故削减,如果中国人有很大的准备,我们就不要轻易去挑衅了,最差的结果,我要你把中国人的物资,特别是那些粮草、银钱带一些回来” “那么我这就马上去准备” “不要着急,”孟驳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中国的使节,那个杨大人还在我们的大营里,他虽然帮助了我们,但目前,他还是忠心中国皇帝的臣子,如果被他看到了我们的调动兵马严阵以待的样子,这一定是对着和谈不利的,我们要先等着,等着中国人那所谓的吉时过了,等到和谈结束,中国人放心离开的时候,那时候才是我们调兵遣将的好时候” “这一次一定会成功”摩诃梯诃都罗朝着孟驳弯腰鞠躬发誓,“佛祖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对于成功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个困难,摩柯”孟驳亲热的叫着摩诃梯诃都罗的短名,“你先去准备妥当,到了那一日就点兵起将,我要看看,中国人是不是会被我打得猝不及防”孟驳哈哈大笑,他觉得胜利指日可待,而中国人,注定会成为缅甸贡榜王朝崛起的路上必然要除去的笑柄,永远被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孟驳不是什么大方的人,论起痛恨之情来,谁也难理解他心里头真正的感受,对于一代雄主来说,自己野心勃勃筹划的攻克暹罗,一统缅甸,剿灭土司,北上和中国抗衡,样样事情都做的轰轰烈烈的,但唯独就是最后一件事,那就是和大玄产生了如此复杂久远而且战局相当不妙的战争,老官屯此地成了修罗场,战争从来和政治是连在一块的,战争的失利,影响到了政治,不仅仅是老臣巴提亚提出了对孟驳的不满,各地原本不敢说话只能朝着阿瓦城进献花马礼的土司们也开始蠢蠢欲动,最糟糕的是,暹罗的郑信也开始动摇了自己在暹罗的统治 想着之前如何的威风凛凛,才过了没多久,竟然就落到了如此的地步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中国人而起的,孟驳当然不会去找自己的原因,在他看来,就算是中国,也不应该对着土司们的转移忠心而如现在一般大动干戈 自己的皇图霸业,几乎因为中国人的全力以赴而烟消云散,如何叫孟驳不恨就算是中国人因为局势的变化而不得不停战,他也决不能让中国人轻易的离开缅北地带,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中国人这里找一个场子回来,他要让缅甸所有的土司,还有暹罗的郑信知道,就算是中国人,不仅在自己这里讨不了好去,更是要伤筋动骨,留下什么代价来算才完。 只有自己,才是南天,真正的霸主。 他必须要让南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点,这样的话,缅甸贡榜王朝的统治才能继续的在南天安稳下去,他和摩诃梯诃都罗观点有所不同,摩诃梯诃都罗的意思是柿子要找软的捏,但孟驳却是希望,把最强大的敌人给打趴下,如此的话,其余的小蚊子小蛇,就不足为据了。 “当然了,”孟驳温柔的说道,“我们也要准备好完全的准备,等着你出击之后,我就会把阿陀耶给抓起来,他的人头,将会是安抚中国怒火最有用的东西。” 摩诃梯诃都罗心下一凛,这位缅甸的辛标信大王,的确是不能容下任何一个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统治之人,阿陀耶这样的贱民出身,最后竟然也无妨被容下,不过这事儿目前和自己没关系,但自己的确要注意,日后更要注意谦卑,时刻要警惕自己。 “那么,我们就先等着热闹热闹罢”孟驳满意的点点头,他解决了中国人,又要解决了阿陀耶,真是一举两得,所以对这中国人现在的倨傲,他也可以容忍下来,“告诉中国来的使节,我今天晚上会斋戒焚香沐浴,一直到后天中午,保持干净纯净的心情和中国人会盟而在会盟之后,摩柯,接下去就是你该展露神威的时候了” “时候到了吗”金秀问道,她最后统计了一遍自己所记载的东西内容,确定了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她长长吐了一口气,侧耳一听,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 “到了到了,”小叶子忙给金秀拿来了新衣裳,“海兰察大人就是说这个点要爷换了衣裳出去的,这会子差不多就到了,您还是赶紧着换了吧” 金秀点点头,“倒是给我想了这样的主意出来” “真不知道他们是安的什么心十二爷呢” “主子爷已经在后面主持军务去了,好像是做什么监督火药火油之事,奴才也不知道具体的,”小叶子笑道,“说让告诉福晋,等会中堂大人点将,他也必到” 四十四、各怀鬼胎(下) 金秀噗嗤一笑,“他来做什么瞧我耍猴子吗” 小叶子却很是当真,对着今日的事儿,很是当真,“海兰察大人在外头说的很是玄乎,我听着都吓人。” “他说什么了,”金秀边穿衣服边笑道,“你不是和他最不对付吗怎么就又听上他说的话了” “您别急,听奴才说来,海兰察大人在外头说,说福晋您,”横竖这里也没有外人,故此小叶子也称呼金秀为福晋,“说是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天文地理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更是能够知未来断人生死,乃是诸葛亮一类的人物。” “这些话,”金秀问小叶子,“你信吗” “别的奴才不知道,可这知未来断人生死,奴才是信的,”小叶子忙抱怨,“自从海兰察说您会这个后,外头就不知道多少人要来拜见福晋,说要请福晋来断一断他们的官运前途如何。” 金秀轻轻一笑,“难道我说这些日子出门去,无论到什么地方,怎么到处都能见到请安问好的人,我说,我又不是中堂大人,也犯不着来找我,事儿原来是出在这里头” 其实这算不得要怪在海兰察头上,海兰察的性子,就算是他再嚷嚷这些和打仗无关的内容,众人都是不相信的,你一个只会打仗斗狠的凶猛之人,说起别的事情来也没什么说服力,实际上还是孙士毅无意中说了出去,特别是傅恒重病之后,孙士毅非常清楚,金秀对他的判词已经生效了。 这一点来说,简直是铁口直断,他佩服之余,也不免将这些事儿给说了出去,尤其是明瑞和海兰察,被他判定,一个是非得有转机才能复入缅,一个是非得海不得有战功,再加上提前预备下金鸡纳霜来救阿里衮,神机妙算,这个词儿,绝对是可以按在金秀身上的。 “只是可惜了,奴才都收了不少银子呢,”小叶子很是惋惜,“若是福晋愿意见见他们,说上几句,只怕是银子是赚了不老少了” “我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金秀笑骂道,“那些无名无姓的小人物,我怎么知道他们未来如何说不出来,说不准就不好了。” 小叶子忙点头,“奴才也是这个意思呢,若是那些无名小卒,哪里知道他们未来如何自然是要先紧着如今的将军总兵,还有大人们了。” 这倒是小叶子的等级观念较为严重了,不过这也恰好符合了金秀不愿意装神弄鬼的特点,她是学历史的,但不是什么没名号的人的未来她都知道,从本质意义上来说,金秀不是可以看穿未来,而是她就是未来而来之人,所以可以知道,一些历史的走向,和大人物的结局。 当然,金秀穿好了衣裳,复又坐了下来,小叶子站在金秀后面,将她满头青丝都挽了起来,弄成一个发髻,又拿了一个银冠出来,给金秀戴上,金秀在想这一刻之后,整个缅甸之战的走向,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而自己所言的预知未来的话儿,可能也就不再是那么有效并且灵验了。 她起身抖了抖袖子,转过头来让小叶子看了看,“如何” “真是仙风道骨啊”小叶子笑眯眯的恭维,“您要是再拿上一根拂尘,直接就可以上台亮相了” 金秀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出戏还真的要了自己的老命不过小叶子似乎还有些担心,“福晋,您说,今天真的有风吗” “或许有,或许也没有,”金秀淡定说道,“咱们走着瞧吧” “可这走着瞧,到时候万一没有岂不是要丢脸了”小叶子害怕的说道。 “你记住了,小叶子,面子什么的,丢了也就是丢了,只要是有实际的东西,有里子这个玩意儿,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 外头通传,说是海兰察来请,金秀点点头,一出帐篷,海兰察顿时眼前一亮,他上下打量了金秀的衣裳头饰,“幸好我知道纳兰大人你最是会装神弄鬼的,不然的话,我若是这猛地一见你这模样,还真以为你是神仙人物呢” 金秀怒视海兰察,“都是你给我找的麻烦,这会子又来调侃我了” 海兰察忙赔笑,“没有,没有”海兰察今日是满身戎装,铁锁甲闪闪发亮,头顶上红色缨球颜色鲜艳,他原本身材高大,这么一穿着,更是威风凛凛,他还带了十来个同样穿戴整齐的索伦兵,“我这就护送大人前往”海兰察谄媚的笑道,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十分僵硬,让小叶子都有些不寒而栗,“今个可是好天气啊” 天气不错,金秀就着小叶子的手上了轿辇,今日天气万里无云,虽然是近黄昏时候了,可太阳还是极大,太阳大,而且,是没有风。 又热又停滞,一点风都没有,这就是现在的天气。 整个营房之中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在里头,到处十分安静,就连战马的嘶鸣声,这素日里头最常见的杂音都消失了,“大帅呢”金秀左右看了看,问海兰察。 “在江边的高台那等着您呢”海兰察神神秘秘的说道,“水师上下都在那等着。” 金秀简直无语,“这是要做什么就等着我给大家伙加油助威呢” “就是这个意思了”海兰察得意洋洋,“你这一出手,把事儿办好了,大家伙高兴,军心一下子就凝聚了” 大营靠近江边的地方,这里已经整修完毕,修建了一个高台出来,上面插着各色旗帜,只是到底没有风,一丝风都没有,旗帜都垂在旗杆边上,死气沉沉的,天气炎热,众将都穿戴整齐,不耐酷暑,所以每个人的上头都顶着罗盖伞遮阳。永基料理好了差事,这会子也前来,金秀下了轿辇,永基忙迎上,“这事儿成吗”他小心的问道,“若是不成,就不必上去了” 金秀摇摇头,“没事,可以试试看。” 。 四十四、各怀鬼胎(完) 这话说的让永基更是不放心,他有些忧愁的叹气,“若是不成,也就罢了,我和中堂大人说,免得到时候不好看你又白白受了怪罪,你的功劳极大了,就算是这一次算不中,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永基到底还是担心金秀的,“依我看,咱们不必冒险,如何” 听到永基这么说,金秀倒是心里头暖洋洋的,永基虽然才干不显,为人稍微懦弱了些,可心地是极好的,这样的人物,或许成为帝王,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性子,但如果算是过日子的话,的确宅心仁厚,是一个好品行。 “无妨的,”金秀看了看天边的光线,转过头来对着永基笑道,“试一试也成,横竖如今都穿成这个样子了,那也不好回绝不是” 水师上下、火枪兵、藤甲兵、索伦兵等等估计有三四千人都列队站在台下,密密麻麻的,还有傅恒阿里衮阿桂等将领悉数在场,金秀先朝着傅恒作揖,微微弯腰,“中堂大人。” “今日这事儿,可是委屈你了,”傅恒今日脸色极好,一点都看不出来什么重病的样子,他对着金秀点点头,“让你来行此事。” 傅恒认为做今日这样的事情,是对着一个读书人较大的侮辱,所以他对着金秀是有些歉意的,但金秀不以为意,“素来出征开战前就有祷告占卜之事,学生虽然不才,却也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并不是觉得委屈。” 这边也不啰嗦废话,金秀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夕阳欲颓,时候刚刚好,“时辰差不多了。” 金秀天气炎热,一丝风也没有,众人无处乘凉,热的满头大汗,又因为中堂大人大帅等都在现场,囿于军法不能离去,只能是干站着,但没想到竟然有人这样施施然的上了高台,众人的脖子一下子拉长了,瞧着这一个人,身穿八卦水火相济阴阳鱼道袍,手上提着一把桃木剑,头顶道士髻,剑眉星目,玉容花貌,眼神凌厉,端然如仙,众人离得不算近,特别是夕阳西下,阳光直接透过了高台上的人,只留下在金红色的光芒之中的一个剪影,但众人发现高台之上的人,头戴的冠闪闪发亮,似乎是用亮银打造而成,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这个头冠乃是大营之中的能工巧匠用纯银打造而成,也没有什么样式可模仿,于是只是用碎银子敲打扁薄,做出莲花花瓣的样子来,再用巧手镶嵌在翡翠莲心上,如此颤颤巍巍,银光发亮,远远望去,此人的头上好像是点了一团白色的火焰一般,跳动不止。 高台之下,等到金秀面北站定,又有大汉一名,身穿玄色宽袍大袖,腰间系了白色的绸带,手中拿着一张玄色幡上来,就站在金秀的身后,众人看到那幡上面又用白线绣了北斗七星出来,看着搞这么一套东西,众人又是迷惑,又是有些奇怪,登台的这个人,到底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没错,金秀赶鸭子上架,今日来借东风了。哦,其实是要借东北风。 金秀的确是懂一些天文地理,也知道气象学的一些内容,通过精确的记录风向和计算降雨、云层的内容,可以大致推算出风向的改变,和晴雨之天,她的确是也说过,最近会有风向改变,但自己个从未想到过,要来这么一出装神弄鬼的戏来 想到这里,金秀就不免恨得牙痒痒,这一件事儿又是海兰察闹出来的,他听到了这个事儿,也不和金秀说,直接就禀告傅恒,要纳兰大人登台表演,表演一出借东风,他振振有词,道理倒是也有一些的,“如今鏖战有些日子了,等着和谈的这段日子,大家伙心气下去了些,我老海是知道这个事儿的,只若是大家伙真的要和谈,下官这些话儿也不必说了,可既然要战,那么这军心士气是顶要紧的,大家伙都郁闷着呢,若是要水师出动,没有风可不行纳兰大人我是佩服的,也不是要戏耍他,也不是说不服气他,只是既然有这样的好本事,为何不当着大家伙的面施展一番只要真的能借来东风,咱们必胜” 这一番话真是合情合理,再叫人反驳找一些错处来都不成,傅恒听着有道理,于是来问永基的意思,傅恒觉得这事儿读书人不一定肯干,于是先问过永基这个东翁的意思,金秀听到这话,也觉得有些用处,海兰察讲的有道理,于是答应了下来。 这事儿是答应下来了,但金秀没想到操持这个事情的海兰察竟然给自己搞了这么一身行头来头戴银莲冠,身穿八卦道袍,手上还有一把桃木剑,身后更是来了一张七星幡,这和戏台上的诸葛亮有什么差别 金秀气的牙痒痒,但既然是到了这个时候,又站在如此高台上,自然也没有不继续演下去的道理,金秀正欲动手,没想到高台两侧竟然又有丝竹之乐响了起来,金秀险些摔倒,这是要办演唱会吗 海兰察得意洋洋,望着高台之上的金秀一直傻乐,傅恒捏须奇道,“怎么还用上了鼓乐之声” 孙士毅也不知道,但也只能是勉强解释,“许是因为仪式要如此罢纳兰公子乃是世外高人,这些呼风唤雨的事情,和寻常的事儿不一样。” 阿桂还是保持怀疑,“这风雨之事,如何能预料的到”他下半句没说出来,若是当众这么演戏,演不好,士气大振且不说做不到,只怕是还要坏了军心士气,反而更不好了。 各人心思不一,在边上看着的土司等人也是伸长了脖子,看着高台上到底要在搞什么鬼。 金秀定了定神,见到四处安静,近处草木丛深,远处江水滚滚而流,天外无云,夕阳西下,高台四角点起了青烟,青烟冉冉升起,笔直而上,一点抖动的意向都没有。 起码现在来说,风还没有到。 。 四十四、各怀鬼胎(续) 金秀是上台来表演自己神机妙算的,不是来耍猴的。 所以她必须要露出十分镇定而且准备完全妥当的样子出来,不被底下的士兵们发现自己的心虚,鼓乐声响起,金秀顺势把手头的桃木剑伸展出来,慢悠悠的慢悠悠的施展了一套似是而非的太极剑法,又慢又温柔,但又好像是有些像舞蹈的样子,在高台之上,就这样耍起了剑舞。 那鼓乐声也甚是中正平和,不急不缓,金秀和音乐旋律配合的天衣无缝,简直是十分和韵,但就算是再和韵,也不可能一直这么舞蹈下去,特别是金秀所学的三脚猫太极剑,再怎么样耍也终于有了耍完的时候,偏生这个时候,地下的鼓乐声竟然一下子又停了,金秀顺势收剑,慢慢的将桃木剑放在了手臂上,宛如捧了一个玉如意一般,香案业已准备妥当,上面还有各种供果,金秀命那大汉站在香案之后,凝神静气,等了一会。 众人看的热闹,伸长了脖子盯着高台上的演戏,金秀凝神等了一会,四下静悄悄的,一点风声都没有,但似乎又不能这样一直等着,于是她等了半盏茶的时分之后,就盈盈拜倒,跪在香案之前,对着七星幡接连三拜,高声喝道“学天书看天象易如反掌,设坛台借东风相助忠良” 这话一说出来,地下的士兵们轰的一声刺激到了,这是说什么呢说什么要什么借东风 “西风已残,东风刚起,天地运力,来我东风” “来我东风” 金秀复又呼喊再三,众人又连忙停住了嘴里的交谈,左右看了看,四处静悄悄的,高台四周的旗帜懒洋洋的垂着,一点有风的迹象都没有,这到底行不行啊 金秀起身,天边看了看,又转过身子,朝着那个执幡的大汉喝道,“左右各摇幡九九八十一次” 如此一番演戏,夕阳已经落山,天地之间尽数都变成了红色,金秀见到这时候还未得逞,于是又要舞剑一番,又是跪拜祝祷,嘴里头嘟囔着念念有词,但这个时候风还是没有来。 大家伙看着有些着急了,怎么回事,这个人该不会是骗子吧王连身边的几个藤甲兵开始抱怨了,“这到底是行不行啊” “我瞧着是够呛,这借东风,是谁的本事”说话是一个川军的士兵,川人最是敬重诸葛亮,他微微冷笑,“可是诸葛老丞相的本事这杂毛小道,真是班门弄斧,怎么敢做这个事儿” “不许浑说”王连很是敬重纳兰公子,故此听到有人说怪话,忙喝住众人,“不可喧哗,耐心等着” 海兰察瞪大了眼睛,看着高台上的人,索伦兵大部分都是呆头呆脑的,很是听话,也听不懂台上的金秀到底是在干吗,可其余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尤其是那些京营的士兵,他们认出来高台之上的人,就是把自己这些人丢给海兰察去折磨的纳兰家公子,眼下看着这个人在装神弄鬼,还没有什么效果,于是大声冷笑起来,还有的起哄,“装什么呢赶紧着下来吧” 金秀冷然凝视这些火枪兵一眼,又看了一眼海兰察,海兰察一哆嗦,马上就去喝止众人,到底是傅恒等将相都在此处坐镇,大家伙说了几句,海兰察又是凶神恶煞的来回巡逻监视,于是嘟囔几句,也就罢了。 可台上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永基有些着急,对着傅恒说道,“瞧着如今好像不太行不如让他先下来等会再登台,中堂大人以为如何” 傅恒不语,孙士毅笑道,“且不着急,如若老弟惊世大才,这不是什么难事,他说能成,必然就能成,素来成大事者,都是要等候时机,也要有人捧着,也要等一等才好。” 等什么孙士毅对着金秀倒是十分的信任,甚至去劝说傅恒在大决战之前要摆出这么一个架势来让金秀表演,永基只觉得心急如焚,他有些坐不住了。 孙士毅看懂了永基的神色,悄声对着他说道,“今日原本无风,若是不来,也是无妨,只要不吹西风也就足够了,无风,咱们的大计,今日一样可行” 计划可行,可这士气,还可行吗 金秀反复再次跪拜舞剑,这一次她跪坐在了高台上,只觉得心跳的极为厉害,自己预算估计绝对不会有错,风向就在这一两日之间绝对会发生变化,停风已经停了两日,今日白天也是无风,按照规律来说,应该要变风向的时候了,怎么这会子还毫无动静 金秀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这会子鼓乐声已经停了下来,四下寂静一片,反而是这无声,这寂静,让人更觉得尴尬无比,金秀心里头心烦气躁,天色渐渐的暗下去了,太阳彻底躲入了山峦之后,天边尽数是暗红色的晚霞,可这个时候,还是没有风。 金秀伏在地上,心跳变得很快很快,难道就要在这一刻,宣布自己个的失败了吗 风若是还不来,那么也就只能是快速结束这一场闹剧,夜幕已经降临,晚上就是要发动对缅甸大军最后的冲击,时间不能被耽误掉,必须要马上开始了。 金秀站了起来,她慢慢转身,朝着台下的众人看去,众人也是目光炯炯看着她,金秀脸色惨白,又觉得自己满脸通红,她微微张口,正准备朝着傅恒请罪,但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自己鬓边碎发似乎微微飘动了一下,金秀猛地抬起头来,感觉到了鼻尖有了异样的嗅觉。 一种来自高山和高原之间的干燥之气。 金秀的头发慢慢的有些一些抖动,她抓住了这个机会,明白了转机终于到了。 抬起头,金秀见到了远处的山峦之上云海开始有了变化滚动的迹象。 她倏然转身,复又朝着那七星幡跪拜三次,嘴里头念念有词,等到高台之上风开始徐徐吹起,金秀大喝一声,“东风此时不到,更待何时” 四十五、来借东风(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阿桂似乎对着这位纳兰公子毫不感冒,就算不是因为他在装神弄鬼的缘故,只是似乎因为永基和这位纳兰工资的奇峰突起,让原本属于他的权柄减少了不少,但对于纳兰公子还有十二阿哥办事当差妥当认真这个优点,阿桂是赞赏的;不过不知道为何,他对着纳兰公子这种神神秘秘且不愿意讲自己所有的东西都交代出来的性格,有些看不顺眼,他并不喜欢这种不知道内情,却被动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还是比较有掌控欲的。 就比如现在,阿桂皱眉,对着身边的阿里衮说道,“这样装神弄鬼的,若是万一不得成功,岂不是败了军心” 阿里衮有些急躁,一是着急水师马上就要出征,二是着急风向为何还不转动,“嗨这一出若是演不了,可真是倒霉了”他随即醒悟,大军作战在即,可不能够说这些丧气话,“总之是不顺” 傅恒看了看焦急的永基,心里头微微一叹,这一位纳兰公子看来的确是凡人,不是什么神仙人物,想着要和诸葛亮一般借来东风,如今看来也是奢望,在傅恒的心中只怕是觉得这位穿着道袍衣襟飘飘宛如神仙人物的纳兰公子,已经是为了达成目标好弄险之人了。 “大帅,”明瑞看了看天色,朝着傅恒拱手道,“时辰不早了,如今天色还亮,在再晚些,只怕是咱们的人都看不见了。” “请纳兰公子下来吧,”傅恒无奈的说道,这一次事儿不算成功,那么的确不该耽误时间。“本座要登台号令,发动进攻” 孙士毅答应下来,正预备吩咐人请纳兰公子下来,这一锅子夹生饭若是再不好生处置,只怕是就焦了,饭焦了,那么就更加没法子吃了。 只是这个时候,高台之上的那个道士,头戴白莲冠的纳兰公子突然起身,朝着东北方的天空指了指手里头的桃木剑,“东风,东风” “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众人微微一惊,傅恒原本在低头沉思接下去如何排兵布阵,听到高台上的纳兰公子如此高喝,一下子抬起头来,只见到他手中的桃木剑微微转动,随即猛地从东北方向,朝着西南方向画了一个圆形的弧度。 在场的所有士兵都停下了骚动,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台上的人,风来不来,大家伙都看的清楚,那七星幡纹丝不动,高台周围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旗帜,也宛如死蛇一般一动不动的垂着,一点风也没有。 桂家少主在台下,见到这样的场景,不免噗嗤一笑,但随即又连忙掩住口鼻,这嘲笑之后他也马上有些担心,眼下这可怎么办台上这位无所不能的智者,把什么都算计的妥妥当当的英俊少年,今个难道要第一次出丑了吗 他半是担心半是觉得有些滑稽,人力如何能够胜天呢凡人如何能借到这虚无缥缈的东西,风呢 孙士毅有些不忍纳兰公子继续这么丢面子下去,于是准备亲自拾级而上,要劝金秀下来,台下的士兵们交头接耳,可突然之间不知道是谁叫了起来,“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 “你看旗看,来了” 大家伙抬起头来,果然见到高台上原本笔直而上的青烟一下子消失了,高台四周的原本宛如死蛇一般挂着不动的旗帜像是突然之间加了生气,突然就有了活力起来。 众人突然不敢说话了,就等着四周的旗帜慢慢的抖动起来,宛如突然复活的灵蛇刷的一下,抬起了头。 孙士毅正站在台阶上,见到如此场景,忙朝着天空看去,原本万里无云,天高云淡,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天空之中原本平淡安静的空气一下子抖动了起来,天地之间的光线似乎发生了变化,有些扭曲,突然之间,孙士毅的脸上感受到了空气的流动。 这就是风。 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了阵阵轰鸣声,这种轰鸣声不是突然发出的,而是从远处的山峦高原之中,从江河湖海之中,从九天之上,慢慢的,缓缓的,却又是迅疾的,飞快的,从一点点的细碎不可听闻的小声音,变成了在孙士毅心中宛如洪钟大吕一样的声音。 灵蛇们完全起来了,就好像是从干枯再到濒临死亡,再到重新生机勃勃这样一个逆过程,高台上的纳兰公子振臂大呼,“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那原本还是微微的风一下子就变得狂暴变得迅猛起来,高台上的旗帜似乎一下子得到了命令,一齐飞舞,在空中被拉得笔直,呼呼呼,大风终于降落在了人间,降落在了老官屯的半空上。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场景,四处风声大作,卷起了尘土和青烟,看着高台上,那七星幡也是迎风飞舞,而一直举着桃木剑斜斜刺向半空的纳兰公子,衣襟被狂风吹动的翩然起舞,白莲冠微微扇动,好像是活了过来,越发衬托的其面如冠玉,飘洒出尘,那些点燃的青烟胡乱的抖动着,在高台之上,笼罩了纳兰公子,他衣袖翩翩,身轻如燕,似乎下一刻就要白日飞升,离开尘世间了。 军心士气自然大振,没想到啊没想到,大玄的大营之中,竟然还有活神仙,呼风唤雨,一下子就把东风给借来了 狂风大作,台下的士兵们被震惊到集体失声,谁也说不出什么话儿来,尤其是刚才几位出言讥讽的士兵忍不住双腿瑟瑟发抖,几乎就要惊吓的跪了下来。 狂风一下子就过去了,但风一直还在,只是没有刚开始那么的狂野,一直坚定不移的从东方偏北的方向吹来,朝着西方偏南的地方而去。 金秀放下了桃木剑,环视台下众人,嘴角微微一笑,随即换成了肃穆庄重的神色,她举起了双臂,振臂大呼,“天佑大玄天佑大玄” “东风既来,大军必胜” “大军必胜大军必胜” 。 四十五、来借东风(中) 士兵们热血沸腾,跟着金秀高声呼喊起来,“天佑大玄” 响声响彻云霄,惊起了日暮已经归林的飞鸟,金秀缓缓步下高台,朝着傅恒微微鞠躬,“中堂大人,幸不负使命” 傅恒也是高兴极了,他原本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庞从刚才风起的时候,就变得红润有光泽,他精神抖擞,朝着金秀郑重其事的作揖回礼,“得了东风,真是纳兰公子之功也” “非是我功,”金秀原本要说实话,只是这时候四下的土司见到金秀过来,纷纷半跪在地表示臣服,有的更是朝着金秀献出了腰间的佩刀这是一种臣服的表现,当着这些人的面,金秀就又不能直接说实话了,有些时候,带着一些夸张和神秘色彩的话儿,更能起到一些特别的效果,“乃是天命在我大玄天命注定,大玄当灭缅甸,孟驳死于刀下故此上天降下法治,命风伯助力,吹彻一夜东风,来助我大军成就此大功” 这话说的义正辞严,又端庄无比,土司们更是五体投地,不仅云南四川贵州出身的兵尊敬信仰诸葛亮,昔日南征孟获,流传千年下来,当地土司也是最是尊奉诸葛阿公,如今竟然眼见为实的见到了竟然也有人和诸葛阿公一般可以朝天借东风,这心里头的震撼,只怕是又可以让他们安静老实许多年了。 若是不是这些为首的将臣们都知道金秀如何测得天气风向的,听到这一番话,再联想到刚才那无风起浪,天地变色的场景,真的以为这位纳兰公子就是呼风唤雨的世外高人神仙人物。 傅恒点点头,“如此极好点将”他对着身后的中军官发号施令,“登台,本座要即刻派兵,攻破老官屯” 金秀的登台表演,借东风这一出,极为有效,战士们一直喊着“天佑大玄”从未停歇过,傅恒登台发号施令,众将跟随而上,永基走到了金秀面前,“可算是来了我在底下看着心惊动魄的,真怕就有了差池” 金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也怕有了差池,呆在台上差点就起不来”她趁着左右无人,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会子才惊觉自己的后背上十分不舒服,内衬的衣裳尽数已经湿透了,“这种冒险的事儿,以后就不能再做了”永基提醒金秀,“你在上头难为,我看着实在难受,咱们又不缺什么东西,就不必如此了。” 金秀心里头还有些暖流涌过,她朝着永基点点头,正欲说什么,孙士毅又忙跑过了过来,朝着两人说道,“十二爷,如若老弟,中堂大人请两位也要上台,他就要马上派兵了” “十二爷去就成了,”金秀笑道,“我还去做什么” “你必然要去的,”孙士毅伏在金秀耳边悄声说道,“如今你可是神仙神仙坐镇,有你保佑祝福,他们奋勇杀敌,也就是你的一句话了。” 这也算是送佛送到西吧,反正金秀已经是穿戴成这样了,横竖也不差这一遭,“中堂大人派兵,还要听两位参赞的意见呢,”孙士毅又笑道,这会子事儿进展顺利,孙士毅也高兴,“您两位一左一右,一龙一虎,在中堂大人两侧,这才是称心如意,万事大吉呢” 金秀微微一笑,到了高台上,这时候香案什么的都已经撤去,取而代之的傅恒的书案,上面摆着王命令箭关防大印等物,傅恒样样分配妥当,水师由阿里衮率先预备出击,顺风顺水,拦住江面;阿桂指挥云贵川三省绿营和藤甲兵还有火枪兵等准备待命,等到水师出动,即刻发动攻打缅甸陆上大营,明瑞统率火炮,负责轰开缅军防守工事,此外江面布防,也要他来负责。 众人都有差事儿,永基也有,他要负责伤兵救治,这是一个比较血腥的差事儿,也不是什么文雅有趣的,但这个事儿如今被傅恒看的颇为上心,不少轻伤的士兵救治之后可以回到战场上,这样的话损兵折将的概率也被减少了,也是难为永基会做这样的事情,傅恒心里头打定主意,只要大胜之后,就必定上表,给永基请功。 大家伙都已经分配好了差事儿,众人都是情绪高昂,有上天保佑,天命在大玄,这一仗,老官屯必破 官兵们如潮水般的涌出了此处高台,众人都有了差事,但只有一拨人还没有,那就是海兰察和他的索伦兵,“大帅”海兰察忙拱手请示傅恒,“我们索伦兵怎么没有差事儿” “怎么,”傅恒笑道,“让你看着就是,不必上阵杀敌,还不好吗” “如此怎么可好”海兰察又惊又怒,“这可不成大战在即,就是吾辈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怎么还让我们休息这可不成” 海兰察建功立业的心思还是有的,傅恒微微一笑,“你有这个心思就好,只是如今且用不到你,火炮火枪轮番上阵,必然可以破开缅军大营,你的作用在后头这可是纳兰公子提的建议,我也深以为然,的确就是该如此” 海兰察看了一眼金秀,只见到金秀朝着自己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好钢用在刀刃上,现在都还不是最后用力的时候,索伦兵,还有海总兵大人,何必着急先耐心等一等,等到大营将破欲破的时候,需要加一把劲儿,那么就该轮到您了。” 索伦兵素来金贵,大玄上下要是作战的时候,一般来说,派个几十个人就足够了,索伦兵就是宁古塔的披甲人,冰天雪地之中出来的战斗力爆表的战士,这一次一下子就派出了六百索伦兵,这是绝无仅有的规模,海兰察等人也想着建功立业,可离着最近的一次战斗,似乎还是护送纳兰公子在新街的时候遭遇了孟驳的象阵,可那个时候还没等着大家伙出手,孟驳就退去了。 海兰察一听这个理由虽然是好,可到底还是不舒服,且看着纳兰公子的表情,似乎也在说明,他是在报复自己个。 四十五、来借东风(下) 士兵们都整装待发,而只留下海兰察一拨人尚无任务,海兰察这可有些不高兴,但听到金秀如此说,把自己个和索伦兵捧得高高的,得意之余却也明白,这会子只怕是纳兰大人报复自己个了。 “这大概还要叫我等多久”海兰察跺脚郁闷的说道,“还要多久” 此处高台不宜观战,也不宜用来指挥。众人复又到了另外的高处,此时黄昏已然渐渐消隐,天边只剩下一点点微光了,天地之间朦朦胧胧的,唯有江面上波光粼粼,还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大玄大营这里,除却原本营门口点着火把之外,其余尽数都没有点火,四处寂静,只有风声呼啸。 对面缅军大营一样是宁静的很,从傅恒望去,没有任何准备,他捻须点了点头,对着孙士毅说道,“这一次进攻,起码咱们占了先机。” “接下去就先看水师的了,”孙士毅点点头,“也看看十二爷的铁索连环之计,有没有效。” 永基看了金秀一眼,见到金秀镇定自若,于是潇洒笑道,“天佑大玄,这一仗,必然功成” 话音刚落,江面上就响起了呜咽苍凉的号角声,无数的火把点燃了起来,点亮了众人的视线,夜色加成,朦朦胧胧之中的那些楼船分外高大巍峨,好像是远古巨兽一般,浑身点满了火把,慢慢的从江面上出现,逼近了缅军的水师大营。 缅军水师大营有了些骚动,他们似乎从未想到,明日就是两军和谈的好日子了,今日夜里头,竟然还有突袭这件事情 听到了传令兵的禀告,手握金杯在和阿陀耶还有摩柯等人饮宴的孟驳,慢慢的放下了手里头的杯子,“这是什么意思江面上出现了中国人的船只还很大” “是,都点燃了火把,鼓噪着朝着我们水师大营而来了” “杨大人,”孟驳心里头觉得隐隐有些不妙,他把酒杯放在了案上,“我需要一个解释,中国人不是要和我们和谈了吗这时候又出动水师,是什么意思” 杨重英不动声色,谈笑自若,他喝了半杯酒,对着孟驳笑道,“我们的确是要和大王和谈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明日就是要签订协议交换国书了,又怎么可能会反悔呢” “那么这会子怎么又有人来攻打我们的水师” 杨重英原本是按照他自己的心思,就是大义凛然的呵斥孟驳,来一个鱼死网破,但根据这纳兰公子的交代,还是要先虚与委蛇才好,所以他心里头大悦,但面上还是耐心解释,甚至带着一丝谦卑之色,“这必然是有误解的,我虽然是文官,却也知道在江面上,我们大玄的水师远远不如缅甸贵军的水师,怎么可能在水师上要主动攻打贵军呢许是,别的缘故,哎下官也不瞒着大王,虽然是和谈,但是我们大玄帐下还有不少将士不愿意和谈,不遵命令的人,许是来挑衅贵军也是不一定,还请大王要以宽仁为怀,不要过分屠杀他们才好啊。” 孟驳冷哼一声,他隐隐觉得杨重英的话不太对劲,但一时间却想不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姑且信你,但却不能放过你,阿陀耶”他吩咐身边倒酒的侄子,“把这个中国人拉下去看管起来,如果他敢说假话,”孟驳盯着杨重英,“那么我会亲自将他剁成一片片的碎肉抛进江里头喂猪婆龙” 杨重英不卑不亢的起身,跟着阿陀耶出去,“王子啊王子,”趁着左右无人,杨重英对着阿陀耶轻声说道,“接下去就看王子殿下自己个的选择了,以后的路怎么走,就看你的意思了” 阿陀耶隐隐有些明白了杨重英的意思,十分吃惊,心里头整个都纠结起来了,“你说什么呢你们中国人想要干嘛别指望我会做背叛大王的事情,”阿陀耶低声恶狠狠的警告杨重英,“我是不会做的” “当然,当然,”杨重英笑吟吟,圆滑地说道,“你是孟驳忠心的臣子,我是知道的,但你更应该要考虑自己的前途和未来了,从来可没有在叔叔当国王,先王的王子还能存活下去的道理,你自己个好好想想,顺便,如果把我保护好了,将来也有你的好处,只是没有你为自己考虑的时候,好处那么的大了。” 阿陀耶若有所思,他命人把杨重英给拉下去好生看住,不许他逃脱了。又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阿陀耶见到了刀玉凤已经换成了一声戎装,在帐篷内正襟危坐。阿陀耶有些奇怪,“你穿成这样要做什么哦,是不是听到了中国人那边有什么骚动没事的,只是一些水师船只来骚扰而已,”他不以为然,“水师压根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他们只是在浪费力气,垂死挣扎,不愿意承认失败罢了” “是吗”刀玉凤难得的正色起来,“阿陀耶,你如果再这么混混沌沌下去,将来可怎么好我可是很为你的将来担心呢。” 阿陀耶懒洋洋的躺了下来,听到刀玉凤这话,又直起了身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刀玉凤先不回答,反而问阿陀耶,“晚上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睡觉”阿陀耶复又躺了下来,不耐烦的说道,“刚才我在大王哪里受了一肚子气,现在回到自己帐篷里,不睡觉还能干吗” “别睡了,阿陀耶,”刀玉凤娇笑道,“中国人不仅仅是会水师的,孟驳想着要撕毁条约,背叛两国会盟,中国人显然也会,那个中国的大人没说,但是我可以猜出一些别的东西来,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真的”阿陀耶大惊,“你怎么还没和我说过若是早些知道,我也要好告诉大王,让他提前做准备” “阿陀耶啊阿陀耶,”刀玉凤无奈的摇摇头,“你就甘心当这么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子吗就连孟姓都没有的王子” 四十五、来借东风(完) “你就甘愿过这种屈辱的日子吗就连孟姓都没加的日子”刀玉凤自顾自的整理自己的头发,她拿出一个象牙梳子,慢慢的梳头发,“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愿意和一个没名没分的人过一辈子” “这话是怎么说的美人”阿陀耶忙翻身起来,搂住了刀玉凤,“我可是缅甸国的王子,这个身份怎么算是没名没分呢你以后就是我的妻子,我最宠爱的妃子,我什么人都不要了,就只要你一个人,其余的女人,等到我回到阿瓦城,我就把她们都赶出去,恩小心肝,我怎么舍得让你没名没分呢” “我不会没名没分,而是我说的是你啊阿陀耶,你知道为什么我以前嫁给桂家的宫里雁吗” “为什么” “因为宫里雁告诉我,以后让我当缅甸的王后,成为缅甸这片土地的女主人,我才答应嫁给他,然后帮助他完成一切的,当然,他失败了,这不是我的问题,我的愿望没有达成。” 阿陀耶的眼珠子睁大的圆圆的,“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去找大王了吗” 阿陀耶真够蠢的,刀玉凤心里头无奈的摇摇头,不过这样蠢钝的人,以后才好控制,刀玉凤目视阿陀耶,“我不是要去找孟驳,而是我要告诉你,我刀玉凤的男人,一定要是成为缅甸的王,而我一定会成为缅甸的王后” 这话阿陀耶终于是听明白了,刀玉凤的心思,竟然是如此,阿陀耶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今天到底在说什么呢这样的话,”阿陀耶惊恐的看了看四周,“若是被人知道了,我就是一个死了” “死怕什么”刀玉凤迅速的反驳阿陀耶道,“最怕是这一辈子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过下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死了才好你以为孟驳是什么好人他留着你无非是彰显他的猪婆龙一般的慈悲而已,猪婆龙吃了猎物之后还会留下慈悲的泪水,而你就是孟驳为了掩人耳目而留下来的,你的未来惨淡,已经注定了,这是中国的那位纳兰大人给你的批注,你如果没用,那么早就该死,你如果有些用处,等到被孟驳利用玩了,你也是一个死字” 刀玉凤站了起来,“难道你不想成为缅甸的王吗阿陀耶,别告诉我,你不想” 阿陀耶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未觉得刀玉凤的语气是如此的魅惑,从另外的角度里面让自己的心蠢蠢欲动的,“谁不想我当然是想的,但我是贱民的血统,能够拥有王子的身份,这就是十分满意的,我怎么可能还会去追求别的什么东西呢特别是这个王位,”阿陀耶艰难的把王位这个词说了出来,“这个王位,不是我这样的人该染指的。我不会有任何机会的,美人,”阿陀耶意态有些萧索,“我只能是死了这个心。” 只要是男人,那么一定是会追逐权力和地位的,阿陀耶虽然看上去平时过的窝囊,但实际上他也有。 “现在就有这个机会了,”刀玉凤拉住了阿陀耶的臂膀,“中国人不会放过孟驳的,这一次他是罪魁祸首,今天晚上,就是他们发动进攻的机会了。” “今天晚上” “是的,中国人真是厉害,”刀玉凤不是那种只会卖弄风骚之人,她之前也是指挥作战的,东吁王朝的覆灭,还有她出的一份力,她对着中国人的确是佩服,“明天就是两国会盟的时候了,没想到就在今天夜里发起了攻势,今夜无论是谁,都不会做好防御的准备的,如果说机会,那么今日就是最好的机会” “你想要做什么”阿陀耶看到了刀玉凤眼中的跃跃欲试,“你不要乱来,”阿陀耶警告的说道,“我们没有什么能力和中国人配合整个大营都在大王和摩柯的掌控之下,我们能够用的兵,也就是我们的这些亲兵” 阿陀耶开始有些上道了,刀玉凤欣慰的想道,起码他在这一刻,并没有说要去告密,而是在冷静的分析和中国人里应外合的不可能性,“当然,当然,我们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但,万一中国人攻入了大营呢” “不可能” “如果有这个可能呢到时候阿陀耶你该怎么办” “我”阿陀耶瞠目结舌,他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号角声越发激烈起来了,“那么,我该怎么办” 江面上的楼船冲破了夜色初临时候的迷雾,蔚然大观般的楼船连绵不绝的出现在了江面上,朝着江心水洲慢慢的逼近,中国人从未摆出过如此高大的楼船,宛如巨兽般的楼船让缅甸的水师士兵一阵骚动不安,这样巨大的船只,若是朝着水寨冲击而来,只怕是没人抵挡得住 摩诃梯诃都罗放下了手里头的望远镜,从他在陆上大营的角度看去,那些中国水师船只摆出了一个非常古怪的阵势,全部在江面上摆出了一整排的样子,似乎要把水洲的缅军水师大营围住一样,并不是要作战的意思,“他们想要干什么”摩诃梯诃都罗有些疑惑,但他没有拖延时间,迅速的下令,“让水师马上解决这些中国的楼船,这些楼船这么慢,没有多少作用的用铁钩勾住他们的楼船,要全部缴获,尽量缴获我们的水师还没有这么大的船只” 通传马上下去,缅军的水师士兵得了命令,虽然对着楼船还有恐惧,但是他们之前积累了的信心还是没有消失的,对于水面上的战斗,缅甸的水师还没有输过。 缅甸的水师船只宛如灵动的鱼一般从水师大营之中激射出来,朝着大玄的水师楼船而来,夜色弥漫开来,原本一切都很模糊,但因为火光的作用,江面上倒也看的清楚,傅恒看了看,对着永基笑道,“缅甸人上钩了,接下去,咱们就要看,能够让他们怎么难受了” 永基手心尽是汗水,“是,看看他们会不会被拦住铁索已经预备妥当,想要离开我们这个包围圈,不是那么简单的” 。 四十六、两处大火(上) 大玄水师修造的这些楼船,华而不实,虚有其表罢了,这个事实被缅甸的水师一下子就发现了,特别是缅甸的战船如飞鱼一般急冲出去,躲开中国人的箭雨,而轻易靠近的时候,就知道这些楼船行驶的非常慢,慢到比寻常的渔船快不了多少,缅甸的水师船只宛如蚂蝗般的靠住了楼船,更是用铁钩一甩,勾住了中国人的楼船,缅甸人自己没有这些高大的楼船,虽然对着中国这种龟速的楼船十分鄙夷,但内心还是羡慕中国人的建造工艺的,所以若是能够夺得几艘大船来,真是偌大的军功了 可是没想到这些楼船靠近了缅甸的水师,缅军士兵才发觉楼船之间都用巨大的铁索来彼此勾住,虽然行驶缓慢些,但楼船十分平稳,上面的那些士兵们射箭更是越发厉害,不少缅军士兵中箭倒地哇哇大叫,两边来回射箭,要想躲开这些箭雨,那么最有用的法子,就是靠近楼船,登船夺取胜利 缅军水师船只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江面,将楼船的西南方向都占满了,他们悍不畏死的朝着中国的楼船冲击上来,一阵阵宛如潮水一般,锣鼓声敲的急促,这说明水师大将的意思是,要不计一切代价,攻灭这些慢腾腾懒洋洋毫无作用的楼船 缅军以为中国人拿出了新鲜而强大的武器,接下去的战斗必然是惨烈又艰苦的,可是没想到,等着缅军水师士兵靠近那些楼船,马上就要登船的时候,原本预料之中的激战并没有出现,中国楼船阵后面响起了一声悠长又舒缓的喇叭声,那些大玄水师士兵们似乎得了命令,一声呼喊,随即转身,朝着船尾跑去,扑通扑通一下子下饺子一般跳入了江水之中,朝着第二排的楼船上游去,一下子跳下水,一下子沿着后面几排楼船的铁索爬了上去,而将第一排的楼船,轻而易举的留给了缅军水师。 缅甸的水师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在如此激烈的战场上,他们并没有什么思考的时间,马上就开始了占领这些楼船,这些楼船一登上,感觉到处都是粗制滥造的,一点都不符合大玄的审美标准,上面到处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船面上有些奇怪,到处都是水迹,一个缅甸的士兵抬起脚来,只觉得那些水很是浓稠,似乎还带着一股子刺鼻的味道,正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后头大玄的水师楼船继续响起了呼喊声,无数的火箭朝着前面一排的楼船射来,恰好一支带火的箭头射在了这抬脚的缅甸士兵边上,火遇到了那些水,“哗”的一下,火势遇到了那些水没被熄灭,反而是燃烧的更加猛烈了起来,火焰爬上了士兵的脚,蔓延到了腿,再布满了士兵们整个身体,士兵们惨叫的在甲板上打滚,以为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熄灭这些火焰,而这些火焰反而更加的厉害起来,这些火似乎不是凡间之火,成片的楼船都被点燃了,缅军士兵们惨叫着从楼船上跳了下来,想跳入水中去灭火,可没想到这样一跳,水面上竟然也燃起了大火 第一排的楼船被纷纷点燃了,间或有火人跳入江中,但如此一来,将江面也给点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火,竟然是连水也浇不灭 缅军上下大哗,心里头大惊,这些中国人,到底是使用了什么妖法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遇水都能点燃的火 江面上一片大乱,在营中居高临下观战的众人,见到如此,纷纷大笑,众人都是喜形于色,“十二爷好计谋献的好东西这火油,真是厉害之极” 永基忙摆手,“这不是恭喜的时候火油虽然厉害,可咱们也没有很多,最多只能是在第一排的楼船之外,趁着缅人不注意的时候来投在水里,如此的话,可以让火势更猛,指望能烧了几艘缅人的水师船只就心满意足了” 他当然是谦虚的话,但今日的确是有东北风助阵,燃烧着的楼船朝着缅甸水师船虽然缓慢,但坚定不移的移过去,跳入江中的燃烧缅甸兵又把江面上倾倒的火油给点燃了,用铁钩勾住楼船的那些缅甸船只也尽数点燃,而由于一拥而上的作战特色,急切之间那些船只都肩并肩的连在一块,一时间摆脱不了,火势渐渐的大了起来。 这还是仅仅第一排的楼船,楼船点燃了整个江面,风借火势,朝着缅军水师船只坚定不移的烧了过去,似乎把天都给烧红了,如此壮观之景色,众人也是从未见过,“想着昔日周公瑾用兵,赤壁火烧曹孟德八十万大军,壮观景象也不过如此吧”孙士毅捻须叹服道,“缅甸人一定是吓坏了,竟然有遇水不灭之神火,他们最是信奉鬼神,如此神迹,必然是要更加惊慌失措的” 傅恒满意的点点头,这开头炮开的极好,他一摆手,对着众人笑道,“接下去就看火炮的功效了”明瑞发号施令,高台之上嗖的一下起了一个炮仗,当空炸开了一个红色的烟花,明瑞拱手,“属下告辞,这就去率兵作战了请大帅放心,务必要轰开缅军的乌龟壳” 孙士毅悄声问金秀,“如若老弟,你以为,明总督,此去,可成吗” “必然可成,”金秀镇定自若,“咱们的火炮从未拿出来使用过,如此的好东西,和火油一样,今个第一次让缅甸人一尝,必然是要让他们好生品尝品尝味道的,之前攻不克缅军大营,一来是乌龟壳硬,无法下嘴,二来是有他们的水师来骚扰我们,无妨让我们专心致志的攻打大营,现在这个阻碍也没有了,怎么可能打不开” 之前傅恒是预备过,预备让海兰察率领索伦兵不计任何代价要破开缅军大营,但这个计划让金秀给劝解了。 。 四十六、两处大火(中) 她不是那种纯粹的军人,她更喜欢用其余的方法,或者是说让在外人面前看起来是投机取巧的方式来解决困难的局面,硬碰硬,用惨胜的方式来在缅甸解决问题,金秀是不赞成的。 所以等着大炮铸就完成可以使用,再用铁索连环,火烧楼船的方式来阻拦住水师,这样的话,不会因为要攻打缅军大营而白白损失很多勇士,特别是这些索伦兵,更不应该白白牺牲在攻打乌龟壳上。 江面上的热闹,也让缅军的陆上大营骚动了一番,孟驳虽然不知道中国人是怎么办成江面上纵火的事情,但他非常清楚,中国人肯定不是什么那个杨重英使节所谈的骚动而已,而是一定会对着老官屯的缅军大营而来的,他迅速的命令摩诃梯诃都罗整顿队伍,自己也亲自穿戴好了盔甲,摩诃梯诃都罗前来禀告,“中国人在攻打水师了” “没有关系,”孟驳冷冰冰的说道,他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没有提前想到中国人竟然会耍心机,而且竟然在自己准备动手之前就先对缅甸动手了,这对于自诩才智过人的孟驳来说,简直是一种当面打脸的耻辱,他心里头已然大怒,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他们肯定会来攻打我们陆上大营,想趁着黑夜来偷袭没有用的,安排好所有的大炮,再安排好象阵准备就绪,我要这些偷袭的人有来无回之外,我还要反击” 摩诃梯诃都罗非常了解孟驳,“我们是该趁着他们来偷袭败走的时候,进行反制请大王放心,我们的大营固若金汤,他们不可能有办法攻入大营,就算是中国人也有火枪兵,一样做不到这一点” 摩诃梯诃都罗的话音刚落,外头顿时响起了一下巨大的轰鸣爆炸声,声势之大,险些将摩诃梯诃都罗震倒在地,这一下巨大的声响似乎是一个信号,继而接二连三的火炮声响起,随即声音连成了一片,天地之间似乎就只剩下了一种声音,那就是火炮声。 江面上的燃烧声一下子被掩盖了,只剩下缅甸大营前的火炮,远处看去,只露出一些深红色的火炮口,朝着缅军的那些工事喷射着巨大的火光,缅军大营之中猝不及防,有些营帐也被火炮炸开点燃了,场面一片混乱,不过也许是第一次实际操作,射程不算太远,开炮的方向也不太对,并不能直接点某一处,将那一处给炸开。 但如此威势,已然掩盖了江面上的熊熊大火,饶是隔得极远,这边众人的耳朵也被震动的隐隐发痛,“神威红衣大炮果然是厉害”杨重谷拍手叫好,“如此大炮,缅军无所遁形,必败” “没有这么简单,”金秀摇摇头,给高兴的众人泼冷水,“缅甸人也有火炮,他们居高临下,还会有火枪,飞箭等等,只要稍微压制一二,等着他们回过神来,肯定就要给我们好看了。” 话音刚落,缅甸大营之中也出现了回敬的火炮,轰隆轰隆,两边都开始了火炮的对轰,血肉模糊是一定的,两边的阵地趁着炸起的火光,可以窥看一二,阵地上好像是被铁犁过一般,翻开了巨大的洞坑,孙士毅看着心惊胆战,对着傅恒说道,“火炮如此厉害,难不成以后作战,就是火炮火枪的天下了那么我们大玄昔日仰仗的骑射功夫,还有作用吗” 傅恒默然不语,他随即摆手,又生起了一个巨大的鞭炮,这次炸开的是一朵白色的烟花,这是该藤甲兵、绿营兵、弓箭兵、还有京营的火枪兵出动的时候了。 虽然是两边对轰,但占据上风的还是大玄的火炮,第一有心算无心,缅甸大营的气势一下子开始就被压制住了,之后虽然有反抗,但大体上落后;此外这一次乃是最后决战,明瑞不计成本,不留后手,将所有的火炮都派上用场,虽然火炮的膛已经是滚烫发红,若是再发射几次就要报废,但明瑞无暇顾及这一点,之前在军前会议的时候,傅恒就是明确要求,“不计一切代价,压住缅甸人的火炮” 缅甸还是按照之前的节奏来射击,发现被中国人压制住后,想着一下子要改变节奏,却不是那么容易了,现在明显火炮的弹药倾泻,有了作用。 大炮几轮射击,终于对齐了一个点,来朝着哪里一起攻击,缅甸大营的工事也只是木头石头筑成,却不是什么钢筋混泥土,几轮下来,终于被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木质的防御工事上燃起了火焰,黑黢黢的缺口似乎表示了这是一个胜利的入口。 高台之上的官员们,高台下的土司们,还有那些火炮兵们,都一起欢呼了起来,这欢呼声甚至一时间压住了火炮的轰鸣声。 “恭喜大帅贺喜大帅”孙士毅等人朝着傅恒恭喜,“缅甸大营已被轰开,敌军大败,就在眼下” 那么接下去就该是火枪兵出动了,阿桂指挥陆上队伍,云贵川三省绿营兵以远距离弓箭压制缅甸的反攻,藤甲兵护卫火枪兵上前,以尖刀阵朝着那个缺口边射击边进军,虽然是在漆黑夜中,但因为四处火光大盛,反而是看得清清楚楚,傅恒点点头,“如此行军,配合默契,的确是有望攻进大营了” 话音刚落,那个缺口之中射出了许多火枪,在夜色之中宛如一群毒蛇,吐着长长的红色蛇信,朝着行军之中的大玄军阵猛烈攻击而来,火枪兵和藤甲兵一时间猝不及防,倒是吃了一些亏,行动顿时迟缓了下来。 如此反复三次,双方火炮互相喷射弹药,长箭宛如雨水,密密麻麻的在阵地上降落,火枪互相攻击,说起来还是大玄的稍微吃一些亏,大玄的士兵们都在野外并没有工事掩护,而缺口之内的缅甸人,到底是有东西遮挡的。 缺口就在眼前,可一时间却是攻打不进去,这真是叫人心焦 。 四十六、两处大火(下)给bluedream97的加更 海兰察在高台上看的心急如焚,他转过身子朝着傅恒请命,“火枪兵够厉害,却还差一股子胆气,标下请战,带上我的索伦兵,一刻钟必定攻入缅军大营” “好”这会子就是要凸显主将厉害作用带动士气的作用了,傅恒点点头,“该是你出场的时候了” “且慢,”金秀许久没说话,这个时候倒是突然说话了,“海兰察大人还没到去的时候” “你”海兰察瞪着金秀,眼眶欲裂,“你为何拦我” 相信若是不在傅恒面前,海兰察撕了这个纳兰小白脸的心思都有了,金秀微微一笑,“还没到最后的时候索伦兵可去,但海兰察大人不该去” “如若这是何意”傅恒微微不满,他虽然如今对着这位神机妙算出力甚多的纳兰公子很是尊敬,但这种尊敬不是代表纳兰公子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发表意见,大玄大军的统帅是自己,任何人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发号施令有所质疑,“难道,海兰察不该去吗” 金秀朝着傅恒拱手示意,“攻破大营,难道是中堂大人最要紧的军务吗”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傅恒顿时明白金秀所言之事,到底是什么,他点点头,“索伦兵派出三百人去海兰察,你依旧在此地等候带着你的骑兵们,都在等着” “大帅”海兰察大怒,“如此怎么可以如此攻破大营的首功,我如何可以让给别人就算是我的手下也是不成” “军令如山”傅恒喝道,“不许放肆再有放肆话语,你今日就不必出动了” 海兰察不敢对着傅恒絮叨什么,但对着金秀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怒视金秀,不发一言,牙齿吱吱作响。金秀也不理他,只是看着江面上的场景。 陆上大营外双方围着那个缺口开始鏖战,索伦兵马上赶上了,他们之所以厉害,第一依靠的就是非比寻常,世间第一的射箭功夫,其余的绿营兵只能是射到缺口左近,压制住缅甸人对着底下大玄士兵的进攻,但索伦兵的到来,给大家展示了什么是世间第一的骑射功夫,只见到夜色之中响起了寒光点点,带着一丝风声,那些长箭悄然无息的射入了缺口之中,一时间,里面的火枪射击次数一下子减少了很多,三百索伦兵一齐发威,又将工事之上的缅甸弓箭手和火枪兵射死好多个,大玄的进攻压力一下子减轻了,将士们不由自主的呐喊起来,一时间军心大振 而江面上的场景又是不同,那些被楼船的大火和江面上的大火黏住的缅甸水师船只被烧掉了一部分,其余的终于挣脱了开来,惊魂未定的看着火烧的楼船慢慢的逼近水师大营,上天保佑缅甸人,那些楼船没有到达水师大营就已经烧断烧毁了,再也组不成巨大的火焰长城,但他们又发现第二排的楼船,又被中国人点燃了,依旧是铁索连环,平稳但又快速的借着风势朝着缅甸人攻去,有些缅甸水师船只想着朝着楼船的缝隙之间穿越过,打这些落单的缅甸水师船只还是非常简单的,阿里衮亲自坐在后面的水师正经战船上指挥,他的任务非常明确,那就是阻断缅甸水师和陆地上的呼应。 这个时代的战争,还是非常依靠武功卓绝的勇士来带领众人,见到索伦兵所向披靡的样子,大玄士兵士气大振,索伦兵只要在火枪兵后面用长箭远距离攻击,再身先士卒砍翻一切敢阻拦之人,这就足够让所有人都信心百倍了,藤甲兵率先扑入了缺口,他们用身子和那些坚韧又轻巧的藤甲为所有人的开路,火枪兵朝着工事之上的所有敢冒头的人射击,索伦兵随即迅速的飞奔入了缺口,里面的打杀声开始激烈了起来,火枪兵之中有人朝着缅甸那些巨木的工事上倾倒了一桶火油,再点燃了火把,工事不可遏制的被点燃了,战争的天平,终于发生了逆转 阿桂复又指挥让火枪兵迅速入内,依旧按照五排轮射的方法守住这个缺口。“点火到处都用火油扑了都点起来”率先攻入大营的王连满脸鲜血,他这个时候已经分辨不清楚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守住这里点火,点火” 索伦兵是不会守门的,他们没有这么傻,他们的人物,就是要杀人三百头狮子仿佛闯入了猎狗的营地,就算是野狗再多,也不可能抵抗那么多的狮子,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任何一个敢阻拦自己的人三百索伦兵好像是钢铁洪流,消灭了任何一个敢阻拦自己的人,摩诃梯诃都罗组织了好几次的缅甸精锐兵阻拦这些人,全部都被杀的屁滚尿流,什么人都抵挡不住正面对决的索伦兵。 宛如乌龟壳一般的缅军大营开始燃烧了,火枪火炮虽然还在对轰,但缅军大营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再也不是完美无瑕,再也不是牢不可破了,缅甸大营的火势越多,那么说明他们的混乱,是最无法控制的,大玄第一次攻入了缅甸的大营,这表示了大玄军队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孙士毅看着宛如地狱红莲一般燃烧起来的缅甸大营,心中大喜,他一跺脚一拍手,“好啊好啊缅军大营终于破了”永基又蹦又跳,和杨重谷抱在了一起,“胜了到底是胜了” 可还有人不高兴,海兰察拳头怒砸地面,敲得高台微微颤动“哎如此大功我竟然无福领受” “错了” “什么错了” “我说你觉得大功就是攻破大营,是你错了”金秀哈哈一笑,对着抬起头眼中尽数是红血丝的海兰察笑道,“攻破大营,算什么大功,擒拿罪魁祸首,这才是大功” 海兰察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你的意思是” “中堂大人,孟驳此子,留不得”金秀坚定的说道。 四十六、两处大火(完) “如此罪魁祸首,不仅害的明瑞总督险些身亡,更是害了不知道我们大玄上下多少将士百姓,实在是留不得,今个若是不逮而杀之,以后若是被他寻到机会投降,出自朝的体面,许还是让这个人继续当着缅甸国王,如此一来,如何能够为战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 傅恒想到了自己的长子,一样病逝在缅甸这蛮荒之地,若是没有这样的事情,温和待人有礼又有分寸的长子,足够可以让富察家继续安稳下去,可现在傅恒想到了伤心处,不免又咳嗽了几声,“你,你的极是”傅恒点点头,“海兰察你听纳兰公子的意思他的意思,就是军令” 海兰察看着金秀,忙半跪下来,“标下听令” “接下去就再也没有你休息的时候了,”金秀衣带飘飘,人是神仙中人,但出的话,真是叫人不寒而栗,“你就是要把孟驳抓来,不管他逃到什么地方,就算是逃到涯海角,你都要把他抓来,接下去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马背上,死在追逐孟驳的路上,明白吗海兰察,你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你就不要去了,因为这个任务,只有真正的巴图鲁,才能做得到” 巴图鲁在大玄的意思,就是勇士。 海兰察伸出腰间的弯刀,把自己的左手掌心割破,又用炽热的热血涂在了额头上,画了三道斜杠,“我以索伦族的祖先神灵,以白山黑水的所有生物起誓,如果我不能完成这个纳兰大人交代的任务,那么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永永远远沉沦在腐烂和蛆虫之间” 海兰察转身下了高台,翻身上马,呼喝着带着其余的索伦兵一起出发了,马蹄滚滚,没有直接进了大营,而是去了别处,海兰察勇猛,却不是笨蛋,他要的是擒拿孟驳,不是要攻占大营,杀别的无名卒 那个缺口被越打越大,越来越多的大玄士兵涌入了缅甸的大营,缅甸饶覆灭已经是近在眼前了,而江面上那些缅甸水师的船只却一直被着火的楼船给阻拦着,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陆上大营的陷落,金秀看了看台下那些跪拜在地的土司们,还有桂家少主,心里头突然一动,转过身子对着傅恒道,“中堂大人,这些土司都是忠心耿耿的,之前攻坚克难,不该让他们白白死人,如今缅甸大营已破,该叫他们表一表忠心了。” “甚好,”傅恒点点头,他这个时候心思畅快,也不去计较什么,“你吩咐就是了,不必再来请示本座。” 金秀得了傅恒的命令,缓缓走下了高台,倨傲的望着土司们,土司们见到这位可以呼风唤雨召来火烧死缅甸饶神仙出现在自己面前,纷纷又磕头请安问好,桂家少主以前是不肯跪拜金秀的,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何,老老实实恭顺的跪了下来,只是还仰面看着金秀,似乎有些入迷的样子。 金秀微微一笑,对着土司们道,“你们都听着,孟驳已经兵败,但这个人现在还没抓住所有缅甸的土司都可以参加一个事儿,这个事儿若是办成了,那么他以后的荣华富贵,就真的永远享用不尽了” 乌蒙脱猛忙问道,“什么事儿大人你只管,我们孟供土司从来都是招办” “谁杀了孟驳,或者是谁活捉了孟驳,谁就是缅甸新的国王”金秀了一个爆炸性的决定,“这是朝的命令,谁是缅甸之主,那就是要看各位的了” 土司们之中发出了一声类似狼叫的嚎叫声,大家都听出了这声叫声之中蕴含的渴求和欲望,金秀看到了大家脸上那通红的眼珠子,乌蒙脱猛忙跪到金秀跟前,“尊敬的大人你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大玄要缅甸做什么这一次出征是为了教训不敬朝的孟驳,孟驳击败了之后,我们自然是要回去的,难道还留在这吗所以你们要抓紧啊,”金秀笑道,“若是被我们的将士们抓住杀了孟驳,那么不好意思,你们将来的缅甸之主,阿瓦城的国王,就只能让我们大玄人来担任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坏事但若是有可能,当然是自己当国王才是最好土司们朝着金秀磕了头马上就离开了,这是中国的大人给自己的优待,明,只有忠心为大玄当差办事的土司,才能够一跃成为缅甸之主谁也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接下去大家伙都要点齐兵马,为了这个国王的未来而去厮杀了 正面对决当然是没人敢的,但是打落水狗难道也不会吗 一时间所有的土司都离开了,只剩下了桂家少主和身侧的两位老者,“大人,”桂家少主犹豫道,“我的母亲,安然无恙吗” “我不能保证,但按照她的心机和手段,保命自然是不用的,至于其余的,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我刚才的话,可以迅速的传到下缅甸去吗” “自然可以的,谁都想当缅甸之主,”林姓老者弯腰道。 “那你呢”金秀对着桂家少主笑道,“你这位宫里雁,想当缅甸国王吗” 桂家少主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估计没错,阿陀耶和你母亲,肯定没事,如果大军之中能逃出来,她足够可以控制阿陀耶,那么如果有机会的话,为什么你不能当我相信你母亲也是会帮着你的。”金秀微微一笑,“我这里再请大帅给你八百人马,归着你来使唤,索伦兵也给你几个,你也跟着去罢若是万一有运气,不定,你还真的能成缅甸国王呢谁敢保证下一位辛标信,不会是桂家子弟呢” 两位老者跪下不话了,桂家少主睁大了眼睛,他似乎看穿了金秀,“我总觉得你不怀好意。” “是不怀好意,但谁又能拒绝我的好建议呢”金秀的笑容在夜色和火光的交织掩映下分外诡异,“别告诉我,你不想这么做。” 四十六、两处大火(结) 金秀的笑容不能够说是诡异,但的确在这深夜之中,火光掩映下,十足十的魅惑,桂家少主的母亲也是这样魅惑之人,但如今这个场景,桂家少主不得不说,面前的这位纳兰公子的神色,远远要比自己的母亲,更来的让人心动。 “你难道不想成为新的缅甸之主”金秀笑吟吟的说道,“这可是绝佳的机会,桂家虽然如今没落了,可以前也是土司一类的人物,他们能当国王,你就当不得吗” “我倒是更想着有咱们中华血统的人,会说官话的人,当这个国王呢,这样的话,我的征缅引,才能够顺顺利利的推行下去,免得日后阿瓦城的新主人不认账,那些商人们倒是又来找我了。我可是变不出银子的呀” “桂家本是我天朝苗裔,只不过是前朝大炎覆灭,故此流亡此处罢了,我瞧着你们也不愿意回归故土,那么缅甸此地,就让你来经营,如何”金秀对着桂家少主笑道,“你不想吗这可是你父亲昔日的心思和愿望” 桂家少主有些意动,但没有金秀意料之中那么的意动,“那么你,是不是以后就要离开缅甸了”桂家少主问了一个突然意料的问题。 金秀点点头,“很快,我马上就要离开了,这里,”金秀转过头来看着处处被点燃的大火,大营之中的士兵,那些预备最后梯队士兵们纷纷领命,也朝着敌人们去砍下最后一刀,潮水般的士兵从高台之下涌过,好像是永不停息的洪流,“战争结束了,接下去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留恋了,我要马上离开,准备去做别的事情。” “我不想当缅甸国王,”桂家少主摇摇头,两位老者忙低声喝道,“少主,不可如此” “这可是大人的恩典,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抓住了孟驳宫里雁几百年来的愿望,就在您这里实现了” “我不想当”桂家少主大声说道,“我也要回中原这是你答应我的”桂家少主盯着金秀,“你说你会照顾我的” 金秀微微愕然,哑然失笑,“如今你还有母亲在,接下去桂家也有更大的基业在缅甸,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我若是回京去,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了,怎么照看你,原本你若是桂家没有着落,那么我照顾,是应该的,如今你既然有机会当这个缅甸之主,还不去试试吗” 金秀不再理会他了,她之所以看重桂家,完全是因为她内心对着桂家还是抱着一丝同情心的,毕竟桂家之前也有能力威慑缅北,算是一方豪强,再者,桂家更是大炎永历帝的后裔,站在现在的立场来说,身为大玄的一员,还是统治阶级的一员,当然是不能对着前朝余孽有什么宽容心的,但金秀不是普通人,她有这个宽容心,她更愿意在缅甸这里布局一些东西,缅甸既然要换主人,那么换一个自己熟悉点的,难道不是好事吗 当然了这个时代之中,藩属国对着中央天朝的影响没有多少,这个闲子就只能是闲子,或许一辈子都用不上,但桂家乃是海外华人的血脉遗留,既然同讲中文,那么当然理所应当要照顾一二,桂家另外也的确立下大功,策反敏家,挑动下缅甸的土司们,这个大功,还是要奖赏的,而且刚才傅恒让自己处置这个事情,那么当然也要狐假虎威,帮着桂家的事情给帮衬了才好。 缅甸之主的事情,傅恒没说,当然傅恒就算是有这个心思,他也不会说,毕竟册立一国君主的事情,天下,只有永盛皇帝才可以做这个事情,但现在嘛,金秀就反正说出去了,日后怎么收拾,那她管不住,她只需要缅甸这里,孟驳一定要死,而土司们,也要被削弱,这样的话,购买了征缅引的商人们才可以安安心心在缅甸做生意,然后源源不断的给商会,提供资金和财富。 金秀不理会这个鲁莽的少年了,她转身离开,桂家少主预备跟上,但又被两个老者给拦住了,“少主这可是天赐的好机会,大人既然都说了,只要办成这事儿,你就是缅甸国王,咱们还不赶紧着点起兵马去追赶孟驳” “我不想当这个什么劳什子国王”桂家少主激烈的说道,“要当你们当去” “哎呀少主怎么想的,”林姓老者捻须笑道,“老朽是知道一二的,如今你且不必着急,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等着缅甸真的是归属咱们桂家了,那么到时候,您都是缅甸国王了,难道求一个赏赐,都没有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桂家少主似乎明白了什么,脸颊通红,“说什么呢” “就是这个意思,无论是什么时候,任何人都该有自己的基业,若是有这个基业在,挺直腰板说话就有人听了” 金秀回到了帐篷,小叶子垫着脚,站在一处大车上,看着外面的火光正看得兴高采烈的,见到金秀回来,忙上来迎接,“外面起了好大的火风也大看来爷您是借来大风了” “你又知道了” “奴才不能去看着,可到底耳朵是听见的,”小叶子笑嘻嘻的说道,“风起的时候,我呀,可是听到了大家伙的欢呼声,就知道爷必然是成了” 金秀微微一笑,进了帐篷内,换下了衣裳,又倒了水来喝,再吩咐小叶子,“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打包。” “打包东西做什么”小叶子奇道。 “准备回京了,”金秀笑道,温热的茶水慢慢的浸润了干哑的喉咙,让人十分的舒服,她伸了伸懒腰,不再理会外头的那些纷纷扰扰,“我该要回去了。” “这么快吗奴才听说,阿瓦城富丽堂皇,到处都是金银珠宝,就连佛塔也是用金砖砌的,还说想去见见世面呢” “那些只是金箔片,薄薄一层,叫你刮都刮不下来,”金秀笑道,“我先回去,你和十二爷和大军一起行动。” “我要早些回去,都已经十一月了,再不快着些,只怕我就要赶不上年三十了” 。 四十七、余波淼淼(上) “福晋要先回去吗”小叶子还真是第一次听到金秀说要提前回去,“不和咱们一起回去吗今个打仗完了,难道事情都差不多了结了” “差不多了,”金秀笑道,“对面的那个乌龟壳被一下子打破,缅甸人就再也没有什么依仗了,没有依仗,那么他们就要接受被我们大军支配的事实。” 在混战和对战之种,索伦兵的确是天下雄兵第一,适才众人瞧得明白,若是刚才那个缺口被打开的时候,索伦兵没有挺身而出,只怕是就靠着那些半吊子的火枪兵想要攻入,那还要花费许久的时间,当然,花费时间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花费时间而让战局发生变化,缅甸人肯定是不会让那个缺口存在太久的时间,索伦兵上的正当其时。 索伦兵入内,就靠着孟驳所谓的白象兵也是不可能抵挡的,如果孟驳的军力有如此厉害,那么大玄何必在这里僵持这么久早就滚蛋是了,索伦兵入内,这基本上就已经判定老官屯此处的缅军已经失败了。 他们倒在了和谈最后确定的前一夜,大火熊熊燃烧半夜未歇,到了后半夜,打扫战场的明瑞前来禀告,“中堂大人,缅甸右丞相摩诃梯诃都罗已经伏诛” 明瑞率先来禀告的是一个右丞相的死亡,那么说明孟驳没有死,傅恒忙问道,“孟驳呢可是抓住了” 摩诃梯诃都罗是为了掩护孟驳的突围而面对索伦兵的正面冲击而战死的,大玄士兵从工事的缺口处冲进了缅军大营,起初孟驳还打算要组织亲兵,他那些装精良的白象兵反扑,但索伦族的勇士何等厉害,手起刀落,那些白象兵被杀的如滚刀切菜一般,藤甲兵又和火枪兵一起纵火,放冷枪,营中越发大乱,索伦兵见到孟驳穿金戴玉,岂不知此人的重要性舍了其余的人,七八十个人就朝着孟驳围攻而来,若不是摩诃梯诃都罗舍生忘死,拼了自己和三百白象兵的性命,不然的话,孟驳被生擒那也是必然之事。 可如今到底还是逃脱了,明瑞摇摇头,“不见了,孟驳虽然兵败,但大部未乱,有不少精锐,还有一些土司带着亲随士兵一起逃跑了,藤甲兵和索伦兵已经追上去了。却不知道能追到与否。” 傅恒看着还在缓缓燃烧的缅军大营,摇摇头,“逃就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纳兰公子已经派了海兰察去追他了,想必逃不了多少远去” “适才我见到不少跟着咱们的土司率领兵丁也跑入了缅军大营,大呼小叫的,到处翻箱倒柜找人,一问才知道说是也来擒拿孟驳,”明瑞脸色有些古怪,“说也是纳兰公子吩咐的,谁能擒杀孟驳,谁就是新的缅甸之主” “什么”傅恒挑眉,不敢置信的反问道,“他们是这么说的” “是,土司们发现大营之中确实没有孟驳,于是已经跟着孟驳溃逃的方向追去了。” 傅恒微微皱眉,这事儿不是小事儿,纳兰公子不该这样的擅自决定可这会子要把土司们,特别是这些已经是眼红缅甸国王位置嗷嗷叫的土司们都叫回来,这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后半夜,大军已经鏖战许久,再要出击,这就是难了。 孙士毅微微思索,还是他更能跟上这位纳兰公子的思路,他一下子就想通了,拍手叹道,“果然是巧心思,巧心思” “智冶,你这是何意啊” “孟驳虽然大败,可阿瓦城的根基还在,他作为缅甸国王的威严还在,若是咱们就这样走了,他无非实力受损些,算不了得什么大碍,可如今这个命令一出,他在缅甸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罪魁祸首,别说是跟着咱们的这些忠心大玄的土司们要杀他,原本臣服于他的土司们听到这个好消息,也不免要思量思量,杀了孟驳的机会大不大,杀了孟驳就能在大玄的层面得到承认” “如此一来,孟驳就又要四面楚歌了,”孙士毅赞叹道,“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孟驳日夜难安,不得安枕了” “的确,”傅恒点点头,孙士毅的话说的极是,“跟着孟驳的那些土司,难道也会没有心思吗这是个好主意” 这样的消息出来,不论是谁,都想杀了孟驳的,孟驳马上就要完了。 接下去来拜见傅恒的人,更是证明了这一点,阿桂亲自带了一个缅甸的客人来,虽然没有被绑着,但神色容貌很是狼狈,他跪在了傅恒的面前,磕头不已,“小人阿陀耶参见中国宰相大人。” “怎么是你”傅恒淡然说道,“咱们两国如今的合约达不成了,你也不再是使节,今日来,”他看了一眼阿桂,“难道是投降吗” “不仅仅是投降,”阿陀耶似乎很是紧张,身子不停的发抖,但似乎开口说话让他可以镇定下来,“我来告诉宰相大人一件事情,适才我的阵地和营区,都没有朝着大玄的士兵动手,也没有跟着孟驳一起逃走,我们只是等候在原地。” “哦”傅恒挑眉,“看来阿陀耶王子也是忠心的臣子,不会跟随孟驳继续为非作歹。” “我不仅投降,还可以用我的印信,去降服水师大营,”阿陀耶见到傅恒并没有要把自己马上砍了的意思,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说出了刀玉凤和自己商议的条件,“让宰相大人,可以全部收复缅甸的水师。” 傅恒微微皱眉,陆上大胜目前是确定了的,可水师那边也只是阻隔了下来,并没有对着缅甸的水师有什么实际性的损害,而傅恒在如今大胜的情况下,不愿意将缅甸的水师再尽数烧毁,楼船已经烧完了,若是缅甸的水师再无法落入大玄的控制,那么肯定是不能算是大获全胜。 “你可以这样做吗”傅恒点点头,“我们都喜欢聪明人,所以阿陀耶,你想要什么” “我还可以帮助大玄快速收复阿瓦城” 四十七、余波淼淼(中) 这话一说出来,傅恒就坐不住了,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阿陀耶,“你怎么帮助我们收复阿瓦城” “水师只要是我的印信去,肯定就会投降,只要是水师投降了,我再带着这些水师前往阿瓦城,有我带路,没有人敢阻拦我们,阿瓦城瞬息可下,现在是顺风顺水的好时候,我们只要小半天,就可以到达阿瓦城,”阿陀耶慢慢的说道,“一个完整的阿瓦城,没有孟驳的阿瓦城,我可以帮助大玄的勇士们夺取。” 傅恒看了边上的孙士毅一眼,孙士毅忙点头,“阿陀耶王子果然是听纳兰公子的话弃暗投明,可谓是忠心耿耿啊” 又是纳兰公子帮衬的,傅恒心里头微微一叹,自己这缅甸的大功,只怕是泰半要分给这位纳兰公子,阿陀耶若是真的能够如此,接下去就是顺风顺水,兵不血刃的占领阿瓦城,那个孟驳想要逃,就再也没什么地方可逃了,“凡有所付出者,必然有所求,你想要什么王子殿下,难道,”傅恒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也想当新的缅甸国王” “是,”阿陀耶镇定的说道,“我是先王的儿子,是孟驳的侄子,我来继续担任国王,名正言顺,而且我立这么大的功劳,赏罚分明,难道宰相大人,不该犒劳我吗” 这看起来又是一位难缠的人物,傅恒不预备要把这个新的国王继续交给贡榜王朝的子孙,特别是阿陀耶现在这个样子表现出来,活脱脱又是一位英主,他可不想再因为有人的野心致使再生战火,“犒劳是应该犒劳的,只是这个缅甸国主的位置,却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做的,你若是能够帮着打下阿瓦城,自然是大功,我也该好生赏你,可也该赏别的,这个倒是不能赏了。” 他看了一眼孙士毅,孙士毅心领神会,他上前搀扶起了阿陀耶,“王子殿下,倒不是我们中堂大人不愿意给你这个王位,只是我们中堂大人有言在先谁能擒拿或者杀了孟驳,谁就是新的缅甸之主无论是哪一家土司,无论是哪一位,就算是桂家的人,也是可以的。” “什么”阿陀耶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时候发布的命令” “就在刚才,知道孟驳逃跑的时候发布的,现在所有的土司都去追赶他了,谁都想当新的缅甸之主,不是吗” 阿陀耶得到的这个消息,完全没有准备,他一时间慌了神,刚刚侃侃而谈镇定自若的样子一下子消隐无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王子还是先办好忠心的差事儿就好,若是真的办好了,把阿瓦城须臾而下,这天大的功劳,日后必然少不了你的奖赏的,你如今拨乱反正,乃是缅甸第一榜样” 阿陀耶被阿桂带下去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中国人要他先立功再谈条件的要求,当然,接下去也不是轮到他同意不同意的事情了。 “此人无用”孙士毅笑着对傅恒说道,“无非是借着有谋士帮衬罢了,若不是这一次大营被破让他有了一些别的心思,再过一百年他也不敢对着孟驳反叛,中堂大人无需介怀。” “此人可以控制吗” “他帐内的参谋军师,就是那位挑动两国纷争的桂家主母刀玉凤此人有些计谋也有心思,有些野心却也无妨,”孙士毅侃侃而谈,“桂家少主眼下也在咱们帐内,以后以子控母,还是有用的。” “这些事儿,”傅恒沉吟,“都是纳兰公子主持的吗” “十二爷把总的,也告诉过学生,学生想着策反之事,多多益善,若是失败了也无妨,故此没有和中堂大人禀告,实在是学生的过失。” 傅恒摇摇头,“这倒是无妨,不过如此一来,阿瓦城咱们更要全须全尾的拿下阿陀耶若是想当,给他当也可以不过,他要先帮着咱们拿下阿瓦城,对了,还有外面的那些水师” 接下去的事情,就几乎是乏善可陈了,缅甸人引以为傲的象阵在这一夜之中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大营就被攻破了,孟驳带了不少士兵出去,在大营外收拢残兵,意图反攻,但海兰察已经赶到,一阵杀戮,又是将残兵给冲散,海兰察知道审时度势也知道忍耐,所以冲散了残兵之后并没有发动袭击,只是驱散了众人,留出时间和空间来,让蜂拥而至的土司们动手,土司们虽然没有抓住孟驳,但一直让孟驳无法安然推却,孟驳组织了几次反击,却又被海兰察给打败了,孟驳双拳难敌四手,虽然对着土司们的战斗力还是要他为上,但白象再强大,也受不了野狗们轮番扑咬,他边战边退,在几次受到了原本忠于自己土司的袭击之后,他再也不相信任何土司,只是朝着阿瓦城直接控制的城市退去,四面楚歌之势已经完成,孟驳无处可逃,在海兰察不急不慢的追赶下,只能是溃败到了阿瓦城。 而这个时候的阿瓦城早就易帜,得益于阿陀耶这个叛逆之人的功劳,阿瓦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还用缅甸的水师,将大玄士兵迅速的运来,孟驳在城墙之外见到得意洋洋的阿陀耶,气的大叫吐血跌下马,海兰察也是存了逗兔子的心思,特意要将孟驳就在此地,就在阿瓦城下当着所有守城士兵还有缅甸土人的面,将孟驳五花大绑亲自擒拿,压入城中。 土司们很是遗憾,最后竟然无人得此巨大的功劳,但是他们在这一次,就是忠于大玄和及时倒戈的土司们都赚了不少的收入,特别是将那些忠于孟驳的土司的土地人口都瓜分的一干二净。 孟驳的处置,是一个头疼的问题,傅恒预备着要押他入京,让永盛皇帝明正典刑,但孟驳一是急火攻心吐血,二是不改枭雄本色,自从被擒之后就知断无生理,于是绝食意图自尽,身子瞬间就垮了下去,与其让他病死,还不如用他的人头来震慑缅甸所有人。 四十七、余波淼淼(下) 孟驳决意求死,傅恒自然是求仁得仁,选了一日,命阿瓦城所有残留的王公大臣贵族等虽然兵不血刃的占据了阿瓦城,但阿陀耶不是善茬,他想起了昔日那些达官贵人对着自己的侮辱,又听从了刀玉凤的意思,对着忠于孟驳的势力斩草除根,不仅是将王太后、孟驳的王后、妃子、子女、兄弟等一概都屠杀殆尽,甚至还杀了不少的贵族,傅恒知道了忙拦住,这才是避免阿瓦城内的河流染成滚滚血水。 明瑞呵斥阿陀耶不听从命令,天朝仁义之师,怎么可以做这种一边倒单方面的屠杀之事,阿陀耶自然是有怨气,但他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了,还是刀玉凤解围了,她对着明瑞笑道“阿瓦城乃是孟驳经营多年的老巢,若是不用残忍的手段来压服,他们如何服气况且虽然老官屯孟驳大败,可这里的人,都没有见识过天朝军队的厉害,如何会对着天朝五体投地不趁着这一次有大好的机会,把这些心怀二意的人都杀了,日后总是还有后患。” 这话是有些道理的,贡榜王朝从下缅甸起家,谁都对着北方势力十分忌惮和提防,阿陀耶不算是南方人士,他是下缅甸贡榜王朝的反叛,而刀玉凤乃是缅北高原上的掸族出身,桂家也是缅甸北方之人,忠于大玄的土司们,都是出自北方,如今的架势,依附着大玄的缅北人即将统治整个缅甸,这是不争的事实了,缅北人想要先清除下缅甸的势力,这是必然之事,就连乌猛脱猛也有这个觉悟,亲自动手杀了孟驳的好几个兄弟。 这样的解释,很是正确,明瑞都无法言语,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改朝换代的时候,杀人是一定的。 孟驳在被擒拿几日后,由阿陀耶亲自砍下人头,就在缅甸王宫那贴满金箔的大门外,孟驳怎么样都想不到,自己这位天南霸主,缅甸之王,辛标信大王的命运,竟然是被一个小小的女子给扭转的,不然的话,如今大玄大军早就已经离去,不败而败,而缅甸,早就不胜而胜了。 既然是阿陀耶亲自杀了孟驳,那么当然,这个缅甸新王,该由阿陀耶来坐,阿陀耶十分乖巧,将府库珍藏的金银宝贝尽数献给傅恒,只求一个国王之位,他已经是想当这个缅甸国王,在刀玉凤的怂恿和夹持下,已经是想的快疯了,就算是现在大玄说要阿瓦城以北的疆土尽数划给大玄,阿陀耶想必也是马上会答应下来。 当然,现在的大玄对着缅甸这种地方没有什么疆土上的野心,但其余的方面还是有自己的安排的,有关于征缅引的事情要先说清楚,阿陀耶自然是无所谓,他更是喜欢商人们来往频繁,可以将缅甸经营的更加繁荣。 何况缅甸各地土司甚多,归属阿瓦城直接管辖的地方不算多,许多地方甚至都是未开化,有中国的商人来往,不仅自己个的缅甸更加繁荣,自己的王位,也会更加的稳固,开玩笑,现在基本上等于是大玄扶持了新的国王上台,大玄和缅甸来往更密切才好 如果这个时代有缅甸的进步人士,那么一定会痛斥这个杀了叔父勾结外国登上王位的阿陀耶乃是叛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不过虽然如今缅甸在南天坐大,但这主体的民族意识倒是没有什么觉醒,再者,阿陀耶虽然有千万个不是,在缅甸人看来,那么也是缅甸自己的国王,和外人,和那些中国人,到底是还有区别的。 况且登基为王历代以来都是要屠杀的,孟驳也是杀了阿陀耶的父亲全家子嗣上位,任何一个国王都是如此,而且杀的都是贵族,和普通的人没什么关系,普通人更高兴一些中国人不仅是带来了威胁和恐吓,更是带来了源源不断如山如江一般丰富的商品征缅筹备商会的商人们也顺流而下,直接到了阿瓦城,做起了生意,中原精美的工艺品还有布匹茶叶瓷器这些东西,让当地人大开眼界,当然,他们付出的也不算少,起码除却仓库之外,市面上的翡翠蓝宝石红宝石等等,尽数被中国商人一抢而空,如今阿瓦城又处于无政府主义,税官不来雁过拔毛,反而是繁荣了许多,中国人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是钱多的没有地方可花,组织人在城外修路,说一直要修到中国地面去,修路不是不给钱,这和孟驳之前压榨土司们只是叫他们提供人手从不花钱,如今中国人愿意花钱雇人修路,倒是比孟驳仁慈多了。 这些都是细碎的变化,和上层人的影响不大,傅恒原本想着要等皇帝的谕旨再来定夺缅甸新君的人选,但如今既然大胜,大家伙都有了军功,那么都想着急切返回了,当然,如今如此大胜,傅恒说什么,皇帝必然都会答应的,于是傅恒暂时命阿陀耶摄政,孙士毅怕大军回返,阿陀耶若是野心再涨,那么必然又是放虎归山,于是提了建议这倒是也是纳兰公子之前的主意,缅甸新的政局,阿瓦城不容许再出现人人景从的王了,必须要分制。 缅甸的大殿上原本有三个宝座,其中最大的一个,自然是缅甸国王的位置,其余两边,或许有太子,或许是太后,有时候是王后,这些人分坐两边,阿陀耶端坐于中,右侧坐了孟供土司首领乌蒙脱猛。 他已经被傅恒表为镇南侯,赐给褚黄色四龙团补服等中原衣冠,再改姓缅甸最尊贵的“孟”姓,改名孟猛,坐在这个王座的意思非常明确,那就是要让孟猛来参与缅甸朝政。 孟猛一下子从缅甸的乡巴佬入住阿瓦城,成为了最尊贵的人之一,显然,他感激涕零,跪在傅恒面前,发誓要世世代代效忠天朝,绝不会做忤逆中国的逆子。 另外一个王位的人选,更是让人大跌眼镜,赫然是桂家的少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四十七、余波淼淼(完) 桂家是有大功的,但是算起刀玉凤身上,桂家也有大过,只是傅恒之前用人之际,也就不去计较这些,但并不代表桂家就可以让这么一个少年郎,登上这么重要的位置 阿陀耶怒气冲冲,但随即又被刀玉凤安抚下来,“他可是我的孩子,”刀玉凤笑道,“怎么,我的孩子,难道你还怕什么他是中国人的后代,中国人当然要有一个人坐在宝座上的” 这话说起来倒是又有些道理了,阿陀耶转念一想,“你总是要帮我的吧” 刀玉凤笑道,“你这话说的,我说要嫁给缅甸国王,你现在已经是了,怎么我还不帮着你呢再说了,我还想要当王后呢,不仅是我,我的孩子,他也会帮你的。” “你难道不想把他立为太子吗”阿陀耶狐疑的问刀玉凤,缅人不算是很计较这种血统血脉上的事情,阿陀耶现在是有几个孩子,但那些人肯定不能当继承人,相比较中国来说,刀玉凤的作用比自己还要大,如果要选的话,刀玉凤和桂家的孩子,更适合成为缅甸之主,对于缅甸人来说,妻子带来的前夫的儿子,一样也是自己的儿子,只要桂家少主改口称他为“阿爸”就行了。“那可是你亲生的。” “他不能当,”刀玉凤浅笑道,意思却是十分坚决,“他不是当太子的料,桂家接下去,也就是阿瓦城的臣子,明白吗他会去中原的,我很清楚。” “他是中国人,和我们不一样的,”刀玉凤挽住了阿陀耶的脖子,吐气如兰,话语里有些寂寞,又有些无奈,“我和你,才是缅甸人。” “才是缅甸新的主人。” 这个话显然是迷魂汤,很明显,起码现在这个阶段,傅恒和他的大玄大军,才是缅甸的主人,不过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定了,伤员们提前坐船回到了老官屯,再改成大车回到云南,既然是孟驳已经授首,阿陀耶业已纳表称臣,缅甸这一战是完美解决。 永基也在此处,他的身份最是尊贵,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来拍马屁,离开阿瓦城之前,阿陀耶还凑趣办了一个诗会,请永基留下墨宝,当地的士人水平不高,刚好可以用来衬托永基的文采。 永基记住金秀的叮嘱,耳提面命缅甸大殿上的三人,还有刀玉凤,不可阻拦一切有征缅引的商人,孟猛自然没意见,刀玉凤对着权力欲望甚深,但对着钱财不以为意,阿陀耶更是好说了,他只要权力和尊荣,赋税一样收的上来就行,如果收不上来,征伐下缅甸的那些土司就行了,还有下缅甸的敏家帮衬,不怕那些土司不听话。 也是缅甸这样的富饶之国,才给了征缅引这样的机会,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算账,傅恒这一次耗费中枢钱财物力的费用,简直是不值得一提,之前几次大战是亏了许多,这一次算起来阿瓦城的缴获,再加上征缅引的发放,第四次玄缅战争竟然花不了多少钱,盈余甚多 傅恒合上了账本,叹气道,“如此作战,我倒是从未见过,还能这样不亏钱” “是,”孙士毅笑道,“结余出来的钱,除却抚恤阵亡的士兵外,也还能补贴云南地方,这几年,西南各省为了支应前线作战,可是损耗不少了。” “的确如此,西南各省地方,的确是花了不少钱,智冶以你大才,觉得要该怎么花出去花在西南这三省上” “缅甸作乱,之前许久不能攻克,就是因为道路难行,大军不得通达,依学生之见,为了日后平叛方便,该修路,之前已经从八大关开始预备修路到了老官屯,接下去就再从国内修起,把昆明府到永昌府再到八大关的路好生修一修。如此一来,日后就算是缅甸到处又有什么叛乱,亦或者是有土司不服,咱们的大军来的快,弹压的自然也就更快了” 这的确是孙士毅自己的主意,但他的确是从那位纳兰公子得到的启发,之前征缅引他对着有些商人以修路为出资,实在是有些不解,于是问纳兰公子,“智冶兄,有说不知,俗话说得好要致富,先修路。如今商人们既然要做生意,那么自然希望路是修的平整宽阔才好,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这也是以工代赈的好方法,修路,给钱,老百姓就有了钱,也有了安稳的日子,这样的话,自然会越来越好的,老百姓有钱,商人们的东西卖得出去,自然,税收又上来了,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呀。日后智冶兄若是主政一方,这修路,是最好的方法。” 金秀所言是经济层面的考虑,而孙士毅向着傅恒所提的,也有政治军事方面的考虑。傅恒点点头,“智冶你说的极是,以后这些事儿,我会交代给广廷去办。”广廷就是阿桂的字,皇帝的旨意已经下来,除却傅恒等人回京之外,阿桂继任为云贵总督,现在不是征缅了,而是抚缅行营大总管,依旧在阿瓦城驻守,等到缅甸四方平定后,再返回云南。 其余的各有赏赐自然是不必说了,不过现在也没有下明旨,横竖要等着回京再嘉奖的,皇帝的旨意非常清楚,要一干受伤生病的将领们,快速返京休养,他要用最好的药材和最好的大夫还有最好的补品,来让傅恒阿里衮这些功臣们回复如初的健康。 “只可惜纳兰信芳走了还走的如此的洒脱如此不慕名利之人,真是国士”傅恒叹道,老官屯大火第二日,纳兰公子就翩然离开了,临走前,他和孙士毅密谈许久,孙士毅有些隐瞒了,但很多还是和傅恒交代过,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纳兰公子希望不要上报任何有关于自己的功劳,自己的功劳都是永基的,献药、征缅引、大火这些功劳,都要算在永基的身上,然后再分润给其余的人。也就是说,征缅这个大功劳上面,不会有太多纳兰信芳的名字。 。 一、冬去春来(上) 可以有,但不能太多,也不能掩盖了永基的光芒,纳兰信芳大概只愿意接受一些在广州帮忙购买火药火枪,运送物资的功劳,这个功劳和他现在实际上的大功,简直不值得一提。 不过这是人家坚持的事儿,而且看上去他也不愿意出仕的样子,也就罢了,傅恒已经上表,表纳兰永宁转运之功甚大,皇帝下旨,不是什么署理布政使,而是直接任命为了云南巡抚,还是主持修建官道和对缅贸易之事。 一下子从代理高官,跳到了正高官的位置,而且阿桂远在阿瓦城,云南的事儿,那就是纳兰永宁来办了,而且这一次是立了大功的,日后必然还有封赏,不需要几年,纳兰永宁还要高升,高升的话,一下子回京担任堂官也是有可能的。 人家说是子凭父贵,到了纳兰家父子这里倒是倒了个个儿,完全颠倒了。 傅恒有些羡慕永基,素来在别人门下当差,日后总是要找一个出路的,自己也要当差出仕,可在这位纳兰公子这里,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宁愿当一个师爷一样的人物,也不愿意出仕吗只愿意一辈子追随这位十二阿哥如此死心塌地,真是永基的福气。 “人各有志罢了,中堂大人倒是要有些注意,”孙士毅笑道,“不说圣上那边,如今阿哥们有出息的少,十二爷拔得了头筹,只怕是红眼的人也越发多了,万一别人以为您帮着十二爷” “十二爷是立了大功的,这一节,本座会如实上奏,可若是要露出这些其余的什么,我却是不能,”傅恒思索了一番,“富察家不必去追求什么别的,只要忠君为国就是了。”孙士毅眼神一闪,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称是。 “大军征战这么久,也该到了回去的时候了,”傅恒咳嗽一声,“一切都收拾好,如今赶着匆忙些,还能在春天里回去。” “中堂大人的身子要紧,咱们且慢慢回去,北方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不宜养病,等到了三月份再回,这就是最好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京中如何了,”傅恒笑道,“如今已经腊月,缅甸这里还是热的很,都中肯定是大雪纷飞,大家伙都预备着过年了。” 京中的确是大雪纷飞,不过是腊月刚开始的时候下过几次,过了新年,这几日都停了,特别是快到了二月二的时候,西北条子胡同左近的路上是半点雪迹都没有,蒙古镶红旗下的闲杂人等不少,都被木格一股脑儿的叫来使唤务必要在除夕之后的所有时候,保证元家的道路干净整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之前宫里头出来提点规矩量衣裳的嬷嬷抱怨了好几次,说这里路因为下雪了泥泞难走。 这还是宫里头的嬷嬷呢,日后来册封福晋的时候,更是要大张旗鼓的会有贵人们来,要是哪个时候再落埋怨,木格可是真不会当差了,所以就趁着现在年后正月里空的时候,就叫人都打扫了,下过雪就马上扫,如此一来,什么时候人过来,路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果然,陆陆续续来元家的嬷嬷们就再也没絮叨过什么了。 这一夜又是要飘雪的样子,才不到四五点的时辰,天色就已经尽数黑了,两个嬷嬷穿着兜帽出了元家的大门,见到天色如此,哎哟了一声,“可要赶紧的了”一个矮胖的嬷嬷对着另外一个高个嬷嬷说道,“这天色,万一宫门提早下钥就不好了。” “是了,”高个嬷嬷对着送出来的中年妇人点点头,“桂大奶奶劳烦你送了,且不必再送,您回去照顾福晋就是。” 中年妇人穿着一袭鹅黄色的大衫,外头罩着狐狸皮的出毛坎肩,吊梢眉,三角眼,下巴倒是尖尖的,神色有些刻薄的样子,赫然是桂大奶奶,桂大奶奶点点头,笑道,面对宫里头出来的嬷嬷,她的脸上倒是少一些尖酸刻薄,“是。” “您也不必什么事儿都自己个办,”那个嬷嬷看着是好心人,对着桂大奶奶说道,“我瞧着您家也规矩太严格了些,怎么什么事儿都您伺候着福晋呢外头的人,就一个在门外的福晋表哥使唤,其余的家里人都住在别的地方了,您多辛苦呀,依我看,还是请几个人伺候着才好呢。” 桂大奶奶恨得牙痒痒的,但又不好意思发作,只能强笑,“您说的极是,等过了年,我就找几个丫头来伺候着。” 嬷嬷们上车离开了,桂大奶奶呆站在门口,不知道发了什么呆,正预备转身回去的时候,巷子口的阴暗角落处响起了一个声音,“姑爸姑爸” 桂大奶奶一个机灵,哆嗦了下身子,转过头来,有些吃惊的望着巷子口,不敢置信的问,“是谁” 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了一个穿着男士衣裳,头戴六合帽,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裹的人,她朝着桂大奶奶古怪的行了一个姑娘家行的蹲膝礼,“姑爸你不认识我了吗” 桂大奶奶一哆嗦,忙把金秀拉进了门,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其余的人,又连忙把门给紧闭了,“你这死丫头,总算是回来了”她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回不来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怎么会死,我可是长命百岁的人,”金秀的脸上风尘仆仆,又因为是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脸上又黑又瘦,活脱脱一个缅甸土人小青年的模样,“我不是如约赶回来了年前就到,眼下刚刚好就是时候。” 不说这个还可,说起了这个,桂大奶奶怒目而视金秀,三角眼睁得大大的,“你还好意思说这个你自己个拍拍屁股出去玩乐,倒是让我在家里头担惊受怕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金秀奇道,“我只要在家学规矩就是,不出门,不被人瞧见就是了,怎么姑爸你还这样的怕” 桂大奶奶怕左右听到动静,忙摆摆手,把金秀拉入了自己的房间,“你给我死进去一瞧,就知道了” 一、冬去春来(中) 元家的小院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改变,金秀的母亲玉芬本来就是勤快之人,但凡只要能动弹,都是将家里头拾掇的干干净净的,院子和往常一样,离家许久,金秀赫然是有些想念了,小半年的时间,就算是这蓬门,也是一样的令人感觉到舒适。 金秀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这些日子一直在路上紧赶慢赶,但还是不免错过了过年和正月,这个时代之中的远行,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虽然依照着西南征缅大营的令牌和钦差大臣给的特别待遇,一路上畅通无阻,从云南入桂,坐船从左右江顺风顺水的到达了广州城,再从广州城出发,越过南岭到了江西境内,沿着赣江一路过鄱阳湖再到江宁,随即坐船再从江宁一路沿着京杭大运河到了京城,这么算是都是水路,可也花了好多的时间。 攻克老官屯的时间,是最好不过的,若是再早,那么火炮不得铸就,破不开缅甸老官屯大营;若是太晚,马上就又要到了雨季,那个时候又是缅甸人掌控的局势了。 但对于金秀来说,时间却是拖得有些晚了,这出乎了金秀的意料战争果然是没有键盘侠们嘴巴里那么的简单,战争不是简单的厮杀,还包括了其余的很多东西,这一次是很好的学习,但的确是花费了很多的时间,金秀虽然在大军破开老官屯之后马上就迅速返回,一来是惦记家里头父母亲弟妹们还有桂大奶奶这一个完全是勉强惦记的,二来也怕自己在外面太久了,家里头会穿帮虽然桂大奶奶会帮助自己,纳兰家自然也会,可到底怕宫里头来人。 可眼下太平无事,想必这宫里头也不会来人,既然没有来人没有穿帮,何必要这样的紧张 桂大奶奶今天这样的谨慎可不符合她的风格。 金秀还来不及十分的留恋外头院子那普通又让人怀念的景色,就被桂大奶奶用力的推进了房里头,“姑爸这是怎么了”金秀还未来得及放下包裹,转过头来见到桂大奶奶连忙把屋门给关上了,那门内里装死焕然一新,黄灿灿的,似乎加了一层黄铜一般,分外富贵,“怎么吓成这样如今不是没事儿吗若是有事儿,哪里你还能站在门口呢。” “你这个死丫头”桂大奶奶气的半死,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顾忌着外头,还是怕隔墙有耳,说的话咬牙切齿的,但声音还是给压住了,“你在外头放浪了那么久,你怎么知道你的事儿没露馅赶紧着滚进去瞧瞧” 金秀有些疑惑,她放下了手里头的包裹,走进了里间,掀开了门帘,见到里头的场景就不免大吃一惊。 陈设是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这是桂大奶奶喜欢奢华,喜欢这些金光闪闪到处亮晶晶样子的风格,算不得稀奇,但陈设无变,变的是桂大奶奶素日最喜欢躺着抽水烟的长炕上,坐着一位少女。 那少女头上梳着两把刀,鬓边插着一朵粉色的宫花,耳朵上挂着三个小珍珠耳环,穿着暗紫色的坎肩,里头一件淡蓝色的出毛衣裳,低着头正在炕桌上写着什么,瞧着样子,似乎在练字,听到了金秀的脚步声,这才慢慢抬起头来,金秀一瞧,容貌虽然不是十分出众,但下巴尖尖,容貌清秀,双眼灵动,她见到是金秀,又看到了身后的桂大奶奶,似乎明白了什么,“姑爸这一位就是姐姐了吧” “姑爸你是谁”金秀警惕了起来,狐疑的问坐着的少女。 少女忙起身,朝着金秀端庄的行了一个宫里头的礼数,她把别在袖口的手绢给拿了起来,随着手甩在了肩膀上,“臣女,蒙古镶红旗下三等虾富祥之女,元氏,给您请安” 金秀后颈上的汗毛倒数,不知道是不是室内火盆点的热的缘故,她背上似乎一下子就冒出了极多的汗,熟透了小衣,她深吸了一口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少女一声轻笑,起身对着金秀,金秀这才发觉此人和自己的身材仿佛差不多,“我和姐姐开玩笑呢,是姐姐回来了姑爸” 桂大奶奶僵硬的点了点头,那少女朝着金秀微微一福,“您别介意之前宫里头来了不少人了,家里头没人在,可不成所以妹妹我就斗胆,过来帮一帮姐姐您了,冒充了姐姐一些日子,受了宫里头一些礼仪,您别介意” 金秀长长吐了一口气,“可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又知道我,并不在家” “姐姐去哪儿了”那少女问。 金秀不答,少女也没指望金秀回答,自顾自的笑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妹妹我的秘密,还没到说的时候,如今且卖一个关子,让姐姐现如今先欠我一个人情,可好” “人情”金秀淡然说道,“你想要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呢,只是若是能记住妹妹今日的好,那么日后,妹妹有所求,还请姐姐不要回绝才好。” “这话我听了可当没听过一样的,”人有所求,金秀就不担心了,她淡定自若的坐在了炕上,玩味的望着那少女,“有所求,若是要我的命,亦或者是会让我丢了性命的事儿,我敢答应吗与其那时候反悔,还不如趁现在,就回绝了你才好。” 果然被上头的人看重的人,绝不是一般的人,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若无其事的笑道,“却也无妨,我若是有事儿来求,能办就办,不能办的,姐姐一口回绝了,妹妹我绝无二话” “这话倒也罢了,”金秀笑道,“那么我既然来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自然该走了,”那少女脚步翩然,走出了门外,“姑爸我这可就走了,这些日子叨扰了许久,指望着,日后再来看你罢” 随即隐没在夜色之中,桂大奶奶回屋里,又把房门紧紧关住,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 一、冬去春来(下) “可吓死我了”桂大奶奶惊魂未定,“如今总算是走了” “这个姑娘是哪里来的”金秀思来想去,这个少女来路奇怪的很,自己偷偷出去,交代桂大奶奶假装自己在家,不许外人接近,营造出自己安心在家学规矩从不出门的样子,就是为了避免外头人的骚扰。外头的人,一概不知道自己的去向,就算是富察家的福康安,也决计想不到金秀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偷偷的去了缅甸一遭。 那么外人不知道自己的去向,这个少女又怎么知道呢 桂大奶奶拍了拍胸脯,显然是惊魂未定,听到金秀发问,又是气打不过一处来,“我怎么知道你这个死丫头,”她这会子回过神来,顿时就对着金秀破口大骂起来,现在西贝货走了,正主回来,桂大奶奶是要好生骂一骂了,“自己拍拍屁股滚出去潇洒了,倒是留着你姑奶奶在家里头担惊受怕的,好家伙”桂大奶奶眼睛瞪得老大,圆圆的,好像是正月十五的月亮,“还说没事儿呢从腊月里,宫里头的嬷嬷,就没有一日没有不出来过” “这不应该啊,”金秀疑惑的说道,“宁老爷都吩咐过,而且也问清楚了,没有大婚之前,只要不出门就是,内务府也不会有什么交代,要等着大婚的日子定下来之后,才做其余的事儿,怎么如今就这么多人来了” “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桂大奶奶继续痛骂,“我若是知道,还要来问你不成” 这倒不是纳兰永宁骗人还是什么,说到底还是因为永基在缅甸的功劳有了,缅甸大胜,傅恒上表,奏明一干将士们的功劳,傅恒知道轻重,也没有在奏折上大肆渲染永基有什么特别的功劳,但该说的,傅恒绝不会做敷衍之事,一五一十的都交代清楚了,皇帝圣心大悦,口头上夸奖了几句,内务府的人自然就知道了,所以其余的方面还不敢乱来,对对着十二阿哥日后的福晋,那还是可以多照顾的,所以内务府提前出嬷嬷来元家了这也不算是奉承什么,只是将日后要办的差事儿,提前放在现在来办而已。 所以年前就有内务府的苏拉来告诉元家,来告诉桂大奶奶,说是不日就会有宫里头的嬷嬷来教导新福晋礼仪,这一下让原本就担惊受怕的桂大奶奶一下子更是心慌无比,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这少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一口就道破了金秀不在家的事实,然后又提出来说愿意代替着金秀来演戏,起码在宫里头来人的时候,可以应付一二。 这叫桂大奶奶如何处置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就算是冒着冒充秀女的这杀头之罪,也只能是先应付过去,所以从腊月到如今正月出头到了二月,就是这个少女在冒充金秀,所幸这个人也不是笨蛋,在旗的礼仪都还算妥当,学起规矩来也不抱怨什么,也不会突然闹什么笑话,这才让桂大奶奶稍微提着的心放下来先,可桂大奶奶还是很担心,特别是这个少女,也不要银钱,桂大奶奶有试探的问过来路,但问不出来什么。 似乎是从天而降,就是为了解金秀之困而来的。 还好这会子走了,金秀心里头默默想到,从来都是这种看上去无欲无求的人,所图者更是远远超过寻常人,提出的要求说不定金秀就是无拒绝,若是自己个还在外面,被人这样寻找了上来,那么一定是被迫要同意的,不管条件多苛刻,而自己个已是安然无恙回到了京师,回到了家里,那么这形势就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她可以随便提要求的时候了,金秀也没想到,这少女,压根就没有提什么要求,只是要日后再来相会 自己都要入宫了,难道还有什么机会相会吗 金秀坐在炕上,眼神无意识的飘了飘,看到了自己面前的炕桌上,摆着一只整整齐齐的手帕,她一打开,手帕是素面的,只是在角落里,绣了五道横杠,两个短的横杠并排,绣成深红色,上下各四,下面一道长的横杠,秀成了深蓝色。 金秀拿着若有所思,这似乎是一个震卦啊。 桂大奶奶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见到金秀出神,十分不满,“你这死丫头出去鬼混了一圈,如今是胆子大了我在说话的时候,你倒是听也不听给我起来我倒是瞧瞧,你学了什么十八般武艺了,敢在你姑爸面前装神弄鬼的” 饶是许久不见,对着桂大奶奶的急躁和喝骂声,还真是有些怀念呢,金秀心里头涌起了一阵暖流,“姑爸”她忙把手帕放下,从炕上站了起来,对着桂大奶奶福了福,“我不在家里头的时候,可真是叫你担心受怕了,您别生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必然就不出去了,免得您再操心。” “怎么,”桂大奶奶的眉毛竖得老高,“你还想再出去不成你这,”桂大奶奶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说道,“这么出去半年,我每日茶饭不思的,活生生不知道掉了多少肉,就是为了你这个死丫头担心还怕遭的罪” “知道姑爸辛苦了,所以侄女儿我特意到了好东西孝敬您,”金秀笑道,她把包裹放在了炕桌上,较之以前纳兰家赏赐了什么,金秀为了怕桂大奶奶独吞,还要特意先留一点起来给玉芬和小妹,如今却是不同了,一是诚心要感谢桂大奶奶的遮掩照拂,二是如今这样小东西看不上,等闲的东西也不会被金秀放在眼里,她把包裹一打开,除却几件换洗的衣裳外,另外又有一个小布袋的样子,金秀拿起来布袋,朝着炕桌一倒,里头咕噜噜倒出了一颗颗的东西,在灯光的激射下,光芒大作,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芒,桂大奶奶忙靠近一看,见到那些闪烁着光芒的小石头都是各种颜色的翡翠。 一、冬去春来(完) 翡翠不仅仅是只有翠绿色一种,还有黄色红色紫色蓝色等等各式各样的,这些翡翠虽然个头不大,最大的也就是拇指头大小,但通体晶莹透亮,翡翠这东西,一是看颜色纯正,二是看水色通透,桂大奶奶捡了一个翡翠石头起来,透过一看,果然是清晰的看到对面的东西,可见水色通透的很,那小布袋子里头还有几颗金珠银珠之类的,在里头这些东西算起来,还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桂大奶奶吓了一大跳,“你在外头做什么了怎么拿了这么多的宝贝回来我告诉你,犯法的事儿可不能做” 桂大奶奶显然露出了贪婪之色,但还是要先问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大玄律法森严,窝藏贼赃者,也是要问罪论处的,金秀失笑,“怎么可能呢我是跟着十二爷出去当差的,又不是去落草为寇,哪里会做犯法的事儿” 阿瓦城被大玄攻入的时候,金秀早就回国了,那些金银财宝不可能拿到,而在大军之中,也不可能存在有这么多的翡翠玉石之物,这些都是土司们孝敬的,乌猛脱猛送的最多,包括那块卖给十三行卖了好几万的大翡翠原石,还送了不少的其余的,特别是在借东风之后,土司们越发的尊敬这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从乌猛脱猛处知道这位当代诸葛亮最喜欢翡翠玉石,哪里还有不孝敬的道理虽然随军急切之中没有大块上好的,但是随身携带有着的颜色亮丽又小巧精致的翡翠宝石等,许多还是流传多年下来的,都一股脑儿的送给了金秀。 谁不喜欢亮晶晶又贵重的宝石呢金秀也不真的是神仙,当然也会喜欢的,于是自然笑纳了下来,笨重的那些都打包起来,作为行李日后随着大军一起返回,这些轻巧别致的,金秀便随身带了,带回家里头来,给家里人分一分,多少也是金贵的东西,这些翡翠玉石,有钱的时候可以装点门面,家里头若是艰难的时候,卖掉一块就足够渡过难关,实在是可以传家的好东西。 “这是缅甸地方的官儿孝敬的,土司就是他们那些官,都是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为这个官的,和土皇帝差不多,他们有钱,知道十二爷的尊贵体面,所以都上赶着孝敬,”金秀笑着解释道,“您拿着吧,这都是我拿回来孝敬您呢。” 听到是尊敬十二爷的话,桂大奶奶狐疑的上下看了金秀一眼,“这既然是孝敬十二爷的,怎么你都拿来了十二爷就这么听你的话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事儿吧我可告诉你,虽然赐婚了,也定下了名分,可该是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不能够丢了元家的脸面,做什么轻贱的事儿出来,听明白了吗” 金秀前半段话还听不懂,可后半段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符合桂大奶奶的层次,大约她是觉得金秀色诱了十二阿哥,才能够让十二阿哥对着她如此宠爱,给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没有的事儿,姑爸,您就放心吧”金秀忙拦住了桂大奶奶的教导,“我就是给十二爷出出主意,才有这些赏赐的,您可别乱想,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侄女儿还是知道的。” “知道就好,”桂大奶奶哼了一声,她把翡翠宝石都收拢了起来,“还算是你有些良心,知道拿了这些好东西给我。” “这些都是给姑爸您的,”金秀笑道,“过些日子叫能工巧匠串了手钏,亦或者是镶在簪子上,都是极好的。” “你奶奶那边不给吗” “奶奶又不喜欢这些东西。”金秀说了谎话,当然这是善意的谎言,“而且日后宫里头必然还有赏赐出来,那些东西足够家里过日子的。” “我恍恍惚惚听到了外头说什么,南边大胜不是从嬷嬷们那里听得,图海那小子告诉我的,说什么南边打了胜仗,这样的话,十二阿哥是不是很快就回来了” 金秀点了点头,“如今都已经二月了,想必四月的时候,也该回来了,十二爷立了大功,接下去,”锦绣对着桂大奶奶笑道,“之前有些人看咱们笑话的,如今可傻眼了。” “怎么会有人看咱们家笑话”桂大奶奶很是不解,“咱们镶红旗下,谁不羡慕咱们家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咳咳,说咱们祖坟冒青烟,一下子出了一位阿哥的福晋,我听容姐姐说,十二爷不算是圣上面前得宠的,但不管如何,那也是阿哥,谁敢瞧不起咱们你出去的早,还不知道旗下对着咱们多恭敬呢这可不管是十二爷有没有大功,哦,我知道了,”桂大奶奶似乎有些明白,“你说宫里头那些嬷嬷吗哎,嬷嬷们可是最讲究礼数的,不会奉承什么。” “不是那些嬷嬷,”金秀笑道,“而是别的人,比如指婚随随便便的就指给了咱家,然后看着咱们家笑话,说是十二爷选了一个破落户人家的女儿当福晋,说横竖这位爷没有什么出息。” “那么现在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都完了”桂大奶奶得意洋洋,“说起来,到底是便宜了咱们,十二爷咸鱼翻身,咱们家将来也要跟着起来了” “你说,皇帝会不会改了主意”桂大奶奶又担心起这件事儿来,“见到十二阿哥有了出息了,又想着要换一个好点的福晋家世更好的” 金秀微微吃惊桂大奶奶竟然会想起了这个事儿,虽然听上去有些可怕,但金秀不在意,“这些事儿就不必担心了,横竖已经下旨过,难道还有人想着抗旨吗”金秀打了一个哈欠,连日奔波,一直提着心,怕家里头有什么差池出现,现在终于回到了家里头,除却这位神秘少女之外,其余一切正常,倒也是放下了心,心情松快,睡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姑爸,我累坏了,今个能不能早些睡” 二、强人所难(上) “睡吧,睡吧”桂大奶奶还要再在灯下仔细打量那些翡翠宝石,这会子见到如此多的宝贝在手,想着要再教训金秀的心思就淡了,只是见到金秀要睡觉,她不免还要讽刺一声,“今个好生睡去,明个起来有你头疼的事情。” “什么事情” “宫里头出来的嬷嬷们,”桂大奶奶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她们眼睛可是毒辣的很,虽然你们两个身材差不多,长得也有些相似,可到底是不一样的,都是见过面的,我看着你明个是怎么圆谎。” “怕什么呢”金秀不以为意,“横竖我如今这正主都回来了,嬷嬷们就算是心里头起疑,那也是没用了,难道我还是假的吗” 这话又是被金秀给言中了,嬷嬷们压根不是同一拨人,而是在不同的时间点出来的,来元家教导礼仪、规矩、日常做的事情,各式各样的都有人教导,而且还是分批次不同的人,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屋里头换了人,而金秀又特意打扮的好看些,多涂一些粉,将在南边晒黑的皮肤修饰的白一些,又躲在屋里头不出去,这个时代可是没有什么电灯的,屋里头到底是比外头暗了很多,特别是二月份多阴天,屋里头看不太清楚,金秀又特意背着光,倒是就这样敷衍过去了。 之前让桂大奶奶做尽恶人,不许家里头的人相看,如今自己个回来了,这个规矩还是要改一改的好,于是过了几日,又等着教导嬷嬷来的时候,金秀就提起了这个事儿,说母亲和幼妹幼弟别居,实在是挂念的很,却不知道能不能相见。嬷嬷笑道,“只要恪守宫里头的尊卑规矩,日常见面也是无妨的,况且贵府老爷还在外头放差,家里头都是女眷,其实见一见是无妨的,我刚来的时候,就见到贵府如此森严,想着到底是礼仪之家,不然也教导不出来这么好的姑娘。” 之前是讲究礼数,现在金秀提出来了么,当然又是体恤亲情了,真是怎么说都行,不过嬷嬷说的在理,等闲时候哪里会有这么多的规矩又不是选皇后,昔日圣祖皇帝立了顾命大臣索尼之孙女赫舍里氏为皇后,下旨了之后,赫舍里氏就是别院另居,所有伺候的人都换成了宫里头的太监和嬷嬷宫女,除却亲近的丫头外,其余父母等人都只能在二门外请安,若是要求见,先是上折子,还要掌事太监同意了才成。 元家又不是立皇后,哪里是有这么多的规矩当然,之前嬷嬷知道了这事儿,也是很佩服的,所以会说元家规矩大,当然了,姑娘家嘛,才十多岁出头的年纪,想着母亲弟妹这是正常的事儿,所以人情上也是要通融一二的。 不过嬷嬷最后还是提点了几句,“福晋以后大婚,就要主持家务了,到时候见外客的时候多,还是要学一学接人待物的礼数,这些事儿,也且不忙,”嬷嬷对着桂大奶奶说道,“姑奶奶帮衬着看一看就好,横竖日后内务府还是要派人来伺候的。” 本来就无需这么严格,又问过了嬷嬷的意思,金秀虽然还没有大胆到上街闲逛的地步,但把母亲玉芬和弟妹等重新又接回来,不至于说住在旗下的公房里头。 玉芬等人还以为金秀是在家里头闷坏了,可实际上金秀在外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只是的确想念家人,木格给元家,特别是给金秀面子,给了图海一个差事儿,图海表哥的差事儿,就是在外头伺候好元家一家,玉芬有了人照顾,又能安心的照看弟弟金顺,看上去人也年轻了许多,果然生命是无声无息的消磨在日常操劳之中的,如今有图海照顾,又不用操心日常开销什么的,玉芬一下子看着就年轻多了。 妹妹金枝这大半年没见,拔高了不少,看上去好像是初春拔条的柳树,露出了一些少女的意思来,她还是那么的依恋金秀,一见到金秀,就挂在了金秀的身边,抱着金秀的腰肢,“大姐我可想你极了” 桂大奶奶一声咳嗽,斜眼盯了二妞一眼,二妞一哆嗦,这才脱离了金秀,朝着金秀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礼,桂大奶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算是有些规矩” 弟弟金顺才满一周岁多些,不过虚岁是已经三岁了,是前年的腊月二十四出生的,虽然还不会说话,但能够咿呀咿呀的乱叫了,他还有些怕生,金秀接过来抱着的时候,乌溜溜的眼睛打量了金秀一眼,赫然发现这个人自己不认识,嘴巴一瘪,眼睛一闭,顿时大哭起来。 玉芬笑,“许久不见,你弟弟倒是不认得你了。” 一家子压根就不知道金秀是去缅甸出生入死了一番,只是觉得金秀被关在家里头大半年的挺郁闷,于是说一些外头的话儿给金秀,特别是二妞,叽叽喳喳的,一下子说今个去了什么地方看花,又说明个吃了什么好东西,又跟着奶奶去见了什么人,再说如今奶奶越发的忙了,请她去当全福太太的人家更多了。 说到这里,桂大奶奶不免还是哼了一声,她一个丧夫的寡妇,这个全福太太是必然当不了的,所以听见二妞说起这个,到底是不待见的,玉芬最是敬重这位姑奶奶,见到桂大奶奶不悦,于是忙转了话题,“你阿玛在南边当差,听说当的不错,”玉芬说道,“前些日子来信了,说会跟着宁老爷过些日子就回京述职论功。” 玉芬到底不太懂外头的事情,父亲的事情说了几句也就没说了,金秀心里头暗笑,自己如何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当差的若不是看在自己的份上,纳兰永宁,还有永基,也不至于说要特意的帮着他多分润一些功劳,不仅是转运粮草的事儿当然,这是父亲富祥亲自干的,还有把设立征缅引的差事儿,在功劳簿上也给富祥记了一笔。 “说个事情都说不清楚”桂大奶奶皱眉,不悦的呵斥弟媳妇,又随即古怪的望着金秀。 二、强人所难(中) 金秀知道桂大奶奶的意思,笑道,“阿玛在布政使衙门当差,转运粮草立了大功,虽然不是上前线作战的,但多少有些功劳,我估计着,还能当个官儿罢” 桂大奶奶哂笑,“他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压根就不是当官的料,要靠着他自己,也是没有那个福气还是老老实实赚点功劳来,看看朝廷有没有恩典,若是能够给保柱赚一个爵位,多少以后他也有点银钱出息,”桂大奶奶朝着正在玉芬怀里玩耍的金顺点点头,“这就算是他老子对得起他了” 金秀笑而不语,以前说这个话,金秀自然是信的,可如今缅甸之战打的漂亮,之前几次的挫折算上去,也没有这一次擒拿孟驳,火烧老官屯,又顺利攻克阿瓦城,废立缅甸国王,缅甸土司无一不臣服跪拜,大玄的声威在缅甸得到广泛传播,如此大胜,如此大功,不可能没有奖赏,永盛皇帝不是这样的性子。 永盛皇帝最是好大喜功,谁能够给他带来巨大的文治武功,无论是谁都可以得到奖赏,傅恒自然不必多说了,其余众要臣都有奖赏,当然了,富祥做的都是一些程序性的东西,都是日常的事儿,但他还是有些功劳的,若是在平时还怕被人埋没了,可如今有这样的一个女儿,还有这样的一个女婿,纳兰永宁,不可能无动于衷,也不会说不给富祥一些功劳。 只是傅恒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了,富祥乃是自己的父亲,把功劳分润给他一些,傅恒自然也不会什么意见,不过那样就太遭人羡慕了,底层之人,骤然身居高位,就容易得意忘形,得意忘形就容易出错,什么尾巴都会露出来,这反而是不美了。 “这么说来,”桂大奶奶突然想到了别的方面,“十二爷也是随军当差的,按理来说也有功劳,那么接下去,他也能当官了” 玉芬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桂大奶奶,又看向了金秀,“十二爷能当官吗” 金秀思索一番,笑道,“怕是不至于,十二爷才几岁呢这样的岁数,还不是当官的料,”金秀估计这一次可以封一个好点的爵位,至于差事什么的,金秀也不指望他有机会接。 大玄朝和前朝大炎,亦或者是历朝历代培养皇家后代的规矩是完全不同的,本朝的皇子阿哥们只要是年岁长一些,就肯定要接差事儿了,不管是任务大小亦或者是轻重不一,多多少少都是要接的,或者是关外代为祭祖,或者是清查什么天目,亦或者是专门办什么案子,或者是巡视皇庄,或者是联络口外的蒙古诸部,或是查看河工,这些事情都会委派皇子去完成,皇子们也可以在这些具体的事务之中积累起管理事务的经验,为日后的进一步重用打下结实的基础。 所以有玄一代,皇子们的教育都是很严格的,而且历练的方式也很是不错,阿哥们长大成人后,也可以当差办事,不至于说混吃等死,永基如今还不知道将来未来如何,也不知道皇帝会给什么奖赏,但永基如今年纪还不算大,读书也不算有成,应该还是不会分派差事儿的。 永盛皇帝虽御极多年,但如今膝下长大成人得用的皇子却是不多,永基若是被分派差事,那么必然是内外侧目,要想皇帝的心思如何,这样反而不美。 再者之前因为南氏的恶意如今肯定还在,若是想着皇帝要多少厚待恩赏,那是没可能的。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金秀于是让玉芬等人住回来,自己已经不用桃代李僵,当然也不用遮遮掩掩了,而且接下去永基回京,赐婚的正式日期,肯定就会确定下来,那么到时候想要再这样简单的和家里人相处,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其实现在就不那么的简单,金秀既然已经见家里人,镶红旗的都统木格就闻风而至,顿时就要来拜见,他脸上是红光满脸,一进元家,请安问好之后,就马上给金秀道喜,“贺喜格格,恭喜格格,格格大喜” 当众是还不能直接称呼为“福晋”的,不过木格选了一个好称呼,金秀恍若不知,“都统大人,您这说的什么话喜从何来啊” “自然是十二爷在外头立了大功,故此我来恭喜格格,”木格笑道,“接下来回京,得了万岁爷的嘉奖,封一个什么爵位不说,和咱们镶红旗的大婚,又是要更加的风风光光了” 桂大奶奶懒洋洋的说道,“这也没什么,横竖万岁爷的皇子大婚,也差不到哪里去。” 木格赔笑称是,“之前规矩严,也不敢来请安,怕惊扰了格格您,如今宫里既然开恩,又到了二月里头,奴才想着,既然是开春了,那么春天的衣裳,也要进献几套,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式的已经吩咐了外头绸缎庄,要拿最好的料子来,这是奴才自己个的孝敬,为了是让格格的嫁妆妆奁好看些,若是格格觉得我多事儿,那我就不敢说了。” 桂大奶奶顿时响亮的咳嗽了一声,金秀先是谢过,“那么让您破费了可真不该这样” “是该做的,该做的。”木格陪着说笑了一会话,金秀在南边的事儿清楚,可京中还有什么事儿,却也是不知道了,特别是大胜了之后,京中的人是怎么看的,这倒是要值得一问的。 “外头传的可玄乎了说是中堂大人在青城山请了一位白莲仙长下山,这位仙长已经是在凡间修炼了九百九十九年了,差一年就可以白日飞升,位列仙班,原本是不愿意沾染凡尘杀孽的,但是经不住明瑞总督亲自拉车,中堂大人又给他执伞,这样大的体面,又说日后会给他朝着朝廷请封,这才请了这位仙长下山,这位仙长听说精通昔日诸葛亮的天书,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厉害极了,一到缅甸就扭转了天时” 二、强人所难(下) “先是借来了东风,又降下天火,火烧缅甸大营,烧的那缅甸伪王是哭爹喊娘的,那白莲仙长功德圆满,原本就是要即刻飞升的,只是几位大帅苦苦挽留,这才留了下来,听说不日就要进京,万岁爷都知道了,要派人在通州亲自迎接。” 好么,真是越说越离谱,金秀很是无语,但其余的人,玉芬桂大奶奶等听得真是津津有味,“阿弥陀佛,若是真的有活神仙,”玉芬忙双手合十,“我多少要去见一见,若是有福气见到,也能庇佑咱们全家。” 哪位什么鬼白莲仙长,就是你的女儿,若是见一见就有福气的,只怕是这些日常住在一起的家里人,才是最有福气的,“你说的什么混帐话呢拜神还能拜错了你阿弥陀佛,那仙长会理你吗先给你一个大嘴巴子人家是道门的仙长,怎么还会说阿弥陀佛” 金秀窃笑,忙岔开话题,“宁老爷也立了大功,如今是正儿八经的抚台了,这个差事儿当的好,只是到底云南远了些,不过呢,”她听玉芬和桂大奶奶都说起来过,说是木格这些日子很是精心照顾,因为都是女人家居多,所以特意遣了他的三姨太来张罗着事情,过年的时候,几乎就是住在元家了,没有木格的仔细,元家如今没有这样的好日子,所以金秀想着还要酬功,“那边如今也缺了一些武官,都统大人想放一放外任吗” 木格忙起身,“格格的意思是去云南” “是,云南如今大军既然凯旋回来,那么云贵等地的武官职务就会空出来很多,”比如海兰察的永昌军总兵,肯定就是要卸任了,交给其余的人来当,“宁老爷是我的干爹,他如今是云南巡抚,举荐一个总兵还是方便的,而且,”金秀喝了一口茶,看了看激动的木格,“兵部那边,富察家也不会有问题的。” 金秀是几句话之间就给木格张罗了一个总兵的前程,算起来,总兵是正二品,而都统是正一品,可这旗下的都统,真是外头无人问津,也没人看得上的,总兵却是地方上的武将要员,赫赫军权握在手心的。 木格脸上露出了纠结之色,他想了想,才下定决心,“奴才是京城里的人,去外头,到底是没有那么方便,故土难离啊,格格的好意,只能是辜负了。” 金秀微微一笑,这个答案不意外,“都统大人的心思,倒是也没错,那么就等着日后吧选秀的事儿办好了,等着以后,再寻摸寻摸,京里头有什么差事儿,不过我也要和大人说句实话,京师里头的差事儿,不是那么好寻摸的,而且就算是有差事儿,也不是那么的好当的,想着我的阿玛,也不是好些辛苦吗” “否极泰来,如今可是吉祥之象了”木格恭维着说道,“元家如今都成了皇亲国戚,以后发达,也是指日可待的,别的不说,富祥兄弟这一次是交好运了” 木格不愿意去云南那么远的地方,实在是情有可原,这个时代出远门就仿佛是生离死别一般的了,去云南当个官,没有个三年五载,压根就不可能回来,木格有担忧,也是正常的,就好像是钮祜禄家恩,那位致斋的阿玛不也是去南边当差没在了任上吗 金秀许久没想到了善保,这会子突然就联想到了他,她望着窗外的柳树枝丫微微出神,北国天寒,饶是二月天气了,只有风稍微不那么寒烈,但春意还是丝毫没有,到处都是寒冷的气氛。 木格见到金秀的性子不高,稍微说了几句,也就起身告辞了,又言明,“只要是内务府来传旨,奴才就来奉承。” 金秀点点头,她端坐着一动也不动,一点要起身相送的意思都没有,桂大奶奶原本都准备下炕了,但见到金秀不动,她又坐了回去,“代我问好大人家里头,若是得空,也请三姨太过来,一起喝口茶也是好的。” 木格告辞离去,当然他也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一些绸缎和阿胶等作为贺礼,算是恭喜十二阿哥大胜归来的贺礼。玉芬到底是客气一些,也不是那么会摆架子的人,于是送着木格出去了,外头还有图海照应,不会有什么问题,桂大奶奶问金秀,“你怎么还给他算起什么差事儿了什么差事儿自己家里头的人不能当”桂大奶奶还是有些内外差距的分别意识在里头的,总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该便宜了外头的人,“海小子也可以当差,凭什么给外人” 桂大奶奶算是有些见识,但她的见识到底是有限的,总兵这种官位是图海现在沾染的上的吗“海表哥太年轻了,外头这些总兵、提督、将军的差事儿,还轮不到他,只是这个木格都统,”金秀微微摇头,“错过了一次很大的机会。” “什么机会”桂大奶奶问了一句,随即又说道,“算了,你也不必和我说,我也听不懂这个,我还是叫海小子,今个好生预备些好吃的,哼,这个年过的是叫人难受,什么好吃的都吃不下,如今你总算回来了,我接下去的日子,可就要好生享福了。” “是呢,”金秀浅笑道,“接下去姑爸什么事儿都不必操心了,就等着享福吧” “你日后成婚的话,是不是要住在宫里头”桂大奶奶突然想到了别的问题,“若是住在宫里头,你好歹也要接我进去看看” “成婚了是要住在外头的,”金秀想了想大玄皇家的规矩,“阿哥成婚了之后都算是开府别居了,我瞧着之前的几位,都是没有住在宫里头的。” 桂大奶奶显然有些失望,她显然觉得阿哥成婚,就应该住在宫里头的,“哼,说到底,还不是十二阿哥不受宠,想着当年算了,不说这个废话了,”桂大奶奶打了个哈欠,“我去躺一躺,吃饭了就再叫我是了。” 。 二、强人所难(完) 木格失去了一次成为金秀,乃至永基心腹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难得,古来任何人,都是对着和自己同甘共苦的人分外优待的,现在永基还没有势力,也没有自己的嫡系人物,木格若是投靠,这一次外放出去,那么就挂上了永基的背景,就算是木格再怎么样不中用,金秀也要为他费尽心思来张罗,起码要起到一个千金市马骨的榜样作用才好,让别人一看,哟呵,十二爷厚道,肯照顾人,这样的效果有了就好了。 可木格思来想去瞻前顾后,不愿意去云南,这就说明,这个人想要高官厚禄,却不想做辛苦的事儿,这对于上位者来说,是不合适的下属人选。 桂大奶奶去里头歪着了,金秀趁机出门,先去找了表哥图海,问家里头可有什么事儿,大舅舅那边一切可好图海也以为金秀只是在家里头学规矩,两耳不闻窗外事,故此一样样的说了,金秀听得心不在焉,最后才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我这边上的左邻右舍,可一切还好奶奶带着保柱,外头的红白喜事可就没有那么顾得上了。” 图海笑道,“是,左近一些迎来送往的事儿,都是我帮着去料理了,尤其是去年冬天,这胡同里头的钮祜禄家大爷,和户部侍郎的嫡孙女儿成亲,好生热闹我也去随了礼,大家伙都说了,说咱们这胡同是风水宝地,一下子就出了两位贵人” “户部侍郎吗”虽然这个消息在注定之内,但听到如此结果,金秀的心不知道为何,总是觉得一下子就空荡荡了,“是什么来历” “汉军旗镶黄旗下的,冯家,”图海显然是打听清楚了,所以说来干脆利索,“内务府正黄旗护军统领,后头是授了内务府大臣,去年才升了户部左侍郎。” “冯英廉”金秀点点头,“这样的话,他可算是有些出息了,一下子成了侍郎府的孙女婿。”、 “钮家大爷相貌端正,就是旧年一场大病,把喉咙给伤了,如今声音还是嘶哑的,”图海说道,“听说昔日冯大人一瞧这位钮家大爷,就十分喜爱,又问过了诗文,都是极为精通的,于是就纳为东床快婿了。” “那么这位钮家大爷,”金秀顿了顿,“如今有差事了吗” “没有听说过有,成婚了之后都是住在家里头,极少出门,我也不得见过几次,”图海于是又请示,“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 “也好,”金秀点点头,“别告诉旁人,特别是姑爸”她还怕图海胡思乱想,咳嗽了一声,掩饰的解释了几句,“十二爷成婚了后就要开府,手里头要有些知根知底的人才便宜些。” 图海心里头暗暗嘀咕这位姑奶奶可真是会帮衬着丈夫,还没过门呢,就帮着留心这些事儿了,他也就是不知道金秀为了永基,何止是筹谋这些,缅甸尸山血海里都来回一趟了。 不过他随即又想到了别的,自己表妹的这话说的对啊,知根知底的人要用,自己不就是更知根知底的人呀“您放心就是,”图海连忙表忠心献殷勤,“这事儿必然就办好了。” 金秀满意的点点头,图海又拿了一封拜帖来,“适才外头来了富察家的人,说是要来拜见您,又怕您不得空,所以先下帖子来了。” 这位表妹真是不同凡响,如今就算是已经预备选秀入宫了,还能和富察家的人有什么联系而且还下帖子,简直就是当平辈的世家公子一样的看待了。 金秀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两行字“华阴市内才相见,不是寻常卖药人” 乃是前朝旧人诗句,字迹富贵张扬,颇有风骨,显然是福康安的字迹。 金秀看懂了,但也不能够有什么多回复的东西,“三爷想求一个药方。” “什么药方”图海好奇的问道。 “中堂大人身怀重症”图海大吃一惊,“这可没听说过” “你当然不会听说过,”大胜大捷的消息朝野都高兴,谁会特意提起傅恒已经是得了重病的事情呢但富察家必然知道,“三爷问的就是这个事情。” 跟着金秀这边当差办事,图海的眼界和视线也开阔了许多,八大家之中最显赫的富察家,他也接待了几次,当然了,都不是什么主人家,但多少感觉自己个高了起来,但听到是福康安的来信,图海是还震惊的,“是康三爷吗如此的话,可要好好招待了,那您怎么回呢是不是要请三爷来咱们家喝茶” “不必回,”金秀把帖子还给了图海,“现在十二爷刚有了功劳,咱们这必然是招人注意的,福三爷若是来了,怎么解释阿玛还不在家,家里头连个男丁都没有,怎么招待也不合适,为了避免闲话,他自然不能来。” “这药,我也确实没有,不过你告诉外头一句,就说中堂大人知道怎么包养。这可就足够了。” 图海有些可惜,又觉得有些遗憾,若是福三爷能够大驾光临元家,那么必然会轰动整个镶红旗,木格那边自己说话又有了依靠,想必自己的差事儿,也可以进步一些,银钱多一些,也是好事呀。 图海最近这些日子,狐假虎威的日子过的不错,他不仅得了差事儿,木格又让他来专门照顾好元家一家子,“富祥世兄在前线杀敌为国尽忠,家里头务必要照顾得当的,不然的话,岂不是叫他寒心”图海仗着都统木格的吩咐,很是狐假虎威,借着照顾元家的由头,耀武扬威了不少时候,不过他胆子也小,也不敢做什么中饱私囊的事情,只是面上得了人奉承,他心里头很喜悦。 但他也非常清楚,这个别人给的面子,旗下的人纷纷称呼他,从之前的小海,海子,到如今的海大爷,这一切的变化,可都是从元家来的,哦,具体的说,那就是从面前的这位表妹来的,他可不会忘了这一点。 。 三、事业为先(上) 金秀既然这么说,图海也马上去回复,“外头的马大爷不愿意走,”他回来禀告,“说还要请您来说一句话才好” 马大爷“是不是马头” “是之前来过的哪位。” 他倒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忌讳不过想想,现在也没什么人会来盯元家,金秀点点头,“那就请他进来吧。” 来的是福康安的伴当马头,金秀就站在屋檐下,看着图海带着马头进了中庭,他手里头捧着一个盒子,见到金秀,于是就在院子里头打千请安问好。“我们家太太派奴才来请姑娘的安,年下忙,不得空,这些日子得空了,所以马上来。” 马头很是机敏,知道在这大庭广众的情况下,不该说到福康安,金秀点点头,“马头大叔不必多礼,您请起罢。” “我们家太太还送了一盒东西过来,说是给姑娘添妆奁的,还请让奴才直接面呈才好。” 这个福康安,还和自己玩什么别的心思,自己个若是不让马头进来,这东西就不送了吗还巴巴的写了这么一封信来,金秀暗笑,“多谢您家太太了,海表哥请马大爷进来,天寒地冻的,喝杯茶热热身子。” 玉芬已经是准备亲自下厨给金秀烧午饭了,妹妹带着弟弟在自己的屋里头,图海倒了茶来,识趣的告退,“我去瞧一瞧小表弟如何了,这些日子淘换了新鲜的羊奶来,也不知道吃的可口不可口。” 他退了出去,马头将盒子放在了炕桌上,随即一打开,上面整整齐齐的摆好了十二个银元宝,“这是我们家三爷送给姑娘的,说是旧年不得空,过了年又不得见,如今听说可以出入了,这才送过来,恭贺姑娘大喜。” 金秀拿了一个起来,沉甸甸的,“这里有多少银子” “二十两一个,一共二百四十两。” 那银子纹理细密,散发着柔和的银光,地下还印着字儿,金秀看了看,随意的丢了回去,元宝之间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三爷出手真是阔绰,这两百四十两银子,足够捐一个道台了,若是给我们家,以前的开销,只怕是二十年都够了。” “只是这银子我不能收,”金秀摇摇头,若是在以前,肯定是十分动心了,这二百多两银子足够让全家衣食无忧多年,可金秀一是在云南见了不知多少比这个多的多的银子,二来是解决不了福康安的问题,起码解决问题才能够收钱,这个公平交易的原则,金秀还是有的,“他所求的事儿,我解决不了。” “三爷问过太医院的人,都说无法,”马头也就是在这室内,脸上才露出了焦急之色,“都说无法救治了。” 福康安问的就是傅恒的病情,“我不可能比太医院的太医更有水平,”金秀摇摇头,“太医们都无法控制的事情,我也没办法。” “可姑娘您到底是说过要把金鸡纳霜带到缅甸去征缅甸的副帅阿里衮,原本也是重病不得医治,十二爷拿了大内珍藏的金鸡纳霜,就把他给治好了若是没有十二爷带药去,只怕是京中再送这个,阿里衮都死了” “您还说过中堂大人不该去南边,说是南方不利大人,如今这一切都应验了,所以三爷没法子,也就只能来找姑娘您了”马头显然是十分执拗之人,他压根就不相信金秀没有办法这件事情,面前这位神奇的元家姑娘,甚至都没有直接问自己的来意是什么,就已然明白自己所求是什么,显然,她是知道的 马头跪了下来,“您要什么,只管告诉奴才,奴才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淘换了来” 金秀当然清楚,一个家族的顶梁柱,若是出现了问题,会是什么严重的后果,特别是傅恒这样的大人物,但她的确是没办法,“把你杀了也是没用”金秀无奈又生气的说道,“没用东西可救,那可是肺痨。没用办法的。” 马头只是纠缠不清,还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砰砰砰的,没几下,额头就尽数乌青,还流出血来了,“好了,”金秀真是无奈,俗话说物效其人,没想到这仆人和主人的性子也是一样,福康安亦是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执拗之人,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而马头也是这样,也不哀求什么,只是磕头,要金秀给一个答案。 “好了”金秀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我和你说不清楚,你去把福老三给叫来我和他亲自说” 马头大喜,“我这就去请三爷” “别忙,”金秀幽幽说道,“我如今是十二爷未过门的福晋,青天白日的,福三爷就来登门拜访,怎么,怕外头的人不知道吗怕他们不知道我和三爷是旧相识” 这的确是有道理的,而且金秀如今乃是入选的秀女,起码不能够随便外出吧,所以还是要凑好时间,“夜里头三更,”金秀慢慢的说道,“还是在那个亭子里头,我等着他来。” 马头忙答应下来,他这会子着急傅恒的身子十分能够痊愈,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后花园,夜半三更,青年男女幽会,代表了什么含义。 他打了个千,得了金秀的准信,准备离去了,福康安不是这么交代的,但他用这样的法子来求了金秀一句话的松口,显然,他比自家三爷要看金秀看得更清楚一些,知道这位姑娘,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把这银子拿回去”金秀不耐烦的摆摆手,“我若是想要银子,也不会问你家三爷要,再者,今日拿银子来,可算是侮了我” 马头刚离开,桂大奶奶就从里间摇摇摆摆的走出来了,她的神色很是迷茫,看着金秀看了好一会,对着马头威风霸气的金秀,对着桂大奶奶可就不敢放肆了,忙起身,她都忘了,桂大奶奶就在里头睡午觉,“姑爸您起来了” “疯了,真是疯了”桂大奶奶看了金秀一会,摇摇头,说了两个词儿,又随即摇摇头,“真是疯了,有银子送上门,你都不要,你真是疯了。 。 三、事业为先(中) “这个世道,真是疯了。”桂大奶奶盯着金秀看了好一会,喃喃自语,“有人白送银子上门,有人竟然也还不要银子,有人都不是太医呢,竟然都管起了治病的事儿了。” 金秀干笑,“这话是怎么说的呢若是这银子是我的,怎么会不要,只是富察家的事儿,我办不了,所以这银子不能要,俗话不是说的好吗无功不受禄我这没有功劳,怎么敢拿银子” 金秀半是心虚,半是有些怕桂大奶奶呵斥自己把银子往外面推,所以一席话说的又急又快,浑不似素日里头从容镇定的元家大姑娘。 桂大奶奶坐在了炕上,冷哼一声,“这话言不由衷,假的很”她打了一个哈欠,“我正睡得好呢,没想到,一下子又有人来吵了,闹腾的很,一听还是这个话儿我问你,”桂大奶奶盯着金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和富察家有了干系” 金秀于是把之前和纳兰信芳在街角遇到福康安并起了冲突的事儿说了一遍,“你倒是个惹祸精”桂大奶奶怪眼一翻,“只要是出去,哦,也不用出去,只是呆在家里头,都有人惹得上门” “这可不能怪我,今个的事儿,是他自己来找我的。” 桂大奶奶朝着金秀指了指,“你若是老实本分些,也不至于人家会找上门来” 金秀尴尬一笑,也不解释什么,桂大奶奶看了金秀好久,看的金秀头皮发麻起来,这才慢慢起身,朝着门走去,“我去看看图小子到底是预备好了没有酒菜。” “姑爸”金秀忙问,“夜里头三更的事儿,您看您是什么意思啊” “别来问我,我烦着呢”桂大奶奶不耐烦的摇了摇手帕,“别问我,你如今翅膀硬了,自己的事儿自己办,别来找我” 桂大奶奶显然是不想搭理金秀,也不想去过问金秀所谈的事儿,所见的人,所筹划的东西是什么,她不懂这些,所以她如今很识趣,压根就不去管金秀,而是施施然的出门来,今日的桂大奶奶很是奇怪,若是换做是平时,只要是见到几两碎银子,那必然是眼红盯住挪不开脚的,可今日竟然对着二百四十两银子无动于衷,这可真是破天荒的事儿。 桂大奶奶出了门来,走到了玉芬的屋里头,隔着窗见到了图海正在抱着弟弟金顺坐在炕上,喂他吃东西,二妞装模作样的盘腿坐在炕上,严肃的翻书看,神态模样倒是有些像金秀,玉芬不在这里,桂大奶奶想了想,于是转身去了厨房,果然见到厨房里头围着围裙的玉芬正在忙碌,她见到桂大奶奶进了厨房,忙说道,“姑奶奶午饭马上就得了,您且等一等,我烧好了就端进来。” 她还怕桂大奶奶又要骂人,只是桂大奶奶这会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赫然是心情还不错,她看着几碗热气腾腾的菜,出了一会神,“你有没有和大妞说起过我以前的事儿” 玉芬吓了一大跳,“哪里敢,”玉芬忙赔笑,“您的事儿,我们怎么敢对着小辈儿乱嚼舌头根子呢” “那么就好。”桂大奶奶满意的点点头,威严的吩咐自己的弟媳妇,“不许你们胡乱说,她接下去就要成为十二阿哥的福晋了,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嫡福晋,这福气,比谁都要好,若是胡乱说我的事儿,让她乱了心思,连累咱们元家不能过好日子,这可就是你们胡乱说话的大过错了” “姑奶奶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万万不敢说的,您也说过,昔日的事儿,咱们也不算是什么正经的人家许过去的,自然也不必多说什么,”玉芬忙说道,“您放心就是。” 桂大奶奶满意的点点头,“你们管住嘴,等着富祥缅甸放差回来,你也提醒他几句,他那个性子,灌了几两猫尿就胡说话” 就算是要说,那么以后也是要等着自己说才是。 “咱们家也该买几个丫头了,”桂大奶奶叮嘱完毕,这才觉察到厨房内尽是油烟味,她厌恶的挥了挥手帕,似乎要把油烟甩开,“如今都成了好人家了,底下没人伺候着,可不行” 一家凑在一起吃午饭,玉芬还要遵守着规矩,站在地上,若是这样的话,金秀怎么吃得下还是要叫玉芬携了二妞和金顺一起上了炕,图海搬了一张高脚椅子来,放在炕桌前陪着吃饭,今日乃是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京师八旗护军的规矩,这一次算是春日降临之时,都要吃豆芽菜还有大葱等爽脆的素菜,包裹着面皮做成春卷,沾了豆瓣酱吃,谓之“咬春”,玉芬今日做了这个上来,满满的一大盘菜,上面是大白菜、豆芽、萝卜丝,还有春日里头难得的韭菜;又用猪油炒了小炒肉,还有外头酒楼送的一只肥烧鸡,剁成块摆着,此外还有花生米一碟炸的酥脆,并大头五香菜一碟,还有一壶酒。 金秀看了看,“今个的吃的可真好” 图海布置碗筷,笑道,“旗下官中每个月都给了银钱来,说其余的钱都布置不上,也不敢说孝敬什么,但这日常的开销,除却口粮外,其余的又叫我领了一份来。” 桂大奶奶精明的很,她对着银钱上的用度非常了解,“这也不够啊,咱们可是日日吃的都不赖” 图海又笑道,“我从旗下领的俸禄,也都填补进去了这不算多”图海忙解释道,“之前诸家来贺喜的时候,也给了不少银钱当贺礼,这些拿来买些日常吃的穿的,那还是简单的。” 玉芬忙说道,“这怎么好意思用你的钱你多少还是要留着的,没有叫你贴补的道理,如今哥哥嫂嫂哪里日子也艰难,你有了俸禄,还是要先拿回家才好。”玉芬可怕被哥哥嫂嫂觉得是自己还需要娘家补贴的人,这个恶名声可不好 玉芬自从别居后,因为有图海帮衬,她就几乎不理家了。 。 三、事业为先(下) 她只是要照顾一双儿女,家里头的事务,无论大小,都是交给了图海帮衬,一来是娘家侄儿,自然放心,二来图海办事也是靠谱的,玉芬自然落得轻松,但这么一听,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可不能用你的俸禄” 图海笑道,“也没有多少钱,大部分还是姑奶奶您给的钱置办的,您放心,”他给桂大奶奶和金秀倒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对着眼巴巴看自己的二妞笑道,“酒你可不能喝” 他又对着玉芬说道,“您放心,耽误不了事儿。” “话虽然这么说,可到底也是不能耽误你自己个的银钱,下次却是不必了,”玉芬忙说道,“你好歹也要给自己个打算,上次的婚事谈不成,却也不必放在心上,以后再寻好的就是了。” 金秀仿佛隐约记得母亲说过,给了图海一个银锞子,让他回去准备成亲的事情,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时空之中,成亲,对于男性来说都不是什么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玉芬和金秀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她还有些歉意,觉得把金秀的东西给拿出去了,金秀倒是无所谓,毕竟成亲到底是要花费很多钱的,要办的光鲜体面,不用铜钱办出来,那么必然是不成的。 可过了好些时候,似乎就没有下文了,金秀那段时间自顾不暇,又要忙着应付福康安,又要想着筹谋入宫,再者还要和永基联络,事儿多的很,也就没有注意图海的婚事,怎么听着母亲这话,似乎这婚事还不顺利 金秀忙问图海,“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图海一脸苦笑,笑而不语,桂大奶奶喝了杯中酒,又夹了一个鸡腿来津津有味的吃着,“图小子还瞒着大妞做什么你就告诉她是了,横竖这亲表哥的事儿,她不帮,帮谁呢” 图海苦笑着说了几句,原来是之前那家收了聘礼去人家,又借故说图家太苦,怕闺女嫁过去过苦日子,于是又反悔了,倒是叫图海人财两空,这没了钱倒也罢了,可名声实在是不好听了些,图海因此消沉了不少时候。 “素来就没有这样的规矩,”金秀大为惊讶,“就算是事儿没成,那也该把聘礼退回来才行,怎么还压着聘礼不还吗” “谁说不是呢”玉芬叹气道,“那时候也没人出面说这个事儿,后头就白白耽误下来了。” “如今却是没有了,”图海忙解释,“那户人家又找回来了,说愿意再结这个亲事。” “这是什么意思” 桂大奶奶冷笑连连,“还不是觉得如今图小子有了差事儿,又是在咱们家这里帮衬,得了木都统的赏识,也算是发达起来了,所以这又反悔了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我以前见得多了” 图海问金秀,“您看,”他也知道不该大喇喇称呼金秀为表妹,但若是尊称格格,似乎又太见外了些,所以斟酌了一番称呼,图海还是用上了尊称,“这事儿,该怎么办” “那户姑娘家,海表哥你之前可认得吗” “不认识,也是媒人介绍的。原本是两家互不相识。” 金秀想了想,摇摇头,“既然不是旧相识,却也不必理她,我们的家人,却不能让别人轻易轻贱了去,什么时候人家想要反悔就反悔,想要再结亲就结亲的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的好”桂大奶奶喝了一杯酒,高兴的拍了拍桌子,“大妞这话,算是有些意思了” 倒是难得听到桂大奶奶表扬自己个,金秀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她于是决定再接再厉,“既然是人家悔婚,你就别理他们了,且过些日子,再寻好的,等到我这里事儿定下来,自然会有更好的人家会找上门来,皇家的亲戚,阿哥福晋的亲戚,这到底不是寻常好找的,如今她家里头就后悔了,接下去还要后悔的,且不着急,海表哥还有更好的人家在等着呢。” 这话玉芬听了不住点头,“大妞你说的极是。”她自然是心疼娘家侄儿的,“好人家多的很,慢慢挑就是了。” “海表哥却也不必着急,”金秀想了想,“古人都说是成家立业,成家在先立业在后,可我倒是觉得,表哥还是先立业的才好,如今年轻,趁着年轻的时候,多花些心思在差事儿上,日后有了出息,有了一份家业,那么到时候再结亲,就什么事儿都妥当了。” “是这么一个意思,”桂大奶奶哪壶不开提哪壶,闲闲的插了一句话,“后头廊下住着的钮家大爷不就是这样读书读不成,科举也没考上,如今倒是成亲了,还找了那么一个好人家的孙女儿,堂官啧啧啧,都赶得上倒插门了想必是日子不会太舒坦。” 玉芬忙打岔,“我倒是想着让图海,赶紧着成婚才好,哥哥嫂嫂都等着抱孙子呢” 桂大奶奶瞪了玉芬一眼,“头发长,见识短这事儿你就不要瞎操心,让大妞来办,你听大妞的,”桂大奶奶看了看图海,“听她的,错不了” 图海显然暂时对着婚姻这个事情死了心,他赞许的点点头,“我都听表妹的。” “差事儿的事儿,还不能急,且慢慢寻摸,”金秀笑道,“若是现在我要说让你出去当差,随便找一个,还是简单的,只是,不能这么随便了。” 她有自己个的打算,但这会子不必说,金秀不是一个喜欢把话都说透了的人,也不喜欢在事情没有达成之前,就先吹嘘什么。 几个人喝了酒,又吃了春卷,妹妹二妞对着素材不感兴趣,只是一味的吃烧鸡和小炒肉,显然是之前饿怕了馋怕了,“也不知道你阿玛什么时候能回来,”玉芬又是欣慰又是伤感,“若是赶不上你的婚事,可就不好了。” “多新鲜呢”桂大奶奶讽刺的笑道,“难不成富祥,还真的以为自己个是十二阿哥的岳父大人吗” 三、事业为先(完) 嫁入皇家,可不是什么门当户对的结亲,而是入选秀女,压根就不是门当户对的,若是论起来,怎么,你富祥,一个三等虾,还想着要和万岁爷平起平坐的做儿女亲家吗 美得你。 所以桂大奶奶出言讽刺了,玉芬忙不敢说话,金秀笑道,“阿玛是要回来的,我想着婚事延误不了,大军回来叙功,各有任用,肯定那就是要等着十二爷回来,十二爷没回来,怎么成亲” “而且十二阿哥身上还带着孝呢,”金秀解释道,“今年上半年是不成,大约总是要年底,亦或者是明年了。” “这可是说不准”桂大奶奶不以为意,“咱们这些人家讲究这个,可皇家是不会计较这些的,自然了,若是有人要提,也是应该,但还是要看上头的意思,上头若是说如今适合,什么日子好了,那么也就是成了。” 这眼下就是三月,若是等着永基等人回来,估摸着还是要等到五六月的时候了,邸报上说的清楚,其余料理的人,比如阿桂等自然留守云南和缅甸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已经回来,但傅恒身子不太好,又是亲随众多,大军也随军一同回来,这里再怎么精简人数,也是有两三千人,这样大部队出行,可就没有金秀那么的方便了,再者若是长途奔波,皇帝也特意要求要慢慢来,不能够让傅恒和一干得病或者伤势严重的将士们再因为奔波而坏了身子。 反而倒是纳兰永宁等人可以早些回来,毕竟不用跟随大军,直接回京述职即可,他们倒是可以早些,“纳兰老爷估计早些,到时候阿玛也就跟着回来了。” 玉芬忙念佛,“这都出去大半年了,若是再不回来,就要满一年整了”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桂大奶奶喝了一口酒,不满的说道,“谁家当差当官的,不是长年累月在外头不回来的要么就家眷都带上,要不就是带着奴才长随出去而已,哪里说还能一直呆在家里头的,一直呆在家里头的人,可都是没什么出息的” 桂大奶奶肆无忌惮的打着嘴炮,金秀笑而不语,这个话儿倒是有些道理的,“富祥如今还年轻,也不过三十多岁,以后若是有出息,那么都是要外放的,哪里就能一辈子窝在家里头的,我先预备着说清楚,富祥家的,你以后可不许哭哭啼啼的,男人的前途最是要紧,不能够哭着耽误前途” 玉芬唯唯诺诺,图海听到这话也很是感同身受,忙敬了桂大奶奶一杯酒。 到了午后,桂大奶奶又去歇中觉,金秀要预备着收拾家务,忙被玉芬拦下了,“这事儿怎么能让你来办还是我来做就是,大妞你就安心坐着,可不能沾这些家务活了。” “这有什么”金秀微微一呆,“我之前不是都做的吗” “这可不成”图海也忙摆手,又张罗着收拾碗筷,“您如今是贵人了,这些事儿如何能让你来办之前不也是我送进来吗不必如此的。” “你在家里头也待不了许久了,”玉芬一脸疼爱的看着金秀,“以后的日子有你辛苦的时候,”显然她有些唏嘘自己在元家的这些岁月,当新媳妇的日子,可真的不好受当然了,接下去的日子也没有多好受,特别是桂大奶奶回家了之后,自己个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可一天舒服的日子都没过过,从自己的角度来思考金秀的未来,做母亲的到底是心疼女儿,“如今就在家里头能松快几日,就松快几日吧。” 金秀笑道,“这有什么呢大家伙都一起做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者,就算是选上了秀女,日后的日子也没有这么艰难吧奶奶倒是说错了,这些活儿日后都不干了,倒是如今要多做做呢。” 只是金秀再三说,玉芬都不让,而且图海也有些奇怪,以前表妹学规矩的时候都不让人进出的,这些活儿也没人做,这会子怎么突然又要做活起来了 金秀觉得自己个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没想到已经是不一样了,她把自己个还想成了去年未选秀之前的元家普通姑娘,而在家里人看来,金秀这个人虽然没有变化,身份地位却是变化了,她提前享受了桂大奶奶在元家的待遇,成为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尊贵姑奶奶。 这个变化让金秀有些遗憾,但又有些释然,或许这就是人生,家里人虽然亲密,可如今的亲密里头又带了许多的尊敬了,没看到桂大奶奶的表现吗她如今也不来管着自己个了,痛骂这种事情也减少了,哦,虽然昨天夜里头又被好生骂了一通。 午后就没有什么事儿了,有一些左邻右舍的见到元家开始见客,或者是因为旧日的关系甚好,或者是因为想着要奉承,所以前来拜访,但图海一概都挡了,金秀没有要见人的意思,她这么奔波下来,可真够累的,要好生休息一段时日,等着晚上还有要紧的事儿呢。 到了晚饭后,众人都有自己的事儿,玉芬闲不住,自然还要做针线活,金秀劝其不必如此辛劳,如今家里头也没有短缺要母亲来做针线活贴补家用的时候,玉芬笑道,“接下去你就要成亲了,虽然还没有定下日子,但我想着,也没有别的东西可送你的家里头的样子你也清楚,银钱上是没有,但我这手艺,还是可以做一些给你的,不管是如何,这些针线活做了,以后你不管穿戴不穿戴,看着也是个念想。” 金秀心里头暖洋洋的,“奶奶,又不是就不见面了,怎么就还说起这个呢” 玉芬缓慢但又坚定的摇摇头,“若是你能够过得好,日后却也不必见面你姑爸说的不错,自己个前程要先顾好,日后若是能帮衬家里头,大妞你也不会不帮衬,但若是自己个顾不住自己的时候,千万不要惦记着家里。” 。 四、深夜女墙(上) 玉芬说了一个朴素的道理,显然她是有感而发,但金秀目前有些不明白母亲的有感,是从何处发来的,“家里头以前是怎么过的,以后还能过下去,你阿玛有了差事儿,日后总是日子会好起来,你的心思大,我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大妞你要做什么,可我放心的很,你日后必然过的好,可有一样,你还是要记住了。” 金秀穿越以来,从未听到母亲说起过这些人生的大道理,今个还是第一次。 “这人首先要顾着自己个,若是自己个顾不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是帮衬家里人,这就是不行了,你是元家出去的不假,可也要先照顾好自己,哎,你选了秀女,却不知道是福是祸”玉芬说到这里,才惊觉自己失言,“没有祸,自然是好福气” “只是到底离着家里远了,以后不见得能照顾的到,所以你也不必操心,就只管自己个去是了。”玉芬温和说道,“家里头不必你来管。” 这个话儿,玉芬从未说过,金秀也明白,母亲是希望自己不要担心家里人,也不必太照顾家里人,各人有命,不必强求。她点点头,“女儿知道了,奶奶,你就放心吧” 金秀回到了屋里头,桂大奶奶正歪在炕上抽水烟,她看了看金秀,“过几日,我要去木都统家里听戏,你就不必去了。” 金秀自然不去,和一群中年妇女一起听戏有什么意思只怕是还要听那些言不由衷的奉承话,听得让人心里头别扭,而且金秀已经入选,当然不能胡乱串门,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串门。 不过桂大奶奶这样特意的提起来,“有什么事儿吗” “也没有什么事儿,”桂大奶奶敲了敲水烟杆子,“无非是觉得要奉承奉承咱们罢了,”桂大奶奶鼻子里头透出了一声冷笑和不屑,“如今见到十二阿哥立功了,上赶着巴结的人,也多了。之前要知道,除却咱们旗下的人,其余的可都是笑话的多。” 桂大奶奶时常喜欢出去溜达,所以有些时候知道的消息还不算差,不过这是以前的事儿了,自从跟着金秀住,要代为遮掩,就不敢再出门了,但特别是在图海面前,特别会摆元家姑奶奶的谱儿,要求图海早请示晚汇报,外头的事儿,她还是可以知道。 在真正的八旗世家看来,之前的永基委实不算是什么合适的赐婚对象,所以之前有秀女入选的人家,就算是去通门路,也是要求请内务府和户部,还有那钦天监,务必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入选秀女,跳入十二阿哥这个火坑之中。 虽然是这么两三年的时间,可永基一下子从正宫皇后的嫡子,一下子跌落云端,成为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倒霉阿哥,就算是选秀,也没有人愿意主动的和这位前途未卜的阿哥结亲,八旗世家的人是比较势利的,他们不求什么要特别出息,但也不指望结亲一个毫无前途的人。 这倒是便宜了金秀,也就是大家伙纷纷塞银子,要避开永基这个人,宁愿派给远系的宗亲,也不愿意和十二阿哥结亲,内务府收了不少银子,特别是钦天监,不仅仅是大家为了避开永基而塞银子给他,金秀和纳兰家又因为要选中永基,也要给钦天监塞银子,一时间钦天监真是双向收钱,收的是钵满盆满。 “如今也是他们该后悔的时候了,”金秀微微一笑,自从她决意要和永基成亲,这些八旗护军旗下的琐碎之事就不再管了,特别是别人的闲言碎语,“如今十二爷一下子有了功劳,还是军功。” “咱们大玄,最重的就是军功,非皇家宗室亲贵等人,想要有一个爵位承袭下去,那么就是要有军功。十二爷虽然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但转运粮草还有照顾伤员都起了作用,尤其是组建了火枪兵,这可是好东西,一下子就在老官屯大营立了功,军功有了,别的不说,起码以后会有个爵位,这样的十二阿哥,还会是无人问津吗” “只怕是上赶着追捧的人都有了,姑爸,”金秀笑道,“你等着吧。” “等什么”桂大奶奶好奇的说道。 “等着十二爷有了爵位在身,又有多少人要上赶着奉承了,宫里头进不去,咱们家,只怕接下去就热闹了。” 桂大奶奶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翻身起来,“那不是咱们家,又是可以收礼物了” 金秀微微冒汗,“这礼物送来了也是不能收,姑爸且想想,送的又不是送给咱们,不过是接借花献佛罢了,而且若是被人瞧见了,到处乱传,那么又要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到处嚼舌头了。” 桂大奶奶很是遗憾,她以为接下去就可以好好摆一摆十二阿哥未过门的福晋亲姑奶奶的谱儿,在这些来拜访的人面前抖抖威风,可听到金秀这个意思,“难道咱们就关着门,不让人进” “当然要这样,”金秀笑道,“若是被人觉得咱们得意忘形,这可不好如今可不是到得意的时候。” 当然,任何时候都不到得意的时候,桂大奶奶气打不过一处来,“你说着别人倒是轻巧,晚上自己个别得意忘了形,就成” 夜色降临,一下子就到了深夜,桂大奶奶说不管就果然不管,洗漱毕又骂了一通到处乱跑的二妞,心满意足的盘坐在炕上,仔细的又把玩了一番金秀给的翡翠石头,满意的躺下了,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金秀只是伏案写了一些东西,她今日写了两个册子,前头一个册子,写的行云流水,写的极快一下子就写好了,第二册子她就有些拿捏不准了,一会子低头沉思,一会子又咬住笔管苦苦思索,花了好多的时间,这才写了一半,饶是如此,金秀也是十分不满意,觉得,似乎自己写不出来做不到尽善尽美。 四、深夜女墙(中) 金秀有些遗憾,总觉得还差了一点,哦,不是一点,而是很多。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补救了,金秀等着墨迹干了后合上,又大概估计了一番时间,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她起身,先披了一件桂大奶奶的桃红缂丝织金盘扣如意头出毛的宁绸兔毛内衬大衫如今桂大奶奶是默认了金秀可以穿她的衣裳,当然,要提前报备过,擅自做主拿走穿,这是犯了桂大奶奶最大的忌讳,必然要被呵斥的。 一出了门,离开了温暖的室内,金秀一下子打了个哆嗦,春寒料峭,京师的深夜之中还是有些寒冷的,桂大奶奶的大衫虽然样式不是很时兴,但胜在厚实暖和,出了门在室外也是不怕。 金秀提着一个灯笼,缓缓走到了后院之中,亭子依旧在,不过菜园子是一片荒芜,春日未到,还不是播种的时候,另外元家封家大半年,不许任何人进出元家,玉芬也被赶了出去别居,虽然素日里头洒扫有人,但想着要再种地,那么必然是不成了,原本地上还有些用绳子捆住的大白菜过冬,如今也不见了。 亭子倒还是老样子,破破烂烂的,彰显着昔日那么仅存的一些风雅之气,金秀到了亭子里头,稍微等了等,寒气逼人。 门外有了动静,又有人拿着灯笼进来了,一个长长的白灯笼,慢慢的在夜色之中漂浮了过来,等到灯笼到了庭前,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三下,才刚刚从外头大街上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准时之极,没有耽误一秒钟的时间。 马头将灯笼放下,请身后的人入内,穿着玄色狐皮大氅矫矫宛如青松挺拔的少年福康安入内了,他依旧是冷酷的表情,夜色漆黑,映衬着他的表情越发的难以捉摸,“金姑娘。” 金秀起身,朝着福康安微微一福,“福三爷。请坐。” 马头将灯笼放下,又从袖子里头拿了一个小手炉出来,献给福康安,福康安摇摇头,一卷大氅,似乎卷起了暗尘无数,他的声音响起,有些嘶哑低沉,“给金姑娘。” 马头将那个小手炉献给了金秀,小手炉似乎是用紫金制成的,在灯笼的掩映下发着“我很贵”的光芒,金秀看着那小手炉微微一笑,接了过来,“寒夜长谈,这小手炉,比什么东西都重要,多谢福三爷了。” 福康安入了亭子,坐了下来,他先是发了一下呆,金秀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坐着,马头转身离开,到外头去等候,将这个后院破亭安静的留给了两人,过了好一会,福康安才是微微一叹,“金姑娘,你可知道我为何而来。” “我知道,”金秀点点头,“为了中堂大人的身子。” “阿玛生病了,都中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而我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福康安今日难得没有暴怒,这不符合他的风格,福康安素来的性格也不是如此,而今夜福康安却是这样幽幽的语气说这话,“阿玛得了肺痨,你知道” “我知道。” “金姑娘为何知道”福康安冷然望着金秀,深夜之中的目光宛如利剑,直直的刺向金秀“你居于家中,足不出户,为何还能消息如此灵通” 金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怎么,三爷在怀疑什么” 福康安坚持,“是我先问金姑娘你的,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我如何知道中堂大人的事儿”金秀笑道,“我如果和福三爷说,缅甸,我也去了,你觉得这事儿,是真的吗” 福康安慢慢起身,看着金秀的目光炯炯,“你真的去了” “是去了。” “我想想也是如此,纳兰信芳不至于是如此厉害,在我阿玛和明瑞堂哥的信下,此人十分厉害,不仅是深知天文地理经济之道,甚至火枪火炮都有些了解,我又不是不认识纳兰信芳,如何不知道他到底如何”福康安证实了他心里头之前的猜测,“你的胆子真大” “居然敢乔装打扮,悄悄的溜出去” “你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如今不是平安回来了”金秀举起双臂,示意自己安然无恙,“没有被发现的溜出去,那就是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被人发现,自然也没有人来问罪我。” “可我的阿玛,”福康安紧紧握住了拳头,“却是染上了病症这又是该如何说起呢金姑娘,可否将来龙去脉好生说一番给在下一听” 金秀于是将如何南下,如何在广州逼迫侯艳年报效银子置办了第一批火枪弹药等,如何在大理府会见明瑞,如何忽悠海兰察,又如何出谋划策,看水文风向,又如何筹办征缅引,修建八大关外到老官屯的道路,如何又筹集来了粮草,又借着时候已到,用借东风的方式振奋军心,大战如何用火炮轰开,许下缅甸新王之诺,让土司们逼迫孟驳亡命天涯如此等等,一番说下来,金秀尽量简单,又只是说一些细节,却也花了大半个时辰。 “缅甸新王的事儿,你如此说出去,简直是僭越,”福康安有些不满,“缅甸之主,就算是我阿玛,也是无法做主,还要请奏圣上,你倒是好,和这些土司就说这些话了” 金秀不以为意,“事急从权,中堂大人业已将这个事儿交给了我,我自然要想办法办好,再者,若不是许下这样的大利,他们又怎么会想着要杀了孟驳又怎么会想着要拼命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间至理,若不是靠着他们,孟驳不至于这么快的就走投无路。” “再者,我又不是中堂大人,也在军中并未有什么正式的任职,我就是口头这么一说说,他们拼命去就是,别说是如今是海兰察擒住了,若是真的他们擒住了,日后难道封赏,还不舍得这个一个国王吗就算是不舍得,那么他们也要去找我来质问,可我早就不见了。”金秀狡黠一笑。 四、深夜女墙(下) 金秀不是笨蛋,挑战天子权威的事情,她是不会干的起码在现在这个阶段,她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福康安说的一点也没错,藩属国之主,肯定要皇帝册封才行,傅恒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但他不会擅自做主,更不可能许下这样的承诺,而金秀可以做,她私底下和这些土司们说这个令人垂涎欲滴的承诺,就是指望他们拼命的,从金秀的角度来说,或者是从傅恒等文臣的角度来说,都不愿意再出现缅甸土司有一家独大,进而又学习前朝土司造反进而占据阿瓦城统一缅甸全境的事儿来,所以适当的让土司们的力量在追杀孟驳的途中有些削弱,这是乐见的。 傅恒后来知道了金秀私下所提出来的承诺,也没有反对,但也从未明面上承认过这个事儿。 这么一解释,道理就是通了。福康安微微冷哼,他是最见不得有人越俎代庖的,但也知道事急从权,在那厮杀的时候,不许下重利,不让战士们红了眼,怎么能够奋勇作战。 他这么一路听下来,听得是心惊动魄,忍不住拍案叫绝,“如此大胜,可惜我不得出力哎”他惋惜再三,“长兄过世,皇上心痛不已,越发不肯让我前来云南了” 福康安想到如此大战,联想到了父亲傅恒的身体,心情激动之余,又不免黯然神伤,“阿玛却染上了重病,这一仗虽然大胜,却不能算是圆满。” “事在人为,成不成的却是天定,不必再过于挂怀,”金秀只能是劝慰福康安,深夜之中如此沮丧的福康安,看上去宛如受伤的小狼犬,和寻常的他完全不同。 白日里的福康安,从来都是天之骄子,散发着精英的光芒,不可一世,宛如天上的太阳,耀眼,充满热量,而现在的他,宛如低沉之极的残月,光彩颓唐,不再是那样的永远不可一世又光彩了。 金秀劝慰福康安,福康安从低沉消极的情绪之中脱出来,“既然你在南边,也知道我阿玛的身子情况到底如何,金姑娘,我就问你一句,”他直视金秀,眼神依旧是霸道倨傲,但这些倨傲霸道之下,似乎也藏着一种恳求的意思,“我阿玛的病,到底是能不能,” “能不能救” “就是因为我也在南边,所以最是清楚中堂大人的身子如何,”金秀摇摇头,“阿里衮所得之症,乃是疟疾,这病,之前圣祖皇帝也曾得过,宫中有历年储备下来的金鸡纳霜,故此只要带去就是,我又在广州收罗了不少洋人的药品,这些东西运过去,其余的病症都可以治,唯独只有中堂大人,这个。” “不行。” 福康安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肺痨乃是不治之症,太医院的太医想必也是这么和三爷你说的,我虽然知道一些医理,可若是算到治病救人的事儿上来,自然还是太医们最是精通,他们说不行,自然就是不行。” “抱歉,三爷,这事儿,我业已提醒过孙士毅孙大人,让他小心谨慎,务必要照顾好中堂大人,可我从八大关办好了征缅引回来,中堂大人却已经染病了,”金秀摇摇头,叹气道,“我无能为力。” 金秀从袖子里头拿了一本册子来。“这是我根据着肺痨这个病症,写的食谱,肺痨最要紧的就是补充营养,要多吃一些鱼虾等物,也不能够太操劳,接下去的日子,还是要保养为宜,我的意思是,请他和明瑞大人一样,都在南边长居才好,这样的话,对着身子有意些,北边的冬天,到底还是太干冷了,肺火旺盛,要多平抑些。” 福康安摇了摇头,他本来满心希望的前来,可听到金秀这么一说,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些事儿也只能是将就,他很是失望,“那难道真的没法子了吗” “或许只能是拖时间了,”金秀说道,“若是保养得宜,再不操劳,总是还能多活几年,此外还要看中堂大人的身子,中堂大人身子康健,底子在哪里,多少也是有好处的。” 福康安接过了册子,一言不发,“若只是拖日子,这又有什么意思”福康安神色复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感,“想着缅甸大胜,乃是我富察家和我阿玛之最高荣耀,可没想到这繁华之余,又有如此惨淡之事,身为人子,无法为父亲大人分忧,真是哎可恼可恨” 金秀不发一言,就等着福康安说话,许是深夜无人,又许是心情激荡,福康安的话儿就肆无忌惮了些,“若是这一番不去该多好金姑娘之前有言在先,说家父南去不利,不该去,如今知道后悔,却已然来不及了” 福康安当然怪不得金秀,金秀已经身在缅甸,若是她在近侧都无法阻拦这个事情,那么傅恒的病,也真的是命中注定了。 “不过我却还不信金姑娘没有解决的办法” 福康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原本是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可突然却又转过头来,盯着金秀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有办法。” 金秀一挑眉,“我如何有办法” “马头把今个的事儿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你若是真的无法,一来不会收那银子,二来,你也不必让我前来,你若是想叫我来,那么必然就有法子,而有法子,只是你不愿意和马头说罢了” “金姑娘,”福康安坐了下来,眼中澄澈无比,“我想要求一个方子。” 这个福康安,果然是人精之中的人精,半点都糊弄不了,金秀心里头微微一叹,不得不承认,虽然是福康安登门来求自己,但实际上,自己是在他面前,远远是处于下风的,自己只要是稍微露出一点半点口风,没有咬死,就被他寻了破绽出来了。 金秀定定的看着福康安,福康安也是定定的望着金秀,两人相顾无言,最后还是金秀屈服了,她从袖子里头又拿了一本册子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四、深夜女墙(完) 金秀决定给福康安找些事情干,免得他贼心不死,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西王母转世,有起死回生的蟠桃。 这就是金秀适才在晚上屋内写的另外一本册子,花费时间甚多,却也似乎没有什么头绪,“我为何和马头,还有在南边的时候和中堂大人都说无可救之法的确是因为,在如今的大玄,是不可能有药治疗肺痨的。” 福康安先是看了一眼金秀再次拿出来的册子,随即又盯着金秀看,听着她接下去要说什么,“但不是这个时代之中,的确是有解救之法。” “怎么解救金姑娘你可知道” “我只知道知其然,却不知其之所以然,所以我知道有一种药,可以救治肺痨。” 果然福康安心里头狂喜,他刷的站了起来,“你说,金姑娘你说是什么药就算是在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求了来” “这药,世间是没有的,或者说,并不是我们的中药,是可以采摘晾晒入药的。” “那该怎么求” 金秀先不回答这个问题,“何为肺痨除却咱们的太医的解释外,我们师门也有另外的一个说法,那就是因为一种人肉眼看不见的毒素引起的。” “毒素看不见” “是,人是无法察觉这种毒素的,这种毒素又不是死物,而是有生命力,可以滋生的,宛如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个解释让福康安很不懂,“我不太明白,这毒素是活的” “是,三爷可以把他当做是一群人看不见的毒蛇,不停的繁衍壮大,肺痨就是这么一种看不见的毒蛇引发的,他们入侵了肺部,把整个肺都当成了毒蛇的食物,不停的把健康的肺吃掉,肺呼吸的功能渐渐丧失,然后最后人踹不过气来,呼吸困难而死。” 这么一解释,一比喻,福康安就明白了,“那么我们要找杀死这种毒蛇的药物,是吗” “是。” “这药哪里找” “人间皆无。” “这话又是如何解释”福康安微微皱眉,“难不成在天上。” “这种药不是直接就是找得到的,就宛如炼金,金银矿在山石之中,要通过繁复的程序才能把金银给提炼出来,但普通人看到这些矿石,必然以为是寻常的石头,只有专业的人,才能够找出里头的宝贝。” “金姑娘的意思是,这药或许是在很普通的东西之中,但只是要提炼出来,这是一件难事儿,是吗” “三爷睿智,的确是如此,”金秀满意的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一点就透,“提炼出来,用这个药再把肺部的这些人眼看不见的毒蛇给杀死,肺痨,自然就能好了。” 这个理论新鲜的很而且福康安对着金秀的为人作风说话风格都不算感冒,但他非常清楚面前的这位八旗少女,说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自己的登门拜访,的确是有效“金姑娘已经把这个方法,写在这册子上了吗” “是。不过我要提醒三爷,这不是简单的事儿,你可见过两淮煮盐那只要把海水捞起来,放进锅里头煮开就行了,而这个提炼之法,不是寻常人能后掌握的,这种药,也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 “你是说天上之方吗” 金秀朝着自己的身后指了指,“算是天上之方吧”她原本想说乃是后世之法,但想想若是如此说出来,福康安必定以为自己是胡言乱语失心疯才这么说的,这样反而不值当了。 “而且这法子,我只是知道一个大概,”金秀叹气道,“我所学并不是神农之术,这法子我知道路子是对的,但我自己个不会,也不知道如何提炼,只能是提供一个大概的方向,所以这个法子,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或许五十年,” “也或许需要一百年。” 福康安又有些失望了,但他马上打起精神振作起来,“无妨书山有路勤为径,只要知道法子,我不怕寻不到这种药花上十年二十年都是值得的。” 肺痨是绝症,福康安是知道的,他深深难过在家里头险些一蹶不振,傅恒是他一辈子高山仰止的目标,也是他心中最仰慕和最崇拜的男人,这样的父亲宛如星辰,宛如大海,不该也不能就这样化作流星,亦或者是大海干涸,还是二哥福隆安不经意发怒的一些话,提醒了他“那个妖女就是那个松鹤楼上的妖女,说什么阿玛不该去南边,只怕是有所不测,真是罪该万死竟然如此红口白牙的诅咒阿玛” 福隆安原本是要叫人去抓了金秀来问罪,他还不知道金秀已经成为了待选的秀女,成为了永基即将过门的福晋,福康安的这一席话,倒是让福康安脑海之中宛如闪过了一道闪电,对啊,元家姑娘竟然知道父亲可能遭遇不测,那么必然有规避挽救之法,之前他也派人来拜访过,只是那个时候桂大奶奶如何敢让那西贝货的“金姑娘”和外人相见自然是要马上回绝,可福康安又不好硬闯,只能是硬生生等到了这个时候。 所幸好饭不怕晚,终于还是有解救之法福康安要伸手拿过金秀面前另外那一本车子,但金秀按住了,福康安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明白,“金姑娘想要什么”福康安还是以前一样,觉得金秀又是要有所求,要有交换了。 “这不是咱们的神农之术,也和太医院的东西完全不一致,如果三爷拿去了,这事儿抖露了出来,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不要说出你的名号吗” “这是逆天之事,我拿出来,虽然对着我无忧,但多少是犯忌讳的,”金秀叹气道,“我不是舍得此身,也不是舍得此术外泄,但三爷想想,”金秀起身,转过身子朝着外头的漆黑深夜探望去,黑夜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是这个时代一般,“若是外头的人知道,我这本应该足不出户的八旗秀女,知道这些秘术,会如何” 五、仙人之药(上) 福康安默然,金秀之所忧显然是有道理的,必然会被认为是蛊惑人心的妖女,纵然不被火烧死,那么必然也是要抓起来淋狗血的吧“那我和你保证,外头的人绝不会知道此事是你的主意,是福是祸,一概都由我来承担,我为就阿玛,就算是舍弃了此身,也是值得” “我信得过三爷,”金秀转过头来,“你请看一看这本册子吧。” 福康安迫不及待的拿起了册子,借着灯笼微弱的光芒翻看了第一页,“青霉素” 他粗略看了一遍,发现那些字儿分开一个个都认识,当放在一块,自己个完全看不懂,“这该如何是好”福康安微微皱眉,心里头惴惴不安,他虽然才智过人,但到底年岁还小,特别是涉及到自己的父亲能否痊愈的这个重大事情上,关心则乱,就不免患得患失起来,这个时候见到看不懂这些东西,特别的心下不安,“金姑娘,这所谓的青霉素,该如何提炼我竟然全然不知如何入手” “我听说宫内有洋人,是不是” “是,”福康安回答道,“郎世宁等人,都是宫内绘画的供奉。” “你和他们可熟悉” “尚可,毕竟都在御前伺候,”福康安说道,“这些日子因为缅甸大捷,圣上已经下旨命令郎世宁等人在如意馆绘制功臣画像,日后要陈列在西苑紫光阁内,夸耀功臣们的功劳,所以这些日子我时常去如意馆查看绘画进程,和郎世宁等洋人们都有来往你问这事儿做什么” “你该去请一些洋人来,三爷,不是郎世宁那种绘画之人,你就说,恩,要他帮着找西洋诸国之中学习生物或者药物的人才来大玄,不惜重金的聘请,这样的话,这青霉素才有可能提炼出来。” “难道洋人可以做这个事儿吗咱们自己人做不得”福康安微微皱眉,“依我看,自己办也就是了。” “这不是咱们大玄的人办的出来的,起码现在是不能够,”金秀淡然说道,“洋人们可以,这种法子他们会很熟悉就很快上手的。” “这倒是罢了,”福康安如今是十分无奈,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也要抓住了,金秀说是什么就该是什么,“那还有什么别的要注意的” “还要安排一个极为干净的地方来提炼这个东西,这是简单的,关键是算了,这些事儿,和你三爷说了也是不成,我已经在册子上写明该如何去办,洋人们一看,就知道,这东西该怎么办,不消我再啰嗦的,只是有一样,我还是要和三爷说清楚。” “你请说。” “你可知道,东汉蔡伦改造造纸术之前多少年就有了纸张了吗” “史书上说,前汉时候就有灞桥纸,大约是几百年的时间” “差不多一两百年,这说明,任何新的东西被研发或者是被提炼出来的时候,都是需要成千上万次的试验,不停的失败,不停的努力,不停的再投入人力物力财力,才可能在持续够久的时间之后,会得到这个新东西,我把这种事情称之为天谴。” “天谴” “是,”金秀不打算和福康安解释马克思主义哲学,所以换了一个这个时代之中的人都听得懂的话语,“上天不容这样的好东西可以随随便便出现在人世间,所以要先历经磨难,之后才能出现,这东西我交给你了,三爷,你做好准备罢,我说句晦气的话,或许没有那么快。” 金秀的意思,福康安明白,他点点头,“身为人子,就算是遭受天谴,也一定要为父亲勇往直前,时间再久也在所不惜,多谢你了金姑娘。” 来的时候意气萧索,这会子起码有了一个期望,福康安的精神头一下子振作了起来,“三爷能如此想就最好,”金秀看着福康安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这样的福康安才是正常的福康安,才真真是天之骄子的福康安“这事儿您自己办,您是天子宠臣,办这些和非同寻常的事儿,没人敢胡乱说话,而我却是不成了不过我也会帮着你的,洋人们的开支,我会让侯艳年去报效这也是为他找一个遮风挡雨的人,有了你的帮衬,征缅商会会走的更远一些的,他会很乐意出这个银子的,商会那些人,也是一样。” 这是小事,福康安点点头答应了下来,按照金秀的说法,办这样的事儿花费的银钱不计其数,不砸银子下去,绝对不可能办成这个逆天的大事,自己虽然有些零花钱,却也不敢说放在里头就够用了,这位金姑娘,福康安看着神采飞扬顾盼生姿的金秀,心里头涌出了一阵暖流,不仅是出了好主意,还帮着自己解决了后顾之忧,“多谢你了。”福康安微微沉默,随即温和说道,“谢谢你,金姑娘。” 金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不必如此,我不仅为你,更是为了中堂大人。” “那么,金姑娘你想要什么”福康安见到金秀的笑容,心下一荡,不知道为何,他这会子突然之间似乎有些不高兴了起来,“这样的天上之术给了我,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能是想着,姑娘有什么要帮衬的了” “没有,”金秀把另外的册子也递给了福康安,“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没有” “是的,没有,”金秀干脆利索的说道,“这天上药方,成不成的,还不知道,或许成,或许不能成,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药没提炼出来,这就不算成功,我也自然不能要什么东西,俗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啊。” “再者如今我也没什么缺的,接下去就马上要入宫,家里头如今日子也好了,”金秀感叹道,“我接下去所图者不算小,但也不用你帮忙,不必让你操心什么了,若是你真的要谢,横竖你已经建言过要让十二爷南下,这算是报答您了。” 五、仙人之药(中) 不知道为何,金秀总觉得自己个提起了十二爷,福康安的兴致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不再复刚才那样的高昂了,“恩,”福康安低沉的应了一声,“你日后还要图什么难道是” “自然是要保全十二爷,然后谋求一个立身之处了,”金秀说道,“他的日子不太如意,以前过的艰难,这一次有了缅甸大捷做铺底,日后总是能过的轻快些了。” “难怪你也要去缅甸,”福康安轻轻的说道,“十二阿哥去了,你自然要去出谋划策,帮衬一二了。” “是呀”金秀笑道,“一来是不放心他自己个去;二来呢,自己也要去见见世面,看看别人是怎么作战的,虽然自己个必然不会上战场,但也要知道行军作战是什么意思,是怎么做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真是半点都不错” 这里又谈了一番行军作战的事儿,福康安还没有外放过,也没有带领士兵作战,对着作战还是很向往的,说起南天暴雨倾盆,山高路远,雨林深厚,蚊子大如雀的景象,缅甸象兵冲锋陷阵,藤甲兵都是赤脚飞奔如雷的战局也很是向往的,特别是老官屯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福康安听到这个,又兴奋了起来,他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如此大战,不得一见,真是人生憾事” “您以后会有机会的,三爷,”金秀神秘一笑,“富察家的明日之光,替代中堂大人以后出征的,只怕就是您了,您接下去见识大战的日子,只怕是更要多了。” 福康安微微一呆,看着金秀那神秘的笑容,这又是面前的少女不止一次的说起了类似预言一般的话语,“金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真的,以后只怕是你作战都忙不过来了。” 福康安默然,心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那我结局如何” “你怎么问这个话了”金秀奇道,“这可不是三爷你素日里头会问的话儿” “也就是想知道。” 金秀看着福康安,看了一会才慢慢的笑了起来,“你会长命百岁的。” 两个人又是相对无言,过了一会,福康安才微微清了清嗓子,“金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不必一口一个三爷的,请叫我瑶琳就是了,瑶琳是我的字儿。” 金秀惊讶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是。”她很是艰难的说了一声,“夜深了,瑶琳,你该回去了。” 这话音刚落,福康安还未说话,突然之间墙角处响起了一声“嘿嘿”的冷笑声,声音来的突然又十分急促,金秀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过身子,狐疑的喝道,“什么人” 福康安也慢慢站了起来,“金姑娘,你家里头还有旁人” 冷笑声来的突然,金秀一时间分不清楚是男是女,但听着就不像是熟悉之人,“不是我家里的人,”她一时间急站起来,又似乎有些被吓到,背心上冒了一些汗,“不是。” 福康安站了起来,提了灯笼,预备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瞧瞧,金秀忙拦住,“漆黑瞧不见,若是心怀恶意之人,瑶琳你提着灯笼,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不可轻易身处险地” 于是福康安喊了一声马头,马头忙进来,见到两人神色肃然,忙问,“这是怎么了” 福康安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指了指,“有人在装神弄鬼你去看看” 马头忙拿着灯笼去了园子的角落处检查,又左近看了看,回来禀告,“没有什么异常,怎么了,三爷,没瞧见什么人呢。” “不对,”福康安摇摇头,“适才我们两人分明听到了有人冷笑” “有人在装神弄鬼罢了,”金秀镇定了下来,“也许不是,许是什么画眉之类的鸟儿发出声响罢了,好了,三爷,”在马头面前,金秀还是要恪守本分,“时候不早了,马头大叔,请送三爷回去,若非必要,日后不必再相见了,到底是人多嘴杂,咱们坦坦荡荡,有心人嚼舌头根子就不好了。” 福康安点点头,“如此我就告辞,明日我再派人告诉你们旗下,要多派些人驻守你们家才好。”他还有些疑惑,只是这时候不说而已,原本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被这样的冷笑声给打乱了,福康安的确是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兴致了,他对着金秀欲言又止,似乎有话儿要再说,但这会子又说不出来,金秀以为福康安对着这提炼药物的事儿还不知道如何着手,于是笑道,“虽然人不必来,但书信来往想必还是简单的,三爷若是有什么未解之事,再来问我就是了,只是有一样,必须要马头亲自来送,其余的人来送信,我一概不接。” 福康安点点头,深深的望了金秀一眼,转身离去,等到出了元家门,见到门口四周包括巷子口都守着人,不免还是有些怀疑,“你今日派两个人,让他们就不必先回去,”他想了想,吩咐马头,“有人在装神弄鬼,我是不惧,只是若是有人要去找金姑娘的麻烦,那她就不怎么好处置了,”福康安微微冷笑,复又变成了雍容华贵杀伐果断八旗第一才俊的模样,“叫人先查一查左近,有什么异样,明日再来回报我” “是,”马头忙应下来,又悄声问福康安“老爷的事儿,有着落了” “有了”福康安想到这事儿,饶是忧心忡忡,也不免在忧心之中多了一些兴奋和雀跃,“不枉费我亲自来,你记住了,马头,金姑娘对着咱们家有大恩,你以后要伺候好太太一样的伺候她,若是有什么事儿,只要不难的,你只管拿着咱们富察家的令牌办了,若是有为难的,再来问我,我自然去帮着她办” 马头大喜,“只要是她真的能解了三爷心里头担忧的事儿,我马头就算是为她做牛做马,又有什么难的” 金秀独站于亭中,出了一会神,刚才的冷笑声,到底是人发出来的还是动物真的是画眉八哥一样的鸟儿 五、仙人之药(下) 可那声冷笑明明里头是含着许多的不怀好意的情绪在,并不是什么鸟儿能发出来的。 她环视四周,越发觉得寒夜沁体,无法再自己一个人呆下去,所幸手里头的紫金小手炉还没有还回去,依旧在手心里头散发着余温,不过这会子也是呆不住了,她紧了紧身子,赶紧着回到了前院去,到了桂大奶奶的屋里头,开门声把已经睡着了的桂大奶奶给惊醒了,她从被窝里头转过脸来,迷迷糊糊的问金秀,“什么时辰了” “四更天了,”金秀忙脱了衣裳,也预备着上床,“姑爸赶紧着睡吧,没什么事儿。” “你这次要了什么东西来啦” “姑爸说的什么话儿,”金秀尴尬一笑,“我是那种什么时候都要别人东西的人吗这一次我就没要” “这一次没要,说明你想要别人给的东西更多呀,多到都不说出来了,”饶是在半睡半梦的时候,桂大奶奶的这张嘴也足够气死人,“多的都不敢说出来了,所以才没要吧” 金秀真是无语,“姑爸早些歇息吧,有什么话儿明个再说就是了。” “若是对别人没有意思,就不必去多招惹人家。”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金秀纳闷道,“福三爷是来问事儿的。” “有事儿也该少见面,都是少年人家,日久生情是有的,何况大妞也是有本事的,有本事的姑娘谁都喜欢,如果对着人家没意思,就少见面才好,免得人家误会了,钮家大爷的事儿,我瞧着你就处置的不好,既然决定入宫,那么什么人都不必再去多见面,免得日后别人误会,自己个懊恼,”桂大奶奶打了个哈欠,“睡了,明个还要早些起来呢。” 这话倒是让金秀有些睡不着了,她正在想着心事,不妨桂大奶奶又加了一句,“今个你推了银子出去,怎么地,也该把银子去拿回来,这银子存着给我当私房钱,也是好的。” 又是让金秀气的真是睡不着了。 还好这几日宫里头的嬷嬷没有出来教导礼仪,金秀虽然一夜没睡,但第二日早起歪在炕上打了个盹,年轻人贪睡一些,虽然昨夜没睡,早上补了一会觉,也就好了。到了午后,马头来禀告,“昨夜装神弄鬼的人没查到是谁。” “没查到就罢了,”金秀无所谓,“反正我这身上离奇的事儿也不算少了,不差这么一件。” “还有件事儿,要告诉姑娘,内务府今个早上预备下了安排给姑娘的妆奁等物,听说东西都不算上好,奴才请姑娘的意思,是不是要内务府再好生选好的来” “不必了,”金秀还是无所谓,“内务府怎么当差他们有他们的规矩,好或者是不好,他们总是能找出理由来的,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儿,让人觉得我元家,亦或者是十二爷要闹事儿。” 规矩就是规矩,内务府办事有自己的规矩,若是他们置办了不太好的妆奁,敢做这个事儿,那么必然也是有规章制度可循的,摆到明面上来,也绝对找不出什么错处来,那么又何必因为这样的小事儿,要富察家的人出面呢傅恒当着内务府大臣,当然是他该管的事儿,但这样的小事儿,何必烦恼元家之前,大概还差这么一些银子用,所以妆奁什么的,还是需要的。 秀女入选皇家,若是被赐给宗室王爵,一应嫁娶的东西,包括原本秀女要带出门的嫁妆妆奁头面等东西,都是皇家御赐的,这也是为了解决秀女家里头准备嫁妆的困难,毕竟八旗人家不是人人家里头都有钱的,所以潜规则就是这些内务府准备的东西,也可以留一部分给娘家贴补家用,包括举办酒席宴请亲朋好友什么的,也是一点体面,不至于说让娘家人因为要预备着送亲和庆祝而把家底给赔了。 若是换做是以前,这妆奁是否丰富,还是让金秀要挂心的,可如今,对不起,金秀是缺钱的人吗一是她并不是对着银钱十分看重的人,二来玉芬昨夜和自己谈话的意思也说的清楚,家里头该是怎么过就是怎么过,不至于说要赚下多少银子过日子的,金秀的意思很明确,她实际上也是这么觉得也是一直这么做的,对于一个家族或者一个个人来说,差事才是最要紧的,银子什么的,只能是保一时,不能保一世。 而且金秀也不希望富察家的这条暗线,因为这样的小事儿,而冒出来,让外头人知道,富察家和自己有什么联系,俗话说得好,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这样的关系,不该用在这些什么嫁妆上。“横竖如今我也不缺什么银子使,父亲马上就要回来,凭着军功,估摸着有个好差事儿,这些妆奁什么的,无关紧要,何必劳动三爷马头大叔也不必辛苦了。” 金秀这么说,马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到底还是送了一个盒子来,“这是三爷亲自选的好东西,说让奴才务必亲自送过来。” 这个盒子可就是小盒子了,不再是之前装几百两银子的大盒子,“怎么又拿东西来了”金秀笑道,“何必这么客气”她打来一看,里头放着一根金质凤头流苏簪子,那簪子形式古朴,也似乎并不是什么时兴的款式,通身光板,只是凤头雕刻的颇为精细,用紫碧玺当凤眼,嘴上叼着一串长长的米粒大小的珍珠做的流苏,样子不算是很好看,而且也不算是什么时兴的,“这是哪里来的”金秀拿了起来,仔细一看,“倒是有些年岁了。” “这是富察家的老东西,虽然不值得什么钱,但我们三爷还是要拿这个来谢您,也知道是礼数轻了些。” “既然是老东西,我拿了有些不合适吧” “无妨的,三爷做主,就能送出来。” “如此就罢了,”金秀拿了起来,就插在了自己的两把刀上,仔细的看了看镜子里头,满意的点点头,“是好东西,谢过你们三爷了。” 五、仙人之药(完) 到了黄昏时分,木格带着旗下的一帮旗丁过来,禀告说要给元家修缮一下,特别是院子里头和围墙外头,都要认真的修缮整治一番,金秀就知道,大概是有人打过招呼,要特别注意元家的关防,以免昨夜的人又有机会前来惊扰,木格又请示金秀,“后院我瞧着田地还算平整,要不就种一些牡丹芍药的花卉,再加兰草等物,再把破亭子给拆了,换一个更好的。” 这拆了旧亭子再把菜地给改成花园,不又是标志着元家又要重新变成昔日的官宦世家了玉芬挺高兴的,但金秀摇摇头,“这个菜地不必改成种花,我们元家前几年艰难的时候,靠着这个菜园,不知道省了多少嚼用,家里头多少难关,都是从这里菜园里头慢慢的熬过来的,牡丹虽好,可到底不实用,种一些大白菜什么的,不仅在现在可以尝尝鲜,日后若是家道艰难了,也是一个补充家里头的好地方。” 木格赔笑,“有格格您在,元家哪里还会艰难了呢”不过既然金秀这么说,那倒也罢了,于是他只是命令图海带着几个旗丁平整了土地,又把后院和前院一概都打扫了一般,洒了水,干干净净,到处都是明明亮亮的,金秀还以为内务府有什么新的事儿来要办,一问之下,木格却也说并没有交代的。 这倒也罢了,金秀于是在家里头过了一段挺舒心的日子,跟着家里人一起住,不用操心衣食住行的事儿,虽然宫中会有嬷嬷时不时的出来教导各种礼仪,但金秀还是可以不折不扣的做好。当然金秀不是什么沉稳的性子,她的性格之中还是存在着一些冒险的因素的,但她非常清楚,身为秀女,马上就要入宫大婚,规矩是非常重要的,对于秀女的评判标准,不是在于容貌和家世,而更多的出自于品德,而品德这种十分内化的东西该如何判定当然通过言谈举止和规矩礼仪表达出来,这是这个时代,不论是女子还是男子都十分需要的安身立命之法。容不得金秀有所敷衍塞责。 嬷嬷们对着金秀也很是满意,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不说,骨子里头还带着一种大度从容,对着什么事儿都淡然处之,嬷嬷们是不会乱嚼舌头根子的,也不会当着金秀的面说什么奉承的话,但私下众人都觉得,这些秀女们里头,这位元家的秀女,的确是拔尖的。 到了五月端午节未到的时候,傅恒的大军终于从德胜门返回,皇帝下旨,要军机处所有大臣,还有正二品以上在京的官员都穿吉服蟒袍出德胜门迎接,又让自己最亲近的弟弟,和亲王代天子在午门迎接,自己在太和殿升座召见功臣们,礼部还有九门提督并顺天府知道皇帝高兴,又是特意的奉承,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在各处装点彩楼牌坊等等,供众人赞扬欢呼。 金秀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如何热闹的,倒是图海还有二妞,左右扶持着桂大奶奶一起出了门,去了棋盘大街看了好一会的热闹,回来之后桂大奶奶兴奋的很,“真是好大的热闹从来没有见过外头这么多人的,旧日就算是菜市口杀人也没有这么多的,哟呵真是人山人海都不为过,得胜的将士们各个都穿着鲜亮的衣裳,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玉芬忙问道“可见到大妞她阿玛了总是跟着一起回来了吧” 之前虽然纳兰永宁早些出发回来,但皇帝谕旨功臣们要择吉日一起从德胜门返回,于是纳兰永宁和富祥虽然早就到了,但也只能等在通州,一起跟着傅恒大军回来。 “没瞧见,那么多人呢,怎么可能看得清”桂大奶奶不以为意,“再说了富祥那个人,又不算是什么大功臣,前头的那些,什么阿里衮、什么海兰察,这才是耀武扬威的过去了,富祥没瞧见,没瞧见” “是不是还运了一头白象回来” “咦,您怎么知道”图海笑道,“是一头白象,真是难得一见我以前都没见过大象,那些大象倒是图上见过,如今真的大象一瞧,那图上的大象,倒是画的和猪一般了,特别说是白象,这可是不一般外头的人都说,这是神仙坐骑,咱们大玄天命所归,就连神仙的坐骑都回来了那普贤菩萨,不就是骑着白象吗” 那白象是辛标信的坐骑,但其实并不是什么正统的纯白色,而是灰白色,但白色的动物的确是稀奇,特别是大象、老虎、狮子、鹿、犀牛这种东西,算是吉祥太平盛世的标志,所以傅恒等人姗姗来迟,一是为了避免车马旅途奔波劳累,第二就是为了要把这“吉祥物”白象费劲心思来运回北京。 当然了这个时代之中的人都要这么做,也是很正常的,白象的出现,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别说是旁人了,元家接下去的半天,大家伙热火朝天的在讨论白象,到底是不是普贤菩萨的坐骑,金秀兴趣缺缺,大象压根就不适合养在北方,特别是现在的北方冬日里头可没有暖空调,而且那白象金秀不仅看到过,还骑过呢,老官屯突袭,孟驳撤退的匆忙,把白象都丢了下来,金秀还有永基并孙士毅等几个,都兴致勃勃的坐了几次,别说,缅甸人就是享受,那白象背上的王座可是很舒服的,白象驯服的极好,十分温顺,要站就站,要跪就跪,这样的“战利品”运回来,金秀完全可以想象到皇帝面对双腿跪地还鸣叫不已的白象是有多么的喜欢,多么的龙颜大悦。 皇帝果然高兴,特别是在太和殿内,见到将士们在太和门内山呼万岁,白象也是前腿跪地,长长的象牙在阳光下闪烁着洁白的光芒,象鸣声一长一短,甚至改过了中和之乐。象奴驱动着大象,甚至让白象跟着音乐翩翩起舞。 六、加官进爵(上) 皇帝自然大喜,又听到傅恒奏明缅甸平定,土司宾服,缅人无不欢迎王师降临,罪魁祸首孟驳业已授首,首级传遍整个缅甸,不免龙颜大悦,一应功臣都有奖赏,傅恒主持缅甸之战,之前三任云贵总督都赢不了的战争,傅恒赢了,之前攻打不进缅甸,傅恒也打进去了,不仅是大败缅军,更是攻克阿瓦城,擒拿罪魁祸首,这样的大功,远胜之前傅恒在中枢运筹帷幄其余战争的功劳,皇帝命有司叙功,傅恒功劳最大,自然要好生封赏。 皇帝没有亏待傅恒,之前傅恒一直推却的一等公爵位,双份一等公爵位,这一次是一定要赐下去了,长子福灵安去世,膝下还未有子嗣,不过这不重要,其余三兄弟若是有所出,过继给长兄为子,一等公的爵位可以承袭下去,儿子福隆安原本就是额驸,不需要再加公爵,所以按理来说,这第二个一等公的爵位,也不必给他,但福隆安主持兵部的事务,全力支持傅恒南征,虽然他为人并不是十分团结下僚之人,但他谨记傅恒的交代,其余争权夺利的事儿一概不管,这样勤勤恳恳的样子,倒是让皇帝也很是满意,这又是酬劳傅恒的大功,又是嘉奖福隆安,所以这个一等公的爵位,由福隆安承袭,这一门双公,真是国朝定鼎中原以来最大的荣耀了。 但富察家的荣耀,还远远不仅如此,一门双公本来就是要给傅恒之前功劳的犒赏,而更大的犒赏在后头,皇帝命内务府和宗人府还有礼部一同商议了对着傅恒的一个重大犒赏,那就是要给傅恒封贝子爵。 大玄朝的爵位系统有三种,一是宗亲爵位,一是蒙古爵位,最后一个是异姓功臣爵位,异姓功臣爵位是公侯伯子男,这些都是超品,每一个档次之中各分一二三等,这样就有十五档,而傅恒早就是到了最高档一等公了,而是这一次还拿了一个一等公,这已经是封无可封了,皇帝于是从宗室爵位之中,找了一个贝子的爵位出来,要赏赐给傅恒 宗亲爵位之中,从上到下,就是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等爵位,这些都是超品,穿四团龙补服,而且这四样爵位,非是皇帝十分亲近的宗室不得封赏,不要被后世的那些清宫剧蒙蔽了双眼,觉得好像贝勒爷这样的爵位满大街都是,这是十分错误的观点,贝勒已经是超品的爵位,按照秩序品级来说,军机处大臣,世人尊称为中堂大人的宰相们,见到贝勒也要停轿下马请安问好。 近派宗亲难得这些爵位倒也罢了,那么皇子,身为皇帝的儿子,得一个亲王郡王是最难的,那么贝勒贝子总简单了吧 大玄可不比前朝,只要是皇帝之子一概封王,前头几位皇帝都没有如此做,永盛皇帝也不例外,皇帝对着自己的儿子封爵十分的谨慎,别说是王爵了,就是贝勒贝子也一概没有封赏,皇长子皇四子皇五子都没有在生前封爵,不是死后追封,就是快死的死后冲喜。后世大名鼎鼎的五阿哥永琪,永盛三十年十月被封为荣亲王,这是皇帝诸子之中生前唯一一位被封为亲王爵的阿哥,但这个时候永基也已经是得了重病,附骨疽是一种不治之症,转过年永盛三十年三月,永琪也是溘然长逝了。实际上这也是冲喜,并不是真的想要给儿子好的爵位。 皇帝对着皇子们的爵位敕封十分苛刻,对着其余的宗室也是毫不客气,世人不敢明言,但私下也会暗暗讨论皇帝和其父天正皇帝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刻薄寡恩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现在皇帝的儿子们,都没有任何爵位在身,关于这一点,永盛皇帝振振有词,“爵名之难,原不是朕小气,只是天潢贵胄,身为皇子,业已受天下恩养,富贵之极,爵名乃国朝重器,若非宗室亲贵,用寸功而进爵,何易于登天伊等身为皇子,爵名之赐,远较之其余人等容易,若朕再滥赏,岂有负天下之望也” 白话翻译一下,那就是永盛皇帝认为你们身为皇帝的儿子,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而且你们身为皇子,以后封爵的就比那些要靠军工赚一点爵位的普通人高到不知道哪里去,朕身为天下人之主,不能够过分徇私,所以你们若是没有功劳,那么封爵的事儿提都不要提了。 所以本朝目前为止,永盛皇帝膝下除却那些早夭而现在还健在的皇子,一个有爵位的都没有,只是空荡荡的称之为阿哥,尊敬些的奴才们会称之为“殿下”,若是不尊敬些,直接称呼阿哥,也是名正言顺的,阿哥们虽然听着不痛快,却也只能摸摸鼻子无奈的忍受下来。 而现在竟然要封一个异姓功臣为宗室的爵位,这个消息显然是皇帝乾纲独断的,他一说出这个事儿,朝野都是大哗,这太不符合规矩了傅恒不是宗室亲贵,不是皇家的人,他是外戚不假,可到底不是皇族,这样开了一个贝子的爵位给异姓之人,合适吗不合规矩啊 但皇帝十分坚决,就算是傅恒叩谢再三,也是不许,“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非常之爵,必赐非常之功。且不说之前在中枢如何操劳,就说缅甸之战,运筹帷幄,又克服缅甸全境,杀贼而不惊扰地方,播威武于万里之外,报君恩于案牍之间,实在是功劳甚大,卿不能推辞,也不该推辞” 皇帝还要下诏,傅恒封为多罗贝子,享贝勒俸禄,赐给两团龙补服,赏紫禁城骑马乘肩舆,黄马褂等等,贝勒的俸禄一年是两千五百两,傅恒一下子涨了不少的工资。 皇帝原本就是乾纲独断的性子,极少听得进去别人的反对意见,傅恒又是军机首辅,当朝宰相,君臣相得到了这个份上,其余的人再跳出来说怪话,这就是真的太没有眼力界了,而且现在傅恒赴京归来,大家伙也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傅恒的身子,已经是不太好了。 太和殿召见,傅恒伏在地上险些都起不来了。 。 六、加官进爵(中) 傅恒的身子没有好转,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少一些奔波,尽量以水路大船平稳的行驶,不去折腾身子,但傅恒的身子已经坏了不少,出征的时候身材健壮弓马娴熟,可如今大胜归来,傅恒瘦骨嶙峋气喘吁吁,昔日在养心殿奏对,跪上个大半日也是气定神闲,可如今在太和殿启奏大捷,皇帝授勋的大好日子,傅恒不过是跪了小半个时辰,就是浑身大汗,酸软无力,只能是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还是御前伺候的养心殿总管太监李玉看的清楚,忙请福康安和福隆安上前,一左一右夹持住了傅恒,这才勉强将大典的仪式给安排了下来。 原本有些人听到风声,这会子一见,更是确定了谣言,傅恒身子坏成这样,就算是赏赐爵位的等级稍微僭越了些,也没什么了,看着这个架势,如果皇帝真的要想“冲喜”的话,直接封个贝勒,甚至郡王,都没人有意见了。 永盛朝的朝廷结构并不是铁板一块,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听傅恒的话,自然也会存在着一些反对派和中立派,这些人原本是要劝谏,但见到傅恒如此,也就没人再多说话了,傅恒的身子坏成这样,就算是逾矩封了一个贝子,又怎么样还好皇帝仁德,并没有拿出王爵来赏赐,若是拿出王爵来给傅恒,傅恒只怕是不死都要死了。 傅恒推迟不动,皇帝心意坚决,所以只能是接受了下来。一门二公再加上一个贝子,这是傅恒家的,此外,他的侄子,之前死里逃生的明瑞,一样加封一等诚嘉毅勇公,三位一等公,富察家风头之盛,远盖其余世家,声望之盛,当世无人能比了。 其余的人自然各有封赏,这样一场大胜,让原本因为缅甸之战屡战屡败而脸面无光的皇帝龙颜大悦,除却前线征战的将士官员等,其余转运粮草,后勤事务等,都有军功分润。 这些事儿金秀自然不知道,就算是有名的主帅这些人物如何封赏犒劳,金秀也是算不到的,缅甸之战的结局已经改变,原本是不胜不败,无奈收场,而如今战局彻底扭转,各家的封赏该是什么,她的确是猜不到了。 但根据她对着永盛皇帝的认识,她下意识的就觉得皇帝是不会给王爵的,福隆安的想法,想着让自己的阿玛更进一步,能够生前封王的想法,估计还是要落空的。 永盛皇帝是宠信傅恒不假,但他还是一个精明的皇帝,不会做出宽纵无度的事儿来,傅恒功劳再大,皇帝一是不会把自己真正疼爱的臣子放在火上烤,二来也要顾忌着傅恒以后会不会居功自傲,觉得有了王爵就如何如何的,没有提防的意思,但有防微杜渐的想法。 所以木格来报喜的时候,金秀听到傅恒封了贝子,毫不惊讶,傅恒已经是在现在的异姓爵位之中赏无可赏,那么必然是要再升格的,而王爵到底是太高了,贝子爵位,享受贝勒的俸禄,这的确是极好的安排,金秀心里头暗笑这些日子礼部和军机处,肯定是为了傅恒的封赏想破了脑袋,一是不能得罪人,傅恒大胜归来就算是再有什么不服气的地方,现在也要憋住;二来还要顾全皇帝又要体面又要殊荣的意思,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的确是极为难得的。 其余的人也不小气,阿里衮命大,虽然得了疟疾,但操持水师大功,所以也封公“一等果毅继勇公”,接下去还要大用,金秀估计起码要入阁了,明瑞本来就是一等公,和傅恒一样,加了四字封号“诚嘉毅勇”;这一次又荫一子为伯爵;其余人等一概都有嘉奖,海兰察也是春风得意,他只是封了一等子,公侯伯子男五档爵位里面,位列后面,但是皇帝十分看重海兰察,虽然是一等子爵,但已经给了封号“超勇”,所以海兰察大家伙可以称呼他为“一等超勇子”当然了,这样连起来读不是很好听,不过皇帝只会对最宠爱的臣子才会特意加字,海兰察还只是子爵,就有了封号,这待遇很高级了。 其余的人都不想听,金秀也懒得过问,“阿玛怎么样了”金秀笑道,“也有了爵位了吗” “是,格格大喜,姑奶奶大喜奶奶大喜”木格忙打千再庆贺,“富祥老弟得了云骑尉正五品” 桂大奶奶咦了一声,看着金秀,“这正五品,是不是可以传家的” 金秀满意的点点头,“可以传家了,”金秀笑道,“云骑尉再减一等,就是恩骑尉,这个是永远不减的,保柱以后就是恩骑尉,保柱的儿子、孙子,接下去就一直是恩骑尉,永远就是恩骑尉,这个俸禄虽然不多,但到底还是有一点银子的。多少哦,大概是一年二十两银子吧” 玉芬和桂大奶奶这才欢天喜地起来,特别是玉芬,不懂这个云骑尉是什么东西,但听说保柱以后也有了爵位,高兴的不得了,在她看来,爵位高低压根就算不得什么,可只要是能够代代传承下去,这才是最好的二十两银子,若是一家子节约些,一年的开销尽数都有了。 这就是军功的作用,可以传承下去,金秀估计不仅是永基有帮衬,就连纳兰永宁也有帮着多给富祥提供一些功劳,才能够得了一个正五品的爵位,“真真是天恩浩荡,”金秀笑眯眯的说道,“快,奶奶,快预备下赏钱,只怕是左邻右舍接下去就要来道喜了。” “已经预备下了,格格请不要操心这些小事儿。”木格忙奉承道,“图海”他隔着窗户喊金秀的表哥,“换二十吊大钱来,预备着人来恭喜” 图海清脆利索的答应了下来,“阿玛都得了好爵位,那么宁老爷自然不必说了,他得了什么爵位” “宁老爷原本是三等轻车都尉,这一次提到了一等轻车都尉。” 这也算是不错了,要是再往上,那就是要三等子爵了,纳兰永宁到底是后勤供给,比不上前线杀敌的武将功劳,也是正常的。金秀点点头,“倒也不错,再换上一个好差事儿,那么就是更好了。” 。 六、加官进爵(下) 子爵已经是非常难得的爵位了,纳兰永宁这么一下子连升三级,这是非常厉害了。而且要知道纳兰永宁之前可是默默无闻的,虽然有爵位在身,可那也是前人留下来的余荫,可如今却是不同了,八旗八大家,或是军功,或是文臣,或者是后戚,各式各样的出路都有的,纳兰家原本是外戚,但之前从未有过什么正经的军功,纳兰永宁有了这一次的功劳仰仗,爵位上升自然是最好,可对于纳兰永宁这样的文臣来说,更要紧的该是接下去的差事儿。 云南巡抚已经是当过了,这正二品的文官当过,接下去要安排什么差事儿,去六部吗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安排,就看皇帝对着纳兰永宁的观感如何了。至于差事儿么,富祥这样的人,压根就不用皇帝亲自操心安排什么差事儿,倒是纳兰永宁接下去的安排,倒是有些讲究了,金秀沉思不语,木格也不好打扰,只是垂手等着,金秀想了想,现在大局已定,功劳已赏,那么若是要新的差事儿安排下来,也没有这样的快,官僚系统的拖拉和延迟是难以想象的,纳兰永宁虽然是征缅功臣,可也要在吏部按部就班的轮着来。 金秀点点头,“宁老爷有了爵位也是喜事,海表哥预备下东西,要派人前去纳兰家恭贺才好。” “很该这样,”桂大奶奶抽着水烟,点点头说道,“做人要知恩图报若是没有宁老爷带着富祥去放外差,怎么能赚了这个爵位来” 金秀不再接腔,木格倒是笑了,“格格怎么不问问十二爷的前途倒是其余的人都问了” 这可还真的是没有问金秀微微一愣,不免失笑,“瞧我这脑子正儿八经的该问的倒是没问十二阿哥如果了” 木格笑眯眯的说道,“是大喜,是大喜先是封了三等镇国将军” 这倒是让人不意外,金秀猜到永基是可以拿到一个爵位的,但是这爵位的高低还是存于皇帝之心,而镇国将军宗室爵位有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后面还有镇国公辅国公等,这几个都是超品,而这些爵位之下,才轮得到镇国将军,和公爵伯爵这些一样,每个爵位又各分三档,镇国将军是一品武官的待遇,但这个将军是什么殊荣么,却也不是。但比起他的那些弟弟们来说,皇子之中,算是比较突出了。毕竟永盛朝,皇帝对着皇子们,可不算是什么厚待的。 金秀点点头,“真是皇恩浩荡,”她言不由衷的颂圣道,“十二爷有了爵位,我也就安心了。” “是,是”木格忙笑道,“日后再有了差事儿,出宫分府,那么就是格格您的好日子要到了” “封了爵,”金秀对着木格点点头,“外头来拜访的人不少,我这里不能见人,也不合适和人来往,还请都统大人帮着我回绝了才好。” “这”木格有些疑惑,“只怕是不太好吧” “十二爷在宫里头,外头的人,只怕是攀扯他,也就是来我这了,”金秀笑着解释道,“才封了爵,就这样大张旗鼓的待客,不合适,若是被有心人传到宫里头,被人听见了,更是不好,不如就都拦了罢了。” 木格敬佩的点点头,这位元家大姑娘真是行事说话半点错都没有,“您说的极是,我这就马上去办。” “纳兰家会来人的,纳兰家来人请进来就好,其余的一概都不见了。” “那若是富察家来人呢” 金秀笑道,“富察家不会来人的,都统大人,”她别有意思的说道,“很多事儿,知道是知道,可摆上台面上被其余不相干的人知道了,这可就不是好事儿了,您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木格忙道,“您说的极是,再对不过了。”他明白了金秀的意思,那就是和富察家的关系是有,但不会让外头的人在这大家伙都侧目的时候知道元家和富察家有干系。 实际上他和金秀是互相理解错了,金秀以为木格说的是自己和福康安的干系,而木格以为是富察家运作金秀入宫的关系,木格心里头暗暗思量,看来富察家安排的很深,不仅仅是自己的女儿也入宫了,这里又安排了元家的这位姑娘入宫,一下子就有了两位皇子的关系,听说富察家和宫里头的皇贵妃娘娘也关系极好,看来富察家还能够屹立不倒很多年,自己也要好生注意着,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事儿,随意透露出去,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自己。 果然午后就来了很多人,都说要来道喜元家的,可是这如今也没什么可道喜的,这个由头太假了,若是要道喜,那也该是去年赐婚的圣旨下来的时候来道喜的,这非节非庆的,来道什么喜 还不是十二阿哥封爵的喜事吗木格依照着金秀的吩咐,一一都挡了回去,到了晚间,富祥才是姗姗来迟,他终于回来了,迎接他的是全家的道喜。 饶是桂大奶奶素日里头看不惯自己这个弟弟,她总觉得弟弟富祥是太无能了些,懦弱也没有什么男子气概,但今天是好日子,她也难得起身出来迎接富祥,图海早就预备下了鞭炮,等着富祥一入内,就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这时候左邻右舍听到动静,又出来查看,见到是富祥回来,又是恭喜连连。 富祥满脸红光得意洋洋,浑身酒气,显然是喝酒了,桂大奶奶微微皱眉,“刚回来就灌了猫尿” “万岁爷在宫里头宴请功臣们,姐姐您弟弟我也参加赐宴了,您说,万岁爷请喝酒,咱们还敢不喝吗” 全家人一起围着炕坐下,听着富祥说南去的事儿,当然了,任何男人喝醉了都会吹牛,富祥自然也不例外,在他的嘴里,自己俨然是吕布在世,杀的敌人屁滚尿流的,玉芬和二妞听得崇拜之极,但桂大奶奶第一个就受不了,“嗨嗨嗨好好说话,别吹牛叫人听了笑话” 六、加官进爵(完) 富祥于是讪笑着将自己的辉煌事迹又变成了普普通通的运送物资,但就算是运送物资,也是惊险之极,泥石流、盗贼、雨林之中的毒虫,诸多和北京完全不同的事物被富祥趁着酒意宣泄出来,听得二妞连连尖叫。 桂大奶奶就看着金秀,看着金秀古井无波的样子,心里头啧啧称奇,这个死丫头胆子是真够大的,富祥都干了这么多吓人的事儿,更别说她竟然是还上了前线的。这样大胆子的人,只怕是日后的事儿,还真的能成 桂大奶奶想到了这里,身上有些不痛快,默默的抽了一袋水烟,等到富祥口若悬河的说完了缅甸历险记,玉芬又不免抹泪了,“想着爷就是艰难,可却也不知道是这样的艰难,还好是平安回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这些女人该怎么办” “早知道就不必去,免得爷遭这么大的罪” 桂大奶奶不耐烦的磕了磕水烟杆子,“妇人之见就是妇人之见若是富祥不去,怎么赚了这个爵位来日后怎么样让保柱也有俸禄不必愁了俗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没有这危险,爵位怎么来的依我看,就该多去去,男人家,不该混在家里头,若是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去赚个更好的爵位来才好”桂大奶奶对着富祥点点头,“你没瞧见那位海兰察大人乃年纪轻轻的,就一等子爵了你若是赚一个这样的来,咱们元家才算是真正发达了。” “那可是浴血厮杀出来的战功,我可没有哪个胆子也没有那么个力气”富祥虽然喝醉了,可到底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喝了一大口茶,对着自己姐姐笑道,“我还是老老实实当差,接下来,好生顾着家里是了” 富祥又打量了打量金秀,“怎么大妞住在家里头也仿佛晒黑了这不应该啊,南边太阳毒,我晒黑了倒也寻常,你怎么也黑了” 富祥絮叨了许久,又问了二妞说二妞长高了,又说保柱养得好,多亏了玉芬照料妥当,“芬儿说的不错,我这些日子在外头不算太苦,可到底牵挂着家里头,外头金山银山也比不过家里头的土坑要好接下去我就守着你们是了,”富祥抱着保柱,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神色,“什么差事儿就先不管,好生在家里头待几日。” 桂大奶奶忍无可忍,刷的站了起来,回到自己房间去,她可不想再听自己这个弟弟这么无能的宣告了。 接下去大家伙就在等皇帝什么时候下旨赐婚完婚了,不过皇帝显然没有第一时间来处理这些事儿,他最要紧的还是要先安排好傅恒的事儿,傅恒是大胜归来,按理来说,他本来就是军机处首席大臣,那么继续当着宰相也就是了,但傅恒身子不好,他也以这个身子不好的缘故再三上表要求乞骸骨养老,按理来说,傅恒比皇帝还要小几岁,其实不必如此,但皇帝召对之后也就明白,傅恒身上剩不了几根骨头了,若是还要让他再在军机处日夜操劳,用不了多久,必然就是一命呜呼,但傅恒请辞,又不能够立刻准许,于是再三不允之后,皇帝终于在圆明园下诏,许傅恒居家养病,但军机首辅的位置还是留给他,又拔擢额驸福隆安入职军机,这样的话,依旧展现富察家圣眷优渥,并不是皇帝要卸磨杀驴。 按照辈分和功劳来说,明瑞入职军机是最合适的,他有军功,又当过地方大员,入职军机处是最好的人选,但明瑞也是身子未曾全好,昔日老官屯水师大战,他指挥作战的时候不甚落水,虽然后面马上被救起,并无大碍,但身子着了水,也是身子就慢慢的差了下去,皇帝也想着要再给他委托重任,但明瑞也只能好生休养几年,看看以后能不能仗着年轻底子好恢复回来。 永盛皇帝见到肱骨之臣都是如此,不由得感叹,“若知如此,宁愿不伐缅甸,也要保将士们周全”这自然是后话了。 傅恒虽然还保留军机首辅的位置,但具体的事务是不处理了,只是挂着这么一个牌子,实际上的首辅就是傅恒出京之后一直主持中枢事的尹继善。 朝野上的事儿解决的差不多了,接下去那就是要处理另外的事儿了,六月初六,过了端午节,内务府秉持皇帝旨意,“九月初三日寅时,上上大吉,秀女元尔济吉特氏入宫,至北三所十二阿哥处成婚。” 同时赐婚的还有十一阿哥永瑆,他的嫡福晋算起来也不是外人,而是傅恒的女儿富察氏,他的婚姻这才是被千万人瞩目的,这个婚姻比十二阿哥永基的婚姻看上去更为重要,富察家原本是八大家不错,但富察家能够在永盛朝一跃而起,彻底压制其余的七大家,先靠的就是孝贤皇后,难道富察家又要出一位未来的皇后吗 这又符合了金秀的心思,她压根就不想在现在太过于醒目,特别是这一次两位阿哥一起成婚,两人的车架同一日进贞顺门,自己越低调越好。 时候定了,接下去元家就完全忙这个事儿了,就别说是元家了,就连蒙古镶红旗旗下也没有空的,洒扫,安排酒席,维修道路,休整屋宇等等,就连中秋节也不得好过。 而金秀在下旨之后就完全的被隔绝了内外,只有玉芬二妞和桂大奶奶这些亲近的女眷可以每日探视一次,其余的一概贴身事务都由宫里头的嬷嬷安排伺候了,还要再继续训练,最让金秀头疼的,就是花盆底的鞋子,宫装倒也罢了,除了更华丽更宽大之外,也没有什么区别,可这花盆底真是要了亲命了。 踩着花盆底走路,要走的仪态万千,又要端庄大度,又不能因为“踩着高跷”而轻浮无度,金秀试了几次才明白,清宫剧里头的娘娘们,为什么出入都要有人扶着,那全因为花盆底是很难保持稳定的姿态走路的。一不留神就要摔跤。 七、另有所求(上) 这算是金秀自从成为秀女之后最遭罪的事儿了,元家又不是什么八旗世家,家里头的姑娘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金秀之前是要干活的,当然不可能是穿花盆底,这鞋子和后世的高跟鞋又不算是一样的,故此金秀是频繁摔跤,特别是刚开始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是在踩高跷。 后头稍微平稳了些,可嬷嬷们又要加难度了,叫金秀要端茶,又要行礼请安,又要快速走路却又不能看上去太着急,反正是进退方寸之间,金秀被折腾的够呛,若是换做是其余的人,只怕是早就发飙了,但金秀知道这是成亲之后在宫中立足的要紧技能,不可以由着自己性子乱来,若是真的是小燕子的那种上下闹腾规矩都不学的人进了内宫,在实际情况下,被打死的可能,是很大的。 所幸金秀的平衡感还不错,用了一段时间,就把花盆底穿的十分顺畅如意了,特别是蹲膝行福礼,半跪下来行请安礼,金秀可以做到稳稳当当下地,上半身纹丝不动,这水平让看惯了人的默默都不免交口称赞,称赞“十二福晋”礼仪上无懈可击。 婚庆已定,内务府安排的妆奁自然也送出来了,桂大奶奶看了东西简直跳脚,马上就在院子里头开骂,“内务府这些混帐东西就知道狗眼看人低,以前倒也罢了,现在十二阿哥都已经高升了有了爵位了是镇国公怎么,镇国公不够格吗送这些破烂的东西来” 金秀忙请父亲去拦住了桂大奶奶的继续发飙,这会子嬷嬷们都在,嬷嬷是不太会嚼舌头根子的,也不至于说牢骚话传到宫里头去,但被左邻右舍听到了就不好了,丢脸的可是元家,当然了,金秀不怕丢脸,但对于毫无成效的白白丢脸,这是不愿意的。 等到富祥把桂大奶奶生拉硬拽的进了里屋,金秀这才笑道,“这有什么呢姑爸,内务府办事儿都有一定之规,该是怎么办就是怎么办,也犯不着对着咱们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金秀拿着眼朝着桂大奶奶拼命眨了眨,“您拿单子给我瞧瞧。” 桂大奶奶压制住了暴躁的性子,“罢了罢了”若是换做是二十年前的桂大奶奶,还真的是要跳起来,暴脾气可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可如今嘛到底是年纪大了,而且俗话说得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么,欺负的是自己的侄女儿,不是直接来欺负自己的,这也算不得什么非得要出头的。 金秀看过了册子,里头的各样东西看上去都不算过分,该有的也都有的,但根据着桂大奶奶的反应来看,这些东西不是档次太低,就是里面的东西质量不够好,“如意一对,鎏金纯银镶各色宝石簪子五队,各色锦缎四匹,填漆器皿十二对,关平银二十两。” 其余的东西金秀看不出来什么好坏来,特别是这些首饰和器皿,贵重和廉价的差距,往往就是在做工上和材料上,比如那些簪子,宝石可以是普通的石头,也可以是翡翠,两边的差距就是天差地别,还有这绸缎,是内造还是外头商铺采买的,是织锦的蜀锦还是宁绸,还是其余什么小皇庄出的,这都是有区别的。 但这些东西都不必放在心上,起码这些形式上,总是还做到位了,该有的还是有,桂大奶奶指了指上面的那最后一条,“才二十两银子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吧” “从来可就没有这个规矩”桂大奶奶气得半死,这时候嬷嬷不在屋里头,她也可以和金秀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这些银子说起来是妆奁,实际上,是给咱们这些秀女娘家的贴补,一是为了接进宫的那天家里头要好看些,毕竟亲朋好友都是要来庆贺的;二是也彰显皇家的体面,赐给外头秀女家,免得家里头因为要送亲,而折腾了家产,可如今,这怎么够就二十两银子,就怕是摆摆酒席都不够没几桌” “这话说的,”金秀笑道,“二两的席面,就算是顶好的了,松鹤楼都愿意应承这样的生意,这就够摆十桌了,怎么还不够” 桂大奶奶冷笑,“说你是小孩子家家,就是小孩子家家,说的话,天真的很你阿玛在跟前,你问他去,要请多少桌的酒席” 富祥点点头,“你姑爸说的极是,”他从袖子里头掏出了一本花名册来,递给金秀,“大妞”富祥大喇喇的称呼金秀的小名,被桂大奶奶一瞪眼,马上就改口了,“您看看,这些可都是要请的。” 金秀打开一看,吓了一大跳,左邻右舍胡同里的且不用说,单单就说元家的族亲、还有玉芬那边的母舅亲眷,再加上旗下能攀扯到的亲戚,这里林林总总,就有三十五桌,再加上紧邻们,大约六十桌都打不住,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眼,那些人名泰半是没听说过的。 金秀看着发愣,富祥还要再加一把火,“这都还不算呢,宁老爷既然也回来了,他家里头必然也是要请的,这里又是几桌,且因为是尊贵些,所以还要再特意加一些好酒好菜才算便宜呢。”、 金秀这才明白,八旗之人最讲究礼数,大概就是体现在这些婚丧嫁娶上了,之前玉芬生了保柱,洗三宴的规模不算大,完全是因为元家家境不好,可如今就算是家境再不好,也不能够再随便应付应付了现在是皇帝谕旨赐婚,八旗人家的婚嫁体面无论是那一家,都没有现在的这种情况来的更体面了,所以就算是赔本也要办,富祥坚决的说道,“不差钱一百桌也是要摆下去的,这次我刚南边回来,俸禄统共都没有用过,现在刚好就派上用场了。” 这倒是都罢了,既然是富祥还有俸禄,金秀也不预备朝着纳兰永宁那边开口要什么银子,“阿玛现在还留着多少银子呢” “五十两”富祥得意的拍了拍腰带,“请酒席,足够了” 七、另有所求(中) “你怎么存了这么多”桂大奶奶狐疑的问道,“就算是放外差,也没有这么多的道理,你出去才一年呢” 富祥得意洋洋,“我这放外差,跟着宁老爷当差,一应吃用开销都不必,这俸禄自然是能存下来了,再者宁老爷也体恤我,给我的俸禄又是加了一倍,再加上零零散散的一些孝敬,除了从云南回来买了些土仪之外,其余的都不花钱,所以都留着了。” 金秀不免微微窃笑,父亲到底是老实人,谁站在他这个位置上,跟着布政使外放的亲近家人,随便中饱私囊一番,就赚下不少的家业了,这五十两银子远远不止了,可偏生富祥不善于做这种事儿,留下了五十两积蓄就这么高兴了,要知道转运粮草这一个差事儿上,这样如山如海一般的粮食从自己手里头过去,扣下几千两银子,这官儿都算是清廉的,但这一次纳兰永宁知道轻重,没有克扣下什么损耗,而且叮嘱富祥等人,不可贪婪,富祥又是一个老实乖巧的,所以这一趟差事儿下来,也就存下了五十两银子,不过这点钱让富祥很是满意了,若不是要操办送亲的喜事,一家几口两年的开销都有了。 桂大奶奶先是对着富祥有这么一大笔巨款很是惊讶,问清楚了之后又不以为然了,“就这么点也不够啊。” “也不着急,”金秀笑道,“时日还早,接下去总是有些礼数咱们能先收来的,比如纳兰家,他们总不至于是不送点东西来吧” 富祥忙摆手,“这可不好我跟着宁老爷放出去,很多事儿都要谢谢他呢,若不是他帮衬,如今哪里还有这个爵位,我都怪不好意思的,想着他们不缺银子不缺什么的,也没什么可谢他老人家的,说起来两家是世交,可到底就是咱们家一直占人家的便宜,可真是不好这都帮衬了,还要结亲上也帮衬,可不能这样的厚脸皮。” 桂大奶奶狐疑的望着富祥,又看了金秀一眼,只是抽水烟不说话,金秀微微一笑,“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宁老爷不是小气的人。现在是他帮着咱们,可将来呢,指不定要咱们帮着他纳兰家呢。” “听说芳大爷办了好大的差事儿呼风唤雨的,简直神了”富祥笑道,“就是不知道他去了那里,我问宁老爷,宁老爷说不清楚,说大概在桂林,又说大概在广州,亦或者是在澳门和洋人们谈生意,听他的口气,倒是管不住芳大爷似的。” 金秀窃笑,“是呢,芳哥儿现在有出息了,就是不愿意出仕当差。” 到了晚间,果然纳兰家就来人了,来的还是老熟人长贵,他送了一百两银子来,又送了一副赤金的头面来,并一串粉色翡翠手钏纳兰永宁从云南回来,翡翠这种东西是绝对不会缺的,那粉色透亮,珠子圆润,看着水头充足,温润明亮,长贵没有直接在永昌府当差,他先是在广州和纳兰信芳一起和洋人们交涉购买枪炮,后面又和十三行的人打交道,一直在广州和永昌府的路上来回奔波,金秀这是一年左右的时间第一次见到长贵,长贵还是温和从容的模样,见到金秀先是请安问好,又献上了东西,“老爷吩咐了,说这些日子刚回来,不得空,不管是什么地方,哪里的关系,都要去打点打点的,所以一时间还不得空来拜见富老爷,” 富祥忙摆手,“我这里哪里要拜见,请他忙自己个的就是了,什么时候他老人家得空了,我再过去请安就是” “等到接下去空了,就再来元家亲自给金姑娘道喜。”长贵笑道。 “宁老爷多年没有出仕,这一次得了大功,以前的老关系,是该多走动走动,一来么,云南得了这么多的好东西,”金秀看了看那串粉丝翡翠手钏,“大家伙都想要的,也该分润分润,二来么,接下去要想着什么差事儿,不仅仅是要靠着功劳,还要人脉,长贵大叔,”金秀将手钏放回到盒子里头,对着长贵嫣然一笑,“我说的对不对” “金姑娘说的再对不过了,”长贵温顺的回答道,“老爷虽然是在抚台的位置上下来,可到底是根基还不稳,按照奴才的意思,总是再当几年云南巡抚才是最好的,可老爷似乎不是这个意思,他入京了,想着还是留在京中,不预备再去南边了。这事儿,奴才拿捏不准,所以来问问金姑娘的意思。” “咱们国朝的规矩,和前朝不同,凡是想着要入直军机的,总是各部院或者是地方上要当过几任大员才可以的,不熟稔政事,怎么当部堂大人”金秀笑道,“依我看,还是在云南耐心当几年差事儿才好。” “可老爷也说的有道理,他想着,要留在京中,帮一帮金姑娘才好,”长贵慢慢说道,他抬起头瞥了金秀一眼,“金姑娘马上就要入宫了,没有人在外头帮衬着,也不合适。” 富祥看着两人说话有些不懂,准备插话,却又被桂大奶奶用严厉的眼神给拦住了,金秀听到这话,不免微微一笑,“我是要人帮衬,但不是现在一个镇国公的福晋,不需要和外头的人联系太多,国朝的规矩,后宫是不能和前朝有什么干系的。” 纳兰永宁尝到了跟着金秀的好处在什么地方,这一次外放,是金秀怂恿的,也是金秀帮衬着走通了富察家的关系,这才让纳兰永宁有机会起复,而纳兰永宁原本是十分不愿意去南边,被金秀这么一劝,的确是转来了极大的功名富贵,现在纳兰永宁的心思非常明确,那就是要抱紧金秀,甚至还要抱紧十二阿哥,这个时候让他再外放,特别是去云南还是那么远的地方,是纳兰永宁心里头不愿意的。 “那姑娘的意思是,还是要请老爷去云南” “做生不如做熟,”金秀点点头,“云南现在是个好去处。” 。 七、另有所求(下) 云南现在是热门的地方了,不再是那么偏僻之地,这个偏僻之地说的是地理上的概念,而不再是偏僻之地,指的就是政治上的概念了,现在云南百废待兴且不说,其余的事儿都可以不必管,但这商道,还是要注意好的,“征缅引刚刚发下去,商人们都是兴致勃勃的,要在缅甸捞回十倍的本儿来,别的事儿不用管,只要把商道给料理好了,云南百业昌盛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而阿桂坐镇阿瓦城,几年内都不会回来,云南地面上,没人会来管着宁老爷,这巡抚当的舒服,等闲省份都比不上云南了” 缅甸平定,这改变了历史上的走向,而且傅恒打下了缅甸,也要注意到一件事儿,那就是发出去了那么多的征缅引,怎么样和商人们交代 哦也不算是什么交代,在这个时代之中,大玄还不需要对着商人们交代什么,但傅恒之前就设想过若是缅甸打不下来,而商人们又要征缅引的收入的话,说不得也只能是在两淮盐业那里补一些盐引出来给这些商人们了,现在缅甸打下来,那么当然商人们的付出总不能不给他们回报的,阿桂坐镇阿瓦城,第一当然是要镇压还有一些忠于孟驳的顽固势力,但实际上还有一个因素,没有摆在台面上说,但是阿桂和傅恒都非常清楚,那就是要确保征缅引的平稳开展和发展下去。 皇帝对着这一次作战十分满意,花费的银钱极少,当然所谓的极少,也只是对着一个国家而言,大约花了三百万两银子,要知道历史上的征缅之战,从户部的账上来算,就花费了一千万两银子这还没打赢的结局。实际上从金秀搞出了征缅引,“骗了”商人们来投资征缅大战之后,朝廷基本上就没有再花过钱,那时候的纳兰永宁的转运使衙门,也就彻底沦为了转运的机构,不需要再去愁银钱的筹集了。 所以傅恒非常清楚征缅引对着战争的巨大作用,既然商人们愿意在缅甸赚钱做生意,那么云南方面,最要紧的就是保证商道,只要是把商道维护好了,别的就不说了,单单这过路费,就足够让云南富的流油了。纳兰永宁有军功傍身,上头又没有总督管着,云南的事儿太好办了,商人们只要能在缅甸源源不断的赚到钱,那么云南这个必经之地,就会持续的发展下去。 这些道理长贵自然是明白,纳兰永宁也明白,但他还是想着要留在京中,“老爷的意思,还是想着留在京师里头。” “这可就是难了,”金秀盘膝坐在炕上,闲闲的喝了口茶,“宁老爷已经是当上了巡抚,二品的官儿,若是想留在京中,那么就是要六部的堂官了,六部的堂官,那就不是简单的事儿,也不是简单的人脉和关系,可以上的去了。” 六部之中的官员,尚书和侍郎,都在各部衙门的大堂两侧的偏堂办公当差,所以被称之为“堂官”,而军机处大臣一般都分管各部事务,如果到了某一部来理事,当然就是坐在最中间的大堂,所以军机大臣们被称之为“中堂”。 金秀的意思是已经当过巡抚的差事儿了,入京来,肯定也要二品官以上了,可大玄省份有三十几个,巡抚就意味着又是有三十几个,而京师之中的六部,尚书侍郎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十几个,这样的职位,绝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纳兰永宁有些着急了,想着趁这一次征缅大获全胜的机会,乘胜追击,继续更进一步,在中枢的部院争取到一席之地,他的想法是好的,可纳兰永宁,到底是根基未稳。 “现在这个时候,可不是入京的好时机啊,”金秀微微摇头,“大胜之后,皇帝原本就要操心安排功臣的位置,把他们放在什么地方去,说句不客气的话,宁老爷可还不算简在帝心的,想要现在入京,难。” 缅甸大胜,最出彩的当然是那些浴血杀敌的将士功臣们,转运粮草是不错的功劳,可到底要次一等的,而且若是论起后勤调动起来,中枢的人才是更加辛苦,兵部的福隆安自然是不必说了,尹继善才是后勤第一宣力功臣。 而且金秀说的很直接,纳兰永宁并不是简在帝心之人,之前也就是因为福康安和纳兰家闹了矛盾,皇帝才记得纳兰永宁这么一号人物,后头云南的地方要员被杀的差不多了,傅恒保举,皇帝为了怕有人掣肘傅恒,所以临战时候,傅恒要用什么人,他一概同意,免得选派和傅恒不对路的人过来处置后勤粮草,给傅恒使绊子就更不好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纳兰永宁抓住了,但是他也仅此而已,想着要再进一步,这就是千难万难了,金秀说的直接,“宁老爷还是呆在云南更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老爷的意思,”长贵静静听着,听着金秀说完了,“还是要想进一进,试一试。” 人心就是如此,得陇望蜀,永远不够,金秀不会觉得纳兰永宁贪得无厌,人类的欲望往往是社会进步的源泉,只是她觉得没戏,“那么试一试就是了,怎么还来问我呢” “还是要请金姑娘多和富察家说一番,”长贵笑道,“您的话,比老爷的话儿还有用些。” 桂大奶奶显然已经是麻木了,但富祥这会子不好说话,若是能够说话,他也一定会感叹,这个世道真是变了,真的,真是变了,什么时候外头这些官场上的事儿,自己都听不懂云里雾里的事儿,竟然要来问自己的女儿,准备入宫当福晋的女儿,竟然是正儿八经的被宁老爷这里派人来问,问也就罢了,还是要请她拿主意办事儿。 “富察家”金秀嫣然一笑,“富察家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能来提携宁老爷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七、另有所求(完) 自顾不暇 这话说的真是奇怪,现在的富察家真是如日中天,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门三公,还有一个非宗室之人封了宗室的爵位,如此厉害的人家,其余八大家,简直是没办法和他们相提并论,更别说是较之长短了,为什么金秀说富察家自顾不暇了 长贵很是疑问,金秀看出来了,笑道,“长贵大叔一定是不以为然了其余的事儿我不好多说,但你且记住一样,如今的富察家,傅恒中堂大人,不太合适再保举什么人了,而且,我要多说一句,宁老爷能给富察家带来什么” “这” “素来有所求就是有所付出的,宁老爷能给什么,会让傅恒大人动心的以我之见,如今也是没有。” “还不如就先守着云南,云南这里,算是傅恒大人最要紧的地方,缅甸大胜是过去式了,接下去还要继续让云南繁荣起来,这才是永远的基业,也是永远的大功,宁老爷若是真的想在仕途上有些成就,没有一些在地方上的功劳,那是不成的。” 长贵点点头,“奴才明白了,您的话,奴才会一五一十的转告老爷的。” 现在金秀和自己说话的架势,和之前的架势,那就是完全不同了,长贵非常明白,现在的金秀身份地位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之前是秀女,是名义上的世交私底下的仆人之家的姑娘,而现在,是一位立了大功的阿哥的福晋,而且通过征缅之战,金秀积累了大量的人脉,就好像是现在,纳兰永宁想要留在都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金秀这里,并不是说纳兰永宁没有别的门路,但金秀这里通过福康安再到傅恒,是最合适也是最直接的路线。 现在的金秀,已经是和纳兰永宁平起平坐了,甚至从某个角度来说,金秀可以一定程度上来决定纳兰永宁的去留,所以金秀处于更高的位置,官场上这种形式势力的变化,有些时候是很有意思的,长贵明白了这点,于是也就陪笑道“我们家老爷也是这个意思,宁敲金钟一下,不锤破鼓三千。其余的地方都是寻常的关系,使不上多少力气,就不如径直来问金姑娘,听听金姑娘的意思。”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八个字儿要请宁老爷多多记着才好,一鸣惊人是需要时间积累的,”金秀笑道,“我都认了宁老爷当阿玛,以后元家和纳兰家,就是彼此一体的,就算是十二阿哥面前,也是一样的,都不是外人。” “得了金姑娘这句话,奴才就放心了,”长贵笑道,“想必老爷也会放心。” “我接下去就要和内务府打交道,这里头没人帮着我,可不太好,长贵大叔跟着阿玛这么多年,想必也有些门路罢” “自然是有的,”长贵说道,“不知道姑娘想要干什么” 长贵的眼中有深深的探索意味,“当然是日常上的事儿了,免得我入宫之后两眼一抹黑,宫廷生活,没有人帮着,是不成的。”原本就算是有十分的力气,到了宫里头那种环境,也会被无所不在的束缚给包裹住,十分的力气,说不定只能使出三分。金秀解释笑道,“阿玛在内务府当差许久,总不至于没有什么相处好些的下属吧” “自然是有的,”长贵回道,“奴才这就回去理一些名单出来,有些人可以作为依靠的。” “那么就最好了,”金秀点点头,“阿玛要回云南继续当差,却不知道,我这进宫的好日子,能不能凑得上” “只要是老爷还在都中,那么必然要亲自来的,”长贵笑道,“若是老爷不能来,太太也是必来的,金姑娘的好日子,都是要来讨一讨喜气的,只是大爷还在广州当差办事儿,不得回来,实在是可惜。” 信芳么还是别回来了,按照他那个性子,只怕是要一醉方休了,到时候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反而不美,“他倒是呆得住,也好,和洋人们多打打交道,总是有好处的。” “老爷倒是不以为然,还是想着要他回来的,”长贵看着金秀奇怪一笑,“大爷在征缅的事儿上有些功劳,如今有些名声在外头了,若是能够返京,也是有官儿可以当的。” “那么是最好,不过按照我的意思,过了几年再入京当差也来得及。”金秀当然明白长贵的意思,笑道,“现在若是要求什么功劳,就太着眼了。” 长贵告辞离去,接下去的日子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平淡如水,或者说不是平淡如水,而是波澜壮阔风起云涌来临之前短暂的宁静,或许在后面惊心动魄的日子之中,金秀会回想起这段宁静又平淡温馨的时光,每日除了学规矩,金秀就和家里人呆在一块,特别是弟弟妹妹还有母亲一起,不去想外头的烦心事儿,只是珍惜最后和家里人相处无忧无虑的时光,金秀非常清楚,就算是以后出宫分府,要像现在这样和家里人不计较什么身份地位的说笑,是再也不可能了。 除了等着入宫,另外图海也偶尔说起了左近同一个巷子里头钮祜禄家的事情,钮家大爷成亲之后极少出门,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只是仿佛听过一耳朵,说是大约要当差了,科举没中也是该当差了。 金秀听到了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任何人都无法去走别人的路,也无法给别人指指点点。 善保会有很大的出息,金秀有这个信心。 或许现在也不是两个人适合再接触的时候,金秀既然是选择了进宫,成为宫里头的一部分,那么应该要好好的去追求自己要追求的东西,不应该再胡思乱想。 只是有些时候,不免还是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特别是深夜无人,又睡不着的时候,金秀偶尔也会站在后院的亭子之中,遥看明月,思念起过去的事情。 八、(上) 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些过去,不仅仅是在西北条子胡同里头的故事,不仅仅是这些过去,还有,自己上一辈子的故事,那些事情,注定会成为回忆,而且说句实话,前世的记忆渐渐的成为了模糊一片的东西,或许再过上一段时间,金秀也会完全忘却了上一辈子的所有事情吧 八月十五已过,月亮依旧明亮,金秀坐在亭子里头,夜里头有些冷了,她最近发呆的时候多了些,这自由的时间似乎她也没有什么别的消遣,更多的时候是在发呆,九月初三马上就到了,接下去的日子希望可以平稳一些,当然金秀明白入宫是接受挑战的,但既然是挑战,那么也不必要再是那么的刺激,再来一趟正旦夜奔波内宫搞和上次一样的装神弄鬼东西,只怕是寿命都要被吓短几年。 永盛皇帝还未见过,这是本朝最大的大佬,也算是永盛朝最有权力之人,自己和永基的命运,和未来的前途,泰半要掌握在这个人的手上。 历史上的评价和真人,那肯定是有区别的,面对这样聪明绝伦之人,却不知道日后,是要怎么相处呢 想到这里,又想到接下去的历史发展,金秀不免浮想联翩,越想越睡不着,于是复又安然坐下,就在残月下,破亭之中,安静抚琴起来,只是这琴声真的不算是特别的悦耳,金秀自得其乐的抚了一小会,也就没有继续下去了,因为这个时候桂大奶奶披着外衣冲了出来,“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发哪门子疯还在这里弹什么破烂赶紧着给我滚进去,你自己个不睡,叫别的人也不能睡了” 蒙古镶红旗上下为了金秀进宫的事情,就连中秋节也没有好生过的,过了八月二十五,宫里头的嬷嬷宫女就出来到了元家,这会子家里头彻底就要隔绝了,就算是玉芬桂大奶奶这些女眷也不得相见,金秀提前穿上了宫里头日常穿的衣裳,玄色大衫,素面无花纹,头上戴的是通草,并几根光面簪子,一耳三钳,梳起了宫里头的旗头。有一说一,虽然护军八旗人家和寻常人家的妆容不同,但这个时代的女性装扮,其实是和红楼梦之中的样子颇为相似的,总体的风格是比较汉化的,对襟、马甲、马面裙,冬日里头会戴观音兜。 而宫里头就不一样了,都是传统的打扮,当然,金秀还要庆幸是在永盛朝,若是穿越到康宁朝或者是天正朝,入宫去那么就是穿玄色的大衫,想着要穿后宫剧里面那些花花绿绿美美的衣裳,对不起,别做梦,而且那也是不守妇道的最佳体现,宫内,需要是严肃正规。 再往前二十年也是不成,孝贤皇后最是朴素,要求后宫女子不得簪花佩戴贵重首饰,当然了,孝贤皇后过世,大玄朝又日渐富裕起来,宫里头的风气逐渐奢靡起来,宫中女子的穿衣打扮也渐渐是没有那么古板单调了,虽然外头是玄色大衫,可里头的内衫,下面的裙子,都用内造的宁绸绣上满花的花纹,花样繁复,都是富贵吉祥的图案,外头看上去还是依旧朴素,只是袖子口,裙摆下侧,露出一点点的花纹,饶是为了这么一点点露出来的模样,只怕是内务府多少绣娘花上了不知道多少的功夫。 金秀每日要用香料熏衣洗澡沐浴更衣,用丝线绞去脸上的绒毛,再每日精细化妆,这些当然不用自己操心,宫女们和嬷嬷们都会操办去的,金秀不是立皇后,所以没有那么多人伺候着,这一次内务府分配来了人,这几个人就是跟着金秀伺候了,一位嬷嬷,两个小宫女。 嬷嬷姓章佳氏,镶白旗出身,说起来是嬷嬷,但年岁不算大,仿佛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发髻梳的整整齐齐的,一点刺毛都没有,好像是半夜三更就起来梳头似的,身上的衣裳也是一点褶皱都没有,脸上一直板着,看上去不太好说话,对着金秀也不是那么的宽容,金秀偶有逾矩的时候,章嬷嬷也是冷冰冰的规劝,不让金秀有一点点偷懒不学规矩的机会,当然了,钱可通神,金秀拿了二十两银子来赏章嬷嬷,恩,章嬷嬷一下子就好说话多了,本来规矩是不许金秀见自家人的,在金秀的恳求下,玉芬二妞和桂大奶奶这些女眷几日也可以见一次金秀。 两个小宫女,一个是福子,一个是小巧,都是喜庆吉祥的名儿,虽然是小宫女,却也不算太小了,和金秀的年岁差不多,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当然了,任何时代之中这个年纪的少女,除却金秀这样妖怪,绝大部分的都是青涩稚嫩的,福字和小巧就是这样,脸庞干净,眼神懵懂,虽然是宫女,可似乎还是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两个人被章嬷嬷喝来喝去的,一时间顾得到头顾不到脚,干活利索,但有些时候也会看着金秀打扮精致的容颜发呆出神。章嬷嬷有些无奈,看着两人大摇其头,“内务府也不知道在搞什么,竟然是选了这样的人来伺候福晋” 章嬷嬷有些无奈,但她也不以为甚,对着两个小宫女也不算是特别的照顾,也不会是特意的提点,除却紧盯着金秀之外,对着两个宫女还算是可以,算是比较放松。 章嬷嬷就是金秀的管教嬷嬷了,日后不管是入宫,还是成婚出宫,都是她来照顾金秀的饮食起居,管教下人,算起来,是保姆嬷嬷一类的人物了,所以金秀看到章嬷嬷不算太难说话,倒是松了一口气,没有意外,这位嬷嬷是一定陪着金秀很多年的,若是难讲话的人,长时间的相处在一起,肯定是不说话的。 岁月流转,一下子就到了九月初二了。 这一夜合家上下谁也不曾合眼,木格指挥旗下的兵丁,将外头大街一路到西北条子胡同的道路,尽数点上了红灯笼,并安排专人把守。 八、(中) 洒扫更是不必提了,过了八月十五,每日都有旗下的兵丁来洒扫,并且修缮西北条子胡同元家门口到外头大街上所有的围墙和看得见的房子,为的就是要入宫的这一日到处都是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让宫里头来接金秀的贵人一定要看到镶红旗的这里,要是尽善尽美的。 八旗护军各种各样的旗都有,最厉害的当然是上三旗,那是皇帝亲兵家丁,其余的各旗都差距不大,但大家伙公认的最下面最落魄的,大概也就是蒙古的几旗了,大玄开国初年,仰仗蒙古人马甚多,故此圣祖康宁朝和之前的几代帝王之后宫后妃等人,颇多蒙古旗下所出,可如今太平岁月甚久,而且蒙古骑兵们的战斗力也不复往日,故此连带着不仅皇帝的后宫之中蒙古嫔妃减少了,就连在京的蒙古八旗护军也因为多年不用征战,连带着地位下降许多,现在已经是八旗护军之末了。 所以这一次不仅是木格觉得是大事,八旗护军旗下的各级大小官儿,佐领协领牛录等等,一概都觉得是本旗的大事,不仅仅是出资大家一起凑了些银子来恭贺富祥,还更是出力,不仅是督造修缮,更是在九月的时候就将巷子口左近邻居的院子和正堂都征用了来,充做迎客接待之所,毕竟元家的院子实在是太小了,没有其余豪门世家好几十进的院子,可以妥善的安排好各路宾客,而元家现在已经是等闲之人不得入内了,富祥等人也只能是暂居在邻居的院子里,接待众人。 左邻右舍宾客亲戚等都在九月初二日夜就到了西北条子胡同,热闹了大半晚上,按照元家招待客人的规矩,吃了酒席也该散了,只是金秀要在九月初三寅时一刻出门,这是天还未亮的时候,虽然是入宫,不是寻常嫁娶,但内务府也没有说不许家人送一送的规矩,所以今夜还特意请了戏班子来,就在巷子口最为宽敞的鄂家摆了戏,其余的人耍骨牌的,抽水烟的,一概都由图海负责照应张罗,他也是勤快,把各处都料理的妥妥当当的,夜里头寒露重,还烧了热腾腾的粳米粥和点心饽饽来,大家伙交口称赞。 这一晚上,西北条子胡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曾有半分歇息。 到了丑时末,负责帮闲迎客穿着绿色长袍胸前披红绸绣球的旗丁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这几个人适才吃了点热气腾腾的点心,却又马上到了外头迎接,预备的就是为了内务府和宫里头的来人,他们拍手道,“来了来了” 图海忙叫富祥前来迎接,富祥这一次刚得了爵位,身上都穿了一身文彩辉煌的朝服,叫人看了不免眼热,他今日知道轻重不敢多饮,只是陪着同僚喝了几杯而已,这会子听到消息,忙叫停了戏,又赶紧着到了自己家门口,他还不得擅入,只是等着阖家桂大奶奶、玉芬二妞保柱这几个人都到了,又理了理一番衣冠,垂下手来等候着。 宾客们分列巷子的两旁,就站在那些灯笼之间,也不说话,兴高采烈地,翘首以盼。 过了半盏茶的时分,有两排太监手提宫灯羽扇罗伞香炉等物依次走来,后面有一辆朱壁青油宫车,宫车的顶上有一只铜制的青鸾高高跃起,彰显这是后宫女眷出行的时候坐的车子。 宫车两边又站着两位嬷嬷,嬷嬷两侧又各有两位宫女在侧,扶着宫车前行,宫车过后,后面又跟者一匹马,马上骑着一个官儿,并一干侍卫。 车队在元家大门前停了下来,那个官儿下了马越过众人,到了元家大门前,富祥忙打千请安,那官儿口里头说着不敢,身子却有没有偏着,“今日本官来传旨,行册封之礼。” 来的是内务府的宣礼处员外郎利农,看着衣裳上的补服,应该是一个六品的官儿,身后还跟着两位八品的官儿,利农就是今日的册封使了。 众人在门口等了等,利农上前敲动门环,大门随即打开,章嬷嬷也换了衣裳,不再是素日里头穿着的青色旗装,而是一样换了一件女官的衣裳,和外头的官儿补服很像,只是头上不是戴官帽,而是依旧是旗头两把刀。她来开了门,神色倨傲的望着利农,利农率先弯腰行礼,“奉命宣召册封。” 章嬷嬷点点头,“册封使请进,贵人业已预备妥当。” 利农三次作揖行礼,章嬷嬷又蹲膝回礼再三,这才完成了一时,利农和两位随从官,并宫里头来的嬷嬷宫女等这些是迎亲的,等会还有重要的使命。 玉芬富祥等人之前都已经演练妥当,知道规矩,等着册封使入内之后,章嬷嬷又请富祥等人入内,“贵人近亲请入内观礼。”福祥等人一样答谢三次,章嬷嬷回礼三次,这表明这个时候金秀的身份尊贵了,连带着家里人也尊贵了,所以宫内人章嬷嬷还要回礼。 回礼三次之后,富祥一家子,再加上桂大奶奶,再加上图海一家舅舅家也是近亲,这么七八个人一起进了元家大门,其余的人都不可以入内,但是可以在门外观看探望这个规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样,反正都是朝廷的规矩,秀女都是这么选的,也就只能这样。 中庭之内点的灯火通明,和上次宣旨不同,这一次已经提前预备摆好了香案等物,地上也铺就了草席一张,草席四角各用一串金灿灿的喜钱压着,金秀头上半点珠翠也无,容貌清淡不施粉黛,浑身穿着玄色素面毫无花纹的裙子和大袄,跪坐在草席上,面南,册封使从盒子里头拿出圣旨,“元氏秀女接旨。” 金秀直起身子,俯下身子,跪在地上,院子内的家人,院子外的亲朋一概都跪了下来,听着接下去怎么说。册封使宣读了圣旨,前面的话都是废话,关键是最后几句,“元氏秀女敕封为皇十二子镇国公永基之福晋,即日进宫成亲,钦此。” 。 八、册封入宫(下) 金秀山呼万岁,随即支起身子,伸出手朝着头顶放在,册封使将圣旨亲自交给金秀,金秀接过,又转手递给了边上的章嬷嬷,这时候礼毕,外头的人也山呼万岁起来。 金秀直起了身子,宫里头来的宫女上前扶着金秀起来,这时候册封使利农端正衣冠,又朝着金秀下跪磕头,“臣恭贺福晋” “恭贺福晋”富祥等人也忙恭喜,外头的人也纷纷恭喜,“恭贺福晋” 这个时候金秀成为了贵族,是的,成为了皇子的福晋,已经超脱了蒙古镶红旗的范围,所以不仅刚才受了金秀礼数的册封使这会子要跪拜请安,就连自己家里人也要朝着自己磕头了,因为这一刻,法理上终于尘埃落定,金秀不再是待选的秀女,也不是八旗的少女,而是皇家的儿媳妇,十二爷的妻子,镇国公福晋了。 金秀心里头有些感叹,又有些恍惚,但这个时候不是她说话的时候,章嬷嬷发号施令让众人起来,宫里头出来的两位嬷嬷也起身,走到金秀面前微微一福,“福晋大喜请让奴婢为福晋梳妆打扮。” 金秀被宫女们搀扶着复又入内了,章嬷嬷今日倒是替代了元家的身份,她对着利农笑道,“请册封使大人暂入席用一些热乎的,福晋梳妆打扮妥当,就可以入宫。耽误不了吉时。” 利农点点头,“还要在钦安殿拜佛,时辰差错不得。” 富祥这时候才有一些发言权,“请大人入席听戏,”他看着利农的神色淡淡的,大概知道一些东西,于是又笑着加了一句话,“宁老爷也在外头等着册封使大人呢。算起来,他也是内务府当差过的。” “宁老爷”利农一听,忙问道,“可是纳兰巡抚大人” “是,我们两家原本也是世交,这一次他也亲自来祝贺,真是叫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富祥笑道,“他老人家也是内务府当差过的,想必和册封使大人也是相熟。” “哎呀,富大人”册封使迅速的将脸上挤出了一朵灿烂的菊花,“纳兰大人可是下官的老上司,这会子在何处我要赶紧着去拜见才好” 册封使原本以为这一次是一趟很不让人舒服的差事儿,毕竟这一次入宫有两位福晋,只恨自己没有底蕴也没有关系,不然的话,若是今夜去了那显赫之极的富察家,这会子只怕是不知道多少舒坦了,偏生自己没有运气,只是到了这破落户里头 原本想着今日也没什么好脸色,偏生没想到这破落户也有这样的关系,还有纳兰永宁撑腰,若是寻常关系,必然不会亲自前来,大不了书信一封,贺礼一份也就打发了,纳兰永宁会亲自来,利农脑筋急速旋转,看着关系极好。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没想到今个这样在这八旗破落户里头,竟然也有新晋的当红人物捧场,利农心里头不由得暗暗吃惊,他没有撒谎,纳兰永宁的确是当过他的顶头上司,虽然如今两位的官职差不多,纳兰永宁是正二品的巡抚,他是正四品的郎中,但内外朝本来就有区别,内务府的官儿有品级,有油水,但前途不怎么样,内务府想着当到堂官,是千难万难,很多官儿一辈子也就是七八品的品级一直到退休,内务府大臣素来都是宰相大学士等人兼任,其余的人想都不必想,纳兰永宁这样的内务府出身的官儿,如今能够一跃成为督抚的人物,这是绝对绝对需要多奉承奉承的。 纳兰永宁果然在戏台前安坐,利农忙打千请安问好,“倒是劳烦你来办这个事儿了”纳兰永宁捻须笑道,他穿着一身五福捧寿的对襟,头顶戴着逍遥冠,大拇指戴着白玉扳指,手里头还拿着一副前人山水折扇,团团圆圆和和气气,似乎一副富家翁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封疆大吏的威严,纳兰永宁说话也和气,“听说你来了,所以我就叫富祥世兄请你过来,咱们坐下来说一会子话,也喝点酒,夜里头可有些冷了” “老大人在面前,下官怎么有坐的位置”利农忙摆手,“我站着伺候就是。” “你今个乃是册封使,”纳兰永宁笑道,“除却福晋她之外,今个这里,你算是最尊贵的了。你若是没地方坐,岂不是老夫也要站着陪您了” 利农告罪,这才坐了下来,坐在了纳兰永宁的边上,“我和元家乃是世交,富祥世兄跟着我也一起去南边吃了苦,天随人愿,这一番辛苦也不算白挨,赚了一个爵位来,说起来,就算是有了爵位元家也算不得太好,只是又出了一位金凤凰,这一下子就发了,小利你说是不是” “自然是的,老大人所言极是。” “这位福晋可是位厉害人物,小利,你若是日后有机会,还是多多奉承些才好,”纳兰永宁点了点利农,“元家如今瞧着还成,这些可都是福晋辛苦赚来的,包括富祥世兄的爵位,也是福晋帮衬得来的,我就说这么说,其余的你自己个想,福晋入了宫,缺人手听话吩咐当差,你多去走动走动,也不会是坏事。” 纳兰永宁到底还是要些脸面,所以没有把自己的机遇和升迁都靠着金秀的事儿说出来,所以这一番话佐证还是差了一些,利农却是有些半信半疑的,但面上当然不会表露出来,“是,我听老大人的。” 纳兰永宁看懂了利农的表情,微微一笑,“我知道小利你还不信,”“不敢,不敢”“只是告诉你一样,若是有所求,去请一请福晋,必然有用。” 利农心里头不以为然,一介女流还能做什么事儿再者这位福晋也不算什么当红的,若是要炙手可热的,那自然还是富察家花轿抬出来的十一阿哥永星的福晋,功臣傅恒的女儿,更来的重要吧利农却也不想想,傅恒的女儿身边,他是否凑的上去谁都明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却很少有人明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道理。 八、册封入宫(完) 利农不以为然,但也非常清楚,纳兰永宁和这元家的关系非同小可,若是关系一般的那些泛泛之交,绝不会在这凌晨时分还在这里坐着听戏,看着如此关系好,说不定这位十二爷的福晋,还有可能是这位老大人搞进宫的这也是说不准的。 利农明白纳兰永宁的意思,那就是要自己个以后能够照顾的还是要多照顾,“老大人的话儿,下官记下了,得空了,必然还是来和十二爷多多请教的。” “那么就拜托给你了,”纳兰永宁知道利农没相信,不过也没有点破,“咱们且听下戏,再喝几杯,如何”这边说了会话,镶红旗都统木格又来敬酒,虽然镶红旗算不得什么尊贵的旗,但正一品的都统地位身份摆在这里,利农对着元家又有些大概的认识,看来不是寻常之辈,利农告诫自己,天子脚下,藏龙卧虎的人最多,没想到他觉得的这小小寒门,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关系,不仅是纳兰永宁亲自来了,镶红旗的都统看着样子还是一手操持这些事儿的,真是。 让利农更吃惊的事儿还在后头,新福晋梳妆打扮本来就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利农也坐下来准备稳稳当当的吃几杯酒,秋日已到,夜里头是有些冷了,吃几杯酒刚好可以暖暖身子,元家的亲眷之中,也找不出来另外地位高些的,所以这一桌,也就是富祥纳兰永宁木格还有利农四人,富祥打横作陪,纳兰永宁和利农坐在主座上,觥筹交错的时候,图海惊恐的跑了进来,朝着富祥耳边说了一句话,富祥也是脸色大变,“哎哟,这位主子怎么这时候来了” 纳兰永宁问道,“怎么了谁来了”利农笑道,“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纳兰老爷当前,什么人来了,也不必如此罢” “福三爷来了”富祥忙起身,朝着三人作揖,“我这就出去迎接” 利农还不知道是哪一位福三爷,八旗护军人家取名都喜欢用吉祥的字眼,这“福”“寿”“德”等字在八旗的名字里头出现的频率真的太高了,名字里头有福字很正常,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可纳兰永宁和木格却马上起身了,“怎么劳动他大驾来了” 纳兰永宁和木格没有迎出去,就有一位少年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图海和富祥并几个伴当等围在身边,好像众星拱月的一般,利农原本还在疑惑是哪一位,可走到了近处,他的位置下头似乎藏着一只蜜蜂,利农被蛰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甩了马蹄袖子,预备着跪下请安,却被马头拦住了,“这位大人是册封使您职责在身,不可行大礼。” 利农于是打了个千,对着福康安谄媚笑道,“奴才宣礼处员外郎瓜尔佳利农,给三爷请安” 福康安穿着一身侍卫的服装,不过御前侍卫的服饰本来就是酱红色,倒是很符合今个喜庆的场景,而福康安的脸色似乎就没有那么喜庆了,只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来,面对着利农的行礼微微点了点头,“请起,纳兰老爷也在这里呢”福康安转过头来望着纳兰永宁。 纳兰永宁笑道,“是,富祥世兄和我乃是世交,福晋入宫,乃是大喜事,所以我来此地恭贺之。” 福康安又看向了身边的富祥,“你就是金姑娘的阿玛吗” “奴才就是,”富祥刚才在福康安身边赔笑,谁知道福康安压根就没有看他一眼,这会子才忙介绍,又打千请安问好,“给福三爷请安。” 谁知道这个时候福康安竟然做了一个让大家伙大为惊讶的举动,按照他的身份,按照他的性子,今日本不该来,就算是来了,刚才对着利农的表情才是正确的样子,可没想到面对着富祥的打千请安,他忙弯下腰,双手一伸,亲自将富祥扶了起来,“不必多礼,你今日可是最有福气的,何必来对我行礼” 富祥受宠若惊,其余的人也是惊讶不已,纳兰永宁笑道,“三爷这会子怎么来了到底是后半夜了。” “我刚从宫里下值,恰好路过此地,如若之前带我来过此处,知道是纳兰家相熟的人家里头有喜事,又听马头打听了来,宁老爷也在此处,所以就进来瞧一瞧。”福康安淡淡说道,“不会是成恶客了吧” “这怎么会呢”木格挤了进来,忙赔笑道,“三爷来我们蒙古镶红旗,可真是我们旗上下无上荣光难怪昨个早起就听到了屋外头的喜鹊儿不停的叫唤着,我想着哪里还有什么大喜事儿呢” 马头心里头暗笑,若是福康安来一次蒙古镶红旗,喜鹊就叫个不停,那么这西北条子胡同可就是没有安静的时候了,喜鹊能在这里飞出几千只来 福康安略微点了点头,既然来了,就还是要坐下来吃杯酒才好,纳兰永宁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给福康安坐,自己打横作陪,其余的人自觉没有资格和福康安同坐,自觉都退下了,不过册封使今日身份尊贵,所以福康安还是拉住了利农,“利大人同坐罢。” 戏台上的戏复又装扮演唱起来,一个大花脸拿着一根水火棍,并一个青衣少女在台上做出风尘仆仆奔波的样子来,福康安极少听戏,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戏,转过头问纳兰永宁,“这是一出什么戏” 纳兰永宁解释道,“这一出戏是千里送京娘,讲的是宋太祖赵匡胤年少时候,仗义护送京娘回家的故事,好像是这些年新出的戏,三爷不知道也是寻常。” 福康安点点头,原本是有些无所谓,可听到了几句唱词,不免呆在了位置上。 原来这赵匡胤千里仗义送京娘回家,可这么一路行来,京娘对着红光满脸,器宇轩昂的赵匡胤心生爱慕之心,“杨花点点满汀洲,柳丝袅娜垂岸头,春光洋溢春溪水,春意阑珊更惹春愁。水中鸳鸯并翅儿游,岸边兄妹并肩儿走却为何有缘邂逅,难偕凤鸾俦” 。 九、落花流水(上) 京娘唱的含蓄又有些哀怨,一曲赏花时唱的是幽怨之极,真是符合了现在的心境,福康安原本端起酒杯正预备喝酒,却不妨听到这句,顿时就停在了这里,竖起耳朵来,要听着赵匡胤如何回复京娘。 赵匡胤边唱边打,在方寸舞台之间做出开山搭桥扫除一切障碍的样子,他同样唱了一曲赏花时,曲调完全一样,可这个是由赵匡胤唱出来,气势韵味,就完全不同了 “春光点缀山河旧,春意阑珊更惹国愁。云际鲲鹏展翅遨游,天下英豪四海奔走。大丈夫满腔热血,与世共忧。”这一嗓子粗狂有力,又有豪迈家国之情溢于言表,底下的人忍不住连声叫好。 这么一路上,两人互有唱和,特别是这一段,京娘话儿说的极为清楚了“你远看”,“吕粱山,山山不断”;“这近呢”,“青石涧,涧水长流”,“那水面之上”,“乃是片片落花”;“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却是为何”“只因它有奔腾沧海之志。” 京娘幽幽一叹,这叹气声让人心疼,可似乎京娘又很是理解赵匡胤的志向和态度,“原来如此” 原来是如此这出戏是出好戏,可似乎福康安听得坐立难安,他端起了的酒杯一直没有喝,听到这些唱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酒杯里头的酒就喝不下去了,他把酒杯放了下来,转过头来问马头,“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寅时初了。” 福康安微微一叹气,将酒杯又举起来,一杯饮尽,随即起身,“宁老爷,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纳兰永宁有些惊奇,也忙站了起来,“吉时马上就到了,三爷不等着福晋出门吗” “不必了,”福康安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我来也不是为了金姑娘。既然是听了戏,又吃了酒,也该回去了。” 福康安转身,富祥等人倒是不惊讶,这样的大人物能来这里略微坐一坐,听一会戏,就是蒙古镶红旗乃至富祥很大的荣耀了,富祥可不指望福康安会送金秀出门,于是众人要送福康安出门去,福康安摆摆手,径直也就去了。 福康安走了没多久,元家院子里就传来了消息,说福晋已经安排妥当了,宫里头的嬷嬷是办事老道的,不会因为梳妆而耽误吉时,利农忙叫仪仗队准备妥当,富祥于是忙先到了元家院子里头,香案等已经撤去,不过那条用铜钱压着的草席还在,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特别是桂大奶奶住着的屋里头,明亮的很,也不知道是点了多少灯笼,宫女们在外头守着,见到富祥要进门,忙拦住了,“这可不是胡进的地方你在外头候着” 桂大奶奶探头探脑,见到是富祥,“你就在外头候着,马上就好了”过了一会,宫女们端了铜盆出来,玉芬怀里头抱着保柱他到底还小,不受男子的界限,拉着二妞出来了,桂大奶奶也跟着出来,一家子都在这里等着,不一会门外的仪仗又预备妥当,利农掏了一个怀表出来,看到时间将将够,于是催促宫女,“该是上车的时候了” 宫女进去禀告,章嬷嬷正在端详金秀的妆容,见到四下妥当,于是点点头,“吉时已到,可以出发了。” 两位嬷嬷扶着金秀起身,出了门来,富祥从未见过金秀如此穿着,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只见到金秀穿着一身鸾凤和鸣五团补服,外头罩着一件双龙戏珠朝褂,头戴红绒金凤朝冠,额头上带着红宝石的抹额,双耳穿着六钳南珠耳环,脸上白腻一片,朱唇如雪,胸前,两臂,后心,都挂着各式各样的朝珠,双手套着金灿灿长长的护甲,脚下穿着花盆底的高跟鞋,行若扶柳,身姿挺拔,脸上沉静,不威而和。 这一番打扮,就是宫里头正经福晋的样子了桂大奶奶有些唏嘘,见到金秀这样穿戴,不免又想到了以前的事儿,而二妞瞪大了眼睛,看着姐姐那身上华丽的衣裳,一时间惊呆了。 玉芬抱住了正在酣睡的保柱,把自己的脸颊靠近了保柱,眼却看着金秀,无声无息的流着泪,富祥只是目瞪口呆,如此的一家子也真是奇妙,情绪各自不一样。 金秀瞧见了一家子站在院中等着自己,不知道为何,虽然她素日里头开朗,可这会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章嬷嬷咳嗽一声,“福晋还是注意着,等会入宫了,脸上的妆,可不能花了。” 按照礼数这个时候,金秀就该拜别家人了,先是家人朝着金秀请安问好,因为此时的金秀已经是宫内人了,金秀虽然十分不愿,也只能是僵直着受了礼数。 两侧扶着金秀的嬷嬷代为还礼,随即章嬷嬷吩咐金秀,“福晋,您该行谢恩礼了。” 这谢恩不是指的谢君上之恩,而是谢父母养育之恩,嬷嬷们扶着金秀,跪在了那草席上,金秀朝着富祥和玉芬深深跪下,叩拜三次,随即起身,出了门去。 这一去或许想着再见,就不是容易的事儿了,金秀被搀扶着走到大门去,忍不住转过头来又看了看全家一眼,饶是如此富贵热闹的场面,华灯之下,一家子孤零零的,似乎寂寞孤单的站在那里,他们似乎是一家人,而自己刚刚融入到这个家庭之中,却又不得不马上就离开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金秀转过头只是来得及这么看了一眼,就被嬷嬷们搀扶着出去了,身后跟着的宫女们随即跟上,阻拦了金秀的视线,一行人伴着细细的鼓乐声出门去了,富祥站在中庭很是高兴,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他见到玉芬无声流泪,忙笑道,“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怎么就哭了呢”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竟然笑着笑着,也无声无息的留下了泪来。 。 九、落花流水(中) 两位嬷嬷扶着金秀上了马车,章嬷嬷也跟着入内伺候,其余的人都和过来的时候一样,只是换了一个方向,朝着巷子口站着,利农这时候最忙,他要一一清点过元家抬出来的嫁妆当然,这些只是形式上的检查,里面的东西都是内务府拨给元家的,元家还要留一下呢,这也是正常的事儿,利农的检查只是在于这对对嫁妆是否成双,绝对不能够是落单。 嫁妆一共是十八抬,对对成双,利农点了点头,又掏出怀表看了看,时候刚好,就在寅时一刻,他忙点头,“赶紧着出发”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可走的时候煊赫无比,细细的鼓乐声悠扬响起,接下去是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鞭炮,这鞭炮虽然不是气势十分宏大,鞭炮的数量也不多,但鞭炮声要连续不断的响小半个时辰,让出嫁的姑娘坐在轿子上无论是走多远,都要听得到。 这时候也不仅仅是元家的人在放鞭炮了,左邻右舍这一夜跟着听戏吃酒玩乐,这时候哪里有不帮衬的道理队伍车驾徐徐行出巷子,左邻右舍都拿出来了自己家买的鞭炮为元家助威,这时候就算是鞭炮飞溅起火星燃起了车队护卫们的衣裳,也是没人会抱怨的,这就是“添喜声”,鞭炮越多,声音越响,说明出嫁的人家的喜气会越多,添给新出嫁的姑娘福气也多,这些喜气福气都会带到婆家去,当然了,天家福气本来就是天下最好的,但喜气这种东西嘛,多多益善,谁也不会拒绝的不是 家家户户都出来看热闹,都在啧啧称奇,元家飞出了一只金凤凰,这显赫热闹,西北条子胡同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上一次这么热闹的,还要算是钮家娶新媳妇的时候,不过今日钮家门前,可是冷冷清清的,一点声响都没见着。 只是这无声之中,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没有的,大家伙都朝着巷子口缓缓驶出的车驾看去,也不知道夜色笼罩下的钮家大门,被无声无息的打开了,露出了一双清亮俊秀的双眸,那双眸神色复杂,似乎有极多的怨恨,但又带着一丝惆怅,随即还有一些无奈和失落,那眼神定定的望着车驾缓缓离开,鞭炮声震耳欲聋,但他似乎完全听不见,人世间所有的听觉都失去了,唯独看着的就是那些旗帜飘扬,人头攒动拱卫着的宫车。 那双眼看了一会,随即掩上了门,清亮的眼神消隐无踪了。 这时候天开始麻麻亮了,天未明将明的时候,视线总是特别的模糊,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去,就在大街上转了一个弯,朝着宫城北门而去,这时候大街上陆陆续续也出现人,来往运送蔬菜,运水的,开门做店铺生意的,都已经陆陆续续不少人,见到有人出嫁,又瞧着送亲的队伍样子不同凡响,于是纷纷围在了牌坊下头看热闹,人群之后,有人骑着骏马,拉着马缰,一样看着仪仗朝着北边行去,大街上到处都是灰尘,宫车带起了尘土飞扬,宛如云雾笼罩,腾云驾雾而去。福康安神色复杂,看着那队伍朝着北边离开,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马头等人站在地上,拉着马缰默不作声,鼓乐声渐渐消隐,而这时候鞭炮声却还依旧在巷子里头传出来,福康安呆立了一会,微微一叹气,若无其事的吩咐,“走吧,这会子也天亮了。” “是。” 宫车顺顺利利的到了顺贞门,女眷们入宫,素日都是要在顺贞门外下车徒步进宫的,而今日是特殊的日子,行程也是特殊的行程,在这个时候宫车可以直接入顺贞门,朝着西边转了一个弯,行了一射之地,就到了北三所,这是阿哥们居住的地方,处处都已经张灯结彩,先是越过了一处宫院,这也是大红的宫灯一排排的挂着,显然,这就是十一阿哥的成婚之所了。 十二阿哥的位置在靠西一些,院子也没有十一阿哥的大,不过规制形状都是相似的,只是到底没有别的地方好,到了中庭,宫女太监都跪在地上,躬身请安问好,册封使利农业已离去,他该去内务府复命,再由内务府大臣禀告皇帝,这时候还没完,利农要拿着圣旨送到宗人府去,这里由宗人府上玉牒,再拿一张特别制作的文书,黄纸丹书,将这个文书送到奉先殿焚烧,烧给列祖列宗们,让列祖列宗们也知道皇家又添了一位媳妇,可以为大玄王朝开枝散叶了。 这是利农的事儿,倒也不必再说什么了。金秀下了马车,就着嬷嬷的手进了正殿,正殿之中乃是会客之地,故此嬷嬷们扶着金秀的手到了东暖阁里头,这里业已装饰妥当,里头有拔步床一张,但没有见到十二阿哥。 金秀坐在床沿,陪着金秀入宫的嬷嬷们,给金秀理了理宫袍,见到四处妥当,于是福了福,也就退下去,章嬷嬷吩咐众人小心火烛,又问金秀,“福晋可是有些饿了要不拿些吃食来” 金秀这会子是一点都不饿,“宝灵宫拜佛,是什么时辰” “大约还有半个时辰,福晋就要起身了,”章嬷嬷回道,“十二爷已经在那边等候着,一起拜佛了之后,再回来吃饽饽喜宴,到时候换了衣裳,就去拜见万岁爷。” 是的,大玄宫廷成亲规矩,这第一个夜里头不是洞房的日子,而是要先拜佛,然后吃交杯酒,再去拜见长辈,至于洞房么,那就要还要等九月初三的晚上才可以。 金秀点点头,她四处看了看,是的,她也没有戴盖头,她只是穿戴着朝服入宫,却没有披上盖头,所以殿内陈设等都看的清清楚楚,东暖阁里头灯火通明,只有章嬷嬷跟在前头伺候,东暖阁外的正殿两侧门边,才垂着手站着两个宫女,看不清楚人脸,只是低着头,目不斜视。“福晋,福晋” 九、落花流水(下) 这个时代的紫禁城,和金秀后世之中来故宫参观浏览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后世的故宫虽然看上去依旧金碧辉煌,可很多细节的部分都已经破落残旧了,这不是没人维护,而是后世的人修缮都是保护性修缮,修旧如旧,关键不在于这点,而是一个建筑失去了人气,只要不再是有人生于斯,长于斯,住于斯,死于斯,这个建筑就失去了活力,变得晦涩又暗淡,无论是任何一处建筑类的景点,只要是失去了住在里面的人,那么就不再有烟火味了。 而这个时代之中的紫禁城,里头住满了人,侍卫、宫女、嬷嬷、苏拉、太监、嫔妃皇子们,满满当当的,人给了那些陈设、装饰、桌椅、窗帘一些独特的韵味和烟火气,宫廷不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而是还有一些烟火气的。 金秀到处打量,章嬷嬷见到金秀这样张望,不免皱眉,走到跟前,“福晋,福晋”金秀回过神来,看着章嬷嬷,章嬷嬷说道,“时候差不多了,”她心里头不免暗暗鄙夷,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到了紫禁城就挪不开眼了,可她不知道金秀早就来宫里好几次了,寿康宫那样金碧辉煌的都看过,怎么会在意这小小的阿哥所 但今日是大日子,章嬷嬷也不预备说什么规矩,“咱们该起身了。” 这时候出去就不能坐宫车了,而是要步行,幸好阿哥所到宝灵宫不算远,金秀就着宫女的手,出了门去,章嬷嬷又要金秀略微等一等,“等着十一福晋出来,一同去。” 东侧阿哥所是十一阿哥永瑆的住所,两个院子算是紧挨着,好么,今个成亲,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夫君,竟然是妯娌。 稍微一会,永瑆福晋富察氏也在宫女嬷嬷的搀扶下出了阿哥所,朝着西边行来,走到了金秀面前,金秀先蹲膝,随即那富察氏就搀扶起了金秀,她也蹲膝,两个人一起蹲膝再三,这算是见过礼了,这是同辈之间的礼数,金秀是十二福晋,所以该先行礼。 口里头又称吉祥,这才抬头来,看了看富察氏,富察氏的长相和福康安颇为相似,只是轮廓更为柔和一些,少了福康安的大气爽朗之气,但是有一股子小家碧玉的清秀之气,这可真是奇怪,相府千金怎么会有小家碧玉的气质 这时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再者两人刚认识,委实也没有什么话儿可说,富察氏先行,金秀微微落后半个身子,两拨人马汇成一拨,一起朝着西北方向的宝灵宫行去,才过了一个宫门,在前头引导的两位嬷嬷就见到前头有一副仪仗浩浩荡荡而来,忙请二人停住,“福晋,皇贵妃娘娘来了” 金秀心里头一沉,来者不善吗才第一天入宫,皇贵妃就预备着来找茬了 两人面向宮巷,停在了路边,仪仗车架一下子就到了,皇贵妃坐着轿辇迤逦前来,到了两人面前,皇贵妃拍了拍扶手,车驾一下子停住,众人似乎一起听到了皇贵妃的意思,一下子队伍就都停住了。 令皇贵妃今日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花篮八宝花卉缠枝西番莲纹样的便服,头戴点翠紫金如意冠,华贵异常,论起容貌来,令皇贵妃的确是六宫之首,或许只有容妃可以和她一较长短,皇贵妃的车驾既然停下来,那么富察氏和金秀就要行礼了,两人蹲下半跪行礼请安,“臣妾富察氏、元氏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皇贵妃看了看两个福晋,摆摆手,轿辇顿时下地,皇贵妃就着鸣翠的手下了轿辇,上前亲自扶起了两个福晋,“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令皇贵妃满脸堆笑,“今个你们是最尊贵的,怎么好对着我行礼呢快快起来。” 富察氏有些说不出话来,脸上都是紧张之色,这时候没人搭腔可不是事儿,金秀忙回话,“皇贵妃娘娘乃是后宫之首,臣妾等于礼,是归着娘娘管辖的宫眷;于情,乃是娘娘的儿媳妇,合该行礼的。” 皇贵妃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金秀一眼,“你就是元氏果然不错,到底不错,”皇贵妃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伶牙俐齿的,说的话,很有道理。” 这句话的意思不对劲,伶牙俐齿在宫里头可不是什么褒义词,再加上这有道理,叫伺候的嬷嬷们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金秀当然知道皇贵妃对着自己早就有料理自己的心思了,所以她没有什么胆怯的意思,福了福,“娘娘过奖了。” “今日本宫要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所以这才路过这里,恰好就遇到你们了,”皇贵妃脸色柔和,微笑和煦,一副六宫之主的做派,“日后就是自家人了,凡事儿若是有什么难为的,只管来找我,本宫掌管六宫,有些时候总是周全不了所有的人和事儿,哎,才疏学浅,也只是赶鸭子上架了。” 鸣翠忙道“娘娘主持六宫,乃是万岁爷钦定的,娘娘料理的辛苦,又周全的很,六宫上下都只有佩服的份儿,谁敢说娘娘办事儿不周全呢”鸣翠白了金秀一眼,似乎金秀刚才在说皇贵妃有诸多不是一般。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皇贵妃微微一笑,“咱们就别自己个夸自己了。你们今个要拜见万岁爷,到时候还要拜见皇太后,末了再来见我,到时候,咱们在储秀宫相见吧” 皇贵妃看了富察氏和金秀二人一眼,复又款款的上了轿辇,仪仗启动,朝着西南方向的寿康宫行去,两人蹲膝送了送,也就起身了,富察氏发出了旁人听不见的一声放松之声,她似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似乎对着这样的场合,她很不适应一般。 章嬷嬷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皇贵妃远去的仪仗,又看了一眼金秀,她对着富察氏的教养嬷嬷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要抓紧些了。” 。 九、落花流水(完) 大玄信奉佛教,所以宫中祭祀的基本上都是佛教的神祗,宝灵宫也不是什么特别辉煌的宫殿,还颇为古朴陈旧,这是前朝大炎留下来的,前朝大炎道君皇帝最是信奉道教,专门修建了宝灵宫作为供奉“灵宝天尊”也就是所谓的通天教主,砸下无数银钱,修缮的十分精美,美轮美奂。可大玄入关一统天下,如今也有一百多年了,大玄又信奉佛教,将宝灵宫原来的神主牌位都撤去,也没有修缮,只是改成佛祖塑像供奉,然后另外还有慈宁宫的大佛堂供奉佛像,奉先殿祭祀祖先,钦安殿供奉诸天神祗,宝灵宫就不怎么重要了。 不过这里却成为了宫内人成亲第一次要拜祭的地方,也不知道是端坐在莲花台上的佛祖,见到祭拜自己最多的,竟然是宫里头成双成对的新人,自己的职能差不多变成了月老一般,心里头作何感想。 到了宝灵宫,先入侧殿等候,到了这里更是不能说话了,富察氏似乎也没有想交谈的意思,于是两人端坐,宛如泥塑菩萨一般,坐着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鼓乐声复又响起,外头有太监拍着手过来,禀告守门的嬷嬷,“两位阿哥到了” 于是嬷嬷复又扶起了两位福晋一同出殿,正殿面前的月台下,也有两人穿着吉服等候,这时候天色昏暗,大家伙还看不清楚,但金秀依然瞧见了永基看过来那关切的眼神,微微一笑,点点头,走在了永基的身边。 内务府册封使这时候从钦安殿烧纸回来了,左右站着门口,宣读圣旨,再两对新人依次进殿拜佛,这个礼仪真不知道从何处来的,有什么作用,反正金秀觉得毫无作用,特别是她不甚信奉这些鬼神之说,跪拜佛祖似乎也有些浮皮潦草,倒是看着前头的富察氏,似乎颇为信奉佛祖,跪拜的时候还喃喃念佛。 宝灵宫礼佛毕,新人们又出门,预备着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虽然是永瑆带着富察氏走在前头,可永瑆似乎对着永基很感兴趣,“十二弟”他转过头来看着永基,似乎很是感兴趣,“听说你在缅甸发了大财” “什么大财”永基微微一愣,“愚弟有些不明白。” “在十一哥这里还装傻呢”永瑆折身把住了永基的臂膀,亲亲热热的说道,“外头的人都说了征缅大军将那孟驳的国库一股脑儿都给搬回来了半点都没有留给缅甸的新国王,征缅的大军,无论是谁,都赚的是钵满盆满,就连那京营的小兵,都拿了一块马头金回来你可是阿哥,又是军前参赞,少不了你的好处,可别在你十一哥面前打马虎眼咱们都是好兄弟,彼此之间,可不能藏私,你得了什么好东西,发了财,多少也要分一些给你十一哥吧” 永基被永瑆的话问的发愣,身为皇子阿哥,怎么会关心钱财之事,永基素来是不在意这些银钱的,虽然征缅之战中,为了征缅引可以顺利在傅恒那里得到通过,他也是了解过银钱,但对于财富似乎没有什么感觉,金秀一下子在征缅引朝着商人们赚了几百万两现银在永昌府,所有的人,包括孙士毅阿桂阿里衮傅恒等人都吓了一大跳并且对着金秀所建立的大功十分激赏,就只有永基处之淡然,觉得几百万两银子不过是寻常事务罢了,这倒是让孙士毅高看了永基一眼,觉得这位南后之子到底是嫡子出身,对着银钱宛如过眼云烟,不屑一顾,实际上永基是毫无银钱多少的感觉。 这是八旗世家子弟的通病,更别说是皇子了,永基去了南边,有人孝敬是不假,但他也没有刻意的索要,之前且因为要自己个垫付供养火枪兵的费用,钱财从未过手,都是交给侯艳年去购买物资了,所以永基这么一趟下来,或许其余的人包括小叶子可能的都发了一大笔财,可永基还真的没有什么银钱翡翠什么的带回来。 永瑆期待的望着永基,永基不免大囧,无从准备的东西,叫自己怎么变出来他无奈之下,只能是偏过头来看了金秀一眼,金秀微笑着点点头,永基这才稍微镇定了些,“十一哥不说,弟也绝忘不了十一哥,南方的确是带了一些土仪来,只是如今倒是还没拿回到宫里头来,且等着到了之后,必然要孝敬十一哥的。” 永瑆微微一呆,他原本是有带着一丝揶揄和调侃的意思和永基说这些话,心里头的用意,一是有些不满永瑆现在都还没有爵位在身,自己这素日里头看不上的十二阿哥永基竟然先有了一个镇国公的爵位在身了,虽然这镇国公的爵位也不算是什么尊贵的爵位,可到底也是有不是 而且永基素日里头被看不上眼,还是因为唯唯诺诺,懦弱的很,且因为继后南氏过世,这两三年之间永基性情大变,就连昔日的尊贵之气都没有了,永瑆自诩才华横溢,看不上永基这种平凡人,也是正常的。 只是没想到今日永基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儿来,永瑆惊奇的打量了永基上下几眼,“不错到底是不错,这去南边外出历练了一番,这说话,接人待物什么的,倒是老练起来了” 永瑆说话老气横秋,但实际上也就是比永基大个半岁而已,“极好,极好那么十一哥我就等着十二弟的好消息了” 说话间阿哥所也就到了,永基和金秀先站在门口等着永瑆和富察氏过去,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到了此处,已经是早上八九点的时候了,恰好就该吃东西,闹腾了一夜,饽饽席来的真是时候,宫内的饽饽是最好吃的,特别是今日这喜宴,各式各样的糕点饽饽小菜等,叫金秀都看不过眼来,虽然很饿,却也不能大快朵颐,章嬷嬷守在边上,看着宫女们服侍金秀和永基用膳,两人在炕上对坐,小心翼翼的吃完了今日的第一顿饭。 十、于无声处(上) 急性子的人在宫里头吃饭是吃不开心的,菜品样式多,也都摆好了才让人上座,但左右都有宫女太监伺候着,永基或许是习惯了,可金秀还是有些难以融入到这种吃饭场合的,特别是还有章嬷嬷站在边上伺候,她当然不是来伺候金秀用膳的,伺候用膳的有宫女来,就是之前就在元家住下来的福子和小巧,两个宫女伺候金秀吃饭,章嬷嬷守在边上,瞪大眼睛盯着金秀的一举一动,规矩不是白学的,金秀一顿饭吃下来,十分得体大方,但是有章嬷嬷在边上看着,到底是有些芒刺在背,总是觉得吃的不舒坦。 这边一会吃了饭,又送了茶来漱口,这时候时辰还早,又要太监来传递养心殿大总管李玉的意思“万岁爷这会子正在叫起,只怕是还没得空,等会空了,奴才再派人来传话,请阿哥和福晋过去。” 永基点点头,又告诉殿内的人,“都退下罢,我和福晋说会话。” 其余的人都退下了,只是章嬷嬷还不预备走,杵在东暖阁里面一动不动,永基皱眉,“你退下。” 章嬷嬷这才退了出去,东暖阁里头这才留下了两人,永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稍微自在了些,“这一日可累坏了吧”永基对着金秀笑道,“听内务府说,你这一夜都没的安枕。” 金秀点点头,“仪式上的事儿,到底是多了些,不过尚好,不算是太辛苦。” 两个人久别重逢,于是就说起来了各自的事儿,金秀的事儿没什么可说的,都是躲在家里头,哦,有些人见过面谈过事儿,倒是不必和永基说,免得横生出什么波折来,“只是说了说纳兰永宁想要再进一步的想法。” 永基微微皱眉,“这事儿,要我给他办吗” “不是这个意思,”金秀笑道,“只是这么一说,十二爷以后要当差,这些人情世故和官场上的事儿,要多知道知道,我说纳兰老爷太着急了些,还是要多在地方上沉得住气历练才好。” 永基看了看左右,“皇阿玛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对着纳兰大人并不是十分的看重,要知道昔日平定达瓦齐,皇阿玛的意思,后勤周转之功甚大,不至于说现在这样,只是一个小小的爵位,还没有封伯子男这些,我也打听不出来什么,只是隐约听孙先生说过,似乎是有些低了。” “孙先生是孙士毅吗” “是,昔日乾清宫赐宴,也是说过几句话的,”永基点头,他继续分析道,“却是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难不成,”金秀慢慢站了起来,想了想,“有人在作梗”这一次大战的确是人人都有功劳,人人也都会有封赏,但的确是难以全部周全,总有人更得利一些,有些人委屈一些,“有人要拦着纳兰老爷” 永基遥遥头,“我不知道,孙先生说的也是模棱两可,还是我自己个琢磨出来的。” 这个拦着的意思,也就是要阻一阻纳兰永宁的意思,他是功臣,没人敢拦着叙功,但只要稍微偏一偏笔头,吏部兵部那稍微懂一些小的手脚,就能让纳兰永宁的功劳稍微低一些,功劳低一些,那么爵位自然也就低一些,差事儿也不能提拔的太快了。 金秀在殿内踱步,“这事儿有些奇怪,十二爷说的极是,我之前倒是也没有想到这一层,可是如今大局已定,似乎也没有什么法子了宁老爷的事儿,您不能插手,现在也不是我们和外头的人接洽的时候。” 永基点点头,笑道,他对着金秀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等成了亲之后,咱们就能搬出去住了,外头海阔天空的,和人多交往一些也是无妨,宁老爷瞧着也是读书人,彼此谈一谈诗文,也是不错。” 金秀心想若是凡事儿能有你这么简单就好了,和王子交往的人,有几个人是真的是来谈论诗文的不过她也不戳破,永基在慢慢的成长起来,对着纳兰永宁的这个事儿,他有了自己的思考,会思考,会成长就是好事儿,当然,稍微天真一些,这不是什么坏事儿,面对复杂而残酷的社会现实,还是要保持一些初心才好嘛。 这是金秀在家要紧的事儿,永基说了一些宫里头的事儿,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征缅的大胜军功,似乎给永基没有什么带来什么特别的待遇,他依旧是在尚书房读书,早起晚归的,作息时间固定,马上要成婚的成年阿哥,也不适宜在后宫之中到处乱跑,所以他除了到皇太后的寿康宫请安,还有皇贵妃处请安外,其余的地方也不出入。 “皇太后老人家,似乎对着十二爷还不错”金秀想起了那一夜在寿康宫外偶遇永基的样子。 “她老人家昔日是不怎么待见皇额娘的,”永基叹气道,“额娘性子刚强,不太在人前奉承皇太后,不会像皇贵妃那样赔笑伺候,所以脸上都是淡淡的,但额娘自从被囚禁,皇太后倒是高看了我一眼,偶尔也请我过去,宫里头的人这才不会太过于势利眼了。” “十二爷,不管是皇额娘如何过世的,因为什么被囚禁,您都要忘了这个事儿。” 永基皱眉,“这是我心里头如今最大的难过之处,如何能忘了” “不该露出来,”金秀走近了永基,柔声说道,“这个事儿,肯定是万岁爷心里头的大忌讳,你若是轻易就露出来,被人知道,乱嚼舌头根子,万岁爷必然不悦,心里头要记住,这是不假,但面上不能露出来,您要忍着,等着什么时候自己个有能力去查清楚到底为何的时候,再去管这个事儿。” “那我还要等多久”永基叹气,他很明白金秀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感情上一直接受不了,但他是皇子,是阿哥,知道皇家之中,不是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的,许多时候,只能是无奈的接受。 。 十、于无声处(中) 金秀轻轻将手放在了永基的肩膀上,窗外的阳光斜斜的照耀进来,将两人的轮廓在背光处照出了一个好看的样子,一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但又联合在了一块,形成了一个奇妙和谐的团体。“等到您可以做主的时候,可以不用担心别人的心思的时候。” “会有那么一天吗” “会的,”金秀温柔说道,“耐心等待,小心蓄力,就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金秀的语气又温柔又坚定,让原本有些颓然的永基燃起了一些信心,永基点点头,将手伸到了肩膀上,覆盖住了金秀那带着护甲的柔荑,“谢谢你。” “都是一起的,何必谢什么。”金秀等着永基的情绪过去了一些,这才慢慢说道,“以后咱们就是一体了。” “是,是”永基点头,“夫妻本来就是一体的。” 两个人这样站着发了一会呆,章嬷嬷进来见到两人如此,不免清了清嗓子,金秀这才将手抽了出来,镇定自若的望着章嬷嬷,“养心殿来人通传了吗” 章嬷嬷没想到这位新福晋落落大方,对着被撞见自己和永基亲昵的举动毫无害羞之意,她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是,李公公派人来通传了,这时候可以去养心殿了。” 金秀侧过脸来看着永基,永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红,用手握拳,在嘴边假意咳嗽了一声,“知道了。” 于是宫女们又进来伺候着二人换了衣裳,这时候就不必吉服按品大妆了,而是要换上家常的衣裳这个时候皇帝倒是要摆出一副享天伦之乐的姑舅模样来,不愿意按照朝廷爵位等级拘了儿子们。 成亲的时候要着最贵重的颜色,就是玄色,大玄朝顾名思义,就是尚水的,五德循环之说深入人心,前头大炎尚火德,大玄从东北白山黑水之间兴起,北方属水,所以大玄最高贵的颜色就的黑色,所以金秀褪去了外头玄色的吉服,穿了一件素面如意头的宁绸黑色长袍,头上换了一个干净朴素的二把刀,福字要把把一根镶宝石的玫瑰花金簪子插到金秀头上,被金秀止住了,“要用通草绒花,再用普通的银簪即可。” “这”福子犹豫的望着章嬷嬷,“第一次殿见,用这些”章嬷嬷问道,“是不是太朴素些了” “不会的,就按照我的意思来,”金秀淡然说道,“我身为晚辈,殿见万岁爷就不该满头珠翠,要以简朴为上。” 章嬷嬷没有说话,福子于是也不敢违背福晋的意思,于是按照金秀的意思,给金秀的脑后鬓边插了两朵绒花,一朵浅粉,一朵深蓝,又在两把刀的上头用银扁方固定,只是在两头露出如意梅花扣来,再用银簪子插着固定住,金秀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可以了。” 收拾好了就出门去,到了门口就见到永瑆夫妻两个,也是该换了装束,不过显然富察氏也是有备而来,并没有十分的华丽,不过到底没有金秀这么朴素,头上戴着是白玉扁方,边上有米粒大的珍珠串的步摇,宫花也有,但不算很大,颜色也是半新不旧的珊瑚色。 永瑆看了金秀一眼也就放开了,他心里头在暗暗鄙夷到底是寻常普通人家出来的秀女,穿衣打扮尽显小家子,头上那戴的是什么花儿看着真是寒酸至极。 养心殿在阿哥所的南边,宫女嬷嬷小太监们簇拥着四人朝着南边行来,一路有宫人路过,见到永基永瑆等人,纷纷躲在墙边避让,到了养心殿前,已经有太监在候着了,见到众人远远行来,忙进内通传,养心殿总管太监李玉赶紧着疾步快走走出了养心门来迎接,“给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一福晋、十二福晋请安。” 李玉打了个千,永瑆点点头,“何必如此,李公公,您是御前伺候的,不该行礼,皇阿玛这会子可空了” “已经空了,适才见了军机,刚进了参茶,小憩了一会,”李玉边请几个人入内,边说道,“刚还问了。” 其余的人都在外头等候,四人跟着李玉入了养心殿,养心殿的规制不算太大,从永盛皇帝之前,算起来,也就是几十年前的天正皇帝才将此处作为皇帝寝宫并处理政事的勤政殿来使用的,之前皇帝的寝宫和处理政务的地方,都在更宏大更辉煌的乾清宫,但天正皇帝为了彰显其父圣祖皇帝的无上丰功伟业,表示自己个没有资格和父亲比肩,都住在乾清宫之中,所以在乾清宫的西侧,选了养心殿来居住和召见大臣,这里本不是帝王寝宫,所以地方到底是偏小了些。 养心殿虽然小,但并不是简陋的,实际上两代帝王精心营造,养心殿是又小巧又精致,养心门入内有一道汉白玉的甬道,直接铺到了正殿外的月台之下,汉白玉质地细腻,洁白剔透,但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比较滑,并不适合作为甬道铺路石,但这里的汉白玉都仔细雕刻了富贵吉祥万字不到头的花纹,踩在上面一点都没有打滑的可能。 走过汉白玉的甬道,就到了养心殿正殿前,这里有一个小巧的露台,等待召见的臣工,就在这里等候,露台上头用金砖铺就,擦的蹭亮,平滑的好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四个人上了露台,分列左右,垂手低头,等着李玉进去通传。 李玉不一会就出来了,告诉四人可以进去,于是金秀凝神静气,她接下去就要见到中央天朝大玄帝国的统治者,最为厉害和精明的永盛皇帝了,千万可不可以不敬小慎微。 正殿是商议国事的地方,不在此处见阿哥福晋们,朝着右边一转,到了东内殿,这里是皇帝召见亲近臣工和见嫔妃的地方。 这会子也没有什么机会看什么陈设,特别是金秀,低着头,只是看着路,再注意着前头那富察氏的举动,别越过了。 。 十、于无声处(下) 金秀低着头,李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万岁爷,阿哥和福晋们都到了。” 皇帝嗯了一声,四人忙大礼参拜,“儿臣、臣妾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皇帝又嗯了一声,“起来吧,”皇帝的声音低沉又复又磁性,还带着一股子的懒散意思,或许是刚才闭目养神了一番,声音懒洋洋的,“今个已经在宝灵宫礼佛过了” 永瑆忙答话“已经礼佛过了,且也吃了饽饽筵,知道皇阿玛日理万机,操劳政事,所以不敢打扰。” “唔,”皇帝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金秀低着头“你们今日成亲,但还不算是立业,古人云,先成家后立业,现在你们还要继续读书才好,永瑆你喜好书法,这不算错,只是不可学那些陈腐儒生之习气,还要学一学骑射之术,我大玄以马上得天下,后世子孙虽然不必和先祖一样亲自上马厮杀,但不可忘记得国之艰难。” 永瑆响亮的应了一声,“儿臣一定听皇阿玛的。” 皇帝又吩咐永基,“你也是如此,”皇帝的声音较之和永瑆说话时候的语气,又有些不同,似乎带着一丝敷衍,亦或者是一丝勉强,“你读书还不算清明,道理也不算知道的通透,虽然成亲,可还要继续多学一些东西才好,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不算多,你可要当好哥哥的本分,做出榜样来才好。” 永基只是应了一声是,就没有多言语,皇帝没有多说话,只是突然之间咦了一声,“你这头上是什么东西” 众人低着头也不知道皇帝说的是谁,李玉忙指点“元氏,万岁爷问你话呢。” 金秀微微抬起一点点的头来,“皇上。” “你头上的珠花倒是别致,是什么东西做的” “回皇上,这是通草绒花,用寻常的绒布加之以金银线手工制成。” “怎么用这样的绒花”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平静如常,“宫里头内务府没有给你置办妆奁之物吗” “内务府给的妆奁颇为丰厚,只是这绒花乃是臣妾在家时候,按照母亲指导所制而成,以表臣妾不能忘本之意。” “什么是本” “朴素节约,不忘祖先创业之艰。” “这话倒是有些讲究,”皇帝等了一会,才慢慢说道,“俭朴乃是我八旗之根本,创业艰难,莫过于本朝,太祖皇帝以十三副甲起兵,昔日就是辛苦如此,你能这么想,很是不错。” 金秀似乎有所谓的小说主角光环,这王霸之气一侧漏,就连永盛皇帝也十分欣赏,但皇帝也仅仅是这么一句“不错”而已,“好了,朕还要处理朝政,你们都跪安吧。” 四个人一起退了出来,永瑆走到了殿外,颇为惊奇的望了一眼金秀,老十二这个福晋,倒是还颇伶牙利嘴的,在皇阿玛面前也能讨好几句,不过也就是这么讨好几句罢了,小门小户的出身,穷酸样能博得皇帝夸奖,也就是她的福气了,不过这个福气,也就是这样而已了。 四个人若有所思,出了养心殿,复又回到阿哥所,宫女们上前,又给两人换了家常的衣裳来,永基问金秀,“你这通草绒花,有什么讲究吗” “万岁爷御极多年,后宫嫔妃多数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有些东西你们不记得也是寻常,”金秀微微一笑,这时候章嬷嬷去收拾金秀带来的妆奁嫁妆等物,不在跟前,金秀说话也就方式一些了,“通草绒花,可是昔日孝贤皇后最喜欢用的饰品。” “哦哦哦”永基被金秀这么提点,恍然大悟,“的确是如此只是时日久了,大家伙真的是不记得。” 不仅仅是不记得,而且是压根就大家伙都不遵守孝贤皇后的美好品德了,孝贤皇后不喜珠翠,只是用通草绒布再用金银线为骨,做成珠花戴在头上,这是过去的事情,而现在大家早就都忘了,这是主动遗忘的,大玄朝富有四海,而且国力日渐昌盛,天下的奇珍宫内应有尽有,后宫嫔妃太朴素了也不是样子,而且永盛皇帝也不是什么节约的性子,自然是花团锦簇,谁都忘了昔日孝贤皇后的教诲了。 “如此的话,可有不妥”永基又想到了别的问题,“如今皇阿玛可是最喜奢华了,必然是不喜欢人过于朴素。” “今日是特殊的日子,朴素些也是无妨,”金秀镇定自若,“以后注意着就是了。”话说穿着这么一身黑,还要穿的花团锦簇,这就太夸张了,自己是特意带了绒花,瞧着那富察氏也是稍微削减了一些头面,不然按照富察家傅恒的家底,戴一个都是宝石的凤冠来都有的,今日本来就是穿着朴素,那么不如朴素到底算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金秀到底是彻夜没睡,这时候大事儿都办好了,原本悬着的精神头散了就困倦的很,于是她就盘膝歪在炕上闭目养神,永基似乎也没什么事儿可做,于是叫小叶子拿了一本书来,随意翻了翻,今日午后就没什么事儿了,到了晚间预备着洞房就好,故此这一日也算是极为难得的悠闲时光,特别是永基,总觉得自己个的日子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而且是比之前的日子更要好一些,有了金秀在侧,什么事情有人商量着办,永基顿时就觉得底气足了很多。 见到金秀在打盹,忙叫斟茶的小叶子要更加小心些,可不能惊扰了福晋小叶子伺候永基许多年了,永基这么一摆手,他就知道了,于是小心翼翼的把盖碗放在炕桌上,对着永基说道,“福晋入宫了,爷您就放心了” 永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章嬷嬷就进来了,喊醒了金秀,“李公公来了阿哥和福晋赶着迎接罢” “哪位李公公”小叶子忙道,“是养心殿的李总管吗” 章嬷嬷显然对着多嘴多舌的小叶子不是很满意,但还是忍了下来,“是。” 。 十、于无声处(完) 养心殿东偏殿内,皇帝依旧盘膝坐在炕上,靠山长炕上,他的身后照壁上,写着一个大字“龙”,这是康宁皇帝御笔,窗户上摆着几盆宝石盆景,九月份用的翡翠叶子黄晶菊花珊瑚红豆盆景,十分的符合时令,皇帝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长袍,头戴六合帽,帽子上还镶嵌了一个硕大的东珠。适才永瑆永基已经跪安离开了,皇帝说要批折子,可这会子折子堆满了炕桌和炕上,松竹梅花纹刻前人诗句的端砚上也已经磨好了朱砂,朱笔安排妥当,可皇帝一动也没有动。 李玉送了四人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见到皇帝如此,就知道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敢说话,只是在宣德炉之中加了一味白檀香,檀香可以安神静气,皇帝批折子的时候是闻这个香气的。 “李玉”皇帝突然开口了,李玉忙转过身子来,微微欠身,“皇上” “永瑆和永基的两位福晋,瞧着可还懂礼数” “自然是好的。”李玉忙回道,“行礼端庄,丝毫不错,奴才瞧着是妥当极了。” “内务府管教出来的,想必是错不了,”皇帝闭着眼睛养神,“规矩体统都可以学,其余的东西只怕再教,也是学不了的” 皇帝意有所指,李玉不敢说话了,他跟着皇帝许多年,跟前伺候这么久,非常清楚皇帝的性子,最是讨厌底下的人多嘴多舌,但又十分喜欢聪明人点到为止的说话,李玉自诩不是什么聪明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少说话多当差,时刻注意着皇帝的脸色,不要触霉头就可以了。 皇帝莫名的感叹了一句,又吩咐李玉,“你去内务府传旨,问是谁给元家准备妆奁的,拿单子来看,若是比富察氏的少,主事的人,即刻杖毙。” 皇帝轻描淡写的语气,一下子决定了那个主事官儿的命运,李玉心里头大惊,皇帝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管起这样的小事儿了,就算是这样的小事,按理来说,也不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不可能有人会越过自己来给皇帝打小报告,皇帝这是怎么了 “这事儿办完了,再赐给永瑆福晋金杯两只,永基福晋青玉如意一把,你带到阿哥所去办。” “嗻。” 李玉有些摸不著头脑,但他马上应了下来,退出来去办理皇帝交代的事儿,到了内务府一问,果然就查出来内务府给元家和富察家的妆奁差距甚大,不仅仅是现银给的少,两厢的按照皇家规矩赐给的妆奁内容都有偷梁换柱之事,比如这要赐给的“翡翠或者是白玉六寸对瓶一对”,按照规矩一定是要翡翠或者是白玉的对瓶才好,实在不行,或者是临时性采购不来这些东西,内务府也是有通融的地方的,“用珊瑚、或者是镶金珐琅对瓶亦可。” 可给金秀的这对对瓶,竟然是只有四寸,而且还是纯银而已,按照这内务府上写的是“仿前朝梅瓶模样”,款式是康宁朝十三年所制,李玉久在内廷,非常清楚这里头的曲折故事,康宁十三年是三藩之乱最要紧的时候,朝廷上下都缺银子,到处紧巴巴的,那时候采购或者是内务府造作司做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至于其余的东西,都有猫腻,要不就是尺寸不够,要不就是偷龙转凤,以次充好,在形式上满足一下罢了。 李玉于是叫内务府管着这事儿的郎中来,命人找出具体操办的笔帖式来,问过是这个人办的没错,李玉也懒得废话,“你当的好差事儿来人圣上有旨意,杖毙” 笔帖式惨叫着被拖出去了,郎中大概有些知道,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事儿,按照道理来说,内务府所有的机构都是为了皇家服务的,内务府的官儿都是皇帝的家奴,既然是家奴,那么就算是杖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合情合理的,只是这不知道为何,突然发怒 李玉看过礼单之后,才知道为何皇帝会骤然发怒,两位阿哥娶福晋,内务府的东西上,不该有什么差别,而这会子有了差别,归根到底,是让皇帝失了面子,既然是让皇帝失了面子,那么打死一个笔帖式,也算不得什么不该做的,只能说这个笔帖式活该。 只是李玉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何皇帝就知道了这里头的猫腻,难道是和皇帝适才和那位十二阿哥福晋说的话里头,已经透露出了什么了吗可皇帝明明是看到绒花想到了孝贤皇后啊他是怎么知道,福晋话里头的意思的 这真是叫人难猜测,李玉摇摇头,这时候郎中战战兢兢的上前,“李总管,这个狗东西当差不中用,合该被打死,只是这事儿,万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吩咐了,”李玉回过神来,皇帝的意思既然是打死这个人,那么意味着他不会继续追究下去是谁在后头指挥操作的,但李玉有自己个的意思,“这个人该死,可其余的人也要注意着,警醒着,不要在面上让人寻得了错处,到时候你们打发不了,倒是要我来给你们收尾”李玉不耐烦的呵斥了郎中一句,“万岁爷要赏赐两位福晋东西,赶紧着找了出来,我要都看过,免得又被你们害了” 李玉亲自看过东西,这下子这里的人就不敢敷衍了,皇帝说的是金杯和如意,可金杯大小款式如何,如意是什么尺寸的,这都大有讲究,于是郎中战战兢兢的拿了最好最大的东西来,特别是那两个金杯,简直是和小脸盆差不多了,这怎么可能拿出去李玉又呵斥了几句,自己亲自选了两个金杯,不算大,但颇为精致,是苏式款式,上面是和合二仙,寓意极好;青玉如意选了一个六寸小的,不算大,但颜色混匀,青色通透,在阳光下照耀的分外清凉翠绿,又雕刻着祥云图案,背后还有镶金四个行书小字“事事如意”,这寓意也好,比郎中拿出来那些又贵重又夸张的东西要好多了。 。 十一、弄巧成拙(上) 李玉带到了阿哥所这,先送到了永瑆那里,随即又送到了永基处,既然永盛皇帝指明是赐给福晋的,所以该是金秀出来迎接,金秀先是跪下听旨,又是山呼万岁,随即李玉请金秀起身,“福晋无需多礼,今个奴才是来传旨的,所以只能受了您这礼,您不能见怪” “李总管您说笑了,”金秀笑道,“外头八旗人家,伺候长辈们的,我们都要尊敬着称呼,更别说是您了,您在御前伺候,您过来,就是和万岁爷过来是一样的,别说是您过来传旨了,就算是日常看见,也是该我对着您这位长辈行礼才是。” 这一番话说的很是得体,李玉笑道,“福晋您客气了”金秀又忙叫人端茶来,“李公公既然来了,不可不喝茶就走。”李玉却推辞,“养心殿还有差事儿,可不敢耽搁,奴才这就走了。” 金秀于是朝着小叶子使了使脸色,小叶子十分不情愿,但又只能是忍住心里头滴血的意思,勉强笑着从袖子里头拿了一锭银子来,“福晋请李总管喝茶。” “哎哟,这可不敢当”李玉忙推辞。 “一是我和李总管第一次见面,不能短了礼数;二来您是来传旨的,万岁爷亲自赏赐东西,这是天大的喜气,合该也让李总管您分润一些喜气才好。”金秀笑道,“请勿推辞的才好。” 李玉这才收了下来,又打了个千,算是谢过恩出去了,章嬷嬷上前来喜气洋洋打量着那把青玉如意,“万岁爷赏赐的东西,可是顶好顶好的”金秀点点头,“是好东西,嬷嬷先拿去放好了。” 章嬷嬷将如意连同盒子一起拿了下去,金秀看到了小叶子那苦巴巴的样子,知道他这个小滑头是故意做出来的,“怎么,拿了你这一点点银子,倒是摆出这样的样子来。” “奴才好不容易在南边收了一些银子回来,预备着将来出宫养老的,没想到被福晋您给先拿了,哎奴才我这日后的养老,该怎么办呢” 永基正在喝茶,听到小叶子这话,险些呛到,金秀忙帮着抚背,永基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对着小叶子笑骂道,“你才几岁呢就想着以后出宫养老的事儿了” “这不是和福晋之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儿一样的吗叫什么哦,叫做未雨绸缪”小叶子调皮笑道,“我早点做准备罢了” “你少贫嘴,”金秀微微一笑,“这会子用你几两银子,以后自然会还你,侯胖子可看到了给了十二爷几万两银子,可后头呢现在他可还会叫苦吗” “他怎么会叫苦”小叶子连忙说道,“现在半个缅甸的生意都是他来做,何等有钱,金山银山都是他的了” “那么你还不赶紧着拿出来”金秀坐在永基的对面,对着永基微微一笑,这又对着小叶子笑道,“十二爷不管钱的事儿,去了南边没有准备,今个早上的时候可听到了十一阿哥的意思见者有份,南边拿来的,多少要分一些给他,不然的话,这面上就说不过去,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十二爷是吝啬的性子呢” “说起吝啬,却不是我,还该是十一哥,”永基笑道,“他可是油锅里都要找出银子使的性子” 金秀暗暗想着永瑆也不至于是这个性子,但现在的确是要有一笔银子遮掩过去,“小叶子,你也别不乐意,你的银子,难道不是旁人看着你跟着咱们爷,看在咱们爷的份上才送给你的你先拿出来,如今宫里头,不管是十二爷还是我,都没有多少银子,你先拿出来了,以后你的好处多的很呢。” 摊上金秀这样的主母,也许是小叶子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小叶子很是委屈,但也没有办法,“奴才都听福晋的,福晋要使什么银子,只管是问奴才要就是了,不过有一样,”小叶子决定先声明清楚,“奴才统共就这些银子,用完了就再也没有了,以后福晋要帮着奴才再赚回来这些才成。” “放心,放心”金秀忙打包票,笑道,“以后短不了你的” 这时候章嬷嬷进来,打断了征缅三人组有默契的谈笑声,“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小叶子,”她又对着小叶子指指点点起来,“你就算是要给李总管赏银,却也不能够才给那么些点。刚才给了多少” “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可不够”章嬷嬷摇摇头,“也就是李总管性子好,若是换成是别的总管,见到这五两银子,只怕是马上翻脸甩手走人了”她又问小叶子,“你这银子从哪里来的” 永基微微皱眉,看了金秀一眼,这个章嬷嬷委实管的太多了些,“嬷嬷,这是阿哥的体己银子。”金秀淡然说道。 章嬷嬷窥见了永基的脸色似乎有些不悦,于是忙赔笑解释,“阿哥别生气,这也是奴婢的规矩所在,阿哥和福晋的一切事儿,都要奴婢来管着,特别是这些银钱上的,不能够让主子们操心这些琐碎的事儿,所以奴婢要先问清楚了。” 掌事嬷嬷的权力不小,在大玄后宫之中,特别是对着这些新进来的福晋命妇嫔妃等人,约束极大,若是主子软弱些,嬷嬷们就能差不多当一半的家,可金秀不是软弱的人,永基虽然和气些,却也不是那种随便是谁都可以对着自己指手画脚的,他该有的傲气,还是有的。金秀点点头,“你说的极是,很该这样,不过嬷嬷和我一样,都是新到阿哥所的,凡事儿能管的,你自然该去管,若是和之前的不一样的,还是要听阿哥的吩咐才好。” 章嬷嬷听见金秀的话,看了永基一眼,她很是惊讶,福晋似乎说话多了些,可十二阿哥,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事儿。而且似乎福晋的话儿,十二阿哥还颇为赞同。“爷,您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再对也不过了。” 十一、弄巧成拙(中) 掌事嬷嬷的权柄极大,在永基还没有出宫分府的时候,在宫内是不会设置总管太监一职的,所以掌事嬷嬷差不多就是永基这阿哥所里头的大管家,又因为掌事嬷嬷有约束和管教的权力,后世大火的电视剧还珠格格虽然是无稽之剧,但剧情里有一点非常明确,容嬷嬷在管教小燕子学规矩的时候,的确是可打可罚的,所以若是章嬷嬷和容嬷嬷一样的犀利厉害,那么对着永基大概还不敢打罚,但对着金秀是完全可以的。 所以永基虽然有些不满,但金秀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稍微宽慰章嬷嬷,但话里头还是摆出了永基的权威,要章嬷嬷一切都要听从永基。章嬷嬷不在意福晋的这番话,但在意于永基对着新见面才第一天的福晋,竟然就流露出了这样言听计从的意思来,可真是叫人惊讶了。 章嬷嬷不是能言善道之辈,所以听到金秀这么一番话,愣了半响,说不出话儿来,小叶子十分激灵,借故把章嬷嬷给支走了,“嬷嬷您是最老成不过的,晚上的仪式,您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赶紧着吩咐我们这些手下的办了才好。” 章嬷嬷让小叶子支下去了,两个小宫女领着她出去,永基微微吐了一口气,“这个嬷嬷,管的真多”永基叹气道,“倒是和我的奶妈差不离” “阿哥还有奶妈吗” “是,不过前些日子病了,找了个地方将养着,宫女是不能够找太医看病的,只能是硬熬着,不过只是偶感风寒,想必也是不算什么大事儿,静养几天就能好了。” 好么,这样一个保姆嬷嬷,一个掌事嬷嬷,永基这里的阿哥所接下去只怕是就没有什么宁静的日子了,“怎么皇阿玛好端端赐了东西给咱们” “怎么,”金秀忙问,“难道是例外吗” “之前未曾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赏赐,若是有东西赏赐,那么必然也是要在养心殿就赐下的,那时候咱们谢恩,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都回来了才给,还说是特别赐给你的,这可真是奇怪了”永基摇摇头。 才说完话,外头小叶子又通传,“内务府派人来请安,说之前给福晋的妆奁有些差池,这会子再拿了好的来,要给福晋补足了。” 这又是特别奇怪的情况了永基看着金秀,金秀也不明所以,“我并没有抱怨过什么东西少了,他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原本被狗吃了的良心突然又发现了吗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金秀对着小叶子使了一个眼神,小叶子心领神会,按照金秀的吩咐出去打听了,不一会才把李玉在内务府根据皇帝的旨意打死人的事儿传递了回来,永基一脸不敢置信,望着金秀,金秀慢慢的站了起来,“这难道是我说的话” 永基狐疑的说道,“难道不是你说的那些话我起初是以为你仰慕孝贤皇后,”皇帝最是怀念孝贤皇后,有一个晚辈体恤国力节约妆容,说出道理来,必然是会让皇帝满意的,“可按照皇阿玛的这个反应,难道是以为你在说内务府的人阳奉阴违吗” 金秀苦笑,“只怕是万岁爷是真的如此觉得了”金秀慢慢踱步,“万岁爷都是如此心思缜密吗”都是如此多疑猜忌吗 “是,皇阿玛向来如此,最是明察秋毫。”永基佩服的说道。 这样一来,可是意外之失了,金秀原本佩戴通草绒花,首先是为了避免关注,按照金秀的家庭出身,用太华丽的首饰显然是不行的;第二若是能够激发皇帝的好感,表现出自己的勤俭简约这是最好的,永盛皇帝自己个日子过得奢靡,但见不惯别人过得舒坦,所以金秀越节俭,皇帝必然是越喜欢的,这两点能做到就是极好了,金秀原本做好了第二点可能没被发现,第一点做到平稳过关就行。 可是没想到皇帝竟然是想到了第三点金秀向马恩先祖发誓,她绝对绝对没有想要在永盛皇帝面前打内务府小报告的意思,任何人都不喜欢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告状什么,或许在原本的金秀眼里,这些妆奁对她的未来有很大的关系,但金秀怎么可能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呢她压根就没有这个意思,“我说那些话儿的意思,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俭朴做注解罢了,怎么可能会去告状”金秀摇摇头,这一下子这个事儿处理的不好皇帝必然是以为自己个算是有些小聪明,但又耐不住性子就要偷偷说出去的人,这一下子原本的好感,只怕是都消失殆尽了 皇帝的命令,和他的动作,在六宫之中从来都是最快的,他下令杖毙内务府的笔帖式,又让李玉赐给了两样东西给两位新福晋,是为了什么事儿这样打死了人,不过是小半天的时间,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紫禁城,人人都说,十二阿哥的福晋很是厉害,只是在御前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皇帝龙颜大怒,打死了对着新福晋不尊敬,敢用次品搪塞的笔帖式。 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话一传出去,让金秀的人物形象顿时差了不少,金秀欲哭无泪,自己是这么难伺候的人吗稍微有些不平就在皇帝面前哭诉自己成了什么人了难道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吗这个名声可不怎么好听啊。 不过也是因为皇帝的下旨,和她这个“坏名声”的在外,倒是让接下去的日子少了一些烦扰,等闲的人都不会来恶意试探什么,倒是皇贵妃宫里头,又是因为这个事儿砸了好几个景德镇的官窑盖碗。 还有那马有德又倒霉了,作为出这个主意的人,又被罚跪在了后院之中,按照皇贵妃的意思,“让他清醒清醒脑子,到底还能不能为本宫当差”马有德到底是总管太监,一直跪着真的是太丢脸了,他跪了小半个时辰,想出了一个新的说辞来。 十一、弄巧成拙(下) “主子,主子”马有德抱住了令皇贵妃的裙子下摆,哀声说道,“您别生气,奴才有话说,这事儿不算咱们做错,没有做错” “怎么没错啊”皇贵妃见到马有德那痛哭流涕的样子,踢死他的心思都有了,“你瞧瞧你出的好主意” 马有德心里头叫苦连天,主意是我出的不假,可到底是皇贵妃您决定这样做的呀,怎么老是要让自己这军师承担失败的后果呢马有德不敢说出来,但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说辞来推托责任,“这事儿咱们虽然做的不好,但也没有连累咱们,万岁爷只是打死了那个笔帖式,却没有说要彻查,显然也没有把那死丫头的话儿放在心上,只是打死了完事儿,这事儿,谁也不知道是咱们吩咐的呀。” 令皇贵妃用手帕按了按鼻翼,“你嚷嚷的再大声一些,那么合宫就都知道了,虽然万岁爷没彻查,可六宫如今是我在管着,只要是谁聪明一些,都会想到,是我给那个死丫头下眼药。” “瞧主子说的,谁会这么多嘴多舌的”马有德忙赔笑,“以次充好,这是内务府的惯例,他们才是看人下菜最厉害的,怎么会有人说咱们呢” “好吧,这算是你没说错,那么别的呢还有什么新鲜说辞吗”令皇贵妃闲闲的说道,“说不出个三七二十一来,你就还是老实跪着吧。” “有有”马有德忙说道,“这事儿虽然咱们输了一手,可那死丫头也没有得便宜,现在满紫禁城都知道了,那个死丫头就是一个睚眦必报小心眼脾气暴躁的,谁还会觉得她是个好人这可是娘娘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的事儿,现在大家伙都知道她是什么德性了一个坏名声有了,以后想改了,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娘娘寻到机会整治她,就算是厉害了些,想必也没有人说什么不是的话儿了” 这一番话的确是有道理,令皇贵妃点点头,“说的很好,起来吧,我瞧着你也是不忍心的,伺候着我这么多年了,瞧着我这么一步步的成了皇贵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以后呀,”令皇贵妃对着马有德冷声说道,“别忘了要出好主意才行,别老是出这些馊主意” 马有德抹了抹脸上的冷汗,忙点头称是,“主子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人都入宫了,接下去就看咱们了,本宫若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福晋都收拾不了,那还算什么皇贵妃”令皇贵妃恨得牙痒痒的,她现在不仅仅是对着那个“死丫头”金秀要除之后快,更是对着永基开始有了一些忌惮之意,南下征战,有了军功,进位镇国公,算是皇子们拔尖的了当然,皇子们都很普通这是真的,所以就算是一个小小的镇国公,那么也是比其余的人都要强多了,想着十一阿哥,还有前头的八阿哥,这可都是没有什么爵位在身的,令皇贵妃不知道永基的这个镇国公已经是算屈就了,若是知道永基,再加上暗地里的金秀的功劳远远不止这些,只怕是令皇贵妃吃人的心都有了。 所以不仅是金秀,现在的永基也是她要花出精力提防的对象了,令皇贵妃就着鸣翠的手,慢悠悠的回到了正殿之中,八阿哥腿脚不方便,之前骑马的时候从马上摔落,伤了腿脚,走路一拐一瘸的,压根就不可能,八阿哥之前的阿哥们,不是早夭就是出继到旁支去了,皇帝心狠是极为心狠的,这些儿子们不喜欢,就直接打发了出去,免得他们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九阿哥和十阿哥生出来没多久就早夭了,接下去再怎么算,就剩下了眼前的这两个了,十一阿哥永瑆和十二阿哥永基,原本想着永基失了南氏这个最大的臂助,将来是必然不成的当然了,现在令皇贵妃也不看好他,但有了这个死丫头帮助,只怕还是会闹出些风波的,自己还是要早点做打算。 令皇贵妃想到这里,不免头疼,于是拿起手揉了揉太阳穴,鸣翠忙帮着令皇贵妃揉头,“娘娘就别操心了,这些事儿,都是小事儿,没必要放在心上。” “这些可不是小事儿,都是大事儿”令皇贵妃叹道,她不仅要提防十二阿哥,更要顾住十一阿哥永瑆,永瑆的文采极为出众,皇帝都屡次嘉奖,而且如今又是选了这样一个好的福晋来。 富察家这样的福晋选中,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心思,那时候令皇贵妃对着金秀还稍微不怎么在意的很大原因,还是因为永瑆的这个福晋,选的太好了。 特别是傅恒得胜大获全胜回来之后,这门婚事更是让人侧目不已,令皇贵妃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之前她曾经也提醒过,没必要给永瑆选如此好的门第,毕竟皇帝是说过,不必满洲高门大户来选,但皇帝圣心已定,皇贵妃用了一些心思见到没有效果也只能放弃了,但内务府操办婚礼的时候,皇帝的意思,又是“要简单的办,不必奢靡破费。” 这就是让皇贵妃有些搞不懂了,但这倒是合了她的意思。 “主子别着急,时间长的很呢,”马有德上前凑趣,“万岁爷如今膝下就这么几个阿哥,出众不出众,大家伙一瞧就瞧得见,不是奴才说什么妄议的话儿,什么货色,那都配不上咱们的十五阿哥再说了,主子娘娘现在还有十七阿哥呢您这膝下有两位阿哥,还担心什么呢依奴才看,咱们就好生伺候着两位阿哥长大,等着两位阿哥读书有了成就,还有这些阿哥们什么事儿吗”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马有德今个所有说的话,都没有这一段话来的有水平,可皇贵妃不这么想,“你说的不算错,可也不能耐心等着,”皇贵妃歪在炕上,在自己的面前比了比涂的鲜红的指甲,“也要有法子去治他们才行。” 十一、弄巧成拙(完) 洞房花烛夜终于来了,就算是皇家的规矩大,规矩奇怪,但是这一夜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这一夜阿哥所里头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大红色的宫灯分列正殿之檐下,十分喜庆好看,宫女嬷嬷们鱼贯而出,将礼仪上的东西都预备妥当,这会子仪式到了尾声,一切该做的事儿都完成了,就是剩下最后一项。 章嬷嬷从宫女捧着的托盘之中拿起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来,递给了金秀,永基没份,只有金秀可以吃,金秀拿起了筷子,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生的” 章嬷嬷等伺候的人纷纷喜笑颜开,“要的就是福晋这个字儿,生的”众人一齐拜服,“祝愿阿哥和福晋早生贵子,福寿绵长。” 这是规定好的台词了,毫无创新,但是呢,也必须要这么做,众人喜气洋洋的恭喜完毕,永基还要发赏,这又是恭喜了一番,众人才退了下去,一个嬷嬷和一个宫女在外间执勤,将里间留给了两人。 花烛高照,映得殿内一片红光,散发出暖洋洋温馨的味道来,白日两人都是穿着玄色礼服,而到了晚上,就已经换成了大红色龙凤呈祥的团补服来,被这花烛一照,越发的甜腻娇艳,永基看到金秀花颜如玉,不由得心里头一荡,“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安置吧。” 金秀看懂了永基的眼神,饶是她二世为人,也不免有些娇羞,“是,”她点头答应了一声,“有个事儿,我倒是想先和爷说。” “什么事儿这么要紧,要这会子说” “爷以后必然姬妾不少您可别说没有这回事,这是必然的,皇家子弟,为天家开枝散叶,这是使命必然,所以接下去您主要的事儿,只怕还是这件事儿,就是要生孩子。” 永基微微一愣,他可真是没想到金秀居然说这个事儿,“你是不是,”永基试探的说道,“是不许我立别的姬妾和侧福晋” 按照永基的心思,金秀如此厉害的姑娘,有主意有才略,若是提出来这个要求,倒也罢了,“这事儿不难,”永基自嘲笑道,“横竖我这半黑不红的阿哥,也没多少人愿意跟着我,其余的人我也看不上,你若是要这个事儿,我答应了你就是” 没想到金秀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要这么说的,”金秀抿嘴一笑,在灯下宛如新开的玫瑰花,娇艳欲滴,“我都说了,要为天家开枝散叶的,我作为一个得体大度的福晋,哪里是拦着您不纳妾立侧福晋呢万万没有这样的规矩。” “那你的意思是” “我还要请您多多纳侧福晋呢,不过不是现在,”金秀和永基坐在拔步床上,说着和今日好像关系不大的事儿,“我要和您商量的事儿,就是在没有诞下嫡子之前,您不能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永基有些错愕,“这是什么道理。” “虽然皇额娘被不废而废,但说到底,您还是中宫嫡子,这嫡出的身份是再也假不了的,之前我和爷都没说过这个事儿。但今日没有旁人,又是要紧的日子,我还是要和爷分说清楚的。” “我素来不觉得说出身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既然十二爷的身份摆在这里,就不容许别人轻贱了去,”金秀眼中透露出自信又坚定的光芒,“您要一直明白自己是这个身份” 永基定定得望着金秀,“你不说这个,我自己险些忘了。”他叹气一声,慢慢站了起来,“自从皇额娘去世,我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是嫡子了,要记住这个,可不容易”永基的脸上露出了伤怀又难过的意思来,“若是还记住自己是中宫嫡子,那么现在只怕是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永基所谓的过不下去,就是指的那样的天差地别,突然从云端人人追捧的凤凰蛋,一下子跌落泥沼之中,原本是根正苗红的中宫嫡子,却因为南氏废黜,一下子备受人冷落,虽然衣食无忧,可这精神上的压力,真的绝非一个小孩子可以轻易承受的。 所以永基一直想着忘记自己所谓的嫡子身份,若是还记住这个身份,想着这个身份能拿什么便利,处于什么优势的地位来,这简直是不可能,忘记了自己嫡子的身份,以一个普通阿哥的身份活着,这才是永基接下去,和之前遇到金秀所想的那样,“平平安安过一生。” 可金秀这会子又说这个,让永基突然之间难过了起来,“你又何必提这个事儿吗” “有些事儿,若是不说,也不会真的过去,就像是有些伤口,若是不捅破,它就永远不会愈合。您是管过伤兵营的,明白这个道理,您的出身,就是如此,就算是您想着忘记,也是忘却不了的。” “那你何必说这个呢” “十二爷的愿望,我是知道的,咱们平平安安的过这一辈子,是极好的想法,我也觉得如此不错,”金秀笑道,“我说这个的意思是,您是嫡子,所以您的孩子,第一个儿子,也该是嫡子,如此才称之为贵重。” “圣恩难测,咱们虽然不必要委曲求全,可万岁爷的心意,咱们还是要多多顾及的,特别是这个嫡子的事儿上,若是有这个福气,咱们也能过得舒服一些。” 永基非常明白金秀说的乃是正理,天下之人谁不指望着看着皇帝的心情呢特别是内宫之人,皇家之人,过得是否舒坦,要看皇帝的心思,皇帝的喜恶,别看着皇家宗室有爵位在身的人混吃等死十分舒服,可没有被万圣之尊修理过的宗室,只怕是没有,永基身为皇帝之子,更是要根据着皇帝的心思去过日子。 “也罢,这事儿听你就是,”永基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嘲,“你也不必把我想的太美,旁的阿哥或许是会有人上赶着送姬妾来,我这里必然不会。” “您何必妄自菲薄”金秀笑道,“八阿哥都还未封爵,十一阿哥也没有,您算是拔头筹的。” 十二、约法三章(上) 金秀笑着说道,“您这身上的镇国公,旁人可都还没有,怎么就没有用了只怕是过些日子,送人过来的太多,您应接不暇呢。” “不会如此,”永基笑吟吟的转身过来,他复又坐着,拉起了金秀的手,“就算是有人会送来,我也绝不会是把你和她们试作一同之人,你是福晋,独一无二的,别说身份不身份的了,就说咱们在南边这么同甘共苦下来,谁还能和你作比较”永基想起了去年的事儿,不免有些唏嘘,“我这个镇国公的爵位,算起来,都是你赚来的,缅甸之行,的确是辛苦你了,我会记着一辈子的。” 金秀嫣然一笑,“您何必说这个,我的无理要求,您不是都包含了吗咱们如今就是真正正的夫妻,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只要是咱们一块,这天下就没有咱们办不成的事儿,我帮衬着您,天经地义,”她将手一翻,反而握住了永基的手,“咱们就不必说这个了。” “好,”永基点头,他觉得和金秀相处很是舒心,除了金秀可以提供许多意见之外,另外就是金秀既不狂妄自大,又不咄咄逼人,也不卑躬屈膝,诚惶诚恐的,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才是最舒服的。永基觉得,和金秀相处,就是一种十分自然的感觉,不会觉得有些过度,不管是过度谦卑或者是过度狂妄,都是让人不舒服的,而金秀决计不会如此。“我自然一切都听你的,这头一个儿子,必然是要和你一起生出来的。” 金秀笑着靠近了永基,这时候头上的凤冠已然卸下,漆黑的头发微微散落,披在金秀的肩上,金秀靠在了永基的肩膀上,似乎就好像是几百年后的样子,时空似乎有些错乱了,衣着也不同,但两人的容颜,似乎从未有过变化。 红烛高烧,在漆金的龙凤花纹之中留下了层层红泪,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就又要早起了,凌晨四五点的时候两人就被叫醒,先是洗漱完毕,再用了早点大玄宫廷之中早上的这一顿不算是饭,只能是早点,就是点心的意思,而中午和晚上的两顿,称之为一日只是吃两顿饭,所以早上不算是早饭。 不是正经吃饭,但饽饽面点、粥、牛奶、锅子等等一应俱全,大概不是称之为饭的原因,可能是没有炒菜这些,但其余的都有。今日有银丝面一品,牛奶一壶,马蹄羹一品,烧鸭子锅一个,胭脂鹅脯一碟,五香大头菜一碟,腐乳一碟,枣仁糕一品,松子卷一品,如此满满当当的摆满了膳桌,两人吃不了多少,永基似乎也不是大胃口的人,但他今日还是勉力吃了一些,见到金秀许是因为刚起来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什么,只是喝了半碗牛奶就放下了,特别是大早上就看到这些鸭子鹅肉之类油腻的,委实有些吃不下,金秀还是喜欢吃一些清淡可口的东西,宫内的东西烧的不错,挑不出错处来,但委实也没有什么特色,特别是这些大锅饭。 永基见到金秀如此,于是笑道,“今个还有事儿,要先去拜见皇太后,再请见各宫嫔妃,特别是皇贵妃哪里,还要先去拜见,这早上事儿多,走路的地方也多,若是现在吃不下,等会可是要饿肚子的。” 这就是经验之谈了,金秀于是忙又吃了一个松子卷,吃了几口面,这才放下,预备着出门的时候,金秀看过西洋钟,也不过是早上六点左右的时候,两人一同出了门,先朝着西南方向的寿康宫行去,拜见皇太后。 到了寿康门前,管事太监出来回禀,“太后在礼佛,听说是十二阿哥和福晋来请安,说不必了,日后都是自家人,寻常时候见即可,不必急在一时。”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永基也说过自从南氏失势后,皇太后对着永基颇多照拂,按照常理来说,不会避而不见,难道是真的在礼佛 永基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孙儿就在外头磕了头再走就是。”于是他和金秀跪在了宫门外,朝着寿康宫内磕了三个头,这才转身离去。 皇帝昨日已经见过,今日皇太后不得空,那么就要去拜见大内的第三号人物,那就是皇贵妃了,到了储秀宫这里,金秀不免有些啼笑皆非,想当年自己在储秀宫这里鬼鬼祟祟的行诡计,就是为了远离内廷,远离皇贵妃这种危险的人物,可是没想到自己个兜兜转转,竟然又自动到了储秀宫来,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自投罗网 金秀预备着做好了要被皇贵妃当众刁难的准备,甚至她早上吃多些就是为了抗揍,哦不是,是抗练一些,但没想到这内宫之中人人都是高手,当众打脸的事儿是不会做的,两人才到了储秀门外,就马上被太监们迎接了进去,到了正殿之内,考验,这才是正式开始。 到了里头,就不是金秀的主场了,两人就站在地上,马有德笑眯眯的说皇贵妃正在料理六宫的事务,叫两人暂时等着,但没有说请坐下两人于是这就站着一直等,一直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永基都有些不耐烦了,皇贵妃的笑声才从后殿传来,“哎哟,怠慢,怠慢了” 珠帘被两个低头垂眉十分温顺的宫女又快又稳健的卷起,雍容华贵的皇贵妃就着鸣翠的手慢慢的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整个人娇艳无比,若是放在外头叫人比较着看,说成是金秀的姐姐辈完全可以,丝毫不像生产了两个公主、两位阿哥的中年妇人模样。 永基弯腰作揖皇贵妃到底是皇贵妃,不是正经的皇后,阿哥是无需下跪请安,所以永基只是作揖,口里称请安即可,但金秀是需要的,她忙跪下大礼参拜,“臣妾元氏,叩见皇贵妃,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福寿绵长。” 皇贵妃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十二、约法三章(中) 皇贵妃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当然了,在外面面前,公开的场合,皇贵妃不要太雍容大度,但在私底下,这该给的惩治还是要给的,就比如现在,金秀和永基站了许久,不能坐下且不说,就连一杯热茶都没有,可见皇贵妃的心胸真的不怎么样,当然了,金秀是不会和她一般计较的,现在的金秀,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站着,一句话儿也不说,绝不会让皇贵妃有机会借题发挥。 皇贵妃先是认认真真的问过了永基的功课如何,当然了,听着皇贵妃的语气,似乎学问有一些,但不是很高,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句话,永基也耐心回答了一番,皇贵妃看了看金秀,这才停了话题,“哎哟,说了这么久,都忘了赐座了。鸣翠,赶紧着,请两位坐下。” 皇贵妃还算是不那么小心眼的,没有继续让金秀罚站,还是给了位置让两人坐,当然了,想要茶水,那是不可能的,金秀没有这么指望,皇贵妃的手肘靠在了靠枕上,身子微微歪了歪,问过了阿哥所的布置和生活,又开口道“十二阿哥你已经成婚,接下去就要分府出宫居住了,可在外头找到中意的宅子了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只管来告诉我是了,内务府那边,本宫会叫他们寻好点的,绝不会耽误了你出宫住着。” 永基回道,“怎么安排都成,想着僻静一些,不必太热闹的地儿就好,多谢娘娘操心。” “嗨,什么操心不操心,何必说这个,料理六宫,照看你们这些阿哥们,原本就是本宫的职责,你们若是过的不好,岂不就是本宫的过失”皇贵妃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自然会和你皇阿玛去说,可怜见的,你在皇阿玛面前和本宫这,都这样的沉默寡言,以后当差办事儿,可如何是好恩,”皇贵妃看着金秀,“现在有了福晋,想着福晋以后多指点指点,也能多说一些。” “福晋,你说是不是” 金秀起身,朝着皇贵妃微微一福,“娘娘说的极是,古人云,成家立业,有了家室,十二爷必然会成熟起来,臣妾虽然不才,但可以帮衬着阿哥,却不敢说指点什么,论起指点来,该是娘娘指点爷和臣妾才好,娘娘乃是六宫之主,见多识广,臣妾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娘娘要多多提点才好。” 这一番话说的不错,皇贵妃点点头,“提点你是自然,但人各有觉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是不中用,再怎么提点也是无用,”皇贵妃把玩了一番自己手腕上的奇楠翡翠东珠紫金西番莲花纹手钏,“你接下去就马上要出宫别居了,宫里头偶尔来请安,我也不拿着规矩拘了你,要你每日来立规矩,大褶子没走错就够了。” “你又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宫里头的规矩,见过的市面,只怕是你都不知道,昨个还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凡为女子,该要柔顺为上,就算是有些人家做不好的,却也不是故意,说不准是底下的人疏忽了,原不是他们特意刁难你的,想着你都是皇子福晋了,底下那些奴才岂会刁难你如今可好,你一时间忍不住,倒是害的人家丢了性命,阿弥陀佛,这可是有伤阴鸷的事儿” “元氏,这事儿,”令皇贵妃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办的不妥当” 这话就有着斥责的意思了,金秀忙肃然,“臣妾愚钝有罪。” 令皇贵妃摆出婆婆的架势来呵斥金秀,金秀若是寻常家的秀女入宫,听得这些话,早就吓得要跪下来请罪了,可金秀虽然面上恭顺,内里是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重的,旁人觉得皇贵妃说了这样的话只怕听着都要吓死了,可金秀只觉得宛如春风拂面,不以为意,既然是知道令皇贵妃对着自己没什么好感,又何必上赶着诚惶诚恐,故作谦卑完全是浪费时间,就好像是现在,她该指责的,还是要指责,咦,皇贵妃现在这小题大做,这个事儿,不会是她吩咐人办的吧 皇贵妃排揎了一顿,见到金秀不敢吭声,满意的停下来了,她喝了口茶,“好了,不过你既然是十二阿哥的福晋,算起来,也算不得我的儿媳妇,自然本宫也没有什么多指点的,如今在宫里头住几日,到了年下,也该是搬出宫住了,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是少入宫才好,免得又办错了事儿,叫人送了性命。” “是。”金秀今日十分温顺,压根就不想打什么嘴炮,这是令皇贵妃的主场,在别人的主场打嘴炮,还没有什么资本可以作为仰仗的话,可能会死的很难看,金秀可不觉得自己是苏秦张仪,可以在任何场合舌绽莲花。 “时候也不早了,”皇贵妃摆摆手,“你们回去吧,其余的娘娘处一样也要去罢本宫预备下了见面礼,就叫人送回去阿哥所是了。” 两人告退出了储秀宫,永基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总算是出来了,怎么我感觉,皇贵妃对着你,似乎很是不满” 太监和嬷嬷们跟在后头,金秀悄声说道,“那一夜咱们在寿康宫外见的时候,还记得”于是简单的将自己帮着舒妃,然后被嫉恨的事儿说了说,永基倒吸一口凉气,“你的胆子忒大不过这倒是也没什么,”他自嘲的笑笑,“咱们马上就出宫了,皇贵妃本事再大,也管不到外头来了。” “是呀,”金秀笑道,“以后咱们出去了,就不必看她的脸色了,糟糕,适才我应该回话的,横竖以后没什么交道可打了。” 储秀宫出来,其余的嫔妃处,也不是都适宜拜见的,于情于理,该去永寿宫看望下舒妃,马佳宫女一直就守在门口,见到永基和金秀过来,忙出宫门请安,“您两位终于来了,舒主子在里头等久了”看来舒妃还是闲的无聊极了,专门派马佳宫女来迎接。 十二、约法三章(下) 皇贵妃微微抬起头,骄傲的看着两人退出去,“哼,在本宫这里倒是乖觉的很,”令皇贵妃冷哼一声,就者鸣翠的手到了暖阁之中,歪在了炕上,“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必然就被她狐媚样子给迷惑了,还以为是什么好人呢,实际上就是个狐狸精,鬼主意真是多” 鸣翠心想狐狸精这个词儿可不好听,而且是不太合适,十二福晋可不是后宫嫔妃,犯不着狐媚惑主,但这话也没法说,于是鸣翠笑道,“就是呢,就算她这丫头是孙悟空,也翻不出您这如来佛的手掌心,不过,娘娘,您真的想着要打发他们出去住吗” “留在宫里头不是更好吗想着整治他的时候多了去了,咱们可是一点都不着急,若是放出去,可就没有那么好的法子了,之前这个丫头选上了秀女,不就是咱们在外头没人手,没法子治她吗现如今在宫里头了,怎么还放出去” 马有德在边上忙插话儿,“你这都不懂娘娘心里头都有数呢,十二阿哥现在有了爵位,在南边也混了一些功劳来也不知道是傅中堂可怜他给的还是他赖着要来的,总之现在他有爵位了,这样的人杵在宫里头,不就是叫娘娘看着烦心吗还不如远远早些打发了出去,住在外头,眼不见心不烦的。” 鸣翠觉得不妥当,但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皇贵妃,“这个丫头慢慢治她,不能太着急,这是个耐不住性子的,昨个这么一闹,就闹在了万岁爷跟前,就死了人,现在万岁爷还记得这么一号人呢,我现在就出手治她,未免叫人注意着,以后慢慢来,不着急,就算是住出去,逢年过节,她不还是要进宫来到时候随便寻一个错处,打发了她,也就是了。” “有德的话儿,说倒是有些道理,”皇贵妃躺在靠山炕上,伸出了一双纤纤玉足,让鸣翠不轻不重的捏着,她懒洋洋的说道,“老十二有了爵位,的确是出众了些,不得不防着,现在刚好有规矩在,阿哥们成亲后,就要出宫住外面去的,那又何必硬留着赶紧着打发出去,这样的话,宫里头就没有其余的阿哥了,”皇贵妃美滋滋的想着,“就看我们家的老十五,和老十七了” 永盛皇帝虽然是处处都要效仿自己的祖父圣祖康宁皇帝,但在这子嗣上,可真的不怎么样,八阿哥永璇之前的阿哥,不是早夭,就是出继为其他宗室的后代了,皇帝自己觉得子嗣昌盛,不愁没有阿哥继承大统,于是在开始几年,陆陆续续打发了一些他看不上的阿哥们出继旁支,现如今就没有几个成年的阿哥了。 要知道圣祖皇帝晚年的时候,膝下可有十几个阿哥,为了争夺大位,诸位皇子以九位皇子为首互相开始争斗,号称为“九龙夺嫡”,而现在皇帝的膝下,可可怜怜就那么四五个人,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瑆,十二阿哥永基,这三位是成年了,十五阿哥和十七阿哥太小,十七阿哥是去年出生的,现在还在吃奶。 所以皇贵妃的警惕是有道理的,虽然阿哥们都差不多,但十二阿哥的确是有些出息了,较之其余不中用的人来说,很是不错了,所以皇贵妃觉得有些警惕,还是让永基赶紧就出去最好。 说干就干,皇贵妃可不是等待的人,她预备着叫人去内务府拿了皇家的宅院来,要好好为永基选一个安静僻静的地方,若不是因为皇子非令不得出京,皇贵妃巴不得赶紧着把永基安排到张家口去,眼不见为净,少一些烦恼。 这事儿还没来得及做,变故就到了,李玉亲自来储秀宫,告诉了令皇贵妃一句皇帝的口谕“万岁爷交代,说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年纪还小,读书也不成功,还要在尚书房多读书,就留在宫里头,不必搬出去了,叫奴才来告诉皇贵妃娘娘一声,两位阿哥要住在宫里头,阿哥所要再好生修缮一番。” 皇贵妃心里头大吃一惊,“这是怎么说的按照祖制,可是要搬出去住的,万岁爷是怎么了,”皇贵妃强笑道,“怎么突然说让住在宫里头。李公公” 李玉低头不言,“主子的意思,奴才不好揣度。” 皇贵妃忙道,“是了,是了,我知道了,这就安排内务府好生修缮,务必要让两位阿哥住好,绝不会让万岁爷担心。” “是,奴才这就告退了。” 皇贵妃站着,马有德送了李玉出去,这才回过来,刚走到殿内,一个青花琉璃景泰蓝的盖碗就被摔碎在了自己的面前,“啪”皇贵妃摔了盖碗,怒气冲天,“居然让他们住在宫里头了” 永寿宫内依旧冷清,舒妃见到两人请安,忙从宝座上起身,亲自拉起了金秀,“哎哟,哎呀”她感叹万千的望着金秀,上下打量穿戴整齐容貌出众的这位新福晋,“兜兜转转,你又回来了”舒妃拉住了金秀的手,高兴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可真是没想到,是不是” 之前得知皇贵妃要整治自己的时候的舒妃,可没有现在的这么亲热,那时候忙不迭的要撇清关系呢,这会子倒是又这么亲热了,金秀心里头想着,只怕是舒妃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当然了,一个无宠无子嗣的嫔妃在宫里头,无非也是熬日子罢了,没有多少前途和未来的。 她看了永基一眼,还在斟酌想着要不要说出自己之前和金秀一起做的事儿,金秀率先就挑明了,“臣妾的事儿,阿哥都知道了,从今以后,娘娘有臣妾和阿哥这个帮手,阿哥也有了娘娘您这个帮手了,您说,这样好吗” 听到这话舒妃又是眉开眼笑,“是,是如此极好”她虽然是永基的长辈,但到底不是亲生母亲,所以自然也不会过分请你,但对着金秀,她可就放得开了,“咱们就不必在这里说话了。” 十二、约法三章(完) 永寿宫依旧冷清,这样的冷清,简直对不起上一任住在这里人的繁华显赫,这里可是如今的永盛皇帝之母,昔日世宗皇帝最疼爱,以贵妃之身份执掌六宫事务的熹贵妃所居住之地,繁华奢侈,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多年下来,繁华是没有了,饶是那些昂贵的东西,经年无人仔细打点,也失去了光彩,只是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富丽堂皇的地方,只要是破败了,那么比原本朴素大方的宫殿,还要看的令人心酸些。 到了东暖阁,这里乃是舒妃日常起居的地方,那么就比正殿多了些人气,也就不再是那么颓唐了,舒妃今日可是热情的很,先是让永基坐在靠山炕的东头,又亲自挽了金秀,要同她一起盘坐在炕上,金秀不肯,“今日来是给舒妃娘娘请安的,怎么好意思坐在上头呢,该在地下伺候着。” 马佳宫女也忙笑道,“哪里的话儿,金姑娘福晋和娘娘本来就是旧相识,之前也靠着您办了不少事儿,可不是外人,哪里是敢让您伺候着,奴婢们都在地下伺候着呢,您请坐就是,凡事儿吩咐我也就是了。”金秀这才告罪,脱了花盆底的鞋子,和舒妃一起盘膝坐在了炕上,面南朝北,恰好和永基夹了一个角,小丫头奉茶上来,李如全又从外头进来,先是打千请安,又跪下来磕头恭喜金秀,“起来吧,李总管,”金秀笑道,“我这个人,和昔日无甚分别,还是一如既往,你昔日如何,日后也是如此,不必如此多礼。” 李如全表示不敢,一番礼数后,这才奉上了一个食盒,马佳宫女拿了出来,一样样的都是一些精致差点,玫瑰松仁枣泥糕,千层酥沙琪玛,姜汁话梅,炸木薯丸子,酸甜可口的新鲜山楂果,阳山进贡的秋梨,也切了片送上来。舒妃殷勤劝,“多用一些,你们从皇贵妃哪里来,肯定是没有吃上一口好的,在我这就不必拘了,大家伙自在些,”舒妃热络的望着永基,又转过头来对着金秀笑道,“可好” 于是众人一齐喝了茶,金秀见到舒妃虽然欢笑,可神色之间到底还是有着郁郁之色,“娘娘这些日子过的可好,永寿宫一切可妥当” “我这好不好的,也就这样了,”舒妃叹气,“宫里头的日子,这么过着,也就是这样了,不过还好听说了宁弟在外头很是争气,在南边赚了功劳,现如今升了官,又得了爵位,这就是极好了”舒妃喜滋滋的说道,“老天开眼,听说芳哥儿也有出息,在南边出了很多功劳,他的胆子原来这样大,竟然敢去那蛮夷荒乱之地” 金秀和永基趁着舒妃高兴没注意的时候,交换了眼神,不由得暗暗发笑,不过纳兰信芳的确是想去,但被金秀拦着了,因为金秀要用他这个名号去,所以正主只能是留在广州联络洋人们采购货物,“是了,芳哥儿胆子大的很。” 舒妃自从自己的十一阿哥早夭,就没有再孕育有孩子,所以对着纳兰信芳颇为关心照顾,宫里头送出来赏赐的东西,都是要留出一份,特特的交代,是赐给纳兰信芳的,如今纳兰信芳愿意当差,加上纳兰永宁也升了爵位,舒妃特别高兴,对着永基笑道,“多亏了十二阿哥,在南边想着您总是多照顾的,不然的话,宁老爷许是也没有这样大的福气,还能赚一个爵位回来。” 妇人家交谈,总是这样,离不开首饰头面还有爵位俸禄什么的,舒妃说代替纳兰永宁来谢永基,永基还真的不敢承舒妃的这个谢字,毕竟自己个可没出多少力,于是只是敷衍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舒妃又感叹着说一些长篇大论人情世故的话来似乎很久没有人认认真真的陪她说话了,金秀忙拦住了,她可是没什么心思听着舒妃絮叨,“现在可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她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看到舒妃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先转了话题,“娘娘精通诗书,上次我来的时候就见到您藏书甚多,十二爷最是喜欢看书了,不如让人带了去瞧瞧,可有什么好书” 永基微微一愣,随即心领神会,“是了,我在这里也是无趣,不如去看看书。” 舒妃忙叫李如全伺候着十二阿哥去后殿小书房看书,金秀见到就只有马佳宫女在暖阁里头伺候,马佳是舒妃的心腹,说话也无妨,“宁老爷去南边之前,我已经认了宁老爷作阿玛,所以现在纳兰家和我们十二爷,可就算是一家人了,舒妃娘娘也是纳兰家出来的,如今又何必说什么谢不谢的呢所以我说,这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 舒妃大为惊讶,“这可是真的如此一来,可真是好了”舒妃赞叹不已,“你进宫来,多少我也就了臂助,想着皇贵妃,”舒妃冷声说道,“嚣张的很,素日里头本来就对着我不顺眼,上次因为你帮着我的事儿,让她觉得失了面子,越发的针对我了,素日里头冷嘲热讽不说,连带着宫里头的用度也少了许多”舒妃又惊觉自己抱怨的话儿似乎说多了,“哎,和你说这个做什么,白白的自己个没意思” “娘娘既然是和福晋是一家人了,这些话说一些,又有什么干系”马佳氏忙接话,“横竖都是自家人,就算是没脸面却也不要紧,福晋是最有主意的,您是没瞧见,上次这么兴冲冲的冲进咱们永寿宫的那股子张狂劲儿,可还不是没法子只能是灰溜溜的走了算起了,可都是托福晋的福呢” “是呀,娘娘,”金秀笑道,“我来入宫了,有着我帮着出主意,皇贵妃这又算什么呢不打紧的,有什么难为的事儿,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您说出来就是,就算是我可能是帮衬不上,您说说也是舒坦一点,不是吗” 十三、突然优待(上) 平心而论,金秀是看不太上舒妃这个人的,失去了孩子的确是可怜,可按照这个时代之中的婴儿存活率来说,这是正常的现象,就好像是皇贵妃生育能力那么强的女人,也是夭折了两个孩子。 人会遇到挫折,这是太正常的事儿了,但受到挫折,就一味的自怨自艾,亦或者是怨天尤人,不想着怎么采取积极进取的法子扭转自己处于劣势的局面,而只是自暴自弃,这是不好的一个现象,如果只知道抱怨,却不采取措施,在金秀看来,舒妃就是这样负面情绪太多的人。 这样多负面情绪的人,难怪会失宠,要知道舒妃乃是纳兰家出身,家世渊源,文采了得,皇帝最是喜欢文采出众之人,若是舒妃能够稍微收敛一些情绪,振作一些,昔日繁华热闹的永寿宫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宛如冷宫一般。 但现在呢,也不得不要拉住舒妃,很多时候并不需要所有人的水平都和自己处在同一个层次上,只要她们能够跟得上自己就收敛。 听到金秀这么一说,舒妃大为满意,她拉住了金秀的手,“你呀,总是这样的为别人打算,之前你出宫去,我是想着你进宫的,只是你说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可是没想到,李如全说你成了十二阿哥的福晋,我可真是高兴坏了,你这入宫来,我可算是有帮手了” 舒妃倒是有一点好,这点品质和纳兰永宁颇像,就不是强迫人的那种人,金秀说不想入宫,舒妃虽然惋惜,倒也没有强迫什么,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金秀说不愿意入宫,最后总是避免不了真香警告。 “娘娘不宜和皇贵妃斗气,”金秀笑道,“皇贵妃主理后宫,不必事事针对,至于用度削减了,倒也不是事儿,”金秀自信说道,“过些日子得空了,我就派人送银子过来给您。” “如何使得”舒妃忙摆手,身子微微朝着金秀前倾,“你这家里头不宽裕,还是要节约着用,宫里头可是处处都要用银子的,不比外头家里,不相干的人不理会就成了,在宫里头可不行。” 舒妃忙摆手,马佳宫女端了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是一个百叶如意吉祥红宝石璎珞的项圈,“这还是我封妃的时候,皇上赏的,这么多年了,白放着也没用,不如给了你,你年轻,刚好用得上这个。” 舒妃拿起项圈来,在金秀面前比着,那红宝石晶莹剔透,在阳光照耀下鲜亮无比,好像是新鲜之极的枸杞子,看上去水灵灵的,金秀忙退却,“这样的好东西,怎么能给了我万万使不得。” 舒妃这也是下了血本执意要答谢金秀,更是要将来和金秀同气连枝了,“我这白放着也是无用,你年轻,用这样的好东西才配,再说了,我这无儿无女的,日后不仰仗着你和十二阿哥,还靠着谁”舒妃十分坚持,金秀也只好收下了,“娘娘这么客气,我也不好不生受着,不过我眼下是缺一些银子,以后却也不会了,”金秀对着舒妃笑道,她喊了一声,让小叶子进来,“你去领一百两银子来,恩,别告诉章嬷嬷,就先拿十二爷的。娘娘,宁老爷托着我也拿了一些银子进宫来,只是算在我的妆奁里头,要慢慢的拿,一块都拿了倒也无妨,只是要被章嬷嬷絮叨,这就不好了。” 小叶子吓了一大跳,这位福晋可真是豪爽的很,一下子又要挖了自己的一百两去了,但也没办法,只能是强忍着心疼答应了下来,转身出去先把自己个的体己再拿一百两出来交给舒妃。舒妃奇道,“你怎么会不缺银子在我这,却不必藏着掖着了,你若是银子有,那也该自己个花。” 舒妃和马佳氏一起说了一些打赏的套路和规矩,重点是马佳氏在说,毕竟舒妃不可能直接打赏给奴才们什么银子,相关的套路和潜规则,是有一定之规的,总结起来就是两句话一是要是想要日子过得舒服些,银子就要打赏出去,忒儿是想吃点什么,想让内务府特殊照顾,这都是要用银子的。 二就是宁可面面俱到,银钱少了一些,也不能够打赏特别的人,其余的人没有,比如说寻常人都知道巴结养心殿的人,李玉来传旨或者是送东西,打赏李玉这少不了,这算是和养心殿的人打点好关系,多少银子都值得;可若是其余的人,比如水房的人送水,或者是花房的人特意孝敬了什么新鲜别致的花儿来,就算是囊中再羞涩,十个大子儿,几角碎银子,也是要赏的,大玄护军八旗人家最重视礼数,宫内人也是如此,人家伺候你,孝敬你,你不给打赏,就是目中无人,就是看不起人家的孝敬,日后想着再有什么孝敬那自然是没戏了,再给你暗地里使绊子踩几脚,人人皆敌,这宫里头就难呆了。 真是无钱寸步难行,金秀饶是明白人情世故,但的确是不知道这宫里头是这样的规矩,“既然如此的话,自己宫里头手下伺候的人,也要打赏了” “自然是了,”马佳宫女笑道,“三节两庆是主子们的好日子,底下的奴才也要跟着享福不是虽然该办的差事儿还是要办,但这好日子,若是不赏给银钱,人家心里头也不舒服,入宫当差的宫女太监,都是家里头贫寒的,不管是为了自己个日后养老,亦或者是补贴家里人,都是想着赚一些银子回去的,宫里头的俸禄不多,到底还是要靠主子们的赏银。福晋可千万要管住身边的人,这身边的人若是管不住,银钱赏不到位,出了吃里扒外的人,那可就是不好了。” 马佳宫女说的有道理,金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到底不是八旗世家出身,不知道就算是让丫头们送一块手帕都要赏钱的规矩,红楼梦里,薛宝钗命婆子雨夜送了燕窝和糖给林黛玉,林黛玉忙叫紫鹃给了一吊钱给那婆子,“吃杯酒去去寒气。” 十三、突然优待(中) 这个时代的宫女太监有些像是后世西方那些高级餐厅里的服务员,薪水不高,但靠着顾客们打赏的小费可以获取到不菲的收益,金秀虽然是学历史的,但对于这种具体到细节上的风土人情人情世故等等,还真是不了解,这么一番交谈,倒是知道了一些内在的奥秘,但是她有些不以为然,用钱财笼络人,那到底是落了下乘,最要紧的还是人心要齐吧。 “说这些个,到底也没意思”舒妃叹道,“我可真是羡慕你,这成亲了之后马上就要分府出去住了,十二阿哥有了爵位,那就是有了俸禄,你又是会持家的,”持家这一点真不知道舒妃是怎么看出来的,亦或者是是她觉得贫苦人家出身的技能就是这个,“日后就算是迎来送往的也是寻常的事儿,有来有往,倒也不必怎么笼络下头的奴才们了。” “娘娘说分府出去住,我倒是说,要住在宫里头的好。”金秀淡然说道。 舒妃大为惊讶,她看着金秀,“阿哥们成婚都是要搬出去分府居住的,这可是祖宗规矩,而且宫里头也不算自由,你怎么还想着住在宫里头呢” “离着养心殿越远,越没有权柄,也就越没有人巴结,没人巴结,没有权柄,这个阿哥越当着,也实在是越来越无趣,娘娘,”金秀嫣然一笑,“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舒妃发呆,“你想做什么呢” “没有什么,只是想着让十二爷过的好一些,”金秀解释道,“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十二爷的出身在这里,躲着是没用的,在我看来,出宫去就是意味躲着,远离紫禁城,远离养心殿,可不是好事儿,宫里头虽然过的不怎么舒坦,但还是要留在宫里头才行。” “可祖宗规矩如此” “是呀,是呀,”金秀无奈的摇摇头,“规矩在这里,现在也没什么法子,只能是走一步是一步,慢慢的走着瞧了。” 两厢说着话,金秀又问后宫各位嫔妃如何,舒妃这里可以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既然是成为了皇家媳妇,那么多少也要都知道了这些后宫各宫主子们的脾气,皇贵妃是见过了,既然得罪了也没办法,但其余的,该讨好要讨好,该奉承的奉承,别再落下什么坏名声。 正在说话的时间,小叶子急匆匆的走进来,来不及打千,也还没来得及给舒妃银子,就先禀告了一个惊天大消息,“内务府来人了,说要把主子和福晋的住所再修一修” “这有什么可修的,”舒妃不以为意,“马上就搬出去了。” “内务府的人说,万岁爷口谕,阿哥和福晋要继续住在宫里头”舒妃睁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望着小叶子,金秀也很是惊奇,但是她稍微镇定了一些,“这可是真的” “奴才也不知道真假,但内务府的人,是这么说的” 金秀低头微微沉思,历史难道出现了一些波澜和岔道了吗大玄宫廷惯例,阿哥们成亲后肯定就是要搬出去的,住在外头的府邸里,白天可以入宫学习,或者是入宫帮衬料理政务,但晚间必须要出宫。 除非当到御前大臣或者是军机大臣,要戍卫宫廷,这才可以晚上住在宫里头,这一套规矩的设置,大概是为了避免阿哥们有不轨之心想着搞什么政变吧,所以基本上都要住在外头,这是祖制。 “这是什么意思呢你说说,”舒妃震惊回过神来,“这是要干什么万岁爷怎么把你们都留在宫里头了。” 金秀心里头有个模糊的想法,但也不说出来,这自己的臆想和猜测,自己想想也就罢了,说出来只怕是被人笑话,她笑道,“臣妾怎么知道万岁爷的心思是什么只是有一样,我是知道的。” “是什么” “那就是以后要多多叨扰娘娘了,”金秀慢慢的起身,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接下去,这紫禁城里头,可是有热闹看了” 舒妃隐约觉得金秀的笑容有些阴森,她的话很是恐怖,“你这是想干什么呢难道是又想在宫里头闹什么了”舒妃是知道金秀的本事的,“我可是一点都不想看笑话,阿弥陀佛,金姑娘,上次你帮着我办的好,只是这一时占上风,没有根基到底是不能一辈子占上风,我劝你,就不必再做什么了。” “娘娘您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是,忍不住一时之快,那么长远来看必然是吃亏的,您之前可是要我帮着您出一口气呢,怎么现在又劝着我要忍得住呢” 舒妃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反正在金秀面前,舒妃似乎一直从未强势过,口才也争辩不过她,“那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舒妃娘娘,”金秀起身,朝着舒妃请了个安,她预备着离开了,“我这刚入宫,又是阿哥的福晋,安分守己,遵纪守法,孝敬娘娘,伺候好十二爷,这才是我该干的,其余的事儿,我又怎么会做呢” 金秀颇有些无语,这个舒妃真的以为自己是孙悟空吗敢在紫禁城里头大闹天空,让大家伙都下不来台那是小叶子,不是自己这十二阿哥福晋。 “只是有些时候,相信,娘娘会站在我这边的吧” “什么时候”舒妃狐疑的问道。 “比如我和令皇贵妃有什么矛盾纠纷的时候,您总是会站在我这边吧” “那是自然,只是你不能连累了我才好,”舒妃忙道,她显然是被皇贵妃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不敢做别的事儿,“我呆在宫里头,凡事儿要稳妥为上。” 金秀微笑不语,马佳宫女真的忍不住了,扶着金秀福了福,又插话道,“娘娘福晋有主意,都能帮着外头纳兰老爷赚了一个爵位,难道帮不得您吗您又何必这样的胆小,咱们这永寿宫,就算是差了,再差还能差到什么地方去” 十三、突然优待(下) 舒妃其实就是我们之中的普通人,有些想法,但又没有什么远见;有脾气,却又没有什么本事,还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想的太多,却又做的太少,面对不公平的社会现状,只会发牢骚,要指望她去扭转是什么,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她只会抱怨各种,却不想着如何去改变。 职场之中经常会有这样的人,金秀上一辈子的单位之中,有一些快五十岁仕途无望但内心又很渴求的大叔们,总是对着单位各种不满,但自己办事拖拖拉拉,又很是敷衍塞责,只会挑刺,从来不想自己个的懒惰和不作为,是自己不能成功最关键的原因。 舒妃是不扶起来的人,金秀也不指望她能够有什么彻底的改变,若是有人能够在内廷之中和皇贵妃抗衡,避免皇贵妃一家独大只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那么舒妃也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但不管如何,舒妃的身份地位在这里,就算是不得宠了,总是有些作用。就好像是马佳宫女对着舒妃就是忠心耿耿的,在宫里头,忠心耿耿的人,比什么人比什么银子都要来的有用。 舒妃一下子意气风发,一下子胆小怕事,就连马佳宫女都看不下去了,说些话的意思,全然抛开了主仆之分,“咱们永寿宫都已然这样了,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如今恰好宫里头也有大变化,福晋竟然可以住在宫里头,这可是大福气,您之前受了那么多次,唯独独这两次,有福晋帮衬着你出主意,您才扬眉吐气了一番,若是福晋日后不再住在宫里头,咱们也就罢了,如今这机会极好,咱们不靠着福晋,还能靠着谁呢,难得的还是福晋和咱们的老交情呢。算起来是世交,原不是外人” 这些话应该是马佳宫女私底下劝舒妃的话儿,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但马佳宫女见到金秀要走,情急之下,显然也顾不得什么了,于是这样急切的说出来,她扶住金秀,“我们娘娘有心无口,心里头想的事儿和说出来的不一样,福晋别见怪。” “这话是如何说的,我和娘娘也是老相识了,娘娘仁心,凡事儿忍让一些也是寻常,再者,舒妃娘娘,”金秀凝视舒妃,“乃是八旗八大家出身,纳兰氏姓氏尊贵,入宫又早,封妃也早,乃是宫里头的老人们,对着皇贵妃这样晚入宫的,自然宽厚些,也是寻常。” 舒妃听着有些舒心,又有些不满起来,当然这个不满不是对着金秀,而是对着皇贵妃,舒妃几句话被金秀一撩拨,顿时就架子又起来了,“你说的不错” 金秀告辞出了门,有些话说一说,也就是了,但没必要在寻常时候加大火力,反正今日是程序性的拜见,不指望谈什么具体的细节,而且金秀又不是为了入宫和皇贵妃造反来的,没必要一开始就剑拔弩张。金秀出了永寿宫正殿,永基恰巧也出来,小叶子跟在身旁,显然是禀告过了,永基手里头还拿着一本书,他带着探求的神色望着金秀,金秀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在此说什么,两人一起出了永寿宫,身后依旧是跟着小太监小叶子和宫女们,永基皱眉,脸上忧心忡忡,“怎么皇阿玛突然下这个旨意” 永基是十分不愿意呆在宫里头,这个庭院深深宫阙万间的紫禁城,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存在,这里无数的白眼、冷漠、讽刺和诋毁,金碧辉煌下,尽数都是这种,他之所以想着找上了金秀,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助力。 一个可以帮助自己脱离紫禁城的助力。 他的想法和在永寿宫之中对着舒妃说想留在紫禁城的金秀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天意难测,”金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您都不知道,我自然不知道了,不过,这个事儿,”金秀笑道,“或许不是坏事儿。” “不是坏事儿” “十二爷最喜欢读书,博古通今的,怎么忘记了,”金秀左右看了看,刻意压低了声音,“万岁爷当阿哥的时候,也是住在宫里头的。” 永基还没回过神来,后头又有人小跑过来了,原来是马佳宫女,她小碎步跑到了金秀和永基面前,先是告罪请安了一番,“我们娘娘笨口拙心的,实在是说不上什么话儿来,奴婢刚才好歹劝了一下,奴婢还有李公公,娘娘说了,让都听福晋您的吩咐,风里雨里,在所不辞。” 或许舒妃是这个意思,或许也是马佳宫女和李如全他们自己的意思,但不管是谁的意思,现在起码金秀在宫里头不是孤立无援的了,有一些可以驱使的人,会围绕在金秀身边,金秀现在最缺的就是眼线,“姑姑是宫里头当惯了差事儿,万事都谨慎的,这一点我是放心的,你的话儿我记下了,我有什么事儿自然吩咐你,有什么好处,也不会忘了你。” 得了金秀的承诺,马佳宫女喜形于色,这才又行礼再三离开,金秀回头望了马佳宫女的去向,“有人靠着咱们来了。十二爷,您觉得,如何” “这样的人,有用处吗” “每个人都有用处,只是要看放在什么位置,人尽其才,但要用在合适的位置上,不然放错了位置,那就不能发挥用处了。” 永基显然对着皇帝的这个旨意有些惊疑,所以对着马佳氏的投靠心不在焉,在外头不方便谈话,回到了阿哥所,坐了下来,脸色就不怎么好看,章嬷嬷进来絮叨说是舒妃赐给的东西极好,但只怕是太好了,金秀受不起。永基不耐烦,哼了一声,“絮叨的很主子们坐着说话,你怎么还上来说这么多话儿到底是我说,还是你说” 章嬷嬷不妨永基突然发作,一时间脸面有些不好看,金秀忙转圜,“嬷嬷赶紧着把东西收拾了,还要盯着内务府的人修房子呢,可看好了,别叫他们磨洋工偷工减料了去” 十三、突然优待(完) 章嬷嬷涨红了脸被福子和小巧半拉半搀扶着下去了,“爷这是怎么了” “我这心里头正不痛快的很,她还在这里头絮叨,她是教导嬷嬷,可也不该失了分寸,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难不成我们两人日后都要每天听着她啰嗦不成” 永基倒是可以发发飙,但金秀不成,到底是男女有别,地位也有所差距,“不必和她一般计较,我瞧着她之所以跟着我,当我的教导嬷嬷,只怕也没有什么门路的,但凡是有些门路,那也不至于跟着我这无权无势的福晋了。” “咱们还是要管着别的事儿,”福子奉茶上来,金秀指了指炕桌上的一碟花生酥糖,“把这个拿给章嬷嬷去吃,就说是我吩咐的,一定要叫她帮着看住了内务府,不能让他们随便蒙混过关了去。” 永基稍微平复了一些,他对着金秀的话儿,还是愿意听的,等到福子出去,殿内没人伺候,永基就问了,“皇阿玛是什么意思你之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万岁爷的意思,我猜不到,十二爷,想着昨天的事儿,我无非是想着表示自己节约些,可没想到万岁爷明察秋毫,把内务府敷衍办我妆奁的人给杖毙了,天意难测,我还是这句话。” 金秀当然坦诚自己猜不中皇帝的意思,根据昨日这么一次拜见,皇帝竟然在自己的言语之中就体察到了内务府敷衍塞责的事儿,可见是十分精明厉害的人物,皇帝会发现这一点,或许是因为金秀的举动,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到的,素日里头不做声,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一会事儿。 永基微微皱眉,“可我可以猜一猜万岁爷的意思,”金秀慢慢的说道,“昔日世宗皇帝在的时候,阿哥们成亲了也没有搬出去,特别是今上,封了宝亲王,可还是住在北五所的。” “啊是,是”永基恍然大悟,刚才金秀的话,他的确是这一会子才回过神来,想通了什么事儿,北五所昔日永盛皇帝还是宝亲王时候的住所,在永盛皇帝登基之后,特意下旨重修,将规制提升,改为“重华宫”,以表示自己龙潜之地,也是地位尊崇。 昔日还不是皇帝的宝亲王,和他的五弟和亲王,封王成亲之后,都一直住在宫中,未曾出去,说明那个时候,天正皇帝已经动了要立储的意思,难道现在,永盛皇帝也想,也有这个想法了吗 永基想通了之后猛地看向金秀,他的心剧烈跳动,“难道是有这个意思吗” 可金秀还是摇了摇头,“我猜不到,而且皇上的心思,只怕是逆而行之,或许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就算是想到这一层,皇上可能也不只是这一层。” 永基叹道,“你若是想不通,只怕是没人想得到了” “想不到却也不必想了,”金秀拿起袖子,抿嘴微笑,“咱们该干嘛还是干嘛也就是了。” 这话似乎很不负责人,但这的确是最好的方式,以静制动,是正确的,但树欲静而风不止,金秀想着要以静制动,有人偏生不让金秀静下来,才到了午后,永基出门去尚书房读书,虽然是成婚第二日,但也不是可以全天放假,放个“半假”就很是不错了,永基自己出门去,金秀没事做,打了个盹,还没睡舒服,福子就进来禀告了,“小叶子公公有事儿告诉福晋。” 贴身的宫女自然可以出入内殿,但太监就不是那么随便了,这时候金秀还在午睡,小叶子进来打千请安,“外头有裕太妃送了礼物来,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裕太妃”金秀迷迷糊糊的,“是哪一位” “是五爷的额娘,住在寿安宫里面的。”小叶子笑道,“素日里头只是礼佛,也不出门。” 是和亲王的母亲吗是长辈,那么就不能随便了,金秀忙起身说道,“人在何处我要马上去见才好。” 福子和小巧进来给金秀整装,还在梳妆的时候,小叶子又进来禀告了,“各宫嫔妃都送了礼物来了。” 金秀正在套着一支银手钏,听到这话,不由得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怎么会这么多人”这不正常,按照规矩来说,金秀要去拜见各宫主位,并请安问好之后,各宫嫔妃才会赏赐,可金秀今日也就是见了皇贵妃和舒妃,舒妃自然不必说,给了一个贵重之极的金项圈,皇贵妃么,虽然是心里头恨得金秀牙痒痒的,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从储秀宫出来,还是赐给了永基和金秀各内造绸缎两匹,头面一副。 这去拜见,长辈的确是该给见面礼,可没有去过的长辈,为什么会送礼进来金秀慢慢的站了起来,问小叶子“有那些人” “都是六宫的嫔妃,各宫主位。” 金秀踩着花盆底,慢慢的走到了正殿门口,果然看到小巧的院子门外人声鼎沸,人头攒动,来的人不少,“这不对劲啊,”金秀不由得狐疑得自言自语,“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这” 章嬷嬷喜滋滋的走过来,对着金秀笑道,“十二爷和福晋的好日子,没想到合宫各位主子都来道贺了这可是十分难得的事儿。” “难得嬷嬷,你也这么觉得” “自然是难得的,奴婢可记清楚,之前八阿哥成婚的时候,可是没有这样大的体面”章嬷嬷说道,“那时候就是皇太后和之前的咳咳,十二阿哥的亲额娘赐给了礼物,其余的也没有这样道理没有去拜见就先赐给东西的道理。” 金秀思索了一番,又问小叶子,“十一阿哥那里可有” “也是有的,奴才刚才问过,一式两份,先送了十一阿哥处,再送咱们这。” “这是怎么说的”金秀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 “小叶子,请他们回去,咱们这礼物,不能受” 小叶子瞪大了眼睛,“福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 十四、各方反应(上) “这只怕是不太好吧”小叶子瞪大了眼睛,“可都是宫里头的太妃、娘娘们,这些各宫主位赏东西下来,若是福晋都给拦着了,叫主位娘娘们怎么看咱们” “没有这个规矩”章嬷嬷也忙道,“主子们的赏赐,只有谢恩的道理,怎么还能说不要呢福晋您若是这样,只怕是不合规矩啊。” “可如今我没有拜会诸位长辈,不该受这样的赏赐,”至于成婚的赐给,那是在大婚典礼之前早就备下了,不可能说事到临头才来给赏赐,而这一次的赏赐,想必是突发奇想的,按照这宫里头人的秉性,只怕还是和皇帝早间的旨意有关系。“不能受,免得日后被人说闲话。” “能有什么闲话”章嬷嬷很是着急,她原本跟着金秀以为还没有什么油水,可自从在金秀家里头,金秀就没有亏待过她,后头又有纳兰永宁送嫁,入宫后原本就以为跟着半红不黑的十二阿哥,没想到竟然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如今这样的好东西,这么多人来上次,可就不能错过了,身为掌事嬷嬷,主子们有进项,她当然是高兴的事儿,毕竟按照大玄宫廷的规矩,福晋的妆奁嫁妆赏赐等东西,都是由掌事嬷嬷管着的,这里头大有油水,就算是不必中饱私囊,但素日里头能够管着这么多好东西,也是好的,各宫主位都是历年不知道珍藏下多少的好东西,送出来的必然是好。“都是他们自己个愿意赏赐的,福晋又何必拒绝别人的好意呢” “小叶子,你出去告诉各位来给赏赐的,就说未经拜见请安,身为晚辈不敢收赏赐,不仅是心意不敢收,就连礼数也是不能妄为,还请诸位回转,等到日后得空,我一定会登门拜见,叩谢各位隆恩。” 小叶子最是听金秀的话,就算是章嬷嬷连声喊住他,也是一溜烟的出去了,章嬷嬷很是不解,她甚至是很愤怒,“这是做什么十一阿哥那边都收了,咱们这里不收,叫外头的人怎么办福晋,您这是没有规矩” 没有规矩是一个很大的罪过,若是换成了普通的新妇,肯定是被吓得不轻,但金秀自然不会,“嬷嬷别恼,”金秀笑道,“我有事儿要交代,交代清楚了,我再和你说到底为何不能要。” 金秀就站在正殿门内,见到小叶子在外头招待了一番,显然,跟着金秀永基一起去南边,小叶子到底也历练出来了,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又很是谦和,外头的人虽然很是惊讶,竟然有人会拒绝赏赐,但来的人都是宫内行走的,和小叶子素来也有点头之交,见到小叶子这样,有人就笑骂道,“你这猴儿胆子越发的大了主子的主意你都敢拿了,阻了主子的财路,只怕是你今个晚上屁股就要开花了” 小叶子笑嘻嘻的打着罗圈安,“可不敢,可不敢,我是什么牌位上的人,敢给主子做主,实在是主子吩咐的,小的可不敢不尊,各位嬷嬷各位总管,您们请回,请回” 小叶子历练出来了,说话颇有分寸,大家伙见到十二阿哥这里不收东西,也就是纷纷回去了,几个相熟的人一碰面,还说上话来了,“哎哟呵,这可真是新鲜第一次见到这不收东西的” “可不是那边十一爷可是麻利儿爽快的收下来了,十一爷可高兴的不得了,只是呀,”说话的太监左右看了看,发现也没有旁人,于是压低了声音吐槽永瑆,“未免是太小气了些,咱们这送主子们的赏赐去,他真是一毛不拔,一个铜板大子儿都没给” “嗨您还不知道哪位的脾气嘿嘿,是油锅里都”话语声渐渐的低落了下去,众人复又捧着东西回到了各自的宫里头,永基婉拒赏赐的事儿,又是迅速的被传播开来了。 金秀见到众人散去,这才转过身来,复又坐回到了位置上,她见到章嬷嬷神色有些不悦的走了进来,这才笑道,“嬷嬷一定好奇,为什么我不收外头这些人的东西” “您且坐下,”她吩咐福子,“给嬷嬷倒杯茶,听我说一说。” “东西是不能拿的,嬷嬷且想想,为什么我还未拜见各宫主位,这赏赐就来了,”金秀慢慢的开口,“是谁的面子是我的,还是阿哥的” 章嬷嬷言不由衷的说道,“想必是看在十二阿哥的面子上吧” “十二爷已经没多少人关注着了,谁会看在这位不知道未来如何的阿哥什么面子上呢”金秀说道,“十二爷是不会有什么面子的,而我,新入宫,也不会有什么面子,而为什么会在成婚后的次日,就有人上赶着赏东西呢” “当然还是因为万岁爷的旨意,万岁爷下旨让我们留在宫里头过日子,那么意味着,或许是大家觉得万岁爷看重我们,所以才愿意赏赐。可如今万岁爷到底是为了什么把咱们留在宫里头可不知道啊。” 金秀望者错金博山炉上面冉冉升起的氤氲香雾,不免有些出神,皇帝的心思,摸不著,可总是有很多人愿意去摸一摸,按照金秀和永基的解释,皇帝不一定是想着要立储,但可能会有这个意思,或者要观察观察,这两位年岁一样的阿哥,会有什么特别的品质,值得皇帝可以倾注注意力。他有这个意思,那么在行动上就表露了出来,就有人会闻风而动,就比如今天,只怕就是按照皇帝的意思,然后大家伙纷纷来打点关系,赏赐什么的。 章嬷嬷不是笨蛋,金秀这么分析,倒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可这样,万一万岁爷的意思,是要咱们收呢都却了人家的恩赏,只怕是大家伙还不见得说你的好话呢。” “我叫小叶子去打发他们,说了好话,又表示了自己的谦卑之意,想必是不会有人见怪的。” 。 十四、各方反应(中) 金秀的话,章嬷嬷不能全部听懂,但她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这位十二阿哥的福晋,很是小心谨慎,她原本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她非常清楚,在这深宫之中,如果想着要好好生存下去,小心谨慎是最需要的品质,“福晋这么说,倒也罢了,只是十二爷还不知道这回事儿,您就这样做了,是不是不太妥当总是还要先听过十二爷的吩咐吧” 小叶子站在门外,听到这话,看了章嬷嬷一眼,金秀笑道,“没事儿,我办了,再请示阿哥就是了,不打紧。阿哥的性子和我最像,不求什么轰轰烈烈,只是要平安平稳就好。” 小叶子心想福晋您的性子真的能平安就好了,只怕是做事儿最喜欢轰轰烈烈的,就是你了。 才入宫第二日,就有这样接二连三的事儿来,章嬷嬷见到金秀没有吩咐,于是就还出门去监督内务府的营造,实际上金秀对着章嬷嬷也不算是很亲近,毕竟金秀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不是最贴身的人,她不太愿意和他们说话,也不会是分派什么具体的事务,所以原本应该和主子最亲近的掌事嬷嬷,并不能得到金秀的最信任,只能是去做那些督促分派事务的工作了。 金秀盘膝窝在炕上,一只手倚在头上,眼皮子忍不住惺忪,午后无事,合该是打盹的时候,外头虽然有着不少修缮和构建东西的差事儿在干,发出叮叮咚咚的的声响,可显然不能够影响金秀,不管是如何,在宫里头虽然规矩大,可到底这两日,再怎么样,也是婚假嘛,还是可以多偷偷懒的。 日头夕照,窗影西斜,博山炉飘逸出了凝神静气的檀香,过了一会,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永基回来了,他掀开门帘到了里头,见到金秀在打盹,微微一笑,挥挥手,示意福子等人退出去,自己个坐了下来,仔细看着金秀的面容。 金秀的容貌其实不算是十分绝色,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相貌,但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在里头,就好像是显然,就算是在打盹,神色从容却没有寡淡的意思,长眉入鬓,眼睛微闭,睫毛深长,朱唇微点,不像是在打盹,倒是一尊完美丰满神色安详的佛像。 这样宁静舒服从容不迫的时光可真是难得永基想起了自己个和金秀的几次见面,在寿康宫宫墙拐角处,那么电光火花之间的只言片语,到后头书铺相会,都只是来去匆匆;去缅甸的路上,更是山高路远多有险阻;到了缅甸,每日都是要办差做事儿,特别是金秀,奔波劳碌甚久,两人往往都是谈事儿,极少有无事闲坐的时候,像如今坐着,还真是头一趟,永基回想了一番,不免哑然失笑,虽然自己和妻子金秀尚年轻,但已经共同经历过极多的事儿了。 永基站在炕前,微微弯腰端详金秀了好一会,这才转身,慢慢的坐下来,可这才坐到炕上,金秀就醒了,她撑着手臂,睁开了眼,姿态不动,秋水一般的眼神就抬起来看到了对面的永基,微微一笑,才支起身子,“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该迎接的。” “无妨,随意一些才好,”永基看了看金秀,笑道,“美人如花隔云端,可谓之绝佳诗句。” “我可没有隔云端,这不是就在爷面前么,”金秀慵懒的笑道,“午后无事,困倦的很,爷才下了学今个上了什么” “上了几章孟子,今个八哥不在,十一哥又告假了,统共没有几个人,师傅也讲的没什么兴致,早早就散了。” 金秀对着四书五经只是泛泛,所以也就没有和永基谈这个,“今个有不少人来赏赐东西,我都给回了。” “赏赐东西”永基奇道,“谁的” “裕太妃,听说还有各宫娘娘。” “听说”永基笑道,“这话有些奇怪,你难道没有见他们吗” “自然没有见,问过了章嬷嬷,没有这样没有拜见请安就给赏赐东西的规矩,所以我都回了,”金秀笑道,“这事儿没和爷说过,倒是不应该。” 福子在外殿听到有说话声,于是用一个剔红八宝葫芦盘端了两碗茶来,奉给永基二人,“小事而已,你答应了也是好的,我对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永基拿起了盖碗,撇了撇茶沫,笑道,“什么事儿你只管做去,且不必问我,若是有什么事儿办了,再告诉我也是一样的,如今既然是夫妻了,自然是信任你。” 这话说的很是甜蜜,金秀心里头听着也是暖洋洋的,好像是闻到了一朵芬芳的玫瑰花一般,沁人心脾,“爷说笑了,我这在宫里头,自然要事事和你说才是。” “之前我倒是还想,出宫住在外头,能干什么,咱们怎么过日子,如今看着也是不能了,”永基叹道,“还是要住在宫里头。” “一动不如一静,”金秀语气温柔,劝慰永基,“搬出去,各式各样的东西都还要自己准备,这倒是繁琐了,在宫里头阿哥所住着,起居饮食都不需要自己个操心,伺候的人也多,这是好事儿,爷暂且忍耐一二,您该读书就读书,其余的事儿,不需多管,闲言碎语也不能放在心上。” “能有什么闲言碎语,”永基笑道,“横竖我只读书,不去别的地方的。” “对,对,”金秀笑道,“一切如旧就是了。” 成婚的第二日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儿,除却皇帝的旨意打消了永基本来搬出去住的美梦,而金秀又拦住了众人的赏赐。其余的事儿很平淡,金秀陪着永基在灯下看了一点书,又提笔自己写了几个字,金秀虽然会写毛笔字,但到底不是旁人幼年从小练的童子功,只能算是工整,永基看到金秀的字儿不如自己,顿时自信心大增,笑着指点了金秀几句,又拿了自己素日里头练的法帖来,手把手的教金秀。 。 十四、各方反应(下) 金秀写了一个“旦”字,只觉得不满意,“哎哟,我这字儿写的,委实是太丑了些,怎么练都不对劲。” “握笔要松,松而不懈,手腕悬空,不可搭在桌子上,”永基也拿了一支湖笔,在边上比划了几下,又在金秀写的那个“旦”字儿上,指出了具体的改正意见,“这横折部分,不可太硬,日下这一横,不可太长,台阁体要优美圆润,观之不倦,宛如印刷出来的,俗话说,金版玉书,如此这样才好。” “爷的意思,就是不能太有自己的偏好,是如此吗” “是,不可太刚,不可太突出,比如你这日字,就过方,转折处太硬,单个字儿还好,若是在一篇文字之中,这个字儿就太突出了,只怕是整篇平和的意境在这个字儿上就破坏了。” “原来如此,写字也是和做人一般,讲究中正平和,不宜太过突出,”金秀听到永基这话,似有所悟,于是凝神静气,又写了一个“旦”字,这个字儿是不怎么刚硬了,却又太软绵了些,这倒是又少了一些风骨,字儿软绵绵的,没有什么精神,金秀见到如此不免叹息,“道理容易懂,可实际上去按照道理做,可真是难” “不必着急,”永基笑道,“你说从小并无人教,能写成这样已然不错,接下去慢慢来就是了,宫里头闲着无事,除非每日请安之外,其余的时候多练字,自然会好起来,我的字帖,你自管临摹就是,只是我到底还不算上佳,宫里头字儿写的最好的,还该是十一哥,什么时候让他来教导教导你一二,就能不错了。” “十一阿哥我如何能叫他教导”金秀摇摇头,笑道,“怎么样也该避嫌才好。” 永基这才回过神来,“是了是了,我总觉得你还是在云南缅甸时候,穿的男装模样。”两人说笑了一番,撇来这事儿不提,不一会,嬷嬷宫女们端热水进来,给两人梳洗,明天开始又要忙了,不仅仅是永基要继续去读书上课,就连金秀也要出门了,要对着长辈其实就是管理六宫的皇贵妃晨昏定省,不能够短了礼数,这些事儿不算难,但都是很繁琐,而且是很浪费时间,需要养足了精神,应付白天的事儿。 这边安置下来了,可其余的地方,却还没有安置下来。 隔壁不远处的阿哥所,这里是十一阿哥的住所,今日没有去上课的永瑆,这会子躲在书房里头正在看着礼单高兴的值乐呵,又叫小太监,自己个喊一样的东西,就叫小太监流水般的搬过来,什么和田玉佩,什么赤金莲花手炉等等,什么宣德白瓷观音像,什么紫檀木镶碧玺朝珠,一样一样的对过去,喜滋滋的看了一遍,末了才心满意足吩咐“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不能随便都乱放,放在柜子里头,锁好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乱动” “爷,这里头可是有些东西,比如头面簪子什么的,应该是赏给福晋的,也都一起收了吗” “什么给福晋的,这就是赏给我的”永瑆不以为然,“自然是我管着,再者说了,夫妻一体,她的东西我管着,也是不错的,怎么还算的这么清楚呢” “是,爷说的极是,”小太监很是清楚永瑆的性子,于是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说起了别的事儿来,“不过边上十二阿哥那边,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收呢,都退回去了。” 永瑆摆弄礼单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他有些疑惑,“老十二在做什么呢怎么好端端的,送了东西上门,都还不要” “是说呢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是听说那边都回了,传话儿的太监,就站在门口,没有让赏赐东西的人进去,里头的人压根就没见到外头的。” “这可真新鲜”永瑆奇道,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今个我没出门,十二弟必然还是会去尚书房的,这家里头没人在,是谁回了难道是他那个福晋,元氏自己个做的主十二弟这么没出息吗”永瑆不屑一顾,“让妇道人家当家做主” “爷,他们那边没收,咱们都收了,是不是不太好呢” “这又是什么说法”永瑆奇道,“人家既然是要送,咱们自然是要收下的,不然岂不是却之不恭人家这样不收才不好呢”永瑆摇了摇自己亲手写的礼单,“收下了,咱们过几日再去拜见请安谢恩就好我可真是没想到,宫里头的各位主子们,家底都厚的很呢,”永瑆眼中冒着绿色的奇异光芒,“这送出来的东西可很好,我白白赚了一大笔钱” 至于永基处为何不收,永瑆漠不关心,可其余的人就不见得不关心了。 储秀宫人人自危,战战兢兢,皇贵妃今日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素日最为端庄华贵的她,已经是暴怒了一个晚上,就连晚膳都没好生吃,夜里头盘膝坐在炕上,脸沉如水,脸色黑的宛如锅底一般,殿内伺候的人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是低着头小心做事儿,免得被风波波及到,吃不了兜着走,这滋味可不好受。 鸣翠在水房拿出来了一个银碗,用银挑子拿了几片丹参片,再加了几颗枸杞,端起鎏金的锡壶,小火炉上煮开的沸水,冲泡了一碗参茶上来,等着稍微凉了一些,再端上去,边上又叫小宫女配了几样茶果来,预备着进献给皇贵妃。 马有德跑进来,见到了鸣翠,“哎哟,我的姑奶奶诶您还在这里头呢主子看不见您,只怕是又要生气了” “我这会子泡了茶就送过去,”鸣翠叹气道,“主子今个可真生气了,我从没有见过她是这样” “谁说不是呢”马有德想着晚间自己伺候皇贵妃的危险场景,不由得擦了擦额头上骤然冒出来的冷汗,“万岁爷下了这个旨意,”马有德不耐烦的把小宫女都赶了出去,和鸣翠窃窃私语,“六宫都上赶着奉承呢” 十四、各方反应(完) “你快别说这个了,”鸣翠拿了一个银汤匙,不停的搅拌着那参茶,“主子都为了这个事儿不高兴呢,你若是再说阿哥所的事儿,只怕是主子又要罚你呢” “哎哟,”马有德愁的在水房里头来回打圈圈,“被主子罚几下,打几下,只要是主子能顺心如意,这又有什么担心的呢只是这事儿来的突然,可偏生六宫奉承的人这么多大家伙都不知道,如今是谁管着六宫吗怎么一点都不顾忌着咱们主子的面子吗” “这宫里头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鸣翠不以为然,她依旧是慢条斯理的搅拌那碗参茶,“你还记得咱们主子那时候还是贵妃的时候,南氏还当着皇后呢,万岁爷想着要册封咱们主子皇贵妃,六宫的人不是上赶着来咱们主子这贺礼了那时候,谁还记得是南氏这个皇后那时候,谁还顾忌着皇后的面子这才过去几年呢,你混都忘了” “这话是可真没错你说的太对了”马有德朝着鸣翠伸出了大拇指,“是了,这个宫里头,谁的面子,都没有万岁爷的话儿好使” “对咯,”鸣翠拌好了参茶,又在里头放了一块冰糖,刚好稍微烫一点,送入殿内就温热可入口了,“万岁爷的意思才是最要紧的,大家伙都看着万岁爷呢。” 鸣翠用一个螺钿荷叶填漆托盘放着银碗,走了出去,马有德忙跟上,两人一同到了正殿,小宫女掀开门帘让两人入内,再朝着西偏殿行来,只见到皇贵妃盘膝坐在炕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似乎在打坐,嘴角抿的紧紧的,容貌严肃,好像是脸上挂着一层薄霜一般,生冷可怕。 马有德额头上的冷汗又冒出来了,他很害怕,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鸣翠先是微微蹲膝,“主子,夜深了,奴婢泡了参茶来,丹参益气,枸杞养颜,还加了一块冰糖,润口的很,主子喝几口罢。” 皇贵妃的丹凤眼微微张开,见到是自己这储秀宫的左膀右臂,脸上的寒意稍微缓和了一些,“放着罢。” 鸣翠将银碗放下,又示意马有德上前,马有德忙笑道“主子,奴才从阿哥所哪里,”皇贵妃的眉心剧烈的跳动了几下,吓得马有德一哆嗦,差点接下去的话儿没说下去,“打听来了,六宫这么多人赏赐东西,可两位阿哥不一样,大家说是两位阿哥,一位收了,一位没有没收” “还有这个事儿”皇贵妃好奇的睁开了眼,“哦那么,是谁收下了想必是那个穷酸丫头没有见过市面的东西,就是这样眼皮子浅” 马有德尴尬的陪着笑,“是十二阿哥和福晋没收,十一阿哥收下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皇贵妃皱眉抑或说道,“富察氏乃是傅中堂的女儿,如何会看得上这些哦,我知道了,”皇贵妃宫里头的情况是非常清楚的,特别是几位阿哥的性子,“十一阿哥那个吝啬的劲儿又犯了” “是,主子英明。” “可怎么回事儿,十二阿哥反而没收”皇贵妃许是打坐有些累了,起身走了下来,马有德连忙伸出手扶住,皇贵妃走出了西偏殿,走到了正殿的宝座上,“那个丫头可不是什么好门第出身,缺银子是常事儿,宫里头到处都要花钱,没钱是寸步难行,什么奉承伺候的人都跑了” “这个丫头不是真蠢,那就是真的有图谋,”皇贵妃冷然说道,“马有德,你说她是蠢人吗” “必然不蠢,”马有德迅速的说道,“把奴才耍的团团转,这宫里头可从来没有过” 马有德真的是非常擅长言辞,明明是金秀这个死丫头把皇贵妃耍的团团转的,他却把自己说成了这个被耍的人,一下子就把皇贵妃的嫌疑给摘出去了,金秀若是在现场,一定会非常佩服马有德这说话的水平,若是在后世,马有德凭着这个本事,起码能当一个处长。 皇贵妃果然十分满意,“那么她就是别有所图了,”皇贵妃现在正常了很多,通常人都是如此,在盛怒之后,总是会恢复冷静的,下午皇贵妃怒不可遏,现在冷静下来,她也恢复了六宫之主该有的智商和权谋,“她很聪明,大概猜出来万岁爷的心思了。” 这心思皇贵妃鸣翠还有马有德都知道,但心知肚明是心知肚明,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皇贵妃可以说,鸣翠和马有德不能说。 “她这样做作,又有十一阿哥那样的例子衬托着,倒是越发要博一个贤良的名儿了真是好厉害”皇贵妃冷笑连连,“才成亲第一日第二日,就迫不及待给自己丈夫张罗起来了” “万岁爷的心思是重要,大家伙都听着看着,但万岁爷的心思,转变的那是最快的,”皇贵妃从容不迫的说道,鸣翠端了参茶来,她喝了两口,随即放在一旁,“论起知道万岁爷的心思,谁能比得过我呢” 马有德忙拍马屁,实际上也不是拍马屁,“娘娘侍奉万岁爷这么多年,论起谁也比不过娘娘您呀。” “万岁爷有这个心思,不为过,只是呀,有这个心思过的阿哥,可真的太多了,”皇贵妃镇定自若,对着永基的威胁,似乎也不甚在意,“这么多年下来了,见得也多了。” “娘娘,那咱们就不动她那个丫头,才入宫两天就闹出来这么多的事儿来,”马有德的确恨得金秀牙痒痒的,自从沾染上了这个人,马有德被罚跪的次数,比前几年加起来都多得多,“依奴才来看,该是给她一个下马威才好。” “现在还不是时候,”皇贵妃摇摇头,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接下去的日子,长的很呢,搬出去住我还奈何不了她,现在么,”皇贵妃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掩盖了那些锋利的光,“那么大家走着瞧罢” 。 十五、合宫拜见(上) 秋夜露重风微凉,晓月清新一角,斜斜的挂在半空之中,养心殿内四下角落,堆满了应景的菊花,重阳节快到,花房精心培育的菊花次第开放,品种繁多,名本无数,有“雪狮子”“九品独尊”“翡翠”“绿玉”“黄明花”等等,只是这时候夜深了,并无人欣赏,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来去匆匆,或站着宛如木偶,目不斜视,压根就不知道来看菊花。 皇帝正在批折子,每日凌晨他就要早起和军机大臣商议军国要事,除却特别重要,需要反复商议的大事儿外,一般都是头一日,皇帝要在这里批了折子,了解了全国各地送上来的折子和要事是什么,然后第二日凌晨再和军机大臣们商议。 已然深夜,可皇帝也还是没有休息,披着奎龙团服明黄的衣裳,伏案看折子,李玉入内,先是给油灯挑了挑灯芯,让殿内更明亮一些,“万岁爷,夜深了,早些安置吧” 皇帝并不答话,依旧伏案在批改折子,过了好一会才,等着把最后一本折子批改完,才放下了朱笔,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闭目养神一会,随即招招手,李玉马上就将温热的毛巾献给了皇帝,皇帝擦了把脸,“重阳节的事儿,办好了吗” “回万岁爷的话儿,”李玉回道,“皇贵妃娘娘正在操持呢,具体如何,奴才还没去问过,不过,皇贵妃娘办事儿,想必没什么不妥当的。” “重阳敬老,皇太后年岁大了,再过几年,就到了八十大寿了,皇额娘身子康健,重阳节要好生庆祝庆祝,宫外的阿哥和他们的孩子们,都要叫进来,让皇额娘一享天伦之乐,今年国家有大喜事儿,也有大胜仗,也马上到年下了,该是普天同庆。” 李玉忙称是,“万岁爷说的极是,奴才会把您的意思,告诉皇贵妃的。” 皇帝轻轻的嗯了一声,“今个宫里头有什么事儿吗” 显然这是时常都会做的事情,“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一样,奴才要禀告今个午后各处主子都赏赐东西给两位刚刚成婚的阿哥” “哦”皇帝眉毛微微一挑,依旧闭着眼,“那他们收了吗” “十一阿哥收了,十二阿哥没收。” “是吗”皇帝淡然说道,“今个可不是休沐的日子,两个人都该去读书,怎么都没出门吗” “十一阿哥没出门,告假了,十二阿哥还是在尚书房读书,奴才不知道究竟如何,但估摸着,大概是十二福晋拦了回去的,没收赏赐。” “就是那个带着通草绒花的元氏吗” “就是她。” 皇帝似乎在思索什么,微微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倒是一个谨慎的人。” 李玉不方便就皇帝的评论性话语再说什么,他压根犯不上要为十二福晋或者是十一阿哥说什么好话或者是什么怪话,他能够伺候皇帝这么多年,养心殿总管太监的差事儿一直当着,不仅靠着当差勤勉,更是靠着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的这本事才过来的,别说是六宫众人了,就算是李玉,跟在皇帝跟前当差这么多年,很多时候实在是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就好像这一次的事儿,他委实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但他知道,有一点,那就是六宫的意思,或者说,六宫奉承的那个想法,只怕是没有猜中皇帝的意思,可皇帝是怎么想的,李玉就真的不知道了。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话儿都不说,这样是最好的。 “告诉皇贵妃,”皇帝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出了养心殿,在月光下赏了赏菊花,“重阳节的大宴,要办好了,不过,不必和外头的人一起,就皇额娘,六宫嫔妃,还有阿哥和福晋们,其余的人都不必进来了,只是跪拜贺寿就可。” “是。” 皇帝看了看菊花,复又回到了殿里,时辰差不多了,该到了翻牌子的时候,敬事房太监上来请皇帝翻绿头牌,皇帝直接吩咐,“去容妃哪里。哦,不必了,让容妃过来罢” 皇帝闭目养神一番,又散步走了走,顿时精神奕奕,敬事房的太监去传召容妃,李玉先给皇帝收拾了折子,皇帝歪在炕上想了想,吩咐了李玉几句,李玉很是惊奇于皇帝的命令,但他只是眼神微微一缩,随即马上答应了下来。 到了第二日,金秀先起来,然后看了看外头预备的东西可都好了,处处准备妥当,这才叫起了永基,先是她给永基换了要出门的衣裳,永基还有些不自然,笑道,“这事儿交给底下的人办就是了,怎么还叫你干呢” “这可是我该做的事儿,”金秀笑道,不过她到底不算是很精通这些具体的穿衣流程,只是在边上提点着宫女们,然后自己又洗漱妥当,嬷嬷拎着食盒进来,给两人摆了早点来,两人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早点,漱口后又喝了茶,永基略坐了坐,也就又出门去尚书房读书了,临走前吩咐,“过几日就是重阳节合宫大宴了,到时候你也要去,这些日子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倒是少出门才好。” 金秀点点头,笑道,“那我就只去皇贵妃宫里头请安罢了。” 永基点点头,带着小叶子出门去了,金秀再认真梳妆打扮,换了出门的衣裳,每日要给皇贵妃晨昏定省是必须的,当然了,晚上是可去可不去,但早上的请安是务必要到的。 金秀收拾妥当,章嬷嬷和两个宫女一起陪着金秀出门,到了门外,恰巧富察氏也刚出门,金秀先福礼,富察氏回礼,“福晋可好”金秀笑道,她看到了富察氏的脸色不太好看,“怎么脸色不是上佳,可是睡的不安稳” 富察氏微微侧过头,“倒也不是,许是才到宫里头,有些不适应罢了,睡的倒是还成。” 富察氏似乎不甚健谈,金秀搭讪了几句,见到她也不算太热情回应,于是也就罢了。 十五、合宫拜见(中) 两人一同到了储秀宫,只见到储秀宫之中宫女太监有条不紊的当差,虽然是进进出出的人极多,可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慌乱,除却两人之外,宫苑深深,并没有其余的主子们在,太监迎了两人入内,马有德皮笑肉不笑的打千,“给两位福晋请安。” 富察氏问道,“我们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皇贵妃娘娘还在梳洗打扮,福晋且等着吧。” 两人于是在正殿外头的中庭候着,所幸这时候时候尚早,虽然出了太阳,晒在人身上却也不热,也不知道是皇贵妃原本架子大,还是真的需要特别的精心打扮,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是等到了各宫嫔妃陆陆续续的到来,嫔妃们先来后到也是有规矩的,先到的都是一些低级嫔妃,比如常在、答应等等,这两个是大玄宫廷最末等的嫔妃等级,再下面就是官女子被皇帝看中伺候过的宫女,宫女都是八旗人家出身,按照官方的说法说,“都是好人家的闺女”,所以也是有资格伺候皇帝的,之前纳兰家想着要金秀入宫,一来是为舒妃纳兰氏出谋划策,二来么,根据纳兰永宁那话里头的意思,如果舒妃真的不中用,那么金秀也可以顶上去,成为一个“官女子”,侍奉皇帝,那么纳兰家依旧可以用外戚的身份继续延绵存续几代。 咳咳,这当然就不必说了,还好金秀并没有答应,不然的话,或许会成为一个低等级的嫔妃罢,然后慢慢的朝着上头爬,永盛皇帝对着后宫也不算是太苛待,只要是时间久了,看在多年侍奉的份儿上,也会晋升位份,这好像是现代企业之中对着老员工一样,辛苦工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总是会涨几级工资的。 所以现在新来的这些低品级的嫔妃,一个个年轻貌美,都是最近这些年新入宫,不管是得不得宠,都是年轻貌美,金秀打量她们,各个年轻貌美,和自己的年岁差不了多少,最多都是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年纪。 虽然是低等级的嫔妃,可辈分在哪里,也该是金秀两人先行礼,不过那些答应常在到底是位份不高,也不敢十分大喇喇的受礼,稍微偏了偏身子,示意自己不敢身受大礼,又稍微蹲了蹲膝,算是回过了礼,嬷嬷知道两个福晋都不认得内宫主位,于是给金秀和富察氏介绍,这一位是明常在,李常在,慎答应等等,其中有一位永常在,生的十分明艳动人,眉目生动,眉梢眼角都是风情,这些倒也罢了,可这位永常在又带着一种憨态可掬的样子,似乎很是天真烂漫,虽然常在答应甚多,但这位永常在,容貌姿色都在众人之首。 永常在上下打量了两人,“两位福晋刚入宫,可还习惯吃的可口吗虽然咱们差着辈分,可到底都是年轻的八旗姑娘出身,福晋若是不嫌弃,多去我的延禧宫逛逛可好” 延禧宫可不是什么太好的宫室。 那是在东六宫的角落上,按理说,既然是角落,那么必然是很幽静的,但实际上并不如此,运送水和物资的车辆都要从此处宫殿前经过,人来人往,十分嘈杂,但延禧宫也有延禧宫的好处,那就是延禧宫是东六宫之中仅次于景仁宫最靠近养心殿的地方,后宫女子的权力,也和地段有关系,越靠近养心殿,越靠近永盛皇帝的宫殿,就越代表这个嫔妃得宠。哦,舒妃住的永寿宫是例外,现在舒妃不得宠了。 永常在很是热情,盛情邀请两位福晋去自己的宫里坐一坐,“我哪里姐妹多,李姐姐,明姐姐,都是住一块的,人多,热闹。” 富察氏是最怕热闹的,但她又不能拒绝,于是只能微笑不说话,金秀大方款款,“多谢娘娘,得空了我一定去。” 都是年轻姑娘家,能说上话,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永常在的热情又带着一股子天真无邪的样子,不像是皇贵妃那热络之中笑里藏刀,叫人就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一群人说了一会话,后头的贵人、嫔、妃依次而来,金秀很是惊奇,为什么能够这些人能够按照自己的品级分毫不差的到达,答应常在先到,贵人后到,嫔妃依次轮流按照自己的品级到,丝毫不错,这些嫔妃们各自住在不同的东西六宫,嫔位就是一起到,妃位就是一起到,前后差距不会超过五分钟,真是日积月累下来,不知道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不过也还好这样分批次前来,金秀才来得及一一行礼,这算是第一次见面,众人倒也和气,而且对着金秀还特别的好奇,她们也很惊讶这位新的十二福晋,为什么会拒绝众人的好意。 贵人嫔等大概也有十多位,所谓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这绝对是夸张之词,皇帝的这些嫔妃加起来大概也就是三十四十人左右,大部分还是低等级的嫔妃,有一位婉嫔陈氏乃是潜邸旧人,永盛皇帝没有登基之前还是宝亲王的时候就已经是潜邸旧人,这么多年熬下来,潜邸旧人都已经去世,就留下婉嫔一人,今年已经是五十多岁了,虽然是还在嫔位,但妃位上的人都看着对她颇为尊敬。 妃位上头,有三位舒妃、颖妃、豫妃,按照大玄后宫规矩制度,贵妃二,妃四,嫔以下无定数,可今个才看到三位,按照道理应该还有一位。 来的三妃之中,舒妃就不用讲了,是老熟人,颖妃小巧玲珑,身材矮小,而豫妃倒是身材高挑,容貌谦和,和颖妃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相映成趣。 舒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一夜,对着金秀又突然热情起来,毫不掩饰的拉住了金秀,兴致勃勃的当起了介绍人,“这一位算是纳兰家世交的孩子,以前就听说过是个好人物,如今呢,瞧瞧,果然是入宫来了” 十五、合宫拜见(下) 有了舒妃做介绍,自然一下子就都知道名姓了,但除却婉嫔年岁稍大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三十四十多岁的年纪,又是各个精心打扮,妆容首饰头面都差不多,金秀看着都眼花了,压根是分不清楚谁是谁,大概知道一些名姓也就好了。 有了舒妃做引导介绍,嫔妃们就稍微好一些,不再是那么高贵生冷的模样,颖妃笑道,“是舒姐姐家里头的世交呢难怪与众不同,”颖妃眼珠子上下转了转,仔细的看了金秀一眼,点点头,“看着的确是个美人儿,咱们十二爷,有福气了。” 金秀自然谦逊,舒妃挽住了金秀的臂膀,“谁说不是呢最难得的还是她大方识大体,知道规矩,昨个才入宫,到我宫里头一请安,再一说话,我就爱上这孩子了”舒妃拍着金秀的手,“再也没有你这样的了” 众嫔妃心想的确是识大体知道规矩,受不了妆奁上内务府给的气,第一次拜见皇帝,就把这个事儿捅出来了,成婚第一日就打死了一个笔帖式,还好皇帝没有深究下去,若是深究彻查,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她的“识大体”而掉脑袋,丢了乌纱帽呢。 这样直爽的女子倒是也不必担心什么她会害人,嫔妃心里头下了定论,沉不住气的人,通常成不了大气候,那么交往一二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再者金秀婉拒赏赐,让众人也少了一些开销,宫里头的主子们,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收入可不算多,除却皇帝的赏赐外,就只有俸禄,俸禄要赏赐手下干活当差的人,皇帝的赏赐通常不是银钱,而是首饰头面绸缎等等这些事物,这些事物只能拿来用,特别是那些很贵重的东西,就好像是舒妃赏给金秀的赤金莲花项圈,乃是舒妃封妃时候皇帝特意命内务府专门为舒妃打造的,天下独此一件,内务府记档过的好东西,舒妃赐给金秀,虽然无需要请示皇帝,但内务府哪里还要记档的,不能够没有了去处。 所以金秀婉拒赏赐,让各宫嫔妃主子们倒是少了一点支出,这是让人容易有好感的。再加上舒妃虽然脾气有点,但已经失宠,有她相熟的人进宫,倒也无所谓,若是这位十二福晋乃是皇贵妃的旧相识或者是有干系的人,那么众人倒是要敬而远之了,当然了,皇贵妃有自己个的儿子,自然不会把自己相熟的人,赐给十二阿哥当福晋。 现在大玄永盛朝的后宫之中一个贵妃都没有,贵妃的编制就两个,但这两个还是空缺,皇贵妃之前是令贵妃,但是她升任皇贵妃之后,皇帝一直没有再封贵妃,所以三妃到来之后也就不用等着别人,只管说话就是了。 如此说了一会,其实也就是三妃到了和金秀开始交谈算起,大概再过个半盏茶时分,鸣翠出来,朝着众人蹲了蹲膝,“皇贵妃娘娘梳洗好了,诸位小主可以进来了。” 众人于是按照品级分列两班,妃位之中,舒妃入宫最久,所以在左侧第一位,颖妃次之,所以在右侧第一位,其余依次排列,金秀和富察氏自然毫无疑问,排在了最后头。 众人到了正殿,正殿之中有四排紫檀木如意头缠枝四季花卉交椅,两两对排,嫔妃们按照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三妃之末,还留了一个位置空着,金秀和富察氏之前没有位置,但今个加了,在众人两排之末,加了两个黄梨木交椅,虽然是椅子,但又不能靠着,两人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和坐凳子没什么差别。 众人坐下,宫女们依次送茶上来,到了殿内,众人依旧还是各自说着话,不过到底是隔着远的人就不便说话,只是左近两人说说,坐在金秀上首的恰好是永常在,永常在对着金秀似乎颇有兴趣,先是问金秀家里头如何金秀老实交代自己个乃是贫寒之家出身,父亲乃是八旗护军,当一个小小的侍卫富祥从缅甸回来,因军功有了一个爵位,金秀入宫之前,差事儿的升迁也下来了,富祥升了两级,做一个五城兵马司的把门千总,俗话说就是看大门的。 富祥的差事儿,金秀没有去管,也没有请托纳兰永宁,甚至纳兰永宁问起这个事儿,金秀也道不必,并不是自己看不起自己个的父亲,但富祥的确是还差一些火候,之前只是当最次等的四等虾,还因为南氏之死被波及到赶出了宫廷,在九门提督五城兵马司当一个巡逻侍卫,日子可是过得挺惨的,这一次有了功劳,当了守门官,这个差事儿品级低,油水也不多,也忙,但胜在当差的日子固定,城门晚上都是一概关闭的,除却几个千总要轮流着晚上住在城楼上外,其余的时候只需要白天当差,晚上住家里,十分妥当。 这其实在八旗寻常人家之中,已经很不错了,西北条子胡同里头的左邻右舍各个都羡慕富祥有差事儿,还当了一个小官,这日子是蒸蒸日上,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但在宫里头,只怕是不够看,若是换做是别人,大约还要掩饰掩饰,但金秀也不掩饰,也不害羞,径直就说了出来,永常在笑道,“我是包衣出身,不过不是在京师里头,我住在洛阳,阿玛还在那边当着佐领呢,选秀入宫,现在也才五六年。” “娘娘看上去年岁极小,”金秀问道,“大约只是比臣妾大几岁吧” “我今年虚长二十二岁,却也是不年轻了,”永常在说道,“哎,现在还算是有些姿色,再过几年,等着年轻的秀女们再入宫,就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青春正盛,娘娘何必说这个呢” 永常在叹气道,“谁说得准呢,万岁爷看着我们,也不过是尔尔,偶尔临幸罢了,算起来,还是咱们这位,”永常在用下巴点了点上头空着的宝座,“皇贵妃娘娘才是最受宠的呢。” 十五、合宫拜见(完) 永常在的话语里头有着艳羡,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嫉妒,后宫的女人就是这样,看过甄嬛传的人都知道,后宫的女人,一身荣华富贵都寄托于皇帝的恩宠,皇帝有恩宠自然就有地位,有了地位,再加上有子嗣,那么这一辈子荣华富贵就有了,日后就算是没有什么其余的机会,那也可以荣养终老了。 永常在没说,可金秀大概也猜得出来,算起来,本朝已经有过两位皇后,两位料理六宫事务的皇贵妃了,特别是南氏昔日被册立为皇后之前,当过摄六宫事皇贵妃,珠玉在前,榜样在前,如今的令皇贵妃又是如此威风赫赫,这么好的榜样,谁都想着学一学。 “娘娘急什么”金秀决定要给皇贵妃添点堵,小小的煽风点火一番,“皇贵妃娘娘入宫多久了,她老人家几岁您才几岁您年轻貌美,正当时呢。” 反正皇贵妃已经表露出对自己彻彻底底的敌意了,不仅仅是敌意,更是采取措施了,在宫里头想着堵住自己置之于死地的这事儿暂且不算,内务府对着自己的妆奁偷工减料这事儿,金秀笃定是和这储秀宫的主人脱不了关系。 既然是脱不开皇贵妃的关系,那么就由不得金秀要反制了,敌人横竖是敌人,“您还这么年轻,把握住机会,以后若是有个一子半女的,那可是飞黄腾达,不可限量了,只怕是臣妾都是要仰仗娘娘您照拂了。” 这几句话说的漂亮,先是奉承永常在年轻漂亮,暗搓搓说皇贵妃老了,又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丝毫不觉得永常在位份低,而自己是堂堂阿哥的福晋而倨傲,这样的话,真是叫人听了又舒心又提起了奋斗的意志。果然,永常在眉开眼笑,“承福晋你的吉言,若是真的有这么一日呀,”永常在的杏眼滴溜溜的转了转,开心极了,“我一定要谢谢你。” 对面的富察氏也不和人说话,也不看着旁人说话,只是低着头自己管自己个坐着,边上的李常在转过头来预备着和她说话,见到富察氏不理不睬,心下顿时觉得,莫非是自恃宰相女儿出身,故此就不愿意和我等这些低等嫔妃说话于是也就不理她,其余的人都在说话,就富察氏一人一言不发,就这样坐着。 众人坐着喝茶说话了一会,两个小宫女,一个捧着香炉,一个手持拂尘,从漆红前人诗句紫檀木屏风后转了出来,这就是皇贵妃的向导,两人到来,众人就不再说话了,放下盖碗,起身肃穆站着,众人站定,皇贵妃这才款款出来,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丹凤朝阳百花争艳满地绣袍,头戴八宝累珠五凤冠,耳边是东珠红宝石耳坠,富贵逼人,仪态万千,众人见到皇贵妃出来,一起蹲膝请安,“臣妾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万福金安。” 皇贵妃缓缓坐了下来,左右环视了几遍,这才慢悠悠的点点头,“姐妹们无需多礼,起来吧。” 众人起身,复又回到了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今日金秀只觉得她分外雍容华贵,如牡丹花般娇艳,真真当得起国色天香这四个字儿,也不枉费众人等了这么久了,装扮这么久,若是还不好看,那就可真是不妙了。 皇贵妃架势十足,她乃是皇贵妃,位同副后,就是可以这样令嫔妃们朝拜,宛如皇帝在外朝一般,饶是金秀看惯了大场面,可身临其境,也不免神思恍惚,如此威风,六宫之中再也找不到和她一样的了。当然,或许皇太后那里气势更胜,不过金秀还没见识过。 皇贵妃等着众人坐下,“重阳节马上就到了,万岁爷的意思,要好好的办。” 众人都静气凝神的听着,金秀注意到对面的李常在原本是要拿起盖碗继续喝茶的,听到这话连忙放下了手,“本宫请旨过,虽然不是千秋节,也不是逢十的整寿,但咱们大玄朝打了胜仗,国泰民安,皇太后她老人家身子康健,重阳节又是敬老爱亲的大好日子,所以还是要好好的办。” 这个好好的办,有讲究,舒妃不说话,半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颖妃看了舒妃一眼,对着皇贵妃笑道,“娘娘只管吩咐,臣妾们没有不尊的。” 庆嫔陆氏也搭腔,她是一位容长脸蛋,面容姣好的三十多岁女子模样,似乎很想要奉承皇贵妃,“是,是,娘娘吩咐,臣妾们自然照办,万岁爷既然是要好好的办,那么也该好生操办,务必要场面热闹,到处都喜气洋洋分外体面才好,皇贵妃娘娘只管朝着内务府派任务,派差事儿,内务府还有敢不尊的道理吗” 令皇贵妃凝视庆嫔,“好好办,不是大张旗鼓的办,不可过度奢靡,虽然缅甸大胜,但朝廷户部银库、大内银库都花出去了不少银子,咱们后宫众人不能为皇上分忧国事,但节俭一些,还是可以做得到的。庆嫔,你也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怎么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和咱们后宫嫔妃的身份” 庆嫔被说的满脸通红,又羞又愧,忙起来说了一声是,舒妃也不知道是和庆嫔亲厚,还是因为纯粹是看不惯皇贵妃教训人,“娘娘,可按照您的意思,不花银子,或者是少花银子,怎么办万岁爷吩咐,是要好好的办,可不是节约着办,节约着办,怎么办得好呢” 庆嫔看了舒妃一眼,低下头不言语,金秀看到这个场面不免微微叹息,舒妃是不服皇贵妃的,可这样的小事儿,你出头做什么平白得罪了皇贵妃不说,看着庆嫔好像也并不是十分的感激你 当然了,舒妃现在可能是破罐子破摔,横竖已经和皇贵妃撕破脸了,那么索性反对到底,让大家伙都知道自己是不服皇贵妃的,摆明车马,这样或许还有人会跟随着她。不过,估计效果不怎么样。 十六、重阳节礼(上) 金秀是怎么看出来舒妃的话没有什么效果,那是因为舒妃说了这话,并没有人帮腔,可见她在这大玄永盛朝的后宫之中,差不多是孤立无援,孤家寡人了。 皇贵妃环视众人,见到嫔妃们默然不语,似乎对着舒妃的挑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微微一笑,似乎在笑舒妃不自量力,又笑她类似于反击和挑衅的话,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舒妃姐姐乃是老前辈了,是什么时候封妃的”皇贵妃慢条斯理的说道,“恩,是二十年前了,那时候还是咱们一起进封的呢,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舒妃姐姐还是一样的性子,”皇贵妃也不看着舒妃,笑吟吟的对着虚空说道,完全没有把舒妃放在眼里,“诗书上你是通的,可其余的事儿,你不通。” 皇贵妃给舒妃下了一个定论,舒妃有些不忿,正欲反驳,皇贵妃却不给舒妃反驳的机会,“这当差当差,最要紧的是心思,不是什么银钱,大玄富有四海,天家什么东西没有见过,什么钱没有使过当差是要靠一些银钱,但就靠着银钱,是半点用都没有的。” 皇贵妃下了一个定论,“心思才是最难得的,万岁爷说要好生办重阳节的事儿,可不是要靠着咱们这些后宫女人们花钱花的出来的,若是论起花钱来,本宫又何必和你们说这些不直接吩咐内务府得了舒妃,”皇贵妃的语气温柔又带着一丝刻薄,“你该注意些话里头的意思若是让外头以为万岁爷为了一个重阳节就预备着奢靡不堪的这个罪名,本宫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这样的大帽子扣上来,舒妃就算是有再多的由头,再好的口才,也不敢是承担起这个罪名来,只是脸上青白红一片,嘴唇咬的紧紧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金秀瞧见如此,也不免皱眉,就算是舒妃语言不尊,如此发作,未免也太不妥当了当然,金秀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以后她坐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只怕对人更是狠上十倍百倍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舒妃不敢说话,敲打了舒妃,也捎带说了几句庆嫔,皇贵妃志得意满,舒妃是资格最老的,昔日封妃的时候因为她家世渊源远远高于自己,一起封妃就是舒妃在前,令妃在后面,虽然自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可这个芥蒂一直还在,现在能够压服舒妃,心情真是舒快,而庆嫔最近最是得宠,生的又是一副狐媚样子,是应该敲打敲打。 “这一次重阳节,万岁爷吩咐了,就是家宴,既然是家宴,那么就要又隆重,又有心思,我都知道后宫姐妹们都是才艺俱佳的,各个不仅是容貌出众,更是有心思,大家伙孝敬皇太后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大家伙热闹热闹,也效仿彩衣娱亲一样,亲自做点什么,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来表一表孝心” 这倒是新鲜,大家伙互相看了看,“敢问娘娘,”颖妃问道,“这做点什么,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是家宴,除却咱们宫里头这些人,还有阿哥们外,其余的人一概就都不入贺了,皇太后在寿康宫白天受内外命妇朝贺,晚间就是万岁爷主持的筵席,宫里头寻常的舞蹈音乐大家伙都听腻了,看腻了,不如这时候让大家伙进献自己个擅长的” 众人脸色不太好看,舒妃微微冷笑,但之前受了排揎,这会子不敢贸然开口,皇贵妃显然知道大家心里头是什么意思,“自然不会做歌舞之事,咱们都是嫔妃,如何能做歌姬之事呢但诸位可以进献字画,书法,亦或者是手工刺绣之物,如此一来又是有心思,又不必靡费什么,可谓是极好的,诸位姐妹,意下如何” 颖妃难为的说道,“可重阳节就没有几日了,这样急匆匆的,只怕是,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呀。” 皇贵妃脸色微微一沉,“事在人为,就算是一条手帕,一个福字,也是自己个的心意,既然是心意,孝敬皇太后的东西,就算是熬夜不睡觉,也要抓紧办出来才好”她目光锐利,环视众人,“这是本宫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诸位姐妹都听明白了” 皇贵妃的话既然是这么说了,众人只能是再次起身,“谨遵皇贵妃之意。” 金秀也跟着站了起来,做出一副恭顺的样子,心里头却不免笑破了肚皮,皇贵妃到底是请了那一位狗头军师,居然想出这么一个小家子气又是如此无聊的事儿来天家,还需要你们这些嫔妃们做什么手工活,写什么字画吗这些东西皇太后会看的上眼才真是见鬼了,这样的节庆时候,不搞一些花团锦簇繁华热闹的东西出来,靠着这些东西撑场面,真的行吗这是什么鬼主意,这样的东西献上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的皇太后,心里头会真的痛快吗重阳节这不就是添堵吗 “好了,都坐下,都坐下,看到姐妹们齐心协力,本宫心里头甚是安慰,”令皇贵妃笑眯眯的说道,“都坐下,都坐下,对了。富察氏,和元氏,”皇贵妃今天半天没理会两人,现在料理敲打好了后宫嫔妃,开始转向二人了,“住在宫里头有几日了,可都还好呢住的可习惯” 富察氏带头,金秀跟上,“回禀娘娘,一切都好。” “住得惯就好,”令皇贵妃点点头,“特别是元氏,你家里头以前不宽裕,只是侍卫出身,宫里头比家里头好多了,规矩也是不一样,想必你住的不舒服。” “多谢娘娘挂怀,”金秀微微一福,“臣妾入宫之前就有教养嬷嬷仔细训练礼仪和规矩,入宫来,和入宫前并无两样。”令皇贵妃暗地里说金秀不懂规矩,是因为寒门出身,但金秀反驳自己个规矩学得好,是跟着教养嬷嬷来练的,没有什么问题。 十六、重阳节礼(中) 皇贵妃虽然不客气,但金秀可不能够和舒妃一样口无遮拦的回敬过去,舒妃的资格比令皇贵妃要老,家世也比内务府包衣出身的皇贵妃要来的更高一些,她可以顶嘴,但金秀不行,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敢卖弄舌头,皇贵妃别的不说,让你在太阳底下罚跪一个时辰,丢一丢原本就没多少的体面,还是轻而易举的。 “那就好,”皇贵妃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你们两个人,原本是不能住在宫里头的,但万岁爷特别开恩,让你们两个跟着阿哥一起住在宫里头,前几日你们才大婚,本宫也不多说闲话,可现在,有些话儿就还是要说清楚了。” 两人才坐下,听到这话,又连忙起身,听皇贵妃的教诲,“万岁爷圣恩,前所未有,让你们可以住在紫禁城里头,这是好意,也是天恩,原本是为了体恤阿哥们还在读书,早出晚归在尚书房的,的确辛苦,所以才给你们两个这样天大的福气。” 金秀心想这样天大的福气给你就罢了,自己个是不要,她看着边上的富察氏脸色平静,估计她心里头也是不愿意,在外头乃是宰相千金,出入人人奉承,入宫还要从最低级的新媳妇做起,换成是谁乐意呢。 两人低着头听吩咐,也不敢说话,皇贵妃继续说道,“住在宫里头,到处都好,可有一样,本宫要先告诉你们,规矩要守好,宫里头最关键就是规矩,每日晨昏定省,这是必须要做的,本宫的储秀宫,除却大节庆外,你们每日都要来给本宫请安,顺带,”皇贵妃环视众嫔妃,“也给各宫嫔妃请安,你们虽然不是后宫嫔妃,但住在宫里头,又是福晋,也是命妇,该每日来守规矩,听明白了吗” 这可真是一件苦差事儿金秀心里头暗暗叫苦,原本以为就是这几日来一下,想着接下去就要大节庆再来拜见请安了,可按照皇贵妃的意思,以后两人每日都要来 这来请安倒也无妨,可是按照这后宫等级位阶来说,这福晋乃是晚辈,处于最底层,要比最末等的答应常在还要早到候着,这样的时间,只怕是每日四更天,金秀就要起身梳妆了,若是来的比嫔妃们晚了,这还算什么守规矩 但这时候也不能直接反对,金秀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鲁莽的人,两人只能是答应下来,但皇贵妃显然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两人,“既然是家宴,大家伙都有东西进献,你们两个也少不了,不过本宫也知道,你们都是新入宫的,没有什么才情,估摸着也没什么主意,不过却也不必担心什么,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都预备着罢,你们横竖夫妻二人,一起预备着进献一样就可以了。” 皇贵妃志得意满别有用心的朝着两人笑道其实金秀觉得她压根就是对着自己不怀好意的笑道,“你们新入宫,宫里头的长辈也没见全,皇太后哪里也没有拜见过吧这一次也是极好的机会,让你们两个晚辈,也让合宫见一见。” “晚辈就是晚辈,辈分可不能乱了,”皇贵妃凝视最低级青春年少的常在答应,“你们两个住在宫里头,还要谨言慎行,不可胡乱串门,也不可随意说笑,可明白了吗” “敬遵皇贵妃娘娘教诲。” 令皇贵妃摆够了六宫之主的谱儿,又摆够了婆婆的谱儿,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好了,今个你们两个也没事儿了,接下去诸位姐妹最要紧的事儿,就是要办好重阳节贺礼的事儿,其余的事儿,都无关紧要,万岁爷也都在忙着这个事儿,就少惹皇上烦心,明白了吗” “是。” 皇贵妃看了看豫妃对面的空椅子,皱眉道,“容妃又没来” “容妃说身子不爽快,就告假了。”颖妃回道。 皇贵妃冷哼一声,“她倒是三天两头告假,身子这么不爽利,怎么还能伺候皇上”她揉了揉太阳穴,“罢了,不必管她了,横竖不是咱们八旗女子,不通礼数,也不指望她有什么贺礼了,咱们自己个办了就是了,颖妃,你和她住得近,把这个事儿也告诉她一声,办不办的,都在她自己个。” “那样的狐媚子,倒也不必办什么,”舒妃冷然说道,“番邦女子的狐媚劲儿使出来一点半点,就龙颜大悦了,又何必巴巴的办什么节礼呢” 舒妃真是刺头啊金秀在心里无奈的摇摇头,皇贵妃显然不喜欢容妃,那么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这个不二法则来说,舒妃应该要和这位容妃相处在统一战线才好,可舒妃又在这里表现出来对着未到场的容妃的敌意,毫不掩饰,赤裸裸的敌意,这又何必呢平白树了一个敌人。 果然,皇贵妃听到舒妃这话,嘴角也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好了,”她威严的说道,“都是自家姐妹,也不能够说话这样难听,今个没什么事儿,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臣妾告退。” 众人出了正殿,陆陆续续的散去,皇贵妃依旧端坐在宝座上,每一天这样的嫔妃朝拜,都让她十分开心,就算是众人走了,她也要继续坐在宝座上,享受着一呼百应,言出法随的快感,如此过了好一会,鸣翠才来请,“娘娘,奴婢扶着您去休息吧。” “休息不了,”令皇贵妃精神抖擞,“还要看账本呢,六宫多少事儿要等着我来办,特别是节下的这个事儿,万岁爷和皇太后都看着呢,要好好办好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令皇贵妃到底还是歪在炕上,喝了几口燕窝粥,又闭目眼神了一番,这才开始处理事情,内务府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令皇贵妃并没有直接的决定权和管辖权,但到底是六宫之主,皇贵妃有事儿要吩咐,内务府一般都会奉承,而且又是办节庆的事儿,皇贵妃事无巨细,只要是重阳节的一切东西都要过目。 十六、重阳节礼(下) 不管是众人的位次、菜品、摆放的菊花品种、饮宴的殿内预备用什么颜色的帷幔,香炉是什么,碗碟之物用的是御窑的什么花色,喝的什么酒,众人喜爱的菜色是什么嫔妃们不必多管,可容妃是不能吃猪肉的,这要避开,此外特别是皇太后皇帝的菜式,又要精致可口符合两人的口味,皇帝喜欢鸭子和鹿肉还有苏州菜,皇太后一心礼佛,虽然没有茹素,但菜式要清爽可口不能油腻,但又不能没有营养,要见素而有荤之味。 包括当日的流程如何,众人除了团聚庆贺皇太后重阳佳节外,还要做什么,这些都要一一安排好,除却众人进献重阳节节礼之外也有别的流程安排,皇贵妃有自己的意思,但内务府也有安排,但皇贵妃更想让自己的意思表达的更突出一些,重阳节家宴,就是要以自己的意思为主,内务府的官儿不会直接来储秀宫请旨,所以要令皇贵妃手下的人来回传递旨意,然后把内务府的回复一样样的再禀告过来,还好令皇贵妃能写字认得字,不然很多事儿,就靠着太监们嘴巴上传递消息,这容易就传递错误的消息。 如此人来人往好几趟,马有德又一次走进来禀告事情,或许是因为走得急了,马有德头上都是大汗,他也来不及擦拭,连忙禀告“鹿大人说了,娘娘交代的差事儿,难办,如今的确是内库银子不多,还要预备下过年的节礼,再加上年下赏赐诸位王公大臣的东西,重阳节这时候再搞娘娘要办的那个东西,只怕是实在难办,”马有德从袖子里头拿了一个片子来,读给皇贵妃听,“主子要办的这个东西,合计费银一千三百多两,再具体多少,要按照做出来的样子再称重了,再加上要点缀镶嵌的各色宝石并东珠璎珞等物,合计在四千多两,就为了主子娘娘的这一件东西,要花这么多的银子,一来是总管大臣那里的帐过不去,二来的确也是开销不出来了。” 令皇贵妃听到这话,顿时不悦,“瞧瞧这话,”她偏过头,撇了撇嘴,对着鸣翠说道,“卖油的娘子水梳头,你听听这话,内务府难道精穷了不成就这巴巴的四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这个鹿大人,我瞧着是越活越回去了” 马有德忙赔笑,“主子,鹿大人说的不错,您想想,这银子可是要内务府都出了的,内务府的银子都有定数,咱们若是做一个小些的,鹿大人说了,再材料上节省一些,用鎏金包银,里头是别的料子来做,不做赤金的,宝石翡翠的用次一等的,这倒是能报效了。” “不成”令皇贵妃果断的说道,“货真价实才好,皇太后什么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东西好不好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她老人家虽然宽容,也不会和本宫计较这些,可别人知道了内里,怎么想还用鎏金包银来做,没的叫人笑话” 马有德苦着脸,“可鹿大人说实在难办,就算是杀了他的头,也是不行的。” 皇贵妃显然是不太高兴,听到这个消息,这会子已经是脸黑了一大片,“我杀了他的头做什么又不能换银子来,若是能换了银子来,我第一个就杀了他才好” “说这些话可真是不中听”皇贵妃虽然知道这事儿难办,失望之余但也忍不住暴跳如雷,“若是好办,我还问他做什么我自己个办了就是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主子您消消气,”马有德忙劝慰道,“鹿大人是老相识了,但只怕是太熟了,有些事儿,他怕担了关系不敢应承也是有的,若书鹿大人不行,不如咱们换一个人交代他去办” “鹿大人是管着金银器督造的,这事儿他来办是最好的,其余的人都不成,可若里面用的是铜料,内行人一眼就看穿了,不妥当,”皇贵妃生气的很,但她也清楚,这么四千多两的开销,鹿大人压根就不敢自己个答应下来,填到平时的流水里头去,“本宫还不知道他们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若是把这银子搬回到自己家里去,只怕是再犯杀头的罪过,也是敢下手的,倒是在我这,推推拖拖的,还想着要别的法子来周全” 皇贵妃也只是发发牢骚,并不能对着内务府如何,大玄一代的后宫之主,无论是皇后或皇贵妃的权柄都极小,并没有和两汉时候的皇后那样,号称小君,一旦立后,就算是皇太后和皇帝要废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那时候皇后还有自己的署官,还有自己任命的官员和府库,在六宫之中就是小一号的皇帝,而大玄朝的六宫之主,也就只能是朝着嫔妃们耍耍威风了,至于在外头,特别是在外官哪里有多少能量和威力,这是要打一个问号的,其实基本上是没有影响力的。 内务府大臣若是和六宫主事人亲厚些,那么六宫主事人的权柄就大一些,或者是特殊的时候,就好像是现在这样的节庆时候,为了要饮宴完成盛会的任务,那么一般来说,令皇贵妃要一些东西,或者是置办什么东西都是可以的,内务府会办了,可按照马有德禀告的内容来看,显然是皇贵妃的要求太高了,内务府不敢承接,四千多两这一下子的支出是一笔很大的开支,鹿大人显然不是大人物,拍板不了。 鸣翠在一侧给皇贵妃敲核桃,“主子别生气,您的这个主意,奴婢觉得好,您又安排了其余的人,巴巴的用自己那些寒酸的东西来进献,您的东西这么好,皇太后必然喜欢,这头筹就是您的。” “是这个意思,可如今内务府办不出来,奈何,奈何”皇贵妃叹气道,“差着银钱呢。” “主子要办的话,奴才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奴才不敢说。” “什么不敢说”皇贵妃不耐烦的摆摆手,“有主意你就说,别唧唧歪歪的,我这正烦着呢” 十六、重阳节礼(完) “内务府也不是不做,只是的确银钱耗费的大了些,所以不敢承接,奴才觉得,若是娘娘能够贴补一些出来,给内务府其余的银钱补足了,”马有德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么这个东西,也就能做出来了。” 皇贵妃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这话的意思,还叫我自己个贴出去” 马有德赔笑,“奴才是这么想的,该怎么办,还是要主子来定夺的。” 令皇贵妃拿起了手边的核桃就要朝着马有德扔去,马有德忙跪了下来,但她一下子就想通了,风韵犹存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内务府的这些奴才,只怕是你这个奴才是一样的心思,都想着要来我这里赚多少银子去,这一次的东西,一定要办好,办不好,我要你提头来见” 皇贵妃的话儿有些让人说不着头脑,马有德一时间还分不清楚皇贵妃到底是同不同意自己个的意见,“娘娘的意思是” “这个事儿一定要办好,办不好,本宫接下去的设想,可就都没了”皇贵妃咬牙切齿,“花多少银子都是使得,鸣翠你去点一千两银子出来,再把那个东西上要用的宝石东珠翡翠等物,咱们有的,一时间用不上的,都拿去凑了,再告诉鹿声鸣,我给了这些东西,若是他还办不出来,我没好日子过,他也没有,他这个最有油水的差事儿,也不必干了,赶紧着给本宫腾出来,再交给别的能当差的人办去得了” 马有德精神抖擞,“奴才遵命,主子娘娘请放心,这事儿若是办不好,奴才自己摘了脑袋来谢罪” 马有德下去准备东西了,鸣翠似乎有些不放心,“咱们花这样的心思办节礼,其余的人都用那么简单的,是不是不太妥当若是别有用心之人闹出来,到时候万岁爷只怕是还会怪罪娘娘呢。” “你当着他们都是蠢货吗”皇贵妃虽然有些心疼银钱,但到底还是不甚在意的,听到鸣翠的担忧,微微一笑,“以为都是寒酸人家吗都拿着自己不值钱的刺绣或者是书法什么的博皇太后一笑别傻了” “我这么说,只怕是没几个人这样想的,”皇贵妃不以为然的理了理悬挂在胸前的彩悦,“如今又不是孝贤皇后在的时候那样一味着求节俭,后宫都简朴的不成样子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宫女呢,可也见过不少闹笑话的事儿了,有一次是谁过寿呢,是裕太妃还是谁横竖不是皇太后,孝贤皇后说要节俭些,大家伙都信以为真,可没想到这一次众人都送了手帕、手书、刺绣荷包,还有一些佛经来,真是笑掉大牙万岁爷当即就龙颜不悦了” 皇贵妃笑吟吟的说起了过去的往事,“万岁爷说要好好的办,我当然是说要好好办的,好好办不是要闹腾的办,也不是不花钱,舒妃说的不错,没银子是真的办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但我可是没说,本宫主持六宫,自然是勤俭节约,绝不浪费,不走奢靡之风。” 鸣翠窃笑,“娘娘真是睿智,办节礼这个事儿,大家做得,娘娘却是说不得,不过也能做得。” “你这算是说对了,舒妃那个蠢货,跳出来说那个大家伙都心知肚明却不能挑破的事儿,你说,她还有什么出息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皇贵妃得意洋洋,“大家伙都会置办节礼的,只是这节礼,我既然说了,不能铺张浪费,那么大家伙也就知道,不会太贵重的东西拿出去进献,这重阳节每年都有,今年也不是逢十的大寿,大家伙都只有那么点俸禄银子,怎么分配,还是有些数的,不至于在这样寻常的时候就进献太厉害的东西。” 这就是皇贵妃的厉害之处,场面话一说大家伙都知道,都知道场面话里头的意思,而因为这不是什么重点的节日,所以大家伙也不会当真,这个时候皇贵妃表现的机会就来了。 “瞧着十二福晋那个穷酸样子,只怕是还真的会拿什么自己做的玩意出来” “她要是真的这么蠢,本宫倒是放心了,”皇贵妃冷笑一声,“天家最要的是体面,皇太后最是看重礼数,她要是真的如此犯蠢,失了皇太后的圣心,连带着十二阿哥也会吃瓜落,要知道,南氏过世了之后,宫里头最护着十二阿哥的人,就是皇太后了。” “就算是她不蠢,她也没有多少银子置办节礼,”鸣翠笑道,“小家小户的,内务府就给了那些东西,十二阿哥也没有多少罢这一下子就算是想置办贵重的东西,只怕也是不能了。” “十一阿哥小气的很,一定不会给什么贵重的东西,就算是有钱,也是舍不得,我估摸着,还是写字,他的字儿,是万岁爷都夸奖过的,写一幅字儿进献是惯用的套路,这没什么;十二阿哥呢,文不成武不就的,”皇贵妃笑道,“我还真的不知道他会进献什么呢。” “那娘娘就等着看好戏了。” “不,不能就等着,”令皇贵妃说道,“你派人去盯着,看看他们是怎么打算的,我已经和鹿声鸣定下来了要做这个最好的东西,其余的人,我可不想他们突然冒出来,抢了我的风头,重阳节礼,该是我办的最好才行,他们虽然没钱,可防不住她那个丫头鬼主意多,”皇贵妃显然是对着金秀的阴谋诡计有防范了,“说不定就从哪里借了银子来,闹出什么新鲜别致的花样来,到时候我岂不是又赔了夫人又折兵” “是,”鸣翠非常清楚皇贵妃的焦虑,舒妃一直被自家主子吃的死死的,可因为那个丫头的缘故,皇贵妃在永寿宫丢了两次面子,两次都是铩羽而归,原本想着把这个丫头弄进宫里头好生整治,可是没想到这个丫头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一下子成了阿哥的福晋 十七、有来有往(上) 成也就成了,横竖没有什么花头,一个废后所出的阿哥,本来就没有什么别的什么可能,只能是在大内之中苟延残喘了,一个也是收拾,两个也是收拾,皇贵妃的意思是两个就算是凑成了一对,那么刚好一起算总账,将来处置起来也方便些。 可天不遂人愿,没想到这个十二阿哥,竟然有胆子去前线效力,更是有福气赚了一个大功劳回来坏事总是接二连三连续不断地来,得了爵位,又能够继续住在紫禁城之中,皇帝没有明说,可六宫上下谁不知道,外头朝臣大家心里头也有数,皇帝想要立储了,或者是说,谈到立储就太远了些,可永基的这一次表现的确是得到了皇帝的认可,让皇帝重新开始正视自己这个之前忽略不少年份的儿子来了。 这一切都让皇贵妃很不舒服,特别是最后一件事儿,其余的住在宫里头、得了什么爵位,其实都是无关紧要,镇国公在老百姓来看,可真是了不得,穿的是龙袍,可在令皇贵妃这些真正的内里人看来,只有那个位置才是最要紧的,除却那个位置,其余的爵位都不值得一提,就算是铁帽子王与国同休又如何还是奴才,只是一个高级些的奴才罢了。 “主子担心什么呢,依我看,倒是不必太担心十二阿哥,素来给皇子们配亲事,都是最讲究门第出身的,远的自然不必说了,奴婢就告诉娘娘一句,当年咱们万岁爷还是阿哥的时候,选是福晋,可是富察氏出身的八大姓秀女” 鸣翠的话儿非常有见解,今上永盛皇帝还是阿哥的时候,天正皇帝已经是十分属意于他,但外头是丝毫风声都没有,虽然是给的亲王爵位,但这个亲王爵位也不是独封的,而是和几个兄弟一起受封的,可唯独只有一件事儿看出来了端倪,给宝亲王赐婚的福晋,乃是察哈尔总管的女儿,系出名门的富察氏,八大家的翘楚之人,这才被外头的人看出了一些东西,原来皇帝的意思在这位四阿哥身上,这个理由也非常正确,母仪天下的皇后,必须要端庄大度,高贵典雅。 而这个选择也是再正确不过了,孝贤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之风范,堪称本朝第一,不仅勤俭节约更是恪守妇德,和皇帝琴瑟和鸣,可谓是女德第一,死后哀荣无限,更是给了一个前人从未有过的谥号“贤”字,这样说来,天正皇帝的眼光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这话可真是没错”令皇贵妃恍然大悟,“本朝可不是前头大炎,尽是选一些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的皇后,本朝最要紧的就是门第家世妇德,至于长得如何,才学如何,压根就不重要就靠着那个小丫头片子,还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何况南氏,可是圣上最厌恶的,俗话说的好,母以子贵,子凭母贵,有那么一位额娘在,十二阿哥就什么戏都没有,娘娘才是皇贵妃,位同副后呢您膝下养着的龙子,才是最尊贵的” 皇贵妃叹气道,“前头我只是知道你伺候用心,却是没想到你看的最清你说的半点不错,我又何必对着那永无可能之人斤斤计较得空了就戏弄整治整治,不得空了就抛在一边,横竖都在宫里头了,还能逃脱的了我的手掌心不成” 鸣翠的话儿彻底打动了令皇贵妃的心,也让她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办好重阳节的节礼,务必要艳压六宫,让皇太后对着自己操持大事儿的能力和进献的孝心双双满意。 “皇贵妃真是这么说的”永基回到了阿哥所,刚洗了把脸,听到金秀这么说,好奇的说道,“就要看大家伙的心意” “是,”金秀接过了永基手上的毛巾,递给了福子,“我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办的,所以等着爷回来,问一问清楚。” “以前可不是这个规矩,”永基笑道,“皇额娘那时候都要预备下应景的东西,不管是玉如意,还是宝石菊花盆景什么的,亦或者是万寿连绵的蜀锦,都是要贵重的东西的,虽然不是万寿节,也不是整寿,但每年一次,总是要花些银子的,如今这是怎么了,难道皇贵妃要节俭着办” 金秀回想了一番皇贵妃的话儿,“万岁爷的意思是要好好办,舒妃因为说没银子办,庆嫔说要大张旗鼓的办,都被皇贵妃呵斥了。” “这难道是皇贵妃的平衡之道”永基很是好奇,“你之前也说过这些个御下之道。” “舒妃一直和皇贵妃不对路,”金秀窃笑,“被呵斥也是正常的,但庆嫔我却不知道为何,但估摸着,或许是得宠罢了。这算不得什么御下之道。御下不是排斥,不是打压,而是要扬长避短,六宫和睦才是最要紧的,而不是谁得宠就眼红谁当然,”金秀接过了小巧手里头的盖碗,递给永基,“这是我的猜想罢了。” “皇额娘昔日在的时候,和皇贵妃也不对路,如今看着倒是和皇贵妃的路数是一样的,不过昔日皇额娘对着容妃倒是还可,容妃娘娘今个你见了吗” “说是身子不舒服,没来。” “素来如此,”永基摇摇头,“也不奇怪,她是最独行的,皇阿玛最疼爱的嫔妃也是她。” 容妃难道就是香妃吗这位的确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容妃是和卓氏出身吗从西域来的” “是,是从西域来的,乃是兆惠大将军平定达瓦齐部之后带回来的,她一直如此,皇阿玛宠爱的很,六宫侧目,”永基接过了金秀献的盖碗,“这事儿何必你做她不太和人来往,以后许是不得常见了。” 这位美人可是大名鼎鼎,有机会还是要见一见的,只是不急在一时,金秀点点头,“是,还是说节礼的事儿罢,爷有什么主意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进献吗皇贵妃说了,那日乃是家宴,咱们一起入席,自然一起进献了。” 十七、有来有往(中) 金秀很是谦逊,说这话并不是没有目的的,因为这时候章嬷嬷进来了,成亲入宫后的这几日虽然过的还算平静,但除了要每日请安之外,章嬷嬷执掌规矩要人老老实实的,这真是叫金秀宛如芒刺在背,这个时候章嬷嬷进来,按照金秀原本的意思,自己个拿主意就得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今个重阳节也不是大节庆,面上过得去,别太寒酸也就是了。可章嬷嬷一进来,金秀瞧见了于是改了口,“爷拿主意罢。” “你是有主意的,怎么反而来问我了,”永基喝了一口茶,笑道,“你做主就是了,我再问问十一哥,咱们送的差不多就是,别是越太过了。” “是。” 章嬷嬷进来,是有事儿禀告的,“内务府派来修房子的人事儿办的差不多了,按照宫里头的规矩,该是给赏银。” 皇帝既然要留永基和永瑆两个阿哥住在宫里头,那么内务府当然就要好生把阿哥所修缮妥当一些,阿哥们还是幼童的时候都是母亲亲自照料,如果母亲很是得宠不得空,或者是儿女甚多不得空,那么会派给别的嫔妃来照料,比如南氏昔日还是娴妃的时候,也曾经抚养过丧母的大阿哥。 阿哥们稍微长大一些的时候,那么就要脱离母亲的悉心照料了,这时候会派奶妈一起搬到阿哥所,独门独院的居住着,表示可以独立生活了当然,这个独立生活也需要人伺候着的,保姆嬷嬷、奶妈嬷嬷、太监们伺候着住在阿哥所,每日都要早起读书学习,住在阿哥所的时期不会太久,因为从独立生活到成婚,要不了几年,阿哥们就要成婚然后搬出去住。 既然不是长期居住的地方,殿宇自然也不会很好,但既然是要住在宫里头了,那么内务府就要上赶着来修缮一番,让两位阿哥和福晋住的更舒服一些。 金秀点点头,“嬷嬷知道规矩,该给多少”章嬷嬷笑道,“不管多少,也是主子们的恩惠,不过宫里头赏银子,除却几个头面上的总管外,其余的人多点少些,都是无妨。” 于是叫人进来,带着施工的是营造司器物处的太监,他就在正殿外请了一个安,拿了一个册子出来,“奴才黄得禄给十二爷、给福晋请安。修房子用了三天,今个已经尽数好了用黄杨木一丈长三根,梨花木十二根,用在窗户上,另外还有各色杂木若干;珍珠漆两斤三两六钱,太湖石三颗,玉兰花两株,吉祥草若干,菊花十二品,帷幔桌布等也已经都预备赶制,过一两日就送来。此外还有小叶紫檀青玉刻水雾炕屏一架,乃是营造司器物处上下一起孝敬的,恭贺十二爷和福晋大喜。” 那个太监一摆手,身后两个小太监,端了一个小巧的炕屏进来,小叶子忙接了过来,和福子一起放在了炕上,那炕屏用的料子极好,小叶紫檀通体浑圆,一点瑕疵都寻不出来,用如意头勾连出长方体的屏风面,上头用的不是整块的青玉,而是用几块颜色深浅不同的青玉,利用了原本的纹理,拼成了山水云雾的模样,倒是别致有趣。 金秀仔细的看了看,点点头,“是好物件,”她抬起头来,对着那太监笑道,“倒是叫你们破费了。” 黄得禄忙回道,“孝敬阿哥和福晋,是奴才们的福气。” 她朝着小叶子一看,小叶子忙拿了一块银子出来,递给黄得禄,黄得禄忙打千谢恩,金秀笑道,“恭贺大喜原本你们来打个千也就是了,怎么还送了东西来倒是叫我不好意思,黄公公以后得空了,过来多坐坐,我这里虽然简陋,可还是能喝一杯茶的既然是住在宫里头了,日后少不了打交道的时候,我也说句实话,你们这些人管着宫里头营造的事儿,那是谁都要求着你们办事儿的,打交道若是熟了起来,倒是我们占便宜了” 黄得禄没想到这位福晋说话倒是客气,“若是能被福晋派差事儿,可就是我们器物处上下的福气了” 金秀又命小叶子招待黄公公喝茶,黄得禄又打了千请安出去,到了阿哥所外头,黄得禄拿出了那块银子颠了颠,足够有五两多,“这位福晋出手可真大方”黄得禄将银子收入了袖子里头,对着身边的小太监说道,“可一点都瞧不出来,是小门小户出身的” “干爹,咱们这里得了赏赐,那边可没有得什么好处”边上的小太监笑嘻嘻的说道,“十一爷那边一毛不拔,可就连杯茶水都没有招待” “按理来说,不能够啊,”黄得禄呲了一声,“嘶十一爷的这位福晋,可是从傅中堂府里头出来的,傅中堂出来的福晋,怎么可能比这小门小户出来的还要没银子呢也不该这样小气啊” “谁知道呢。” “别管这个了,”黄得禄喜滋滋的说道,这五两多些的封赏,在宫里头也算是大头了,“孩子们,今个得了便宜,运气好,得了福晋的赏,咱们去御膳房淘换些酒水来,好歹也喝一杯才好” 小叶子送了人回来,见到章嬷嬷指挥着把那炕屏叫宫女们端到库房去放着,“福晋,这炕屏又不是他们自己个孝敬的,只不过是仗着内务府的东西,来借花献佛罢了您也值当给他们这么一个大封儿奴才刚才瞧见了,他们几个出门去,都高兴的很呢” “黄得禄是借花献佛,可他们不拿给咱们,咱们可是见不到这个东西,”金秀笑道,“他敢拿来,那就是能够给我的,既然是送来,就是想着要我给赏赐,无非是给几两银子罢了,何必和他们计较什么你呆在宫里头这么久了,难道不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若是没有银子使下去,谁给你当差办事儿特别是这个炕屏,现在有,将来也会有的。咱们现在是不求万事如意,但求不要有人给咱们使绊子就行。” 十七、有来有往(下) 金秀教导小叶子,“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相处,最要紧的还是和衷共济,讲究一个和字,这个和字儿最关键的是什么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听命于咱们,只要是他们对着咱们保持好感,和咱们不至于生疏了,这才是最要紧的,俗话说的好,万两黄金容易得,一个知心也难求。小叶子,咱们不求人人都是知心,只要他们能够帮着咱们说好话,哦,不,不用说好话,只要别说咱们的坏话就是了。” 小叶子似懂非懂,“福晋的意思,要我好好和人说话,多陪笑脸,少发脾气,是不是”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金秀笑道,“你可记得在南边的时候,我不出门,只是和来帐内的人说话,为何他们都愿意帮着我说好话因为我不仅是与人为善,更是要多多的帮人,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但是赠药阿里衮,献计老官屯,这些事儿都是给人方便的,将来,”金秀看着永基微微一笑,“咱们也不指望着有涌泉相报,只管着能够与自己方便就好了。” “福晋的意思,奴才大概听懂了,奴才以前也听过说书先生说书,”小叶子佩服的望着金秀,“说那梁山泊有一位好汉,换做是及时雨宋江,最是古道热肠,乐于助人,大家伙都说他人好,福晋想必要做及时雨这样的人物了” 金秀有些无语,这个小太监联想的功夫可真是不错,她干笑一声,“你要这么说,倒也差不离儿,不过不该我是及时雨,而你小叶子公公该是及时雨。” “这奴才,可就有些不明白了” “不必明白,你只管照做就是了,你如今还小,历练不够,日后年岁渐长,就知道为何如此了,”金秀咳嗽一声,“不过现在及时雨叶公公,该把你的体己银子拿出来了,在南边赚了不少银子,如今都该拿出来,先把银子交给我,如何” 小叶子苦着脸,“哪里有主子天天惦记奴才的银子的” 永基微笑不语,“这不是暂时借着你用嘛,”金秀笑道,“你可还记得侯胖子他的银子也是被咱们一股脑儿都诈出来了,到最后我也可没亏待他他如今这个会首当着舒服极了,就算是拿金山银山去换,人家只怕也是不愿意挪窝,现在福晋我手里头紧一些,缺一些银子,你在宫里头是知道的,凡事儿若是想过的舒心,到处都要用银子,我的妆奁就那么些个,章嬷嬷还看管的严极了,倒是不好动手,你且放心,”金秀循循善诱,“你把自己个的体己先拿出来,我用了,日后自然还你,用不了多久,侯胖子哪里就能得银子入京来,到时候,你这些银子我就看不上了” 小叶子只是矫情一番,实际上他对着金秀是十分钦佩,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福晋说的话,奴才没有不相信的,想着福晋在南边”小叶子见到章嬷嬷带着宫女们进来,忙转过了话题,“什么事儿都办的好,奴才听福晋的就是。” 章嬷嬷带着宫女们进来,看着宫女们把一些绸缎布匹放在了金秀面前,“重阳节也是宫里头的大节庆,该赏阿哥所的宫女太监们,奴婢选了这些料子出来是这几日内务府拿过来的。” 金秀看了看,都是一些青色蓝色的布匹,唯独是有一匹暗紫色花纹的,是绸缎料子,其余的都是普通的棉布纱布,“这些都是给底下人的吗” “是,”章嬷嬷轻轻的扫了那匹暗紫色花纹的绸缎,“都是该赏的。” 金秀微微一笑,“嬷嬷这几日辛苦了,这匹给你,”金秀起身,摸了摸那匹绸缎,恩,触手冰凉,丝滑无比,是上好内造的宁绸,“这颜色沉稳大方,宫女们都年轻,我也还年轻,不适合这个颜色,嬷嬷穿着最好。” 章嬷嬷眉开眼笑,“如此如何使得” “你拿着就是了。”金秀坐了下来,把玩着手上的纯银莲花纹护甲,“我刚入宫,凡事儿都不懂,十二爷要读书上书房,阿哥所这里,凡事儿要你多操心,若是我有不知道的,也要来问你,这绸缎是小事儿,嬷嬷多费心,日后阿哥有了出息,自然是忘不了你。” 章嬷嬷自然是满口答应,金秀又继续说道,“其余的事儿,你只管按照寻常的规矩去办,只有阿哥的事儿,就不该你老操心了,阿哥自己个有保姆嬷嬷,只是现如今还身子不好,在别处养着,我素日少事儿,也没什么事儿要你伺候,你老就只管管教宫女,和内务府打交道,管理银钱就是了。” 章嬷嬷只觉得这位福晋不好说话,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若是真的不好说话,也不会说让她来管教宫女,和内务府打交道管理银钱;但似乎福晋也不愿意她来太多干涉阿哥和福晋的事儿,“是,奴婢知道了。” “如今住在宫里头,样样都要花钱,”金秀叹气道,“今个赏赐了银子出去,明个只怕还要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嬷嬷可是要计较着用银子,别大手大脚的,到时候短了银子,开支不出去,可就不好了。” 这话最是符合章嬷嬷的心意,她看管着金秀的妆奁十分严格,也颇为小气,“是,福晋说的极是,住在宫里头,若是吃穿上将就了,就不成,只能是讲究,可这讲究就是费银子了。” “这事儿我就不问了,你自己个看着办就是,”金秀不管这些琐碎事,她没想到自己能够留在宫里头当然,事情的最后发展,符合了金秀的心意,她还是想留在宫里头的,可既然是留在宫里头了,就不是办这些琐碎的事儿,也不该去操心这些事儿,她要做更重要的事儿,“嬷嬷自己个办去,之前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若是有什么新的,那么再来问我就是。十二爷,你说是不是” 十七、有来有往(完) 金秀说了这么一番话的潜台词是,之前宫里头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我新入宫,不会改变宫里头的规矩,若是有什么特别要创设的规矩,比如要给什么银子,要增加什么开支,要采买什么,这是必须要能让章嬷嬷来和自己汇报的。 金秀说完了,末了才问永基,“若是我办不了的,再问咱们爷就是,爷,您说,是不是” 永基马上点头,“你说的极是,家里头的事儿,以后就你拿主意是了,都不必问我了你拿主意,我很是放心。” 章嬷嬷答应了下来,她没有急智,见到永基和福晋夫妻两人如此同心,一时间震惊的倒是忘了怎么说,宫女们没说话儿,可殿内的说话声听得是一清二楚,她们心里头暗暗诧异,怎么才成亲几日,阿哥和福晋说话就这样的亲热倒是认识多年一般的样子。 见到章嬷嬷退出去了,金秀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位嬷嬷进来我一瞧就知道要讨赏了,还好赶紧着打发了,若是再在屋里头絮叨下去,咱们什么话儿都说不成。” “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嬷嬷,告诉内务府打发了就是,”永基笑道,“何必和她周旋什么。”这话也是现在的永基在无人处和金秀会说,在外面哪里,永基是不会说这些随意洒脱的话儿的。 “刚入宫,还不知道底细,何必得罪人这章嬷嬷虽然规矩大了些,如今看着除却有些小气贪财外,倒也没什么错处,我适才还教导小叶子要与人为善,和为贵,怎么我这里就平白无故得罪人去了倒不必如此,咱们的事儿,且不用她管着,横竖什么时候爷的保姆嬷嬷身子好了,回来自然帮衬着。” 保姆嬷嬷是伺候着永基从小长大的,自然是铁杆的忠臣,不至于现在对着章嬷嬷不太放心,虽然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金秀觉得还是谨慎点好。 永基点点头,“玉嬷嬷想必也要好了,宫里头的规矩,宫女得了病,不能请太医治病,只能是静养,不过之前得的也是风寒,想必没有什么大碍,等着玉嬷嬷回来,有她提点着家里头,一切就妥当了。” “可要派人去问问看”既然是永基的乳母,那也是该好生尊敬着的,金秀问道,“再不成,也该抓几帖药吃才好。” 两人说了一番闲话,金秀又问,“重阳节礼,爷打算怎么办” “不是说了么,让你做主就是了,”永基奇道,“怎么还来问我” “我之前没问清楚,现在这会子没人,倒是要再问清楚了,”金秀笑道,“爷是想出风头还是不想出风头” “这话我却是不明白了,怎么还有两样办法呢” “自然是有的,重阳节礼,六宫都在,万岁爷皇太后也在,若是要出风头的办,只管是用贵重有寓意的好东西来办,”金秀解释道,“侯艳年管着征缅商会,当着这个会首,他接下去过一些日子,会送一笔钱入京来,这笔钱是给咱们的可不是行贿,”金秀笑道,“这征缅商会是咱们一手办的,这里头就该有咱们的一股,虽然咱们也不必对着银钱锱铢必较,但银子该花出去才好,而不是留在手上藏着。” 侯艳年既然是会送银子入京,那么自己这里就不愁银子花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真是半点都没错,宫里头开销极大,这才两日功夫,就花出去了五两多现银还有好几匹内造的绸缎布匹,永基的这个镇国将军前面行文有误,不是镇国公,而是镇国将军,每年的俸禄是三百六十两,禄米三百六十斗,这算起来是不少的,可就按照这花钱的速度,只三百六十两是怎么样都不够花的,起码要三千六百两才够,银子哪里来之前是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是节流,但现在不必担心,侯艳年哪里可以拿一些银子过来,这些银子拿来做生意当本钱是不成的,但填充日常开支,是足够了的。 永基无可无不可,“你说了要出风头的办,那另外一个呢不出风头怎么办” “不出风头的话,就和十一阿哥那边一样,问清楚了,咱们送个自己的心意就成,爷说十一阿哥写字出众,不如咱们爷画幅画就是了。” 永基颇有些不好意思,“惭愧惭愧,我画画也是不成的,若是论起画画来,兄弟之中,还是要算八哥最厉害。” “那爷要选哪个” “自然是不出风头的,”永基马上说道,“这几年的重阳节都是皇贵妃主持的,进献的礼物一般都是她最好,其余的嫔妃按照等级依次来的,阿哥们都是寻常之物,不能越过了她去。” 金秀点点头,“这么说来,我就有数了,明个出门请安的时候,我问一问十一福晋,十一阿哥送什么东西,咱们别重了才好。” “且不瞒你说,”永基叹气道,“这宫里头我是不愿意呆着的,宁愿去园子,也不想住在紫禁城里头,之前论起自在,还是在云南,在缅甸才好,哪里虽然乱了写,可我到处自由,比拘在这方寸之间,要好多了。” “谁说不是呢,”金秀或许是有些明白永基的心情,对于永基来说,紫禁城不是一个美好的回忆,是他想着要逃避的地方,是他不愿意再继续触碰的存在,“如今已经九月了,到了年下时日就快了,再到了四月,就能去园子散散心,我倒是还没去过园子呢。” 永基对着金秀温柔一笑,“畅春园乃是天下最佳之去处,较之大理的风花雪月,不遑多让,到了那个时候,我陪你多逛逛才好。” “爷也不必不舒心,如今您成了亲,又有了爵位,我想着过不了多久,大约就有差事儿了,到时候您再出入宫廷就方便许多,到时候您还是能在外头散散心的,”金秀劝慰永基,“且不着急,如今还是一时之事。” 十八、六宫琐事(上) 人生充满了许多的无奈,很多时候,你越不想去触碰的事情,总是会不断的出现自己的面前;很多时候,你越不想呆着的地方,总是一直像是大树生了根似得,永远留在这个你讨厌的地方。或许很多年后,永基会怀念自己现在的这个时候,和这个地方,但现在永基想的,就只是逃离紫禁城,他潜意识里,不仅仅是想着逃离紫禁城,实际上或许他并没有发觉,自己不仅仅是讨厌紫禁城,更是讨厌自己的父亲,厌弃自己母亲,乃至于将母亲逼死的永盛皇帝。 “有差事儿”永基笑道,“我一个人可是办不好除非你再换了男装,陪着我去办才成。” “刚开始接的,只怕还都是一些简单的,比如祭陵、巡视、迎接等等,这些事儿就是繁琐些,实际上不难,”金秀捂嘴窃笑,“爷在缅甸,把伤兵营都料理的妥当,其余的事儿,也是手到擒来,何须还要我再帮衬” “也是,你这位女中诸葛,寻常琐事自然不必劳烦你,”永基笑道,“若是有疑难的事儿,再回来问你也就是了。” “我这虽然懂一些经济之道,可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我虽然不以出身为耻,但清楚明白,我对着规矩,还有宫里头,甚至是外头的差事儿,知之甚少,爷只怕也是知道的不多吧咱们两个多商量商量倒是对的,但只问我,决计不成,缅甸的事儿能办好,一来是咱们广结善缘,阿桂且不论,阿里衮和明瑞咱们都交好,后头又是折服了孙士毅,有这些人的帮衬,傅中堂才愿意相信咱们;” 金秀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二来呢,也是很大的一个因素,那就是缅甸乃是化外之地。” 永基有些疑惑,“缅甸的确是蛮夷之地,可和咱们的成功,有什么干系这我却是不懂了。” “化外之地,那么意味着就没有规矩,没有体系,也没有章法,只要是能够对着征缅大局有好处,就可以办,傅中堂就愿意听,也愿意让咱们去办,您想想,若是在大玄境内,征缅引的银子是这么好收吗缅甸的东西是这么好卖吗这都不是简单的事儿,趁着缅甸孟驳覆灭的时候,这一切都成了可能,可若是在国内平叛,这些只怕是都用不上了。为何在国内,不可如此掠杀百姓,亦不可将士绅的田产山林等收功。这个大前提在这,征缅引就办不了,办不好征缅引就没有银子平叛,缅甸的事儿,就不能成” “故此这才一时之策,却不能长久之计,亦不可是套用在其他之处” 永基明白了,金秀点点头,“没有规矩的地方,办起事情来最为快捷迅速,可如今到了国内,我的计谋只怕是使不上多少劲儿了,国朝最讲究规矩制度,而这大内宫廷之中,更是法度森严,步步都要谨小慎微,那时候我还可以狐假虎威,仗着中堂大人的威势,征缅引上的事儿,信口开河,随便许诺,反正事成之后他们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儿,可如今,就都不成了。” 永基叹气道,“如此看来,规矩多不是好事儿。” “一体两面,规矩多,办不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起码咱们谨言慎行,不至于坏了差事儿,也不怕有人害了咱们。”金秀奉了一碟山楂给永基,“这就是规矩,给咱们最大的保护。” 山楂看上去不是很新鲜了,暗红色,干巴巴的,上面还人为的撒了一些虚假的水珠,营造出新鲜的假象来,永基看了那盘山楂,抬起头来看着金秀,“你这话新鲜,我从未听过,可实在是有道理。” “可规矩之中也会有规矩的陷阱,你却不知道,宫里头很多事儿,可以做,不能说;而另外一部分事儿,可以说,却不能做。” “这才是生活的乐趣啊,不是吗”金秀微微挑眉,“按照爷说的,宫里头的生活平淡无聊,就只有这些规矩之下不合规矩的事情办起来,才算是有些意思吧” 金秀倒是以身作则,早就在宫内闹过两出了,第一出是在舒妃的永寿宫唱双簧,第二出就是在储秀宫长驱直入金蝉脱壳,两次都是不合规矩,但面上谁都挑不出错处来,皇贵妃灰头土脸之余,也抓不到舒妃乃至金秀的错处来,因为不合规矩的内容,皇贵妃没被抓到,舒妃做的都是符合规矩的。 至于皇贵妃的敌意,金秀不担心什么,横竖自己决定嫁给永基的时候,和皇贵妃就注定了不是同路人,倒不仅仅是舒妃的关系。 有些时候潜在不知道的敌人,比摆在面上车对车马对马的敌人要更危险一些。金秀还好没有当嫔妃,不至于真的被皇贵妃管到死,现在么,作为儿媳妇,请安问好就行了,也不会分派什么差事儿,金秀这样自我安慰,面上守得住规矩就行了。 一日无话,到了傍晚,永寿宫的马佳宫女送了一盒枣泥糕来,说是舒妃赏的,这是寻常的玩意,犯不着特意送来,所以马佳宫女说了舒妃的事儿,“娘娘说重阳节礼还短了一些银子,问福晋这边可有若是有,先挪借一些,日后再还上。” “这还有什么借不借的,娘娘说的这样的客气,倒是叫我难为情了早就说过了是一家人了,纳兰家就是我的母家,我和娘娘又是老相识,”金秀笑道,“这事儿我答应下来了,五十两吗”金秀吩咐福子,“叫章嬷嬷拿五十两银子来。” 福子出去吩咐,过了一会回来禀告,“章嬷嬷说下个月预备着做冬衣,棉被等物,虽然有些银子,却不能随便动用。” 马佳宫女脸上有些尴尬,金秀微微皱眉,“这话不对,内务府给我妆奁除却开销之外,其余的一概都还在,我家中还特意给了一些银子,让我可以在宫里头用。阿哥的俸禄自然不能随便动,而我的嫁妆,怎么也不能动吗” 十八、六宫琐事(中) 马佳宫女忙帮着解释,“福晋您不知道宫里头的规矩,一应嫔妃,或者是福晋入宫,所有的东西都是归着掌事嬷嬷管着的,倒不是她管得严,的确规矩如此。”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原来是自己的嫁妆自己个还没有完全的支配权,还要管事嬷嬷来定夺,“那我一定要用呢” “这就是看福晋的权威如何了,”马佳宫女笑道,“福晋若是能够让章嬷嬷愿意拿出来,自然是成的。” 金秀微微沉思,随即吩咐福子,“不拘多少,先拿来,你告诉嬷嬷,我人情在这里,不给不合适,舒妃娘娘昔日也多多照顾我。这话说给她听” 福子下去了,金秀对着马佳宫女笑道,“反正也没有把你当做外人,什么话儿也当着你面来说了。” 过了一会,福子又进来,“嬷嬷给了二十两。” 金秀笑道,“这个章嬷嬷倒是有些做生意的意思在里头,我问她拿五十两,她就给我二十两,还和我讨价还价呢”她对着马佳宫女笑道,“你先拿着,不必着急,我还有法子。” 金秀吩咐福子,让福子叫小叶子进来,“你明个出宫去,能出宫吧找南铜锣巷一家叫做交通商行的铺子,问里头的活计,问他们侯老爷来信了没有,若是再不来信,你就告诉他,以后都不必来了我这里正要办事儿呢,他倒是好,缅甸回来都4大半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叶子心领神会,自家福晋这是要问侯艳年拿银子了,他心想,只要是侯艳年有了出息进来,自己那个银子的补贴,不就是万事大吉,都回来了侯胖子出手是最阔绰的,到时候自己的亏空不仅都补了回去,只怕还有的多。所以这时候他也要为主子分忧,“福晋,”他朝着金秀挤眉弄眼,“您忘了,奴才帮着主子,还管着一笔银子呢。” 金秀点点头,“那就先拿出来,”她大方的说道,“阿哥是不会有意见的。” 马佳宫女十分感激,“福晋倒是不必如此,若是为了这样的小事儿,让十二阿哥难为就不必了。” 她还怕金秀是打肿脸充胖子,金秀笑道,“不会,十二阿哥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这是他吩咐的,让我来管着。” 金秀叫小巧奉茶,又留着马佳宫女说了一会话,宫里头的事儿,小叶子和福子这些小太监小宫女到底是等级太低了,很多事儿不知道,而十二阿哥永基乃是主子,很多事情主子们不知道,也不屑知道,而马佳宫女是永寿宫的掌事宫女,上情下况都非常的清楚,对着六宫的事儿也明白。 金秀问起嫔妃的事儿来,“妃位是四个,舒妃主子算是资格最老的,豫妃和颖妃都是后头入宫的,两个人都是蒙古出身,而且不是和福晋一样是在京的蒙古旗,而是直接从科尔沁还有漠北蒙古选进来的,宫里头的人都知道,这是万岁爷之前为了平定达瓦齐要用蒙古的兵,这才刻意拉拢的,特别是豫妃,入宫的时候,就已经是二十八岁了。” 这可不是一个入宫的年龄,就算是后世之中,这个年纪也是该成婚的年纪了,而如今的选秀出来的八旗秀女,年岁和金秀都是差不多,十五六岁的年纪,当然,这个年纪也是太早了,但豫妃这个年纪,又是太大了些。 “豫妃一入宫就是先封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规矩,大家伙都以为是什么神仙妃子,可到了见面的时候也不竟然,只是脾气尚好,温和的很,不得宠,万岁爷对着也不过尔尔,但没多久,就马上封妃了。” 马佳宫女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下去,“素来六宫之中,嫔是一个关键的位份,嫔就是一宫主位,可以料理本宫内的事儿,也可以管辖下面跟着自己住的贵人常在答应等等,素来到了这个位置就极难再往上升了,要想再封妃,不过特别得宠的,就是诞下子嗣,这两样一定要有,不然的话,万岁爷是不会封妃的。” 可豫妃这两样什么都没有,既不得宠,也没有子嗣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过子嗣,可偏生就是她这个人,在颖妃之后,也迅速的封妃了,颖妃为人娇俏,皇帝很是喜爱,封妃是正常的,可豫妃为人颇为木讷,除了温柔之外没有什么特长了,特别是站在皇帝身边,踩着花盆底甚至比皇帝还高半个头,这样的人一下子骤然封妃,可就是一下子六宫轰动起来了。 “万岁爷若是不这么做,大家伙也不会猜什么,只是这样的偏爱,又没有缘由,大家伙就不免朝着外头去找了。这才找到了由头。” 至于颖妃,是有宠爱的,另外家世也好,再加上抚养过五公主,也算是有子嗣,所以经年累月的进封之后,才封了妃。 “这倒是有机缘,”金秀笑道,“寻常嫔妃都是靠恩宠,靠子嗣,豫妃倒是靠家世,而且还是靠的是母家军事上的出力,寻常人是羡慕不来的。” “谁说不是呢” “今日拜见,没有见到容妃,这位容妃,又是什么人” 说起了容妃,马佳宫女警惕的左右看了看,看到殿内的确没有旁人,“这位容妃,可真是厉害人物” “什么厉害” “漂亮极了”马佳宫女给了一个很高的评价,要知道这个评价在后宫之人的水平来说,是非常非常高的,后宫之中美女是不缺的,“像是玫瑰花,又香又有刺” 马佳宫女似乎也说不出有关于她容貌的特别之处来,“奴婢也不懂什么,但总觉得看上去容妃娘娘和咱们宫里头其余的娘娘都不一样,说不上来” “那这位容妃娘娘是最得宠的了” “是,说起来,这位容妃娘娘,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子嗣,什么家世,什么都没有,就靠着万岁爷的宠爱,头一年十一月入宫封容贵人,三月份封嫔,六月就封妃了” 十八、六宫琐事(下) 永盛皇帝的后宫之中,若是论起宠信来,谁也越不过这位容妃。 和卓族是世居叶尔羌的回族始祖派噶木巴尔的后裔,其族称为和卓,所以容妃又叫和卓氏。其父为第二十九世回部台吉阿里和卓。永盛二十年五月,清军进军伊犁,二次平定准噶尔叛乱,解救了被准噶尔拘禁的叶尔羌、喀什噶尔封建主玛罕木特的两个儿子大和卓木、小和卓木。不料两年以后,小和卓木杀死了钦派的副都统阿敏道,自称巴图尔汗,大和卓木也据守喀什噶尔,两相呼应,称雄南疆,开始了大规模的武装翻盘。此后,图尔都台吉等不愿归附分裂的部落,配合朝廷军队,于永盛二十四年,彻底平息了大、小和卓木的叛乱。 永盛二十五年,图尔都等五户助战有功的和卓,及霍集斯等三户在平乱中立功的南疆维吾尔上层人士应召陆续来到北京,拜见皇帝。永盛令他们在京居住,并派使者接他们的家眷来京,和卓氏也被选入宫,赐封为和贵人。显然,这是永盛皇帝统一新疆后,实行“因俗而制”的政治需要,即政治联姻。 容妃是于永盛二十五年十一月进宫的,当时已二十五岁。那个时代,女子一般都在十几岁就出嫁。比容妃早几年入宫的豫妃元尔济吉特氏,入宫更是已有二十八岁,说明她们之前可能都曾嫁过人,她们也并非通过选秀的途径进宫,只是皇帝为了前朝地方安稳罢了,这是一个好算盘,若是处处都能进献嫔妃,皇帝垂拱而治,只怕就可以平定四方了。 皇帝起初不以为意,可容妃一入宫之后,皇帝就痴迷极了,隐隐有汉武帝见李夫人北方有佳人之叹,豫妃他不放在心上,容妃晚入宫,二十五年十一月一入宫就马上封为贵人,赐给封号为“容”,过了年,过了年,马上就封嫔,旋即封妃,那时候的皇后南氏十分不满,认为不过是蛮夷番邦女子,并无大功,也没有什么妇德,子嗣上也是没有,为何可以封妃,皇帝简直是被容妃迷了心窍 为了这个事情,性子刚肃的南氏和皇帝几次起了冲突,特别是封妃要用皇后的皇后之宝来盖章生效,皇后一直不肯,六宫之中险些闹出了大风波来,后来惊动了皇太后,皇太后见到容妃也不免叹息,“如此美貌,我都见到喜欢,何况皇帝呢” 皇太后为了和睦后宫,出来劝皇后,这才算是有了台阶,办好了这个事儿,风波虽然过去,但帝后到底是有了心结,后头南巡之中不知道何故,这起了冲突,致使南后被废。 这个人物,难怪永基素来都不提,有这么一层干系在,永基对着容妃多少待见就不见得了。 “容妃娘娘住着的承乾宫,啧啧啧,那个叫做气派豪华万岁爷不知道放了多少好东西进去,又叫内务府,按照容妃在西疆的风俗特意又装修一些东西出来,都是用最好的东西,昔日南氏咳咳,也说过,要勤俭些,可万岁爷不听,一定要如此。也真真是应了这个宫的名字,独承乾坤恩露呢” “她既然是得宠,万岁爷疼爱些也是寻常。”金秀笑道,“如此恩宠,六宫侧目是必然的,皇贵妃对着容妃,如何” “皇贵妃不太管她,说来奇怪,”马佳宫女回道,“其余的嫔妃们,皇贵妃都时常训导,比如我们家主子,哎,时常说话不谨慎,也时常被皇贵妃敲打了,今个福晋也瞧见了,皇贵妃是很警惕这些底下的嫔妃们的,但不知道为何,许是怕着容妃的恩宠” 只怕不是这个,金秀心里头默默的想着,容妃到底是异族之人,不是正统护军八旗出身的秀女入宫的,她压根就不可能会威胁到皇贵妃的地位,甚至只怕是孩子都不见得被允许生下来,这可能是皇帝的旨意,也可能是他的默许,或许是皇太后的命令,这些都是金秀的猜测,不过现实就是容妃如此恩宠,冠绝六宫,可现在也还是没有子嗣。 这个猜测不必说出来,反正就是闲谈,宫里头的事儿,眼见为真,猜测的话儿没必要说出来,若是瞎传出去,到时候穿走了样,可不是什么好话儿。 “皇太后见不见嫔妃们按理来说,初一十五都要去请安的。” 其实按照规矩,嫔妃们要在皇后或者是皇贵妃这样六宫之主的带领下到寿康宫给皇太后请安,每日都要如此,可皇太后显然不想和这些嫔妃们絮叨,定下规矩,只是初一十五请安,“规矩是这样,但皇太后素来不管外头的事儿,特别是六宫的事儿,都不愿意管,她老人家只是礼佛,享清福罢了。” “皇太后以前对着十二爷极好,”金秀点点头,“什么时候也该去请安问好才是。” 马佳宫女又悄声说了一个秘密,“皇太后老人家和南氏昔日可是不对路的也不知道为何,脸上总是淡淡的,而南氏性子也要强,对着皇太后虽然守规矩,可多余的亲近孝顺都是没有的,南氏被废,大家伙说真的都在看笑话,看十二爷的笑话,没想到皇太后出手了,竟然亲自照看了十二爷几年,让永基跟着自己,这才没有人如何了。” 看来这位皇太后也是有思量的人,十二阿哥失去了羽翼照拂,人人都冷眼旁观,说不定还有人会加害永基,可皇太后这个时候出来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此的话,若是再有人有旁的什么心思,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要搞事情的后果。 这厢说着话,小叶子拿了银子进来,统共五十两,叫给了马佳宫女,天色有些晚了,宫女起身告辞而去,“你得空了再来,”金秀微微沉思,她现在很需要这种了解内情,内情再加上自己学的历史,这样差不多对着永盛朝的后宫和这些攀枝错节的关系有个清晰的认识了,“咱们说说话。” 十八、六宫琐事(完) 到了晚间,永基回来,金秀就和他说了舒妃来借银子的事儿,永基原本对着舒妃不过是尔尔,因为按照舒妃的性子,和谁都不怎么对路,南氏第一个就不喜欢她,不过南氏有一点好,虽然不喜欢舒妃,但只要是舒妃不作妖,安分守己,有些时候也不理会。 但自从搞了一出南氏托梦的戏码后,永基对着舒妃就亲近了一些,舒妃再怎么脑子不好使也明白,这个年纪的自己,该找一个阿哥亲近一些,为了日后的晚年生活做打算了,所以两厢着实密切,特别是永基出宫前后,舒妃更是帮衬着打点行囊,照顾一切,倒是让永基高兴不少,听到金秀说这个,永基笑道,“你拿去就是了。”他对着银钱没什么概念,五十两,可就是他年收入的七分之一了,一口气就被金秀借了出去,而且舒妃的这种借法,还能是还吗只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章嬷嬷后来知道了倒是觉得金秀太大方了,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宫里头到处要用银子,这节礼也是要花钱的,现在大手大脚的,万一到了年下不够了,可怎么办宫里头的日子不比外头,大家伙都要光鲜体面,没有银子,如何来的光鲜体面,不是奴婢说福晋什么,只是如今你还不知道轻重,日后样样应酬来了,就知道这银子的可贵了。奴婢也不是说不该借,只是不该借这么多,”章嬷嬷显然是对着金秀的大手大脚很是不满,“奴婢都特意和您说了,刻意减到了二十两,可福晋还是让阿哥的体己钱拿出来凑了五十两,如今大手大脚的,以后可是怎么才好舒妃主子哪里借了银子去,想要拿回来,也就难了。” “这银子原也没有打算要让舒妃娘娘还,给她也就是了,她在妃位上,若是重阳节礼轻了,面子不好看。”金秀心里头清楚的很,这银子是拿不回来的,有些时候就不能够用银钱来衡量两人的关系,就好像舒妃和金秀。 这个时代之中的宗亲亲眷关系,远远超过了后世寻常人的想象,两家交好,关系在这,就是要毫无条件的为对方付出一些东西,不管是银钱还是什么官场上的事儿,这才叫做同气连枝,互相帮扶,就好像纳兰家老爷纳兰永宁,在元家落魄的时候,毫无条件的就帮富祥谋了一个宫内侍卫的差事儿,后头又送了银钱来,那时候说纳兰永宁想着要在元家投资什么,谋求什么好处,这肯定是假的,元家落魄如此,还有什么可求的只是后来见到金秀的确厉害,为人机敏,富有才干,所以才此想了要金秀入宫。 后头金秀为纳兰永宁谋差事儿,纳兰永宁也是处之坦然,除了震惊金秀的能力之外,只略微的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要一位秀女给自己个谋求差事儿,感觉面子没有地方放。 金秀和舒妃也是如此,两人的渊源摆在这里,不用多说,就是站在同一条船上了。 章嬷嬷原先不知道纳兰家和金秀有这样的干系,但迎亲的时候见到过纳兰永宁来此,她也暗暗咋舌四九城果然是藏龙卧虎的地方,什么犄角旮旯的小人物,竟然也可以和八大姓的主家牵扯上关系。 章嬷嬷见到金秀不以为然,说了一番也就出去了,她打定主意,接下去一定要管好金秀的妆奁和各种东西,不能够随意让人拿了去。 金秀以为没什么了不起的,无非就这五十两银子,她是因为在南边见到的银钱极多,那些钱虽然不是归着自己个,就好像在银行上班的柜员一般,对着银钱的数量很是无所谓,之前元家一年都用不了二十两银子,可今日金秀送了五十两银子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天不遂人愿,第二日小叶子出宫去,去找金秀所指的的那家“交通商行”,到了午后才回来,金秀还歪在炕上午睡,早起又在储秀宫站了小半天,可真是有些乏累了。 小叶子脸上有些不高兴,委屈巴巴的说道,“福晋那里的人小气的很,统共才给了奴才五十两银子说是庞老爷交代,如今就这么些了。” 金秀睡眼惺忪,懒洋洋的说道,“这是怎么说的侯胖子不是小气的人,我以前去定兴县的时候,他可是一送,就送了两百两银子给我,今个怎么这么小气了” “谁说不是呢”小叶子气的跺才以前可看错眼了就知道这个胖子,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咱们才在南边帮了那么多忙呢如今才回来,就给咱们这一幅嘴脸了”小叶子想这五十两贴补自己的亏空都不够,怎么还能够给福晋补贴宫里头的开销,“福晋,您看怎么办” “就五十两银子吗”金秀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了泪水,“有别的什么吗” “还拿了一封信来。” “信”金秀微微一呆,“出入宫禁,可不能带这些东西,带一些银钱倒也无妨。你以后可注意着点,不能够乱夹带什么,若是有信,口信传回来就成。” “奴才还不太认识字儿,”小叶子有些不好意思,“万一传递错了,坏了福晋的大事儿,就不好了。” “你知道字儿认得不多就好,还是要多学习一个,明不明白”金秀抖擞精神,接过了信打开一看,原本懒洋洋宛如狮子猫一样的金秀,一下子眯起了眼睛,整个身子都戒备了起来,“居然还有这一回事侯胖子这是要将我的军啊” “福晋,这是怎么了” “征缅商会有变动了,”金秀慢慢的放下了侯艳年送来的信,“有人看上了缅甸这一本万利的金山银山了” “人走茶凉,这也委实太快了些,咱们才回京,功臣们才犒赏了,就有人看上了征缅商会的东西了,”金秀对着小叶子解释道,“迫不及待的想着换人,要重新用旁人来办事了” 十九、世人众相(上) 谁的分内之事,谁的囊中之物,被人不说一声突然之间就拿走了,肯定是跳的老高,小叶子一听这就不干了,“这些狗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敢把咱们的银子给拿走了” “不是拿走了银子,是拿走了差事儿。不过你这说的也不错,的确是也把银子给拿走了。”金秀慢慢的起身,走到了窗户外边,外面摆放的几盆菊花,开的正好,金秀赏玩了一番,“你说,要拿咱们银子的人,咱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让他们死了心,不能够啊,”小叶子瞪大了眼睛,“这缅甸的事儿,是咱们爷和福晋好不容易才办下来的,奴才虽然不懂,可看的清楚,福晋日日陪着阿哥筹谋计算到深夜,这功劳可是谁都夺不走福晋您吩咐,”小叶子摩拳擦掌,“只要是您一声令下,奴才一定是指哪打哪” “你就这小身板,还怎么打人”金秀坐在游廊的栏杆上,对着小叶子笑道,宫女们正在庭院之中洒扫,没人跟在金秀面前,金秀说话也肆无忌惮一些,“风一吹就倒了,指望着你去打人,可真是不成” “奴才有用处”小叶子急切的说道,“奴才就算是力气小,也可以揍几拳,再不济,也可以跟着福晋身后,给福晋助威呢若是真的没有什么用处,给福晋跑跑腿也是极好的” 金秀笑道,“你这话说的不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你自然也有你的用处,这事儿还不必着急。” “怎么不着急,”小叶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可都没有银子了” “侯艳年这是在放我鸽子呢,”金秀凝视菊花,微微冷漠的说道,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说没钱到了只能拿五十两银子出来,“若不是他自己个的意思,就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张,以为我不过是寻常打秋风的人,随意的拿着一点银子打发了就是。” “万一是他的意思呢这个死胖子,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 “若是他的意思,那么他所知道的东西,只怕是不仅仅是信里的那些,或者说,他不知道的那些东西,远远比他知道的东西,还要可怕。” 小叶子表示听不懂,“奴才都听糊涂了。” “没事儿,不着急,慢慢来吧,”金秀慢悠悠的说道,她一点也不着急,缅甸的事儿,对着大玄朝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就算是现在有金山银山,对着大玄这个庞然大物来说,也仅仅是一小部分,只是因为现在有了征缅引,又有了征缅商会,这一下子把缅甸这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国家给迅速挖了出来,让众人都知道,缅甸是有钱的,既然是有钱,那么自然就有人会盯上它。“你别的事儿不用干,预备着出宫,再去那交通商行。” “还去做什么”小叶子不乐意,“白白看别人的脸色” “我说去,你就去,谁敢给你看脸色,你就揍他,你不是说要打人吗”金秀淡然笑道,“你是宫里头的太监,寻常人谁敢还手” “福晋您可真是把我高看了”小叶子苦着脸,“总管太监在外头才被人捧着尊敬着呢,到处都有人上赶着伺候,我可是最低等的小太监,出宫了对着旁人要客客气气的,若是装什么大尾巴狼,第一个就要被揍,什么时候被按在犄角旮旯里头打个半死,也是寻常的哪里还有这个胆子冲到人家商行里头打人的” “不怕不怕,有这个羡慕的心,你日后当然也可以当总管太监,”金秀笑道,“你若是怕,再叫人跟着是了,你去找我阿玛,叫他派几个侍卫跟着你,有人跟着给你撑腰,你还怕吗” “有娘家老爷撑腰,奴才这就一点都不怕了”小叶子笑嘻嘻的说道,“到时候不砸烂他的店,奴才这个叶字儿就倒过来写” “我估摸着,这事儿不是侯胖子指使的,就是他也默认的,我才回京没多久,显然他就觉得我入宫了,征缅商会的事儿我办不上了,所以才存了怠慢的心思”金秀慢慢的说着,可眉心处露出了一些肃杀的神色,宛如北京的深秋,“不管如何,这口气要出回来,你把这五十两拿回去,谁给你的,你就丢在谁的脸上。” 小叶子也是小孩子心性,听到可以闹事儿,身后还有人担着,可以肆无忌惮的去闹,开心的不得了,“您放心,这事儿奴才,一定办好” 这边正在廊下说话,门外来了三人,小叶子眼尖,“好像是十一福晋”金秀忙起身,迎到了中庭,“福晋。”金秀先开口,富察氏带了一个小宫女和她的管事嬷嬷来,一共三人,金秀和富察氏两人手把手,一起蹲了膝,见过礼,金秀于是请富察氏到了屋里头,宫女们端茶上来,富察氏不是擅长说话的,进了来称呼了一声,也没说话,只是喝茶,金秀暗暗在想她这一次来是做什么。 “十一爷也不在家吗”还是金秀先开口了,“十二爷去西苑练骑射了。” “想必是一块的,”富察氏说道,“今日早起出去也就没有回来。” “福晋今日可是第一次来我这,”金秀笑道,宫女们摆了茶果来,只是到底是阿哥所,内务府给的东西也不算上佳,金秀觉得还成,但料想富察氏昔日就是锦衣玉食的,大概是看不上,于是略微带着歉意说道,“拿这些东西招待,委实是怠慢了。” 富察氏摇摇头,“多谢福晋,只是我到底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富察氏略微发了发呆,也不想接金秀的话茬,这就很难交谈了,而且看着富察氏心绪欠佳的样子,两人交浅言深肯定是不合适的,金秀只能是再找话题,“福晋入宫的时候,中堂大人的身子如何可还好听说在南边生了大病。” 说起了父亲,富察氏才稍微有了些精神,“是,的确身子不太好。” 十九、众人世相(中) “刚进宫的时候的确身子不太好,入宫殿见的时候还要人搀扶着,不过入了夏,阿玛就去西郊休养,万岁爷特意赐了一个园子让他住着,到了入秋才搬回来,这好生调理,到了我出嫁入宫的时候,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太医说,好生休养,身子会好起来的。” 金秀心想傅恒的身子怎么会好得起来肯定是越来越差的,现在好起来的假象,大约还是精心调理,有人专门伺候,营养也跟上去,这才是可以维持住的,肺痨这种病,在抗生素没有发明出来之前,就是一个绝症,为什么有钱人家可以把肺痨的病人养的多许多年寿数,因为肺痨是一种很需要好好休息,并且很需要营养的病症,傅恒在京,没有差事儿,又有山珍海味海参鱼翅的养着,自然脸色好看些,给了富察氏这个希望,而太医也绝不会说什么实话的,特别是皇帝如此殷切,富察家上下也是对着太医包含希望,谁会说,谁敢说,傅恒没有痊愈的可能呢。 所以富察氏现在,还以为父亲不过是寻常之病,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金秀也不去戳破这个假象,“福晋瞧着年岁,似乎和贵府的福三爷差不多” “福晋见过我们家三弟吗”富察氏好奇的问。 “也没有。”金秀淡然说道,“但八旗谁不知道,贵府的福三爷乃是人中龙凤,十分出众,乃是八旗第一俊才。” “我们家三弟只是比我小了一岁,”富察氏笑道,“我乃是侧福晋所生,并不是太太养的。” 难怪金秀心里头想道,福康安从未和自己说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姐姐,想必也是关系不亲密的,但富察氏马上说道,“不过三弟和我倒也算好,虽然每日都在宫中当差,心里头却还惦记着我,我这入宫的妆奁嫁妆,都还是他亲自帮着我操办的。” 好么,自己的猜想错了,“三爷也该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吧”金秀笑道,“却不知道傅中堂是怎么打算的。” “阿玛只怕是说不上话,这事儿肯定是万岁爷做主了。”富察氏叹了一口气,“我这入宫有些日子了,三弟也不见来看我,可见是真的忙。” 金秀微笑不语,陪着富察氏来的白嬷嬷咳嗽一声,忍不住开口了,“福晋,宫规森严,三爷虽然是在宫里头当差,但咱们这里是阿哥所,不是前朝和养心殿,没有命令,三爷是不能够随意出入这里的。” “哦,哦”富察氏恍然大悟,“我倒是忘了咱们是住在宫里头的。” 金秀窃笑,这位福康安的姐姐,倒不是那种城府深的人,这些话说出来,倒是有些天真可爱。“万岁爷想必不日就有恩旨了罢”金秀剥了一个龙眼干,递给了富察氏,“都是傅中堂的家人,万岁爷也是最疼三爷,想必会开恩的。宫外当差倒也罢了,这在宫里头当差,虽然有规矩,可万岁爷也不至于不会不答应的。” “是呢,”富察氏笑道,她接过了金秀剥的龙眼干,“你说的极是。” 金秀很是健谈,富察氏虽然刚来的时候有些畏畏缩缩的,但金秀知道这一位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又因为富察氏乃是傅恒之女,福康安之姐,因着这两人的关系在,自然也要多热络一些才好,两人说了一会话,就颇为熟稔了。 “险些忘了正事儿了,”富察氏对着金秀观感极好,差不多到了后头,两人都要手拉手称姐妹了,富察氏突然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我们家爷派我来问十二爷这边,重阳节的节礼预备着什么大家伙都差不多办着就是了。” 金秀听到这话,对着章嬷嬷笑道,“瞧瞧,我和福晋可真是有缘分,这想的都在一处了” 章嬷嬷笑道,“是了,十一福晋,”章嬷嬷告诉富察氏,“我们福晋刚才都还说这个事儿呢,说重阳节的节礼怎么办,两位阿哥一起挨着住,这节礼自然也是要一样的。” “真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金秀说道,“我想着,咱们两家总是要差不多的才好,若是差距的太大,彼此的脸上都不太好看。” 富察氏点点头,“我们爷也是这个意思。” “不知道十一阿哥要进献什么我这里头正在想呢,也没什么头绪,我刚入宫,宫里头的事儿,都不太清楚,所以还想着要找个人问一问呢。” 这当然是推托之词了,昨日马佳宫女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把规矩都说过了,横竖大家伙都是以皇贵妃马首是瞻,谁的好东西都不能超过皇贵妃的才行,金秀可没有斗富的想法,财不外露这个古训金秀是知道的,万一这个时候砸了重金进献出什么极为贵重的东西来,只怕是人人侧目,皇贵妃虎视眈眈,第一时间就要查为什么永基能够进献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再顺藤摸瓜查出来永基在征缅商会上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这都罢了,只怕是就连金秀的事儿也隐藏不住,还要被揭露出来,这可是大麻烦 “我原本有一串极好的楠木翡翠佛珠,可以进献给皇太后老人家的,只是阿哥的意思还是不必太贵重,所以他原本的意思,就手书金刚经一卷,进献给皇太后诵读皇太后她老人家,” “这个好,我听我们爷说过,十一阿哥的书法极佳,若是手书的金刚经,可真是最好到了,皇太后礼佛用着最好。” “福晋这边,十二阿哥要进献什么可定下来了吗” “十二阿哥说让我来办,我怎么会办”金秀笑道,“只能是勉力看看了,既然是十一阿哥要进献手书,那我们也不能够太贵重了我已经交给小叶子办了,叫他仔细在外头寻摸寻摸看,务必是要又别致又新鲜才好,当然了,也就不能太贵重,若是太贵重,我可没有银子打发出去买呢” 十九、世人众相(下) 富察氏不太擅长言辞,刚到金秀这里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木讷,不愿意主动说话的样子,但说了一会子话,现在和金秀稍微熟悉了一些,但也只是熟悉一些,多余的话儿不愿意说,见到金秀说这个话,换做寻常人,会接话,说一些其实你怎么会差钱的话儿。 但富察氏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着等金秀继续说话下去,她似乎很喜欢和金秀说话,当然,没有人会觉得金秀是一个不健谈的人,金秀总是很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就好像现在,金秀只要是投其所好的说话,不过富察氏并不是很懂接话这门艺术, 金秀略微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自己找起了旁的话题,“不知道福晋素日里头都喜欢做什么呢宫里头的日子长的很,若是没有点兴趣爱好打发着,只怕是无趣的很。” “在家里头偶尔读读书,其余的时候都是做女工,旁的事儿,就做得少了,”富察氏老实回答,她倒是一个实诚的性子,金秀若是问,她就老实说,金秀若是不问,她是恪守本分,决计不会搭话的。 “巧了,我也喜欢看书,却不知道福晋带了什么书入宫”金秀期待的问道。 “是女则、女训几本。” 这些书可真是没意思金秀干笑,“就没旁的书了吗” 富察氏摇摇头,“额娘只是叫我看这些说其余的大可不必看,再者说了,宫里头也有书,我们爷哪里藏书颇多,不必带书。” “这倒也是,”金秀笑道,“听说宫里头还有文渊阁,专门是拿来藏书的,若是得空了,倒是可以去瞧瞧。” 白嬷嬷笑道,“十二福晋,这文渊阁是外头朝臣们看的,在文华殿后头,咱们后宫的人,可不能去哪里倒是阿哥们可去。若是有什么想看的,让阿哥们带回来也就是了。” 白嬷嬷有些惊讶这个十二福晋竟然还喜欢看书,却不知道这女红怎么样,不过金秀坦然说了,“惭愧的很,昔日在家里头,都不知道怎么做女红,家母倒是女红做的极好,只是我素日里头忙的很,也没有功夫学这个,如今在宫里,除了各处请安之外,白日里头无事,倒是真的可以学一学这个,福晋若是不嫌愚笨,就教导我一二,可好” “好,”富察氏点点头,“得空了我再来教你就是了。”她也不问金秀素日里头喜欢做什么,白嬷嬷显然是有些忍不住了,于是笑道,“福晋,时候不早了,只怕是十一阿哥还等着您用膳呢。” 富察氏起身,和金秀互相行礼道别,金秀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今个这谈话可真是有些累,不过根据观察和分析,富察氏并不是海棠书屋 难说话的人,倒是比十一阿哥更来的简单一些。十一阿哥根据那一日拜见皇帝的感觉来说,有心机,而又根据富察氏的话儿里分析出来,十一阿哥在家里头权威挺重,进献什么东西都是十一阿哥永瑆一言所决,富察氏决定不了。 想到了永瑆,金秀突然想到了成婚第一日所遇到永瑆说的话,于是她对着章嬷嬷说道,“嬷嬷,如今家里头还有多少银子” 章嬷嬷警惕的说道,“银子可不多了,您昨个送了二十两出去,剩下可不到五十两的现银了,其余的都是一些物件。您要银子做什么呢” 送宫里头寻常可见物件,必然是不成的,永瑆的意思,是永基在南边闷声大发财了不少,要永基分润一些,那么银子太少更是不成,金秀想着如何办,随口一说,“十一阿哥说咱们爷在南边赚了不少钱,说要送一些给他,咱们爷已经答应了。” 章嬷嬷原本还想着再次劝谏金秀要节约一些,可听到是永基决定的事儿,她也就不敢言语了,只是还说,“福晋新入宫,您不知道,十一阿哥最是喜欢这些银钱素日里头从不赏赐底下的宫女太监,什么银子都是自己管着的。” “果真”金秀奇道,“身为阿哥,银钱之事,不至于如此计较吧” “奴婢哪里敢说谎话,的确是如此的,福晋若是不信,过些日子,再叫人打听打听就是了,”章嬷嬷笑道,“谁家阿哥都是不管银钱的,就他和寻常阿哥不一样。” 岂止是和寻常阿哥不一样,就和寻常的八旗护军人家都不一样寻常的当家主人,从来不过问银钱的事儿,只要别短了自己的用度就好,像永基这种才是世家子弟乃是皇家子弟的风范,一应俗事儿都不过问,只是管着自己的事儿,其余银钱上的事儿,交给其余的人做。 十一阿哥难道真的是一位小气的这倒是有些新鲜,金秀摇摇头,“这事儿不必管他了,只是咱们十二爷答应下来了,这银子该怎么给” 章嬷嬷摇头宛如拨浪鼓,“银子是再也没有了福晋,不是奴婢小气,只是的确还没有这么多的银子,除非等着年下阿哥的俸禄下来了,才能够有些银子,如今五十两不到的银子,就算是送给十一阿哥,也是不够,只怕还会被嫌弃少了些。”章嬷嬷听懂了永基答应下来的这个语境,“既然是说阿哥发财了,那么就这么点也是不够的。” 章嬷嬷还用探求的眼神望着金秀,“咱们阿哥果真赚银子了吗” “哪里有赚”金秀摇头叹息,“若是赚了不少了不得的银子,何必还要问你要银子是如今没有了,再不成的话,也就只能是送几块石头了。” “石头” “你把咱们爷放在博古架上的那个黑色的盒子拿来,”金秀吩咐福子,“用锁锁住的。”福子找了找,说没有,于是还是金秀起身自己来找,那盒子原本放在架子上,可永基嫌盒子笨重占地方,给放在了底下的柜子角落处,难怪福子找不到,金秀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爷到底是心大,这东西都乱放,若是丢了可怎么办才好” 十九、世人众相(完) 福子把盒子放到了金秀的面前,金秀原本预备着打开,但注意到章嬷嬷在一侧好奇的虎视眈眈,于是也就放下不提,“内务府给的菊花极好,若是好生照看着,还能开个日的,这可是一件难办的事儿,听说菊花极为娇嫩,娇贵的很,照顾不好,转年就不开了,这事儿还是要嬷嬷来管着才好。” 章嬷嬷有些不情愿,“这些菊花摆着,日后花房都是要收回去的。” “那也要好生养好了才能收回去。” 章嬷嬷显然是想要看金秀打开箱子,但金秀这会子不打开了,反而是拿了一本书,闲闲的看起了书,章嬷嬷无法,只好带着小巧和福子出去看那些个菊花。 到了晚间,永基回来,金秀说了富察氏来访一事情,没有谈贺礼的事儿,这事儿永基说让金秀办,金秀也就不啰嗦了,只是说要给永瑆送东西的事儿,“听章嬷嬷说,十一阿哥还颇为看重银钱” 永基有些不明白,“我倒是不知道这个。” “送的东西可不能简慢了,原本想着问章嬷嬷拿一些,可她那里也没有多少银子,还要预备着年下的开支。” “这可如何是好”永基有些忧愁,“答应了十一哥,若是没有好东西,只怕是他会怪罪我。” “还好我带了一些体己回来,倒是也不差这么一次,十一阿哥若是喜欢银钱贵重之物,礼物不能寒酸了。”金秀打开了那个盒子的锁,从里头拿了两块鸽子蛋大小的翡翠来,一块深绿色,宛如玻璃一样通透,一块酒红色,倒是有些像盛开的红牡丹话儿,两个翡翠都是颜色鲜艳,水头十足,乃是缅甸翡翠的佳品,“这两个送给十一阿哥,爷,您觉得如何” 永基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他在缅甸历练过,知道翡翠的料子好坏,见到两块翡翠的确上佳之品,笑道,“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自己留着,送出去了,怪可惜的,你还是自己个留着做首饰耳环罢了” “凭它什么好东西,日后还是有的机会穿戴的,现在既然十一阿哥朝着爷开口,爷又答应了,那就该送出去,不然的话落了十一阿哥的话柄,授人家口舌之便,就是不好了。” 十一阿哥的性子,按照章嬷嬷所说,只怕是对着银钱真的很看重,若是如此的话,轻易的东西不能随便送,还是要一次性送到位才好。永基点点头,“你办就是。” “只是,”金秀把两块鸽子蛋大小的翡翠复又收了起来,放回到了盒子里头,“现在这个时候,还不能送。” “怎么” “有人对着征缅商会做手脚了,”金秀笑道,“新上任的云南布政使,对着征缅商会的出息十分眼红,要求侯艳年将征缅商会这里众人上缴的银子份子等,都要解入布政使的藩库。” “这话是怎么说的征缅商会采购的征缅引,乃是用作前线的,给朝廷不知道省下了多少银子,后头虽然略有盈余,傅中堂已经说过,要作为四川、贵州、广西到云南的官道修建之用,还要从八大关一直修路到缅甸,最后还要一直修到阿瓦城,除却要把征缅引盈余用上去,肯定是不够杯水车薪,而侯艳年告诉我,商会的商人们都愿意再按照比例提供银子,一来是权做关税之资,二来修建官道,对着他们的生意有莫大的好处。” 要致富先修路,这个是一个朴素的道理,本时代之中的官员们,或许还不明白这个朴素的道理,但是商人们非常清楚,通达的官道,可以让货物和银钱迅速的流通起来,他们可以更快更高效的赚取到利润。 所以商人们愿意出钱修路也是很正常了,征缅引筹集来的银钱,除却供给大军军需和给阵亡战士们抚恤金之外,剩余的都拿做修路之用,按照寻常的套路,这些银子应该是要解入衙门的府库,由衙门,尤其是纳兰永宁昔日担任过的布政使衙门、转运使衙门来统一调度。 可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只不过是傅恒的权宜之计,无奈之举,死马当作活马医的闲棋,一下子竟然真的筹集来了如此多的粮草银钱大家伙都猝不及防,傅恒原本是开始生病了,听到这个好消息,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了。就是因为这猝不及防,这银钱来的太快,一下子纳兰永宁的转运使衙门反应不过来,大笔海量的银钱一下子在一个月内迅速的集结到了八大关外。就算是有部分的银钱,金秀看在纳兰永宁的份上交给布政使衙门来调度,但大部分的银钱,没有地方可去,没有衙门负责,就只能是让征缅商会,让侯艳年来负责花掉。 这些银钱的来往和金额,绝对是金山银山级别的,事情紧急,前线的战事一日不能耽误,而这个银钱又十分的庞大,但最关键的,这个事儿,是十二阿哥提出,让自己的门客,白衣翩翩的“纳兰信芳”去办好的,既然是人家主持办的,一应的权柄,那就该是人家来操办,所以征缅商会动用了征缅引大概是十之六七的银钱物资,云南布政使大概只有十之三四,而这个现状,在傅恒的默认下,没人再啰嗦什么,继续维持到了战争的顺利结束,而侯艳年也非常聪明,所有的账本,不仅是送了一份到布政使纳兰永宁处,另外一份送到征征缅行辕傅恒处,起码在明面上,账本清楚,开支条条可查,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傅恒对着征缅商会的作用十分满意,论起这种转运的事儿来,没有人比商人们更厉害,这也是就大玄为什么要出售两淮盐引给商人们,让他们来运送粮草了,他们运送粮草又快损耗又少。征缅商会给紧张的缅甸战局有了巨大的帮助,傅恒十分高兴,在入京前就预备了要给这些商人们最高的犒赏赐给官身。 二十、图谋者何(上) 商人们不缺银子,不缺人脉,就是缺地位,地位代表着权势,商人们最缺的就是和社会的最高层平起平坐的身份,除却内务府的皇商世家多年报效朝廷下来身上有个世袭的爵位,外头的商人,就算是赢钱再多,生意做得再大,见到九品芝麻官,也要磕头请安,口称小人。 而这一次傅恒竟然是愿意为了征缅引的事儿给商会的商人们请功,可见是功劳是多大了。 “怎么就又有人来使绊子新上任的云南布政使”永基皱眉道,“这是要做什么” 永基对着银钱不在乎是正常的,但在金秀锲而不舍的熏陶下,也知道征缅商会的作用,也知道这算是自己和金秀一起打下的基业,不能够让旁的人随便侵占了去,“就算卸磨杀驴,这也委实太快了些”永基放下了盖碗,有些不悦,“怎么,咱们才回到北边,说话就不管用了吗之前定下的规矩,说改就改” “这征缅商会的事儿,认真说起来,还真的不算是什么合乎规矩的事儿,”金秀笑道,“若是按照两淮盐引的事儿去套,的确是一个专门的衙门来办理这个事儿,之前是布政使的衙门协理。” “可我不是拿了一个军前参赞的名号吗那时候又是宁老爷在当着那个布政使和转运使,所以两厢也不会就这个事儿起什么争执,我拿过来也就是拿过来了,大帅不理论,其余的人也不会说什么,如今咱们走了,按照规矩来办,这个新的布政使拿出来的理由,的确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儿来的。” “这位布政使是什么来路”永基皱眉,“你也不知”永基看到了金秀微微摇头,“那我出去叫人打听打听。” “爷何必操心这些这事儿,让宁老爷去办就是了,”金秀笑道,“他还看不上这个云南巡抚,可是没想到吧,人家早就看上了这金山银山了,他若是还不抓紧着回去,只怕是云南地面上,不仅仅是他自己个说话没地位,征缅商会,只怕就要黄了” “宁老爷不愿意回去”永基奇道,“他的心,难道,想着要留在京师里吗” “我还在家的时候,宁老爷派人来问我,他想着还是留在北京城,但如今这事儿出来,他也该明白,封疆大吏当着,就是如今最大的好事儿了,特别是征缅商会还有依靠着,行事多少都顺利些,可若是这商会的权柄都失去了,他这个巡抚就算是不想走,也要走了。” 这个布政使不会是自己个的主意,要把征缅商会的权柄收回到官府层面去,他自己个不敢,征缅战事是傅恒主持的,傅恒得胜归来,荣耀无人能比,富察家如此显赫,皇帝如此宠爱,证明了缅甸的大胜令人满意,证明了征缅的一切政策和手段都是可行的,在大方针上没有差池。 而傅恒如今还是领班军机大臣堂堂首相,只是不理事罢了,尹相虽然主持军机处的事儿,可到底还是次相,不是首相。傅恒身子不好,皇帝可没有说让他辞职,只是让他好生休养,日后还是要多多仰仗的。 永基点点头,“这事儿,我能帮上什么忙” “现如今只怕是帮不上什么,爷还是要好生读书的,”金秀笑道,“而且万岁爷只怕也不喜欢阿哥们干涉外头的政事当然,是他老人家吩咐的倒也罢了,若是结交大臣或者是干涉政事,只怕是不太好。” 永基对着永盛皇帝颇多畏惧,听到这话,忙说道,“那我的确不该过问,横竖也不管着咱们的事儿依我看,你也就不必管着了。” 金秀笑着解释道,“征缅商会的事儿,我必须要过问,原因呢,倒是有几个,我和爷絮叨絮叨,第一个,最简单的就是咱们的用度,账上可没有多少钱我听章嬷嬷还有舒妃的宫女马佳氏说起过,宫里头的开销大,重阳节的节礼若是按照十一阿哥的法子,花不了多少钱,可日后都是要花钱的,特别是爷已经成亲,迎来送往的事儿都要办了。” 一个男子成亲之后,那么意味着就是要单独立户了,当然,如今是住在宫里头,可不再和以前一样,只是受个人给的赏赐,还要进献给长辈、赏赐给晚辈和宫女太监们、送礼给长辈,这些开销了。现在永基才成亲,有些东西都还用不上,但日后若是分府封爵,只怕是皇帝每日的饮食,永基都要进献呢。红楼梦之中贾母的饮食,除却小厨房做的之外,其余几个儿子都要进献一碗菜,这是孝道,也是规矩。可别小看了这一碗菜,感觉好像花不了多少钱,可你总不能每顿饭都自己个炒了菜端过去吧还不是要叫厨房准备 既然是叫厨房准备,一应的赏赐和烧菜的银钱就要出了。本朝倒也还罢了,听说前朝嘉靖皇帝的饭食都是叫几个总管太监轮流着孝敬的,太监们曾经和嘉靖皇帝哭诉,说每日的饮食提供不起,会让自己个倾家荡产,嘉靖皇帝还颇为不高兴,认为这些太监总管们都是家财万贯的人物,自己又不是日日吃一些山珍海味,如何就吃不起了,他却是不知道,御膳房每日要花多少银子在自己的膳食上,偶尔进献一两道菜倒也罢了,日日进献,就算是金山银山也要吃穷了。 所以永基虽然不管银钱,但银钱的重要性,金秀还是要强调一二的,“咱们的开销用度还是要用银子的,阿哥如今还没有差事儿,有个爵位的俸禄,我算了算,要想过得从容些,可到底还是不够的。” “征缅商会,是咱们一手办的,这里头有银子,不拿来用,反而便宜了旁的人,侯艳年我给了他谋了这么一个好差事儿,他也该明白,他以后要听咱们的,使银子还是小事儿呢。”金秀的话里头显然是有着一些个察觉不到的雄心。 二十、图谋者何(中) 金秀的确是雄心勃勃,经济事务不是单独存在着的,而是可以通过日积月累缓慢的影响到社会的发展,也可以渐渐的影响到政治的,政治就是在官场上,这是最浅层的影响,至于深层次的影响这就没必要说了。 她并不是要刻意提高商人们的地位,这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的目的还是想着通过征缅商会的这哥特殊模式,将行政命令在商业领域的影子,减少到最小的影响,让经济可以自由生长。 政府应该对经济有所指导和规划,但在大部分的时候,还是要让商人们自己去办,金秀办了这个商会,就是为了让商人们可以自由的在缅甸这个没有干涉和约束的地方上,看看,到底这商人们的力量,商业的发展,到底是可以到达什么程度。 这些话儿和永基直接说,永基肯定是听不懂,所以要再换一个角度来说。“银子咱们不够,也不指望着别人给咱们,还不如把侯艳年的这条线给定住了,叫他给咱们银子用就是了。” 永基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真是这样的话儿没错了。” “这第二么,我倒是觉得,征缅商会不该交给旁人,交给旁人我不放心,只怕是别人可没有像是爷这么不计较银钱的了像爷这样的,也实在是找不出来第二个了,”金秀摇摇头不免失笑,“说出来还真是要惹人笑话,爷自己个什么银子没带回来,倒是小叶子仗着您的威势,还带了一些银子回来了” 永基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是坦然,他喝了一口茶,摆摆手,“我是两袖清风,不问这些铜臭之事” “是了,爷自然不必操心这些银钱的事儿,”若是像十一阿哥那样对着银钱斤斤计较,这就是更不好了,“还是说商会的事儿吧,爷这样的人主持着,才不会想着要捞多少银子到自己的口袋里去,可其余的人呢我可不敢保证。” “这倒是有些道理。”永基点点头。 “征缅引的事儿,是拿着将来几十年的缅甸东西,来预先朝着商人们买这个赋税一次性的收上来,咱们拿着这个银子去支援征缅大战,如今征缅大战打赢了,商人们通过这个商会,把银子也出了,有人看着这个银子眼红,要接手过去,您以为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儿” “大约是要再加银子”永基微微思索,“或者是换人做缅甸的生意” “无非就是这两个理由罢了,可若是这样做,朝令夕改,把原本钦差大臣定下来的事儿,又改了,外头人怎么看朝廷缅甸的生意,这几年必定是不会赚钱的,先修路,再安排人手,再料理缅甸的土司们,这些事儿,桩桩件件都要付出极多的人力物力,总是要再过几年,才会赚钱,可这会子就把人赶走了,日后还指望着他们报效,指望着他们来帮着咱们吗这不仅是对着朝廷的威信有侵害,更是让商人们赚不到钱,商人们赚不到钱,这个征缅商会,怎么发挥作用缅甸的事儿没办好,只怕是叛乱还会再起来的。” 这些商人们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惹毛了他们,让他们没钱赚,表面上反抗不敢做,可暗地里阳奉阴违两面三刀这些事儿是厉害的,把这些花了钱的人提出缅甸赚钱的大局,那么他们不给你上眼药,煽风点火的,那可真是见鬼了。 关键还有就是金秀刚才说的,朝令夕改,钦差大臣的均旨,明明白白说的清楚,还制定了商会和征缅引的章程,现在大家伙满怀心喜冲到缅甸去准备开始赚钱,这会子倒是好,换了一个官儿,马上就说之前的章程不算数,银子该交到我这里,相关的章程也要再改,原本几家垄断了某个缅甸行业的,现在还要再继续加人进来,如此这些,都算什么自然会人心浮动,闹出什么事情来。 谁阻拦商人们赚钱,就是最大的拦路虎,俗话说得好“杀人父母,断人财路”,这两个事儿是最让人忌讳的。 “你说的极是,”永基对着别的事情不敏感,但对着会危及大玄安定的事儿还是很关注的,“这事儿,不该随意更改” 这倒是身为以为帝国皇子的觉悟,“朝令夕改已然是大忌,前朝在杭嘉湖一带以稻田改桑,施行不过二年有余,又马上被改回为稻田,如此反复,江南一带民声鼎沸,万历皇帝在时就激起民变,以至于江南赋税鼎盛之地,竟然两三年时间收不上银子来。” “再加上所托非人,更是不好了”永基点点头,十分赞同金秀的说法,“这事儿的确要办只是怎么办你可有数了吗” “先是要让宁老爷赶紧着回去了,这个人,”金秀摇摇头,“云南虽然是地处偏远,但好歹乃是起居八座的封疆大吏,如今阿桂又在阿瓦城坐镇缅甸事务,云南事务就是他一言而决,若是想着贪图京中安逸生活,如何还能成功立业”金秀原本想着要培养一些自己身边的人,可那镶红旗的都统木格,竟然不愿意去云南这么偏远的地方,只是想着留在京中,可见从本质上说,现在的这些八旗世家子弟,其实是慢慢在堕落的,如今还不彰显什么,再过百来年,洋人的枪炮就直接打到了广州,打到了定海,打到了南京,甚至打进了紫禁城。 “一个布政使有这样的胆子,敢去改变功臣定下来的规矩,我是不信的,”金秀慢慢说道,“该让宁老爷自己个着急了,他若是再自己个呆在京中,只怕是这个云南巡抚也没有了。” “那这和现在不送给十一哥礼物又有什么关系”永基有些疑惑,“难道这事儿,要十一哥出面不成” “当然有关系,十一福晋姓什么,爷忘了”金秀笑道,“可是富察氏,傅中堂的女儿啊。” 当然是有关系的。 二十、图谋者何(下) 两人再不说话,接下去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关键的大事儿,就是重阳节,大玄宫廷习俗,十分看重秋日里头的节日,一来是秋收有丰,合该庆祝,二来秋高气爽,众人从西郊的圆明园畅春园搬回来,宫里头到底是生活压抑一些,需要找一些乐子,皇帝最是孝顺,自从登基以来,晨昏定省,没有一日落下的,且几次南巡,几次木兰秋狝,都是带着皇太后一起出行,重阳节本来就是尊老之节,再加上崇庆皇太后的生日就在十一月份,刚好九月初九的重阳节就可以作为庆祝皇太后生日的预热活动,是永盛朝最为重要的节日了。 而宫里头的日子,委实太无聊,大家伙除却每日请安之外,或者串门子,或者是窝在宫里头打盹,鲜少有活动的,只有在大节庆,或者帝后寿诞的时候,众人才可以参加酒宴,酒宴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喜欢的觉得气派,宴席上的吃食也不错;不喜欢的么,觉得仪式性的流程太多了,没吃几口酒,没尝好东西,就要起立请安跪拜敬酒等等,诸如此类烦不胜烦,也没什么可参加的。 但有一样东西,那是所有人都喜欢和期待的,那就是听戏。 宫里头的娱乐不多,尤其是是紫禁城之中,虽然紫禁城是宫殿巍峨,楼宇轩然,御花园的营造也不得不说,处处皆是匠心,可到底是方寸之间,就算是日日逛,也早就逛腻歪了,逛园子只能是到了初夏去圆明园才可以,这秋冬的时候,宫内唯一的消遣,大家还期待的东西,就是听戏了。 说起这个听戏的事儿来,真是人人兴高采烈的,就连舒妃这样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人,说起听戏来,两眼就放出光芒来,一会说那一位的杜丽娘最能体现出闺阁弱柳扶风的娇羞模样来,又说是哪一出大闹天宫的孙猴子倒是真的猢狲变得一般,活灵活现的。说的那个一个意犹未尽,兴高采烈的,金秀瞧见舒妃的样子都不免暗暗发笑。 九月初九这一日一下子就到了,原本本朝也有重视皇太后的规矩,凡是重阳节和皇太后的万寿节,都要在慈宁宫三跪九叩请安,本朝开始,永盛皇帝特意修建了寿康宫给皇太后居住,皇太后显然也不愿意和外头的这些官儿见面说话,于是慈命不用再朝见皇太后,所以今日早上的朝见省略了,众人也不必陪着拜见。 重阳节原本是敬老之节,所以这一日所有的晚辈,都要拜见皇太后,所以金秀等人都要参与见面,皇太后现在越来越不耐烦和外头的人见面,素日里头的等闲请安都免了,特别是对着永基,之前还颇多照拂,可自从永基得胜归来,有了爵位,皇太后就再也没见过永基了,对着此事永基还耿耿于怀,觉得不甚开心,金秀却是知道究竟,但又不好直说,只能是宽慰了事。 上午虽然外头朝臣不拜见,可宫内男女都要朝见皇太后的,可这一日早上,寿康宫来传旨,“皇太后吩咐,晚间还要见面,就不必多跑一趟了。” 皇太后是这宫里头唯二可以随心所欲的人,另外一个是永盛皇帝,皇太后说懒得见,众人也只好作罢,金秀原本已经穿戴整齐今个是大日子是好场合,所以要穿最正式的朝服朝冠,一如大婚那日的打扮,可皇太后说不见,金秀也只好换了家常的衣裳,在阿哥所里头等着。 说起贺礼,永瑆和富察氏的贺礼是手书的金刚经,永基交给金秀办,可又要有意思,又要不至于太珍贵,夺了皇贵妃的风头,这可实在难为,所以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可送的,只能是让小叶子出去,淘换了一副前人画轴来,玉兰富贵图,虽然不是很应景,但到底是吉祥寓意,哦,花费银钱二十两,没有什么款式,不过卷轴还算干净素雅,画风也很是淡雅,富贵平和,所以永瑆送字儿,永基送画儿,这就是相得益彰,也不会是谁盖过了谁。 虽然是这么办着,永瑆到底是不放心,刚用了午膳,永瑆就来拜访了,进了殿内,见到金秀和永基正在对弈,“哟下棋呢我来的不巧了” 金秀忙起身,朝着永瑆微微一福,永基作揖,“十一哥怎么来了” 永基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永瑆,自己坐在了金秀的位置上,金秀站在地上,将桌子上两人下的小巧棋盘给拿走,交给小巧,“午膳吃了油腻些,最近御膳房不知道怎么回事,尽是一些鸭子肉,出门遛弯消消食,见到你这边门还开着,所以过来瞧一瞧。” 金秀听到这话,特意出去吩咐了一番,福子端了茶进来,金秀亲自献给永瑆,“十一爷,这是普洱,最是消食去油腻的。” 永瑆满意的点点头,可面上还表露出了受宠若惊的样子来,“怎么劳烦弟妹亲自倒茶呢。”可屁股是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过,只是接过了盖碗,也不看着金秀,对着永基说道,“十二弟送了什么” “一副画,”永基笑道,“玉兰牡丹,满堂富贵图,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可送的,又不能够越过了皇贵妃,所以就只能是在外头花了点银子买来的。叫人看过,不算什么名家,但好歹也是中正平和。” “花了多少银子”永瑆忙问。 永基看了看站在永瑆身后的金秀,金秀伸出了两个手指头摇了摇,“哦,是二十两。” “这委实也太贵了些”永瑆一脸的肉痛和不舍,“什么画儿要如此金贵你下次还不如让我给你画就是,你把这二十两银子给了我,也是和外头买来一样的,若是十二弟要落自己的款,愚兄也保管模仿你的字儿,一模样的才好” 这个十一阿哥,可真是有些意思,金秀摇摇头,见过喜欢银子的,没有见过这么喜欢银子的。 永基也是哑然失笑,“如此可好吗若是十一哥方便,以后就麻烦十一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 二十、所图者何(完) 永瑆喝了口茶,摆摆手说道,“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的自家兄弟,总是想着要多多照顾才是呢” 永瑆和永基说了一会尚书房读书的闲话,又谈天说地了一番,金秀就垂着手站在后头,听着两人说话,如此絮叨了一会,永瑆才咳嗽一声,说起了正题,“南边风物,我素来久仰,可实在是没有什么福气见得到,却不知道十二弟,带了什么土仪之物回来” 这事儿若是之前谈起,永基肯定是猝不及防,但之前有关于送给永瑆何物的事儿,两人已经讨论过应对的法子,于是这时候永基从容不迫的说道,“十一哥不要着急,并不是弟不愿意给十一哥赏玩土仪,实在是之前托付了旁人运送了土仪回京,如今却还没有这样的快,前头写信给我,说是八月十五过了才从缅甸运出来,若是缅甸到云南,再云南到两广,沿着赣江北上,这估摸着时候,总是还要两三个月,再怎么样,年下腊月就到了,俗话说得好,好饭不怕晚,到时候连带着十一哥年下的孝敬一起给了,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永瑆听到这话有些失望,但随即大喜,又看着永基若有所思不说话,永基被看着莫名其妙,“十一哥这是怎么了”永基举起了袖子打量了一番自己,“我的穿着,可有什么不妥的吗” “十二弟去了南边历练,到底是有些成就啊,”永瑆看着永基,叹气道,“以前你可不会说这么多的话儿,待人接物完全不一样了” “这话说的,”永基笑道,“以前到底年纪小,如今年纪大了,该是历练出来了。” 永基说完了这话,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金秀,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来我倒是也要出去历练历练了,一直呆在宫里头,到底不成事儿,俗话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可是没错”永瑆若有所思,又对着永基说道,“你从南边来,我可是一直都没细问,缅甸的战事到底是如何打的” 永基笑道,“前线的战事如何,中堂大人怎么调度,我委实不知,我只管着救治伤病。”但是他还仔细的说了说前线作战的情况,说起了新街的激战,老官屯的大火和东风,还有杀神一般的海兰察,还有孟驳的白象阵,这一些东西都是中原没有的,更是住在宫里头的永瑆从未听过见过的,永瑆听着惊呼连连,又听到了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老官屯大火之后的人肉焦臭味,永瑆脸色发白,意欲作呕,他忙摆摆手,“罢了,罢了,我这还想着去历练呢,听着这些就忍不住了,若是见到了只怕是吓着几天几夜都睡不着也难为你了,你怎么受的下来” “无非是多看看,多看看,也就能忍得下来了,”永基想到过去,也不免唏嘘,那时候他和金秀轮流观战,见到那些血肉模糊,肢体残破的样子,起初也是狂吐不止,只是两人轮流观战,到底是把这血腥的场面给适应下来了,后头再有什么大战,就是从容不迫了特别是永基,处置伤兵营的差事儿,就算是断手断脚的士兵在自己面前,他还是可以不动声色调度好医工们救治,这一点就是孙士毅也是真心佩服的。“吐着吐着,也就是习惯了,原本不处置这个事儿后,还偶尔做噩梦,回京的路上一路游山玩水,散散心如今也就缓过来了。” “这一次去,你算是拔得了头筹,”永瑆笑道,“有了一个镇国公的爵位,愚兄我都羡慕的很呢” “十一哥着急什么”永基说道,“你的文采,你的书法,皇阿玛是最喜欢了,以后怎么样,总是要盖过弟弟的。” 永瑆不以为然,“多谢十二弟吉言了。” “说到这个事儿,”永基看了一眼金秀,“愚弟这些日子想着要练字,把书法练的更好些,思来想去,咱们兄弟之中,只有十一哥的书法堪称大家,你的书法,皇阿玛也是屡屡称赞的,您受累,什么时候写一个帖子给我,让我日日可以学着练” “这有什么”永瑆笑道,“简单的很,愚兄一个晌午也就写起来了,你要什么” “练字,自然是灵飞经或者是麻姑仙坛记。” “你的字儿不至于是还要练这个”永瑆仿佛明白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站着的金秀,伸出手来指着永基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既然开口了,我没有不听的道理,只是我来问你要东西,东西没要到,反而被你要了去,你且说说,如何报答我才好” “等到土仪送到,再厚厚的送给十一哥一份好礼就是了,可好” “这么说,我自然是要同意的,且等着几日,我得空了,就好生写一副过来” 金秀微微一笑,这许诺挺好,自己闲来无事,在宫中练字的确可以打发时间,宫女们端了茶果上来,金秀亲自奉上,又特意看了永基一眼,永基心领神会,“土仪的东西,想必快得很,那征缅商会的侯艳年,和我在京师就是相识的,还一同去了南边,他倒是当差办事不错,我在南边组的火枪队,就是他报效的银子,才能够建起来。” “侯艳年”永瑆念了一遍名字,“这名字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嘶不对,没听过”永瑆摇了摇头,“许是我听错了。” “十一哥怎么会听过”永基眉毛微微一挑,“这是没有名分的商人,你和我都是在宫里头读书,怎么听说过想必是听错了。” “你可别这么说,”永瑆笑道,他还颇为自负,“十二弟你也知道我的字儿还算不错,所以皇阿玛有些明旨下发的折子,兴致高了,于是就叫我再撰抄一遍,抄好了发给军机大臣,让他们瞧瞧,我的字儿如何,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折子上,隐约有这个人的名字,我还奇怪,听着倒是有些像闺名儿,侯艳年,听着倒是像李延年” 二十、所图者何(下) 永瑆离开了,只剩下永基和金秀对坐,九月的天气,紫禁城之中到处都很是晴朗,到处亮堂堂的,廊下花房培育的秋菊开的真好,永基微微沉思,他的神色之中带着一丝畏惧,语气也有些惊慌,“这事儿皇阿玛知道了,却不知道是谁上的折子” “这个事儿皇阿玛知道了,只怕,”永基微微摇头,“就不好办了” 永基对着永盛皇帝畏惧甚深,听到永瑆说起有人上折子的事儿,顿时就畏惧了起来,“十一阿哥的话儿,说的不清不楚,”金秀却是不这么认为,“军国大事,若是十分紧要,怎么会让十一阿哥去撰抄又怎么会恰好就谈到了侯艳年这个人若是真的如此,侯艳年现在早就吓破胆了。” 一个商人,若是被“简在帝心”那么差不多这一辈子就到头了,比如前朝开国时候的沈万三,就是太被大炎的开国太祖皇帝记在心里,最后是家破人亡。 永瑆压根就不是参赞政务的人,更不算是在军机处帮衬的,所以重要的折子,肯定是不会给永瑆看到的,这个事情,在皇帝看来,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事儿,缅甸平定,天下太平,就算是有人上了折子说什么话儿,只要和大玄国内没有什么干系的,皇帝也就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交给永瑆去撰写,也是可能的。 金秀这么一分析,永基才稍微镇定了些。“那你觉得,是谁上的折子” 金秀摇摇头,“我猜不到,但可以肯定,决计不是傅恒中堂,若是他上这个折子,万岁爷肯定是会十分看重的,不会说让十一阿哥随便撰写,必然是要军机处商议的,如今中堂大人,可还是军机首辅,他的意思,万岁爷必然会听。” 傅恒不是这种卸磨杀驴之人,他心里头非常清楚,这一次大胜来之不易,若是无永基派了“纳兰信芳”去忽悠了商人们砸钱和运物资来缅甸,这一次在豪雨连绵的缅甸深山老林里,到底能打仗到什么地步,傅恒压根就没底,既然是打赢了,那么征缅商会要继续存留下去,傅恒自然是默许的,虽然这个商会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云南地方官员对着缅甸的管理。实际上这个征缅商会,按照金秀的公司,就是东印度公司一样的存在。 “不是中堂,要不就是这位新上任的云南布政使,要不就是其余的人。”金秀慢慢的说道,“只能是慢慢的打听了,但有一点,现在还是好事儿,万岁爷没有把这个事儿当成什么要紧的,这就是咱们还能筹谋的地方,万一万岁爷下旨,那么什么东西都无法挽回了。” 金秀打定主意,要和福康安见一面,当然,这没必要和永基说什么,是金秀自己个的主意,而且这事儿,被永基知道,到底是怕怀疑什么,金秀自己个自觉是坦坦荡荡的,但架不住瓜田李下嘛,所以就没必要和丈夫说什么了。 午后没事,永瑆回去了也没再来骚扰,“这说话简单,只怕到时就年关难过了”永基叹息笑道,“万一侯艳年靠不住,咱们这到时只能是拿着自己的银子填补窟窿了十一哥这里胃口大的很,你也瞧见了,不拿出什么好东西来,不可开交呢。” “预备下了,少不了十一阿哥的,”金秀镇定自若,“还有年下,阿哥说的极是,既然是成亲成家了,人情来往都是要打点好的,咱们不求人人夸奖咱们,只要别踩着咱们就是了,侯艳年不是这个人,他拿着五十两来,只是想要我给他解决这个事情,但我现在还不急着给他解决,我还要叫小叶子去闹一闹,”金秀眼神之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我要他明白,征缅商会他是会首,可征缅商会不是他的。若是他觉得征缅商会是他的,那么这个立场就是先错了,身份乃是前提,前提就错了,还怎么办下去” “以前也不至于如此,”永基奇道,“我瞧着他素日里头恭顺的很。” “人都是会变的,半路相逢,本来就靠的是缘分,而且县官不如现管,若是真的地方官员给压力,咱们这里一时间又帮不上什么忙,自然他心里头也要嘀咕。”金秀笑道,“这就是人之常情,你且想想,昔日缅甸的时候,那孙士毅大人在傅中堂染病之后,不也是想着要想别的办法” “他倒是也不必想办法,只是被你吓唬住了,”永基哈哈一笑,“你说他封疆到顶,中枢无望,他怎么不担心,怎么不要找办法” 两个人说话了一阵子,章嬷嬷在廊下张望了一番,心里头也暗暗诧异,这位福晋手段好生了得,才成亲几日,就和阿哥这样相处的融洽了,听白嬷嬷说起,十一阿哥和福晋富察氏,可就没有那么好了,两人白日里头说不了几句话。 这边说着话,时辰就差不多了,下午三点的时候,章嬷嬷来请,“阿哥,福晋,该出门了。” 于是两人又换下了家常的衣裳,穿上了喜庆的“花服”,也就是吉服,吉服都是色彩鲜明,料子华丽,大玄尚黑,所以永基还是穿着一件玄色蟒袍四团吉服,金秀穿着梅红色鸾凤和鸣吉服,脖子上挂着山呼朝珠,永基是楠木朝珠,两人的吉服下摆都绣着八宝山海立水纹,十分华丽。 两人穿戴整齐,出了门,朝着西边行来,今日饮宴的地方是在重华宫,离着阿哥所不算远,而饮宴的时候还早,就算是喝下午茶,也不必是三点钟就出门,实在是今日的家宴之中,金秀和永基两人的地位最低,所以他们要第一个先到,到了此处等候其余人慢慢到来。 两人到了重华宫没一会,永瑆和富察氏也一前一后到了,永瑆见到永基,忙拉住聊天,说的还是缅甸云南的风土人情故事等等,富察氏自然找上了金秀,金秀瞧见了富察氏的眼圈微红,似乎哭过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二十、所图者何(完), 富察氏的神情有些发愣,眼圈泛红,根据金秀和富察氏的交往看,富察氏虽然木讷了些,但不是林黛玉的小性子,想必也不会因为小事儿而闹脾气,这会子是怎么了金秀靠近了富察氏,“福晋可是怎么了眼圈红红的” 富察氏忙掩饰,稍微偏过了身子,“只是被风吹得有些眼睛痛罢了。” “可要找个地方歇息一番” “不必了,不是什么大碍,多谢福晋挂念。”富察氏勉强笑道,“今个你来的早。” “今个乃是重阳节大宴,很是紧要,所以我要早些来候着,也是怕耽误了时辰,今个皇太后、皇上、皇贵妃都来,凡事可是要警醒些,别出了错处就好。” 金秀半是关怀半是提醒富察氏,不要在这个重要的场合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来,金秀始终认为,人总是要顾全大局的,不应该在当众闹什么出来当然,如果你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什么都不要了,那么大闹一次,让自己讨厌的人下不来台,这也算是不错的最后报复。 但显然富察氏也不至于到如此境地,她也不是这样的人,富察氏点了点头,“你说的极是,你来帮我看看,穿戴,可还妥当” 两人互相检查了一番,穿戴都是整齐,没有什么问题,嬷嬷宫女们虽然都跟着来了,但只能是在重华宫外头的四处角落里头等候,等着各自的主人入席了,宴席开始的时候,再开始走到近处伺候,这时候只能是几个人自己个等着。 重华宫原为前炎乾西五所之二所。永盛皇帝为皇子时,初居毓庆宫,成婚后移居乾西二所,天正十一年,永盛皇帝被封为“和硕宝亲王”,住地赐名“乐善堂”。永盛皇帝登基后,此处作为肇祥之地升为宫,名重华。重华之名出自书舜典,孔颖达疏“此舜能继尧,重其文德之光华”。尧舜乃上古的贤明帝王,舜继尧位,后人以尧天舜日比喻理想的太平盛世。大学士张廷玉、鄂尔泰拟此宫名,意在颂扬永盛皇帝有舜之德,继位名正言顺,能使国家有尧舜之治。 乾西五所之二所就是重华宫,但这里乃是永盛皇帝肇祥之地,表示自己个天命所归的所在,自然是不能随便听戏听歌的,今日的宴饮就是在头所,原本和二所是分开的,而永盛皇帝将此地改为宫,把头所也收编了进来,将此地改名为“漱芳斋”,后世有一大红大紫的电视剧还珠格格,说两位格格就住在漱芳斋,这里不是住人的地方,而是宴饮听戏的地方,这里建了一个很大的戏台。如果永盛皇帝的肇祥之地真的有一个小燕子格格成天大吵大闹,估计永盛皇帝直接杖杀的心思都会有了。 漱芳斋作为永盛皇帝休息和举行宴会的地方,皇帝每岁新正先至西苑阐福寺拈香,而后到漱芳斋开笔书写福字赐予大臣,以示祝福;逢万寿节、圣寿节、中元节、除夕等大节和吉日,又常侍奉皇太后在后殿进膳、看戏,并赐宴于王公大臣,以示庆贺。今日就是重阳佳节,是宴饮的好时候。 四个人一起进了漱芳斋,漱芳斋为工字形殿,有前后两座厅堂,中间有穿堂相连。其中前殿与南房、东西配殿围成独立的小院,其间有游廊相连。前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前檐明间安风门,余皆为槛窗。室内明间与次间以落地花罩分隔,以楠木制作,十分精细,东次室额曰“静憩轩”,为御题,是皇帝少时读书之地。殿前东西配殿各三间,东配殿明间前后皆开门,东出即御花园。院落南房北面接戏台一座,与漱芳斋前殿相对。戏台为亭式建筑,面阔、进深各三间,黄琉璃瓦重檐四角攒尖顶,风格高雅,匾名“升平叶庆”。戏台上有楼,一共三层。 永基和永瑆两人虽然贵为皇子,却也不是能够在正殿漱芳斋看戏的,而是要在工字型的两边配殿,也就是戏台的两侧边,西配殿的殿门大开,恰好可以看到各处,这里的宫殿专门为了看戏饮宴设置营造,所以就算是在殿内,殿门打开,不仅是正殿之中一览无余,戏台上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当然,不是一等贵宾座,位置角度不算是最好,但总是还算是能坐着看戏呢。 到了殿内,四人也不落座,只是站着说话,这边之前还有放着两个位置,位次在永瑆之上,“八哥怎么还不来”永瑆笑道,“再不来,只怕是赶不上游园惊梦了。” “胡说八道,”一个颇为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怎么会晚到” 几个人转过头来,见到有一个身穿蟒袍的二十多岁少年,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似乎有些摇摇晃晃的,又好像是蹦蹦跳跳的过来,并不是一个很舒缓的姿势,“十一弟,你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 “八哥”永瑆麻利儿的打了个千,“您吉祥弟弟我怎么敢说您的不是呢”永基也随即行礼,金秀和富察氏在后头行礼,被称之为八哥的人朝着永瑆笑骂了一句,也不理他,反而是亲手郑重其事的将永基扶了起来,“十二弟不可如此,你如今是有了镇国公的爵位,不可以对着我这一介白丁,行如此大礼。” 这话似乎透着一股心酸之意,但此人的语气又很是温和从容,看上去并不是有嫉妒之心,“你还快起来”八哥看着永瑆笑骂道,“还要怎么请呢” “八哥偏心的很,”永瑆笑嘻嘻的自己个起来,“就不搭理我亏得咱们还是一母同胞呢” 这位就是八阿哥永璇,和永瑆一样,都是淑嘉皇贵妃所出。永璇摇摇头,“亏得你都成亲了,还是这样” 永璇的身后一直跟着一位妇人,见到三位阿哥说话有一会了,于是笑道,“爷,几位弟妹,你都还没见过呢,就顾着和弟弟们说话了。” 。 二十一、重阳宫宴(上) 这名妇人穿着和金秀富察氏一样的吉服,和永璇又是如此说话,显然是永璇的福晋了,她的容貌端庄美丽,仪态落落大方,嘴角带着一抹温和从容的笑容,说的话儿又很是得体,声音听着让人如沐春风。 永璇点点头,“很该如此,你们两位成婚了,我都还未见过,实在是不应该。只是我住在宫外头,进出紫禁城到底不甚方便,就算是偶有进来,也不过是禀告皇阿玛差事儿,后头也就不常来了。今个遇到了到底是要见一见。” 金秀和富察氏朝着八阿哥和福晋行礼,八阿哥摆摆手,“都是自家人,就无需客气了。”他不过是随意看了两人一眼,也就不言语了,只是和永瑆永基说道,八福晋拉住了富察氏和金秀的手,好生看了看,笑道,“两位福晋好生标致大方款款的,外头是决计瞧不见的” 又问两人年岁几何,一问,反而是金秀比富察氏大了一岁,“你们刚大婚,住在宫里头,可不太容易,”八福晋说道,“宫里头不比外头舒服自在些,依我看,还是等着以后得空的时候,就搬出去住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富察氏忙说道,显然她是被八福晋热情大方的样子给打动了,“宫里头可不算是好呆的” 富察氏还预备着说什么,却被金秀拦住话儿了,金秀接过了八福晋的话儿,“住在哪里,可不是我们这些女人家说了算的,八福晋心疼我们,不过这事儿,还是要圣上做主呢,我们听旨就是了。” 八福晋眼神一闪,“你这话说的不错当然是要万岁爷做主了。” 起初八福晋还觉得十二福晋金秀是寻常人家的秀女,也不多注意着什么,只是来找富察氏说话,金秀这么一说,倒是让八福晋对着她关注起来,于是这边又寻了金秀说话,一番话说下来,金秀回答的是滴水不漏,倒是让八福晋心里头暗暗起了诧异之情。 说了一会话,其余的人陆陆续续就来了,和之前金秀在储秀宫拜见皇贵妃一样,都是最低等级的常在答应们先到,她们就在东配殿里头坐着,虽然这些人的年岁只是比金秀大了一些些,但她们乃是永盛皇帝的嫔妃,辈分上就是更高一辈,所以坐在了更为尊贵些的东配殿。 永常在容貌出众,就算是这么隔着远远的中庭,再加上戏台,金秀这边看上去也觉得永常在漂亮的很,众人到了,也就是成堆的聚在一起说说话,和寻常家里头聚会没什么两样,后头诸位高位嫔妃就陆陆续续前来,嫔位以下只是坐在东配殿,这时候就看得到皇帝的嫔妃真是不少,嫔妃以下,共计有二三十人,一起坐在东配殿里头,满满当当的,花容玉貌,争奇斗艳。 反正和在储秀宫一样,大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办的,都能够按照品级先来后到,四妃均至,舒妃、豫妃、颖妃、愉妃,最后的这位愉妃,金秀从未见过,但这位愉妃的儿子,谁都知道,就是五阿哥永琪。2020 五阿哥永琪是永盛皇帝在端慧皇太子早夭之后最器重的皇子,也是诸位皇子之中,第一位受封为亲王之人,只是寿数不永,才二十五就得病去世,只是留下了一个遗孤。 愉妃的神色很不好,宛如枯木,她的儿子和舒妃的儿子是不同的,舒妃的儿子早夭,没几岁就去世了,而愉妃的儿子五阿哥是英气勃勃一直成长到亲王,又娶亲生子,这样的成长下来,骤然去世,真的是打击极大,愉妃的头发花白,看上去是诸妃之中最为老气的了,当然,愉妃本来就是潜邸旧人,如今也是五十多岁了。 愉妃不在,自然舒妃资格最老,愉妃来了,那就是该她居于首席,正殿之中,除却皇太后和皇帝的宝座两个之外,稍微往下一些,位置小一些的,就是皇贵妃的位置,其余的就是这四妃的位置,皇贵妃和四妃的膳桌位置都在东侧,正殿之中西侧的位置,还摆放了几张桌子,这时候却还没有人在。 “这边还是谁呢”金秀悄声问永基。 “大约是和亲王,”永基轻声说道,“皇阿玛和和亲王关系极好,宫内赐宴,其余的人或许不叫,但和亲王是一定要叫来的。” 四妃到了,就不再和寻常人一般,围着说话了,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等候着,其余众人也似乎得到了信号一般,也不再围着说话了,到了自己的位置前坐下,安静等着,不多会,小太监拍着手掌进来,得到了消息,众人纷纷起身,不一会,果然就见东配殿的门外走进来了一群人,皇帝和皇贵妃簇拥着一位华发老妪进来,皇贵妃的身边带着一些小孩子,此外还跟着穿着两位穿着吉服的中年男女。 众人肃穆,等着皇帝和皇贵妃搀扶着华发老妪上了宝座。 皇帝坐了下来,皇贵妃款款上前,带领嫔妃还有那几个孩子朝着皇太后和皇帝朝拜,“臣妾等恭祝皇太后万福金安,福寿绵长。”又拜见皇帝,“皇上万福金安,康泰顺遂。” 皇太后头发半花白,可精神极好,脸色红润,半点皱纹都没有,显然今个心情极好,她的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罢了,罢了,都是自家人,皇帝,就不要拘着她们了,咱们就自己个热闹热闹罢了” 永盛皇帝今日也是满脸笑容,和之前在养心殿见两个儿子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都听皇额娘的。”他吩咐,“老五,你和福晋,就坐在这边是了”果然是行五的和亲王弘昼。 和亲王谢恩,和福晋一起坐在了正殿靠近西配殿的位置,皇贵妃摆摆手,让乳母等人带着那些孩子到了西配殿来,有两位公主,一位皇子,位皇子年岁还小,大约就是七八岁的年纪,只有两位公主年岁大约是十多岁的样子,过来朝着众位阿哥请安,“给八哥、十一哥、十二个请安。” 二十一、重阳宫宴(中) 两位公主长得十分俊秀,虽然年岁还小,但身子已经宛如初春的柳树,拔高起来十分苗条,容貌也很是出众,眉目之间已经是活脱脱的一副美人胚子了,永璇点点头,“七妹,九妹。” 七公主已经是十二岁了,九公主才十岁,她懵懂一些,七公主待人接物就有些讲究了,一个请安礼行的是又稳妥又漂亮,宛如兰庭华树,她继承了令皇贵妃的美貌,但比皇贵妃的美貌又多了一股子书卷文采之气,这就看上去更是娴静宁和了,“七妹你又长高了了踩着花盆底,倒是比几位哥哥都要高些了”永瑆笑道。 “十一哥又来说笑话了,”七公主拿着帕子抿嘴笑道,“成了亲了,怎么还这么爱说笑呢,在十一嫂子面前,您这可没有当夫君的样子” 永瑆瞥了富察氏一眼,欲言又止,但又随即换了话题,“你这些日子怎么不来我这了不是说要跟着我练字呢” “原本是想来的,只是额娘吩咐,说这些日子十一哥刚大婚,不好叨扰您的好日子,再者,”七公主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透出一股子狡黠之意,“我也实在是心疼这手镯簪子,我每次来十一哥这里,十一哥都要我交束脩,我这每次都要拿东西出来,您才满意,再多来几次,我可没有东西送您了” 众人莞尔,永瑆笑骂道“真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怎么能看上你这小姑娘的东西” 到底是皇帝当前,众人也不敢说笑过甚,只是互相见过也就罢了,两位公主不甚理会金秀和富察氏,只是陪着那小阿哥正是和两位公主都出自于皇贵妃膝下的十五阿哥,看上去也是一副聪明模样,簇拥着一起到了永基的下首,按照年岁排列,十五阿哥在最下首,离着金秀等人不远。 金秀原本就是阿哥之中辈分最小的福晋,所以位置在末席一些,再加上这西配殿虽然还颇为宽敞,但到底不能和后世的大剧院相提并论,所以三位福晋的位置,在三位阿哥之后,视线不怎么好一些,不过也是在殿后,加上角落的位置,可以好好的观察。 金秀先观察的还是十五阿哥永琰,这位被永盛皇帝指定的下一任天子,现在似乎还看不出什么与众不非同凡响来,只不过是寻常小孩子的模样,坐在位置上也不安分,拍着手要这要那的,乳母嬷嬷在一旁抚慰,金秀盯着十五阿哥,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边上的七公主看到了,七公主起身,揽住了要吵闹的十五阿哥,看了金秀一眼,金秀顿时醒悟,自己的凝视已经露了行藏,她也不胆怯,只是微笑着朝七公主点了点头,也就不理会了。 整个漱芳斋里头华贵异常,比金秀所居住的阿哥所,舒妃的永寿宫还有皇贵妃的储秀宫都还要华丽,此地营造的时间,比皇太后的寿康宫还要短,乃是天子登基之后感念自己得位正统,故此将自己的阿哥所升格为重华宫,而边上的头所也改造成为宴饮听戏举行茶会之所,国力鼎盛营造的宫殿自然是极好的,通体柱子都用金丝楠木的大柱,斋内明间与次间之间用金丝楠木透雕落地罩分隔,次间有紫檀木两溜十六张交椅,当中又有靠山长炕,预备着坐着看戏累了,就在次间歪着看。 明间就是帝后所安的宝座,当中乃是皇太后的宝座,今日乃是重阳佳节,自然敬老爱老,皇太后的位置在最尊贵的中间,皇帝的宝座和皇太后并排,只是靠东一些,皇贵妃的膳桌更小一些,也更靠着东边,四妃就前二后二,在东配殿和正殿的转角处,其实按照看戏的视线来说,反而是这稍微带着角度的更好。 也就是仗着这角落,金秀才可以好好观察漱芳斋里头的众人,若是在正殿,只怕是不能够随便瞎看了,这时候众人升了座,皇太后和皇帝都坐下,众人也山呼万岁毕,彼此归座,除却环佩叮当,竟无人说话,也无一人有咳嗽声。 殿内到处是鲜花佳果,又有冉冉升起的檀香,闻着心旷神怡,众人归座,皇贵妃率先开口,“老佛爷,万岁爷吩咐,怕这重阳节闹腾了太后娘娘,所以就安排了家宴,咱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听几出戏,让大家伙呀,也都有机会在老佛爷跟前献我们的孝心。” 皇太后笑眯眯的点点头,“极好,皇帝辛苦了,这八月十五刚过,我原本是不愿意闹腾的,不过皇帝孝心虔的很,我也不好却了。” “皇额娘面前尽孝,原本就是儿子的本分,”皇帝也高兴,他虽然年近六旬,可头发乌黑,剑眉星目,眼角虽然笑着有一些淡淡的纹路,不过丝毫没有减了皇帝的天姿卓颖,天人气派,“怎么会说是辛苦呢” “是呢,是呢”皇贵妃娇笑道,“万岁爷为了这次重阳宫宴,可是筹划了很多,又再三要臣妾,和内务府算好了,今日务必要伺候着皇太后舒舒服服的,让大家伙都能沾一沾万岁爷的孝道。” 皇太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赶紧着开始吧,别叫大家伙都等久了,”她对着边上的和亲王笑道,“老五等会就代替我,敬一敬你皇兄” 和亲王笑道,“老佛爷慈命,儿子没有不听的,万岁爷,您等会可要陪着奴才多喝几杯” “若是论起喝酒来,朕未必输给你,皇额娘,”永盛天子假意叹气道,“您这特意请的帮手,只怕不是儿子的对手” 和亲王虽然不是皇太后所出,但自幼也是跟在皇帝屁股后头一起玩大的,皇帝和和亲王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物插科打诨起来,皇太后更是喜欢,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胡说,我可没有教老五来灌你酒” 真是一副天伦之乐,其乐融融,其余的人也配合的笑了起来,皇贵妃尤其笑的高兴,她从马有德的手上接过了册子,“请皇太后和皇上赏戏。” 二十一、重阳宫宴(下) 宫中规矩,听戏不叫“听戏”,而是叫做主子“赏戏”,皇帝接过了皇贵妃手里头的册子,起身要献给太后,崇庆皇太后忙叫李玉扶住了,“不必起来,且自在着就成。你点就是,不必管着我这老婆子,”崇庆皇太后环视殿内众人,“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能够这么多儿孙们陪着我过这重阳佳节,看什么都是好的。” 于是让皇帝自己个点,皇帝如何不知道皇太后的喜好先是点了一出安天会,又点了一出的劈山救母。安天会这个戏或许很多人不知道,但换个名字就知道了,其实就是孙悟空大闹天空的故事,演齐天大圣孙猴子偷入瑶池,偷吃仙瑶后趁醉闯入兜率宫,将太上老君炼制的金丹尽数吃光后,混出天门回到花果山。玉帝闻报大怒,命托塔天王李靖率天兵天将去捉拿孙猴子。一番大战,孙猴因被二郎神的哮天犬咬住了小腿肚子而被擒。但又被其从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之中逃脱卷土重来,玉帝无奈只能是请西天如来佛祖前来镇压,之后诸神仙再开宴会,恭贺之戏。 而劈山救母就更不必说了,讲的是沉香劈开华山救母亲三圣母的故事,这是最能彰显孝道了,皇太后听到皇帝点了这出戏,更是喜欢。 皇帝赏了戏,于是忙叫地下的人装扮起来,虽然是御前伺候,还不知道演什么戏,但所有的角儿都预备妥当,得到皇帝旨意,一下子就预备妥当,锣鼓铿锵敲动了起来,神魔鬼怪包括那孙悟空连环出现,演了一出大戏来,金秀这才知道这戏楼为何要修建成三层。 在擒拿孙悟空的大战之中,玉帝等天界高层在三楼观战,托塔天王哪吒巨灵神等在天兵天将的簇拥下在第二层观战,见到下面的孙悟空所向披靡,小童扮作莲花三太子哪吒就忍不住请战了,金秀原本以为他会从楼梯下到最下面一层来,可是没想到小童身上绑了绳索,一下子从二楼跳了下来,挂在了一楼的半空之中,一楼原本就是云雾迷蒙,身穿莲花的哪吒身上不仅是有绳索,而且似乎还有轮滑,可以忽上忽下,好像真的是从天而降能够腾云驾雾的神仙一般,倒是让金秀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下吓了一大跳,原来这三层戏台是这么用的。 一下子火德星君喷火,一下子又现罗汉金身,真真是说不尽的风流倜傥,看不尽的繁华盛世,叫人流连忘返,众人虽然不好和外头一样的喝彩连连,高声叫好,但各个都是看的目眩神迷,兴高采烈的。 众人也很识趣,皇帝没招呼,就自己个斟酒自得其乐,亦或者是和坐在身边的人低声说笑,这边唱着戏,膳桌上各色菜式茶果等陆陆续续的上来,皇帝朝着皇太后敬酒,“皇额娘,这是用合欢浸的茱萸酒,重阳佳节,喝这个最是能清肺润身,强身健体的。” 皇太后点点头,举起了明黄色菊花万寿无疆小酒杯,“皇帝也喝。”和亲王又敬皇帝,皇贵妃也在一边劝酒,大家伙都是其乐融融,就算是了无生趣的愉妃,喝了几杯酒,也和身边的舒妃说笑了起来。 金秀不怎么喝酒,但在这个场合里头,多少还是要喝一点的,八阿哥不理会永瑆和永基,只是自酌作乐,不过喝的也不多。永基也鲜少说话,倒是永瑆很是活泼,偶尔和永基说几句,又去骚扰一下七公主,只是不和富察氏说话。 而和亲王倒是来者不拒的样子,只要是谁和他喝酒,他务必就要干杯的,酒过三巡,他就有些晕乎乎了,脸颊上带着红晕,和亲王福晋劝“爷还是少喝些,老佛爷和万岁爷都在这里呢。” “怕什么呢这是在宫里头喝酒,又不是在旁的地方,喝醉了就喝醉了。难道万岁爷还不赐给轿子送我出宫吗” 永盛皇帝笑道,“自然是要送的,你且留在宫里头住也是无妨,就住这边上的重华宫是了。” “奴才这可不敢”和亲王摆摆手,“皇上就安排好轿子送我出去就是了,我这只怕是等会再看几出好戏,看的高兴,真的要醉了” 虽然是饮宴,可到底桌上摆的不是正经的餐食,而是瓜果糕点等物,众人看了安天会,又看过了劈山救母,时候就差不多到了进晚膳的时候,皇贵妃吩咐,“让供奉们也歇一歇,咱们也好生用膳。” 于是众人也不起身,就在此处,宫女们撤下了瓜果等物,复又根据品级,流水般的上菜来,吃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声音的,后殿中和韶乐悠扬响起,水陆奇珍一并送了上来,皇帝和皇太后并一膳桌,共有看菜十八道这些颜色鲜艳造型寓意吉祥的菜,不是拿来吃的,只是拿来上能吃的菜之前看看用的,根据金秀的猜测,御膳房泰半的银子,大概都要浪费在这些看菜上面。 看菜之后就是冷热菜各若干,皇帝太后桌上有锅子六品,烩菜十八品,燕菜二品,鸭子二品,鹿肉二品,饽饽八品,冷菜一十六品,这差不多是大玄宫廷除却正旦赐宴和万寿街赐宴之外最高的标准了。而且这是皇帝和皇太后的份额,皇贵妃只有四分之一,嫔妃再根据品级继续朝着下去减去,到了金秀和永基这里,就剩下糯米八宝葫芦鸭锅子一品,金钩玉牙菜一品,清炒飞龙肉一品;饽饽两品,一个是松子龙须卷,一个是熏肉包子,此外还有两个冷菜,马蹄江瑶柱,素腌马兰头。这看上去比皇帝和皇太后的少了很多,而且没有燕菜燕菜就是指用燕窝制成的菜,但今日乃是家宴,不是大宴,所以御膳房的师傅们也打点精神,几道菜虽然不甚金贵,但样样可口,尤其是那品八宝葫芦鸭,用什么法子将鸭肉制成了葫芦的模样,肉质酥烂鲜美,十分美味。 二十一、重阳宫宴(完) 选取一岁半三斤重左右的肥鸭,用脱骨技法去鸭骨,要保持鸭皮不破。在鸭腹内酿入八种馅料,糯米笋丁香菇瑶柱等,再在精工制成葫芦形,葫芦形的中心塑腰部分,用浙江天目山笋干扎住。上了这道菜,边上伺候的宫女,给金秀用小银刀子切开,尝了尝,金秀不免点头,鸭肉鲜嫩,馅心糍糯疏散,滋味咸鲜香醇。可比御膳房提供给阿哥所的大路货好吃多了。 这再加上清炒飞龙肉,就是今日主菜之中的荤腥菜了,大玄宫廷筵席,多用日常可见的食材,不会用特别稀奇的东西,特别稀奇的东西,要不十分难得,怕主子们吃顺了嘴,以后再惦记着吃,就拿不出来了,没功劳反而埋怨;稀奇的食材也怕不安全,所以都是用寻常可得的东西,大玄宫廷喜欢吃鸭子,认为鸭子性甘温和,有滋阴之效,尤其是永盛皇帝,每日每餐都要进食,今日的葫芦鸭的确味道极佳,且取了骨头,可以大快朵颐,金秀趁着无人,赶紧着多吃了两口,这是赐宴,撒欢了可劲吃是不成的,众人都是十分斯文,这地方也不是吃东西来的,一来是大家伙奉承皇太后,二来主要是听戏,今年上半年战事还未平息,皇帝又极忙,皇贵妃就没有安排什么大型的筵席和听戏,小戏偶尔会演,但那些都是得宠的嫔妃才能看上的,寻常的可没有那么脸面自己上赶着去看。就好像是国宴,那是认真吃饭的地方吗 可偏生金秀就还真的当成吃饭的地儿了,阿哥所的伙食和外头元家那自然是好很多,但也是好不了多少,素日里头的饭食,只能说是材料还算不错,但大锅饭烧出来的东西,想着多精致,这也是不可能的。 飞龙肉就是野鸡,用野鸡鸡胸脯裹上蛋清,用温油滑炒出来,十分滑嫩,金秀尝了一筷子,也很是满意。不过看了看身边的富察氏,倒是没什么胃口,也不预备喝酒,叫人拿了一碗茶来喝,八福晋尹氏也不吃的,而是侧过头,时刻观察着正殿之中的景象。 众人先敬酒,恭贺皇太后福寿绵长,再贺皇帝万寿无疆,三贺皇贵妃永福金安令皇贵妃自从南氏不废而废后,皇帝就让她来料理六宫,虽然还没有封后,但已经是实际上的六宫之主,接受众人的朝贺敬酒也是理所应当。 如此三次敬酒,众人都要起身,一起恭贺,这词儿也是顺溜的很,还好之前嬷嬷都已经提点过,金秀只要依葫芦画瓢,跟着众人一起祝祷也就是了。 皇帝对着众人的“乖巧”十分满意,他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显然是圣心颇悦,“永盛三十二年,可真是好年份年初的时候,缅甸就平定了,原本青海哪里还有些事儿不平静,大军出动,一下子也就解决了,上半年全国的雨水好,各地报上来都说夏粮丰收,皇额娘,今个又见到六宫和睦,一体朝着皇额娘孝顺,儿子的心里实在高兴的很” “六宫的事儿,都是小事儿,包括我这里头的孝敬,外头的事儿才是大事儿,国泰民安,才是最好的事儿” 皇太后显然是十分睿智之人,话里头的意思,就要皇帝专心政事,后宫的事儿,包括她的事儿,也不必挂在心上,“皇帝的孝心,天下谁不知道”崇庆皇太后笑吟吟的说道,看着永盛皇帝的眼神十分疼爱慈祥,“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然是一百个满意在心里头,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如此真是母慈子孝,享天伦之乐,一时间众人吃了饭,服侍的宫女太监,皇太后到后殿去歇息更衣,皇帝到了暗间去休息,其余的人也就只能是坐在位置上等着,和亲王倒是不管不顾,边是和自己的福晋调笑几句,又要吃瓜吃果,再抽空和皇贵妃说话,要什么酒来喝,皇贵妃起身和和亲王说话,应付了几句话,又和颖妃一起招了七公主过去说话颖妃之前照顾过七公主一些日子,故此对着七公主十分疼爱,皇贵妃虽然看到了金秀,但今日或许是大日子,皇贵妃也无暇来理会一个小小的福晋,她和颖妃说了几句话,见到其余人都在殿内,于是转了个身,就朝着殿后的暗间去找皇帝了。 舒妃瞧见了,微微鄙夷,就知道皇贵妃这个人必然是找皇帝去了。 也不知道皇贵妃和皇帝说了什么话儿,过了一会,李玉出来传旨,“万岁爷要见七公主” 七公主虽然心里头有些诧异,但还是款款起身,叮嘱了保姆等人要看顾好十五阿哥,自己个起身到了后殿,尹氏很是艳羡,对着富察氏还有金秀说道,“七公主是万岁爷最疼爱的公主了,时不时的就要召见,这召见也就罢了,还赏赐东西,可真是好福气啊” 怎么是七公主好福气明明是皇贵妃好福气,金秀心里头默默想道,令皇贵妃膝下有两位公主,两位阿哥,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话好运气,竟然是这样的会生养,就算是皇贵妃也有夭折了一位阿哥和一位公主,可还有四位养在膝下,这样的好福气,可真是永盛皇帝后宫之冠了,要知道南氏也有二儿一女,但养大的,也就是永基这么一位而已,而根据历史金秀凝视坐在自己前头的永基,他的寿数也是一般。 似乎注意到了金秀的凝视,永基转了过来,关切地望着金秀,“怎么了” “无事,”金秀摇摇头,她身子微微靠前,轻声笑道,“接下去咱们还要坐在这听戏吗” “要看皇阿玛和皇太后的意思,”永基悄声说道,“今个高兴,许是要多唱几出,你入宫来,还没有听过戏,趁着今日无事,就多看几眼罢。” 永瑆转过头来,见到两人在说话,“到底是老十二知道疼人,这会子都说上悄悄话了” 尹氏也笑道,“怎么,十一阿哥,你还羡慕上了不成” “我可不羡慕”永瑆摆摆手,“八嫂” 二十二、非同一般(上)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什么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我对着这些事儿上面,原本就不太擅长,”永瑆笑嘻嘻的说道,“能把我的字儿练好,把文章写好,再把皇阿玛交代的差事儿办好,这就足够了” 尹氏笑道,“你这样说的,可是真好也不我说我们爷的不是,我们爷喜欢看书也喜欢写字,但就是不愿意上赶着凑,事儿也只是办了就行,别的什么人,什么地方都不愿意去打交道,”尹氏抿嘴窃笑,“若是我们爷能和十一阿哥这样有心思,就好了” “八哥神仙中人,”永瑆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左手上首的八阿哥永璇,“不理会这些俗世之事,也是寻常,我们这些弟弟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每日都要去尚书房读书,可实在苦的很” “也不尽然那么都空闲,你八哥也要当差的,”尹氏忙说道,“前一些日子,就帮着文渊阁编撰什么了,忙了好些天呢。” “这事儿该是我去啊,”永瑆笑道,“我这字儿写得不算差,去抄书,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八阿哥微微一笑,喝了半杯酒,“十一弟,且不必着急,”他不急不慢,优雅斯文,“如今你还是该读书才好,什么时候和八哥一样,修身养性读书明理了,再慢慢当差也不着急。且如今刚刚大婚,守着福晋,又可以只读书,还不必当差,这日子是最轻松自在了,怎么还想着要赶紧当差要我看,这如今的好日子还是要多多享受才是,你看看十二弟,都有爵位了,都还没说当差的事儿呢,是不是,十二弟你说” 尹氏瞥了永瑆一眼,笑而不语,永基不妨永璇一下子就点到了自己,忙笑道,“是,八哥说的极是。” 金秀在身后瞧见几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真是精彩的很,夫妻合力,到底是永瑆一个人敌不过的,永瑆讪笑,“八哥说的可太对了,弟弟也是这么想的。”喝了一口酒,也就不言语了。 富察氏自然是插不上什么话儿,而永基只是应答了一句,金秀就没有去想插话,永瑆不是表面上那么贪财的庸俗之人,八阿哥看不出来,但绝非平庸之人,腹内有机锋;而尹氏今日的表现来说,绝对是称得上是贤内助,却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说话的确是得体,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富察氏和她比较起来,简直温顺的宛如鹌鹑。 话题结束,众人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吃喝,永璇喝酒虽然慢,看上去不如和亲王一杯接着一杯,但还是喝了不少,只是身子保持稳定,依旧坐的笔直,尹氏和富察氏说了几句话,见到富察氏不搭腔,也觉得有些无趣,又看永璇喝了不少,于是规劝道“爷,可别喝多了,小心等会万岁爷还要问话。” 什么金秀警惕的竖起了耳朵,今个这样的好节日,怎么还要问话“不碍事,”永璇淡然说道,“我再吃几杯,也就罢了。” 尹氏今日的这句话非常快的灵验了,也不知道后殿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殿后的李玉马上就走出来,到了西配殿再来通传,“万岁爷请八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入内。” 皇帝在漱芳斋的暗间炕上休息,闭目养神了一会,随即就神采奕奕,脸上看不到任何倦容,用菊米浸润过的毛巾搽了脸,这才再到了后殿,这里也是如同寻常宫殿一样,安排了休息的地方,皇太后业已换了衣裳,正在喝着一碗银耳羹,这是皇太后的养生之法,素日里头每日都要在晚间喝上这么一碗熬炖了一日一夜的银耳羹,无论什么时候,都由寿康宫专门的刘太监来熬制这碗羹。 永盛皇帝先请安,皇太后忙叫伺候自己的李嬷嬷把皇帝扶起来,“成日见面,怎么还要这样多礼快起来吧。” “皇额娘可是累了”永盛皇帝精神极好,但他要顾忌到母亲的身子,“若是累了,不如停了戏,儿子先奉皇额娘回寿康宫休息,如何” “不碍事儿,”皇太后笑道,“白日里头少了许多典礼上繁琐的事儿,整日都在寿康宫呆着,休息的极好,宫里头的嫔妃们素日里头难得有戏听,今个这样的好日子,我若是离开了,岂不是扫兴她们也不好再听下去,我这里喝一碗羹,再出去也就是了。” 李嬷嬷是伺候皇太后多年的老嬷嬷,皇家和世家之中,伺候过长辈的家人,要比晚辈们还体面一些,所以李嬷嬷可以插话,“免了朝贺,老佛爷可高兴了,素日里头都说懒得换朝服朝冠,这么一套换下来,要花上好几个时辰,又要梳妆又要打扮的,这可真是不容易。” “你说这个做什么”皇太后嗔怪李嬷嬷道,“老婆子想偷偷懒,倒是被你说了这么一通出来” 皇帝笑道,“皇额娘请安心荣养就是,外头的人若是觉得腻烦,一概免了不见也是好的。” 皇太后点点头,“皇帝你说的极是。”她喝了一口银耳羹,也就不喝了,“日日喝这个,絮叨的很,只是为了保养身子,才不得不如此。” 皇太后和皇帝正在说话,皇贵妃进来请安,又吩咐人上了各色茶果进献,盒子打开一看,盐津酸梅,八宝山楂,阳山脆梨,青红两色苹果,都仔细的切好,再预备了银签,皇太后看也不看,就摆摆手,“这才吃了东西,怎么还进的下,等会都摆在外头是了。” 皇贵妃忙答应下来,“是,老佛爷,臣妾适才瞧着您用了少些,怕是御膳房的东西不可口,所以就又想着预备什么才好,还是七公主提醒了臣妾,说是怕菜品油腻了,忙择了一盒果子来。” 听到是七公主提的建议,皇帝颇为高兴,“小七也是这样的孝顺快叫进来,让小七给皇额娘磕头请安,”皇帝对着皇太后笑道,“小七再过几年就到了选额驸的年纪了,皇额娘帮着留意留意好人家。” 二十二、非同一般(中) 令皇贵妃如愿以偿,提及了七公主,皇帝要召见,李玉就出去请了。永盛皇帝请崇庆皇太后帮着七公主掌掌眼,选一个好的驸马,皇太后却笑道,“我老都老了,又不和外头的人说话,怎么知道哪家人家好而且皇帝你才是她的皇阿玛,这事儿皇帝做主就是了,老婆子就等着看喜事得了” 七公主进来给皇太后和皇帝请安问好,就算是自己亲生的女儿,皇帝也不是时常见到七公主的,今个是被皇贵妃的特意提及而凑巧进来的,皇帝于是挽住了七公主说了一会话,见到七公主冰雪聪明又很是乖巧可爱,叹道,“和敬出家后,朕这膝下就少了称心如意的公主能够承欢了,倒是小七,有些日子没见,又长高了,”他叮嘱七公主,“你以后得空了就多来养心殿请安,皇阿玛只要得空了,就陪你说话。” “是,”七公主乖巧的说道,“只是额娘说了,说皇阿玛日理万机,操心国事,叫我们这些公主阿哥都不能来吵着皇阿玛。” 皇帝赞许的看了一眼皇贵妃,“你只管来,朕有空就陪你说话,李玉,”皇帝吩咐自己的养心殿总管太监,“只要七公主来,你都带进来是了” 李玉忙答应下来,七公主起身谢恩,皇帝显然十分满意,“你教养的几个孩子都不错,”他对着皇贵妃点点头,“我前些日子也问过老十五的功课,启蒙的功课答的极好,几个阿哥小时候没有比得上他的。” 皇贵妃要的就是皇帝这句赞赏,她的脸上红光满面,“老十五虽然还小,可也知道效仿他皇阿玛,说事事都要跟着皇阿玛一样,学习本事,好好读书呢。” “好的很”永盛皇帝笑道,“若是阿哥们都和老十五这样就好了” 皇贵妃还没来得及说话,皇太后就微微摇了摇头,皇贵妃心里头一沉,皇帝显然也注意到了皇太后的样子,“皇额娘” “皇帝,既然说到了阿哥们,”皇太后面色如常,语气也很是和煦,一如她素日说话的腔调,“我倒是有些话儿要讲。” “皇额娘您说,”永盛皇帝眼神一闪,“儿子听着呢。” “圣祖皇帝有二十四位皇子,先帝膝下子嗣不昌,就只有四位皇子,三阿哥在先帝爷在的时候,就郁郁而终,就剩下三位,而六阿哥承袭果郡王,也在几年前去世了,如今皇帝只有和亲王这么一位手足同胞了,皇帝,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永盛皇帝原本还是轻松自在的听着,可当崇庆皇太后提及了圣祖皇帝,他连忙端正了神色,挺直了背脊,“是,儿子明白。” “明白就好,你皇阿玛在的时候,心里头总是感叹自己膝下阿哥们太少了,着实羡慕圣祖皇帝子嗣昌盛,虽然昔日的时候几位兄弟争夺的厉害,可到底也是手足同胞,血脉的干系在这里。” “皇帝如今就只剩下一位兄弟了,而膝下,也就是只有四位皇子,两位最小的,”皇太后看来皇贵妃一眼,“还是皇贵妃这些年新养的。” “之前皇帝觉得哪些阿哥们不成器,都分出去让他们承袭各亲王、郡王的爵位,不成器,断了其余的念想,将来有个王爵当着,有了进项,他们一辈子也是安顿下来了。之前皇帝怎么派,我都不言语,也决计不会多说什么。那时候皇帝到底年轻,不愁子嗣。” “皇家最要紧的就是开枝散叶,江山代代有人,子孙昌盛才是最要紧的,起初我不理论,就因为皇帝的膝下的确子嗣甚多,但如今还剩下几个呢”皇太后意气萧索,甚是悲伤,“今个皇贵妃说儿孙满堂,我倒是一下子想起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不知道送了多少位了。” 令皇贵妃忙跪在地上,伏着不敢言语。这话若是义正辞严带着呵斥说出来,皇帝必然不满,可这个时候皇太后偏生用了一种感伤悲怆的语气,这种语气和重阳节的节日气氛完全不一样,叫人停了不免伤心难过,皇帝连忙站了起来,“是儿子不孝,惹得皇额娘伤心了。” 皇贵妃也连忙磕头,“臣妾有罪,胡言乱语,请老佛爷责罚” “不是你不孝,皇帝是最孝顺的,你先坐下,”皇太后淡然开口,皇帝坐下之后,皇太后再吩咐皇贵妃,“你也起来,不必跪着了” 皇贵妃起身,垂着手站在边上,皇太后继续说道,“只是那些阿哥们没福气,不是皇帝不孝顺,没有福气当皇子,也就是俗话说的,没有这个命” “那些没福气的,也就没有了,横竖也不要紧,但日后的事儿,还是要好好办着,接下去这几位,还是要好生养着,如今皇帝膝下,名正言顺的,就只有五位皇子,还两位是这么小的,我倚老卖老说一句话儿,子嗣上,皇帝你还不如你的皇阿玛” 子不如父,这原是寻常的,虽然皇帝心里头肯定是想着要强宗胜祖,但面上当然是不能说这个的,皇太后说的也算有道理,所以皇帝也只能应下来。 “皇帝身子好,还是要多多雨露均沾,再多生一些子嗣下来,”皇太后说道,“就这么几个阿哥,还不够当然了,皇贵妃,”皇太后凝视令皇贵妃,“宫里头的几位阿哥都要照顾妥当,你管着六宫的事儿,要做好,明白吗” 皇贵妃忙蹲膝,“臣妾明白,臣妾一定办好。” “这就好,”皇太后朝着一直不说话的七公主招招手,“来,小七”皇太后这时候脸上的寒霜才慢慢的消隐下去,变成了一个慈祥的老者,“来皇祖母这里坐着,别愣着,”皇太后淡然开口,“把果子端来,给小七用一些,我老都老了,小七可还小呢,该多吃些。” 满室雷霆似乎瞬间消失无踪,皇贵妃的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淋漓了,皇帝告诉李玉,“把几位阿哥都叫进来让他们给皇额娘请安。” 二十二、非同一般(下) 外头的人都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李玉是知道的,但是他半句话也不敢外泄,永瑆站了起来,“怎么了李公公,可有什么事儿吗” 李玉哪里敢说真话,他刚才在后殿之中,可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能是凝神静气躲在,只敢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告诉众人,“万岁爷叫诸位阿哥进去,给老佛爷请安。” 尹氏忙站了起来,走到了永璇身边,“爷,可不要紧要不要先唤醒酒汤来” 永璇招招手,边上伺候的小太监就奉上了热毛巾来,永璇擦了一把脸,原本有些混沌的眼神顿时清明了起来,“不碍事,好的很。”他依旧是用着一种稍微古怪,而且带着一些个别扭的姿势,带着永瑆和永基还有永琰一起朝着正殿走去,金秀的角度极好,一下子就看到了永瑆望着八阿哥的眼神,鄙夷之中带着一丝厌恶。 没想到这一母同胞,似乎竟然也有龃龉之意,金秀若有所思。 适才还十分淡定自若,大方自然的八福晋见到众人进了后殿,就不再是那么的淡定了,她有些坐立不安,手里头紧紧的缠着手帕,低着头想了想,又抬起头关切的望着后殿,看看是否有什么动静,但又怕被富察氏等人笑话,忙掩饰的轻笑起来,“哎哟,也不知道我们家这位爷喝的醉醺醺的,在御前说什么不妥当的话儿来,惹恼了皇上,可就不好了。” “想必不会,”金秀接话道,“今个是佳节,又是请安,就算是喝些酒,也是无妨,大家伙都喝了。” 这话有些道理,尹氏稍微镇定了一些,“是了,就算是考校学问,也不至于是在这节日上。” 当然不会,金秀窃笑,皇家最要紧的就是脸面,皇帝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家长,就喜欢在欢庆的大节日折腾自己的孩子,喜欢泼冷水,皇帝虽然是最能够随心所欲的人,但他也是最要面子之人,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让自己的儿子们下不来台,尹氏是多虑了。 但尹氏有一点的感觉没错,今日不会刁难人,但若是能够好好应对,也是加分的一件事情,金秀适才和永基对视一眼,彼此的心思都明白了。 那就是“安分守己,韬光养晦”。 如果还要再加一个词儿,那一定是“绝不出头”。 四位阿哥一起到了后殿,后殿名“金昭玉粹”,面阔五间,进深一间,前檐明间接穿堂与前殿相连,余皆为槛窗。另有西耳房一间,西配房三间。殿内西梢间修小戏台一座,面东,为竹木结构,样式小巧,呈方形亭子式,建于永盛年间,是专为皇帝和太后吃饭时演出一刻钟的小戏而设的,方亭上悬挂着“风雅存”匾额,前檐左右柱上各悬古琴形木制楹联曰“自喜轩窗无俗韵,聊将山水寄清音”,均为永盛皇帝御笔。 皇帝和皇太后坐在宝座上,皇贵妃站在地上,七公主跟着皇贵妃站在边上,四个人先是打千请安问好,起身之后七公主回礼。 皇帝神色颇为高兴,见到了几个阿哥虽然才学武功都还甚一般,但英姿勃勃,公子如玉,的确是长得很是出众,原本适才还有些不悦的心情,这会子也烟消云散了,皇帝先是不语,随即随意问了永璇永瑆几句话,又把十五阿哥永琰拉在了自己的身边,仔细的问了问功课,永琰虽然才七八岁的样子,可灵动聪慧,启蒙的书不仅是滚瓜烂熟,更是开始学孟子了,孟子的章句皇帝说上句,永琰马上就接了下去,皇帝越发的高兴了起来。 “永琰学的不错”永盛皇帝点点头,“大玄以骑射立国,但这治国理政,都是要靠着学问,这些四书五经来的,永琰才七岁,就学了这么些了,他的师傅们教导的好” 皇贵妃笑道,“是呢,师傅们教导的很用心,我素日里头都想着要赏他们些什么,只是后宫嫔妃,不能和前朝的大臣们结交,所以也就没敢做这个事儿。” 皇帝摆摆手,“无妨,朕来赏赐就行了。”他吩咐太监,“给永琰在尚书房的师傅们每人二十两,重阳节的饽饽两盒,告诉他们,朕很是高兴,以后还是要好生教导才行。” 皇帝也知道今日可以和永琰过问功课,但不可以和这些成年成婚后的阿哥们在这样的好节日里头谈功课,于是也就是随意问了几句,问永璇在外头都做什么事儿消遣,永瑆练了什么新的书法出来,可有什么佳作。永璇镇定,永瑆活泼,答得都很是得体。 皇帝点点头,接下去该问的是永基,不过他似乎对着这个儿子,也不甚了解,似乎也不知道他的喜好,沉默了一会,才问永基,“南边的差事儿办的不错,春和说你性子沉稳,但办事妥帖,伤兵营照看的极好,几次帮衬着出主意,也不居功自傲。” 永基忙回“儿子虽然是皇子阿哥,但在军前的经验,只怕是不如军前一小卒,皇阿玛是让我去历练的,绝不是要去指手画脚,故此儿子先是军前跟着傅恒大人并阿桂等极为大人学习了许久,觉得伤兵营的事儿儿子能办,这才自动请缨办这个差事儿的,所幸天恩浩荡,傅中堂也愿意提携,才有惊无险的办下来了。” 永基的话很是谦逊,又透出自己才干不足,只能是做一些简单的差事儿的意思来,皇帝颇为满意,“能办好手头的差事儿,就甚是不错,”皇帝适才听到皇太后说的话儿,又和几个儿子谈了谈话,心里头有了计较,只是他心思深沉似大海,若非必要的话儿,决计不会说出口的,皇帝环视三个成年的阿哥,“你们都是如此能办好手头的差事儿,朕心就能宽慰了。” “皇阿玛教导的是,”永瑆忙说道,“儿子们一定听进去,办好手头的差事儿,尽心尽力的为皇阿玛分忧。” 二十二、非同一般(完) 皇帝点点头,“永璇的腿脚不甚方便,骑射上只能短缺了,但也不要紧,你只管把朕交代的事儿办好了,朕不求你们各个都有出息,只管是把自己的学问学好,当差办事都能妥当,当得起阿哥这个名号,就好了。” 永瑆忙说道,“皇阿玛说的极是,八哥的腿不方便,素日里头我们都知道的,所以儿子更是努力学习骑射,只是奈何手脚力气少了些,”永瑆自嘲又无奈的说道,“如今只能是勉强将就,实在是赶不上皇阿玛的百分之一,下一次若是木兰秋狝,儿子也只能是跟在皇阿玛的马后,勉强不掉队罢了” 这些阿哥之中,或许是只有永瑆一个人,会带着这样亲昵又调笑的语气应对永盛皇帝,永璇虽然表面镇定,可实际上眼神之中还是带着许多的畏惧,永基那就更不必说了。 皇帝似乎也很是吃这一套,他笑了起来,“永瑆你知道轻重就好,你的文采不错,书法极好,朕是知道的,若是这骑射上再练一练,日后能够跟着上木兰,亲手打几子兔子狍子,这就是你的好处了” 永瑆笑嘻嘻的答应了下来,永璇看了永瑆一眼,旋即笑道,“十一弟就是谦虚,皇阿玛,儿子这些日子治书有些心得,许是腿脚不便的缘故,”他的脸上透出了一丝扭曲,但随即消失,谁也没有发现,“素日里头总是能精心看书做学问,儿子写了一些读书心得来,若是皇阿玛得空,还请皇阿玛指点儿子一二才好。” 皇帝点点头,“甚好,开卷有益,你们都是如此,永瑆永基都要如此。你们几个还要再争气一些,为弟弟妹妹做一个榜样,再说了,将来你们自然都要当差的。” 众人领命,皇帝也不多说什么,“你们自己得空了来养心殿请安就是。今个是好日子,还是大家伙听戏才好,你们跪安吧。” 几个人跪安出去,皇贵妃也请安带着七公主出去了,皇太后适才没有说什么,皇帝微微思索,于是又问,“皇额娘以为,哪一位阿哥出众些” “我瞧着都好,”皇太后和煦的说道,“就瞧着这些个孙儿们,我心里头就高兴,皇帝你觉得那个好,就是那个好,何必来问我我也不知道哪位好,我只管在宫里头听戏取乐。” 皇帝的意想落空了,他原本以为皇太后这么大张旗鼓的说这个事儿,是想着为哪一位阿哥张目,可是皇太后似乎也就是这么随嘴一说,她自从阿哥们进来,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永盛皇帝说话,而皇帝这时候问,皇太后也似乎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如何。 “儿子还想着让皇额娘来看看呢。”永盛皇帝眼神一闪,笑道。 “老婆子要的是皇家开枝散叶,江山代代有人,皇家子嗣昌盛,天下才会安心稳定,不至于生出什么事儿来,至于皇帝的意思,我也知道,但这不是我该管的事儿,皇帝自己个拿主意就是了。”崇庆皇太后笑道,“而且也不必急在一时,皇帝的身子这么好,春秋鼎盛,十七阿哥才降生,接下去总还是有许多皇子的。我今个的意思是叫你六宫雨露均沾,多多宠信那些个身子康健的嫔妃,多生几个皇子来。” 皇帝微微一笑,“是,皇额娘的话儿,儿子记下了。” 李嬷嬷提醒皇太后时候差不多了,“您该回去歇息了。” “还早的很呢”皇太后显然这会子休息了一会,兴致颇高,“今个皇帝高兴,哀家也高兴,若是这会子就散了,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还是要好好听几出再好。” 皇帝于是亲自搀扶着皇太后到了外头来,众人连忙站起来迎接,这时候演的就是第二出戏劈山救母了,这说的沉香修成武艺来劈开华山解救母亲三圣母,这可是极为孝顺的戏,皇太后瞧见了果然十分高兴,这出戏演完,忙叫人放赏,特别是那个演沉香的小孩子,特意赐了一个长命锁,“可怜见的,这样的小孩子,倒是唱了一整出戏” 如此一连看了好些时候,从下午五点,一直唱到了快二更的时候,皇帝才奉皇太后回到了寿康宫,今日的热闹才算结束。 众人也都散去,永璇和尹氏一起出宫去,到了神武门外,马车预备着,永璇上马车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要上不了马车,尹氏忙扶住,“爷小心着。”没想到永璇甩开了尹氏的手,稍微用了些力,这才上了马车,尹氏连忙跟上,也不敢说话,只是见到夜色之中的永璇脸色不甚好看。 “万岁爷在里头说了什么” 马车摇摇晃晃,永璇闭目养神,“没说什么,只是要我们几个再争气一些。” 尹氏看到永璇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大概猜到了什么,“难道是其余的阿哥又在万岁爷面前给爷您上眼药了吗” 永璇默不作声,尹氏越发知道这又是自己个猜对了,“这些混帐起子,”尹氏恨恨说道,“也不看着如今咱们爷乃是实际上的长兄素日里头说说,倒也罢了,在万岁爷而面前还是如此饶舌,真是该死” “这也原不能怪他们,”永璇叹了一口气,睁开眼来,“谁叫我这腿,就是瘸着呢。” “并没有瘸着,”尹氏忙说道,“只是有些走路不稳罢了,爷素日走路,谁看得出来就是那些人愿意胡乱说什么” “瘸着也就瘸着,你倒也不必遮掩什么,”永璇摇摇头,微笑道,“咱们私下说话,怎么说不得” 尹氏微微一叹,“到底是委屈爷了。” “皇阿玛最是聪明,有些人天天在他老人家面前摆弄小聪明,时间久了,总是会黔驴技穷的。”永璇脸色铁青,但随即又消失无踪,他是计较这个事情,但这么多年下来了,再怎么心里头计较这些个事儿,也该要看开了,“我表现的越大度,就能反衬别人的小鸡肚肠。” 二十三、各怀心思(上) 永璇显然是睿智之人,所以他虽然恼怒,但对这个事情并不是很在意,“老十一跳梁小丑,就知道揭我的短,可殊不知,他越是如此,我也就越不能生气,咱们在筵席上说他几句,倒也罢了,该叫他知道轻重。可在皇阿玛面前,我是不会和他争辩的。” 或许是尹氏的帮腔,永璇的心情好了许多,他的脸上甚至带出了笑意,“我虽然不知道后殿发生了什么,可见到皇贵妃脸色沮丧,又见到皇阿玛这么难得的嘉奖了我们几句,我就知道,只怕是皇太后说了什么。” 尹氏也很是聪明,举一反三,“莫非,皇太后给皇贵妃脸色看了亦或者是训斥了她什么” “这些不重要,但今日的确是帮了忙,”永璇笑道,“什么时候得空了,你该去寿康宫请安才行。” “这是自然,万岁爷如今只怕是最看重皇贵妃的那两位阿哥了,别的人,就算是爷乃是实际上的长子,也只怕平时不能多多看顾,皇太后那边的确是该去打点招呼一二,”尹氏点点头,“之前皇太后似乎对着十二爷颇多看顾,可如今看着,好像也只是寻常” “皇太后她老人家才是真正睿智之人,”永璇摇摇头,佩服的说道,“你可还记得,昔日南氏在位的时候,皇太后可是对着南氏和十二阿哥只是寻常罢了,并不是如何器重,反而是更多喜欢那时候的令妃,就是如今的皇贵妃;而南氏被废,皇太后却是亲自将十二阿哥带到寿康宫照看了些日子,对着皇贵妃却也开始不冷不淡起来,你说,这说明什么” “皇太后想要宫中,不要出现一家独大之势吗”尹氏忙道。 “就是这样,皇太后只怕是想着要宫里头,大家伙势均力敌才好,东风西风平起平坐才是最好的。”永璇点点头,“均势,只有这样,后宫才会平稳。” “这说明,爷有机会了”尹氏眼中亮晶晶的,“起码能当个正经差事儿” “或许吧,”永璇不置可否,但他的语气还是饱含希望,“而现在,似乎皇太后对着十二阿哥,也只是寻常了,这说明什么皇太后也不愿表露出对着十二弟,特别是十二弟如今有了爵位之后,表现出来特别的意思。” “十二阿哥的母亲乃是南氏,南氏是被万岁爷深深厌恶的。” “是,但将来的事儿,谁又算的到呢”永璇叹了一口气,“外头的人还不知道,可咱们还不知道,天威难测啊猜皇阿玛的意思,谁都是猜不到的。” “皇贵妃的确是最近这些日子风头太盛了,六月外命妇朝见,皇太后都没见,都是她安排的,受了外头的奉承;七夕节乞巧,又是她带着嫔妃和我们这些福晋在圆明园祭拜兔儿爷;八月中秋更是不必说了,这赏月的大宴,就在她的宫里头。”尹氏叹道,“真是富贵荣华,儿女双全,都在她那里,偏生真是她福气这么好” “这些不必着急,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永璇想起了自己个的母亲,不免有些唏嘘,“想着我额娘,昔日膝下也有四位皇子,比纯贵妃还要厉害一些,可最后呢” 淑嘉皇贵妃昔日诞下这么几位阿哥的时候,恰好是孝贤皇后崩逝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皇帝哀伤过度,纯贵妃的养子大阿哥和亲生的儿子三阿哥在孝贤皇后的灵前不够哀悼,皇帝勃然大度,明确表示两人“在灵前无状,无君无父,断然不可继承大统”这样的话一出来,两位皇子顿时在政治上就地死亡,而纯贵妃在灵前当场呕血,之后郁郁寡欢,几年后也就郁郁而终,而这个时候,后宫风光最盛的,还能有谁自然是膝下子嗣极多的嘉妃了。可如今呢 永璇看惯了六宫的起起落落,所以对着皇贵妃如今这显赫的样子,倒是不以为然。也不过是寻常巷陌,旧日宫墙罢了。 “爷仁厚万岁爷是知道的,这是咱们的福气,别人就算是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再者,王氏也是有福气,刚给爷生下了一位小阿哥,万岁爷虽然没亲自召见,但也赐给了不少好东西,”尹氏说道,“其余的几位阿哥,可还是没有当阿玛呢。” “是,所以这也是好事儿,你要把王氏和小阿哥儿照顾好了,”永璇对着尹氏笑道,“你是知道我的,对着王氏不过尔尔,她既然生了一个儿子,这就是咱们手里头的好处,你且放心,等到儿子再大些,我就让王氏抱到你屋里头养着,有你这样的养母,日后他才有出息。” “是,”尹氏原本心里头半含酸,特别她很是计较侧福晋王氏颇多宠爱,而且早于自己诞下子嗣,不过听到了永璇如此安慰,尹氏心里头暖洋洋的,适才走出紫禁城夜风吹得自己浑身发冷,这会子也因为永璇的温言宽慰而回暖不少,“我怎么会和王氏计较,爷不必担心,什么是大事儿,什么是小事儿,臣妾还是分得清楚的。” “我有你这位贤内助,实在是我之大幸。” “过几日就是我那三弟孩儿的满月酒,我是必然要回府的,”尹氏也帮着永璇出谋划策,“到时候要不我和阿玛说一声,瞧瞧外头有什么方便的路子,让他老人家也帮衬爷一把” 永璇似乎有些意动,但微微思索后,还是决定不必如此,“岳父大人如今才是名正言顺的主持军机处的事务,最要紧的还是自己个立得住,站得稳才行,我的事儿,到底是小事儿,而且皇阿玛怎么会不知道岳父大人和我的关系若是说这个,反而是让皇上疑心。” 疑心他们翁婿两个人结党营私,意图效仿昔日纳兰明珠和圣祖皇帝大阿哥的旧事了 所以八阿哥永璇不愿意让自己的岳父,如今虽然是军机处第二大臣,但实际上已经执掌大权的尹继善来出面,为自己增势。 二十三、各怀心思(中) 如今的纳兰世家,纳兰永宁的先祖纳兰明珠,他的女儿选秀成为了圣祖皇帝的惠妃,而且是抢先一步皇后生下了大阿哥,身为大阿哥的外祖父,纳兰明珠自然要为外孙张目,于是和身为太子外祖父的索额图分别结党营私,在圣祖朝勾心斗角几十年,愈演愈烈,后面圣祖皇帝忍无可忍,将两人同时罢黜,又废了太子,圈禁了大阿哥,闹得满城风云,几乎天翻地覆,这个历史才过去几十年的时间,殷鉴不远,八阿哥是睿智之人,不会因小失大。“只要岳丈继续在军机处这个位置上,那么就是最好的帮衬,其余的何须名言”永璇摆摆手,“咱们也无所谓争不争,何必争像老十一那样咋咋呼呼的,谁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想着拔尖,是不成的。” “他们两个到底还小,十五阿哥更小,”虽然尹氏觉得永璇的话儿很是有道理,但总归觉得没有差事儿,是不妥当的,“咱们大玄朝的阿哥,个个都是要当差的,以前那些阿哥们还在的时候,都有正经的差事儿来办,可偏生这么些年下来,就到了爷这,没有了就连十一阿哥都有了入养心殿偶尔撰写折子的事儿,偏生爷就是做一些临时性的事儿,叫人看了,真不是滋味。” “事儿多,就是责任大,如今局势未明,就不必去强求什么了,”永璇显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傅中堂刚刚大胜归来,却因为身子不好,又得了重病,故此不能够理事,虽然是还当着首辅,但到底还是岳父大人在理事了,朝中的局势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大家伙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至理名言,但实际上,一朝宰相也是一朝臣,虽然大玄和前朝一样,也是用的群相制度,但实际上这位首辅的位置最为紧要,不仅可以独对皇帝,更能插手所有的政务,就算是各部都是有分管的军机大臣,但若是首辅想要管什么,那还是依旧可管的,而且首辅又一般兼任内务府大臣,皇帝的家事,首辅也可以管着,权力颇大。 傅恒虽然不管事,但重要的事情,皇帝还是会让人送了折子到富察府上问过傅恒的意思,当然,八阿哥也不是计较这个事儿,尹继善少年成名,宰相气度,也不至于说为了这样的小事儿斤斤计较。 但旁人就不会这么觉得,宫外的人,官场上的人,就会觉得,皇帝似乎还对着尹继善不够完全的信任,所以才会这样要特意送折子给傅恒看,而一个不被皇帝信任的军机大臣,又能走的多远呢 这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这是小事儿,可小事儿会带来巨大的变数,别的什么都不必说,就说一个事儿各军机大臣和各部院的阳奉阴违,就足够让尹继善难为了。 “现在是岳父的关键时候,不必为了我的小事儿而让他操心,福晋,”永璇提醒尹氏,“咱们且慢慢等着是了。” “我倒是等得起,”尹氏叹气道,“只是怕别人不肯,老十一虎视眈眈,他的福晋,可是傅恒傅中堂的女儿” “福晋和福晋也是有区别的,”永璇笑道,“今个你还没瞧见呢富察氏,只不过是寻常人物吧如何比得过我家的福晋呢”、 尹氏笑眯眯的说道,“是一位心思简单的姑娘,只怕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不过,十二阿哥的福晋,倒是不容小觑。” “不容小觑又如何”永璇笑道,“没有家世,没有出身,就靠着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福晋,能闹什么大波浪出来” 寿康宫。 四下已然十分安静,皇太后也洗漱毕,脱掉了华服,只是穿着中衣盘膝坐在看上,面前放着一本书,她正在低头看书,头发花白,在灯下颇为醒目。李嬷嬷过来拔了拔灯芯,又对着皇太后说道,“主子,夜深了,先安置罢。” “什么时候了。” “二更末了,马上就三更天了。” “哎哟,今天闹得晚,都这个点了啊,”皇太后抬起头来,转了转脖子,“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才低着头看了这么一会书,就已经是脖子疼了,想着当年在世宗爷跟前,看折子罢了,何必说以前的事儿呢”皇太后自嘲的笑了笑,“到底是老了,竟然都说起了几十年前的事儿了” “老佛爷长命百岁,妙龄永驻,怎么会老”李嬷嬷忙道,“您别说着让自己不高兴的话儿了。” “真话,总是让人听了不舒服的,”皇太后笑道,“虽然我也知道自己个说的是真话,”皇太后看了看身侧镜子里头的华发,“但这渐渐老去,就也还是不乐意。” “老佛爷颐养天年,头发些许白了,又有什么干系奴婢明日就叫人送上芝麻和核桃这些黑发的东西,给老佛爷进补。” “人总是会老的,”皇太后笑道,“我老了,皇帝不也老了” 原本李嬷嬷不好提这个,但皇太后说起了这个,于是李嬷嬷劝解道,“老佛爷何必晚上的时候说那个话儿倒是让万岁爷不舒服了。” “皇帝不舒服了吗”皇太后说道,“我怎么没瞧见呢” “面上虽然没露,可万岁爷心里头,似乎是有些不乐意的,不然也不会问老佛爷,哪位阿哥更中意了。” “他问他的,我不回答就是了,我又不预备着要看中那一位阿哥,如今我都是太后了,乃是天下人之母,天下就没有比我这个位置更尊贵的了。我难道还是想着为哪一位阿哥求什么我又何必做这得罪人的事儿” 李嬷嬷默然不语,皇太后瞧见了李嬷嬷的神色,“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是没有这个心思,为何还要说” “你没发现,刚才皇帝对着皇贵妃大加赞赏,十分满意了,要是再说下去,当着我的面,皇帝就会要再立后了” 二十三、各有心思(下) 李嬷嬷大吃一惊,在这深夜温暖如春的殿内,也不免打了一个寒噤,“不至于吧去年万岁爷不是因为立后的事儿,狠狠的发作了一个多嘴的御史吗”那个御史最后被贬到了广西荔浦县,靠近越南地面了。 “不至于此一时彼一时,我不知道皇帝怎么换了心思,但我知道,若是刚才我再不说话,只怕是皇帝高兴了,顺口一求,说令皇贵妃操持六宫这些年很是妥当,膝下又颇多儿女,六宫无主,要奉我的懿旨,册立为皇后。那若是这个时候,我该如何” 李嬷嬷说道,“不至于如此吧万岁爷虽然是这个性子,可未必见得多宠爱皇贵妃奴婢瞧着皇贵妃被万岁爷看中的,也就是她的肚子能生育罢了。” “能生育就是最大的福气。”皇太后淡淡的说道,她把书本合上,封面赫然不是她素日最喜欢看的佛经,而是一本庄子,“这六宫之中,能生育,多生育,就是最厉害的本事,接下去下一个会有新的子嗣出现的嫔妃之前,皇贵妃依旧是会被宠信,哦,应该是被器重着。” “老佛爷还是不想宫里头再出一位皇后吗” “南氏之前是什么性子你可还记得”皇太后起身,就着李嬷嬷的手到了里间,李嬷嬷翻开了万字不到头的玄青色松鹤延年锦被,给皇太后盖了上去,皇太后也不躺着,只是靠在垫子上,幽幽想起了过去的事儿,“她起初的性子可还好,所以封号是娴妃,娴静美好之意,可孝贤皇后过世,她从当了摄六宫事的皇贵妃,待人接物,包括来请安问好的架势,就完全不同了。当了皇后,不仅事事都不禀告,自己个独断专行不说,反而来联合皇帝管起了我的事儿来,因为帝后同心,就算是讷亲被杀了,我不能言语,后头是她自己个作死,以为自己真的是皇帝的一心人嘿嘿,最后落了这个下场,我都没出手呢” “地位一变,人的心思就会变,这是半点都不假的。”李嬷嬷叹道,“老佛爷防微杜渐,原也是应该的。” “南氏刚肃,在中宫的位置上严厉了些,可到底少一些事端,我也落得清闲,可若是皇帝再立一位皇后,我还有说话的份儿吗”皇太后直到这时候脸上才露出了一些不悦的神色来,“皇帝是孝顺,可内里如何重阳节的群臣朝拜,说免了就给免了” 李嬷嬷不敢说话,皇太后也只是多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脸上的阴云消失无踪,复又变成了淡淡的神色,“本朝最重太后权柄,皇帝是孝敬,可凡事儿都不愿意我在外头管着什么事儿,还记得之前那两个太监吗不过是多嘴了几句外头的事儿,就被打发出宫去了” 李嬷嬷自然知道,之前皇帝来请安的时候,崇庆皇太后无意间说起,京中有一处城隍庙宇极为灵验,只是年久失修,不得金身,皇帝连忙表示,马上会派人付钱重修庙宇。可皇帝一出门一转身,马上就查到底是谁在皇太后耳边絮叨外头的事儿,得知是两个太监首领把外头的事儿告诉了太后,皇帝就将这两个太监打了二十下板子,赶到圆明园去当差了。 城隍庙宇当然重修了,可皇帝的态度,皇太后自然是知道了。 皇帝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自己会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堆满寿康宫,孝敬皇太后,但外头的任何事儿,皇太后您就不必过问了,安心荣养天年就是了。 李嬷嬷自然知道那两个太监首领的下场如何,实际上那两个,也是皇太后之前得用的人,出入宫廷,为皇太后打点了不少事儿,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儿,竟然就让皇帝如此动静极大的发作了,她叹气道,“人人都说老佛爷最是颐养天年,谁知道老佛爷也有这么多不顺心的时候。” “我如今也不操心了,横竖面上皇帝都过得去,”皇太后微微一笑,“只是虽然皇帝今个不高兴,但他也要不得不承认,我说的道理再对不过。只要是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那么就算是皇帝再不高兴,也要听得进去我的话儿。” “皇贵妃既然是当不了皇后,那么十五阿哥,太后娘娘预备如何呢” “我自然不会如何,”皇太后悠闲笑道,“他有出息,有福气,那是他自己个的事儿,我且不管这么多,皇帝马上就要六十了,这事儿,他不愿意听,我也要说。皇后不是最要紧的,而这江山后代,才是皇帝该着急的事儿,如今统共就这么五位阿哥,难不成都还要再耗着” 皇太后有自己私下的心思,但不能够明着说,但可以用这国家大义江山后继有人的事儿来压皇帝,这是名正言顺的。 “娘娘从先帝爷的时候就操心的很,那时候先帝病的什么样子了,不都是娘娘帮衬着朝政吗若没有太后娘娘,皇上也不会这么顺顺利利的即位呢。”李嬷嬷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万岁爷站稳了脚跟,也就渐渐忘了老佛爷您了。” “忘了不打紧,日后总是会想起来的,”皇太后不以为然,“这母子的关系,总是割不断的。皇帝想要抬举皇贵妃,在我看来,无非是觉得不想我太啰嗦而已,而我偏偏就要啰嗦,六宫安稳,是小事儿;关键还是要赶紧着诞下龙子才行。” 皇太后不想皇帝再立后的原因还在于,皇贵妃这个人不太聪明,若是南氏那时候成为皇贵妃的时候只不过是性格刚硬了些,而皇贵妃没有刚肃,反而是最喜欢打压嫔妃们,“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皇太后微微冷笑,“上不了台面,如今既然是当皇贵妃了,接下去就要想着当皇后,就算是一点也不贤惠,那也要摆出一个贤良的名儿才好。她倒是好,争风吃醋,一点也不掩饰” “太蠢笨了。” 二十三、各有心思(完) 在皇太后看来,皇贵妃这种事儿办的,真是一点都上不了台面。“想着我以前伺候先帝爷的时候,若是露出这么一丝半点的妒忌之心,只怕是早就被世宗皇帝厌弃到冷宫去了还有福气留着现在当皇太后吗” “论起性子来,万岁爷比先帝可就仁厚多了。” “仁厚”皇太后微微一哂,“先帝是爱恨分明,这才是真仁厚,可如今的皇帝,是如此吗罢了,”皇太后意气萧索,“不必去说他了。咱们且管着自己吧。” “奴婢瞧着八阿哥的福晋很是聪慧懂事,老佛爷要不要提携提携她” “提携她们,如今却也不必,”皇太后摇摇头,“尹氏自己个有那个阿玛在,怎么还要我提携若是我真的提携她,反而是害了她和八阿哥怎么,外头有一位军机大臣,里头还有我这位皇太后的帮衬,皇帝心里头会怎么想” “老佛爷思虑的极是,”李嬷嬷说道,“十一阿哥的福晋是富察家出来的,是傅恒的女儿,接下去这两位福晋的家世差不多,比的,只怕就是万岁爷的宠爱了。” “是呀,”皇太后笑道,“只是八阿哥都住出去了,不然两位福晋都这样厉害,这宫里头就有戏看了。” “说起来,倒是十二阿哥的福晋家世差了些,也不知道万岁爷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娶妻最要紧的是家世,若是家世不行,就算是再有出息的阿哥,也会被拖累,”皇太后叹气道,“若是知道他能在缅甸闯了这么一番事业出来,那时候倒是不必给他指这个一个寻常人家的福晋出来了。” “他的机会就小了许多”皇太后下了一个定论,“南氏才过世没多久,皇帝心里头还不痛快呢,能有这么一个爵位,也是看在傅恒带着他的确立了大功的份上给的,他性子胆小,又不怎么求上进,却不知道有了这个爵位,以后是福是祸。” “娘娘何必操心他,”李嬷嬷给皇太后床前的宣德炉添了几片鸡舌香,最是安身静气助睡眠的,“南氏以后也就是那样,您肯照拂他一些日子,也算是尽了皇太后的本分了。” “后宫的事儿,原本就是污秽不堪,咱们怎么过来的,你还不知道我帮着他一手,是叫人警醒着,十二阿哥可不是随便叫人拿捏了,不过我的帮也就是帮到他成婚为止,我如何有那个闲工夫日日顾着他他若是有出息了,日后感恩我,也就是好了,若是没出息,没福分,那我也不指望他报答什么。” 皇太后十分冷静,任何一位活到最后,笑到最后的宫斗冠军,都有这样的冷静,就好像她和永盛皇帝乃是亲母子,可也就是因为冷静,皇太后明白,天家母子,就不能够单纯用感情来衡量,很多时候,感情还是要抛在一边的。 “讷亲大人虽然死了,可到底这阿里衮大人熬出来了,如今有了爵位,又入了军机,老佛爷又不指望他为您做什么,钮祜禄家有人接班,您也就放心了。” “说到这儿,我倒是还要谢过永基这小子,没想到巴巴带了药去,还真的救了阿里衮”从辈分来说,阿里衮和之前被皇帝赐自尽的讷亲,都是钮祜禄一族的,算起来两人都是崇庆皇太后的侄儿,而且关系颇近,并不是远派的族亲。“你什么时候,”皇太后吩咐李嬷嬷,“去阿哥所瞧一瞧,永基是皇子,如今又有了爵位,想必日子不会过的差,但是他那个福晋,小门小户出身,在宫里头只怕是不习惯,你去过瞧瞧,有什么事儿能帮衬,也就帮衬了吧。” 今个深夜长谈,说的事儿可真不少,说了这么久,皇太后的确是有些倦了,“老佛爷,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罢。” “接下去有人来请安,你就都回了,我一概不见,”皇太后躺了下来,闭上眼睛,“这些人,只想着在我这里求什么东西去,可没有一个人能给我想要的。” 皇太后用天下之所有养,吃穿用度乃是宫里头的,皇太后还想要什么饶是李嬷嬷乃是跟着皇太后最多年的老人了,可她依旧不敢问,只是伺候太后睡下。 出了淑芳斋,众人按照品级依次散开,金秀等人住着的北五所原本就极近,等到众人到了阿哥所的时候,才大约过了一刻钟,今日赐宴听戏,累的可不仅仅是金秀和永基,就连一直伺候着的章嬷嬷都累的眼皮子打架,勉强看着宫女们伺候金秀等人洗漱好了后,一溜烟的退了出去要去歇息了。 九月重阳的天气,北方已经有些冷了,宫女们端了一个火炉进来,金秀摇摇头,“倒不必如此,且放在外头罢”外间是宫女们席地而卧守夜的地方,没有被子盖着,还真是有些冷,“你们用着就是了。” 两人在里头,一时间还没有歇息,永基喝着水,把后殿说的话儿,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给金秀听了,金秀微微沉思,“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分差事儿了” “今个可不是说差事儿,问学问的好时候”永基如今眼界开阔了许多,也知道今日乃是仪式上要紧的节日,“所以皇阿玛也只是随口问了几句罢了。” “如今这样没有差事儿的阿哥,的确是不应该,”金秀笑道,“昔日世宗皇帝才成年没多久,就被圣祖皇帝在各个部院历练了许多的事儿,不仅仅是世宗皇帝,其余的阿哥们也都是如此的。” 到了天正皇帝这里,更是不必说了,除却被厌弃的第三子外,其余的几个儿子都分配了差事儿来办,大玄朝培育皇子的方式方法和历朝历代完全不同。 大炎朝奉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制度,在金秀看来,这是一种偷懒的方法,就靠着哪一个娘胎就算是最尊贵的太子,靠着在皇后的肚子里出生,或者是最早出生的皇子,来继承大统,不问优劣。 二十四、(上) 这是一种指望着一劳永逸但实际上却是非常愚蠢的做法,不问优劣,不问是否有才干,只要是一个男丁,只要是嫡长子,那么就可以承袭皇位,成为天子,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吗晋惠帝何不食肉糜之言语犹在人耳,晋惠帝不过是嫡子,又是长子,就算是白痴,也可以当上皇帝。 而且按照前头大炎的制度,嫡长子当太子,其余的到各地去当藩王鱼肉乡里,只要你不造反,怎么横征暴虐都无所谓,也不会好好读书,好好教导,完全是当猪在养着,藩王们也知道自己个和大位无望,除了可劲的囤钱囤田地玩女人之外,还能干什么呢他们这一辈子也没有追求了,所以等到北京陷落,各地的藩王就算是自立为帝,那也是一个出息的都没有。 大玄对于皇子的教育十分严格,从小学习辛苦不说,长大了还要分派差事儿,让他们各领一些差事儿,慢慢的看才干优劣,再根据是否贤德,来确立后继之君,用的是秘密立储的方式,在皇帝驾崩之前,谁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属意于谁。这样不确定太子的位置,就避免了朝臣们提前围在太子的身边,使得皇帝的权柄被削弱,仁德如宋仁宗,在立了太子群臣们去给太子朝贺的时候,也不免潸然泪下,可见君权独大,谁都不愿意给别人分享。 秘密立储是康宁皇帝在二废太子之后拿出来的新办法,天正皇帝也就是靠这个登上皇位的第一人,虽然外界都说天正皇帝“天正天正,得位不正”,但在金秀看来,他的确是雄才大略之君,当然,人无完人么,对着和自己争位的兄弟们下手的确是狠了些。 永盛皇帝在当皇子的时候,世人都知道天正皇帝必然属意这位四阿哥,一概的朝政大事儿,都让儿子参加,但饶是如此,天正皇帝也没有立太子,还是通过秘密立储的方式,在天正皇帝咽气后,从乾清宫的正大光明牌匾后取出秘匣,让永盛皇帝成为新的中央帝国统治者。 办差事儿让皇子们都可以学一学理政的水平,不管是谁以后当上皇帝,都不至于对着朝政两眼一抹黑;而秘密立储的方式让皇子们可以尽心当差,贡献自己的力量,而不是想着要去图谋什么皇位,去要争夺太子的位置,真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而皇子们就算是没有当上一国之君,还是可以继续在朝政之中发挥作用,可以干具体的差事儿,在皇位已定的情况下,死了心的兄弟们通常是皇帝的得力助手,比如怡亲王,乃是天正皇帝最为器重的十三弟,为了天正皇帝呕心沥血到死,为怡亲王这一系赚了一个铁帽1子王世袭罔替的天大好处来。 “依你之见,我要不要接差事儿呢” “我原本是觉得不必接,咱们好生读几年书,以后再慢慢的接差事儿就是了,”金秀说道,“可听到万岁爷说的话,或许是对着爷在南边的差事儿办的颇为满意,可能在什么时候也会再派差事儿了。” “南边的事儿,是我自己个主动请缨的,更何况,还有你帮衬着我,我才会去,可朝中的事儿,你也说了,关系复杂,掣肘颇多,办事儿没有那么简单。我不欲办,但只怕是皇阿玛有旨,我推托不了。” 永基不知道为何,总是不愿意朝着皇帝面前凑,当然他不会明说,只是表现出来,就是不愿意当差,之前若非金秀说和他沟同去,又说是出京散心,永基或许也不会出门,他是有过人生跌宕起伏的,中宫嫡子,之前被万千人宠爱;可后头却跌落凡尘,惹尽了人情冷暖,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机遇永基的性子原本就有些绵软,这样的事儿发生之后,他没有彻底沉沦,就已经是很坚忍了。 “如今却也不必操心这个事儿,”金秀见到永基的眉头微锁,开口劝慰道,“就算是给差事儿,也无非是一些仪式性上的事儿,比如巡访,或者是祭祖,也有可能是看什么东西,都较为简单,那时候只怕还能出京呢。” “这就罢了,”永基笑道,“出去就出去,倒也没什么,只是你在宫里头,如今侯艳年哪里还不得联系,却只怕到处用前都不方便。章嬷嬷又是那个性子,我的俸禄一概都交给你是了。” “爷不怕我乱花了吗” “些许花钱,又何必来问我”永基伸了伸懒腰,“你在宫里头,到处都要用银子,我只怕俸禄不够罢了,而且你生财有道,”永基看着金秀笑道,“俸禄交给你,只怕还能更多些” 如此一夜无话,到了次日,金秀伺候着永基洗漱毕,又一起用了早膳,永基出门去读书,金秀就又马上和富察氏到储秀宫这里立规矩,皇贵妃显然心情不太好,在和众嫔妃见面的时候也是恹恹的,没有发火,但也没有精神头来管教嫔妃,略微坐了坐,就让大家伙散了。 金秀出了储秀宫,却是没有直接回去,她对着富察氏说道,“听说御花园里头的菊花极好,我刚入宫,都没去过,不如咱们去逛一逛,瞧一瞧” 富察氏表示不去,于是金秀很是惋惜,“那我就只能是一个人去了。” 今日恰巧章嬷嬷没跟着出来,就只有小叶子和小巧,一个宫女一个太监来伺候着金秀,储秀宫离着御花园不远,几个人走了几步路,就到了御花园。 秋日没有什么景致,但千翠亭四周的菊花,开得真是极好,早上的寒霜这时候还未褪去,菊花的花瓣和枝叶上都带着晶莹的霜花,亮晶晶的,好像是带着宝石的光芒,金秀随意赏玩了一番,又临水看了一会金鱼,这才施施然的从御花园离开,她也不去舒妃处,也不回阿哥所,而是径直到了景仁宫的豫妃处,要拜见豫妃。 豫妃正在核查,听到十二福晋来访,不由微微一愣,“她怎么来我这了” 二十四、宫中密会(中) 承乾宫内的豫妃有些惊讶,这位福晋可是从未来过承乾宫,也没有和自己个说过话儿,怎么偏生今日就来了 “主子要不要回了她去就说正在歇息不见人是了。” “来了如何不见一见,”豫妃摇摇头,“请进来罢,我看看她有什么事儿来的。” 金秀入了承乾宫,脸上带着自然得体的笑容,先是盈盈拜倒,给豫妃请安,一番礼仪之后,豫妃赐座,让金秀坐下,又叫人端茶上来,“你喝茶罢。” 金秀笑道,“臣妾听说豫妃娘娘乃是蒙古出身,想必这奶茶总是有的,难道不赐给臣妾喝一碗吗要知道,臣妾也是元尔济吉特氏呀。” “哦哦”豫妃恍然大悟,“我都忘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咱们算起来,还是一家子呢都是元尔济吉特氏” 元氏乃是帝姓,大玄之前是大炎,大炎之前乃是大元,大元乃是成吉思汗建立的蒙古帝国一脉相承定都北京下来的大帝国,版图辽阔之极,东到大海,北到北海,南到交趾,西到葱岭,无不都是大元的疆土。 元氏就是元朝皇帝的姓氏,太祖建立蒙古帝国,世祖改国号为元,定都北京,元氏就号称黄金家族,武功了得,但文治太差,入住大玄中央大陆未满百年,就被大炎太祖率起义军驱逐出中原,只是在蒙古高原上继续称雄,号称北元,元氏依旧是蒙古共主,声势虽已不复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北方还是威风赫赫的,只是后面大玄崛起,虽然只是偏居东北一隅,但武功卓绝,在入主中原之前,就已经平定蒙古,蒙古末代大汗林丹汗臣服,交出了北元印信,元氏正经儿到这个时候才是失去了统治者的地位,成为了大玄征讨四方的马前卒,在北边退化为一部首领,就比如豫妃家里;在南边从龙入关的,成为了蒙古八旗的兵丁,就比如富祥一家。豫妃在关外的母家多少也是部落的首领,但富祥一家除却这个姓氏之外,基本上和八旗寻常人家,和四九城的老百姓毫无差别了。 当然,你要硬这么说元家以前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绵延下来的,这也是能说的,但实际上这和两个姓刘的人,互相说自己个都是汉高祖刘邦的后裔,所以要亲近一些的确是有些夸张的。 不过金秀还是有备而来,她把自己知道的先祖事情和豫妃说了,这么说起来,还真不是外人,富祥的先祖和豫妃虽然不是出于一支,但相隔不远,不过是百余里路罢了,豫妃还知道这一家的情况,如此一来,豫妃越发亲热起来,她原本也是敦厚之人,“这可真是凑巧的很”豫妃笑道,“颖妃出自刻尔克蒙古,和咱们的科尔沁蒙古,可不一样算起来,还是咱们该更亲近些。” “是,所以臣妾听说了娘娘也是元氏出身,所以就过来请安问好了。”金秀接过了宫女拿过来的奶茶,喝了一口,尝了尝味道发现极好,又连忙喝了一大口,这才把茶碗放在了边上,“这奶茶极好京中那些蒙古的奶茶铺子,远远不如这个” “自然是好的,”豫妃见到金秀喜欢,满心欢喜,“我的厨子,可是蒙古带入宫里头的,这么多年,都跟着我了,京师里头,那都不是原滋原味的。”豫妃又要殷勤金秀多喝些,金秀摇头,“的确是美味,只是我这早膳用的多了些,如今且不敢多喝,若是娘娘不嫌弃,日后臣妾一定要多来讨一碗奶茶喝。” 两个人叙旧,金秀问豫妃草原景色如何,豫妃侃侃而谈,金秀听着啧啧称奇,“虽说臣妾是这个姓氏,可到底是草原都不曾去过不能见草原宛如大海的场景,可真是憾事” “今年没有去木兰,明年去了,你就瞧见了。” 金秀陪着豫妃说了一会话儿,就起身告辞,说家里头还有事儿。豫妃邀了邀,见到金秀的确要走,于是也就点点头,“你得空了再来喝奶茶就是。” 一直等到金秀拜别豫妃,出了承乾宫了,豫妃才回想起来,“咦,这位福晋,倒是真的有趣,怎么,就是真的来喝一碗奶茶不成” “这是第一次拜见,或许是也不能谈别的事儿罢。”宫女笑道,“娘娘与世无争,想着她来您这里,也求不到什么。” 豫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只要是在这宫里头呆着的,又怎么会与世无争呢我无非也是没事儿做,安分守己罢了,还好昔日也照看过几个阿哥公主,不然没有子嗣的日子,这宫里头可多难熬啊”豫妃许是被金秀勾起了思乡之情,低声哼起了蒙古的家乡小调,曲调悠扬婉转,“别人若是要争什么,求什么,来寻我,是没用的。” “谁说不说呢”贴身的宫女叹气道,“如今四妃里头,倒是颖妃还让万岁爷看重一些,其余的一概看不上眼,万岁爷的大半心思都在容妃那里呢。” “你也说是大半心思,”豫妃笑道,“如今都已经收敛许多了,以前刚入宫的时候,其余的嫔妃还有半点心思吗” 金秀似乎是真的来拜见闲谈喝一碗奶茶的,出了承乾宫,小叶子守在门口,朝着金秀点点头,金秀知道小叶子办成了,“人呢” “就在阿哥所边上,”小叶子悄声说道,“奴才好不容易寻到了,这位可真是难找” “是难凑上去吧”金秀笑道,“无时无刻都有人围着,的确是难找。” 小巧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机锋,金秀也不说,快到了阿哥所的时候,她把小巧先支回去,“你回去瞧瞧有没有可吃的东西我这刚喝了一大碗奶茶,午饭只怕是用不下了,你瞧瞧,预备一些留着我午睡醒了吃。” 小巧答应下来离去,金秀和小叶子也不先回去,而是到了重华宫的后头,就在重华宫和漱芳斋之间的宫巷里头,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是福康安。 二十四、宫中密会(下) 福康安背着手正在看着一只麻雀,麻雀在红墙碧瓦上蹦蹦跳跳的,饶是那些琉璃瓦十分的平滑,那只麻雀也是如履平地,十分高兴的在墙头上扑腾来扑腾去的,间或是在琉璃瓦的缝隙之间,寻找着一些草籽有些小草冒了出来,就在这些缝合严实的琉璃瓦之间。 阳光照在了福康安的脸上,勾勒出福康安冷酷俊朗的线条来,他挺直着背脊,头微微抬起,看着那只麻雀出了神,金秀走到了福康安的近处,许是因为阳光刺眼,金秀拿起了手帕挡了挡阳光,朝着福康安的视线看去,瞧见了福康安在看麻雀,“三爷怎么对着这小鸟感兴趣了。” “无非是在这里无聊罢了,”福康安听到了金秀的声音,淡然开口,“宫中寻常可见神鸦,麻雀倒是少见。”他转过身来,看见了金秀,不由得一下子微微出神了。 金秀恰好就站在了光明和阴暗之间,阳光在她的上半身,而宫墙的影子在她的下半身,阳光照耀在了金秀的头面首饰上,金秀用的是银质的簪子耳环珠花等等,所以阳光之下泛着柔和的银光,将金秀的容颜做了一个明亮的衬托,金秀的上半身穿着一件翠绿色青竹翠鸟花纹的宫装,下半身被宫墙的阴影遮住了,看不出究竟来。 九月上午的阳光,依旧炽热,但金秀穿着这件翠绿的宫装站在福康安的面前,就让人生不出什么火气来,福康安看呆了的不是这件衣裳,而是金秀的神采。 一个新媳妇脸上应该有的甜蜜这自然不必说,另外似乎金秀换了一个环境,整个人的神态举止都完全不同了,容光焕发不说,眼角眉梢之间,更是透露出一些独特的味道,好像是一朵刚刚盛开的花朵,哦,不是盛开,而是含苞待放之后到盛开的那个半开阶段,又带着成熟的韵味,又还存留着青春的清新。这种味道,福康安说不上来,他只是在这一刻,突然就惊呆了。 这个惊呆也是暂时的,福康安随机掩饰的低下眼来,咳嗽一声,“福晋可还好宫里头的日子过得可习惯” “多谢三爷,”金秀笑道,“宫里头不是那么好呆的,也就是因为万岁爷的吩咐,才住在宫里头,我这个人最是随遇而安,住哪里都是一样,再差也不能比以前的日子更差了。” 福康安摇摇头,“这话言不由衷。” 金秀微微一愣,“为何三爷如此说。” “你若是随遇而安,又怎么会想着当秀女,当福晋若是随遇而安,又怎么会冒着天大的风险,去缅甸呢这话骗得了别人,却是骗不了我。” 金秀微微一笑,“知我者,三爷也” 两人相视一笑,金秀笑的颇为光明磊落,而福康安却带着一丝无奈和苦楚,但这会子这些事儿却都不必提了,“你这样着急的叫人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小叶子早就退在了宫巷外头,为两人把风警戒,“侯艳年的征缅商会出事儿了,有人想要卸磨杀驴,这事儿,三爷知道吗” 金秀和福康安不是客气的关系,所以也就不多废话了,她就直接告诉了福康安,征缅商会出事了。 “我不知道,”福康安摇摇头,“我这些日子忙的很万岁爷想着要在冬日里头去木兰,今年过年不在宫里头,所以这些日子都在操办这些事儿。” “侯艳年难道没有找过你吗”金秀奇道。 “许是有,许是没有,”福康安含糊的说道,“马头没有和我禀告过。” 有猫腻,金秀眼神一闪,福康安可不是这样稀里糊涂的人,侯艳年来还是没来,他一定是知道,既然是侯艳年知道是否来过,那么自然,也就是不会说,不知道这个事儿了。“三爷,”金秀微微一笑,许是阳光炽热了些,她走到了宮墙之下,躲开了阳光的直射,阴影似乎给金秀的语气带来了一丝飘忽和些许阴柔,“什么时候你还瞒着我了怎么,侯艳年的事儿,你是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福康安板着脸说道,“没有听说过。” “难道,”金秀猜到了一丝可能,“这事儿是傅中堂的意思吗” 福康安摇头,“阿玛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傅中堂还是知道的,”金秀躲在光影之下,看到了福康安的神色,看懂了他神色之中的意思,“是谁的主意,既然是傅中堂知道,并且只怕还默认的情况下,出这个主意的人,该是亲近之人。” “没有去过南方,没到过缅甸军前,不知道这个征缅商会的厉害,说句不得体的话儿,朝野的中堂宰相们,压根就不知道缅甸这里,还能赚出几千万两的银子来,要把征缅商会赶出去的人,肯定是在军前。” 既然是傅恒知道,又认可的,那么必然是南征里面的那些大将,“那么大概就是几位副帅了,恩不是阿里衮,也不会是明瑞,那么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不是阿桂,就是孙士毅这就是这两人之中出的主意,是不是” 福康安眼睛微微眯起来,危险的盯着金秀,“你”他心里头极为震惊,“你为何如此说,阿里衮和明瑞表兄,为何不可能” “明瑞和我关系极好,他就在八大关外看着我收拢了那么多银子和物资的,火枪兵也是他帮着训练起来的,他不会不知道,这事儿是十二阿哥办的;而且明瑞此人我非常清楚,与其说是封疆大吏,会卖弄权术,还不如说他是一位纯粹的武将,更想着要上阵杀敌。” “而阿里衮,”金秀一声轻笑,“他欠十二阿哥一条性命,金鸡纳霜是十二阿哥送过去的,不然他的疟疾,不可能治得好。咱们也不求知恩图报什么的,起码他在军机处当差,涉及征缅商会的事儿,不至于说要从中作梗罢”当然,实际上金秀不该用私谊来干涉公事,但实际上,大家伙都是这么做的。 二十四、宫中密会(完) 如果是一种纯粹的官员,比如海瑞那种直臣,你就算是救了他的姓名,他该和你对着干就还是对着干;如果你杀了他的全家,但在政治上又是和他走在一路上,就算是他对着你恨之入骨,还是会和你走在一块。 而显然阿里衮这种人,还有明瑞,并不是这种人,有些时候,所谓的交情,所谓的恩情,的确是会让人束手束脚的。 征讨缅甸的大营诸位大臣,主帅傅恒,副帅阿里衮和阿桂,参赞军务孙士毅,再加上一个早到却大败回大理养病,之后晚些到,还算是幸运赶上最后大决战的明瑞,差不多征缅大军的高层,就是这些了,既然不是傅恒自己个的主意,而他又是知情的,那么说明,提出这个要把征缅商会的权柄给褫夺了的意思,并且征得了傅恒同意的这个人,必然就是在这些人里面。 “孙先生已经去广西任职布政使了,广西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缅甸去,他虽然知道征缅商会的能量巨大,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不会多嘴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那么就剩下一个名字了,阿桂,”金秀了然的笑道,“是不是他的主意” “你”福康安微微睁大了眼睛,瞳孔却是猛地一缩,随即放开,“你的确是我见过最有才智谋略之人,难道你早就知道了是阿桂吗” 果然是他,金秀摇摇头,“我也就是在这一刻听到了福三爷的话儿,才断定下来,但我的确可以分析出,特别是确定了傅中堂并没有卸磨杀驴的意思后,剩下这么几个,可以进行客观的分析。” “客观的分析”福康安只觉得“卸磨杀驴”这个词儿委实是太难听了些,他有些尴尬,“大可不必如此。” “是,不受感情因素而做出的冷静分析,能够帮助我们在迷雾之中寻找到正确的方向。”金秀说道,“可能有些时候也找不到方向,但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大概的线索。” “阿桂大人乃是云贵总督,又是在阿瓦城驻守的大功臣,他的意思很是重要,”福康安似乎对着金秀还有些愧疚,颇为不好意思的解释,“他管着缅甸阿瓦城,征缅商会的银钱来往,货物运送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过,他很是知道这里头有多少收益,所以觉得,太阿倒持,到底不是正轨。” “这些话何必如此说三爷若是觉得卸磨杀驴难听,”金秀叹气道,“那么可曾听过南门立木的故事秦国商鞅变法,考的就是取信于民,这征缅商会的事儿虽然是我提出的主意,但还是傅中堂给的印信,用征缅行辕大营和钦差大臣的关防,这才是让商人们愿意相信,咱们不是骗人的,可如今缅甸孟驳才刚刚授首,阿桂大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收回去,这怎么算是取信于民征缅引发了可是十年” “阿桂大人绝无私心,他乃是忠厚之人,”福康安忙对着金秀解释道,“完全是为了国家生计,缅甸到处被打的破烂,修建官道,恢复云贵地方的生机,都需要银子所以想着把征缅商会的面貌改一改,也不是说就要废了这个征缅引,而是要改为官派,如此的话,也不损朝廷的利益,商人们也不会损及根本。” “官派”金秀奇道,“官儿若是办得好,之前怎么会说粮草物资都筹集不出来宁老爷在永昌府使尽了本事,前线还是难以为继,若是官派派的好,那就是不会有如此窘境了。” “你请慎言,”金秀的话儿很直接,福康安也有些不高兴,“难不成缺了征缅商会,缅甸就平定不下来了吗” “不是平定不下来,而是会浪费上更多的时间,死上更多的人。”金秀平静说道,“凡事儿都要讲究一个值得不值得,我之前就说过,为了缅甸这样的小国而耗费太多的国力,这是不恰当的,毕竟缅甸乃是边陲小国,他是否打得下,和大局无关紧要。就好像是征缅商会也是如此,实际上,这个商会,并不会对着大玄,发生什么重大的影响。” 这是假的,金秀这时候说的话是假的。她其实还有更深的谋算,征缅商会的事儿,她希望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在一些时候,未来有些时候,可以借助这个商会的钱和势力,再来做一些特别的事儿。 不过现在不必和福康安说,福康安的确这时候也没有分辨出来,他到底是没有亲眼见过那些商人们,为了以后十年的收益,那些虚无缥缈的收益,就可以砸出几百万银子来。 “阿桂大人是阿玛最器重的大臣,这事儿我插不上手,”福康安看了金秀一眼,眼神有些游离躲闪,“而且他当着云贵总督,料理缅甸一切事务的钦差大臣,他先是来信和阿玛说过此事,再上折子的。” 可这样的折子,若是真的被皇帝看重,为什么又会被十一阿哥摘抄呢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你在万岁爷驾前当差,万岁爷是怎么一个心思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是觉得缅甸的事儿,无足轻重吧” 福康安有些恼羞成怒,他怒视金秀,“这虽然是小事儿,但万岁爷没有说不准,那就是自然能照办。” “三爷”巷子口响起了一阵风声,金秀转过去瞧了瞧,发觉只是风声,并没有其余的人走动,她警惕的转过头来,“上次我给你炼药的方子,你开始办了吗” “你想说什么” “那不是一朝一夕办得好的,而是要花费非常多的时间,还有非常多的银钱,要不计一切银钱的砸进去,才有用,”金秀和福康安分析道,“靠着您自己的俸禄,必然不成,侯艳年现在连我这的事儿都敢含糊着办,你那里,他若是真的丢了征缅商会的差事儿,他还会孝敬吗要知道,我之前打算,这些银子,无论多少,就是该征缅商会出的” 二十五、谨言慎行(上) 素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天文数字一样的资金来支撑,不仅要考验主持这些事业科学家们的毅力,更是要考验财力是否雄厚,在后世之中,中国都是国家支持科研的,政府层面将科学家都养起来,让他们后顾无忧的考科研,而在西方国家,除却那些国家必须要控制的国防科研外,其余的科学家,都是要自己找赞助,找金主爸爸给自己支援,出钱出力才能够把科研搞下去,科学研究往往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搞的出名堂的,而是需要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时间花进去才有可能实现某一个成果的。这个时候就需要源源不绝的钱了。 这个时代的大玄,闭关锁国,只是把广州一地作为通商口岸和外国人做买卖,自诩天朝上国,物产丰富,无所不有,压根就不需要外头的东西,除却一些钟表等这些西方的手工艺品和比如金鸡纳霜这些药品之外,其余的东西一概不要,对着西方人的医学那自然是更加视同洪水猛兽了。 金秀压根就不知道大玄朝廷会说对着某一种药物,或者讲大一些,对着某一类科学有什么官方的支持,她就是想走西方科研的路子,朝中有福康安这样的重要人物来主持,那么非议的人会少很多;再加上侯艳年主持的征缅商会,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银钱,有了钱,还有人管着,什么新药什么科研拿不下来 毫不客气的说,征缅商会,压根就不是侯艳年的,而是金秀的,是金秀设置了所有的章程,和完成了所有的规则,再从傅恒这里争取来了这个项目,所有的商人,也是在金秀的主持下,竞拍了征缅引,加入了这个商会,按照道理来说,金秀毫无疑问,就该在这个商会之中占据最大的股份,和拿到最多的分红。 可金秀没有要这个银子,之前侯艳年也提过这个事儿,金秀表示先放放,但福康安的这个事儿一发生,要办,那么就要巨额的银子,按照金秀现在的打算,在宫里头住着,并不需要很大的开销,所以这些银子可以给福康安派上用场。“三爷有在谋划这件事儿吗” “自然有在办着,已经有些洋人们从西洋过来,到广州了,”福康安冷哼说道,“但我不是因私废公之人。” “研制这个药,需要海量的银子,靠着您自己个的俸禄,就算是再加上富察家的出息,一样是不够的。”金秀摇摇头,这么谈了一会,已经太久了,再不离去,只怕是被人撞上,“您既然说公务,那我就说公务,现在傅中堂在家休养,怎么还接阿桂的书信请安问好就罢了,怎么还说公事傅中堂还要起复吗” “你要谨言慎行,”福康安咬牙说道,“我阿玛还没有隐退,他还是当朝军机首辅。” “是,但是如今他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体,”金秀淡然说道,“您的大计,没有侯艳年的支持是不成的,而您的大计,直接关系到傅中堂的身子,这一个事儿,我还是要提醒您的,三爷。” “还有,商人们是不会这么容易投降的,”金秀继续说道,“阿桂大人想了这个法子,丢了朝廷的脸面不说,商人们也会怀恨在心,若是干出什么旁的事儿来,只怕是到时候来不及。” “商人们能干什么”福康安嗤之以鼻,“他们什么都干不出来。” “您别太自信了,”金秀朝着福康安福了福,转身离去,最后还留下来了一句话,“若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了,您最好呢,还是要帮着我才行。帮着我,就是帮着征缅商会,也是帮着您自己个。” 金秀从阴影之中走出来,转身潇洒离去,勾起了一抹倩丽淡雅的翠绿色,福康安站在这里看着金秀远去的背影,一动也不动看着,过了很久,才从宮巷之中走了出来,朝着养心殿方向走去。 福康安乃是养心殿侍卫,就是在养心殿内伺候皇帝起居的,而福康安不仅仅是如此,他更有随扈之责,今日这溜出来和金秀相见,已经是迟到了,所以他也不敢耽搁,直接到了养心殿内,李玉守在门口,见到福康安来点点头,皇帝驾前当差的宫女和太监,就算是军机大臣来,也是不必请安的,只是点点头。 福康安点点头,“万岁爷这会子折子批好了吗军机处那边来问了。要不要递牌子” “还没呢,”李玉低声说道,“万岁爷今个起的晚了些,又因为旁的事儿见了大臣,所以折子就等在这里了,半个时辰前才开始批的,估摸着,总还要一个时辰” “那就告诉军机处,且不必等着了,”福康安说道,“晌午只怕是不得空了。” 军机大臣要递牌子殿见,听皇帝有关于折子的旨意,皇帝批改了所有的折子之后,有些特别的事儿不是很清楚,或者是还有其余的疑问的,那也会自动召见军机大臣和相关的部院尚书来询问。一般来说,上午午膳前,精神抖擞的皇帝就会处理好所有的政事,让自己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个午觉,午后稍微重点的政事抓一抓,再单独见一见大臣,事儿就差不多处理完了,除却时间再往前一点的早朝,那是辛苦早起要御门听政外,晚上的时间,差不多都是永盛皇帝自己个安排了,时间管理上来说,皇帝可算是大师。 但今日不知道为何,似乎还耽搁了,福康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于是问李玉,“早起见了谁” “见了宗人府的官儿,”李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说什么,却是不知了。” 宗人府是掌管宗室玉牒宗室人口的官儿,皇帝虽然重视伦理纲常,但素来不待见宗人府,怎么会早起就要见这可真是有些奇怪,福康安进了养心殿正殿,皇帝果然拿着朱笔正在批改折子,看见福康安说的事儿,竟然福康安也是知道的。 二十五、谨言慎行(中) 养心殿内供着四时长开不些之花,秋日里头就没有什么旁的花儿了,就剩下菊花独占秋日骄阳,福康安到了正殿,皇帝正在宝座上看着折子,时不时的写几个字。 大玄朝的国家治理制度和前朝大炎国家治理制度完全不同,大炎是内阁制,宰相们将折子一概都看过,然后用一个小小的纸条写上这个折子的梗概和内阁的处理意见,递送给皇帝,毕竟奏折一般都有几万字,任何一个怠政的皇帝,都无法忍受看这么多的长篇大论,所以只是看着小条子,这就是前朝宰相最大的权力“票拟”,而皇帝会用朱笔批复同意或者是不同意,而后期皇帝越来越懒,就算是朱批都不愿意做了,彻底的交给了司礼监,让太监们来代替皇帝批复是否同意,皇帝彻底高乐,而宦官和文臣的权力逐步扩大,虽然没有架空皇帝的权力,但两方为了争夺最高的行政管理权,而开始不死不休的争斗,大炎朝因此彻底的衰落下去,进而被大玄取而代之。 而大玄的体制,皇帝的野心,和这个国家的模样,都不容许再出现前朝那样权相和权宦的可能,天下之大,就只有一位天下之主,那就是皇帝,世宗皇帝在的时候虽然设立了军机处,军机处大臣虽然素日里头有宰相的尊称,但实际上,军机处仅仅是一个秘书的机构,奏折不再是先通过军机处了,军机处大臣更不可能有“票拟”之权,奏折直接由通政司先送到养心殿,事无巨细都由皇帝亲自看过了,再进行朱批,将自己的意见写在折子上,然后再发给军机处去执行,去传旨。 军机处会有知情权,在这个的同时,皇帝会命人摘抄一份,送到军机处去,这不是皇帝乐意分享自己的权力,而是在皇帝有大事儿的折子犹豫不决的时候,会召见军机大臣询问,可若是折子都没看过,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军机大臣还怎么答复所以要再抄一份送出去。 但有一种折子是不会让军机处知道的,密折,这是大玄朝独特的间谍政治制度,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地方各级官员,都可以秘密上折子谈任何事情,这类折子的内容,就算是军机大臣也不可能知道,只有皇帝一人才知。 而这样的制度,就意味着皇帝必须要成为一个工作狂才可以,说来也习惯,本朝从圣祖皇帝开始一直到世祖,再到今上,个个都是兢兢业业的,无一人不把批折子作为乐趣的,福康安伺候皇帝跟前有几年了,算上从小就在宫里头被皇帝亲自教导读书这么些时间,差不多都要有十年了,这十来年的时间,皇帝就算是在大节庆的好日子里,也不会说放松片刻不改折子,像今日这样晚些改折子了,都是极为少见的。 福康安以为皇帝的心情不太好,但见到皇帝的脸色似乎还算不错,他微微抬头,见到是福康安进来,还笑道,“康儿来了怎么,今个你也和朕一般,有事儿耽误了差事儿了吗” 福康安有些不太好意思,“奴才有罪。” “无妨,”皇帝放下朱笔,摆摆手笑道,他站了起来,从御案之后走出,“偷得浮生半日闲,朕偶尔也想着能少批一些折子,就少批一些,你少年心性,”皇帝双手搭在了福康安的手臂上,看着福康安笑道,眼中闪烁着笑意,“偶尔偷偷懒,朕又怎么会说你呢。” 皇帝转身,走到了东暖阁里头,坐在了靠山长炕上,李玉见到皇帝不预备再马上批折子,于是就带着小太监入内,给皇帝奉了“三清茶”,这茶是皇帝亲自研制的,用佛手、梅花、松子三样再加上龙井茶泡茶,益气宜人,又有平甘之效,秋日饮用,最是合适。 李玉又来和福康安一起搬走皇帝批改过的折子,发给军机处,今日似乎皇帝也并不想叫起,叫外头的大臣见,只是喝茶,福康安有整理折子的事情在身上,所以帮着小太监叠放折子。 皇帝盘膝坐在炕上,喝了茶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就张开眼,“康儿,你瞧瞧放在墨洗边上的那本折子。” 福康安注意到五龙出水缠玉丝端砚的边上,果然单独放着一本折子,是白皮黄皮请安折子,白皮奏事折子,“是,”福康安应了一声,“万岁爷是要拿给您瞧吗” “不是,”皇帝笑道,“要你看的。” 这话语若是被不知情的人听晓,必然惊骇之极,这奏折,皇帝怎么会在养心殿就让福康安来瞧还是如此光明正大的吗可皇帝说的平凡之极,福康安听得皇帝的要求也很是寻常,李玉自就更不必说了,压根就当做没听见,只是垂着手站在东暖阁的地方,时刻预备着皇帝的吩咐。 福康安拿起了那本折子,打开一看,心里头不免剧跳,这是纳兰永宁的折子,里头的意思就是要大力表彰征缅商会的一干忠心为国报效军需的“义商”,特别是讲这些义商在征缅过程之中贡献的力量,“堪为国朝商人之表率。” 纳兰永宁上这个折子,合情合理,他时任云南布政使,还是五路转运使,后勤粮草的事儿,他是最是清楚,而且如今他又是云南巡抚,征缅商会不是官办,但的确在纳兰永宁的监督之下运作的,纳兰永宁甚至用了非常感性的描写“借商人之势,开国朝之路,平缅甸之匪患,成各族之和睦,皆从商会伊始而已。” 福康安不免微微出神,这个金秀这一定是她出的主意,要为侯艳年那些人正名分,只要是名分定了,是为国出力的义商,那么阿桂所想的事儿,自然就是不能成。 他沉思一番,拿着折子到了东暖阁里面,“万岁爷,奴才看过了。” “你觉得如何” “这似乎和阿桂大人的意思不太一样,”福康安斟酌字眼慢慢说道,“一个要打,一个要赏。” 二十五、谨言慎行(下) 这似乎是一种会经常发生的事情,皇帝让福康安看折子,然后再问福康安的意思如何,皇帝对着福康安十分喜爱,在之前就指着福康安对众臣说道,“此乃吾家千里驹也”别的皇子都不可能在养心殿伺候,就算是要给皇帝请安,而他却可以自由出入养心殿东暖阁,和皇帝探讨军国大事,所以李玉听到皇帝和福康安如此对话,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一下,因为这个事儿真的是再寻常不过了。 “你觉得如何”皇帝听到了福康安这么说,点点头笑道,“朕倒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虽然皇帝宠爱,但福康安到底是知道规矩的,军国大事,不该,也不能让他来开口指点什么,福康安擅长军事,对着军务,还真的颇为技痒,想着指点江山,开一开地图炮,特别是在御前的地图面前,和皇帝因为如何指挥作战还有时候会挣得脸红耳赤的,这些军事上的争论倒是会做,但其他的政事,福康安非常知道分寸,压根就不会仗着皇帝的宠爱,首辅的公子,先皇后的娘家侄子这些身份对着军国大事指手画才怎么知道这样简单的看下来,倒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分辨不出来什么,”福康安摇摇头,将折子放在了炕桌上,对着皇帝恭敬说道,“还是万岁爷自己个圣裁罢” “胡说”永盛皇帝笑骂道,“什么都要朕圣裁,那康儿你做什么外头的臣工做什么臣工倒也罢了,康儿你,朕还是要大用的,既然叫你说,你就说来是了,何必推诿顾忌什么” “奴才不是推诿,”福康安微微笑道,“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外最关键的,奴才未曾去缅甸云南,也没有办过这个商会的事儿,如何敢说是非呢” “这话不对,”皇帝放下了盖碗,对着福康安笑道,“你说的道理放在别的地方是不错,只是站在养心殿的这个地方说这个,那就错了,按照你的道理,这些,”皇帝指了指自己还未批改过的这在,“折子里头的事儿,朕可是一个差事儿都没办过,按照你的,朕也不能置喙了吗” 福康安忙请罪,“奴才有罪。” “不必如此,”皇帝温和笑道,“朕虽然住在这紫禁城,但外头的事儿,也是知晓的,本朝不比前朝,皇子阿哥都不是不知道人间疾苦的。朕虽然不能说明察秋毫,但是非曲直还是知道的。” 皇帝说了一通道理,随即又对着福康安笑道,“瞧着你不愿意说,罢了,你带回去给你阿玛看看,问问春和,是什么一个意思。” 福康安原本在没有和金秀见面之前,虽然对着阿桂的提议很是不满,但自己的父亲阿玛已经答应了下来,所以福康安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满,但也知道顾全大局,绝不会说来拆自己父亲的台,但适才这么经过和金秀的谈话,福康安突然警觉到了什么,原本拿折子回去给傅恒过目,也是时常有发生的,军机处尹相那里时常送,皇帝的养心殿这里,也时常送,而福康安之前也做过这个事儿,可今个福康安听到了皇帝如此吩咐,走到炕桌前预备着拿起了折子,但想到了金秀的话,他又停住了。 皇帝低着头正在捡炕桌上的红枣,注意到福康安顿足不前,抬起头看着福康安笑道,“怎么了康安今个失魂落魄的,可是当差累了” 福康安定定神,仔细想了想,“奴才斗胆要说一句话儿。” “你说就是,”皇帝奇道,“咱们君臣什么时候这么拘谨了有话康儿只管直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奴才阿玛已经是在家休养身子,于情于理,奴才请万岁爷不必再拿折子给奴才阿玛过目定夺了。” 皇帝笑道,“这话说的奇怪春和乃是朕最信任的臣子,如今虽然在家里头休养,但他可还是军机首辅,看折子,名正言顺。” “请容奴才解释一二,奴才的阿玛身子依然不太好,特别是到了秋日,气候越发干燥,素日里头都要用水来把门窗地面打湿,以此来湿润空气,避免阿玛的肺部更加干燥咳嗽,而就算是如此,接下去又要点起了火坑,这事儿是个大问题,若是再看折子,奴才只怕是阿玛身子支撑不住” 旁人不知道,都以为傅恒只是身子不太好调理几年就可以再度出山,而皇帝知道,傅恒的这个病十分严峻,如今只是在拖时间罢了,但这个时间,永盛皇帝也希望傅恒可以拖得更久一些。福康安的确是担心自己父亲的身体,按照御医和金秀的说话,这病压根就无药可救, 皇帝点点头,“春和的身子不太好,的确不该让他再操劳这些琐碎的事儿了。那你说的是情,那理呢” “奴才要说的,还是那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福康安继续说道,“奴才阿玛已经不在军机处当差,万岁爷虽然是给了这个首辅的位置,但的确是为了体恤功臣,奴才阿玛和奴才全家都是感激的,但如今乃是尹相主持军机处事务,若是再把奴才阿玛抬出来,一些要紧的事务,万岁爷还让奴才阿玛出主意,这的确是器重奴才阿玛,但对着尹中堂来说,难免心里头不是滋味。” “康儿你阿玛还是军机首辅,自然可以看折子,提意见。”皇帝淡然说道。 “是,但如今奴才阿玛的确不宜再插手具体的政事,奴才阿玛没说,但奴才以为,他是一定想着辞了这个首辅的差事儿的,万岁爷信任奴才全家,奴才只有拼命报效的,但如今尹中堂主持军机处事务,大事儿都还让奴才阿玛来看,只怕是不利于中枢权威,亦不利于尹中堂执政,中枢权威不显,只怕是政局也会有影响。” 福康安说完了这一段话,倒是许久没听到皇帝吱声,过了好一会,皇帝才爽朗的笑了起来,“好,好好的很” 二十五、谨言慎行(完) “康儿,”福康安这么说了一段话,皇帝许久没吱声,福康安低着头,也看不到皇帝的神色如何,“你说的话,是你自己个的意思吗” “是奴才自己想的,但奴才的阿玛,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过了一会,皇帝突然笑了起来,福康安抬起头,见到皇帝满脸欢悦,朝着福康安连连点头,“好,好好的很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如今长大了,的确思考的东西,更全面了,不仅仅是冲锋陷阵的先锋,更是运筹帷幄的帅才,这一席话说出来,面面俱到,”皇帝长笑声震殿宇,显然是真的十分高兴,“吾家千里驹即将长成了朕为你高兴,以后,”皇帝站了起来,拍了拍福康安的肩膀,“该是你出仕的时候了” 皇帝拾起了炕桌上的折子,转过身子,走出了东暖阁,适才坐下喝茶,只是暂时的歇息,皇帝还是要继续批折子,“你说的极是,朕以后就让春和好生调理身子,等着身子好了,再回军机处当差不迟,”皇帝坐回到了御案之后,将折子依旧放在边上,“以后就不必送了,”皇帝吩咐李玉,“也告诉尹继善一声,就让春和安心休养,过了新年,康儿,你就让你阿玛上折子,朕挽留几次,就真真正正让春和把这个首辅卸下来,好生调理身子。” 福康安心下微微一松,忙甩袖子跪下谢恩,“奴才叩谢天恩” “起来,起来,”皇帝显然心情颇为愉悦,“不必多礼,但康儿你也逃不了好,你阿玛完全休养了,你就要预备着出来当差了。” “奴才还是想跟着万岁爷多历练几年,”福康安真心实意的说道,“跟在万岁爷身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只怕是在外头当差学不得来的。” 福康安满脸慕孺之色,皇帝看了的确感动,“朕亦不舍得早些放你出去,总是要再等一等,唔等给你赐了婚才好。” “奴才还不愿意成亲,”福康安忙说道,“总是要再跟着历练几年的” 福康安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个突然就脱口而出这句话,自己到底是真的想历练,还是不愿意成婚 “且不着急,”皇帝捻须微笑,“这事儿朕自然会给康儿你谋划得当,”永盛皇帝心里头有了计较,但这会子却不必说出来,“你若是不急,朕自然愿意多留你几年。” 永盛皇帝对着福康安的喜爱溢于言表,就带着接下说纳兰永宁的这个折子,都带了一些笑意,“阿桂乃是云贵总督,纳兰永宁是云南巡抚,阿桂就是他的上司,和上司唱反调,该训斥;阿桂身为总督,总管缅甸事务,最要紧的就是谋划缅甸安宁,国王顺服,不谋大局而拘泥于这小小的商会,也该申饬” 皇帝竟然是各打五十大板,这个处理的结果,真是叫人吃惊,福康安的确惊讶,但皇帝没有说如何处置征缅商会,他依然表态不能过问这些政事,所以福康安忍住了没有继续问。 “缅甸偏居一隅,虽然根据着春和的奏报,这是天南一等一的大国,但度其疆土,也不过是云南一省这么大罢了,朕虽然要剿灭缅甸,扬我大玄天威,但并不是说缅甸如何重要,到底还是弹丸小国,值不得花太多的精力,”皇帝喝了一口茶,“大玄的国策,要抚定中原,经略西北,守住西疆蒙古,和俄罗斯国争雄,西南这个角,委实上不了什么台面” 皇帝其实在这个时候隐隐有些后悔要如此兴师动众,剿灭缅甸,对着银钱上,他是不在乎的,太平天子,要剿灭一个不恭顺,敢对着宗主国动刀枪的藩属国,就算是花上几万万两银子,也是不会计较的,大玄有这个银钱。 但皇帝后悔的还是几位国朝重臣的伤亡,傅恒重病不能理事,明瑞原本入军机处当差,可没有几日就因为劳累昏倒数次,如今也已经在家休养了,原本富察家如何显赫一门三公三军机,可傅恒和明瑞却不能理事。 阿里衮身子倒是还好,但皇帝对着阿里衮也只是一般,再加上其余病亡战死的,真是叫永盛皇帝心疼不已,皇帝料理军务多年,和西北的蒙古部落也打了很些年的仗,非常清楚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算起战斗减员来说,征缅之战之中战死的将领,要比平定西北部落的多了多去。 最为后悔的就是傅恒的重病,如今朝中少了如此忠心耿耿又是如此得力的大臣处置政事,皇帝不知道自己要多花费多少时间来多操心国政。 缅甸这西南一隅,的确不值当皇帝要这样郑重其事的对待,当然这话也是皇帝自己个想想,若是他知道历史上是赔了人又没打赢这一场战事的话,只怕是更加会肠子都悔青了。 所以在永盛皇帝看来,阿桂不该拿着这种小事儿来叨扰朝廷,骚扰自己,这也就是皇帝对着这个所谓的征缅商会不以为然的缘故。 皇帝片刻之间,就给两个人的折子朱批批好,“交给军机处发下去,哦对了,纳兰永宁是不是还在京中叫他不日出京,好生在云南做。” “嗻。” 金秀几次要劝纳兰永宁安心在云南当好这个巡抚,纳兰永宁都有不愿之意,现在好了,皇帝下旨,也没什么别的转圜机会了,纳兰永宁也只能出京去。 皇帝申饬二人,似乎完全是就事论事,压根就不管官场上比较严重的一个问题,那就是督抚互相攻讦,这个看上去十分严重的问题,皇帝完全没有理会,只是说纳兰永宁不该不尊上官,仅此而已。 若是金秀在此,一定可以猜到皇帝是什么意思。 但福康安这会子有些不懂,也不能直接问皇帝,于是就只能忍了下来。 皇帝继续批折子,福康安见到没有自己的事儿,退了出去,今日有新的侍卫选到养心殿来,他要去提醒几句。 二十六、意外之变(上) 福康安出了养心殿正殿,朝着后头一转,就到了第三进后殿,这里有两排小小的耳房,是养心殿侍卫们值班的居所,福康安因为其父傅恒的大功,也有封赏,傅恒身上的领侍卫内大臣,傅恒既然是休养在家,这个职位就交给了福康安来当,内大臣是武官从一品起,这个爵位差不多是武将到头了,外头的那些将军们,厮杀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够到从一品的武官,而福康安却是轻轻松松得了。 当然,福康安原本就是一等侍卫,这也是三品,所以当这个内大臣,福康安是名正言顺的,不算是超擢,大玄朝的体制,御前侍卫非常容易飞黄腾达,在御前侍卫这里走出了许多的大官,比如康宁朝的两江总督,天正朝的李卫,本朝自然更不必说了,傅恒就从御前侍卫当起的。 御前侍卫不是在于侍卫的官职多大,而是在于侍卫乃是皇帝最亲近的人,非宠信之人,压根就不能够入养心殿一周伺候。 侍卫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以前金秀的父亲当的那个是最低等的“三等虾”,不仅要巡逻守夜不说,出了问题追责起来,背黑锅的第一个就是他们。而养心殿的侍卫们就不同了,都是上三旗出来的亲贵子弟担任,当然了,他们也要轮值驻守守夜的,但是人家的成效高啊,在皇帝面前看得见的地方尽心尽力,皇帝都看在眼里的,没有功劳也有苦难,还能混个脸熟,日后外放,起码就是四品官起,前途不可限量,所以除却一些真的无可救药的八旗子弟之外,其余的世家都要上赶着把自己家的儿子塞到宫里头当差,这不,今天就是又招了一批新的侍卫来,御前大臣高斌的意思,让福康安来训导教育这些八旗子弟,在御前当差可不是闹着玩的,凡事儿要小心谨慎。 福康安到了后头,几个侍卫正在摔跤嬉戏,圈子里两个人短打衣衫,袍子的下摆收在了腰间,用一条大红绸子的腰带紧紧系住,按照摔跤的传统是要脱掉上衣,抹上酥油,因为是在御前当差,所以不能赤身,于是就还是穿着短衫,饶是九月的天气,两个人对打激烈,头顶上都冒出了腾腾热汗,有一个膀大腰圆,有一个则是身材瘦削一些,高大的侍卫孔武有力,手指勾拿之间隐隐有风声,而那个瘦削一些的宛如乳燕投林,看着像是险象环生,但总是在危难之际躲开,虽然是处于下风,但还可以偶尔反击,那高大的侍卫虽然招数凶狠,一时半会,竟然还奈何不了对面这个人。 这些新进的侍卫都是年轻人,虽然年岁和福康安差不了多少,到底还是新鲜血液,到了养心殿当差兴奋的很,素日里头打熬身子,精力充沛,这时候看到二人斗的精彩,纷纷都是围住兴高采烈的看着,若不是顾及着是在养心殿,只怕是都要大声喝彩起来了。 也有几个人并不是全部看着两人摔跤,不一会就看到了福康安来了,侍卫首领忙喝止众人,“福大人来了停下” 众人忙转过头来,见到门下游廊边站着一位侍卫衣裳的少年,卓尔不群,宛如明月青松,又似云中仙鹤,俊秀飘逸,就知道这一位必然是大名鼎鼎的福康安福三爷,于是忙整齐列队,当中摔跤的两人也迅速分开,站在人群之中,众人列队,一同单膝下跪,“标下叩见福大人” 福康安点点头,“请起。”侍卫首领是福康安认识的,二等侍卫阿赫布,他有一脸好看的大胡子,虽然看上去还颇为年轻,但十分威严,面对着福康安,阿赫布还是很谦和客气的,甚至是笑嘻嘻的再对着福康安打了个千,“三爷,您有什么吩咐” “二哥,”阿赫布行二,所以福康安这么称呼他,“高大人让我来给新来的侍卫们说一说话。” “赶紧着”阿赫布转过身子,朝着侍卫们大喊,“都听福大人吩咐” “不是什么吩咐,”福康安朝着众人点头,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声音也颇为严肃,“御前侍卫随扈万岁爷,看上去风光无比,但你们若是想着来养心殿这,就是为了风风光光的,这就是错了。” “御前当差,最要紧的就是小心谨慎,不该做的事儿不能做,不该说的话儿,自然也是不能说的,除此之外,就是我刚才说的,没有说是来风风光光,想要赚一个好出身的,而是要真心实意的,为国尽忠,为君上效死,”福康安双眸宛如利剑闪电,扫视众人,“只有决心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万岁爷的,才能够得到最好的奖赏,才能走到最后,成为养心殿之中,最杰出的一等侍卫” 侍卫们显然很意外,这位天下闻名的天子宠臣,竟然是对着自己这侍卫的身份是如此看待的,众人忙低下头,“谨遵福大人教诲。” 阿赫布见到福康安没有别的话儿说,挥挥手,让侍卫们散去,这些侍卫们依旧开始打熬力气,只是之前在摔跤的两人,这会子只是互相怒视几眼,没有继续摔跤。阿赫布凑在了福康安身边,“今个这一批都是外头选了再选才到养心殿的,都是八旗最好的亲贵子弟了。” “最好只怕是称不上,”福康安非常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底细,冷然说道,“最有关系的,最在御前大臣哪里塞了银子的才能来养心殿。” “嘿嘿,三爷,您何必管这样的小事儿”阿赫布嘿嘿笑道,“都是八旗子弟,反正就算是在家里头如何乱来,御前也不敢如何,若是有胆子在御前乱来,那么最后总是他自己个倒霉,和咱们挂不上再轮着,也就该是那些举荐的人倒霉。” 御前侍卫也不能考,也没有什么固定的选拔方式,大概就是有关系的人呢,自诩有排面的人,趁着一批侍卫换出去当差的时候,就塞人进来。 二十六、意外之变(中) 这没什么定数,之前有一批御前侍卫,跟着明瑞、傅恒、海兰察这些人外放,没死的都升官了,要不就是在京营之中当都统领兵,要不就是外放到各地当总兵提督的武官或者是当道台起步的文官,故此这些功臣们放出去了,御前侍卫又缺了一块,领侍卫内大臣请皇帝的旨意,是否要在原本有的这些御前侍卫挑好的补到养心殿侍卫来,皇帝说不必,就直接在外头挑。 皇帝这么说,底下的人自然更高兴,这一下子,又多了好多人可以凑在皇帝跟前了,所以不仅是领侍卫内大臣赚了一个钵满盆满,就连阿赫布也拿了好些好处,所以他压根就不在意福康安的吐槽,“横竖都是八旗子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不服您管教的,三爷只管告诉我,我就马上料理了他们,赶出去,让他们在养心殿外头去当差,当不了这个乾清宫侍卫” 大内之中侍卫有两个不同的序列,亲自在皇帝身边随扈的是乾清宫侍卫,其余的侍卫都是乾清宫之外的侍卫,从天正皇帝将养心殿作为自己的寝宫之后,乾清宫侍卫实际上变成了养心殿侍卫,但名号上还是用原来的名称,乾清宫侍卫是序列之内待遇最好,升迁最快,也不是寻常的八旗子弟就可以当的,侍卫和侍卫还是有区别的,富祥那种,就是纯粹苦力了。 福康安点点头,“这些人还是你带着,要调理顺了再送到万岁爷跟前,养心殿,他们还不能直接进去,先是做粘杆处的事儿罢。” 阿赫布自然知道轻重,“明白,这些新来的,什么规矩都不懂,我先让老人带着他们到处查一查东西,捉知了罢了” 粘杆处原本是夏日里头拿着竹竿把嗡嗡鸣叫的知了粘走,所以设置了这个一个机构,后头天正皇帝将这个机构作为刺探秘密和处置一些见不得人的差事儿,一时间外头的人听到粘杆处不由神色巨变,而本朝之后呢,永盛皇帝换了父亲的方法,粘杆处除了真的要解决知了的问题外,还要负责提前在皇帝出行到某一处之前,先进行检查,排摸四处是否安全,然后在居高临下的位置布控,确保皇帝的安全,所以这个差事儿,还是比较重要的。 福康安还和阿赫布说了一些别的要注意的事儿,阿赫布再把这些侍卫的来历都说了说,“都是有背景的当然了,比不过咱们三爷,”阿赫布笑嘻嘻的说道,“说来奇怪的很,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大家的人来,这一次来了不少,什么大学士,什么总管什么都统的,都托了人来要进养心殿伺候呢。” 福康安微微皱眉,“我也有不少人来问,只是我一概不理会,富察家不缺这些个,所以也就罢了。” 才说了几句话,前头李玉就派小太监来请福康安到前头去,福康安于是忙离了这里,到了前头去,李玉问福康安,“三爷,万岁爷说,午后见了大臣,想着要去西苑乘船,然后在紫光阁用晚膳。” 福康安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叫人安排下去的,”福康安奇道,“怎么要去紫光阁用膳” “大约是为了十月份的武进士考校,”李玉笑道,“这不是每年都要去紫光阁吗” 大玄朝,西苑这里的紫光阁,原本是前朝正德皇帝的跑马之所,就作为答谢宴皇帝殿试武进士和检阅侍卫大臣较射之所。从康宁二十九年后,每年十月十八日左右,皇帝在紫光阁前考试武进士马步箭、弓、刀、石科目。并由皇帝钦定一甲三人,二甲五人,三甲前列十人的人选。入选者,择其优秀充当御前侍卫。康宁帝曾留有紫光阁阅射诗一首,中有“队引花间入,镳分柳外催”之句。 福康安点点头,御前侍卫所以要提前先去西苑检视巡查,确保没有什么闲杂人等骚扰到皇帝游船的兴致,而用膳的事儿,自然是会由御膳房承应,李玉会交代下去的,这不是福康安管的事儿,两人还在讨论一些细节,外头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手里头还捧着一个东西,李玉忙走到跟前,“哎哟,怎么回事儿,”他瞧见了是小太监,“怎么一点规矩都不讲了这可是养心殿” 那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端起了手里头的盒子,见到了那个盒子的样子,李玉忙止住了唠叨,“赶紧着,赶紧着”他抢过了那个盒子,“天老爷这是从哪里来的六百里加急” 六百里加急 这是非常重要的军情奏报了,六百里加急就是要求一日骑马奔驰六百里而不得休息,沿途驿站必须无条件换马匹提供吃食,让最重要的军情可以最快的让皇帝知道。 福康安也忙到了养心殿内,皇帝已经开始拆封条了,封条上的大印,福康安离得远了些,看不真是哪一位将臣送来的,皇帝心急了些,一下子就将封条撕开,打开那个长条木盒,里头躺着一本奏折,打开一看,皇帝的脸迅速的沉了下来,“好一个阿桂” 他将折子掷在平滑光亮的金砖地面上,那折子一下子滑出去了很远,恰好就落在了福康安的脚下,李玉不敢说话,福康安捡了起来,重要军情,他不敢擅自打开,于是复又送到了皇帝的桌上,皇帝显然心情不好,但并不是雷霆大怒的那种,反而是微微冷笑,“真是无能这才过了小半年罢了,怎么,缅甸就又闹起来了” “什么”福康安惊讶说道,“缅甸业已平定,怎么又闹了” 永盛三十二年九月十三日,永盛皇帝接到阿桂奏报,木邦有孟牙、孟容等几个土司反叛,商道一下子断绝。 皇帝下旨呵斥阿桂办事不力,免去其钦差大臣,但仍然让其继续当云贵总督,“缅甸新附尔该要抚民为上,务保缅甸平安,云南无事,其余之小事不必萦怀” 二十六、意外之变(下) 这次叛乱来的莫名其妙,这几个土司靠着云南居住,原本是十分恭顺的,原本那时木邦、蛮暮和孟连土司头目为躲避缅甸侵害,请求政府将他们安置于内地,阿桂建议将云南大理、蒙化一带旧有的马厂官庄田拨给他们居住为生,朝廷予以批准。后头这还没安置呢,又跟着傅恒等人出兵,一起攻打老官屯和新街等地方,当然这些人要说是正面战场上作战,的确是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孙士毅建议傅恒,出征缅甸,第一要紧就是收服民心,要让阿瓦城的新上任的这位国王,忠心于大玄,其余的事情,在皇帝看来就是没必要的,而是这样没必要的事儿去办,现在出了乱子,皇帝当然就以为,是阿桂不务正业之故。 皇帝御极已经有三十多年,早就不再是登基初期那个对待臣子十分宽宏而且仁厚的少年君主了,知道了这个事儿,皇帝十分不悦,先是下旨申饬,又将阿桂的钦差大臣、领侍卫内大臣、礼部尚书和镶红旗汉军都统等职均革去,“著以内大臣革职留任,办副将军事,令其自效”,还保留其云南总督的职权,但是云南总督的职位,还是给免了。皇帝可不是什么宽厚的性子,先免了职位,还要阿桂努力报效,要他继续在阿瓦城效力,安抚四夷,平定叛乱。 纳兰永宁也没有落下什么好处,他入京叙功,原本是皇帝的意思,这会子皇帝当然也不好意思呵斥他在京中留恋太久,而是给了罚俸一年,爵位减一等的处罚,并且勒令纳兰永宁即刻出京,不得延误。 福康安面对这一切突然的变化,有些惊愕莫名,庆幸之余又很是恼怒,庆幸是由于自己的机智,避免了父亲傅恒卷进了阿桂的这场尴尬局面之中,傅恒才回京,屁股都没坐热,缅甸就又叛乱了,而且是一直跟随大军出征,忠心耿耿的土司,这些土司甚至在大胜之后有了一些知州、知县这些世袭罔替的土司官在身上,高兴的不得了,原本傅恒就在缅甸和诸部歃血为盟,相约“永结同心,效忠天朝”,盟誓犹在耳边,脸上的血迹都还没干涸,这一下子就反了这是怎么说的 土司之中的大人物,在阿瓦城的大殿上也有一席之位的孟供土司乌蒙脱猛,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大玄滇西宣慰使、三等忠毅伯,他一点也不给阿桂面子,直截了当的上了折子,也不知道是找了谁来捉刀,折子写的相当有水平,弹劾阿桂,在缅甸想着要盘剥百姓,虽无迹象,但百姓们心生忧惧,所以才奋起反抗。 乌蒙脱猛在平定缅甸之战中立了大功,不仅是出钱出力,更是带着精兵强将随军作战,战后犒赏,这样的人物就是要藩属和土司之中树立榜样,让大家伙都知道,跟从朝廷的人不会吃亏。所以乌蒙脱猛不仅仅是得了爵位,更是有了孟供县是的,孟供土司之地已经设立了县,归属永昌府管辖名义上,乌蒙脱猛就是土县令,这个县令是可以传家的,一代代传承下去的,实际上就是土皇帝了。 这样的人,上了这个折子,简直就是来揭阿桂的短的,皇帝还原本没有把这个叛乱的事儿和征缅商会的事情联系起来,可乌蒙脱猛这个折子一上,皇帝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人叛乱不是叛乱,而是阿桂的想法,起码缅甸的土司们不愿意听从,所以故意给阿桂上眼药呢。 若单单是土司们的意思,皇帝必然不会听从,不管论起亲疏关系或者是器重程度,阿桂显然才是皇帝的心腹,可还加上了纳兰永宁的意见,皇帝就需要权衡一二了,在他看来,征缅商会微不足道,压根就不需要操心去注意什么,所以为了迅速解决叛乱,皇帝就对着有些不满意的阿桂开刀了,开去一些差事儿,云贵总督的职位给免了,但云贵总督的差事,还是让他干着。 而福康安最恼怒的事儿不是在于自己阿玛同意的方针被人打乱了,而是他恼怒于那一日的金秀所说的话,竟然句句成真,更让他火冒三丈的事情是,福康安终于意识到金秀的话的确是对的,有些话的确是对的,特别是这一个让自己父亲不要再理事看折子的事情,的确是说对了。 他有些咽不下去这口气,虽然他听从了金秀的意思,对着这个事儿不插手,而且也劝服了父亲傅恒好生休养,不要再过问阿桂的事儿,可他还是很不舒服,所以乘着这一日休沐,他也不出宫,先去十一阿哥的阿哥所拜访,微微坐了坐,旋即就告辞,到了十二阿哥这里。 小叶子见到福康安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气势逼人,吓的一哆嗦,忙上前请安,“三爷,奴才给您请安” 福康安点点头,“起来吧我来找你们阿哥,可在屋里头” “在的,在的,”小叶子忙点头,“奴才马上通传” 福康安背着手站在中庭之中,静静等候,原本在园子里洒扫的宫女太监们忙躲开了,似乎十分畏惧这位大名鼎鼎的福三爷。 福康安低着头在看廊下的菊花,时令已过,花朵是没有了,但显然是有人精心照顾着,菊叶依旧青翠,虽然已经十月了,但依然不见衰败的样子。他看了一会,永基迎接了出来,“瑶林大驾光临,”永基虽然有些错愕为何福康安会来,但面上还是礼数周到的,“蓬荜生辉。” 福康安甩袖子半跪下来请安,“给十二阿哥请安。” 永基如何会让福康安行礼忙拦住了,“不可如此,不可如此,”永基笑道,“还请入内喝茶。” “礼不可废,”福康安还是坚持行了礼,这才跟着永基入了内,两人坐在了正殿之中,宫女奉茶上来,永基笑道,“瑶林在养心殿辛苦,今个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寻十二福晋,还请福晋出来一叙。” 二十六、意外之变(完) 福康安毫不客气,一点寒暄的机会也不给永基,刚坐下就直接了当的开口“十二福晋眼下在何处我来寻她,还请出来一叙。” 饶是永基知道福康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这样直接了当的说话,永基还是微微愣住,“瑶林,这是何意啊” “十二阿哥,我来找十二福晋,有事儿要问她,”小叶子奉茶上来,福康安也不喝,只是瞥了一眼小叶子,小叶子吓的一哆嗦,忙躲到了门外去,心里头还扑通扑通直跳,“这会子想必在家吧” “却不知道,瑶琳,要找我家福晋做什么”永基眉心微皱,“我记得你和我家福晋,似乎原不相识。” 小叶子在外头拦住了要进来伺候的宫女们,殿内没有旁人,福康安心里头存了火气,说话也不是很有礼数,带着怒气说话,自然就冲一些,“十二阿哥何必故作不知呢我若是和十二福晋之前不认识,怎么会在万岁爷跟前为您出言去缅甸军前效力的事儿说话” 永基不悦,这话说的有些好像挟恩图报一般,他性子本来不错,所以也不预备生气,“我家福晋未入宫之前,乃是寻常八旗秀女,为何会和瑶琳相熟你又怎么会为我建言这事儿我的确是有些疑惑,不过的确是心存感激,多谢瑶琳建言。” 在金秀哪里别的没学到,应付人这一点,永基倒是学的不错,福康安自然听出来了,这说话的风格很像金秀,他有些恼怒的同时,又有一点点心酸,“那是因为福晋求我的,”福康安冷冰冰的说道,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痛快,莫名的一种痛快感觉,“福晋说想着要帮衬她未来的夫君,所以要求我,帮着她的夫君求一个前程,而福晋也言明,只有求了这个前程,她才会南下辅佐她的丈夫。” 福康安的话儿有些恶毒,永基听得脸上泛起了红白之色,手放在桌子上也不由自主的紧紧蜷住,他还真是不知道,福康安竟然还知道金秀南下的事儿可见,难道是金秀南下,还是福康安安排的吗亦或者是金秀回京之后,又和福康安有过见面 思索到了这些,永基不免心思澎湃,宛如洱海边那无风起浪的波涛,不能生气,永基这么安慰自己,福康安今日来,想必不是吵架的,他深吸一口气,“瑶琳说笑了,秀儿虽然来南边,的确是为了辅佐我,但到底还是为了傅中堂大人征缅的伟业,可不仅仅是我这一家之事,我有贤妻如此,真是三生有幸,瑶琳就算是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 福康安听着有些大怒,又似乎是恼羞成怒,“十二阿哥,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还需要女子帮衬,说出去,难道是什么得脸的事儿吗” 两个人唇枪舌战一番,互不相让,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东里间响起了一声轻笑,里头一位穿着桔红色长袍的女子手里头拿着一本书,笑吟吟的走了出来,她朝着福康安微微一福,“三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妾身能在宫里头拜见三爷,真是十分有幸。” 福康安很是不悦,但既然是金秀朝着自己行礼,拘于礼数,他也只能起身回礼,“福晋不必多礼。”如此一来,原本的气势一下子就被削弱了三分,“到底十二阿哥和福晋乃是夫妻,”福康安看着永基,又看向金秀,“嘿嘿,蓬荜生辉,真是一模一样的。” 福康安和永基坐在了上首,左昭右穆的坐着,金秀行了礼,这才坐在了永基的下手,听到福康安这话,永基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喝茶,有金秀出面,他就不必多说什么了,虽然永基今日被福康安搞得不太高兴,但他非常清楚,金秀也再三强调过,福康安乃是皇帝面前第一红人,若非必要,不能够得罪这样的红人,免得给自己平白无故的添堵。 金秀将手里头的书放在了旁边的桌上,“您这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缅甸土司叛乱的事儿,是不是你搞的鬼”福康安凝视金秀,“是不是侯艳年,亦或者是征缅商会” 金秀惊讶道,“我在深宫之中,如何捣鬼若是我这会子,还在缅甸,那么不必说,泰半的事儿都是我闹出来的,可我如今乃是阿哥的福晋,在这深宫之中,外人不得见,除却一个小太监还能使唤着出宫问候问候娘家人之外,怎么还能遥控指挥万里之外的缅甸呢” “福三爷,”金秀抿嘴微笑,“您高看我了。” “那么,”福康安抓住了金秀话里头的漏洞,“就是侯艳年搞的鬼了” “我不知道,”金秀诚恳的解释道,“侯艳年不是我的家生子,他如何做事儿,我干涉不了,而且我也约束不了。”家生子就是奴才生的孩子,这些都算是主家的奴才,任打任杀的,不要做的太出格,官府都不管。 “可你之前也说过,征缅商会会做一些事情。” “征缅商会不仅仅是西南那些商人,算起来,侯艳年的本事和能力是最小的,征缅商会之中,有十三行的皇商,这些人,是不会让才花了海量的银子出去的生意被人搅黄的,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做,但他们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如果我所料不差,”金秀冷静的分析,“这些所谓的叛乱,肯定是商人们鼓动起来的。” “他们为何要如此做,”福康安也是这么觉得,但他总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情,“阿桂大人,本无坏心。” “他是无坏心,只是他动了大家伙想要的东西,且不论如今这些人好不好,但若是换成官派主持商贸的事儿,一定是办不好,办不好不说,还指不定要把土司们原本的利润都侵占了,官字两张口,若是自己个都喂不饱,如何还愿意留下一些残羹冷炙给土司们呢”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二十七、峰回路转(上) 官字两张口,这话的意思是当官的贪得无厌,只要是银子上的事儿,总是有超乎寻常的胃口,征缅的事情也是如此,纳兰永宁的转运使衙门,按照惯例,就是要扣除一部分军需的费用,算是损耗,这还不算是各地物资送到云南的损耗,各地仓库府库送来的物资,按照潜规则,都是要扣除一部分的。这是陋习,饶是傅恒心急如焚,想着要快速解决缅甸,物资如此不足的情况下,也没有说下令免了这些损耗,因为他非常清楚,按照惯例内的规矩,不能更改,若是他贸然更改了,这些上下同心的官僚,就敢把征缅大计给坏掉。 而商人们却是不通,他们追求的是利润,追求的是利润的效率,而要追求收益,那么就必然会对成本进行估算,不会做竭泽而渔的事情,因为买了十年的采购权,总不能一下子就折腾缅甸地方完了。商人们而且和土司们结成了利益共同体,土司们对着辖区内的所有事物都具有生杀大权,但他们缺乏赚钱的有力途径,商人们的到来,不仅是带来丰富的物资,更是带来了先进的技术,把所有的资源都开采起来,土司们坐地生钱,对着这样的事情十分高兴,并且非常欢迎。尤其是乌猛脱猛,他的孟拱县乃是八大关出关之后的最佳交通要道,本来就是茶马古道所必经之地,如今缅甸开发出来,商人们蜂拥而至,乌猛脱猛也不必做那些拦路收过路费的事儿,就这样来回商旅的行程,就让孟拱县收入不菲,让乌猛脱猛赚了一个盆满钵满。 土司们不喜欢官府插手,商人们也不乐意官府插手,阿桂只是有这个意向,就被两者联合起来给搅黄了,当然,这是一种特例,只是在缅甸这样土司们权力极大,商人们又有机会上下其手的地方才可以办,在国中的话想要靠着这些小手段来推翻封疆大吏的决定,还是很难的。 可福康安还是看到了这其中的本质,在他的观点看来,侯艳年等主持征缅商会的商人闹出这些东西来,比金秀背后操控的性质更为恶劣,“商人乃是四民之末,安分守己赚钱也就罢了,”福康安冷然说道,“如今竟然是为了一些银钱上的利益,竟然敢颠覆朝廷大臣,实在是其心可诛” “三爷严重了,颠覆,不至于吧”金秀不以为然,“只不过是表达自己个的意思罢了,侯艳年出自介休侯家,其余的厉害人物,也是十三行的皇商,都是效忠皇家的人家,怎么会有颠覆之心呢再者,宁老爷也是封疆大吏,他的意思,可是和征缅商会的人,还有缅甸的土司都是一起的。” “总督之命,要大过巡抚,这是国朝的制度。” “可缅甸到底还有一位国王呢,三爷,这位国王的意思,才是最要紧的,这一次没有让那个阿陀耶国王上折子哭诉什么,已经是很不错了,这样的叛乱,我相信只要是阿桂大人不会朝令夕改,就不会再发生了。” “你还说不是你的主意”福康安冷冷说道,“你的意思,和土司们的意思都是一样的,阿桂大人还未出兵,土司们就已经投降了,说自己个绝非忤逆天朝。” 这就是这个时代之中的官商勾结,哦,不对,应该是这么说,是商人通过这个商会来反作用于政局了,他们虽然没有把对着征缅商会怀有敌意的阿桂扳倒,但的确是让阿桂这一次闹得灰头土脸的了,也是经济上反作用于政治的一个表现。 “是,不是我的主意,只是这到底是会成为一种新的模式,”金秀笑道,“三爷清楚,三晋的皇商是怎么发家的,我就不多说了这些人就是用自己的银钱,影响了政局,这种事儿会愈来愈多的。” 福康安觉得金秀的话,简直有些大逆不道,在他看来,官自然是官,商人自然还就是处于最底层的商人,“征缅商会原本我不愿意多过问,可如今他有这样的厉害,我倒是要小心对付了。” “不必对付,”金秀继续说道,她似乎听不出来福康安话语里的威胁之意,“三爷,这个征缅商会是在傅中堂的首肯下办起来的,没有钦差王牌令箭,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捧场” “可这是十二阿哥主持办的。” “那也是在傅中堂的同意之下办的,征缅之战中,我们家十二爷和傅中堂勠力同心,并无这个那个之分,怎么,才回到京中,”金秀看着福康安,淡然笑道,“就生分了” 福康安一时语塞,“我们家十二爷,”金秀转过脸看了一眼永基,嫣然一笑,“不求傅中堂和富察家有什么帮衬的事儿,但这君子之交淡如水,该有的礼数还是该有吧怎么到了三爷这里,反而是要撇清什么呢” “外头的人,可不知道这个征缅商会和我们家十二爷有干系,”金秀笃定的说道,“侯艳年不过是我结交的一个朋友罢了,他管着这个商会,说到底是要赚钱的,只要是商会赚钱,缅甸就不会乱,云南地方自然也会富庶起来,我也和侯艳年说过,要他大力配合纳兰巡抚施政,云南地方不仅不会因为战后凋敝,反而是要更繁荣起来才行” 金秀的话儿透着一股子旁人无法匹敌的自信,福康安不免有些失神,“无损朝廷权威” “自然。”金秀点点头,“侯艳年到底是年轻不懂事,不知道天高地厚,也就是在阿桂大人这样的忠厚之人面前耍这些花枪才会被容忍至今,他还敢对着我撂挑子,真是”金秀深吸一口气,“蠢钝之极,我已经写信过去呵斥他了,叫他要马上收敛起来。不能够再如此肆意妄为。” “你可以说服他”福康安狐疑问。 “他不是笨蛋,只是一时间忘了规矩体统罢了,接下去中堂大人还要给他们表彰,赐给官身,都是朝廷的官员了,怎么会不知道规矩体统呢” 二十七、峰回路转(中) 金秀说的很是圆滑世故,福康安不耐烦听,他今个来原本是兴师问罪的,却不曾想被金秀的话,东拉西扯,转移到了别的问题上去,福康安不语,他有些郁闷,总是觉得每一次来和金秀说话,他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反而永远是处于下风。 “万岁爷已经首肯,过了年,就让阿玛辞了这个军机首辅,”福康安低声说道,“你可满意了” “我有什么满意的”金秀惊讶,“傅中堂辞去首辅,和我没有什么相干。” “那你为何要劝我不必将折子拿回去让阿玛看” “中堂大人要好好休息,他的身子如何,不必我多说什么,三爷自己个应该清楚,再者,如今富察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是如何的威势如今圣眷优渥,自然无所畏惧,可日后呢明瑞大人、包括您的二哥,都已经入直军机,一门三相三公,这样的威势,别说是本朝了,就算是历朝历代,只怕是都没有了。” “俗语有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并不是说要中堂大人要辞了这个位置,而是要提醒您一下,我之前是如此说,如今还是如此说,一切都要适度,如今军机处就这么几位大臣,富察氏就有三位,其余的人会怎么想尹相会怎么想万岁爷会怎么想” 军机首辅傅恒,军机大臣兵部尚书福隆安, 福康安想要反驳,但想到了那一日在养心殿内皇帝和自己的对话,皇帝听到自己的话如此高兴,不由得有些黯然,皇帝是九五之尊不假,但福康安一直诚心以待,除了效忠之外,绝无他意,可上次的话儿,被金秀又这么一说,回想起来,总是心里头不是滋味。“那按照你的意思,一个家族不能完全鼎盛,若是完全鼎盛就必然走向亏了” “是,”金秀点点头,“高处不胜寒,昔日纳兰家和赫舍里家如何明珠和索额图,权势又是如何论起两位的权势来,或许傅中堂早就已经超过了。如今急流勇退,又是荣耀满门,怎么地,都该想一想日后的事儿了,就算是沉寂几年,又有什么打紧有您在,富察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福康安摇了摇头,他端起了业已凉了的茶,灌了一口,有些神魂颠倒,“罢了,明瑞堂哥身子也不好,我觉得,他也该请辞了,不然在军机处累坏了,又是大事儿”还有自己的二哥,福康安心里头默默的想着,父子相继为大司马兵部尚书,这完全是为了征缅大事而做出的权宜之计,如今既然缅甸平定,就不合适再当兵部尚书了。 话说到了这里,也没什么别的可说了,福康安起身,拱手告辞,“十二阿哥,福晋,告辞了。” 永基一直未曾说话,只是听着金秀二人对答,听到福康安要离开,忙起身,“瑶林不若留下用饭虽然不是小厨房的饭食,但也还算干净,”永基也不知道为什么,特意点了金秀,“福晋研制了几道新菜,我尝着还可口,倒是可以请瑶林尝尝新。” 福康安听得越发刺耳,冷笑起来,“福晋的手艺,只怕福康安没有福气用,十二阿哥咱们之前少了亲近,如今既然是我来拜访过,日后在上书房,或者是骑射师傅那里,说不得总要见见真章” 福康安拂袖离去,永基大为苦恼,“这可如何是好福康安这厮骑射功夫厉害,文章上也很是了得,这话的意思,只怕是还要为难我” 他虽然这么说,可脸色却不见得多少难堪,反而是十分高兴的模样,金秀不知道永基为何高兴,她连忙叫住了小叶子,小叶子正守在门口,听到福晋叫,忙答应了一声,金秀拿了一个东西丢给他,叫他赶紧着交给福康安去。 福康安不悦的走出了阿哥所,他本来就不是高兴的来,没想到,也没有高兴的走。只是在路上没走多少,就被小叶子喊住了,“三爷”小叶子气喘吁吁,“奴才奉了福晋的命令,把这个交给您。” 小叶子递了一个小木盒子出来,放在掌心盈盈一握,福康安拿起那个盒子,接过打开一看,只见到里头有一个小小的铜印,他挑眉,“这是什么” “这是给三爷特制的印信,凭这个印信,可以在交通商行,领取任意的银钱,我们福晋说了,征缅商会不是侯艳年的,而是我们的。” “我们的”福康安有些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才只是个太监,怎么知道主子话儿是什么意思呢” 小叶子继续说道,“征缅商会是我们福晋一手办的,按理该在里头拿钱,只是她住在宫里头,衣食无忧的,除却开销的银子之外,其余大头的银子都用不上,白白放着就浪费了,而且商人们心里头也会存了疑虑,怕没人照应,如今三爷这恰好要用大量的银子,我们福晋交代了,请三爷只管用去,那事儿办成了,功德无量,她乐见其成” 小叶子这一些话说完,福康安才是真正有些后悔了。 他微微摇头,拿下了那个盒子,“那么转告你家福晋,我多谢她了。” “福晋说了,宫里头见面颇为不便,若是有什么事儿,请转告奴才就是,”小叶子笑道,“还是刚才说的一样,不求富察家如何照看十二阿哥,只求结一个善缘。” 这话说出来,福康安又是不悦,他冷哼一声,“福晋真是为你家阿哥筹谋的太得当了我瞧着日后她还有什么事儿算不到的时候” 福康安拂袖离去,小叶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位爷脾气这么大无缘无故又生气了真到底是八旗第一俊才,这脾气也是迥异于寻常人。 小叶子忙回去禀告金秀,说印信已经交给了福康安,金秀点点头,“给你的那个印信,你也自己放好了,日后短了银子,就出去拿,到时候一概记账。” “怎么还要记账呢” 二十七、峰回路转(完) “怎么还要记账呢”小叶子奇道,“福晋的意思,不过是拿一些银子开销罢了,又不算多,侯胖子还要和福晋算账不成” “不是侯胖子,”金秀笑道,“我怕你小叶子贪污了银子自己中饱私囊去,所以才要记账呢。” 小叶子忙喊冤,“奴才可不是这样的人主子爷知道的,小叶子跟着主子爷好些年了,从来都是勤勤恳恳,认真当差,手脚也是干净的很绝不是那种贪主子银子的人,在南边,奴才是收了一些银子,可这不都拿出来给主子们先用了吗”小叶子委屈巴巴的,“怎么福晋还说我会贪了银子呢” 金秀噗嗤一笑,“逗着你玩呢来往银钱数目,本来就是要清楚的,没有说想要多少就要多少的道理,如今我还知道这点,所以才叮嘱一二,你小叶子以后也要帮着提醒提醒我,就算是侯艳年的交通商行那里可以取银子,却也不能够滥用了才好。” “那你为何要把那个印信给了福康安”永基突然问道,“他若是要找人来研制那个什么药,只怕是用的银子海了去了。” “征缅商会要找人照拂,富察家是最好的人选,就靠着宁老爷,不成的,”金秀朝着永基解释,“咱们在宫里头,如今也算不上什么厉害,所以也不成,如今有阿桂看上了这个商会,我适才可不是说假话,阿桂是仁厚之人,可其余的人呢会舍得放过这一大块肥肉吗” 所以这才算是官商勾结。 “福康安要研制这药,花银子极多,刚好可以让商会来孝敬,商会的人知道是富察家这位最厉害的三爷收了银子,自然就心安了。” 永基对着福康安的什么新药不以为然,肺痨乃是不治之症,怎么可能救得回来他虽然相信金秀,但觉得金秀似乎还带着一丝神神叨叨的味道,可能是要练什么丹药吧永基这样揣测福康安的计划,“银子给了倒也罢了,横竖是你做主的只是福康安此人,说话毫不客气,到底可恶” “他乃是天子宠臣,趾高气昂些也就对的,”金秀不以为意,福康安宛如降临人世间的神祗,光芒万丈,世家出身,皇帝宠爱,文武双全,又生得十分俊美,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骄傲一些也是正常的,不过根据着金秀和福康安结交的过往这么观察下来,福康安除却骄傲一些外,娇气什么八旗子弟的臭毛病都没有,对着自己的话儿也算是听得进去,人情世故方面也不是白痴,的确是天子宠臣最该有的素质。“他只要不碍着咱们,必要的时候说一说好话,就成了。” 小叶子出去打点金秀交代的事儿,殿内已然无人,永基还警惕的到处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对着金秀说道,“他看上去比我们这些阿哥,更像阿哥” 金秀微微吃惊,她也警惕的到处看了看,殿外站着两个宫女伺候着,听不见里头两人说话,“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吧。” “和你说说,又有何妨,”永基窃笑道,“都说是皇阿玛在外面留的龙种和董鄂夫人生的。这才是让皇阿玛如此疼爱呢。” 看来多嘴长舌的小叶子,的确是把这些小道消息传到了永基的耳朵里,这个小子,金秀心里头无奈的说道,这些话儿还在乱说,看来什么时候还要再警告他一番,“这是无稽之谈,”金秀拿起了书本,“爷以后还是别说才好,别说这个事儿是不可能的事儿,就算是万无可能的其中有一个可能,那么福三爷,也是不可能有什么未来的。” “未来” “名义是很关键的因素,十二爷,”金秀笑道,“素来什么事儿都是讲究名正言顺,三爷再怎么样,万岁爷再怎么疼爱,那也是对着晚辈的疼爱,不会什么都给他的。” 两人说的隐晦,但显然永基明白了金秀的意思,他稍微有些不自然,他也没有想到那么远的地方,没想到金秀倒是想到了,“我并不是说那个意思。” “爷和八阿哥,关系可还好”金秀微微一笑,问永基。 “八哥性子内敛,倒是不和十一哥那样咋咋呼呼的,”永基说道,“我素日没什么事儿,也会和他探讨探讨诗书。” “这样说来,八阿哥和十二爷,还成” “还成。”永基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那日重阳节宫宴席后,金秀才知道八阿哥的福晋,竟然是尹继善的女儿,尹继善如今是军机次辅,实际上的军机首辅,的确是位高权重,十分厉害,要是说起来,这两位阿哥的福晋,真是上上之选,都是八旗世家当朝宰相的女儿,皇帝的确是为这两位阿哥的婚事,花了很大的心思。 这样算起来,倒是金秀的家世咳咳,金秀还有什么家世,金秀家最为寒酸了,难怪昔日元家得知了金秀可以入选成为阿哥的福晋是何等的高兴,是何等的狂喜,就算是十二阿哥在宫里头不受宠,可在寻常老百姓眼里,阿哥就是龙子,嫁给龙子,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我倒是觉得,您可以和八阿哥说一说了,”金秀笑道,“说一说,三爷刚才说的事儿。” 永基不是傻子,一下子就醒悟过来,“恩你的意思是,要和八哥说一说,过了年,傅中堂就要正式请辞的事儿吗” “是呀,是呀,”金秀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这样的大好事儿,难道八阿哥不想提前知道,然后告诉他的岳丈大人吗这可是极好卖人情的机会呀。” “这”永基有些犹豫,他当然知道金秀说的很有道理,可他在思考的是如何说,怎么说出这个事儿,而不至于暴露了福康安告诉自己的这个事儿。“福康安今日先去了十一哥那儿,才来了咱们这,也是不想显示出来和咱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可既然如此的话,这意思,又怎么说的好呢” 二十八、又是年下(上) 这就很考验说话的艺术了,如何让别人确信自己说的是真的,而又不必泄露了自己的消息来源,同时还要让对方承情是的,金秀要永基去透露这个消息,为了就是要让八阿哥承情,让他的岳丈,想名正言顺统率军机处的尹继善来承情。 “这可怎么说呢”永基挠头,有些苦恼,不过他有法子,他朝着自己的女军师求助,“福晋你觉得如何才好可有法子教我” 金秀提供不上什么办法,“这可是要爷自己想法子了,”她坦诚说道,“我不熟悉八阿哥为人如何,出不来什么点子,若是我用自己的法子去,就怕被八阿哥认为,咱们有什么不好的企图,这可不好,所以还是你们兄弟自己个知根知底的来说才好。” 永基无奈的说道,“可你和福康安如此说话,倒是头头是道” 这话说的有些拈酸吃醋的,金秀对着感情上的事儿,实际上是较为迟钝的,很多时候很多话儿,她都听不出来什么潜台词,用桂大奶奶的话儿来说,金秀是“惯会装傻充愣的主儿”,但这个时候永基的话儿,金秀倒是听出来了一些酸意,她噗嗤一笑,拿起了书卷略微掩饰,“爷这是吃醋了吗” “福康安其人,谁不知道他的性子呢之前为了筹谋宁老爷的差事儿,倒是和他打交道了几次,这才略微知道一二呢,”金秀半是解释,半是开玩笑,“倒是爷呢,跟着爷这么久了,还不知道爷是什么性子吗” “这话怎么说的”永基略微不懂,“后半句话儿,我倒是不明白了” “若是不知道爷是什么性子,是怎么想的,我怎么敢出来和福三爷说什么呢”金秀笑道,“只怕还是躲在后头不说话呢。” “罢了,罢了,”永基自嘲的笑了笑,“你若是不出来,只怕等会不可开交呢。” “三爷也就是因为担心傅中堂的身子,这才来问我话儿的,”金秀半是解释,但似乎又半是对自己暗示,“想着以后也不会来了,他富察家是不会对着哪一位阿哥过度倾斜的,富察家荣耀之极,不会来再寻别的门路了。” 重阳节后再无他事,大家伙就等着年下了,皇贵妃自从被皇太后在淑芳斋说了皇帝这么一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精气神一下子就差了许多,十月深秋的时候,身子着了风寒,将养了好些日子,皇贵妃原本就有心悸之症,如此有了风寒,更是缠绵了个把月才将身子恢复了。 其实皇贵妃倒也是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她精心筹划了重阳节的宫宴,又让七公主和十五阿哥博得了皇帝的喜欢,那一日趁着皇帝龙颜大悦,原本可以更进一步,那个凤座也不是不能够奢望的,而皇太后的突然发作,不仅是让皇帝无心再说这个事儿,更是让令皇贵妃的打算,宛如竹篮打水了。 皇贵妃过了几日才回想起来,这是一个十分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被葬送了,难怪她病倒了,皇贵妃原本就是气性大,容易多想多思的性子,想到这样好机会错过了,当然就是气倒了。 皇贵妃气倒,金秀吃饱,哦不不不,是金秀偷笑。皇贵妃既然身子不太爽利,就没有多余的功夫来折腾金秀,虽然几个阿哥福晋也轮流伺疾,但皇贵妃显然也没有什么心思去针对一个金秀,面上没有什么惩罚,但暗地里,比如什么长时间的让金秀站在储秀宫里头站着等候,或者是别的细碎的招数对付金秀,金秀倒是处之坦然,倒是有些时候是永基看不过眼,叫金秀不如偷懒不必去储秀宫请安,金秀笑道,“皇贵妃身子不好,喜怒无常也是寻常,再者说了,她也不会对着我怎么样,起码在储秀宫里头,我若是出事儿,头一个责任就是她。无非是女人之间出出气罢了,爷不必和她计较什么。” “我和她计较什么”永基叹道,“倒是心疼你,我素日都不折腾你,倒是让皇贵妃如此折腾了” “她折腾不了我许久了,爷放心吧”金秀笑道,“放心吧” “怎么,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吗”永基好奇的说道。 “爷说的什么话儿呢”金秀娇嗔道,“难不成在你这里,我倒是就成了阴谋算计的小人不成我说她折腾不了多久,说的是接下去就马上又到年节了,年下事儿多,各式各样的事儿繁杂的很,她若是还有空拿着细碎的功夫折腾我,那么我真是服了她了” 这话又是被金秀预测中了,到了十一月,皇贵妃身子好的差不多,就连忙免了众人晨昏请安,她又要奉承皇帝,孝顺皇太后皇太后的圣寿就在十一月,各种庆祝活动非常丰富多彩,还要照顾几个儿女,更是要准备年下的事儿,忙的不可开交,别说是要来修理金秀了,就连敲打几位嫔妃都不得空,倒是让低等级的几位答应常在小主,好生得宠了几天,大家都眉开眼笑的。 金秀闲了就看看书,或者是到各宫嫔妃处请安,嫔妃们大概都熟悉了,看在舒妃的面子上,众人对着金秀也不算太差,横竖是阿哥福晋,是晚辈,大家伙都是以礼相待,倒是只有容妃还不得一见,容妃虽然也有宫殿,但日常都不住在此处,都住在西苑里的宝月楼,春夏去圆明园避暑,秋日随着皇帝木兰秋狝,冬日就住在宝月楼里面,据说是大节庆才会出面,可根据着金秀的观察,重阳节没来,皇太后的万寿节也没来,却不知道什么才算大节庆,可能春节是最大的节庆了,说起容妃来,金秀有些好奇,那些嫔妃们偶尔说起来,也是艳羡带着嫉妒,十分抓狂的模样。 容妃如何,当然和金秀没有什么干系,但人嘛,总是好奇,所以金秀呆在宫里头,其余的人该见的都见了,可就是容妃没见。 二十八、又是年下(中) 永基在八阿哥那里,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反正把这个消息透露了出去,八阿哥永璇果然是大喜,他再三问永基如何知道这个好事儿的,永基当然不能说是自家福晋劝说福康安让傅恒荣退的,这个理由就算是说出去,人家只怕也是不信的,你家福晋什么人呢这话说来太长了,一时间不好白扯。 永基想了一个法子,他对着八阿哥永璇解释,就说是之前得胜归来的时候,自己和傅恒两人有过一番促膝长谈,傅恒言明身子已经是复原无望,肺痨无药可治,回京之后要好生休息,之前重阳宫群臣入宫朝贺的时候,自己也和傅恒有过交谈,永基言明自己个为何可以和傅恒交谈,说的上话,完全是因为两人一起在南边共事过,所以傅恒愿意说真话。 “八哥物伤其类呀,”永基叹气道,“明中堂已经晕倒几次了,军机处日日都要人值夜的,他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辛苦,所以傅中堂还是要养身子为上,听这话语里头的意思,再坚持几个月,过了年,或许就再上折子请辞了。” 永璇若有所思,永基窥见他的神色,忙自动请缨,“八哥,弟弟和傅中堂算是一起南边外放当差过的,若是八哥不嫌弃,小弟愿意当您的急先锋,去劝中堂大人好生荣养退休才好。” 永璇看着永基的表情,笑道,“这怎么是为了我当急先锋呢” “弟弟怎么不知道八嫂的娘家就是尹中堂呢”永基急切的说道,“中堂大人这些日子辛苦极了,主持中枢的事儿,可因为傅中堂还在位置上,所以这个首辅一直还当不上,依我看,何必如此呢尹中堂辛苦,傅中堂也怪不好意思的,偏生他还当着首辅,皇阿玛什么事儿偏生还要去问他,他也辛苦,尹中堂劳苦功高却还不得正位,弟弟不才,愿意帮这个忙” 永基如此积极,倒是让永璇有些看轻了,“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永璇心里头已经有了计较,甚至是对着永基的这个样子颇为鄙夷,就算是要筹谋这个事儿,也决计不能用永基这样浅薄表露出来的人。 “多谢十二弟告诉我了这个事儿,”八阿哥笑道,“我一定把你的好意,转告给尹中堂只是么,”八阿哥眼珠子转了转,“朝廷上的事儿,咱们身为阿哥,还没有正经的差事儿当着,还是不必多干涉才好,毕竟,咱们自己个能力、眼界都还不成,若是管着外头的事儿太多,只怕是皇阿玛会不高兴啊。” 永基忙点头,这句话说中了永基的心事,他么原本只是想着私下帮衬永璇一二,但是没想到永璇的意思,还是要让外人知道,这如何使得而且永基的确是最畏惧永盛皇帝,一个孝顺的儿子,自然不会让皇阿玛不高兴,“自然如此,自然如此,”永基忙说道,“且不必了。” 永璇看轻了永基,这倒是出乎金秀的意外,她的意思是要凭借这个消息,在永璇那里换一个好处来,可是没想到永璇倒是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永基,话语里头还带了一丝瞧不起的意思,金秀听闻倒是觉得好笑,“如此大礼,他就是这样打发咱们爷的看来他和十一阿哥真不愧为一母同胞,看着大方,实则也是小气的主儿,只是外面不露罢了不过也好,”金秀从另外的角度安慰永基,“他既然觉得你无能,那么爷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少惹人些主意,才是好的。” 很多时候,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侯艳年的事儿办妥当了,阿桂虽然还在阿瓦城,可经过这一次叛变的事儿闹得灰头土脸的,虽然对着征缅商会还是不怎么赞同,但实际上干涉的事儿不太多了,纳兰永宁经过这一次事儿,也清楚明白商会的重要性,他马上出发回到云南,他虽然性子宽和,而且在官场上的经验历练都不算是很熟稔,不过呢,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他还当着这个云南巡抚,布政使就是被他压服的死死的,土司们都听纳兰永宁,征缅商会侯艳年也知道他和金秀的关系,政令通达,绝不是什么问题。 当然金秀等人是闷声发大财了,但这里面最不舒服的当然属阿桂,他虽然起初不知道为何而起,但根据这后头的反应,就知道是征缅商会的这些人在捣鬼,既然是叛乱,没有说旋即平定投降的,倒是好像故意在做什么示威的事儿来,之前就算是再不知道,再迷糊,等到乌猛脱猛上折子弹劾自己的时候,也就明白,是这些人联合起来,要自己好看。 当然他不会知道有金秀在背后筹谋什么,实际上,永基也在怀疑,是不是金秀管上了这一出戏,他问金秀,金秀自然也是不承认的,“这天南海北的,我如何能够未卜先知呢就算是有什么想法吩咐,那也是来不及的。而且虽然福三爷面前,我不预备多说什么,可三爷的意思还是对的,官儿就是官儿,商人就是商人,没有说商人可以凌驾于官儿上的。” 金秀的意思只是要和福康安争论,所以就不能够附和对方,虽然他说的很对,永基听到如此,也就放过了,侯艳年的交通商行被小叶子去打砸闹一番,也是老老实实送了银子来,不再是拿着几两银子打发了。 对着永基,金秀还是有所保留的,侯艳年的举动,不是金秀临时吩咐的,而是提早就做了预案的。 老官屯大火之后的当夜,金秀就迅速的北上了,她要赶紧返回京中,到了八大关内,侯艳年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主持征缅商会,无数海量的物资和银子从他的手里流动,养移体,居移气,气度已经和刚出京被金秀抢劫了全部家当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变得更加的从容镇定,处变不惊,而商人们原本对着名不见经传的侯家小子颇多怀疑,可见到他如此处置妥当极了,这才放下心来。 二十八、又是年下(下) 可征缅商会威风赫赫的侯七爷,素日里镇定宛如诸葛孔明的他,在将许多想要来纳兰公子面前奉承的商人赶走后,脸上却露出了很是焦急凝重的模样,金秀笑道,“这是怎么了” “如今大胜接下征缅商会必然是日进斗金,财源滚滚,这不必说了,乃是秀兄的天大功劳,愚兄实在是佩服的很,”侯艳年长长的吐一口气,似乎对着八大关前这人烟罕至的茶马古道,如今变成商旅来往频繁,原本的碎石小道,马上就要变成宽敞官道的现实还有些不敢置信,“这里的基业从无到有,不过是转瞬之间,真是叫人不敢置信。” 侯艳年忙表态,“征缅商会是秀兄,还有是十二阿哥的基业,愚兄这一节十分清楚,承蒙信秀兄不弃,委托重任给我,这个会首,我一定会当好,帮着信秀兄管好这个商会。” 侯艳年为人十分乖觉,他很早就察觉到了金秀这个人不喜欢自己称呼为“福晋”,于是还依旧称呼之前的老称呼,“信秀兄”,这个词儿让面前这位尊贵的人听得似乎十分喜欢。 “不必客气,这不是我的,而是大家的,”金秀摇着扇子笑道,“他们才是出钱之人,我们不过是帮着他们统筹一二。” “若非信秀兄,这事儿办不下来。”侯艳年的确是佩服金秀,一来是要在傅恒处争取到建这个征缅引的事情,这个事儿让商人们去做,决计不成,傅恒这样的朝廷大佬,压根就不会听商人们的絮叨;二来是要无中生有,来风不因空穴,把商人们能够鼓动的都愿意砸银子。若是用句不恭敬的话儿来说,这位未来的十二福晋,就好像是两广一地最会打官司的讼师一般,吃了东家再吃西家,可偏生两边人都对着她十分感激。 “佩德兄做生意许多年,可知道,做生意之中什么最要紧” “是什么” “就是消息。”金秀传授了一些人生的经验给侯艳年,“朝廷想要征服缅甸,缺银子;商人们有银子,却没有什么生意好做;缅甸的土司们拥有极好的矿山田地森林资源,却没有办法变成银子。他们都想要变得更好,却缺乏一个消息的来源。” “所以信秀兄这一次是就当沟通消息的重要之人了吗”侯艳年十分灵动,“勾连各处之人” “是,征缅商会日后想要发展好,继续昌盛下去,这个消息上一定要灵通,别人需要什么,有什么缺什么,都要清楚知道,你若是明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让朝廷有税收钱粮可用,土司们可以把自己的那些山里出产换了钱,商人们投资在商会里头,投资在缅甸,能赚到钱,你这个征缅商会啊,在缅甸的威势,只怕是日后要比阿瓦城的缅甸国王都要厉害呢。” “可要这样面面俱到,才是最难的,这样的境界,”侯艳年佩服的说道,“或许愚兄要用一辈子才可以参悟透,如今虽然鼎盛,可日后中堂大人班师回朝,信秀兄也要回京了,若是有风波的话征缅商会该如何办呢” “风波”金秀笑道,“你是担心有人不满意吗或者是他想要的东西,征缅商会给不了” “信秀兄北上,日后缅甸这里谁来料理,一切都是说不准的,别的且不说,滇西安抚使已经来要过好些东西了,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可这样时常名正言顺的来要,到底也不是什么事儿。” 征缅商会的存在,是为了更好的统筹征缅引发卖所得的物资和银钱,并不是说征缅商会自己有什么银钱的,征缅商会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转运使的职能,这些物资银钱,都是朝廷的东西。理论上说都是用作前线之用的,不是金秀过度推崇商人,而现在的状态来说,商人们更能提高转运的效率和物资的利用率。 “那如果征缅商会无法周全所有人,那么就放弃掉那个最不重要的人。” “那些人是不最重要的” “朝廷、土司、商人,是重要的,其余的人是不重要的,”金秀圆滑的说道,“特别是官员,官员是会调动升迁的,官员的意思,并不是朝廷的意思,朝廷只需要缅甸安定,不要惹事。” 侯艳年似乎有些领悟金秀的意思,朝廷和官员,并不是划上句号的,官员们都有自己的企图,但自己的企图并不能代表征缅商会的意思,征缅商会只要能够给朝廷提供关税和赋税,源源不绝就可以了。 从某种层度来说,那么征缅商会可以不听官员的号令了吗 想到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内容,侯艳年心里头怦怦直跳,但他似乎明白了金秀的意思,“如果你知道了别人想要什么,而别人想要的东西,你可以提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就可以去操控别人。征缅商会是佩德兄好好施展手段的绝妙舞台,这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住了,我一旦返京,太平无事的话,就要过在在阿哥府里头的日子,南边的消息,我顾不上,就算是知道商会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来告诉你,来往书信这么一送,只怕是小半年都过去了。一切都要你自己个拿主意,而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儿,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有些事儿,你和官儿斗法,又有什么干系呢” 显然侯艳年是把金秀北上之前的忠告都听进去了,煽动土司反叛,搅动缅甸局势,让阿桂灰头土脸,不再想要为难征缅商会。金秀在永基和福康安问起的时候,当然要矢口否认,自己绝对不会是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她的确是没有,只是她早就安排和吩咐好了,侯艳年这么做,她并不奇怪,商人们都是想要追求利润的最大化,在国内可能还很是收敛,在缅甸,可就不见得了。 其实阿桂没有错,只是他选了一个庞然大物作为对手,而且这个庞然大物,还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算是有勇有谋了。 二十八、又是年下(完) 如果论起为人的人品来,阿桂倒是比别的官儿要更清正廉明一些,但这完全靠的是个人的素质,而不是靠整个制度来,今日阿桂以公心来推翻之前商议好的事儿,日后必然也会有人以私心来改变整个征缅商会的体制机制,至于什么贪欲,嫉妒这些心思,就更不必说了。 这个事儿算是结束了,阿桂丢了其余的差事儿,只是还以军前效力的身份在阿瓦城行事,这个处罚真是非常严重了,在金秀看来,是不是因为征缅商会的重要性被发现了或者说皇帝也觉得缅甸的事儿很重要,所以虽然是小叛乱,但还是下重手处置阿桂了 这倒是金秀多想了,金秀问永基,永基却是知道内情,“这是寻常事儿”永基笑道,“凡是重臣,那几个不被训斥罢官褫了爵位的阿桂大人也是一暗影的。” 阿桂少年成名,二十六岁的时候就以郎中的身份,充任军机章京。然而,接二连三的打击,却几乎使他身陷囹圄。永盛十一年,出任户部银库郎中的阿桂,因为库项被窃,以失察之罪被降调为吏部员外郎。 永盛十三年初,阿桂随兵部尚书班第赴四川金川军营办事,因经略讷亲,川陕总督张广泗进剿大小金川失利,朝廷大军株守半年寸功,被逮捕处死,阿桂也被劾以“勾结张广泗,蒙蔽讷亲”,而交刑部审讯。后因皇帝念其父年老,只有阿桂这一儿子,才格外开恩,没有治他的罪,将其释放回家。这可说是阿桂在仕途上跌的一大跤。但阿桂毕竟是霸气贵族子弟,因而在被释放的第二年就得到重新起用,再任吏部员外郎。又五年,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这才一步步到了今天。 阿桂的事情,永基不是很清楚,也只是这么随意说了说,可是其余这些宗室王爷们的事儿上,可就清楚的很了,“你呆在宫里头久了,以后就会知道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在这大玄朝的宗室亲王们,日子可也不怎么好过,皇帝交代差事儿,办不好的,读书读不好的,社会影响不好的,与民争利的凡此总总,若是皇帝知道,必然处罚。 罚俸真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儿了,这压根就算不上惩戒,若是算惩罚的话,轻则降等爵位,重则取消爵位,就算是对着世1袭罔1替的铁1帽子王,皇帝也不是没有办法处置,他就曾经针对宗室王爵实际上对着那些不再降等袭爵的铁1帽子1王们说的,圣旨里头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不要以为就可以为所欲为,皇帝还是有千百种法子惩治的。 之前有位亲王,算起来还是皇帝的长辈,乃是圣祖皇帝的幼子,年岁和差不多,但按照辈分算起来,乃是皇帝的叔叔,因为奉命前往东陵祭祖,却因为大雨延迟了行程,这原本是寻常的事儿,可皇帝却大张旗鼓的命宗人令处罚,宗人令以为皇帝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于是议定罚俸半年,皇帝勃然大怒,不仅是重重处罚了宗人令,更是将自己的亲叔叔从亲王降等到了郡王,如此又过了好几年,才趁着崇庆皇太后六十大寿的吉祥日子重新加了回去。这样的事儿太多了,皇帝每一个月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根据御史们的弹劾,还有宗人府收集的资料,对着宗室王爵们进行处罚或者奖励,奖励是很少的,基本上是处罚。 金秀不免听着啧啧称奇,难怪大玄一代两百多年,从未见过有宗室亲王谋反的记录,原来都在这里,真真正正表示了恩威并用的道理,这样经常性的处罚下去,宗室们只怕是早就宛如惊弓之鸟,成日想着就是如何循规蹈矩,避免被惩罚,怎么还会有其余的心思 “那么咱们在宫里头也更是要低调谨慎了,”金秀忙道,她原本还想再见一见福康安,说一些旁的事儿,但如今显然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儿,皇帝又是这样的性子,凡事儿还是小心些才好,“循规蹈矩,是必然的。” “是了,”永基笑道,“不过却也不必太过在意什么,外头的宗室大臣们,不是当差失误,就是自己个亦或者是约束不了家人,这才惹事的,咱们住在宫里头,我去尚书房读书,你也就是出门请安问好而已,怎么会有事儿” 金秀想了想,于是又叫了小叶子进来问“你每次入宫,可有人来搜查身子” 小叶子奇道,“并没有可搜查的,若是带了包裹,侍卫们会看一看,哦,福晋您是说银子带进来的事儿吗”小叶子笑道,“谁会想着有银子带入宫呢就是怕人夹带偷了银子出宫差不多。” “那也要小心谨慎,”金秀摇摇头,“如今宫里头还够银子那就不必再出去拿了,免得叫人万一不小心搜了出来到时候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了。” 小叶子点头应下,又告诉金秀“章嬷嬷来问过奴才好几次了,问咱们主子爷有多少银子在我这,我说没有,她似乎还不太信,老是逼着我,要我乖巧些,要把银子拿出来才好。” 永基正在喝茶,听到这话,放下盖碗皱眉道,“这人怎么如此” “你就这么回是了,”金秀也是不高兴,她从缅甸原本还带了一小包十分漂亮的翡翠各色宝石,之前就怕露富,所以一直没有带入宫来,可现如今想着要打点关系送人,都不能够带入宫了,别的东西还好,可这些首饰头面的东西,怎么可能躲得开章嬷嬷的法眼但如今也没有什么法子,只能是慢慢图谋了,“她是掌事嬷嬷,该听她的听她的,不该听的,却也不必听。” 小叶子心领神会,“是,奴才听福晋的。” 说曹操,曹操到。章嬷嬷这时候进来请安,又问金秀,“年下要预备的节礼也该预备起来了。” 二十八、又是年下(续) 十一月底的时候,南方或许还颇为温暖,可北京城已经是天寒地冻,冰冻三尺了,皇太后的万寿节才过,就下了好几场雪,金秀虽然身子康健不畏寒冷,可这个时代的衣裳,到底是不怎么保暖密封的,在屋里头还好,都是地龙烧着,十分温暖,可出门去储秀宫拜见皇贵妃,就没有那么的简单了,风雪交加,透心凉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而且金秀和永基住在宫里头,份例可不算多,火炭这些冬日里头的物资,都还要按照级别分给的,用完了就再没有,除非再花银子叫内务府的人通融通融才行。现在才入冬,还不知道这个冬日要过多久呢,所以这些炭火上,金秀还是预备着节约一些。 也就是金秀走南闯北,身子锻炼的颇为康健,这才没有生病,若是换了旁人,就好像是富察氏,冬日里头因为要每日出门请安问好,已经是染上了风寒,身子许久都没好了。 金秀正在和永基说话,章嬷嬷掀开了帘子进来,告诉金秀,“年下的节礼,福晋该预备起来了。” 金秀点点头,“年下要进献给哪些人皇太后和万岁爷、还有皇贵妃自然不必说了,其余的娘娘们,却不知道要不要送” “福晋错了,”章嬷嬷笑道,“万岁爷皇太后和皇贵妃三位,是不用送的,毕竟皇太后乃是天下之母,皇贵妃是六宫之主,而万岁爷就更不必送了,他老人家有着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呢。” 章嬷嬷又解释,不是所有的娘娘也要送,只是交好的那几位可以送一些年节用的到的东西,有礼数就成。“那么这个节礼,”章嬷嬷这么说,金秀反而有些不懂了,“是要给谁呢” “是送给福晋的母家,”章嬷嬷笑道,“福晋的母家,舅家,还有其余的亲眷,都可以送一送,”章嬷嬷虽然解释了规矩,但末了还是加了一句,“这是天大的体面,等闲人是求不来的,关系远了的,就不必赐了,福晋的陪嫁不多,账上的银子也少了些,还是要节俭些才成” 她还是心疼银子,就怕金秀撒欢了要赐。 这么一说,金秀就明白了,“很该如此,”她想到了之前入宫参见舒妃之后,赐给了那些东西,虽然都不算是十分值钱的东西,但的确是天大的体面,拿回家去家里头无论是谁都挺高兴的,若不是自己拦着,只怕是阿玛富祥还要把那两盒点心供起来,不舍得吃呢,当然桂大奶奶还是很不屑的,可到底还是把舒妃给的一个金锞子给藏起来了。 “那依你之见,该赐给些什么”金秀询问章嬷嬷,不过怕章嬷嬷又说什么,她先提醒了一下,“我这家里人口不多,赏赐东西想必也多不到那里去,倒是不必太节俭了。” 章嬷嬷显然很遗憾金秀说了这么一句话儿出来,福晋还是不打算省银子,“一般来说都是成双成对的才好,一样是吃食宫里头的饽饽是最好的,年下不管是自己个吃,还是祭拜祖先,还是摆碟子请客,都是极好的。” 宫里头称呼馒头包子花卷这些面食糕统一为“饽饽”,而且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宫里头的面点师傅是极为厉害的,寻常的东西都能做出极好的滋味来,比如金秀这种前一世不爱面食的人,吃到宫里头的饽饽的确是赞不绝口,这还仅仅是御膳房的大路货色,听说皇贵妃还有皇太后的小厨房做的饽饽那才叫做令人食指大动,不过金秀目前还没有吃到过是什么绝好滋味。 饶是大路货色就已经很好了,金秀点点头,“这个倒是好,还有呢” “还有也就是摆件、挂件或者是布匹绸缎了。”章嬷嬷说这些东西都要成双成对,比如说这赐给某一个人的饽饽和礼物,饽饽要两份,礼物也要两份,这才是四角齐全。 这算起来不是什么难事,金秀这嫁妆还满满当当的呢,刚好可以用作这个,入宫来这些东西被章嬷嬷保管着大部分都没动过,反而是因为各宫拜见的时候偶有赏赐,这还收了不少,既然是年节的赏赐,就不能小气了,金秀于是让章嬷嬷去张罗,这赐给的东西,不必太多,金秀自己家,再加上舅舅家,也就是了,其余的远亲不必再特意给什么,正如章嬷嬷所说的,还是要分出一个亲疏来才好。 给父亲选了一匹绸缎,一个青玉扳指;母亲玉芬是一对镶猫眼石的簪子;桂大奶奶眼光高,等闲东西只怕是看不上,从豫妃那里领了一串楠木紫金手钏来,恰好可以给她,再加上一个荷包,里头塞满了冰片麝香的药物;弟弟还小,长命锁一个并一个银手镯;给妹妹预备的是两个戒指,一个金的,一个银的;给图海表哥一家也预备了,不过这就可以稍微简单些,毕竟是舅舅家了。除此之外每人再两盒饽饽。 可这些东西,却也是不便宜的,章嬷嬷显然觉得金秀太过奢侈了,“福晋,还是要细水长流的才好,如今您两位刚成亲,这头一个年节就赐那么多出去,日后还有那么多节日呢,都这么赐出去,只怕是要精穷了”章嬷嬷显然是忍了很久,但还是忍不住要出口劝谏,“这些东西,可不便宜了,比如说这些头面首饰,怎么样一换钱,都能好几两银子呢” “也就是因为是可以换银子的,我这才赐出去呢,”金秀笑道,“嬷嬷还不知道吗我这娘家原本也是不宽裕的,年礼要赏赐,自然是要赏赐些好东西,不管是他们自己个藏着,还是日后要变卖,都是用的上的。” “福晋如今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呀”章嬷嬷笑道,“如今还住在宫里头,凡事儿都有内务府应承,若是和别的阿哥一样出去住,样样要花钱,就知道当家难了。接下去别的不说,年节、端午、冬至这三个节日,是必要赏赐的。” 二十九、人来人往(上) 大玄宫廷规矩,节日繁多,每个节日都有讲究,而特别重要的是三个节日,端午、冬至和春节,按照章嬷嬷的说法,小节日暂且不论,可日后这三个节日,必然是要准备好东西赐出去的,其实住在宫里头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好的是宫里头开支都直接解决了,若是不追求什么物质上非常高的享受,那么也可以不花钱了;不好的是你住在宫里头,你的那些亲朋好友原本逢年过节也要进献的东西,名正言顺都给免了,不许夹带东西物件入,这是皇帝的命令,当然了,众人私下如何还是如何的,只是有皇帝的旨意,内宫的规矩在,比如金秀的母家,现在就不必要送东西给金秀了。 若是母家有钱的,的确是应该多进献,旁的不说,听说尹氏和八阿哥的日子过的就颇为滋润,尹继善为人还算清廉,但尹家累世簪缨,不说家缠万贯,但让八阿哥日子过的从容些,还是没问题的。 比如说金秀这种母家没钱的,那也只能是多多补贴了。金秀听到了章嬷嬷的劝告,点点头,“你说的极是,那嬷嬷你看着改了罢两样金银东西的,你换了一样,其余的拿着内务府给的小物件换上去就是了。” 金秀业已听从了章嬷嬷的意见,可章嬷嬷还是不依不饶,还絮叨说着什么,她的意思是金银玉石之物都不必赐出去,只是拿着香包荷包璎珞之类的东西赏赐,若是寻常节日倒也罢了,可这春节的节礼,不好如此怠慢,金秀意思坚定,章嬷嬷正欲再唠叨,永基在一侧听得就不耐烦了,他放下了盖碗,冷哼一声,“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这嬷嬷,怎么如此絮叨若是论起来,福晋要听你这么聒噪,那你是主子还是福晋是主子你是掌事嬷嬷,主子分派什么,你办去就是了,怎么还在这里说这些个” 永基到底是上过前线,见过厮杀血腥的,这样眼睛一翻,说话严肃一些,顿时吓得章嬷嬷一哆嗦,但她随即又反应过来,“阿哥可不能这么说,无论是哪一位阿哥或者是公主屋里头,都是要管事嬷嬷管教着的,就怕是礼仪上不规范,走了大褶子,叫外头的人笑话;还有这就是打点好其余的事儿,不至于让主子们操心,阿哥怎么说我絮叨呢。” “你这还不是让我们操心”永基呵斥道,“福晋要赐外头什么东西,你倒是还在这里头絮叨” 章嬷嬷显然觉得永基还小,没有把永基当主子的觉悟,饶是永基已经发怒,可章嬷嬷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反而是越发絮叨起来,永基和金秀正无可奈何的时候,外头走进来了一个人,“主子叫你做什么,自然就做什么”来人冷冷的说道,“缺不缺银子,日后会不会短了用度,主子们自然会去操心,什么时候叫你一个奴婢来多嘴饶舌的我在外头听了许久,就没有见过宫里头的嬷嬷有你这样的” 章嬷嬷非常不忿,阿哥所里头算起来自己的地位是最崇高的,主子们面前尚且直着脖子说话,阿哥所里头其余的太监宫女,谁敢这样对自己训话可她抬起头来,见到来人,不由得大吃一惊,“是你” 永基见到此人,也忙站了起来,“姑姑怎么来了” 来的人赫然也是金秀有过一面之缘的,这位姑姑穿着深紫色的管事姑姑长袍,头发梳的光滑油亮,发髻也是一丝不苟,端端正正的,神色严肃,有凛然不可侵之意,又有威严肃穆之色,端的十分厉害,章嬷嬷刚才还絮絮叨叨不依不饶的,可见到这位姑姑进来,喉咙里的噪音一下子就被掐了,顿时消失不见,还带着一丝惶恐和畏惧的眼神看着那位姑姑。 容姑姑先是端端正正的朝着永基福了福,又朝着金秀行礼,等着行礼结束了,这才起身,告诉了永基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阿哥的奶妈前几日没了,阿哥这里没有乳母嬷嬷,所以奴婢就来了。” 永基大吃一惊,他的手不小心拂到了盖碗,那粉彩珐琅的瓷碗,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章嬷嬷退了出去,永基心绪不佳,自己个躲在书房去看书去了,还吩咐金秀,不必去打扰他。金秀很是明白这个时候,还是要一个人独处,暗暗伤心一番才行,所以也就没有去打扰永基,今日容姑姑新来,该是她来招待一二,金秀请容姑姑坐下,又问永基的乳母怎么回事。 “就是风寒倒也不打紧,只是又添了别的病症,养在宫中,太医又不好过去诊断,”大玄宫廷规矩,太监宫女们是不能够让太医诊治的,得了病就好生静养,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是挪移出宫去,在外头找外头的医生,可只要是这样出宫去,就再也不能回紫禁城了。永基的乳母还想着要跟着永基住,所以一直苦熬着,“拖久了,倒是成了大症候。” “后事办的如何了”金秀有些唏嘘,“阿哥若是出宫去,也可以祭拜一场。” “拉出去业已烧了,”容姑姑冷冰冰的说道,“虽然是冬日,可也怕是时疫闹起来,所以就直接拉出去烧了尸身,暂时寄放在报国寺里头,急切之间,也问不到乳母家里头的情况,所以暂时也就如此了。” “那么可以去报国寺了,”金秀点点头,“等到来年清明节前,先让小叶子出去看一看。” “姑姑是伺候过十二爷皇额娘的,”金秀笑道,“我听十二爷说过,昔日六宫的许多事务,都是让您帮衬着料理,我这里头事儿可不多,实在是委屈你了。” 容姑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金秀见到她不搭腔,不免有些无趣,但也只能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十二爷刚成了婚,可还要在尚书房读书,阿哥所的差事儿也不多,姑姑就请安心住下,大小事儿不必操心。” 二十九、人来人往(中) 容姑姑倒是还不知道金秀是这个意思,听到这话,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机遇之奇,真是叫人看不穿猜不透,之前在外头遇见福晋的时候,福晋还说不愿意入宫,不曾想,这会子倒是入宫了,不仅是成了秀女,更是成了十二阿哥的福晋,可真是奇怪的呢。” 所以这也是无论是谁,都逃不过真香定律,金秀尴尬一笑,“是,人生就是如此,想来的来不了,不想来的倒是来了。” “奴婢说句不尊敬的话儿,若是论起家世来,就算是十二阿哥如何落魄,也是轮不到福晋入选的,”容姑姑盯着金秀,慢慢说道,“看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福晋就瞧得出来,选福晋不是选后宫嫔妃,福晋最要紧的是家世,福晋的家世,可是非常一般了。” 容姑姑还是比较给金秀面子的,没有说金秀的家世是差到不行,金秀不以为意,“嬷嬷何必和我遮掩什么我这家里头何止是一般八旗秀女之中若是再找比我家里头还艰难的,只怕都找不出来几个了,您就直说是了。” “如此家世,若是寻常时候,压根就不可能入选,成为福晋,”容姑姑继续说道,“我听说是钦天监说十二爷和福晋的八字最合,钦天监那边,是福晋的关系” “姑姑且想一想,这事儿可能吗”金秀笑道,“我一个小小姑娘家,怎么会认识钦天监正” “那是纳兰家的关系” “是纳兰家使了银子,”金秀大方承认,“是我托宁老爷帮衬的,入选秀女,初选,直到最后入了名单,是纳兰家出力的。”为了让钦天监松口,把自己的名单和十二阿哥放在一块,“给了钦天监两百两银子。” “可只怕如此还不够吧”容姑姑继续问道,“宁老爷在内务府并不是如何说话算话的人,当过一任堂官罢了,选秀的事儿,不仅是内务府,还有礼部,都是要打点关系的。” 容姑姑在宫里头当差许久,知道内里,这样的大事儿,绝不是纳兰永宁一个人办得成的,“自然还有别的人帮衬,只是我却不能告诉姑姑了,”金秀笑道,“这事儿还是要谨慎些。” 容姑姑既然是知道金秀出自元家,所以也就必然知道元家和纳兰家的干系,这是瞒不了人的,还不如大方承认下来。至于福康安在这选秀之中打点的事儿,金秀不预备说,这个关系,还是要少些人知道才好,福康安的确威胁过钦天监他目前似乎还不会利益拉拢那一套,但威胁显然是有效果的,福康安告诉钦天监,若是不把这个事儿办好,他一定会让钦天监外放到陕甘一带当知县,而且二十年不得回京。办好了这个事儿,他承诺会向傅恒举荐。 这算是威胁吧,反正钦天监非常听话,完成了这个事儿,并且在皇帝的面前说了该说的话,其实还有高斌和皇贵妃的作用,特别是皇贵妃,见到金秀入宫,非但没有努力阻止,反而是默认许可了这个事儿,在皇贵妃看来,这样厉害阴险的丫头,从秀女变成了嫔妃,这才是心头大患。恰好自己个也要针对十二阿哥,一个也是收拾,两个也是对付,所以见到这个名单的时候皇贵妃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欣喜。 金秀没有说,容姑姑却是对着金秀的认识又提好了很多,“福晋的确厉害,”容姑姑看着金秀的表情很奇怪,又似乎是若有所思,“还没有入宫,宫里头就有关系了,还办成了这么大的事儿。” 内务府的系统,不同外朝,容姑姑是非常清楚的,很多人不指望别人给你办事,能够束手旁观别把你的事儿给搞砸了就是祖上烧香三生有幸了,更别说是要办好这样大的事儿,单纯就靠银子是不成的,必须要有很复杂的人际关系用下去才行。就算是十二阿哥显然是不得宠的阿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事儿既然金秀不预备说,容姑姑也就不再追问了,“这婚事是福晋自己个求来的,奴婢却是不知道,福晋入宫来想要成为福晋,这缘由是什么” “嬷嬷为何问这个”金秀先不答,反问容姑姑。 “我要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想着借这个福晋的身份入宫来生事,”容姑姑回过神来,冷然说道,“生事儿,奴婢是不在意的,只是借着福晋的身份入宫,日后乱来,必然会害了十二阿哥,主子娘娘就剩下这么一位子嗣,奴婢要好生看顾着,他将来是否有出息,奴婢管不着,但不能让人害了他” 说到这里,她那宛如利剑一般的眼神就朝着金秀看来,金秀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她倒是有些感动,容姑姑会有这样的想法,对于后世人来说,忠仆这种概念是完全不存在,而且是平时接触不到的,哦,也有一种,那就是官场上的下级对上级,也是宛如奴才,但这种人是不忠心的,不是对着上级这个人忠心,而是对着上级的这个位置忠心,等到上级换了人,之前的“旧人”就无人问津,无人理睬了,这种人只能是称之为官儿的忠仆,并不是这个人的忠仆。 金秀很难理解,但大概也可以明白,容姑姑的心思,她怕永基招惹了一个厉害又别有心机的福晋进来,祸乱宫闱。 “姑姑请不必担心,一来我要找一个好的出路,过上好日子;二来呢,最要紧的是阿哥自己个请我帮衬的。”金秀笑道,“他说在宫里头只觉得四面楚歌,处处都藏着杀机,知道我刚帮衬着舒妃娘娘办成了几件事儿,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所以在寿康宫外的时候偶尔谈起了这个事儿。” 容姑姑挑眉,“四面楚歌” 金秀把永基和自己的事儿简单的讲了讲,“正如姑姑所说,我那样的家世,能入宫当福晋,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二十九、人来人往(下) 容姑姑有些不敢置信,“你这话的意思,难道还是十二阿哥亲自选中你的不成”这个福晋还是十二阿哥自己看中的 当然了,这很难让人相信,容姑姑的眼神之中带着很大的质疑,金秀不是傻子,当然看的出来容姑姑的狐疑之色,“的确如此,姑姑一定要信我这个了,我和阿哥说,若是想我和帮着舒妃一样帮助他,那就是要和我成亲。” “你的胆子很大,”容姑姑似乎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屑,“姑娘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儿来。” “可我身为女子,若是不和阿哥成了这个关系,又怎么帮他呢”金秀平静的说道,“若是自己的未来无法保障,又怎么敢说,会帮衬别人呢。” “那么,你帮着阿哥什么了”容姑姑追问道。 “阿哥去南边,就是我的建议,”金秀说道,“我告诉他,富贵险中求,这古话半点不假,而且他旧年心情欠佳,我的意思是让他出门去散散心。” 容姑姑凝视金秀,“你的胆子很大朝廷的事儿,阿哥的事儿都敢干涉起来了” “这是阿哥问我的,却不是我多嘴什么,”金秀笑道,“十二爷若是不来问我,我怎么会出这个主意” “福晋最好不要干涉外头的事儿,”容姑姑冷冷的警告道,“妇人,还是该管好家里头的事儿,外头的事儿,不是妇人该插手的,阿哥问福晋您,那是他谦和,若是福晋以为你可以干涉外头的事儿,那么就是大错特错了,奴婢要提醒福晋,万岁爷是最厌恶后宫干政的,昔日主子娘娘就绝不会如此,皇贵妃现在虽然得宠,但她也一样不敢多嘴。” “是,我自然是不会干政的,现如今阿哥什么差事儿都没有,我还怎么干涉外头的事儿呢再说了,这谁会让万岁爷知道呢”金秀笑道,“这里,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再说了,”金秀见到容姑姑脸色依旧冷漠,继续解释道,“嬷嬷也说,妇人该是依靠男人的,既然如此,十二爷越好,我的日子也是越好,十二爷若是过得不好,我的日子自然也差,我又怎么会害十二爷呢嬷嬷尽可放心。” “你这第一个主意就出的极差”容姑姑毫不客气的训斥道,“十二阿哥乃是万金之体,如何能上战场,而且是到了这么远的蛮夷之地,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这可如何是好主子娘娘就留下来了这么一位阿哥” 容姑姑说是对永基不甚在乎,但实际上颇为重视,“姑姑不必担心,”金秀安慰道,“军前效力,等闲能有什么事儿阿哥又不是武将,无需上阵杀敌的。”120 “可傅中堂也生病了,如今尚未好全,”容姑姑说道,“这样的事儿,太行险” “是,以后自然就不做了。” 金秀服软,容姑姑也不好再呵斥什么,但还是警告金秀,“阿哥身份贵重,不是寻常人,福晋自己行险就罢了,以后不可再如此,若是再有让阿哥身处险境的事儿,奴婢必然要追究。” 这个威胁其实还有些力道的,容姑姑身为南氏的掌事宫女,帮着料理六宫的事务这么多年,现在虽然不管事儿了,可到底昔日的关系还在,想要小小的惩戒下金秀,还是没问题的,“是,我知道了,姑姑放心吧,”金秀笑道,“夫妻一体,我又怎么会做侵害夫君的事儿呢” “这可不一定,”容姑姑摇摇头,“我以前见过了,觉得是帮衬自己的夫君,最后却是害了自己个,也害了夫君。”容姑姑有些唏嘘,显然记起了一些往事,但这个伤感的表情转瞬即逝,“福晋,接下去,还想做什么” 这问题来的有些莫名其妙,金秀微微一愣,“我还想做什么” “福晋入宫来,总不是为了当一个普普通通福晋的,这话不必和我这么说,奴婢是必然不信的,你入宫来,必然是有所图,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只怕不是福晋想要的。” 哎哟呵,您老也算是很有眼力界了,这样一下子倒是就被你看出来,金秀预备解释什么,可容姑姑不听解释,“奴婢也不想听福晋说什么,”容姑姑站了起来,对着金秀微微一福,“福晋的乳母过身,这里缺一个乳母,奴婢就住进来了,既然是福晋日常没有差事儿交代,奴婢也就是偷懒享福了,别的事儿一概不管,奴婢就盯着福晋,别做那些不妥当的事儿。” “好的很,”金秀不以为意,笑道,“宫里头规矩事儿我都不清楚,章嬷嬷又交代的少,正缺一个顾问,在我不懂的时候可以问的,姑姑在就最好,事儿没有,且帮衬着盯一盯我,还有底下的奴才是最好的,我是刚入宫,阿哥身边之前也就是小叶子一个人伺候,新添了这么多人来,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忠心的人,章嬷嬷每日就盯着这些银钱上,我怕她没有其余的功夫来看。” 这是小事儿,容姑姑起身答应了下来。 所以永基这里的阿哥所又多了一位新人,前头伺候过南氏的掌事大宫女,容姑姑来阿哥所屈尊当一个乳母嬷嬷,真是叫阿哥所的人十分惊讶,当然,外头的人是不怎么惊讶的,容姑姑伺候过南氏,如今来伺候十二阿哥,也是非常正常,但对着永基这里的人来说,变化才刚刚开始。 这位姑姑看着严肃极了,不怎么好接触,素日不对着人指手画脚的,阿哥所这里有两个小宫女,伺候金秀,一个小太监小叶子是伺候永基的,还有两个小太监负责守门和洒扫搬运重东西取餐等跑腿的活。这么些个人,每日的事儿是极多的,别看着红楼梦里头丫头仆妇每日就是吃喝玩乐一点事儿都不干,而是主子们在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是干干净净的,比如金秀早起出门去请安,出去不在家里的这个时候,寝殿和起居的地方,就都要打扫好了。 二十九、人来人往(完) 金秀出门去储秀宫给皇贵妃请安,回来之后寝宫和起居的偏殿都要打扫干净了,等到金秀在屋里头坐着,或者是天气好的时候偶尔出去遛弯逛一逛的空闲功夫,宫女小太监们会把外面的庭院也扫一遍,这样就保证到处都是干净整洁了,不过也是金秀这里人手不太够的缘故,听说在皇贵妃或者皇太后那里,只要是主子起身出门在用膳之后,宫殿就能迅速的打扫干净了。 这么些人,又要干不少的事儿,说起来的确是紧巴巴够用,有些时候还要去应承章嬷嬷交代的事儿,还真是不得空,若是再来这么一位容姑姑来使派众人,要这个要那个的,大家伙就更忙了,一个章嬷嬷就是难伺候了,若是再来这么一位尊贵的姑姑,若是派遣起来,就更忙了。不过没想到这位姑姑看上去严肃的很,素日里头也不爱和人说话,只是呆在屋里头,每日早上来给十二阿哥和福晋请安之后,就不出门了,众人心想这位姑姑倒是好性子。 这个好说话当然是假象,众人起初有些紧张,见到容姑姑好说话一些,于是也就懈怠了,没想到外头洒扫的两个小太监倒了大霉某个游廊的枯叶子没有扫掉,这让容姑姑寻到了机会,即刻就抓了这两个小太监的短处,别的也不管他怎么解释,先是罚跪了半个时辰,再好生教训了一顿,容姑姑师出有名,两个小太监也无话可说,只是委委屈屈的红了眼睛,也不敢来找金秀诉苦,分配给阿哥所的,能有什么后台,能有什么好的关系都是一些孤苦无依的人,再加上这两个小太监,大概也就是十多岁的样子,若是在外头的好人家出生,这个年纪正是家里头最宠爱的。 金秀瞧见了着实心疼,容姑姑教训人的时候她不好干涉,等到容姑姑发作完了,这才叫小叶子把两个小太监叫进了内殿问话,之前金秀还不知道两人姓名,今个趁着这一次,先是问清楚了,一个脸上有麻子身材略高些的,姓刘,另外一个身材小一点的,姓魏,宫里头没有当到主管太监的,都称之为小某某,所以这两位大家伙都称之为小刘子和小魏子。 金秀宽言安慰了两人几句,又让两人不可难过生气,再叫小巧给了两碟点心让两人,“姑姑的话儿是说的不差的,你们以后当差还是要谨慎些,我这屋里头随便一些无妨,宫里头不必外头,都是有一定规矩的,如今只是被骂了一顿,若是因为差事儿日后受了打,或者是因为差事儿丢了性命,这就是更不值当了。” 两个小太监颇为感动,小刘子胆子大一些,“奴才听说,福晋也是宫外普通人家出身的” 小叶子挤眉弄眼的,小刘子真是愣头青,这样的话儿也敢乱说吗 “是,”金秀大大方方的承认下来,“昔日家里头也是为了几百文钱要怎么开销,而想着盘算许久的。” “福晋到底是比奴才们的家里头还要好上许多的,”小刘子红着眼,刚才被容姑姑呵斥过,还没缓过神来,这会子在福晋面前说话倒是有些不着边际,“奴才昔日家里头可是揭不开锅的,不然也不会把奴才送进宫里头当差。” “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金秀安慰道,他想到了舒妃宫里头的那个小宫女玉子,憨态可掬,也才是十来岁的年纪,也是因为家里头困难,所以才被迫入宫当差,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呀“你们只管安心当差,好好干活,以后的好日子会来的。” “奴才听叶大哥说,福晋教过他读书认字,”小魏子胆怯的说道,“奴才也想学” 小叶子先跳起来了,他的脸通红,显然对着小魏子的出卖很不高兴,“你这小子”小叶子瞪大了眼睛,拉住了小魏子,在他背上打了几下,“什么混话儿也乱说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个了再说了,你是什么牌位上的人物,还敢想着读书写字” 小魏子忙解释,又朝着金秀磕头,“奴才不敢了,叶大哥没说过这个。” 金秀瞪了小叶子一眼,小叶子讪笑着弯着腰,“想学是好事儿,你且跟着你叶大哥学一学他认识的,日后学的多了,我再教你也可以。” 小刘子倒是对着读书认字没有什么想法,他对着那碟点心更感兴趣一些,两个人磕了头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小叶子才蹑手蹑脚的进来,见到金秀托腮似乎在出神想着什么,小叶子忙赔笑,“福晋想什么呢” “我在想,什么时候把你也丢给容姑姑教训教训,不然的话,什么事儿都被你说出去了。” “可不敢,可不敢”小叶子忙解释道,“什么事儿都没敢说,只是和他们几个炫耀了,说福晋教我认字读书,他们羡慕的很呢” “你知道就好,”金秀提醒小叶子,“刚才那几句话也是说给你听的,若是被人知道我也去了缅甸,我逃不了好去,你也肯定是个死字儿听明白了吗这事儿绝不可乱说出去。” 小叶子诅咒发誓,“这事儿烂在奴才肚子里,都不会说出去的。” “你知道就好,”金秀点点头,“送年节礼物的时候,你出门找桂大奶奶,把我的东西要回来这是要预备送人的,没有这个,年下才是真的揭不开锅了” 章嬷嬷那一日原本气焰十分嚣张,可遇到了容姑姑,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山还有一山高”,对着金秀的年节赐礼没有再多说什么,很爽快的预备好了这些东西。 到了十二月,就要先赐给下去了,小叶子答应了下来,刚出门就遇到了容姑姑走过来,小叶子一哆嗦,原本是想着躲开,但怕被容姑姑整治,先问了好,垂着手站在一边。容姑姑点点头,越过了小叶子,入内和金秀说话。小叶子长吐一口气,一溜烟的走了。 三十、波澜再起(上) 小叶子又问金秀,“福晋家门口那家书铺的书,是否要再拿来” 虽然是入宫了,但金秀一直和外头的关系,也未曾全部断绝,特别是胡同口那个刘掌柜处,还真的有颇多令人意外的好书,虽然名不见经传,但的确是有触类旁通,引发人思考的书,宫中无事,自然还是看书消磨时间最好,永基的书房之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四书五经的内容,好是好,但的确是无趣了些。 “自然还要再拿来,说起了这个,倒是该给刘掌柜送点好的才行,”金秀想了想,虽然是要送好的,但金银之物却是不合适,一来是章嬷嬷管得严,二来呢自己和刘掌柜之前就不是利益之交,之前就没有说有银钱来往,那就不用送了,所以还是给别的,“和家里人一样,也送两盒饽饽出去吧。” 小叶子笑道,“饽饽可不好拿,若是要添,只怕还是要使银子” 金秀不明就里,忙问究竟,原来饽饽是要叫御膳房额外再做出来赏赐的,御膳房每日做的东西都有定数,并不是想要多要就可以多要的到的,而且若是素日留出几个饽饽剩下来的,倒也还成,但这样要成批的要赐到宫外去,那么就是要花时间去特意做了,这御膳房没有银子,也是使不动的。 金秀叹道,“真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原来这御膳房要几盒饽饽都是拿银子换的。” “这倒不是御膳房小气,”小叶子打听的清清楚楚,“就算是老佛爷要用御膳房的东西赏赐,那也是要给银子的,当然,老佛爷都是用自己寿康宫的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赏人的,那里的东西,才叫做好” “御膳房都有规矩,若是人人都要白拿,只怕是御膳房没几日就要精穷了,”小叶子笑道,“当然了,奴才倒是觉得他们是在哭穷,就怕大家伙白拿,还好主子们都是要面子的,宁愿花银子,多添一些给御膳房的师傅们,让他们可以尽心做出一些更好的饽饽来,这样拿来赏赐出去才有面子。” 金秀很是不能理解这样要给银钱给赏赐才肯办事的事情,后世之中,可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但一想到这个时代的这些太监宫女苏拉杂役们,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薪水,月钱低的吓人,那么出来当差,伺候主子们,总是想着以后有个好的归宿,如果没有银子,那就不能算是好的归宿,所以这也是不成的惯例,月钱少,主子们派差事儿,会给赏银,这些赏银能够让他们一点点的攒下来,以后出宫养老,就有依靠了。 “可若是如此的话,那些赏银,也落不到底下的人手里吧”金秀笑道,“只怕是御膳房几个首领太监就给分了,底下的那些师傅们,怕是拿不到几个子儿” “素来都是如此的,总管和大人们拿大头,底下的人分几钱罢了,”小叶子不以为然,显然他觉得这样的事儿是合理的,“奴才若是以后当了总管太监,那么也是如此,不过奴才也是苦出身的,底下的小太监们,自然还是要照顾的。” 金秀听着简直忍不住发笑,“叶公公想的真是远这会子就想着当总管太监了” “福晋别笑我,”小叶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您自己不是常说吗人若是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奴才的梦想,就是能当上总管太监,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到处耀武扬威的,自己个也不必当差,就让小太监们伺候着是了。” “你可别做梦了”金秀笑道,“倒不是说总管太监这个梦,而是你说当了总管就不当差了,这个梦我先告诉你,就不必做了别的且不说,你就说李玉总管好了,在养心殿当着总管,他要当差吗只怕他是这紫禁城里头最忙的太监了” “奴才可没有那么大的心,”小叶子拍了拍肚子,笑道,“奴才以后管着小厨房就心满意足啦。” 金秀于是又让小叶子拿银子去御膳房,把巷子口刘掌柜的那两盒饽饽也加上,这倒是用不了多少银子,但金秀给了五两,又吩咐小叶子,“你去多要一些来,哦,不是现在,是过几日,过几日要请十一阿哥,要用好东西来,其余的东西不好多拿,这面点房,总是可以顺便多要些好的吧” “奴才和面点房做苏造点心的马大哥是老乡,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小叶子回答道,“让他来做几道苏造的点心,倒是便宜。” 金秀原本就是南方人,说实话北方的面点并不是十分的合胃口,听到有苏造的点心,不由口中生津,忙问道,“有南边的点心做的是什么” “有那些,奴才倒是不清楚了,”小叶子挠挠头,“奴才不爱吃这些甜的,黏糊糊的东西,所以也就没细问。” “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金秀无奈的摇摇头,“你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好罢了,罢了,和你也说不清楚许多,你就赶紧着去办节礼的事儿吧再记住了,要问这个事儿来” 小叶子忙出去了,刚出去的时候,碰见了容姑姑,小叶子吓得一哆嗦,忙垂着手站在了一边,也不敢躲,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姑姑,还好容姑姑今日并不想找他的茬,点点头也就过去了。 容姑姑来找的是金秀,“福晋对着那两个小太监安慰了吗” “是。” 容姑姑微微皱眉,“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们两个人就连洒扫都办不好,以后还怎么当差如今趁着这些小事儿就要立下规矩,福晋不能太好说话了。” “我也没有坏了规矩,”金秀笑道,“知道姑姑要立规矩,所以我可是没有宽纵了他们,只是叫他们好生当差办事儿,给了点心,说起来到底是半大的小子,这罚是要罚,但也要收回来才好,恩威并施,才是正道吧” 容佩却不知道金秀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恩威并施” 三十、波澜再起(中) 容佩有些恍惚,“恩威并施福晋的意思是” “要立规矩不假,但也要及时的收回来,”金秀解释道,“若是一味的压制他们,处罚手下的人,只怕时日久了,都心存畏惧了,心存畏惧,就会要想法子逃走,有罚也要有赏,该处罚的处罚,等到了姑姑处罚完的时候,我再安慰安慰,也不是说您不该罚,我只是好生告诉他们,以后当差要更小心些就是了。” “你这”容佩显然是有些震惊金秀的理论,“你这些东西,是怎么知道的” 咦,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儿吗金秀奇道,“素来御下之术,不都是如此吗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俗话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福晋的确是厉害,”容佩点点头,这是真心话了,“这个年纪,有您这样心思的,的确是不多,若是换做寻常人” “寻常人如何” “寻常人要不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不就是心软的很,总觉得打骂奴才是不对的,”容佩说道,“十一福晋,只怕就是心软的很,一概事儿都是随便过,也不会管辖下人的。” “南氏昔日如何”金秀对着这一位不废而废的继后的确是有些好奇的,“若是娘娘,会是怎么处置” “她两者都不是,但也不是和福晋这样。”容佩冷冷说道。 “那是什么” “秉公处置,不留情面,”容佩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免有些唏嘘,“有些时候,奴婢也觉得主子娘娘太刚强了一些,如此不留情面,到最后,就连一个给她老人家说好话的人都没有了。” 容佩从追忆过去的伤感情绪之中脱离出来,看着金秀,“那福晋您觉得,奴婢处罚小刘子和小魏子,可还对吗” “自然是对的,有什么不对吗”金秀奇道,“做错了事儿自然要罚,若是不罚的话,日后他们都不打扫了,难道还要我亲自去催着他们打扫不成防微杜渐,这样的小事儿,就是要好生管教约束了才行。” “那福晋的意思,就是您一直当好人了吗” “当然是这样了,”金秀笑眯眯的说道,“主子嘛,当然是做好人了,这坏人,就给姑姑当着罢了。这刚才小刘子和小魏子,可是感激我的很呢。” 容佩看着金秀的眼神很是奇怪,她深吸一口气,“奴婢倒是觉得,你比主子娘娘,更适合当这位中宫皇后。” 金秀被吓了一大跳,“姑姑谨言慎行,”金秀看了看周围,见到没有旁人,这才放心下来,“姑姑是宫里头的老人了,说话还是要谨慎一些。” “是,”容佩难得的没有和金秀斗嘴,“奴婢知道了,福晋接下去还有要紧的事儿办,”她的脸上复又出现了严肃的神色,“可不能怠慢了。” “年下还有什么事儿”金秀有些奇怪,“年下忙是忙,可那是皇贵妃的事儿,和我有什么干系” “自然还有的,”容佩解释道,“皇太后老佛爷选吉日定下来后,后宫各位还要一起做面糕,福晋既然是住在宫里头,那么这一次也是要参加的。做糕点有讲究,不是随便就能做的,福晋还要好生学一学才行。” “面糕” 大玄宫廷规矩,做糕点,用以供佛及祖先者,规定由太后亲自“先制之”。太后决定了制糕之时期,宫眷等就齐集一室,太监拿来米粉糖酵等物,合而揉之,以成方块,置蒸笼中以熟之。糕会像面包那样隆起,大家会觉得隆起的愈高,“则神悦愈甚,而制者必获吉祥”。太后做的糕,熟了吃起来“颇佳美”,于是大家一起“贺之”。然后太后就命各宫眷每人做一块。但这些糕必定比太后的要逊色,奥秘在于大家要讨太后开心。宫眷做好后,其他的都叫太监们做了。 看来大玄在紫禁城的这些嫔妃们,可真是闲的太空了,要一起做糕点,这也算是一个仪式还要好生对待。金秀自入宫之后第一次到了寿康宫,见到太监们郑重其事的在侧殿之内摆放着许多家伙事儿,似乎大家伙正儿八经的要做什么糕点过年一般。 按照辈分级别,还是该富察氏和金秀两人先到,富察氏一见到这些个家伙事儿,又听说了今日要来做糕点,不由得慌了神,“这东西该怎么做”她悄声对着金秀说道,“我在家里头可没做过这些事儿” “没做过不打紧,”金秀笑道,“没做过才好呢,咱们只管做的差一些就是了,和重阳节的节礼一般,总不能越过各宫娘娘罢” 金秀说着俏皮话,章嬷嬷咳嗽了一声,示意金秀别失了分寸,容姑姑不是不出门陪金秀的,金秀出门一般是两个小宫女轮着来,若是有要紧的场合,那么就是章嬷嬷来伺候。 两人先进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着等候,不多会,嫔妃们按照级别陆续来了,明常在,哦,不,现在是明贵人了,和金秀说了几句话,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其余嫔妃都到了,只是容妃依旧是神秘之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日还是没有出现。 等到众人到齐,皇贵妃和李嬷嬷搀扶着皇太后出来了,众人忙请安问好,皇太后笑道,“起来吧。” 皇贵妃今日穿着一袭紫色的凤穿牡丹锦袍,端的十分华丽富贵,她请皇太后坐下,这才笑道,“瑞雪兆丰年这些日子下了好大的雪,瞧着明年就又是一个丰收年都是老佛爷的慈恩感动上天,才有如此丰年吉兆呢” 金秀心想皇贵妃的话可真够能扯的,可瞧见皇太后的神色,还颇为受用,看来很是吃这一套。“好了,好了,就皇贵妃你会说话了,既然人都到了,就都坐下,都坐下,”皇太后笑道,“今个就是咱们这些娘们一起热闹热闹,和别人不相干,都不必拘着礼了皇贵妃,你也坐下罢,不必站着了。” “臣妾等谨遵老佛爷懿旨。” 三十、波澜再起(下) 皇贵妃亲自搀扶着皇太后坐下后,自己个坐下来后,嫔妃们这才依次坐下,“真是时光如箭,岁月如梭”皇太后感叹道,“这一转眼,就到了年下了以前觉得自己个还不算老,这些年越发觉得日子过得极快,今个早起的时候一看镜子,头发都白了不少。” 皇贵妃忙笑道,“老佛爷雍容华贵,母仪天下,怎么会老,正是春秋鼎盛的好时候呢。” 皇太后笑道,“我一个老婆子了,怎么还春秋鼎盛呢该是你们这些花朵一样的后宫嫔妃们才是风华正茂呢。”皇贵妃又笑道,“老佛爷万寿无疆怎么会老,不会老的。” 也就是皇贵妃和皇太后才能说上几句话,其余的嫔妃都插不上嘴,皇太后环视众人,“怎么,皇贵妃你的老十五老十七呢都没带来” “都是女眷们的事儿,何必叫上他俩,老十七还小呢,乳母带着,老十五被两个哥哥带去读书了,说这臣妾都要笑了,才几岁呢,怎么就比得上他的哥哥们了” “老十五虽然小,可本事倒是不小,听说都开始读论语了,”颖妃笑盈盈的插话道,“真是厉害极了都是皇贵妃教导的好。” 皇贵妃拿着七公主让颖妃抚养,这不是白白抚养的,颖妃和七公主有了养育之恩,自然就成为了皇贵妃的盟友,在这样的场面上,愿意给皇贵妃说好话。 皇太后倒是有些惊讶,“论语可不好学,语句看着是简单,可里头有许多为人处事修身养性的大道理,永琰能开始学论语了好啊,”皇太后赞许的点了点头,“皇贵妃你的确不错。” “说起来还是永琰自己个上进,”皇贵妃心里头乐开了花,面上还是谦卑的笑着,“听说上书房的师傅学问最好,巴巴的求着万岁爷,说也要去上书房读书,结果这么刚去,就开始学论语了,臣妾想着这怎么是小孩子学的呢没想到他倒是学的不错。” 皇太后点点头,“永琰聪慧,就是你这个额娘的福气,只是不宜太过逼着上进,还是要先慢慢的来,不可着急。” 皇太后对着孙子辈不过是泛泛,也没有流露出对着谁特别看顾的样子,今日这话,的确是说的不错了,体现出了皇太后对永琰的确是上心,皇贵妃心里头大悦,忙答应,“是,臣妾得空了就带着他来给老佛爷请安。万岁爷素日里头都很喜欢永琰呢,时常带到养心殿去亲自教导他的功课。” “我这老婆子住的地方,到处点着礼佛的香,到底是不太合时宜,”皇太后淡然一笑,慢悠悠的说道,“眼下你忙,过了年开了春,再去园子的时候,把永琰带来吧。” 皇太后还是这个性子,金秀若有所思,似乎并不是有偏袒的,可能是皇太后素来都是这个性子,对着孙儿辈不甚喜欢,亦或者是对着皇贵妃这位炙手可热的人的阿哥,而稍微远离一些。第一个情况倒也罢了,可若是第二个情况,倒是可以好生运用运用吗 皇贵妃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如何失望,显然她早就知道了皇太后的性子,于是按下这话不说了,鸣翠禀告,“老佛爷,娘娘,东西都预备好了。” “那就赶紧着拿上来罢”皇贵妃忙道。 两个嬷嬷端了皇太后御用的家伙事儿来,米面红枣莲子等物都预备妥当了,皇太后先净手,伸出手预备着亲自要搅拌一下那些原料,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问皇贵妃,“老十一和老十二家的,都来了吗” 皇贵妃一时间有些回答不上,李嬷嬷忙回道“两位福晋都来了的。” 皇太后于是就没有动手,“算起来两个人入宫这么久了,我都还没正式的见过,在什么地方,还不唤了来” 李嬷嬷忙通传,实际上皇太后说话的时候,金秀就已经是全神贯注仔细分析了,一听到皇太后要唤人来,于是就不急不慢地起身,这时候富察氏还不知道如何,金秀忙拉了拉,“老佛爷传咱们呢。”富察氏这才起身,这时候嫔妃们都转过头来看着坐在最下手的两人了,皇贵妃还站着说话,看着两人的表情还带着一丝错愕,两人于是忙上前,端端正正的请了一个安,又跪下磕头问好,“臣妾富察氏、元氏拜见皇太后,愿皇太后万福金安,福寿绵长。” 皇太后点点头,“好的很,起来吧”等到两人起来,她仔细的打量了两人一番,金秀大度,富察氏温柔,都算不错,于是点点头,“礼数周到,懂规矩,不错,不错” 夸奖完了,皇太后开始说话了,“你们既然入宫了,就要好生住下,你们请安问好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你们不祝我万福金安,我就不安了你们既然是成了阿哥的福晋,最要紧的还是要伺候好阿哥,要当好阿哥的贤内助,让阿哥不为小事儿操心,可以专心学业,以后还要安心当差。” 富察氏只是唯唯,说不出什么话儿来,金秀心里头一动,思索了一会,还是开口了,“老佛爷的教诲,臣妾一定感激在心,臣妾入宫来,阿哥所大小事儿都一力操持,让十二阿哥安心读书,虽然年轻不懂新 事,但还是能让十二阿不必操心家里头的事儿的。” 皇太后微微挑眉,闲闲说道“你说的不错,是个懂事的。怎么之前没见你来寿康宫请安啊。” 这不是你不愿意见吗金秀暗暗腹诽,我和永基可是成婚的次日就来拜见了,还早过拜见皇帝,但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说这个,金秀组织了一下言辞,慢慢说道“臣妾原本也想着来寿康宫请安,但十二阿哥吩咐了,说老佛爷怕絮叨,怕臣妾太絮叨让老佛爷心烦,所以臣妾也就不敢来了。” “哈哈,”皇太后笑道,“你这孩子,老婆子最不怕的就是絮叨” 三十、波澜再起(完) 皇太后今日的笑容在金秀看来,都颇假,特别是刚才皇贵妃奉承皇太后的那几句话,金秀听得都颇为有些惨不忍睹,奉承皇太后也不是这样奉承的,皇太后都要快七十岁了,你还说人家春秋鼎盛,这不是寒碜人家吗而且是刚才皇贵妃说了那么些话儿后,皇太后的眼角可是一点动都没动过,反而是金秀说了这么几句话儿出来,倒是让皇太后心情极好,眼角的皱纹一下子因为开怀的笑而聚集起来,宛如菊花一般,“哈哈,”皇太后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似乎也并不是因为金秀的俏皮话而发笑的,而是因为别的。“你这孩子,老婆子最不怕的就是絮叨,你只管来絮叨,人老了,爱热闹,也爱听好话了” “是,臣妾一定说话得体些,让皇太后舒心可心。” 皇太后点点头,“你们两位,记住自己的身份就是了,其余的话儿,却也不必我多说,”皇太后看了一眼皇贵妃,“皇贵妃自然会教导你们的。” 皇贵妃被晾了一会,这会子才凑到机会说话,“是,臣妾会细心教导的,特别是要教导她们守规矩。”皇贵妃瞪大了眼睛,看着金秀看了一会,“不会让老佛爷操心的。” “恩,”皇太后点点头,“六宫的事儿,你打点的很妥当,这些事儿就日后再说吧,”她朝着富察氏和金秀笑道,“你们两个来伺候老婆子做糕点。” 富察氏显然没什么准备,她有些无助的望着金秀,金秀朝着她微微点头,示意不必紧张,一切有我呢。 她先是将皇太后专用的银蒸笼给拿出来,用四条红绳交织放在蒸笼下头,结了一个如意头。又用粽叶仔细的剪的平整铺在蒸笼上,然后又拿了一个鎏金的勺子递给了皇太后,皇太后将那些早就拌好的米面红枣莲子等物用勺子倒在了蒸笼之中,再随意压了压糕面,对着众人笑道,“今年却不知道发不发。” 金秀接过皇太后手里头的勺子,转身递给了富察氏,点了点下巴,示意富察氏放下这个勺子,既然是一起伺候着,就不能够金秀自己一个人办,她示意富察氏上前将皇太后的蒸笼端起来,富察氏颤颤巍巍的端起来,但金秀瞧着不对劲,富察氏压根就没有干过这些,端着摇摇晃晃的,若是这会子撒了,可真是要闹笑话了,于是她忙走了一小步,上前就接过了那个蒸笼,走了几步,递给了外头等候的太监,再用一个龙凤纹的银盖子给盖上去,这就是好了。 太监迅速的拿了下去,后头小厨房的灶火烧的很热,就等着要把皇太后的这一蒸笼糕点迅速的蒸出来才好,宫女端了铜盆上来,请皇太后洗手,皇太后洗了手,金秀又忙递了擦手的毛巾来,皇太后整理完毕,朝着众人笑道,“好了,每年都是如此,都让着老婆子先来,接下去也该是你们来了” 金秀和富察氏不得吩咐,也不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只是站着,金秀打量着众人,见到众人都是小心翼翼,而且是用自己的勺子把自己那个蒸笼里头的糕点都要努力的压得实实的,压了再压,愉妃似乎十分精益求精,把那一层层的压得厚实极了,而皇贵妃十分强求表面的功夫,用自己的勺子,将面粉的面上涂的十分整洁干净,好像要和地上的金砖比平整光滑一般。 金秀得了容姑姑的指点,自己个又是有做饭生火的经验,当然知道这是嫔妃们就怕自己的糕点膨胀过度,隆起的高度超过了皇太后,面食就是这样,捏的太紧,就成了死面,就发不出来了。 众人一时间都做好了,各宫带来的宫女上前,将各人的蒸笼都一起收了起来,鱼贯送了出去,又奉茶上来,桌子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干果等物,以作众人闲谈之姿,富察氏和金秀依旧站着,皇太后转过头来和舒妃说了几句话,过了好一会才想到了两人还站着,“我这老婆子可怜见的什么记性都不成了,这两位孙媳妇还站着呢,我倒是浑忘了” “能够伺候老佛爷,”金秀看到富察氏唯唯诺诺,依旧是说不出话儿来,心里头无奈一叹,于是也只能是她来开口,“是臣妾等的福气。” “你是个会说话的,”皇太后赞许的点了点头,这一刻她才是正眼端详了金秀一番,“永基之前的这个指婚,起初我是不满意的,觉得门第低了些,可钦天监说好,皇帝也定下来了,老婆子也不多说什么了,如今瞧着你,倒是聪明的很,永基有福气了” “聪明”这个词儿,用的非常好。 这样夸奖自己,金秀于是连忙蹲下谢恩,“臣妾惶恐,愧不敢当。” “起来吧,谦虚是好事儿,戒骄戒躁才成,和你们絮叨这么久了,想站着也是累了,赶紧着坐下吧,”皇太后笑道,“等会糕点得了,你们也要吃一些。” 富察氏和金秀告退,到了最后的位置上落座,众人只是看着金秀,没想到这位十二福晋今日运气这么好,几句话就让皇太后开怀大笑了,要知道皇太后可不是那么随和的老年人,南氏严肃,可皇太后是不和寻常人接触的。 她是皇帝的生母,昔日世宗皇帝主持六宫的贵妃,世宗皇帝的皇后被她斗倒之后,她就以贵妃之身料理六宫十来年,端的是威严高贵,不和寻常嫔妃说话说笑的。今日这位十二福晋撞了大运,竟然让皇太后这样高兴,没瞧见皇贵妃说了一堆话,都没有让皇太后如此高兴吗 皇太后想干嘛呢,嫔妃们心里头不免在暗暗思索,是单纯觉得这位十二福晋说话有趣呢,还是想着要看重十二阿哥了皇贵妃到底在谋算什么呢怎么好像今日看上去她也不太高兴了 众人心思各异,不过皇太后是不在乎的,她是在场唯一一个不必在乎别人情绪和意见的人了。 三十一、一波未平(上) 这也是冬日之中宫眷们难得的聚会,特别是在寿康宫之中,除却万寿节、正旦朝贺之外,其余人等闲都是进不去寿康宫的,皇太后对着后宫嫔妃,也是宛如云中神祗,素日里头不得一见的,今日这样能在寿康宫之中坐一块说笑真是十分难得的,低品级的嫔妃离着远,不好巴结说话,妃位上的四人都时不时得和皇太后搭话,就算是心如死灰了无生趣的愉妃,也会赔笑说话。 就算是到了腊月,宫里头的生活,也是挺无聊的,今日众人济济一堂,坐在一起的位置,这样坐着说笑,还真是热闹,过了一会,李嬷嬷来禀告,“发糕已经得了。” 皇贵妃忙叫人端上来,打开盖子,热气迅速的升腾出来,等到热气散去,众人看到皇太后亲手做的糕点,果然是高高隆起,十分蓬松,宛如山川高原,众人忙赞许,“这样的好东西,也就只有是老佛爷才做得出来”豫妃笑道,“臣妾等,可都没有这个福气。” 皇贵妃稍微呆了呆,没赶上豫妃的节奏,倒是让豫妃抢了个先。 “是了,是了,”皇贵妃连忙掩饰,“瞧着这糕花纹倒是有些像是木兰围场上的草原似得上头的那些红枣莲子,又像是牛羊,又像是草丛垛子,可真好看呢老佛爷,”皇贵妃对着皇太后笑道,“您的福气比天大,这样的好糕点,该是分给大家伙用了才好让大家伙也沾一沾福气” 舒妃笑道,“皇贵妃娘娘福气已经够多了,就不必再在老佛爷这里沾福气了吧不如多留给臣妾们才好呢。”舒妃看了金秀一眼,又对着皇太后笑道,“两位孙媳妇也在这里,都想着要沾福气呢” 皇太后点点头,“舒妃说的很是得体,皇贵妃也不必小气”她朝着皇贵妃淡然笑道,“你是六宫之主,福气还差这些个吗都分给她们是了” 皇贵妃心里头一惊,这些年沾福气的事儿,都是自己拔得头筹的,怎么今个就连一块发糕都不得了这虽然是一块小小的糕点,但是代表了尊贵和体面,虽然是皇太后这么说自己个是“六宫之主”,但都还不是皇后了,还怎么是六宫之主 可皇太后既然是如此吩咐了,那李嬷嬷自然就把这糕点端了下去,划了大小均匀的小块出来,分给众人,唯独皇贵妃没有,皇贵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之前大家看不出来,可这会子都看出来了,皇太后今日是没有给皇贵妃好脸色。皇太后还特意让富察氏用一些,“可怜见的看来也是老实人,进了我这里一句话儿不说,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是进了老虎洞似的” 富察氏满脸通红,想要分辨什么,但到底是坐在最末席,说话接不上,还好其余的嫔妃都转圜了,特别是舒妃,“十一福晋虽然是不爱说话,可孝敬老佛爷的心思和十二福晋是一样的呢。” 皇贵妃脸色不太好看,但也就是这么一会,她依旧坐定,脸上的笑容浅浅的,挂着完美无瑕的表情,等到众人分食了差不多的时候,这时候也该到了散场,各嫔妃的发糕拿出来看过,都远远不如皇太后的糕点又蓬松又高耸,众人纷纷都说还是皇太后的福气最大,皇太后当然非常高兴。 今日的聚会差不多到了最后,众人起身跪安离开,倒是就皇贵妃还端坐着没有动,当然她也该是最后走,按照品级来说的话,只是等着众人都走了,皇贵妃还是没动,只是趁着四妃将离开未离开的时候,开口说话了,“今个这福气,臣妾没有沾到,真是可惜,不过臣妾的这个福气,”皇贵妃看了一眼摆在自己面上的那小笼发糕,“臣妾倒是可以分一些旁的人。” “哦”皇太后笑眯眯的说道,“皇贵妃想着要分给谁呢” “宫里头的嫔妃,包括老佛爷的两位儿媳妇都有了老佛爷分润的福气,自然不是给宫里头了,”皇贵妃镇定的说道,四妃这会子只走了愉妃,豫妃、颖妃还有舒妃都还在,见到皇贵妃说话,豫妃原本要走,但是被颖妃拉住了。“而是要给外头的人。” “那是要给谁呢”皇太后平静说道,“是你娘家的人吗” “自然不是,臣妾娘家的亲戚,哪里配沾福气呢是外头的大臣呢,哦,还是军机大臣,阿里衮阿大人,臣妾要把这一笼发糕,赐给他呢。” 李嬷嬷微微抬起脸来,看了皇贵妃一眼,随即看向了皇太后,皇太后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怎么,皇贵妃如今和外朝的大臣,都有联系了” “倒也不敢越了规矩,只是呢,老佛爷既然说臣妾是六宫之主,那么我这个六宫之主,除却了要照顾六宫嫔妃和繁育子嗣之外,自然也要为万岁爷分忧,分担一些可以分担的事儿,阿里衮大人如今是在军机处,但身子不太好,身子不太好,办起差事儿来,就到底有了疏漏,万岁爷今日已经呵斥过阿大人了,说他当差不小心,可臣妾想着,阿中堂到底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才被呵斥的,若是日后要开出军机处,如何是好臣妾自己个的福气,皇太后您都说了,是有的,那么臣妾也不小气,说到底,福气是要分出去的,如今阿中堂少一些福气,我自然是要给的。” 这话儿说完,皇贵妃见到皇太后没有说话,心里头就有些得意,“哎,说起来阿中堂也真是不小心,在缅甸的时候得了重病,在军机处也是这样的不小心,差事儿都能有纰漏臣妾思来想去,总是因为差一些福气的缘故,恰好臣妾不是有吗刚好分一些给他,免得万岁爷忧心,老佛爷,您说是不是” “很好,”皇太后淡然开口,“皇贵妃如今堪称贤内助。” “贤内助不敢当,不敢当老佛爷谬赞,但多少也要学着点,不能够让老佛爷太失望,您说,是不是” 三十一、一波未平(中) 皇贵妃说完了这些话,脸上也没有露出得意的笑容,而是平静自然的蹲膝福了福,“臣妾告退。”说完也不等着皇太后发话,就着鸣翠的手摇摇摆摆的出去了。 舒妃虽然不知道两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差不多听出了一些火药味,见到皇贵妃都这样直接走了,连忙也跟着走了,就怕皇太后等会迁怒自己,而豫妃颖妃听着意思不对劲,刚才听了一半也就走了,倒是舒妃听了满耳朵才走的。 嫔妃们和皇贵妃都离开了,就剩下皇太后一个人坐着不说话,李嬷嬷也不说话,其余的宫女太监见到皇太后没有起身,也不敢来收拾什么,只是刚在外面送众位嫔妃的寿康宫副总管太监来喜走了进来,“禀主子,各宫嫔妃都走了。” 来喜等了一会,没有听到皇太后发话,才偷偷抬起头来一看,见到皇太后的脸色极为难看,宛如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比外头的冰天雪地还要冷酷一些,这样的神色来喜可是从未见过老佛爷露出来过,他心里头一凛,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李嬷嬷是很明白皇太后心思的,她吩咐来喜,“把宫门关了,别叫外头的人随便进来,搅了主子的清静尤其是储秀宫,日后来了,一概就说不见” “何必不见自然要见”皇太后深吸一口气,掩去了脸上的寒霜,“她来请安问好,乃是她的本分,我若是其余的人都不见,就连她也不见,那岂不是我的不该了”皇太后站了起来,李嬷嬷忙扶住,转过身子朝着正殿走去,来喜等人忙退了下去,显然今日皇太后的心绪欠佳,不必上前惹眼了。 “若是不给她请安问好,只怕是人家都要说,我这位婆婆真是难说话的很,前后几位六宫之主,”皇太后到了东暖阁,脱了鞋子坐在了炕上,李嬷嬷忙搀扶着皇太后上了炕,又挥挥手,打发了在东暖阁伺候的宫女们,见到皇太后的神色淡淡的,知道她心里头不是很舒服,于是开口劝慰道“皇贵妃今日真的是失了分寸,老佛爷您大人大量,倒是不必和她计较。” “她没有失了分寸,”皇太后悠然说道,“她不知道分寸,我当众给她脸色看,她自然是要反击的,这一次来的好啊,没想到,她竟然拿着阿里衮的事儿来说嘴了,你瞧瞧,木槿,”皇太后喊着李嬷嬷的名儿,“你可瞧见了,如今她还不是皇后就对着我如此起来了”皇太后微微冷笑,“嘿嘿,真是夫妻同心呢” 这话李嬷嬷就不敢接了,夫妻同心,说的是谁李嬷嬷不敢想,于是也只能连忙换了角度来说,“皇贵妃真是太没规矩了原本就是她说话不谨慎,如今倒是还埋怨起主子来了” 皇太后脸上的冷笑消隐了下去,伸出手揉了揉额头,“哎阿里衮今日是真的受了训斥了皇帝如今登基久了,真是把大臣都不当人看待了,军机大臣,就是前朝的宰相,如今号称中堂大人,宰相气度,就是要维持才可以的,两汉的时候,皇帝见到宰相前来,都要起身拱手相迎,然后再对坐的,如今自然不是两汉,却也不必如此” 皇太后显然不是寻常后宫无知女子,对着外朝的事儿颇为清楚,而这个时候,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儿来,皇太后也是有过秉政的经验的,“皇帝这样呵斥,也就是说明,对着阿里衮很是不满了,他上折子请辞,就在不远的将来了。” 皇帝既然呵斥了军机大臣,这就说明皇帝不再信任这位中堂大人了,那么当然,军机大臣肯定要请辞,而皇帝准与不准都在于他,比如前朝世宗皇帝,他是那种爱恨分明,但又很是公正的人,你做的不好,就算是军机大臣也照骂不误,但只要你办好了差事儿,就算是刚被惩处了,天正皇帝还是褒奖不误。 而永盛皇帝,那就不是这个性格了“阿大人身子不好,或许休息也是好事儿,”李嬷嬷小心劝解道,“这一次去缅甸九死一生,幸好平安回来,这还算不错的,奴婢听说,明瑞大人都在军机处晕倒了好几次了呢。” “身子不好,就是个托词,我怎么会不知道,阿里衮不过是得了疟疾,如今已然大好,疟疾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吃了药就能好的,怎么会不好就是因为他是钮祜禄氏出身,就是因为他是我的本家侄儿嘿嘿,皇帝的猜忌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李嬷嬷不敢分辨,但从另外的角度上也给皇太后的这番话加了注脚,“倒也不是特别针对着阿大人,奴婢听说,万岁爷在养心殿听福三爷说想让傅恒大人辞了军机首辅的位置,都很是高兴呢。” “哦还有这个事儿这算什么”皇太后脸上露出了稍微的失望之色,“皇帝未免也天性凉薄了些,先帝爷虽然刻薄,可待人有赤子之心,不至于如此,阿里衮且不说,傅恒何等忠心,为了皇帝的功绩,险些把命都丢在那里了还死了嫡长子,皇帝这些都不顾吗” “万岁爷的事儿,主子倒是不必操心,横竖是外朝的事儿,阿里衮大人休息休息倒也是好事儿,如今有了爵位,就算是从军机大臣退下来,该有的还是有的,日后什么起复都是妥当,万岁爷的性子您是最清楚的,现在不喜欢,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看上眼了。” “奴婢倒是觉得,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看皇贵妃。”李嬷嬷愤愤不平,“今个可真是太跋扈了径直就走了,还说了这样的话儿” “她如今跋扈是正常的,你想想,四妃里面,一个得宠的都没有,还都没有孩子”皇太后说道,“颖妃是她一块的,舒妃就知道嘴上厉害,愉妃就是剩一口气,豫妃呢,不管事儿。这几个家世都很好,就是不中用” 三十一、一波未平(下) 显然,皇太后对着四妃都很不满意,“就算是选妃,是要从家世好一些的人家选,可在这六宫之中,就靠着家世也是无用,算是爬在妃位上了,可是一个受宠的都没有舒妃以前倒是算得宠,只是失了儿子,倒是像是失心疯一般,如今更是不必说了。” “这六宫之中,恩宠、子嗣、家世三样,家世是最不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子嗣,就算是恩宠再多,就比如那容妃,那又如何眼下风光,也只是转瞬即逝的露珠罢了。” 皇太后叹气道,“偏生就是魏氏这个人,福气是如此的好” “贵妃的位置上没人,没有人挟制她了,四妃又是这个德性,”皇太后微微摇头,“她真的就和今日这样跋扈了,我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李嬷嬷叹气道,“皇后主持六宫事务,号称天下之母,可主子爷也是国母,这两者本来就是冲突的。” 李嬷嬷的感叹很是有岁月沧桑之感的,这不是因为皇太后刻意针对每一任的六宫之主,而是皇太后和六宫之主之间,是存在职权重叠牵扯的,正如李嬷嬷所说,国母国母,到底哪一位才算是真正的天下之母 这是有讲究的。 “主子还是要筹谋筹谋,”李嬷嬷非常清楚皇太后的心思,也明白她的行事风格,这会子压根就不去说什么劝慰,要皇太后放手安心享福的话儿了,“不能够让皇贵妃太跋扈了。之前若不是看在她还有些用处,也不至于在南氏还在的时候,帮衬了她几把。” “孝贤皇后在的时候,我看重南氏一些;等着南氏执掌六宫的时候,我就要选了魏氏出来;接下去也是一样”皇太后笑道,显然她有些生气,但又很不以为然,毕竟这样的事儿,皇太后这些年做的太熟稔了,压根就不是什么创新的事儿,“接下去我也该找一些人来分咱们这位六宫之主的威势了。” “可您说了,四妃上这么几位,都是不中用的啊。” “颖妃,照顾了七公主,天然的就和皇贵妃在一块了,她是出自蒙古部落的,入宫来也不说指望多少得宠,只是想着让皇帝多多照拂草原是了;豫妃,是个没心思的人,我瞧着她一天到晚木头木脑的,没有这个心思,加上年纪也大了,大概是不想和皇贵妃争斗的;愉妃,活死人一个,哎,自从五阿哥过世,她的心就死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得宠的人,只是占着潜邸旧人的身份罢了;舒妃,哼,起初我还十分看好她,敢和南氏对垒,可如今也是这样说话不着边际,会说风凉话,却做不了什么厉害事儿的人,当年我看好了她和魏氏一起要来分南氏的中宫之权,魏氏成了,她倒是还是这样没出息” “那么主子的意思,”李嬷嬷小心翼翼的提着建议,“要在那些贵人常在小主里头找” “这些人可以找,木槿你且留意着就是了,不过,”皇太后微笑道,“我如今也有了别的极好人选” “主子的意思是” “今个瞧见了没有,我说的话,那个人都接上来了,而且还合了我的意思,”皇太后歪在炕上,笑吟吟的说道,她对着皇贵妃的无礼之举,不甚在意,因为今日她发现了一个可能成为自己得力助手的人,“大度从容,还能不卑不亢的说上几句俏皮话,真是不错。” 今日皇贵妃的失态,完全是因为皇太后和金秀的一唱一和造成的。 当然皇贵妃也不是善茬,今日趁着颖妃说起十五阿哥的时候,就要来让皇太后也见一见永琰,理由是皇帝十分重视,但显然皇太后不是很乐意,于是借着金秀二人上前教训宫规的话语里头,有所指,意思要皇贵妃不必老是操心别的事情,身为后宫女子,第一要紧还是打点家务事。 金秀心领神会,马上接话说自己个打点得很好,让十二阿哥永基不用操心任何琐事,最后还加了一句,“虽然年轻不懂事”,但还是明白规矩体统的。 这话厉害了,什么意思直接就是讽刺皇贵妃,我这晚辈都守规矩守本分,那你呢上蹿下跳,年纪一大把了还不懂事。 后头金秀又说因为怕皇太后嫌弃絮叨,所以不敢来拜见,金秀其实也没安好心,暗搓搓贬低皇贵妃太吵了,自己是很懂事的,不会聒噪皇太后,让皇太后心烦,这话一说出来,皇太后自然是十分高兴了,所以才开怀笑了起来。 这样的意思,旁人不知道,可皇贵妃哪里有不知道的听到这话面上虽然是如常,但内心早就是恼羞成怒了,若非是这样被人一唱一和的挤兑,也不至于最后险些失了分寸,但饶是如此,皇贵妃也和皇太后不客气了,最后拿着阿里衮的事儿点了点皇太后。 “这位十二福晋的确聪慧,主子这么说话,等闲的人只怕是听不懂,看着十一福晋就是完全不懂的,可主子的话她一下子懂了,不仅是懂了,还能接上话,”李嬷嬷笑道,“真是聪明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小门小户的出来,才是厉害,我以前不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吗”皇太后笑道,她虽然是钮祜禄氏这满洲八大姓出身,但昔日也是家里头的旁系,所以她的阿玛凌柱,昔日也就是四品的典仪,这还是在天正皇帝登基之后给钮祜禄氏的恩赏,算起来之前更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官。 “皇贵妃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总是有一股子的聪明劲儿,但若是一味只是想着精明,却没有了大方庄重,那么必然是走不远的。” 皇太后显然是在说皇贵妃魏氏,精明是够了,聪明上还差了一些。 “这位元氏,聪明的很,一点就通,之前虽然一直没有说过话,却能马上明白我话里头的意思,”皇太后赞许的点点头,“是一个可造之材。” “主子的意思是,要提携十二福晋吗可她到底不是后宫嫔妃小主呀。” 三十一、一波未平(完) “不是后宫小主”皇太后笑道,“不是小主,又有什么打紧的我要的是有人愿意出来和皇贵妃闹一闹,又不是说要再找一个新的嫔妃小主去分皇贵妃的恩宠,如今我也算是看出来了,若是这样子办,总是要会有新的人冒出来取而代之,以前的南氏如此,现在的皇贵妃也是如此,若是我如今看中了那一位,好生去栽培她,可她斗倒了皇贵妃,自己又成了皇贵妃,那么岂不是又要周而复始了” 皇太后显然是很明白与人斗其乐无穷的道理,她虽然年近古稀,可丝毫未觉得自己老了,“如今看来这后宫小主扶起来,日后就难压下去了,还不如换一个人,”皇太后笑道,“选一个真正的聪明人。” 这个聪明人,显然是十二福晋元氏了。 “若是运用的好,这个人的确有用,”李嬷嬷说道,“皇贵妃拿着十五阿哥和十七阿哥当宝贝呢,十二福晋若是有出息一些,以后能够多帮衬帮衬十二阿哥,的确是多少能压一压她的势头。” “恩,说话是得体的,看着规矩也很是不错,聪明人,可别叫我失望了,”皇太后吩咐李嬷嬷,“木槿,你明个就赐什么东西给她,探探口风,瞧瞧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聪明。” “是,”李嬷嬷答应了下来,“只若是只去十二阿哥处,到底招摇了些,奴婢觉得,不如也该去十一阿哥处,随便转一转。” “有道理,”皇太后点点头,“那么就送两样一样的东西去,恩,元氏那里不妨多一些,”皇太后笑道,“阿里衮的命,算起来还是永基救回来的,这个事儿我都还未曾谢过他。” “之前若是没有老佛爷照拂,十二阿哥也不能顺利走到今天,这是他该报恩的。” “没有该不该的,他若是知道感恩,自然会报答我,若是不知道感恩,我也不求着他报答,他有那么一位额娘在,日后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说要想着抬举这个元氏的缘故,八阿哥的福晋,十一阿哥的福晋,那还需要我抬举吗” “凭他是谁,没有老佛爷的抬举,他就什么都不是”李嬷嬷笑道,“别的不说,就说傅中堂的哪位女儿,可如何还不是被十二福晋给比下去了。” “她本不是嫡出的女儿,害羞一些也是寻常事儿。”皇太后点点头,“八阿哥的岳丈当着军机大臣,风头很盛,十一阿哥的岳丈家也是如此,难怪皇贵妃急了,她的十五阿哥和十七阿哥还那么小,比不过这两位也是着急的。” 皇太后低着头盘算了一下,“罢了,”她意气萧索,决定还是不去管这些外头的事儿了,“皇帝既然不愿意我管着外头的事儿,那我索性就不管,只是皇贵妃可恶,我不会这样就放过她的,如今还不是皇后,就摆起了六宫之主的谱儿来。”皇太后闭上了眼睛,眼角眉梢却不是温柔的神色,似乎是因为殿内温暖如春而陷入了一场可怖的噩梦之中,“木槿听着皇贵妃的意思,皇帝和她又是一个意思了,这是不能的,这宫里头,可以有两个主子,却不能有三个主子” “是,奴婢明白了。” 皇贵妃坐着轿辇,冷静的回到了储秀宫,这由不得她不冷静,外头的大雪虽然已经听了,可到处风声大作,寒风刺骨,原本因为在殿内积累下来的火气和怒气,出了门,被风这么一吹,逐渐也就冷静下来了。 出寿康宫的时候,鸣翠就给太监马有德使了个眼色,马有德忙领会,皇贵妃这是心里头又不痛快了,两人不敢说话,伺候着皇贵妃上了轿辇,一路也不停留,迎着北风就这么一路迅速的回到了储秀宫。 到了东暖阁里头,鸣翠带着宫女们给皇贵妃脱去了外头的大氅,头上的观音兜,这才把小宫女们打发了下去,不许殿内有其他闲杂人等伺候,马有德捧了一个紫金小手炉来,献给皇贵妃,“主子暖暖手。” 皇贵妃盘膝坐在炕上,用手撑住额头,默然不语,马有德不敢继续说,只是看着鸣翠,鸣翠使了一个眼色,“主子别生气了,今个谁也不知道,竟然是皇太后这样说话” “我怎么生气”皇贵妃抬起头来,眼神有些冷冽,怒气这时候是完全没有了,“我今个要高兴才是,皇太后以为她那个侄儿有多了不起军机大臣,哼,钮祜禄氏的荣耀,那又如何”皇贵妃一挑眉,“在万岁爷面前,什么军机大臣,那也是奴才要骂就骂,要罚就罚” 皇贵妃得意了起来,她的确是觉得挺高兴的,特别是在当面能够讽刺了皇贵妃一次之后,她觉得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 皇贵妃一直在皇太后面前卑躬屈膝,伺候的无微不至的,从未有过什么不尊之语和不尊之举,可今日被刺激羞辱到了极点,皇贵妃一怒之下,也说了一回硬气的话儿。皇贵妃只觉得从未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她的脸色红润,这时候嘴角带着笑意,回味起了刚才的事儿,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鸣翠和马有德面面相觑,心想皇贵妃娘娘不会是失心疯了吧,怎么还笑出声了。 “嘻嘻,皇太后过分了,我却回了过去,怎么,她不还是无话可说又不能惩治我,”皇贵妃瞧见了两人的表情,笑道,“怎么,这还不是高兴的事儿吗” “可老佛爷到底是当众给主子您没脸呢” “脸我要皇太后给我什么脸”皇贵妃笑道,“脸面是自己赚的,既然是皇太后不给我脸面,我就不必让着她了” 皇贵妃是想着从皇太后的角度给十五阿哥加一下砝码,可自己这样卑躬屈膝了,皇太后依旧不松口,那又何必再忍让呢“而且我可没有说什么坏话,阿里衮身子不好,我给他一点我的糕点,让他沾沾福气,怎么,说错了吗” 三十二、一波又起(上) 有些时候反抗权威,挑战权威,后果不知道如何,但在这一刻的时候,的确是让人不由得生出“天下谁是英雄”的感叹来。 皇贵妃没有这样深的思想觉悟,但她的确感受到了从身体再到心思的真真战栗,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是这些年来很少能体会到的感觉,皇贵妃嘻嘻发笑,坐在炕上心情极好,想着刚才的事儿,的确这一会,她是非常开心的。 “阿里衮自己个不中用,当差出了差池,这是万岁爷非常不高兴的事儿,怎么,这是事实,我都说不得了只不过是今个早上才发生的事儿,旁人还不知道,皇太后看着样子也是不知道的,嘻嘻,有些时候呀,家世太好也是不成,家世太好就要想着自己母家的荣耀,如此的话,怎么还能安安心心在宫里头过日子呢有了这样的心思,自然是要做出什么让万岁爷不怎么高兴的事儿来了。” 皇贵妃当然不是傻子,感觉得到皇帝对着皇太后有一些芥蒂,当然这个芥蒂并不是足够让两人在公开场合闹翻的程度,但六宫之中,天家母子,自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母慈子孝那么简单的,她以为皇太后和皇帝有些面和心不和是因为皇太后还想着要提携母家的缘故,所以拿了阿里衮的事儿去刺皇太后,显然,今个早上寿康宫最后这么一席话,还是有些用处的。皇太后不高兴了,皇贵妃就高兴了。 也就是因为皇帝和皇太后之间的确是有一些异样,皇贵妃今日才敢说这样的话儿,“如今没有贵妃,妃位上那些人都不中用,底下的那些贵人常在们,不过如此,跳不出本宫的手掌心,皇太后也是没法子了,还想着要一个阿哥福晋来奉承她了” “元氏可不是一般人,娘娘还是小心些才好,”鸣翠提醒皇贵妃,她跟着令皇贵妃许多年了,知道皇贵妃一般不吃亏,往往都还能赚不少的便宜,至于说在皇太后哪里吃亏,这原本是正常的,谁对着皇太后不吃点亏呢但最近几年,皇贵妃在后宫之中大获成功,不仅是成功扳倒了继后南氏,更是成功执掌了六宫,前岁还生下了十七皇子,皇帝又是十分宠爱,真真是人生大赢家。 可去年到今年,算上今个这一次,已经是接二连三的在元氏这个人面前吃瘪了,皇贵妃不仅没有大获全胜,更是闹得灰头土脸,之前强行要在舒妃处搜宫,两次都闹得差点皇贵妃下不来台,今个也是如此,旁的人不知道皇太后和金秀是意有所指,可鸣翠如何不知道,自家主子在听到皇太后和十二福晋的一唱一和后,身子微微颤抖,耳后根不停的抽动的,显然是心里头怒气极盛。 “是不是一般人,倒是也不怕,现如今我对着皇太后都不怕了,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阿哥福晋吗”皇贵妃笑道,“正好,一起收拾了倒也便宜。” 皇贵妃的话儿口气大得很,鸣翠不敢说话,倒是马有德凑了上来,“主子说的极是,只要您一声令下,奴才就找了人,给那个小丫头片子试一试她的斤两” “不着急,不着急,”皇贵妃笑道,她今日不知道为何,对着十二福晋,这原本十分痛恨的眼中钉都不怎么上心了,或许是因为今个在皇太后面前如此放肆,让皇贵妃享受到了反抗权威的美好体验,对于元氏这个小喽啰,皇贵妃现在决定还是要先放过,“不着急,不着急,咱们慢慢来,一个个的来。” “万岁爷还是很尊敬老佛爷的,”鸣翠又说道,“娘娘还是要谨慎一些。” “是,我如今是看明白了,皇太后是压根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既然她看不上我,我也不上赶着巴结了,”皇贵妃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心情,“明摆着不喜欢我,又何必赔笑说什么做什么管好自己个就是了。” “那么主子年下的节礼,还要预备着和以前一样进献吗”马有德出主意说道,“不如减一些重阳节进献了那么好的东西,也不见得主子就如何了,反而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这些是小事儿,”皇贵妃显然是如今浸淫六宫之主这个身份许久了,看不上年礼的这些小钱,“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只是不必太过于把自己的体己都送出去就成。” 正在说话的时候,乳母太监簇拥着一个小小子进来了,赫然就是十五阿哥,他先是端端正正的磕了头,“给额娘请安。” 皇贵妃笑眯眯的看着十五阿哥,有了两个儿子养在膝下,就算是外头再大的风雪,她也是无所畏惧,“永琰,”皇贵妃朝着自己的儿子招招手,“过来,来额娘这,”她把永琰拥抱在了怀里,“今个跟着你十一哥十二哥学什么了” “先是跟着师父们各自读了书,然后又在一块练字,”永琰的相貌十分出众,十分优秀的继承了父亲永盛皇帝和母亲令皇贵妃的俊美,虽然年岁还小,可眼角眉梢之间都带着灵动之色,看上去就是一个小机灵鬼,“十一哥今个还给儿子写了一把扇面,说是送给儿子,等着明年开春的时候就用。” “你十一哥素日里小气的很,倒是对着你还算大方,”皇贵妃笑道,“扇子呢拿来给我瞧瞧。” 伺候十五阿哥的太监忙拿了扇子出来,“阿哥今个的字儿写得好,倒是有些十一阿哥的样子,所以十一阿哥很高兴,给阿哥提了字。” “是吗”皇贵妃拿了起来,一看,倒也不是什么长篇大论,只是一句诗“人生所贵心相知”,下面还有一个落款,皇贵妃并不是采出众之人,只是略懂墨,看到永瑆的字儿的确是好,可到底好在什么地方,似乎也说不出来。于是点点头,“是好字儿” 她把扇子交给了鸣翠,鸣翠也看了看,她就看出来了一些门道,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得变色。 三十二、一波又起(中) 鸣翠看出了一些端倪,但这会子保姆嬷嬷太监一大堆都杵在屋里头,私密的话儿不好说,马有德看到了鸣翠的表情,抬起了头带着疑问望着鸣翠,鸣翠深吸一口气,将扇子还给了伺候十五阿哥的太监,又小心叮嘱,“这是十一阿哥送给阿哥的,要好生放好别丢了,等着开春的时候,就拿出来用是了。” 皇贵妃逗了十五阿哥一会,才让乳母带下去好生照料,她喝了口茶,抬起头来见到鸣翠若有所思,笑道,“这是怎么了你也想着要十一阿哥给你写一幅吗” “奴婢怎么有这个福气”鸣翠说道,“只是奴婢瞧见了十一阿哥的字儿,倒是想出了一个什么事儿来,”她凑到了皇贵妃的耳边,细密的说了好些话,皇贵妃原本不以为然的眼神一下子专注起来,原本虚空没有聚焦的眼睛刷的一下子尖锐了起来,“可是真的” “没有错,是这么写的,而万岁爷”鸣翠后半句又骤然低沉下去,就只有皇贵妃的耳边才能捕捉到一丝具体的意思,储秀宫之中开始泛起了阴谋的涟漪,“主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论起谁是最了解永盛皇帝的人,除了皇贵妃不做其他人选,皇贵妃的眼角微微一眯,“是这个理儿,我现在正愁没料理别人的法子,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了这样的机会,真是想瞌睡就有来了枕头” “这事儿急不得,现如今可还是腊月里头呢,还没到春夏,春夏那物件拿出来才算是名正言顺的。” “是的呢,”皇贵妃挑眉一笑,“这大过年的,何必要给人添堵呢大家伙还是好生过年吧。” 皇贵妃这会子得了好主意,又高兴了起来,“小德子,我的发糕呢千万记得要赐出去,给阿里衮。” 皇贵妃虽然说不能够给人添堵,但她既然是决定呀偶给皇太后添堵了,那么就当然不会放松,“阿里衮要滚蛋了,本宫提前要安慰安慰他,毕竟算起来,他也是多年的老臣了,可不能够随意就送出去了。” “明瑞大人听说身子也不好,这军机处只怕是要补人了。” “别补上皇太后的人就是了,其余的和我,倒是没什么干系,”皇贵妃警告鸣翠和马有德,“外头的大臣不许乱交往,特别是这些尚书侍郎的高官,都想着找一些门路,看看能不能有指望进军机处,你们还不知道万岁爷的性子他是最忌讳有人管外头的事儿的。” 皇贵妃在这一点上还是颇为明智的,她非常清楚,皇帝不容许别人干涉外头的事儿,“有些官儿若是要投效什么的,品级低一些,倒是无妨的。” “是,娘娘母家如今也很是低调谨慎,等闲都不交往的,”鸣翠笑道,“日常来往倒是都没事,只是不能拿要紧的东西,也不能答应什么大事儿。” “你这话说的再不错了”皇贵妃叹道,“如今我在宫里头不容易,等闲若是有些体己银子,各处都要打点花出去的,说不得也只能是要母家补贴一些了,还好,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是有些事儿求上来,大事儿也不敢说什么,之前不是求了一个道台这倒是不算很差,从县令到道台,只是这事儿呀,咱们到底是不能十分做主,本来说是在山西当的道台,后头倒是一下子又选了去广西,叫人问出来是什么缘故了吗” 这些事儿鸣翠就不知道了,还是要问马有德,“也托问过吏部的人,只是问不出来什么,他们都是一样的性子,口风紧。” “什么口风紧”皇贵妃不以为然,“无非是你空手去问罢了,若是拿着银子,你瞧着还是不是口风紧罢了,这事儿虽然办成了,可到底还是办不成,人家好不容易托了咱们办,最后山西,选到了广西去,最后还是要再拔上来才好。” 皇贵妃非常聪明,军机大臣这种人选,她根本就不会去插手,还有那些大学生、尚书侍郎这些位置,都是人人侧目的重要位置,外头的大臣可以拉帮结派选自己的人上马,但唯独皇贵妃身为后宫嫔妃是不行的,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定下的铁律,动作若是稍微大了些,就容易让人发现,别人发现还好,若是被皇帝发现,那么皇贵妃只怕是会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底层的官员调动,那就不是皇帝可以完全掌握的了,皇帝日理万机,压根就不会对着这些四品之上的官员都知道认识并进行管理,皇贵妃小心翼翼开始张罗外头的关系,并且笼络了一些值得投靠的官儿,这些年也不求大张旗鼓的办,但多少,也有几个官儿是她找人来升起来的。 “是,”马有德忙说道,“奴才记住了,吏部那边,奴才会再办的。不过呢,若是论起好办事来,”马有德绿豆大的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还是内务府好说话一些,到底是宫内的事儿,宫内的官儿,娘娘分派起来,也是便宜些。” “傅中堂身子不好,内务府的事儿也不过问,如今都是高斌在理事,”皇贵妃点点头,“高斌倒是乖觉,知道高家如今声势自从慧贤皇贵妃过世后,就不如从前了,知道上赶着奉承我,当然了,昔日慧贤皇贵妃用了多少细碎的功夫来折腾我,如今也不和高斌计较什么了。” “主子大人大量,对着一个死人不计较,真是宽宏的很。” “内务府有什么差事儿可以办的,你去找了人来办,”皇贵妃吩咐马有德,“要仔细,也要妥当,再告诉高斌,内务府大臣有好几个呢,他若是愿意听我的,那么自然我也要帮着他,我这皇贵妃都帮着他了,内务府岂不是都是他做主了吗” 马有德答应了下来,这会子外头通传,说是李玉来啦,皇贵妃忙叫请进来,李玉禀告,“万岁爷午后想见一见皇贵妃。” 三十二、一波又起(下) 令皇贵妃昔日在孝贤皇后的宫里头当女官,后来借用给慧贤皇贵妃高氏一段时间,许是自己的容貌颇为出众,引来了高氏的忌惮,虽然没有重重惩治,不过小鞋是穿了不少,而那个时候高氏风头正盛,父亲高斌位高权重,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等等,最后做到了礼部尚书兼任河道总督,真真是显赫之极,比孝贤皇后的弟弟傅恒风头都还要胜过一筹,那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女官了,各宫嫔妃都要俯首称臣,而且高氏身为贵妃,就连皇后都要礼让三分,魏氏也只能是忍耐下来,但多年过去了,皇贵妃竟然可以对着高氏的弟弟,如今的内务府大臣高恒还如此不计前嫌,皇贵妃真是大度极了。 那是因为,现在的皇贵妃较之以往,更渴望权力了。 这不是突发奇想,而是皇贵妃认识到,只有权力加身,才能够在六宫之中和皇太后抗衡,才能够在波橘云诡的未来之中,为自己养育的两个阿哥谋求到更好的地位。 甚至是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年下事儿多,刚好我料理的事务,也要和高恒说一说,不过呢,我主动请他进来是不合适的,”皇贵妃想了想,“他要先请旨,万岁爷说能见,那么我再和他见。” “何必劳动主子大驾”马有德说道,“您有什么吩咐,奴才去告诉高大人就是了。” “你传话或许说不到位,而且也不甚尊敬他,不管如何,他如今当着内务府大臣,地位在那里,不好随便吩咐,”皇贵妃抚了抚身上的缎袍,“小德子,你得空了去内务府告诉高大人,就说我这里有上好的茶叶,问他若是什么时候得空,请来储秀宫喝茶就是了。” 这个理由真是牵强,这大冬天的,若是有茶,那也必然是今年春天的旧茶,明年春天的新茶还没有呢,但很多时候,就算是再牵强,那也是理由。 说了一会话,下头的人通传说是养心殿总管李玉来了,皇贵妃忙叫人进来,李玉行礼毕,告诉皇贵妃,“万岁爷想午后见一见皇贵妃娘娘。” “是,我知道了,”皇贵妃点点头,“是什么事儿,李总管知道吗” “许是问年下的事儿,”李玉笑道,看来今日是没什么重要的问题,所以李玉可以透露一些,“还有什么,奴才就不知道了。” 皇贵妃答应了下来,又要留李玉喝茶,李玉说还有差事儿,没有留下喝茶,告退走了,不一会内务府的人过来禀告年节的赏赐,六宫嫔妃还有王公大臣,内廷要赏赐的礼物和银子多少都安排妥当了,来请皇贵妃过目,皇贵妃瞧了瞧,吩咐鸣翠,“出去告诉他们,其余的都罢了,只是一样还是要告诉他们,这几年不宽裕,虽然不能削减了,但是不能还加起来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无非是想着既然对着外头这么大方了,对着内务府也不能亏待是不是这些心思如今就不必有了,银子到处都要花出去,流水般的出去,不见有什么进项,宫里头最要紧的还是要伺候好万岁爷。这才是第一要紧的事儿” 皇贵妃显然觉得除非用在皇帝身上,其余的地方还是要节约一些,不能够太铺张浪费了,而且皇贵妃家里头原本就是内务府人家,她又是从官女子这样当女官一路升到皇贵妃的,后宫的事儿,内务府的事儿,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这是头一件事儿,皇贵妃说按照历年的赏赐来办,不可再加了,“每年不见他们孝敬进来,倒是如今都要再拿许多东西出去” 第二件事儿,“把嫔妃们的东西也一概和往日一样,半份儿都不需多对了,这事儿你记下了,告诉外头几个阿哥的赏赐减半”皇贵妃吩咐道,“从八阿哥起,再到十七阿哥,都减半” 鸣翠这才知道皇贵妃可没有忘了十二福晋的这茬,“都在宫里头过日子,还差那么些赏赐吗不如留着归公中使用吧,八阿哥也是一样,他住在外头,有尹中堂照拂,自然也不差银子,万岁爷统共就是这么四个阿哥,自己儿子开始节俭些,总不是什么坏事吧” 马有德有些为难,“娘娘,少了赏赐,只怕是阿哥们会闹起来。” “闹什么我这一视同仁,不管是永琰还是永璘,一概都削减对半,不仅仅是这两位阿哥,七公主和十公主都是要削减,我自己养的孩子都减了,怎么他们还有什么可闹的”皇贵妃不以为意,显然她是来报复十二福晋适才的多嘴了,“既然嘴巴上这么伶俐,那么少吃一些,少用一些,又有什么干系呢” 皇贵妃这里是人来人往,从来没有断绝过,马有德出去告诉内务府的人,又忙进来汇报,“舒妃到阿哥所去找十二福晋了” “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皇贵妃笑道,“想必是去又谋算什么阴谋诡计了”她这会子可真是雍容大度,大大方方的,一点也不小气,“都是在一块了,那么我也免得分开收拾今个不着急,让她们得意得意就是,明个合宫拜见的时候,让颖妃留下来,七公主预备着要选额驸,她这个养母的意思最紧要,她要拿总呢。” 皇贵妃也要拉拢盟友,建立联盟了,“我就不信了,我奈何不了皇太后,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阿哥的福晋”若是奈何不了,自己这个皇贵妃,这个六宫之主,还做什么 “皇太后奈何不了皇贵妃,这可真是有些奇诡”舒妃在阿哥所,把自己个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金秀,她虽然不知道为何皇贵妃突然朝着皇太后发作,但她的确觉察到了皇太后似乎对着皇贵妃的发难,没有什么办法。 “福晋你且说说,是什么道理” 金秀当然知道是什么道理,无非是皇贵妃被自己联合皇太后挤兑的有些失心疯罢了。 三十二、一波又起(完) 但这个话别人表扬还成,自己个自吹自擂就不合适了,金秀也没说自己的功劳,“许是皇太后不乐意皇贵妃罢皇贵妃说要让十五阿哥过来给皇太后请安问好,听皇太后的教训,皇太后不愿意。” 这个舒妃是知道的,点点头,“皇太后似乎并不是如何喜欢皇贵妃,对着她也是淡淡的,哎,皇太后对着谁都是淡淡的,也许是地位太尊贵了,对着旁的人都不必浪费笑脸罢了” “舒妃娘娘,”金秀笑问道,“皇太后似乎不管宫里头的事儿,是吗”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舒妃跟着金秀算是同患难过的,说话跟得上金秀的节奏,也知道金秀底下的话儿想问什么,“皇太后是前朝世宗皇帝的贵妃,天正十五年,她老人家执掌六宫大概就有十二年,宫里头什么事儿都管过,什么世面也见过了,宫里头的事儿自然不会多管。万岁爷也是最有孝心的,天下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寿康宫,每次木兰秋狝或者是南巡都要奉皇太后出巡,皇太后自然就养着不必料理这些琐事了。皇贵妃打点的六宫井井有条的,怎么还会劳动皇太后大驾呢” 这话就有点酸味了,舒妃又解释了金秀没有说出来的话,“皇太后是不怎么理会这些嫔妃的,之前孝贤皇后、南氏在的时候也是如此,皇贵妃也是如此,都是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孙儿辈起初也是照拂的,孝贤皇后的两个阿哥,皇太后疼的和什么一样,只是后来又纷纷早夭,这才似乎冷了心思,对着其余的孙儿孙女不过如此了。” 这是不愿意管呢还是想管而管不到这两者是有差别的,当然,现在金秀只需要知道,皇太后和皇贵妃的关系不过尔尔就够了,这一点很重要,金秀低着头想了想,提醒舒妃,“娘娘还是要多去寿康宫请安才好。” “素日都跟着大家伙一起的,只是皇太后不怎么见人,”舒妃叹气道,“昔日我生下十阿哥的时候,皇太后也是青眼有加的,只是后来就不怎么理睬了。” 那时候只是想着要捧你去和南氏斗法,所以才对着你青眼有加吧,金秀心里头如此想,又马上说道,“娘娘,可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皇太后会对着你好吗” “完全是为了你诞下了十阿哥,家世又好,足够可以制衡南氏罢了,”金秀轻描淡写的说出了残酷的现实,“而若是娘娘如今想要博得皇太后的重新信赖,那么您还是要跳出来,反对如今的六宫之主才行。” 舒妃很是不解,“为何昔日要我和南氏对着干,如今我若是和皇贵妃对着干,皇太后就会青眼有加” “因为后宫只有不平稳,只有没有实际上的六宫之主,皇太后的权威才会得到彰显,到底谁才是六宫之主,是皇后,还是皇太后,还是如今的皇贵妃” 舒妃一时语塞,“这,六宫之主,自然是皇后,皇后不在,皇贵妃位同副后,自然也是六宫之主,可本朝以孝治天下,皇后处理六宫事务不假,可皇太后的意思也是很重要的。”舒妃是饱读诗书的,不是不懂事理之人,金秀这么一问,她自己个这么一番话说出来,也顿时明白,“你的意思是,皇太后不愿意宫中稳固” “是不愿意中宫稳固,”金秀稍微修正了一下舒妃的说法,“这样皇太后才能够成为真正的六宫之主。” 这刷新了舒妃的认知,超出了她思考的范畴,她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显然是被金秀这论断给惊住了,“那么你才叫我去多奉承皇太后吗可,”舒妃忽想起了刚才金秀和皇太后的对话,“你受了皇太后的褒奖,难道也是因为和皇贵妃作对的缘故吗” “倒不是因为这个,”金秀自得一笑,“而是因为我听懂了皇太后话儿里头的意思,并且接了上去,皇太后这才会赞许吧而且我这刚入宫,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和皇贵妃作对,能说几句讽刺的话,也就是不容易了。” “可我素日里头也时常给皇贵妃说怪话,怎么皇太后并不是很关注我的意思”舒妃有些郁闷,“像今日这样的褒奖,可从来没有过。” 这个舒妃说起来是不是对着这些宫斗,哦,不仅仅是宫斗,而是职场厮杀经验完全为零,金秀无奈的摇摇头,但也只能是耐着性子解释,“臣妾新入宫,又是晚辈,算起来是皇贵妃的儿媳妇,我这样低等的身份,能够对着皇太后说上话,还能接上皇太后的话儿,这就是很不错了,可娘娘您呢就是在场面上说几句讽刺的话儿让皇贵妃难受这就能够博得皇太后的欢心了” “这是不可能的,”金秀非常直接,自己新入宫让皇贵妃稍微颜面上难堪一些,皇太后会觉得金秀这个人还不错,聪明伶俐,接的上她的话茬,而舒妃你是纳兰家出身,又是四妃之首,而且年纪这么大了,就算是要和皇贵妃对垒,也不是靠着嘴巴说说吧而且你那冷嘲热讽,对着皇贵妃的权势毫无损害,反而是让皇贵妃找到了由头来整治你,更是增加了皇贵妃的权威,让低级嫔妃们见识到,四妃之首都被皇贵妃整治着妥妥帖帖的,更是可以杀鸡儆猴了。 “要有实在的举动,若是类似前两次那样,皇贵妃大张旗鼓的来,又铩羽而归,这种事儿办出来,才能够让皇太后放心,您的永寿宫可以和皇贵妃一较长短。” 舒妃起初听了十分心动,可随即又长叹,“如今我没有了恩宠,其余的东西再去争什么,可到底是没什么用处了。” 舒妃就是那种抱怨的很多,但做的很少的人,若是换做是其余不相干的人,金秀是懒得理会的,但如今也没有办法,谁都知道舒妃和自己关系甚好,皇贵妃更是知道,两人家里头原本就算起来是世交。 三十三、用处何在(上) 猪队友,哦不不,不该这么形容舒妃,换一个好听的词儿,就是不怎么样的队友,也比不过没有队友,舒妃胆子小,稍微遇到险境就六神无主,而平时又不能顾安分守己,喜欢发牢骚,自己个又不做出什么改变。 我们的生活之中经常会有这样的人,或者说,这样的人占据了社会的大部分,不满现状又不想改变,只会发牢骚,舒妃这种人实际上是一个负面情绪较多的人,若是换做是点头之交的普通关系,金秀必然是躲闪不及,决不会上赶着凑趣,也绝对不会说要帮着这样的人出谋划策,但如今嘛,反正是一条船上的人的,若是这条船沉了,舒妃讨不来好,金秀也会玩完。 所以么,金秀虽然不怎么喜欢舒妃,但觉得舒妃还是该有自己的水平和能力,能够展露出什么,能够不让别人小瞧了去的。 “娘娘”金秀决定还是要小小的鼓励一把,“您是四妃之首,又是出自纳兰家,您瞧瞧,宫里头还有哪位嫔妃有您这家世的我年轻不知道宫里如何,就知道皇太后是出自钮祜禄氏,而其余的嫔妃,也不过是如此罢了,算起来,皇贵妃还是包衣出身呢论起家世来,除却前头孝贤皇后和南氏之外,就是您呢” 护军八大家,钮祜禄氏是太后家的,孝贤皇后是富察家的,南氏出自那拉氏,舒妃出自纳兰氏,论起家世来,舒妃的确不输任何人。 “您说没有恩宠,这虽然是实话,可六宫之中,也有不靠恩宠过日子的,旁人我不知道,就说豫妃颖妃,人家是靠着恩宠过日子的吗” “她们背后有蒙古各旗撑腰呢,”舒妃当然清楚,“所以也能在宫里头过的舒坦,皇贵妃也不敢如何她们。” “娘娘身后也有纳兰家,远的那些比如明珠公的事儿就不说了,如今宁老爷当着云南巡抚,又有了爵位,纳兰家复兴就在眼前,这就是娘娘在外头最大的臂助” “之前宁老爷还怕您在宫里头孤立无援,如今不是也好了”金秀笑道,“宫里头我陪着您呢,这还怕什么也该让皇贵妃知道你的厉害了” 金秀的确是善于鼓舞士气,在征缅大军阵前如此,在舒妃这里亦是如此,舒妃听到这话眼中露出了喜悦的光芒,“是了是了你说的极是,你的话儿再对不过了明个我就找皇贵妃的麻烦去,不管怎么样,起码要在面上挤兑的她下不来台才成”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金秀很是无语舒妃的理解能力,“错了,娘娘,面上要恭顺,不能出错,若是面上一再得罪,皇贵妃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六宫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您了。” 面上要恭顺,实际上多使一些绊子,那么谁都不会认为是你的问题,肯定是别人搞的鬼,金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没必要在面上如何,在六宫朝拜皇贵妃众人都在的时候,当面顶嘴挑衅,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挤兑皇贵妃是没有用处的,除了争一口气,其余对着自己实际的情况并无帮助,娘娘该实在些,想想自己个要怎么才能够让皇太后青眼,靠的什么” 舒妃起身在殿内踱步,来回走了几圈,金秀也不催促,自己的这一番话,不算什么真知灼见,但对着舒妃来说,绝对是振聋发聩,宛如洪钟大吕,过了一会,舒妃才回过神来,慢慢说道,“靠的要给皇贵妃找麻烦,靠的是我要有能力,让皇太后看到,我可以去制衡皇贵妃” 这算是开窍了,金秀笑眯眯的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如此的话,”舒妃忙坐回到了位置上,身子朝着倾,急切的对着金秀说道,“该怎么办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金秀老实说道,“我才入宫多久呢宫里头许多事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这要娘娘自己个找了。” 舒妃略微有些失望,但她也明白,金秀的确是对着内宫的事务不熟悉,“如今你不熟悉却无妨,事儿还是我自己个去想,想到什么,我再来问你,你帮着我出主意就是了,”舒妃笑道,“内务府昔日宁弟当差过,有些人是有老交情的,你若是要用什么,或者是想知道什么,只管来我宫里头,我叫他们来问就是了。” “能叫到永寿宫来问是内务府的官儿还是太监” “是太监,”舒妃说道,“内务府的官儿无诏不能入六宫,皇贵妃管理六宫,她也不能随意见内务府的官儿,除非是重要的事儿才成。” 很多人被古装剧迷惑,以为内务府都是一些太监在打理事务,实际上这是一个错误的观点,内务府由太监打理的衙门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敬事房,而内务府其余的衙门都是由着官员在打点的,官员都是男性,出入后宫是不合适的,所以就算是皇贵妃,也只能是在皇帝特批的情况下才能够见内务府的大臣,一般情况只能通过苏拉条件传递条陈折子来商量事情,而且本朝的皇后除却训诫嫔妃之外,外头的事儿几乎都无权过问,所以这样管着内务府的事儿,是更是少了。 纳兰永宁在内务府当差过,虽然比不上那些一直在内务府几代都当差的内务府世家,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关系在的,舒妃笑道,“下次来,请你过来,你若是有什么事儿问她,那就是最相宜的了。” 看来舒妃也不是全无势力之人,还是有些可以用的人手的,“只是有一样,我还是要告诉你,”舒妃笑道,“这些太监都是没根的东西,除却一直跟着咱们的,寻常的人,就算是有些香火情分在,但也不是白使唤他们的,还是要用银子。”舒妃叹气道,“咱们没有多少银子,依我看,能办的事儿,有限。” “银子不是什么大问题,”金秀说道,“眼下不缺银子。” 三十三、用处何在(中) 舒妃的意思金秀当然很清楚,一个已经不在内务府堂官任上,昔日留下来的人情,这么久过去了,想必也没有什么真正交情在了,若是真的还有那么点交情,长年累月下来,早就没有了,那这些关系还想着要维系,那么很直接,就是要靠银子。 像是皇太后或者是皇贵妃那样的人,那么几乎是不需要用银子来维系关系了,而是用权势和地位就可以笼络住地下的人了,而舒妃还有纳兰家,不行。 纳兰家颓废许久,内朝外朝的声势远不如从前,如今纳兰永宁虽然是起复,可对着朝廷的影响还是小的,更不必说是相对封闭一些的内务府系统了,内务府系统本来都是系统内流动的较多,和外朝干涉不大,除非当到军机大臣,兼管内务府差事儿,这才能够插手到内务府去。 纳兰永宁自从离开了内务府这个系统,影响就是大不如前了,所以很多关系,人家看在你如今得势当红的面子上,一次两次或许还是会帮衬一下,可很多难为的事儿,就不见得会帮忙了,就好像之前纳兰永宁要想完成金秀的心愿,将金秀选秀的资格给免了,内务府的人吃了几顿酒,面上话儿说的不错,可实际上,压根就不会帮纳兰永宁这样承担巨大干系的事儿。 舒妃对着未来还是比较悲观的,毕竟她自己个的银钱用度就不宽裕,还要外头纳兰永宁接济自己,这过日子都很艰难了,舒妃自然也不好意思再问纳兰永宁多讨要一些要通关节或者是打点内务府上下想着别的目的做的事儿。 “银子不是什么问题,娘娘,”金秀笑道,“银子暂时还不缺,只管打点下去,我这里有银子” 舒妃很是惊奇,“福晋你的银子从何处来” “十二爷在南边当差,还有些人孝敬来的,这些钱原本是想着开府后自己个添置家具,亦或者是买一些田地的,将来家里头日后就有了出息不过如今万岁爷让我们住在宫里头,这些银子一时间就用不上了,拿着宫里头打点关系了,是最好的。” 舒妃忙摆手,“何必如此赚银子不容易,我虽然不知道,可宫里头这些月例银子,上上下下用了总是不够,阿哥以后不见得还能外放当差,既然是有些银子拿来不容易,就且收着是了,而且阿哥是从来不管事儿的,以后家里头的事儿,还是要你来管,银子上,还是节俭些才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倒是很贴心的忠告了,金秀点点头,起码舒妃在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好人。 “娘娘教训的是,”金秀笑道,“只是这银子一时半会用不到,不如就先拿出去花了,娘娘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娘娘若是在皇太后面前得来脸,不必说,我也是必然高兴舒坦的,将来我的日子也是好过些。” 舒妃听到这话心里头真是高兴极了,朝着金秀连连点头,“我瞧着福晋你可是我命里头的贵人没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帮我几个大忙,入宫来,又是这样帮着我”她感叹无比,“我这真不知道如何说起了。” “娘娘不必急什么,”金秀笑道,“南氏托梦,这事儿,您反正也是要对着十二阿哥好一些的,又因为咱们的缘分在这里,自然就更不必一家人说两家话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再对不过了。”舒妃笑道,她亲热的拉起了金秀的手,“咱们自然是一家。” 两个人议定了一些昔日纳兰家的旧相识,再加上马佳宫女在边上出主意,几个人一起选了几个可靠的又是处在关键位置上的人,也不叫别人去联络,只是叫李如全和马佳宫女得空了就去找这些人,一应的开支费用都在金秀这里领。 马佳宫女又请金秀的意思,该怎么去接触,“倒是也不必太过于功利了,”金秀思索一番,教导道,“素日该怎么联系的,还是怎么联系,只是要循序渐进的送东西,用娘娘的名义赏银钱去,若是人家问起,就说是娘娘惦记着各位,请诸位若是得空了,去永寿宫请安喝茶,这关系上的事儿,你们比我懂,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讲的是细水长流,水到渠成” 马佳宫女佩服的说道,“福晋的话儿,再对也没有了,若是等着有事儿求上门去,只怕是砸再多的银钱,人家也是不帮了。” 这是切身之谈,金秀上一辈子在竞选干部的时候,总是后知后觉,大家伙都知道要提拔的事儿早就运作许久的时候,她才知道这回事儿,等到知道这回事儿要去找领导沟通的时候,所有的位置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领导早就把那些细水长流水到渠成的人给安排到了,像是这种临时抱佛脚,死到临头才找上门来的金秀,被遗忘,是非常正常的事儿。 “也不求人家帮不帮吧,”金秀笑道,“一来是行个方便,宫里头没有人帮衬着,日子难过二来呢有什么消息的话,让他们可以迅速的告诉咱们,免得事到临头,咱们还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舒妃高兴的走了,她觉得自己个没有白来,随即永基就回来了,告诉金秀,“晚间要请十一哥和福晋用饭,能预备下吗” 金秀奇道,“怎么好端端还要请他们吃饭可是有什么由头吗” “倒也不是,恰好今日十一哥给十五弟题了扇面,说起来,之前不是还央着他写个法帖给你吗十一哥就说今日要过来。我思来想去,你不是预备下了礼物吗恰好就这一次给了。” “哎哟”金秀笑道,“这倒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东西业已在宫里头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送过去呢,恰好就不必送了。” “准备的事儿很是妥当,快着些就能办好,”金秀继续说道,“恰好饽饽什么都吩咐了,今日让他们做出来就是了。” 三十三、用处何在(下) 此前因为赐给富祥和图海表哥家的年礼,金秀花了一些银子让御膳房特意给自己准备一些可口的饽饽,如今刚好日子凑得到,今日招待永瑆恰好就用得上。 招待客人,原本是小事儿,但这尺度问题,还是要问清楚的,“招待十一阿哥和福晋,算不得什么,只是这招待上怎么安排,爷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安排”永基奇道,“咱们吃什么,也请十一哥他们吃什么就是了。” “这可不成”金秀笑道,“咱们素日吃的,是家常便饭,自己吃吃也就罢了,招待客人,如何使得” “那按照你的意思,还是要山珍海味的招待着吗”永基笑道,“我们兄弟寻常吃饭罢了。” “倒也不必如此,若是山珍海味,一来咱们难以置办,二来只怕别人还以为咱们是多散漫花钱呢,”金秀笑道,“菜不必名贵,但要精致可口些,既然爷说是兄弟寻常吃饭,家常的菜式准备着,再加几个菜,配上一壶酒,再来几盒饽饽,如此可好” 永基点点头,“你安排去就是,”永基知道金秀安排事情甚是妥当,也不过问这个,他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十一哥话里话外说了好些次,就问我要南边回来的土仪,我这想想,寻常东西只怕是不能入他的法眼,可这年下咱们自己个也难买什么好的,今个若是来,必然还是要再说的。” “爷不必担心什么,我已经预备妥当了,保管十一阿哥满意,”金秀之前就预备下来了,趁着小叶子出宫送节礼的时候,从桂大奶奶那拿回了自己南边藏回来的东西,这些好东西,足够可以送给十一阿哥了,“不过,咱们这好东西也不能白送出去,十一阿哥总要付出些什么吧” “十一哥说写两份法帖给你练字,他的字儿最好,若是再仔细写,这可是大礼。” “这还不够,”金秀微笑道,“爷还应该要别的一些更好的东西来,”金秀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比如说” “比如什么”永基追问。 “比如一些”金秀凑在了永基的耳边,细密的说了几句话,永基睁大了眼睛,“这些,你觉得靠着今日的招待,能拿来吗” “只怕是不成吧”永基犹犹豫豫的说道,“十一哥,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啊。” 金秀笑道,“没事,没事不是一时,怎么知道不行” 金秀还是很具有实践精神的,什么事情都愿意去试一试,永基原本有些犹豫,但见到金秀自信的眼神,还是点点头,“只是这事儿,还是你来吧我到底是脸嫩些,有些话不好说出来。” “这有什么还是要爷自己个说,”金秀抿嘴一笑,“我只能是在边上小小的敲鼓几下,毕竟男主外女主内,我若是说多了,十一阿哥还以为我太不懂事太不懂规矩了。” 这是十一阿哥夫妻两人第一次联袂而来,所以还是要慎重一些才好,金秀午后等着永基出门后,就先分派各太监宫女差事儿,务必要万事妥帖,先是派遣了小叶子去御膳房要饽饽并一些酒菜,不指望有什么好的,添银子能够有好些的,也就是罢了,小叶子去了一会,就回来告诉金秀,“刘大哥说,他那里有新做的船点,原本是想着年下进献给主子们的,所以这两天做了一些试试手,恰好就可以拿来。只要赏给点心房的太监一些碎银子就是了。” “极好,”金秀还颇为喜悦,“南边的点心,我还是喜欢的,只是还有一件事儿,这东西那来可有没有不妥当的”金秀怕这些船点既然是进献给上头的,点心房的太监偷偷拿出来会不会承担干系。 “刘大哥说无妨,他说毕竟这个船点素日里难得做,年下要进献,所以就先做一批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再改一改,若是咱们不用,他们也就是自己个吃了。” 听到小叶子这么解释,金秀才点点头,放心下来,“别的吃食呢” “有两壶绍兴酒,奴才想着在暖炉上温一温,刚好可用,”小叶子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奴才给了御膳房的人五两银子,他们置办出来了,还加了两碗菜,并一个锅子,说得好听极了算是孝敬咱们阿哥,实际上不还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以前我想要在御膳房拿一些东西,真是比登天还难” 跟着金秀和永基外放缅甸,又见了许多的大世面,小叶子到底也历练出来了,若是换作是以前,他必然是冷嘲热讽没完没了,可如今他也不过是笑骂一句,也就是轻松放过了。御膳房的开价放在外面 “你倒是想得开,不过银钱上还是要注意一些,别叫人知道咱们突然发了财,若是有人问,你就说场面上短缺不得,也只能是应付着办了。”金秀点点头,笑道。 “奴才知道,财不外漏嘛,除却奴才之外,没人知道侯胖子这条线呢,福晋放心吧。”小叶子知道轻重,“也有人问起过,奴才就只能是苦着脸说打肿脸充胖子了。” 说起了钱,金秀笑道“问你借的那些银子,你可问侯艳年拿来了” “奴才没拿。” “这是怎么说的”金秀奇道,“之前也说了不过是问着你周转一二罢了,如今既然是交通商行哪里沟通的没问题了,自然你的银子还是该你的。” “奴才不缺那些银子使,”小叶子显然也已经超出了他本来的那些金钱观范围内,大气的很,“再说了在宫里头如今也不用花银子,再说了,奴才如今还这么年轻,跟着福晋和阿哥当差,若是现在就计较这些养老钱,未免也太可笑了。” 金秀颇为诧异,但又很是欣慰的点点头,如果能够用自己的言传身教来影响到别人,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你这样想,就很好,且不着急,但这个银子也不能不还给你。” 金秀在小叶子这里,感受到了当老师的快乐。 很多人可能觉得当老师是天下第一等的苦差,但金秀不这么觉得,在她看来,能够传授自己的学识、灌输给别人自己的思想,这种成就感,是任何事情都比不上的,就算是赚更多的钱,也是比不上这个成就感的。 小叶子就是这样的学生,在金秀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改变了自己个的思想,把自己之前最为看重的银钱,现在都抛在一边去了。 “这银子也不能够白白便宜了侯艳年,不能够不还你,”金秀笑道,“你就把这个银子放在他商行柜上就是了,就当是借给他的,让他给你利息银子就是了。” 小叶子笑着答应了下来,“这一次奴才出宫去,刘掌柜问了福晋几句话,让我告诉您。” “什么话儿” “他说,以前他帮过福晋,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还要请福晋帮衬一二才好。” 金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她在刘掌柜那里读书讨论受益良多,刘掌柜其人虽然话语不多,但和金秀讨论的时候,偶尔发言,也是中肯之言,不过出的主意,或者是讲的道理,不算是很符合社会主流思想的,但金秀乃是后世而来,如何不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见过的听到过的异端邪说真不知道凡几,刘掌柜有些出格的话儿,在金秀听来实在是不算什么,她倒是还颇为觉得自己个足够当刘掌柜的忘年交,这些话儿刘掌柜在外面是必然不会说的,能够和自己说,想必还是觉得自己足够可以畅谈这些事儿。 “这有什么难的”金秀笑道,“只管叫他告诉我是了。” 小叶子倒是提了不同的意见,“奴才觉得这个刘掌柜神神叨叨的,不像是什么好人” “这话是怎么说的不过是一家书铺的掌柜吗还能是怎么神神叨叨的” “奴才这一次去,在店里头等了许久,都不见这个刘掌柜,后院到处找了找,都不见人,我还以为人不在,在前头略微等了等,预备走了的时候,刘掌柜倒是从后院里头出来了”小叶子惊奇的说道,“明明我才进去瞧过,后院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这就是神神叨叨的了”金秀笑道,“许是你没找仔细罢了。” “那也就罢了,只是我问他在何处,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我,长久都没有说话,我被他看着心里头发毛,正预备走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就问我来做什么,奴才自然说是来借书的,还送了节礼来,他不谢恩不说,反而是说了几句话儿,奴才是压根都听不懂,刚想问说什么呢,他就给了我几本书,让我走人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金秀笑道,“这个人原本就是怪人,这个书铺开在巷子口,素日里头都没什么人进出,生意自然更是没有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怎么赚钱,他的东家似乎也不指望着这铺子赚钱,也就是这么一味放着,街坊们都说,这地方用来开什么饭庄,或者是茶馆,可要比这书铺强多了。” “素来也没有什么朋友,倒是我昔日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借书也不是白借的,还是要去打扫卫生擦地擦柜子,如此才能够借一本书回来,完了还要说一说这书里头的事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怪人素来都是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优点,就好像这书铺里头的书,倒是真有些不太让外头见得到的书,这所谓的见不到,并不是什么前朝的善本,而是一些在外人看来旁门左道没有什么用的书,这些书才有意思,才能够和自己的所学对照,指导自己的所作所为。 “奴才反正觉得哪里瘆得慌,”小叶子说道,“以后还是少去些才好,”他见到金秀看着自己,又忙解释,“福晋有吩咐,奴才自然是照办的,只是就在门口等着是了。” 这会子说了一会话,小叶子就退出去要去准备今天的膳食,虽然定了下来添银子加菜,但若是不提前在御膳房那边看着,添的菜也有可能被被人截胡,被别的地位更高一些的,银子出的更多一些的人抢了走。 在后宫就是这样,金秀无奈的摇摇头,并不是就靠着有钱就可以解决一切的,面对着金钱和权势,在宫里头的所有人,甚至是在官场上的所有人,都毫无疑问毫不动摇的选择了后一个。如果是皇贵妃要添菜,那么对不起,金秀就算是加了银子,那也是必然要不来了。 小叶子走了后,金秀看着小丫头在布置餐桌和各种摆设,客人要来,干净整洁的环境是必须的,而根据着客人的喜好,还有季节的关系,安排不同的装饰,比如屏风的花纹、炕桌上的摆设、用的器具是镶金还是象牙的,都是有讲究。 当然金秀现在别的是解决不了,但根据着客人的到来,而换一换靠垫桌布并一些桌椅等,还是可以做得到的。金秀和永基素日的膳桌,只是够两个人对坐罢了,今日乃是四个人吃饭,那就要换了桌子。 宫女们在殿内忙着,金秀一旁看着指挥,章嬷嬷进了来,她当然知道今日要请十一阿哥吃饭,虽然她对着这种应酬不以为然,觉得完全是在浪费银子,但她也没有啰嗦什么,毕竟宫里头的日子就是如此,应酬是很常见,并且很重要的。 自从容姑姑入了阿哥所,章嬷嬷很是低调了一段时间,她怕容姑姑这尊大佛来到了永基这个阿哥所,似乎是要来抢班夺权的,要削减自己的权柄,她面对着容姑姑的虎视眈眈战战兢兢,低调了好些时候,这才注意到容姑姑除了一些时候整肃太监宫女之外,其余的事儿一概不管,数日里只是窝在屋里头不出门,章嬷嬷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不再是那么紧张了。 今日来是有事儿禀告的,“福晋,寿康宫的人了,有话吩咐。” 三十三、用处何在(完) 皇太后怎能派人来了金秀忙起身亲自迎出了正殿外,果然外头有一个小太监捧着一盒东西过来,见到金秀鞠躬请安,金秀忙躲开,不敢受寿康宫伺候皇太后的人行礼,就算是底下的小太监也不成。 “奉李嬷嬷的吩咐,皇太后慈命,赐雨前龙井一盒,宫燕二两给十二阿哥和十二福晋。” 金秀忙蹲下来行福礼,“臣妾感激涕零,不胜欣喜”又忙起身,亲自接过了小太监手上的盒子,交给了边上的小叶子,她又朝着章嬷嬷使了使眼色,章嬷嬷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预备了一块碎银子,塞给了小太监,小太监眉开眼笑的,忙又给金秀打千谢赏,“奴才谢过福晋。” 金秀忙叫他起来,“这大冷天的,你过来送东西实在是不容易,原本要请你喝杯热茶再走,只是怕你当差忙,就赏几文钱给你,自己打酒吃就是了。” 小太监虽然是在寿康宫当差,但素日到外头当差的,还真的不常见,所以见到金秀这样的赏赐,还是颇为高兴,“福晋您客气了,奴才不敢当。” “敢问公公,”金秀若无其事的说道,“老佛爷赏赐的好东西,是我这里才有,还是各处都有的” “就只有十一阿哥那边,和福晋这边才有的,其余的人都没有,”小太监笑道,“福晋太客气了,我在十一阿哥哪里,他可是什么赏赐都没给呢。” 原来是两人都有,金秀点点头,东西不算是很贵重,但对于皇太后来说,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反正金秀是从未听说过,有宫眷们提起皇太后除了寻常的大节日之外,有单独赏赐给众人事情,联想到上午的事儿,金秀心里头一动,笑道,“我得了老佛爷的好东西,高兴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这位公公,不知道皇太后什么时候得空,若是方便,我想着当面叩谢老佛爷。” 章嬷嬷不屑一顾,皇太后怎么有空说受你的拜见宫里头谁不知道皇太后最是不见外人的,除了皇贵妃偶尔可以入寿康宫之外,其余的嫔妃请安问好都只是在寿康门外就被挡下来了,你还想见皇太后 这赏赐想必也是皇太后偶尔想起来宫里头还有这两位孙媳妇,所以提了一嘴才叫人赏赐了这些东西来,茶叶和宫燕,在阿哥所算是不错的物件,但在寿康宫,只怕是皇太后都不会知道这些寻常的东西,十二福晋瞧着聪明,怎么这会子犯糊涂了还要上赶着去寿康宫拜见,等会可能就要丢面子了。 “李嬷嬷交代了,若是福晋问起,就告诉福晋,老佛爷午后歇了中觉,三四点的时候,恰好有空,福晋伺候老佛爷喝茶用点心,是最好的。” 金秀大喜,这一次算是问对了,上午的事儿也算是没做错。 小太监微微弯腰鞠躬,随即离开了。 外头冷,金秀也站不住,于是就着福子的手,慢慢的走回到了正殿,等到章嬷嬷回过神来,赶到屋里头的时候,金秀已经端坐在炕上喝茶了,章嬷嬷上前喜气洋洋的朝着金秀福了福,“恭喜福晋,贺喜福晋” “嬷嬷这是怎么了”金秀笑道,“好端端的,恭喜什么呢” “福晋得了老佛爷的喜欢,这可是天大的福气”章嬷嬷满脸堆笑,喜气洋洋,“我在宫里头这么些年了,可是没见过老佛爷对着哪一位阿哥,哪一位福晋是这样的另眼相看的,这样的好福气,真是难得,咱们十二阿哥以前得过老佛爷的疼爱,不过那也才几日罢了如今这样特特的赐东西来,可见老佛爷是真的喜欢福晋您呢” 金秀很想怼一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但是想想看还是算了,的确在外人看来,自己个的确是福气,而且这福气是难得一见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若是这样胡乱怼人,只怕是章嬷嬷心里头不爽。“是的呢,”金秀想了想,还是附和了章嬷嬷,“只是我到底地位低了些,不好多多亲近,哎,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福晋不必着急,”章嬷嬷起初还觉得来伺候金秀实在是难为了自己,也让自己的档次拉低了不少,可自从纳兰永宁送嫁,福康安前来祝贺这一点存疑,按照福三爷自己的说法是路过而已,再到了宫里头,竟然能被破格住在宫里头,如今又有皇太后青眼,章嬷嬷只觉得金秀祖坟冒烟了,哦,不,是自己个祖坟冒烟了,“皇太后既然愿意让您去寿康宫,这就是天大的缘分,只要您伺候好了皇太后,皇太后对着你好一些,厚待一些,福晋以后在宫里头就过的舒坦了” 章嬷嬷又忙言传身教起来,“在皇太后跟前,福晋千万不可多嘴多舌的,皇太后最不喜欢多嘴的人,这是一节;此外,皇太后也不喜欢自作聪明之人咳咳,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皇太后不喜欢人太聪明。” “嬷嬷只怕是说错了,”金秀笑道,“皇太后应该是不喜欢自觉得聪明,但实际上不聪明的人,是不是” “是是”章嬷嬷笑道,“奴婢说的这个意思,所以还在是皇太后跟前蠢笨一些才好,福晋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在谁面前,说什么话儿。” 皇太后真的喜欢蠢笨之人吗金秀对此深表怀疑,若是自己真的蠢笨一些,听不懂皇太后话里头的弦外之音,今个怎么会得了这样的头筹 不过金秀是有一点好,不太会当面反驳别人,她还点点头,“嬷嬷说的极是,我记下了。” 见到金秀今天很温顺,章嬷嬷的谈兴越发的好起来,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一番话,无非是自己经验丰富,什么时候都该自己的,诸如此类的话说的是越发不可收拾,金秀被迫听了一会,忍无可忍,“章嬷嬷,”她趁着章嬷嬷啰啰嗦嗦中间换气的时候,忙打断了章嬷嬷的独自表演,“你去请容姑姑来,我有事儿分派给她。” 若是说要垂问于容姑姑,章嬷嬷必然不高兴,但是说有事儿分给这个难说话资格又老的容姑姑,章嬷嬷倒是挺高兴的,忙下去通传了,过了一会,容姑姑就过来了,依旧是脸色冷漠,礼数上虽然非常周到,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福晋有什么差事儿吩咐” “没有事儿派你,只是想问几个事儿,”金秀笑道,“姑姑,你且先坐。” 容姑姑自己个搬了一张凳子来,告罪坐下,“福晋想问什么” “皇太后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第一个问题就是如此直接,又是这样如此的大难题,容姑姑愣了一下,“福晋想问这个事儿做什么” “姑姑先回答我的话儿,我再告诉你,今个在寿康宫,我和皇太后说了什么话。” 容姑姑更是一愣,“你还和皇太后说上话了”她的神色除了惊讶,没有别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种果不其然的神色,“福晋果然是会惹事的主儿。” 这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金秀权当做没听见,只是低着头喝茶,容姑姑微微一思索,“皇太后不好对付,是一个厉害的人。” 这个评价很高,而且是绝非一般的人,能够在容姑姑这里得到“厉害的人”这个评价的,金秀倒是有些兴趣,“为何说皇太后是厉害之人。” “万岁爷的两位皇后,都斗不过皇太后,如今的皇贵妃,只怕也是斗不过皇太后,你说她厉害不厉害” 这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金秀奇道,“皇太后为何要斗” “这个问题,您该问皇太后去,我又不是皇太后,如何知道为何要如此做” “仅此而已吗” 容姑姑凝视金秀,“福晋很想知道一些宫廷秘辛吗” 当然想知道了,谁都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呀,不过面上当然是义正言辞的要拒绝,“姑姑若是觉得合适可说,自然是会说,若是真的有那么不为人知的秘辛,我却也不必知道。” 容姑姑看穿了金秀的言不由衷,微微冷笑,于是抛出了几个大秘密来,一时间震惊的金秀险些坐不住了。 “你可知道万岁爷实际上和皇太后不和许久” “但皇太后又是可以和万岁爷面上和气” “有没有听说过,宫里头早就有传言,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有的传言,那就是万岁爷并非皇太后亲生” 这三个事情震惊的金秀都握不住手里头的盖碗,她忙站起来,又起身将站在门内擦桌椅放碗筷的宫女都使唤了出去,见到殿内没有人,这才进了内殿和容姑姑说道,“姑姑你疯了这些话儿你也敢说” “怎么”容姑姑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但依旧给她冰冷的脸上带来了些许光彩,“听到这些话,就受不住了依照你这胆大妄为的性子,什么事儿都敢做,怎么这些话儿都不敢听了。” “我只是让您给我说说皇太后是什么人,没有让您告诉我这些事儿”金秀有些气急败坏,“我现在不想知道这些事儿。” “这些事儿才能够告诉你,皇太后是怎么一个厉害的人,”容姑姑得意洋洋,为自己震慑到了金秀感到十分的得意,“最后一个事儿,那只是谣言,但之前两个还是有根据的,福晋想不想听。” 金秀实际上挺想听的,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晚间还要招待十一阿哥和福晋,时候差不多了,如果再在这里耽误下去,听这些宫廷秘辛入了迷,耽误了招待请吃酒,那么就不好了,“今日且不急,皇太后已经许我得空了去寿康宫拜见,”她灵机一动,“章嬷嬷素日忙得很,姑姑你得空,不如陪我去” “寿康宫我去过多次,陪你倒也无妨,不管奴婢要把话儿说在前头,奴婢去了,可不见得是好事儿,”容姑姑说道,“奴婢身上带着是先皇后的身份,和影子。” 容姑姑执拗的很,外头当着众人的面,不说这个“先皇后”,可和金秀和永基私下说话的时候,口里头称呼南氏,不是用“先皇后”,就是用的“主子娘娘”,十分的不避讳什么。 容姑姑的意思非常清楚,她的到来,会让皇太后想到南氏,而南氏,听说和皇太后也是不睦,也不知道是几位六宫之主自己的问题,还是皇太后的问题,或许婆媳关系,本来就是天下最难处理的关系,而天家的婆媳关系,更是要夹杂上许多别的纠葛,估计更难相处了,哦,是了,金秀和皇贵妃不是也很难相处吗虽然皇贵妃还不到皇后,但眼下这实际上的婆媳关系就不是那么的友好了。 “无妨,”金秀仔细想了想,反正容姑姑来了永基这里伺候,也不是什么秘密,再者,金秀和永基的身上的确是打上了南氏的烙印,这一点与其拼命否认,拼命洗白先自己,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承认下来,有些时候所谓的枷锁,实际上也是保护自己的保护色,“横竖大家都知道的,容姑姑跟着就是了,寿康宫宛如龙潭虎穴,若是没有你陪着,我还真不敢自己个一人去。” 容姑姑一声冷笑,“福晋客气了,既然是您不得空,那么过几日咱们再说吧,奴婢也想着要听一听,您是怎么在皇太后面前说上话的。” 和容姑姑的交谈不算成功,金秀想知道的没有知道多少,倒是让容姑姑吓了一大跳,世人都说,金秀也亲眼得见,永盛皇帝和皇太后母慈子孝,端的是十分河西,怎么会说是两人不和已久呢不和的原因是什么表现是什么怎么样解决这个不和目前的金秀的确是看不出来,不过她没有功夫担心别的事儿,她必须要开始谨慎又热情的接待永瑆夫妻两人了,这是今天的要紧事儿,不能耽误了。。 三十四、冬雪小酌(上) 容姑姑显然是对着金秀的能力还有怀疑,并且对着金秀坐在十二福晋这个位置上的这个现实,也非常抵触,她是对着十二阿哥的前途前程不甚在意,但是不代表什么人都是可以靠近十二阿哥的,甚至在她看来,像是金秀这样出身寒门的女子,压根就不配赐婚给十二阿哥,皇帝将这样的女子赐给十二阿哥,不仅是对着十二阿哥的侮辱,更是对着死去的南氏,最大的羞辱。 容姑姑的眼中有鄙夷之色,金秀也不在意,旁人不认识你这个人,不明白你的本事,也不知道你的能力,自然是心存怀疑。 容姑姑的身份也同样让金秀怀疑,身为南氏的忠仆,应该是对着永基无条件的忠心耿耿,但她又对着永基表露出不咸不淡的样子,别说是不在金秀面前凑热闹,永基面前更是从来不去,偶尔遇见也只是礼数上周全,南氏过世的时候永基正在热河避暑山庄,压根就不再跟前,永基想着要问一问南氏临终前的情况,是否有遗言留下来,可容姑姑避而不见,或者是直接就说南氏身子突然不适,溘然长逝,并没有什么遗言留下来。 这让永基有些伤心,金秀宽慰之余不免有些疑心,宫里头人都说,南氏自从从杭州迅速的被押回到翊坤宫,那时候身子就坏了,缠绵病榻这么些日子,不可能说没有遗言和遗念留下来,若是南氏无儿无女的倒也罢了,可南氏分明是有子嗣的,没有传话下来,这不现实,南氏又不是出家的僧尼,怎么会没有话儿要告诉永基的 要不就是容姑姑没有在南氏临终时候守在跟前,要不就是南氏交代了什么,容姑姑不预备告诉永基罢了,按照金秀的猜测,还是后面这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就不必说了,反正容姑姑和金秀互相对对方的观感是一样的,那就是不十分的信任,还抱着一种戒备和提防的心思在里头,双方都想着要观察对方以观后效。 容佩既然是不愿意说,金秀也不强求,有些时候火候不到强行掀锅盖,也有可能会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 章嬷嬷听说了金秀下次要带容佩去寿康宫,也不免咋舌,她倒不是嫉妒容佩可以陪着去寿康宫而自己个不能去,在她看来,寿康宫越少去越好,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可以奉承并且可以拿什么好处的地方,有着容佩陪去,自己个倒是可以偷懒,但她还是怕容佩和金秀连累了自己,所以提前还是劝告金秀,“容姑姑脾气可不太好,福晋还是要约束着,免得她御前失了分寸。” 这就是章嬷嬷多虑了,容佩虽然性子冷了些,但不是不懂礼数之人,或许在礼数方面,金秀都还要听容佩的意见。 这事儿暂且不论了,雪停了有几日,今日却又下了,到了傍晚的时候,天色越发的黑了起来,还未掌灯,雪花就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了,金秀忙叫人掌灯,到处都点了宫灯,将庭院照耀的颇为明亮,当然,囿于经费不足,永基的这里,也做不到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但几盏宫灯点起来,又因为白雪掩盖,庭院之中颇为明亮。 金秀亲自看过碗筷等物,见到业已准备妥当,于是就到内里换衣裳,福子伺候着换衣裳,金秀随意问“这些日子年下到了,你们可还忙” “都是这阿哥所里的差事儿,倒也不算很忙,”福子是一位身材团团的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型,看着就很有福气,“福晋素日里头心疼我们这些宫女,事儿不多,年下又给了赏赐,真不知道怎么谢恩了。” “你们素日辛苦,”金秀说道,“年下原本该放假外头店铺里当差的活计都要放假的,只是你们在宫里头不能出去,而且我瞧着宫里头年节最忙所以说不得你们还是要辛苦一些的。” 年下是宫里头最忙的时候真是半点不假,今个早上做糕点,昨日是宝灵宫礼佛,前日又是安排人打扫卫生大扫除,前几日又是陪着皇贵妃剪窗花更别说每日请安问好了,金秀就觉得入了腊月,每一日都在辛苦奔波没有一日是得空还能小憩一会的。 “这是奴婢们的本分,”福子给金秀理好了衣裳,又拿着一面镜子让金秀看了看背面,金秀点点头,今日的衣裳是品蓝底绣紫色长寿花锦袍,脖子上挂着一根素白万字头的彩悦,端庄大方,颜色素净却不失华丽,身为今日待客的女主人,不应该也不能够穿的太过于富贵娇艳压了客人一头,那样是不成的。金秀坐下来预备头饰,福子边给金秀插头饰,又边说话道,“不必让福晋这样说的。” “也好,”金秀笑道,她拿着一根玫瑰花样儿的金簪子在镜子里头比了比,交给了福子,福子马上就给金秀穿插了起来,“等着出了正月,到时候我让小叶子去找找内务府,能不能派你们出宫办事儿,或者是让你们告假回家去看看。” “若是这样,倒真是奴婢们的福气了”福子笑道,她手脚利索的给金秀预备好了首饰,“奴婢倒是也不必出去,家里头阿玛额娘都在直隶呢,就算是出去了,也是不得见的小巧是京师人士,她若是能出去,还真的能抽空回趟家。” 感同身受有些时候是需要的,金秀现在肯定是不能肆意妄为,不能胡乱走动的了,就算是再想念家里人,再想着要和家里人见面,或者是住在一块,那也要忍住这种喷薄而出的,不能走错一步,想着像小燕子一样随意违反宫禁,只怕是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你们当差辛苦,又不得见家里人,是该让你们找个时候出去出去,你们倒是能出去,我却不能,所以还是要让你们有机会出去的。” “福晋别担心,”金秀是好说话之人,又不是那么会摆谱或者是事事儿要求尽善尽美吹毛求疵之人,素日里头都是宽和为主,倒是比絮絮叨叨的章嬷嬷,冷面狠手的容姑姑要好说话多了,所以福子还对着金秀挺亲近的,她见到金秀似乎脸上露出了一些忧愁之意,于是开口劝慰道,“咱们跟着您什么时候住在宫外去了,想必到时候想见家里人就方便了。” “怎么”金秀奇道,“我若是和阿哥出宫去住,你们也能跟着出去吗” “是,”福子笑道,她给金秀穿戴上了金手钏,“别说是我和小巧这些了,就算是小刘子和小魏子,也是跟着十二爷一起出去分府住着的,到时候还是我们这些宫里头分派的宫女太监伺候着十二爷和福晋呢。外头的人不怎么用,就算是用,也是在外头做些粗使的活计哦,这些都是章嬷嬷告诉我们的。” “若是如此,就是最好了,”金秀起初还不想出宫住,这是在未入宫之前如此想的,她既然打算是嫁给了永基,那么自然要为永基的前程谋一些出路来,去缅甸当差,这是金秀为永基设计的一条出路,这个出路可以为永基积累一个比较丰厚的资本,如果有了功劳,那么封爵的机会很大,那么将来两人的日子就能够过得更舒服一些,按照永盛皇帝那小气的样子,若是无名无分的一个阿哥,空桶的阿哥真是过得半点意思都没有,所以一定要有功劳,有了功劳,那么不管是日后分派差事儿,或者是能够承袭一个爵位,这对于十二阿哥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开始,靠着这样的功劳,那么日后分府,日子就从容了。 她之所以不想出宫居住,是因为觉得永基的爵位还是太低了些,镇国公这个爵位在前头大炎的时候,若是有一个公爵的爵位承袭下去,真是了不得的高等爵位了,可永基是皇子,外头比如傅恒这种异姓功臣的封爵就是不能用了,必须要用宗室的爵位来办。 而宗室的爵位,从高到低,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这样六级之下,才轮得到永基的这个镇国公,若是算做普通宗室,远派的宗室,那么这个居委的确不算错了,可永基是皇子,说句实话,又是在军前效力,征缅大局上有功劳的,有功劳的皇子却只是给了一个镇国公,金秀是颇为惊讶的。 按照永盛皇帝的性子,给皇子的爵位等闲不会给,他更喜欢让阿哥们开始当差,金秀起初也觉得皇帝会让永基当差,至于爵位日后等着年岁再大些的时候,再进行敕封,可如今皇帝给了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爵位,差事儿倒是没给,让永基继续在宫里头读书,不用搬出去住,金秀的打算,算是落空了一半。 住在宫里头也好,起初的金秀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权力就好像是房地产,在越靠近政治中心的地段,越贵。住在宫里头,到底要比住在宫外更靠近权力一些,对着永基的未来是有好处的。 可是金秀没意料到,宫里头的日子不是那么好呆的,就算是没有皇贵妃在一旁虎视眈眈,繁缛节和程序化的事情,也足够让金秀不厌其烦,人总是在缺了什么的时候才会分外留恋,现在的金秀,在宫里头住了三四个月,倒是有些想念外头的日子了。 金秀整理好了容妆,慢慢走出了里间,到了东暖阁,时候还差一点点,永基为表示尊重,亲自去请永瑆,这时候还没来,金秀还可以再继续想一想心事。 她托腮望着点在炕桌上的宫灯,默默沉思。 她在宫里头也有些日子了,舒妃有说过,她去各宫嫔妃处请安问好,闲谈之中也说起过了有关于永基和永瑆被留在宫里头继续住着的原因,还有就是为何成亲第二日各宫就纷纷赐给礼物来给二人的原因,就是大概的,大家都猜测到了,皇帝可能会动了立储的心思,想着要效仿他的皇阿玛,世宗天正皇帝一样,将几个阿哥养在宫中,作为储位之选。 金秀对着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特别是舒妃满脸荣光,似乎她都成为了太子妃一般在金秀前说这个话儿的时候,金秀非常镇定,而且带着一种不以为然的笑容,舒妃微微一愣,“福晋你觉得这事儿不可能” “万岁爷春秋鼎盛,还不至于动这个心思,”金秀当然非常清楚,自从南氏失势,十二阿哥最大的优势嫡子的这个身份上的优势丧失了后,永基基本上就没有可能再继承大位了,永基自己个也从未和金秀说起过自己有这个心思,他自己也认为,他自己的志向也就是要安稳过好这一生。 金秀知道历史,又明白皇帝的性子,虽然不知道皇帝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但很明确,皇帝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一种对着永基另眼相看,或者是高看一眼的模样。 但是为什么皇帝要让两个阿哥住在宫里头呢 面对着舒妃这样的疑问,金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两位阿哥还年轻,的确是要读书吧,读好了书才好上进办差事儿不是” 舒妃满脸失望,“那十二阿哥就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十二爷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好好读书,日后好好当差,若是分府出去,那么自然是最好了,”金秀的回答滴水不漏,“至于其余的,那都是万岁爷的恩典,咱们是不能强求的。” 既然是十二阿哥没戏,那么金秀是也觉得困在宫中,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只是如今才成婚没多久,贸然出去,也是不成的。 金秀正在想事儿,宫女小巧端了一个铜壶进来,“按照您的吩咐,已经生了火炉热绍兴酒,您看,这会子就热上,还是等着客人们到了再热” “等着他们来再热,绍兴酒可不能太烫,”金秀笑道,“若是热的滚烫,就没有酒味了,姜片可以是预备下了” “预备下了。” 三十四、冬雪小酌(中) 小巧问金秀如何热绍兴酒,北方的人甚少喝绍兴酒,却是还真不知道如何操办,金秀笑道,“等会热酒的时候,预备好两壶,一壶用姜片温热,一壶再加几块冰糖。” 小叶子生好了火,将小火炉端进了东里间,金秀又起身,尽数都看过各种事儿,见到都万无一失,这才放心下来,虽然在皇贵妃那种操持了巨大场面的人看来,今个这样的小宴,真是小的不能再小了,万全可以随意挥洒办着,可金秀这里不行,虽然她心里头不怎么认可护军人家重礼数看规矩这个习俗,但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大家都重视礼数,金秀自然也不好效仿魏晋风骨,还是要在细节上多多注意这些小事儿才好。 客人还没来,倒是又来了其他的人,舒妃永寿宫里头的玉子来了,这算是老相识了,之前金秀入宫跟着索绰罗氏拜见舒妃被困在宫里头住了一夜的时候,还是玉子来伺候着她的,今个见到玉子倒是颇为高兴,玉子忙先请安行福礼,金秀笑道,“你怎么来了娘娘有什么事儿吩咐吗” “娘娘说有些书白放着也是无用,”玉子对着金秀笑道,“让奴婢送给福晋,若是得空的时候,福晋可以看书消遣消遣。” 这好端端的,怎么又送了书来金秀有些疑惑,小巧接过了玉子手里头的书,递给了金秀,金秀看了看,也不过是四五本书罢了,看着书名还是一些寻常的书,真不知道为何舒妃突然送书来 金秀问玉子,“舒妃娘娘怎么说的还交代了什么” “娘娘说有些人可用,要让福晋知道。就说了这么一句,别的没有什么话儿了。” 有些人可用金秀似乎明白了什么,打开了上头第一本书,仔细的看了看,果然见到里头有夹着什么东西,打开一看,赫然是写着几个人名,边上还备注着职位和职务,看来这些就是舒妃,或者是纳兰家昔日的老关系留下来的人情了,金秀点点头,“替我谢过你家娘娘。” 她又问了玉子几句话,问玉子过的如何,舒妃性子不算太好,有时候喜欢自怨自艾说什么抱怨的话儿来,但总体来说,还算是比较中正平和,对着底下的人不算乱来,玉子比前年自己个见到她的时候要长高拔条了不少,好像是春日里头的柳树,噌的一下,就长高了,原本还是小丫头片子小女孩模样,如今更像是一个窈窕少女了。 玉子说道“娘娘哪里事儿少,不算多,奴婢素日里头除了自己当差之外,还要给嬷嬷姑姑们做一些手工活计,除却这些个,其余的都没事儿了。” 金秀点点头,“你得空了就过来寻我,我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好玩的,但是好歹也有些吃的,”她摆摆手,小巧拿了一盒点心来,“这个给你,你带去吃一些,今个我还有客人,就不留你了。” 玉子乖巧的起身告辞,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说笑声,小叶子跑了进来,告诉金秀,“福晋,十一阿哥和福晋到了。”显然今日的客人来了。 金秀忙起身,掀开了门帘,迎到了正殿之外,果然见到太监们簇拥着三人撑着几把雨伞在漫天大雪之中从门外进来,到了跟前,永瑆夫妻二人都是穿着猩猩红大氅,永基穿着月牙白的斗篷一同到了跟前,金秀忙请安,“给十一阿哥,给十一福晋请安。” 富察氏忙回礼,十一阿哥永瑆也拱手回礼,“弟妹怎么这么客气”永瑆笑道,“这天寒地冻的,还特意出来迎接,何必如此都是自家人” 论起口条来,十个永基都比不上一个永瑆,的确是能言善道,且十分诙谐之人;而金秀和富察氏却又是倒了一个个儿,金秀能言善道的,富察氏到好似讷言的很。 “外头冷,咱们还是到里头叙话罢” 几个人一起入了内,殿内温暖如春,红烛高照,正殿之中是待客说话之所,今日这天色不早,但按照规矩,还是要先坐下来喝茶说话的,众人解了大氅斗篷等,交给宫女们拿着下去,永基请永瑆落座,永瑆摆摆手,“都是自家人,何必在这里客套什么老十二,咱们直接上桌就是了。” 客随主便,自然是最好的,但客人有自己的意思,主人也要该满足客人,于是四个人又到了东里间,这是金秀和永基起居的地方,里面早就摆放了一张香樟木的圆桌子,桌子上摆放了各色茶果若干,永基请永瑆上桌,自己打横相陪,富察氏坐在了永基对面,金秀则是敬陪末座,坐在了永瑆的对面。 等到众人落座定,永瑆打量起了周围陈设,见到东里间之内明丽又不俗艳,落落大方的,一应的富贵陈设均无,都是一些宫里头安排的陈设摆放着,除却这些之外,就只有在炕桌上摆放着一盆青玉的宝石花盆栽,多宝架上摆放着都是一些书籍,永瑆点点头,“成婚之后,我倒是还第一次来十二弟你这,果然,还是要有成婚了才行,男主外女主内,有了女主人,这阿哥所,就和往日不一样了” 永基笑道,“十一哥说笑了,这不是和之前的还一样吗” “不一样,不一样”丫鬟们奉茶上来,永瑆喝了一口,笑道,“哥哥我倒是觉得你这成了婚,和以前就完全不同了,以前可不爱说话现如今不一样” 不爱说话无非还是因为南氏的缘故吧,若是南氏还在位中宫,请问永基又怎么会不爱说话呢。金秀心里头想道。 不过这倒是误解了永基,永基还真的是不爱和别人说话,之前是因为嫡出的皇子,永基有这个傲气,不屑和别人说话,而南氏失势后,永基是又自卑又忧郁,更是不想说话了。 这会子主要是永瑆和永基在说话,两人又说起了尚书房的事儿,金秀和富察氏插不上话,干坐着又无聊,于是金秀请富察氏吃一些茶果之物。 三十四、冬雪小酌(下) 如今大玄朝待客的规矩,从来都是先摆茶果等冷碟之物,供众人坐下清谈时候佐茶之用,今日金秀也是摆放了四样茶果蜜渍银杏果,八宝梨干,炒西瓜子,此外还有一样鲜果,是红枣,隆冬季节也没有别的什么水果,现在可不是后世,没有那么多反季节的瓜果蔬菜,能有这么一小碟红枣,都是花了银子问茶果房讨要来的。 这四样东西是佐茶之物,作为筵席没有正式开始之前的小零食,顺便喝点茶清理一下肠胃,可以等会更好的大快朵颐,若是正式的筵席,还要三拜三请,安席等等繁琐的流程,这是在宫里,不是在外头酒楼,若是想要操持一些歌舞伎或者是奏乐等等,金秀也操办不起来,还不如简单些,直接吃些东西就上菜得了。 这四样东西,富察氏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她在家里头见得好东西,可比金秀这好多多了,但永瑆是惊讶了,“好家伙这些东西可不简单”他惊奇道,“茶果房那些奴才,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没有真金白银的拿去,这些东西是必然见不了的,十二弟,你可是出了大血本啊” 永基一是没有准备这些东西,都是金秀来准备的;二来他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银钱才换了这些,“十一哥问到我了,我却不知道是花了多少银子,都是贱内预备的。” 永瑆看着金秀,金秀笑道,“也花不了多少银子,为了招待十一爷和十一福晋,御茶房一听说,就选了好的来进献了。” 这话不可能,富察氏倒是觉得金秀说的很有意思,但永瑆可不是那种容易被蒙混过去的人,“这四碟东西,问御茶房要,起码要花二两银子” 金秀不免心里头暗笑,永瑆的性子还真是好玩,这二两银子,外头的平头百姓说这个,倒是新鲜,可你身为皇子,把这二两银子挂在口上,未免也太把这银子看重了,如果是真的将银子看的这样的重那么金秀要永基说的事儿,还是可以办得到的。 “是要这些银子,只是却也不必这么多,”金秀笑道,“后头还有一些糕点饽饽等,一概都让他们料理了,他们这些奴才,却也是不小气,还给我减了一些,统共花不了多少银子,分摊到各式各样的东西上来,我倒是还便宜了不少。” 金秀说的满口市侩,富察氏微微皱眉,永瑆却是满脸微笑,“你是会做生意的。” “十一爷过奖了,无非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又要好看,又要节俭着才好,”金秀笑道,“倒是不必我们家爷,在南边做的大生意,如今却是不差这些吃穿上的银子了。” “哦”永瑆一听金秀这么说,就来了兴趣,他看向永基,目光炯炯,“我却是不知你做了什么生意” “贱内玩笑之语罢了,”永基笑道,“十一哥别当真,咱们且上菜,如何边说边聊” 永瑆点点头,于是金秀一招手,先是上了四个凉菜,凉拌葫芦丝,金钩醋白菜,糟香鸭掌,镇江肴肉,这里头稍微贵重难得一些的也就是肴肉,镇江肴肉天下闻名,原本北边几乎是没有淮扬菜的,但因为是永盛皇帝几下江南,江南的菜式他十分喜爱,所以将这些镇江的这道名菜也带到了紫禁城,御膳房之中有专门的一拨厨子给皇帝烧江南菜式,所以如今肴肉却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物件了,但这四个凉菜十分精美,的确是金秀和永基等人素日里头吃的少见的。 阿哥所的伙食都是大路货,都是御膳房统一烧出来的,填饱肚子没有问题,但若是多好吃么根据金秀后世这山珍海味熏陶出来的味觉来判断,还真的是不怎么样。 但今日这四个菜,食材虽不难得,但样样精致,味道也颇为可口,命小巧温的绍兴酒还没有端上来,永瑆就拿起筷子尝了几口,点头赞许,“味道极好。” 绍兴酒旋即温热好了,被端了上来,永基给永瑆斟酒,金秀给富察氏斟酒,富察氏还不愿意喝,只是说自己个酒量不行,劝酒可是金秀在行的,“这是绍兴女儿红,”金秀笑道,“入口绵软顺滑,绝非北边的白酒那么的呛人,我在这里头还特意加了冰糖,如此入口甘甜,更适合咱们女子饮用,福晋若是不信,请暂喝一口试试,如何” 富察氏退却不过,于是勉强喝了一口,果然那女儿红如金秀所言,甜滋滋的宛如蜜汤,富察氏这才点点头,“果然是福晋所言,的确是极好的。” 这四个凉菜之后,就是上热菜了,当然了,热菜就不是那么的豪华了,一个火腿烧鸭子锅子,一个口蘑炒笋片,这是冬日里难得的鲜香之菜,口外的蘑菇干和江南的笋干用淘米水发制出来,双倍鲜味,故名“炒双鲜”。 大玄宫廷内,冬日都喜欢用锅子,就是用炭火加温的汤菜,今日是一个烧鸭子锅子,还有一个锅子,乃是大玄上下冬日里头都爱吃的酸菜白肉锅子,里头还加了粉丝肉丸等,酸香鲜美,叫人唇齿留香。 最后一样是小炒鹿肉,大玄宫里颇为喜欢吃鹿肉,认为秋冬吃这个,可以让身子暖热,抵御严寒,今日用的是鹿肉的背脊肉部分,清脆爽口,火候恰到好处,虽然是用捧盒放着从御膳房端过来,但还是肉质滑嫩,不肥不柴。 如此四个菜,也是超标了,按照金秀和永基两人的份额,每日不过是两个素菜两个肉菜并几个主食饽饽等罢了,今日这样的菜,还真是被永瑆说中了,没有几两银子,可拿不下来。 永瑆用的极为热闹,心情也好,当然,无论是谁,见到美食当前,总会觉得心情极好,永瑆红光满脸的,和永基碰了一下酒杯,“嗨在十二弟这里,我才知道一件事儿,在你这,才叫做是吃饭用膳” 三十四、冬雪小酌(完) 永瑆显然是对着四凉四热八个菜颇为满意,一壶绍兴女儿红也温的恰当好处,不冷不烫,温热顺口,酒香被热气一逼,香味若有似无,十分醉人,永瑆吃了一口酒,眉开眼笑,“冬日喝这女儿红,刚好,刚好” 菜式自然是不必说了,大玄宫廷惯例,是极少上鱼鲜之物的,一来是腥气不好控制,二来也怕是鱼刺卡了主子们的喉咙,第三呢鱼鲜这种东西,时令性比较强,若是什么时候让主子吃的顺口,在不是时令的时候要吃鱼,要御膳房置办出来,御膳房这可是要抓瞎了。 皇帝最喜欢吃鸭子,所以宫里头一年四季鸭子菜不曾断绝,今日这宣化火腿烧鸭子锅,咸香可口,冬日之中吃这些锅子菜,一下子身上就暖洋洋起来了。永瑆和永基说着话,金秀则是招待富察氏,饶是这样私密的场合,并没有其余的人在场,富察氏依旧是寡言少语的很,不过还算是给金秀面子,只要是金秀和她说话,她不管是多少字儿,多多少少还是会回一句的,这算是不错了。 酒过三巡,永瑆还要继续再喝,永基劝道,“晚间虽然无事,可雪天路滑,到底是怕出门跌倒了,十一哥,不如咱们再吃几杯,就罢了,再用些饽饽,如何” 到底是因为在宫中住着,不能够太放肆,永基这么说,永瑆也就罢了,“如此极好可有汤吗” “预备下了汤,”金秀说道,“还有好饽饽。” 既然是不喝酒,众人就闲谈说笑,永瑆有些微醺,脸上也带着一丝泛红,“这些日子读书倒是有些絮叨了,师傅们说的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儿,我也实在是呆不住尚书房,总是想着要去别的地方瞧瞧才好,十二弟,你觉得如何啊” 永基微微一愣,“去别的地方十一哥这是什么意思” “总是要办点差事儿的,”永瑆笑道,“咱们读书也好些年了,如今也成婚了,该是当差办事儿了。” 永基脸上表情微微凝固,半响不语,过了一会才慢慢说道,“十一哥这事儿,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事儿吧该是皇阿玛吩咐才是。” “是,你说的半点不错,”永瑆就说道,“是该皇阿玛吩咐才是,但咱们也不能干等着呀,八哥如今都有差事儿当着了,咱们可什么都还没有呢。” 就在上个月,八阿哥得了一个正经的差事儿,在宗人府协助宗人令清理世宗皇帝以降的宗室王族子弟玉牒,虽然不算是非常重要的差事儿,但的确是八阿哥拔得头筹,开始有了一个正经的差事儿当着,而且宗人府的工作是不重要,但是在政治上的意义相当值得人羡慕,宗人府的差事儿是管理所有皇族子弟的,清理玉牒,就是要将宗室子弟们的身份,再进行一次确认。 不但是军营之中有吃空饷的行为,在宗室之家,也是存在类似军营吃空饷的行为,比如有生了一个阿哥或者是格格,宗人府上了玉牒,就是有一份俸禄发放了,但后续有夭亡的,他们隐瞒不报,这个俸禄就可以一直领下去了。别以为宗室人家也都是非常富贵,近派的宗室起初有亲王郡王的爵位还算是日子过得不错,可几代人家下去,家里头若是没有差事儿可办的,慢慢的就是会家道中落去,可能前几辈人还看不上的俸禄,往往会成为后代过日子所需要的生活物资经济来源,所以那么当然,隐瞒就会成为常态了,这个年代之中的婴儿死亡率是非常高的,所以这里头“吃空饷”的事儿肯定是常态。 这个差事儿不好当,但起码是一个正经的差事儿,比起十一阿哥永基的抄折子,十二阿哥一点差事儿都没有的情况来说,好太多了。 秀停下了筷子,仔细听着两人说话,听到永瑆这类似抱怨的话儿,永基说道,“十一哥不是也有差事儿当着吗皇阿玛交代了你抄折子。” “嗨这算什么正经差事儿”永瑆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不过是抄书匠的事儿罢了,谁都是能够做的,何必就算在我头上呢” 永瑆也不敢十分抱怨,于是也就是说了这么一句也就不再说了,“如今年下时候不对,等到了明年开春,咱们一起给皇阿玛请安的时候,一起说道说道,你看如何” 永基忙摆手,“弟弟可不敢说这个” “你怎么如今胆子这么小了”永瑆不满的说道,“去年还说着要去缅甸军前效力,那时候怎么胆子大了如今叫你和哥哥一起求皇阿玛派点差事儿来办,你倒是不敢说了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去缅甸军前效力可是更累多了,而且这胆子要的也更大些” 永基一时语塞,金秀适当的插话了,“十一爷,我们家爷倒不是原本胆子大,他一直胆子就小的,之前以为当差不过是随便当当的,自从去了缅甸,回来和我说起,就说当差委实是辛苦劳累,而且稍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缅甸军前人头滚滚落地,这样一趟下来,看着真叫人心惊肉跳的,这才知道当差难当,所以原本还有些当差的心思,如今都打消了,就想着好生读书过几年舒服日子就罢了”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把永基的心情变化刻画的相当细致入微,永瑆适才还有些不满的情绪,听到这话也打消了,“你在军前效力自然是不一样的,可咱们如今接下去自然是要办一些简单的差事儿,成日闲着也不是办法”阿哥们的教学都有进度,他们如今的学业,其实只需要半天就够了,其余半天自己个呆在宫里头,“我这些日子都闲的发慌” “如今就腊月了,接下去事儿多的很”永基说道,“还要祭祖,赐宴,赐福等等,咱们事儿不少呢” “是不少”永瑆笑道,“所以我说还是明年开春预备着这个” 不一会,汤就到了,是酸笋鸡皮汤,酸鲜可口,醒酒最是相宜。 三十五、大雪飘飘(上) 永瑆的意思还是要在开春之后,等着年下忙完的时候再提这个事儿,永基却是有些犹豫,他不想凑到皇帝的面前去。 金秀所言,的确不是开玩笑的说法,很大一部分还是永基自己个的想法,他起初把当差想的简单了,特别是把要去缅甸军前效力的事儿想的简单了,虽然有金秀亲自在边上辅佐,但最开始的最初,永基可实在是担心的很,特别怕傅恒兵败,害怕自己个成为了孟驳的监下囚,特别是有几次在老官屯大营观战,潮水般的缅甸士兵,暴雷般的缅甸军阵就离着他不过是百步之远,甚至那些人狰狞的脸色都看的一清二楚,如此的凶险,永基事后也不免曾经抱怨金秀,让他来如此险地,金秀不以为然,大玄乃真当盛世,对着缅甸打不赢也就罢了,若是还被缅甸大胜,那么穿越来做什么还不如直接抹脖子算了。 面对永基的抱怨金秀倒是也有说法解释,“昔日宋真宗畏惧辽人事大,不敢前往前线,还是寇准一力主战,又骗了真宗皇帝前往檀渊督战,这才能和辽人对峙不败,我可没有骗阿哥,可阿哥既然拉来了这里,缅甸必败。” 永基虽然没有战后创伤综合症,但回京之后,有些晚上的确是睡不安稳,这一次外放缅甸当差,的确是锻炼了永基,但差不多也把永基原本就不大的胆子吓得一半都没了,现在他压根就不想当什么差事儿,特别是还要永基自己个壮着胆子要和永盛皇帝讨要差事儿,这是永基最是畏惧的事情。 而且金秀也觉得,如今应该潜伏着好生低调些才好,特别是如今永基是诸位阿哥之中第一个有了爵位之人,当然,这个爵位很低,但的确是有一些象征意义在里头,没看到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都很是羡慕吗 这算是出风头了,虽然没有绘图紫光阁功臣序列,但皇帝显然是对着永基这样自动请缨去最艰苦的地方当差效力,是比较欣赏的。既然是出过风头了,现在接下去就不能够一直出风头,暂时性的还是要避一避风头。 金秀从来遵循的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接下去既然不准备接什么差事儿,那么何必高调还是老老实实读书做学问就是了。 “明年春天的时候,到时候宫内的事儿不多,外头朝政上的事儿会多起来,皇阿玛也会忙的,到时候咱们只管着当差,和皇阿玛这么一说,我想着,为皇阿玛分担,总是好事儿” 金秀眼神一闪,没有说话,只是叫人上了汤来,今日的汤是酸笋鸡皮汤,酸鲜可口,醒酒最是相宜。金秀亲自斟汤,献给其余三人,“依愚弟浅见,这事儿只怕是急不得皇阿玛的谕旨,是要咱们继续读书上进的,到底是如今读书还未大成,就想着自己去当差,这” “是着急了些,”永瑆呷了一口酸笋鸡皮汤,摆摆手,“可这么等着也不是事儿,若是不当差,在宫里头没有出息,想着日后再在十二弟这里吃这样的好东西,也是难了,我可不比十二弟,镇国公的俸禄,一年还是有几百两银子的” 永瑆这个人还真是有趣,金秀见到富察氏露出了一些尴尬之色,没想到还是因为银子的事儿永瑆还是想着要当差,要当差的原因,到底还是因为俸禄薪水吗 真的是这个想法,还是永瑆故弄玄虚掩人耳目 这是值得思考的。 且不说金秀若有所思,永基听到这话,不免干笑,“十一哥说笑了,今个这酒菜是特意为了招待十一哥和十一嫂预备下去的,若是日日我这么吃,委实也是吃不起的。” “是呢,”永瑆伸着筷子要捞锅子里头的白肉,他今个可是大快朵颐吃的痛快爽快,“这酒菜我自己个就算是招待,也是不舍得置办的。” 富察氏尴尬一笑,对着永瑆说道,“爷,今个酒有些够了,不如罢了” “这才哪到哪呢”永瑆不以为然,“才喝汤呢” “是,”金秀对着富察氏笑道,“今个还有好饽饽,请福晋和十一爷用一些再走。” 醒酒汤过来,就是要上主食了,金秀特意说是好饽饽,富察氏还颇为好奇,不知道是什么饽饽,等到小巧端了食盒上来,把素白色的碟子拿了出来,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吸引了,只见到拿出来是第一个碟子里面似乎摆满了许多鲜花,有粉色的牡丹花,有紫色的菊花,娇小可爱的牵牛花,还有金黄硕大的佛手,满满的摆满了一盘。 永瑆见到如此,不免笑道,“怎么是来了一盘花难道叫我们吃这个不成不对如今这个时候,可没有这么多花” “这是什么” 金秀笑而不语,小巧又是端了一碟别的东西出来,这里就是一些小动物,白兔,灰色的麻雀,黄色的小鸡,有花纹的小狗猫等物,虽然较为娇小,但无一不是玲珑剔透,毫发毕现的。这时候众人才知道这些东西都不是真的东西。 “这是江南的船点,”金秀笑着解释道,“特色就是做的十分逼真,惟妙惟肖。” 旧时主要交通工具是船只,特别是江南地带,马车不算是最方便的,最方便的还是行船,而行船的速度比较慢,往往一趟船少说几天多则半个月,那吃饭自然要在船上解决,这些点心就是为这些坐船的达官贵人们准备的,因此不但味道可口,还必须香、软、糯、滑、鲜、型。在金陵,这里的船点,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秦淮河山最有名的船上,为了留住恩客们的上好点心。 后来船点就逐渐演变成江南一带最为出名的糯米点心,被达官贵人所看重,并且追捧,往往一套船点不仅是色香味俱全,更是有许多的美好寓意,如此一来,价格自然就惊人了,一席船点就要几两银子。 三十五、大雪飘飘(中) 宫中自然不需要这么多钱,因为宫里头御膳房御茶房糕点房这些地方,都不是市场经济主导的经营场所,所以这些船点,当然不必用市场价卖出来的。 船点都是用糯米制成,永瑆吃了几个赞不绝口,就连富察氏也用了几个,怕是糯米不消化,又是和北方的饽饽不同,所以金秀又预备了一盒枣泥山药糕下来,只是几个人纷纷表示,今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有船点吃着就足够了。 上了船点饽饽,这一日的小宴算是圆满结束了,众人接了宫女手里头送过来的茶盏,漱了口,这才起身到了西次间,这里摆放着朝南一张拔步黄花梨木罗汉床,靠几上摆放着几本书,书桌也是如此,书桌面东,后头还有一个书架,西次间乃是永基日常学习读书的地方,永基和永瑆坐在了罗汉床上,金秀拉着富察氏的手,绕过了书架,这里头就是西暖阁,上头又有一个小炕,地下已经摆放了一个小火盆,金秀邀富察氏上炕,“福晋请坐,长夜无事,咱们喝会茶,说说话如何” 富察氏点点头,她偏过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色已经漆黑,但因为雪下的极大,将天地都掩映的幽幽发亮,雪下的越发大了起来,宛如鹅毛一般洋洋洒洒,将屋外点缀着银装素裹,小巧端了茶上来,又摆了几个茶果。 两个人喝了一会茶,金秀见富察氏今日也是和往日一样,表露不出来什么高兴的神色,不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头似乎还有一些郁郁之色,金秀见到她如此,不免有些疑惑,“我瞧着福晋这些日子似乎心绪不佳,可是住在宫里头不甚舒坦” 富察氏微微一愣,随即尴尬一笑,“说起来的确是如此,宫里头规矩多,不比外头家里,哎,我原本以为在宫里头成婚,日后可以住出去的,只是如今却还要在宫里头呆着。” 金秀对着永瑆没有什么好感,在她看来,贪财之人,往往能难走的远,他的注意力和专注点,就只是在银钱上了,对着其他东西的追求,一定是会削弱的,就算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削弱的样子,实际上也不可能投入过多的精力在旁的地方。 但对于富察氏,金秀倒是觉得此人还值得交往,一来是富察氏宛如温室里的花朵,天真无邪不懂世事,另外富察氏性子也是温柔内敛之人,虽然金秀不是这种人,但她很喜欢这种性格。 所以见到富察氏心绪不佳,于是也就是如此劝慰,“宫里头是规矩大了些,到底不比家里头,俗话说,出嫁随夫,出嫁了之后就没有家里头那么轻松自在了,我这家里头以前倒还不如宫里头的日子好,所以倒不觉得难过,福晋出身富察家,在家里头想比较,还是在宫里头规矩大一些,不过如今到还好,无非是年下事儿多,咱们也忙一些,要伺候皇贵妃,还要到处应承,等过了冬,再开春了,听说可以去园子避暑,那时候就自在了。” 富察氏微微摇头,“你却不知道哎”富察氏复又转过头来看着窗外连绵而下的雪花,“我这心里头难受的很” 这话说出来,似乎又不是因为宫里头规矩森严的缘故,金秀颇为好奇,正想追问一二,但外头响起了永基的喊声,“福晋,还不快把十一哥要的东西拿来” 这是两人说好的暗号,只要永基这么一喊,那么就是要金秀出场了,永基和金秀之前商定,若是外头事儿自己谈不下去,或者是事儿都谈成预备着给东西了,这才需要金秀出马。 金秀来不及细问富察氏,于是只能起身,先请富察氏稍坐片刻,再到了外头,两人一起抬头望着金秀,“福晋,”永基笑道,“你预备下了好东西,还不快着些给十一哥吗” “东西好说,”金秀瞧了一眼永基的脸色,知道事情还不好说,或者是干脆就没说,“只是十一爷答应我的东西呢灵飞经,如今在什么地方” 永瑆一拍脑袋,“哎哟,瞧我这记性横竖都给忘了不必着急这事儿我已经早就放在心里了,”他对着永基笑道,“早已妥当,只是今个还没带来。真是罪过,罪过” 这明显是在忽悠金秀,按照金秀的分析,永瑆这个人的性子,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原本答应好给他的“土仪”没有给,才不可能说会提前写好法帖给金秀。 这肯定是推托之词了,但金秀也无从查证,什么灵飞经,根本就不是金秀要说的目的,“如此的话,多谢十一爷了,”金秀微微弯腰,福了福,“我这正想着练字呢,原本是跟着自己爷学,可是我们爷说了,宫内外无论是谁,还是十一爷的书法最好,故此我也就厚颜请自己这十二爷出面了。” “十二弟推崇我罢了,”永瑆谦虚说道,“我如今才多大不过是在年轻一辈人里头还算是不错罢了,当不得十二福晋你这样的夸奖,我离着那些海内大家还远得很呢。” “十一爷何必过谦”金秀转过身来,在书架上找了一个三寸的小盒子过来,递给了十一阿哥永瑆,“这是十二爷给您的土仪。” 永瑆看了看金秀,又转过来看着永基,“十二弟,这是什么意思” “给十一哥的,之前不便拿来,都还在云南呢,恰巧有人入京述职,这才拿了进来,不然如今都不得见呢。” 永瑆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接过了那个盒子,只觉得盒子似乎是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永瑆大失所望,自己这个蠢笨的十二弟,该不会真的送了什么云南土产来吧 他不耐烦的打开一看,随即猛地一惊,瞳孔睁开的老大,嘴巴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张开,马上就把盒子合上,放在了茶几上,“这可太贵重了十二弟,我不能拿这个” 三十五、大雪飘飘(下) 金秀无声无息的微笑起来,她等着永瑆接过了盒子,就站在了永基的身后,满意的见到了永瑆这震惊莫名的样子,永瑆的表情带着很多的震惊,但是在震惊之中,更多的带着一种渴求,这种渴求被掩饰在了虚伪和推托之下,实际上,就是一种贪婪的表情。 所以金秀很多时候都更喜欢是处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别人,就好像现在,金秀几乎就看穿了永瑆这个人,看穿了这个人,许多时候就可以开始筹谋别的事情了。 “十一哥这是做什么”永基笑道,“您开口问弟弟要云南的土仪,弟弟还能不预备下吗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是要献孝心的。” “这东西太贵重了”永瑆忙摆手,他一只手悬空摆手,一只手却是死命的按住了那个盒子,显然,他是觉得这东西的确贵重,贵重到他都不愿意放手了,生怕这放手,面前这盒子里头的东西一下子就不翼而飞了,“愚兄怎么好意思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永基喝了一口茶,“这不是和十一哥求灵飞经呢” “这不过是过家家闹着玩的东西,”永瑆笑道,“还值当你用这么好的东西来谢我我可不敢拿” 永瑆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永基微笑不语,转过头来看了金秀一眼,金秀心里头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永基也真是的,反正得罪人的事儿,还是要自己个出面去说,“十一爷最是睿智了,我们家爷,的确是有事儿要求十一爷呢” “什么事儿呢你只管说,”永瑆身子微微前倾,眼神之中露出了渴望,“只要是十一哥我帮得上,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这事儿的确难为,算起来,我们爷是十分不肯的,总是觉得让十一哥难为,”金秀打蛇随棍上,也马上就改了口,“但我却是不管不顾了,总是要请十一哥帮忙才好。” “你说就是”永瑆迅速的说道,“什么话儿你说就是。” “我听说,万岁爷预备着要修订大玄会典,军机处已经在筹备人手了,是不是有这个事儿” “你倒是消息灵通”永瑆朝着金秀点点头,又对着永基笑道,“你这位福晋,可了不得呀” “倒也不是消息灵通,只是这事儿大家伙都知道,外头的官儿也关心的很,”金秀笑道,“故此我才知道呢,十一哥就不必笑话我了” “是有这回事儿,”永瑆笑道,“我也不瞒着你,我这文采文字上的功夫不弱于别人,这事儿只要是我去求,必然是能归着我来管,再不济,我那岳父大人也不至于说把我就抛下不管吧” “所以这也就是刚才我要和你说的事儿源头,我若是有了差事儿,你再去求一求,皇阿玛难道还有不给的道理吗不拘是什么差事儿,有差事儿当,就是好事儿” 文字文采的功夫上不弱于别人金秀听到这话不免心里头好笑,大玄会典是什么东西那又不是昭明文选,靠的不是文采。 大玄会典相当于后世之中的行政法,规定了各衙门部院的权限范围和职能内容,分门别类,十分详尽,康宁、天正两朝都修订过会典,但因为年岁久远,衙门机构职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别的且不说,康宁朝的内阁,还是承袭了前朝大炎的体制,内阁大学士就是宰相,而从天正朝开始,世宗皇帝另辟蹊径,将内阁大学士架空了,创设了军机处,军机处和内阁这两个机构的职能职权就发生改变,那么就要用法典的形式给它确定下来,既然是行政法,那压根就不是靠什么文字文采,也不是靠书法了当然,如果永瑆去办这个差事儿,最后呈送御览的文本,肯定是永瑆来写,毕竟他的字儿是诸位皇子之中最好的。 “是,既然是十一哥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这个差事儿,您看看,”金秀轻声说道,“能不能带上我们十二爷呢” 永瑆笑容微微一滞,随即看着永基,“十二弟是这个意思吗” “是,”永基有些害羞,“贱内的意思,觉得我这个人文不成武不就的,或者这修书,可还成” “不成不成”永瑆摇头宛如拨浪鼓,“我可不是说你不成十二弟”永瑆这才发觉自己是有些语病的,又连忙解释,“不是说你呢,只是说你要来修会典这个事儿,不成” “怎么不成了”金秀奇道,“十一哥适才还说要带着我们十二爷出去当差呢,或者是和万岁爷一起求一求,要求一个差事儿下来当才行,怎么这会子又说不行了我们十二爷只要是跟着十一哥身后亦步亦趋就是了,怎么还不行吗我虽然是年轻不懂事,也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一句古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两兄弟若是一起当差,您拿总,十二爷听您的吩咐,这样什么差事儿办不好的” 这话颇为厉害,挤兑的永瑆脸上青红一片,“这话是不假,只是这事儿到底是小差事儿,何必劳动咱们两兄弟一起的大驾依我看,十二弟大才,无需这样的小差事儿来办” 金秀又说了几句,永瑆虽然很是垂涎金秀拿出来的好东西,但怎么说都不愿意,这事儿他想了很久,也是他能够做得到的差事儿,不管是从内到外,他都想了很多的办法,就等着这事儿一旦正式的出来,自己就可以顺势插手进去,以后修会典成功,这就是妥妥的功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永瑆又怎么会舍得把这个功劳分给永基呢就算是兄弟,也是不成的。 金秀不忿,又说了好些话,永瑆死活就是不松口,永基有些不悦,不过这个不悦是对着金秀的,“我和十一哥来这里说话,你却一直在这里絮叨,好没有规矩,没体统还不快着离开这” 金秀一跺脚,恼怒的走了。 三十五、大雪飘飘(完) 听到永基这么呵斥自己,金秀不免有些生气,“我这不也是为了爷着想吗若是十一爷不说这个,我也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妇道人家,如何懂得外头的事儿什么差事儿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金秀在这里显然是十分生气,原本稍微带着亲昵的“十一哥”变成了“十一爷”,“可既然是十一爷这样说的好,说兄弟齐心什么的,我这才壮着胆子说一句罢了,可没曾想,又被十一爷说不成,既然是不成,那么何必说这样的话儿呢” 金秀跺脚,随即转身进了西暖阁,复又和富察氏去说话了,显然是被这两兄弟气的不轻,而永基却是有些愧疚,“十一哥,请不要在意,妇道人家就是如此。” 永瑆虽然是喜欢银子,也不得不食言而肥,但对着金秀的指责,他到底年轻,这会子也很是汗颜,“十二弟懂我,但十二弟妹的话儿,却也不算错,不是为兄要拦着你当这个差事,俗话说,庙小容不下大菩萨,修会典这个事儿,若是真的十二弟要办,”永瑆看了看那个小盒子,眼神中十分不舍,咬咬牙,“那我就向皇阿玛举荐,让弟来办这个修会典的差事儿,如何” 这不是永基的本意,永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愚弟哪里有这样的才干原本是想着附骥十一哥身后,也跟着学一学,既然十一哥这么说,愚弟也觉得很是妥当,就不强求什么了。” “那你这么说,我又如何好意思拿你如此贵重的东西” “十一哥且不用忙,若是这事儿实在不成,”永基终于准备要说出了自己个想说的事儿,“那么您看,这事儿这人如此,如此,可还妥当”他说完了,见到永瑆似乎又露出了为难之色,永基苦笑道,“看来愚弟今日是强人所难啊,这事儿若是办不成,外头的人真不知道怎么看我了” 金秀入了西暖阁,富察氏正在托腮看着外头的连绵雪花,似乎对着西次间之内的小争吵浑然不知,这倒也好,让金秀省去了不少的口舌,金秀复又坐了下来,也望了望外头的雪景,窗户都用西洋玻璃镶嵌着,外头雪花洁白,洋洋洒洒而下,两人一同侧过头,望着外头雪景,宛如一幅画,静止却又带着飘动之意,“这雪可真够大的我从这些年,似乎就没有这么大的雪” 富察氏点点头,“以前在家里,还真的少见雪,和这样洋洋洒洒的下着,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见过了。” “福晋似乎有心事”金秀笑道,“我虽然愚钝,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还是能听一听的,有些时候,若是能够把心里头的郁结说出来,是会舒服一些的。” 刚才金秀进来的时候,富察氏的脸色阴云尤甚,听到金秀这话,她看着金秀,注意到了金秀脸上那诚恳真实的表情,她也犹豫了,在这一刻,她觉察到,在这宫苑深深的紫禁城,没有人可以让她吐露心事。 富察氏的眼中开始慢慢的湿润了,她嘴唇微微一动,似乎下一秒就有无穷无尽的伤心事儿要说出来,可偏生就在这一刻,外头响起了永瑆爽朗的笑声,“十二弟送这么好的东西,可真是见外了” 听到这笑声,金秀就知道事儿差不多已经成了,但也是因为这一笑,富察氏眼中的云雾又是消隐不见,她稍微有些动容的样子复又变成了百无聊赖的模样,现在只怕是金秀再问,富察氏也是不愿意说了。 外头的事儿业已办好,富察氏也不愿再说什么,金秀心里头一叹,于是邀请富察氏出了西暖阁,两人喜笑颜开,尤其是永瑆,几乎是开怀大笑,显然,今日他是十分满意的,他又打开了那个盒子,狠狠的看了好几眼,盒子被打开的瞬间,似乎有颇为璀璨的光芒一闪而过,永瑆贪看不够,只是到底还在永基这里,所以这才强忍住,把盒子放在了罗汉床的茶几上,“好东西啊好东西,今个我来十二弟这里,就可真的是来对了” “十一哥说来的对了,我却是不肯呢,”金秀笑道,脸上一点忸怩之色都没有,似乎刚才生气发火被永基呵斥的人并不是她一般,“笔墨都在此地,宣纸也预备好了,不如就请十一哥这会子来写一副灵飞经,如何” 永瑆得了好东西,这会子心情极好,听到金秀这么说,越发高兴,“弟妹有所求,我自然没有不遵循的道理,俗话说,客随主便,主人家要这么说,我自然办到” 于是永瑆挽起了袖子,走到了书案前,永基也很是高兴,一来今日和金秀所筹谋的事儿办成了,二来喝了点酒,雪夜温酒,的确是好消遣,他笑道,“许久不见十一哥写长字儿了上次你给十五弟写的折扇,也不过是几个字儿罢了,今个这是好机会,弟却是要好生看一看了。” 永瑆毫不客气,“写给弟妹的,可不能马虎,就在这里写,你且看一看如何运笔,如何下力,如何用腕” 永瑆生动形象的演示了什么叫做钱可通神,一副灵飞经,四千多字,不过是花了小半个时辰就一气呵成,半点卡顿都没有,金秀和永基一个磨墨一个观摩,到了最后一动也不动,真是看得入迷了。 唐人写本灵飞经是中国书法史上的小楷名作,全名灵飞六甲经,是一卷道家的经书,主要阐述存思之法。该帖书于唐开元二十六年,无书者名款,旧传为钟绍京所书。 灵飞经是唐人小楷的最高峰,此帖用笔灵动轻盈而不失厚重,结构侧媚多姿又不失端庄;既有写经书法常见之精练纯熟,又处处显现二王书风“明月入怀”之雅致。 在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经卷出土之前,传世的唐人写经作品为数不多,而此卷堪称其中翘楚,自大炎末年被刻入渤海藏真帖公之于世后,其清灵而雅致的书风立即为世人所惊艳。 三十六、突如其来(上) 此后,从学灵飞经者鹊起,以至于成为大玄一代著名的小楷范本,不断被翻刻,从而广为传播,甚至影响到整个大玄书法文坛的风格。 这样的法帖自然是要高人来写,永瑆写完了之后自己个也甚是满意,放下了毛笔,纵览全纸,得意一笑,“今个真是神形兼备,气度完足,论起我写的灵飞经,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永基见到这满篇尽管为小楷,但是气象宏大,笔力雄劲,仿佛大楷笔法手段,提按顿挫深得晋人笔法,为古代小楷法帖中的经典之作。灵飞经其起笔处多以露锋起笔,轻灵婉转,美仑美奂。他佩服说道“包世臣尝评灵飞经“如新莺歌白啭之声”,以为知言。十一哥,流畅、舒展、飘逸,带有强烈的行书笔意,可谓是有王左军之遗风了今个弟算是开眼界了” 永瑆越来越觉得满意,“糟了糟了”永瑆故作惊叹,又顿足不已,“实在是答应了弟妹,不然的话我可真想把这帖子拿回去收起来,以后只怕是再难万一写出这样的好字儿了” 金秀心里头暗笑,这不过是拿着好东西刺激出来的好状态,若是自己还想要更好的,只管是再砸银子来激励永瑆写就是了,偏生被他说的如此的夸张。当然,艺术的确存在着临场发挥的超常作用。 她刚预备说什么,不曾想外头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爽朗的男声,“写了什么好字也让朕瞧一瞧” 这殿内的几个人大吃一惊,忙转身过来,竟然见到了身穿玄狐大氅的皇帝从正殿慢慢的走了进来,众人不敢怠慢,忙跪下请安,“儿子给皇阿玛请安,臣妾给万岁爷请安”金秀口里头山呼万岁,脑子里却是如闪电般迅速旋转,“皇帝怎么这会子来这里了” “都起来吧”皇帝淡然开口,他显然是从外头风雪之处进来,大氅的衣角和袖子上,都有一些还尚未融化的雪花,“你这屋里头,似乎也不尽暖和”皇帝对着永基说道,“冬日里可还住的好吗” 永基微微一愣,随即马上回道,“回皇阿玛的话儿,儿子住的很好。” “皇阿玛怎么来了”永瑆起身,看了一眼永基,对着皇帝笑道,“外头的奴才好不晓事儿皇阿玛来了都不通传一声,也叫儿子们出来迎接才好啊。” “朕去御花园看了看梅花,”皇帝双手笼在袖子里,“没想到今年的梅花开的晚,如今才只是花骨朵,到了阿哥所这里,原本倒是要先去看你的,”皇帝对着永瑆说道,“到了你宫里,却说都不在,在老十二这里,故此朕就过来看看你们两兄弟在做什么。” “倒也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十二弟请儿子吃饭,吃完了饭,儿子就写一幅字儿答谢。”永瑆笑道,“写的是灵飞经” “灵飞经吗”皇帝眉毛微微一动,他笑道,“这可不好写灵飞经虽然是法帖,但用的是碑法朕适才听见你大吹大擂,这会子倒是要瞧一瞧。” 灵飞经还有一个核心技法,即是晋人的碑法用笔。杨守敬称灵飞经为世人所重,尤在于其“精劲”。“精劲”二字,可谓的评。小楷的特质决定了“精”的形式审美,而决定内蕴风骨的却是一个“劲”字。 皇帝显然也是书法的行家,一语就道破了灵飞经的关键所在,皇帝朝着书桌走去,众人纷纷避让,这时候金秀是没有机会说话的,而且皇帝乃是不速之客,来的突然,金秀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李玉跟着皇帝到了书桌前,金秀慢慢后退,靠近了罗汉床,皇帝俯身正在看永瑆所书,众人自然围着皇帝,金秀趁着众人不备,将永瑆放在茶几上的那个盒子,迅速的塞到了几子下面,其余的人都没有见到,就只有李玉瞧见,但李玉瞧见了却也没说话,只是拿眼看了金秀几下。 看过永瑆的字儿,皇帝点点头,“露锋轻起的用笔之后,在中途的转折、结尾的勾划或其他收笔处使用方笔,驻留、沉着与锋锐,尽显碑法。灵飞经秀媚舒展于外,又有透出沉雄遵正在内。的确好字,老十一,你的书法是又进益了“ 永瑆红光满面,“儿子多谢皇阿玛提点。” 皇帝点点头,“怎么,”皇帝问永瑆,“朕适才听你说什么,答应了弟妹,这灵飞经,写的给是老十二的福晋吗” 永基欲言又止,永瑆眼珠子微转,“是,十二福晋说是想练字,十二弟说是儿子的字儿最好,所以今日吃了饭,就请儿子写一副,儿子却不过,也就只好写了。” 这个永瑆就不提自己会死是吗金秀心里头很是无奈,而这个时候皇帝已经转过头望着这边了,金秀无处可躲,只能是硬着头皮福了福,“是你要练字吗”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恶来,金秀低着头,看不到皇帝的表情,也只能是斟酌语句,仔细回答,“是,臣妾想着人不读书,难知理,不写字,不知正途,臣妾出身小门小户,字儿是认识的,但这写字书法上,到底是差了许多,故此今日恰好十一阿哥和十一福晋来访,臣妾就央请十二阿哥帮着臣妾求一求,十一阿哥极好说话,这才答应给臣妾写一本灵飞经,让臣妾可以临摹。” 皇帝点点头,唔了一声,“你起来吧,”皇帝转过身子,也不解大氅,坐在了罗汉床上,他带着审视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若有所思,“你们倒是热闹今个你们怎么就想到聚在一起吃饭了恩,”皇帝对着金秀点点头,“你来说。” “回万岁爷的话儿,臣妾自从入宫来,就和十一福晋甚是亲厚,而十二阿哥也对着十一阿哥钦佩的很。” 金秀不防皇帝突然如此问话,于是也只能是迅速回答,“一来十一阿哥颇为照拂十二爷,二来,臣妾有所求,故此今日见到雪天无事,就特意请两位过来。” 三十六、突如其来(中) 皇帝真是天下最随心所欲之人了,这突然来看望两个儿子,已经就是十分奇怪了。 皇帝的行程一般都是有定数的,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都是有定数的,粘杆处要到处踩点,将一切可疑人等还有障碍物予以清除,确保皇帝的安全,像这样临时起意就过来,一般来说是不会的。就比如上次李玉和福康安说要去西苑泛舟,又要在紫光阁用膳,福康安就要预备下侍卫,先提前着把各处检查过才行。 这一次前来阿哥所,不仅是金秀惊奇,就连伺候的李玉也很是惊讶,皇帝今日忙里偷闲,想去御花园看梅花,这原本是寻常之人,天子素来喜欢风雅之物,偶尔起魏晋风流人物之思,也是寻常,但到了御花园,可巧梅花却是没开,原本李玉是想着直接奉驾回养心殿,可皇帝却说要来重华宫瞧一瞧。 重华宫乃是昔日他和孝贤皇后少年夫妻居住之所,皇帝偶尔会来悼念,这也正常,皇帝在重华宫独处了一会,这才复又出门,风雪交加,雪势越发大了,李玉给皇帝撑伞,“万岁爷,雪越发的大了,奴才伺候着您回养心殿吧” “这里再过去是什么地方,”皇帝情绪有些不高,指了指重华宫附近的殿宇,“是谁住在这里” 李玉抬起头来冒着大雪看了看,“再朝着前头,就到了阿哥所了,如今是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住在里头呢。” “朕却是从未去过他们这,走,李玉,咱们去瞧瞧。” 皇帝要来阿哥所见两个皇子这就是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皇帝竟然会来永基这里一探究竟,而最让李玉奇怪的,皇帝竟然是会让十二福晋元氏来搭话,想到之前皇帝在养心殿也和元氏说过几句话,这代表了什么 再联想到刚才元氏忙不迭的收了那个盒子,李玉不由得暗暗留心起了这个自己本来不关注的人。 皇帝问金秀,金秀说了一番人情世故,无功无过,皇帝不置可否,“今日的宴席,也是你预备下了” “实在不敢称之宴席,”金秀回道,“臣妾预备了几样菜,又温了酒。” “哦”皇帝微微挑眉,“你且说给朕听一听,预备了什么。” 皇帝怎么会这么无聊,就连自己这些人吃什么都要听,金秀很是无语,心里头虽然不耐烦,但是面上却是丝毫不能露,她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按照实话实说,想必是没有什么错处。 “臣妾先是预备了四样茶果蜜渍银杏果,八宝梨干,炒西瓜子,红枣;请十一爷和十一福晋喝过茶后,就请入座,安排了八道菜,四样凉菜是凉拌葫芦丝,金钩醋白菜,糟香鸭掌,镇江肴肉,后头是四样热菜口蘑炒笋片,烧鸭子锅,酸菜白肉锅,炒鹿肉,还有两壶绍兴酒,最后就是一样饽饽。” 这一番话儿说的清清楚楚,干脆利落,难得的是元氏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骄傲神色,李玉在宫里头见过许多办事利索说话爽快的聪明人,但是这样说话办事利索的人,能够不露出骄傲之色,这才是最难得的,元氏说话干净利索,却没有露出什么得意高兴的表情,这是很难得的。 李玉暗暗点了点头,但他可太知道皇帝如何了,问这个压根就是不是想听报菜名,他应该还有后头的话儿要问,只是亲近如李玉,知道皇帝对待大臣如何,对待皇太后如何,对待嫔妃如何,对待儿子如何这些都非常清楚。 但还真的不知道,对待儿媳妇是如何的性子今日倒是要好生瞧一瞧究竟,揣摩一二了。 李玉守在皇帝身边,垂着手低着头,眼神一闪,耳朵悄无声息的立了起来。 “你们素日都是如此吃食吗八道菜,倒是不错” “是了,”永瑆见状忙插话说道,“儿子今日过来一瞧,也实在吃惊,儿子素日在家里都是用的简单,本以为旁人也是如此,没想到了十二弟这里,竟然是这样的丰富,儿子时常也教训十二弟了,实在是不能如此奢侈铺展” 永基脸色微红,金秀不免心里头微微皱眉,这个永瑆,果然是,就忍不住要表现自己,还要贬低旁人,皇帝对着永瑆的话儿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金秀。 永瑆永基站在李玉对面,面朝正殿,金秀背对着书桌,面对着皇帝,而富察氏似乎有些畏惧皇帝,只是靠在西暖阁外作为隔档的书架边上,低着头不说话。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注意着金秀,可除却皇帝之外,其余的人也就只有永基还挂念担忧的瞥着金秀,没人看着金秀,金秀谨回道“十二阿哥和臣妾素日里头都是吃御膳房提供的饭食,并无二样,今日实在是要待客,故此特意安排的丰厚了一些,若是招待十一阿哥和十一福晋,都和素日吃的一样,这又如何体现待客之道呢再者十二阿哥的俸禄是有些,但阿哥既然要让臣妾打点家里头的事务,臣妾也不能够太过节省了,免得招待不周。” “你这话倒是也不错,”皇帝微微点头,又马上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是御膳房孝敬的酒菜吗” 李玉听着眉心不由得一动,随即专注着的望着金秀,金秀微微一愣,“臣妾是花了银子的,御膳房并没有孝敬。” “使了多少银子” “合计八两四钱三分,”金秀对答如流,“再加上了十二阿哥和臣妾今日的例菜,这才置办了下来。” “今日用的饽饽是什么”皇帝复又追问。 这个问题非常不妙,要知道年下预备给皇帝进献的船点,现如今都还没有给皇帝用过可偏生这个船点,就摆在了金秀的膳桌上,而且适才别的菜已经撤下,可因为船点好吃,味道鲜美,所以金秀吩咐人放在正殿,只怕是刚才皇帝进来都已经看到了可若是欺瞒皇帝,等下被戳穿,罪过又是大了 三十六、突如其来(下) 皇帝不会不知道除却几位主子之外,其余的人加菜,都要另外支付银子给御膳房,按照道理规矩来说,御膳房和御茶房糕点房等等伺候内廷的机构,应该是要完全满足内廷各位主子们的所有需求,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达到的,内务府各个机构,特别是这些吃穿上的机构,能够额外的服务好皇太后和皇帝皇贵妃几个人就很厉害了,其余的人,基本上也就是完全按照规定服务好,多余的要什么不好意思,除非你自己个使银子,这些衙门才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皇帝不会怪罪这个事情,但饽饽的事情上,若是处置的不妥当,的确是会有问题的,问题的关键就是在于,船点是皇帝要吃的,但是根据糕点房那个什么刘大哥的意思,如今皇帝还没有用过 这就拿到永基这里吃,可现在又骗不了人,一是皇帝可能就看到船点了,皇帝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船点一放在那里,他就知道是什么玩意;二是现在如果金秀说谎,富察氏倒是罢了,可永瑆绝对是会戳穿自己的,有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在边上虎视眈眈,永瑆巴不得金秀出错,趁机可以把金秀连带着永基踩在地上。 金秀脑筋迅速的旋转着,她马上下了决断,这时候不能够骗人,“是船点。” “哦”皇帝挑眉,“你认得船点” “是,大概知道一二,这船点乃是苏州扬州一带的糯米点心,”金秀谨慎的回道,“咱们北边原本是没有的,万岁爷南巡,故此带回到了宫里头。” 皇帝看了李玉一眼,李玉心领神会,“十二福晋,奴才倒是要问您一句话儿。” “李总管请说。” “这船点是预备着正旦赐宴用的,之前糕点房不该拿出来给各宫享用,”李玉慢慢的说道,他的语气温和,可话语的内容么,就不是那么的温和了,“福晋怎么拿来了这个” 金秀心里头暗暗叫苦,果然是来了这一出她就猜到,皇帝绝不会是无的放矢,这时候永瑆又恰当的插话了,“这可真是不好十二福晋,你怎么能做这个事儿呢”永瑆故作难过伤心,朝着永盛皇帝拱手,“儿子却是不知道,实在是该死” 皇帝微微摇头,永瑆马上住嘴就不敢说话了,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就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起来,众人都觉得皇帝有些不悦,永基大急,正预备着说话,金秀稍微镇定了一些,接过了话头“臣妾却不知道这个,不过臣妾是问过糕点房的人,说这个船点,乃是今日先是试做了的,试一试看看成色如何,管事瞧过觉得做的不算好,于是预备着要撤了,但又说给奴才们用了太浪费些,恰好臣妾要请客招待,于是这才问臣妾这里要不要这个,白白扔了就可惜了。” 永瑆的脸上有些不好看了,原来他刚才赞不绝口的船点,竟然是糕点房做了觉得还不过如此的,这才拿了过来,合着自己个吃的还是残次品呢 李玉听到了金秀这样的解释,也就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偏过身子,看着皇帝。 皇帝点点头,“既然是实验的,想必也是无妨了。” “听着你还要练字,那么想必是认得字了读过什么书吗” “臣妾家里头贫寒,所以只是认得几个字,读过女诫并唐诗三百罢了。” “还读过唐诗”皇帝笑道,“那你最爱哪一位” “臣妾最爱王维的诗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端的富贵大气之象,又十分冲和宁静。” “不错,”皇帝点点头,“那你在家里头也曾理家” “是,臣妾阿玛在外头当差,额娘又是要照顾弟妹,所以臣妾在家中,也要料理家事,打点饮食起居迎来送往的事儿。” 永瑆听到金秀这话不免有些不屑,你都那样的小门小户了,哪里还来什么迎来送往的事儿这不是开玩笑吗无非就是过节送几两香油,送几朵绒花罢了,扯几寸布头罢了,说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你家里阿玛是做什么的”皇帝还真的有些记不清了,“李玉,你还记得吗” “似乎是侍卫”李玉也不是很清楚,他跟在皇帝跟前,知道的事儿是挺多的,可也没有什么大小事儿琐事儿都记着,“万岁爷恕罪,奴才不记得了。” “臣妾的阿玛原本是宫里头的三等侍卫,后头出宫在九门提督当差,后头跟着纳兰大人到了南边征缅大军五路转运使前效力,如今是恩骑尉的爵位,在德胜门当从八品的守门把总。” 皇帝颇为惊讶,“哦却也是不错,没想到也是南边去打缅甸过的。”他看着永基,“你在南边可和他有见过” “见过几次,那时候却不知道是福晋的阿玛,”永基忙回道,“后头还是纳兰大人说起过,儿子才知道的,不过儿子在老官屯军前效力,福晋的阿玛帮着转运粮草,倒是不得多见。” 皇帝原本不过微微的罢了,可听到金秀的父亲也去过南边军前效力,“你阿玛不错”皇帝赞许的说道,“护军子弟如今越发的偷懒了,就算是派了他们去,也是怨声载道,不愿意去南边当差,都将缅甸视作险地。” 金秀心想自己个全家之前想的可还是要如何逃避了去南边的差事儿才好,压根就没有什么忠君报国的心思,忠君报国是傅恒福康安这样的人来计较的,身为普通人,还是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 当然皇帝这样褒奖,实在是抬举元家,抬举富祥,金秀忙跪下谢恩,心里头却是十分遗憾,这话只是在阿哥所里头说,让在座的这几个人听到罢了,若是九门提督这会子听到了,才是富祥升官的好机会呢。 金秀刚才的话题转移的好,若是要和皇帝讨论诗词歌赋,十个金秀也比不上永盛皇帝,永盛皇帝的御诗虽然不怎么样,但十分高产,若是要金秀现做一首诗来,可真是完蛋,所以金秀巧妙的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家里头的事儿,带到了富祥的功臣身份,虽然只是一个侍卫,但也是功臣嘛。 三十六、突如其来(完) 有些时候和别人交谈,作为自己来说,不是要回答对方想知道的内容,而是要回答自己想让对方听到的内容。 皇帝原本想问金秀是否读书,不曾想却被金秀一转话题,带到了说金秀家里父亲的事儿来,“你父亲不错”皇帝颇为赞许,“如今护军子弟越发的懒散怠慢,如何有先祖入关驰骋沙场的英雄气概朕瞧着京中护军子弟,不成器的居多,奋发有为者少,若是人人都和你阿玛一般愿意为国尽忠,那么朕又何必忧心四方之患呢” 皇帝说的有些严肃,永瑆原本嬉皮笑脸的,但这时候也不敢是胡乱应答什么,金秀倒是不畏不惧,她仔细的听了之后,还是说了几句话“臣妾的阿玛起初也是不愿意去的。” 这话真是非常的不合时宜适才皇帝刚刚表扬完,你就是这样说了,永瑆脸上的微笑之色收敛了起来,这个愚蠢的女人这是想要做什么怎么刚才的机灵劲儿都不翼而飞了吗这话说出来,只怕是皇帝要生气了。当众拆台,可算是你这个女人厉害了。 永基听到这话心中大急,可他素缺快捷应变之才,这会子着急之下,似乎还说不出什么话儿来,只是满脸涨得通红,室内本来洋溢着一副君臣相得,忠臣孝子的氛围,一下子氛围冷肃下来,不再是刚才喜气洋洋的意思了。“哦”皇帝淡然说道,“这是什么缘故呢” “想着那时候臣妾的弟弟才出满月,家里头没有男子支撑着,若是自己个去了,家里头没有人照顾,”金秀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让室内的氛围突变,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主要是担心这个,故此有些犹豫,不过到了南边,见到战士浴血奋战,为国尽忠,又得知万岁爷屡次褒奖赏赐功臣,心下触动极大,回京之中才告诉臣妾等家人,不到南边,不知道天地之大,不知道这为国尽忠的战士们是如何浴血奋战的,说就算是埋骨青山,也一定要报效君上,为国效力。” 永瑆瞠目结舌,这个人,怎么如此的会说话 金秀的一番话先抑后扬,先说富祥并不想去,去了南边之后见到战事激烈,将士们浴血奋战,这才改过自新触动心肠,让自己个奋发有为起来,这样的人物形象,可比一味的忠心或者是一味的尸位素餐要来的更好了听到了金秀这一番“做作”发言,皇帝颇为高兴,“你阿玛的意思极好,见到如此奋战才知报国之心,恩,若是人人都能如此感悟,大玄何愁四方不平,百姓不安居乐业看来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皇帝看到了永基这里,对着自己的第十二个儿子赞许的点点头,“永基也是如此,若不是去南边历练了,却也不知道你还能这样办这许多差事儿出来” 这差不多是皇帝第一次在永基面前,当面表扬,并且肯定了永基的作用,永基微微一呆,随即红了眼眶,带着一点哽咽之音回了皇帝,“儿子多谢皇阿玛。” 皇帝见到永基如此,也似乎颇为意外,稍微愣了愣,似乎就想起了什么,殿内一时间无人说话,倒还是永瑆耐不住寂寞,打破了这个难得一见的温馨场景,“皇阿玛,十二弟看着的确是会当差的,适才还和儿子讨论接下去要做什么呢。” 皇帝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脸上复又出现了稍微的冷漠之色,“你们如今还是读书为上,其余的差事儿且不着急,朕自有安排。” 永瑆的话儿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原本是想着要给永基挖坑,说明永基跃跃欲试想要当差了,却不曾想皇帝就没有搭理这个茬儿,或许在皇帝看来,当差是必然的事儿,而且永基业已证明了他当差不错,能当差的人想当差,太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皇帝既然说朕自有商量,永瑆也不敢说什么了,只不过皇帝似乎对着两个儿子不过尔尔,他还是要问金秀,“你父亲从南边回来,可带了多少银子家当” 这问题也实在是太刁钻了,永瑆适才明里暗里给金秀使了不少绊子,听到这话这才不免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着急了起来,他才猛地想起,元氏给自己个的那个盒子,还在罗汉床上就在皇帝的位置上 可他这么偷偷一瞧,却又没瞧见茶几上有那个盒子,咦,这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永瑆如何不理解盒子到哪里去了,皇帝如此问金秀,金秀自然不能回答不知,因为适才她自己个已经回答了,家里头的事儿都是她来操持,既然是她来操持,富祥赚了多少银子回来,她必然是清楚的,不是一句“臣妾不知”就可以搪塞过去的。 永盛皇帝的确厉害,这些问题看起来没有关联,但若是前头说过了,或者是金秀吹嘘过了,那么后面必然要再被皇帝问到。 若是金秀之前的那个问题说的不是真话,是吹嘘自己个理家的,那么现在这个问题老实回答说是“臣妾不知”,那么必然会被皇帝抓住这个把柄和漏洞,你说你理家,那就是纯粹扯谎 这就是要倒霉。 所以金秀压根就不能够干脆回答不知道,富祥拿了多少银子回家,金秀的确是知道的,所以金秀想了想,还是要照实说。 “回万岁爷,臣妾阿玛拿了二十五两银子回来。” “哦”永盛皇帝继续追问道,“这银子,可是俸禄吗” “俸禄是京中支出,不必带到云南去,这银子是臣妾阿玛跟着纳兰大人身边当差赚来的银子。” “这如何赚来的,你可知道” 金秀当然知道,所以也不必瞒着皇帝,“乃是迎来送往的商人们馈赠的,臣妾阿玛说了,南边的征缅引办的很好,商人们来的多,他虽然没有要,但商人们偶尔也有孝敬,所以收了这些。” “难道不是克扣军费军需留下来的吗” 三十七、雪天夜话(上) 皇帝真是诛心之论,这样一下子就给富祥扣了一个大帽子,一个大罪过,皇帝显然是随心所欲之人,随便怎么说,都是他说的对,金秀暗暗思索,永盛皇帝的确是精明之极,等闲人只怕都不能够在他这蒙混过关去。 金秀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臣妾阿玛决计不敢如此,他的胆子极小,如何敢做这样的事儿呢实在是商人们为了拜见纳兰大人,所以偶尔有所馈赠罢了,而且臣妾阿玛不敢拿那些违法的出息。” 永瑆这时候倒是也说了一句公道话,“算起来,这二十多两银子,倒是也不算多。” “可朕听说,素来转运粮草,兵部要扣二成,转运衙门或者是粮道再扣一成,到军前就只剩下七成了,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金秀正预备说,但随即咬住了脱口欲出的内容,“这事关军务,臣妾就不知了。”她温顺的偏过头,看了永基一眼,永基看懂了金秀传递过来的眼神,接收到了暗号,于是微微偏过身子,对着皇帝鞠躬说道,“皇阿玛,儿子倒是知道这个事儿。” “你来说,”皇帝点点头,“外头的事儿,问你的福晋的确是不该,你在南边历练了这大半年,却不知这些事儿知道了多少” 金秀忙摆手让宫女们奉茶,小巧端了盖碗来,金秀亲自献给皇帝,李玉礼貌的拒绝了,“福晋,万索爷是不喝别处茶的。” 皇帝点头,“无妨,在这里喝一杯也是无妨。” 金秀将盖碗放在了皇帝跟前的茶几上,随即退在一旁,靠近西暖阁的位置站在了富察氏的身边,接下去想必就没有自己的事儿了,接下去就要看永基的表演了。 皇帝接过了茶,“这雪夜无事,朕也没政事要料理,空的很,正好听你说说看,这损耗的事儿在南边是怎么办的。” 永基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慢慢开口“损耗之事,自古以来就有,本朝也是一如既往,有此惯例,这损耗倒不是单纯的中饱私囊,毕竟兵部调拨粮草,从各处粮仓集中并且转运到目的地交给转运使调配,这就是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护送的兵丁、民夫、车船等物都需要一些费用,这些费用兵部是不能够再额外支出的,要算在这二成的损耗里。” “再加上路途之中因为天气原因或者是受潮或者是其余的问题让粮草变少的,这些事儿兵部都要考虑进去。” “至于转运使,也是一样要这样处置,衙门里头当差的人虽然多,可正经有朝廷俸禄的官儿是没有几个的,衙役、苏拉、帮闲、车夫、伙夫民夫等,都是要支付薪水的,所以这一成的损耗,还算是较为合理。” “那征缅之战中,可还依旧如此办理吗”皇帝脸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变化,这原本也是正常,皇帝已经御极天下三十多年,早就不是当年喜形于色的少年天子了,等闲人压根没办法从他的话语之中听出什么喜恶来。 “征缅之战与众不同,”永基之前仔仔细细的说完了这损耗三成的来由,说的非常流畅,这就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信心,永基比较怕的还是挫折,如果一样事情刚开始顺起来,那么他就非常有信息可以顺下去。 “兵部只扣了一成的损耗,而转运使衙门,一成的损耗都未曾扣去” “这是怎么一个说法呢”皇帝喝了口茶,“哦你们都何必站着李玉,叫人搬凳子来,大家伙都坐下,一起听一听老十二说出什么道理来” 众人谢恩,依次坐下,永瑆虽然有些不忿,但也只能是老实坐下来,金秀和富察氏依旧是坐在较为远一些地方,金秀见到皇帝指挥众人,还真的是有一番反客为主的味道。 “征缅之事,乃是皇阿玛一心念念要必然拿下的,傅中堂在缅甸辛劳,福尚书在兵部坐镇,父子勠力同心,为君上分忧,儿子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过傅中堂要福尚书其余事务都可不管,但这军需之事,务必要全力以赴,所以有福尚书亲自盯着,又是傅中堂在前线作战,兵部不好怠慢,于是这损耗,只是扣了一成,这已经是较之以往,少了一倍了” 皇帝微微一笑,“老十二你这说的不错,朕昔日就是想着要让春和在前线可以事事如意,不必为了粮草补给的问题操心,又防着兵部的人要和他打擂台,所以才让珊林当这个兵部尚书,父子同心,真是半点不错,不仅是朝廷大事上,父子亲情上更是要全力以赴才是。” “是,皇阿玛最是圣明了。”永瑆忙奉承道,“您提拔了福二哥,父子接续为兵部尚书,如此一来,福二哥焉能不尽心效力吗” “那转运使衙门,如何是一成损耗也不扣去呢这是什么缘故”皇帝也不理会永瑆,只是继续问永基,“难道是苛待了手下的人吗” “回皇阿玛的话儿,兵部虽然调动妥当,也未曾扣了太多的损耗,但云南就是山高路远,再加上去缅甸的道上,山路崎岖,根本就无我大玄之官道平整,转运粮草极为困难,兵部所供给,起初倒是还够的,只是后来到了老官屯双方鏖战僵持之时,粮草渐渐就供需不上了,蜀道难,而滇贵之路更是难行,给粮草转运带来了巨大的困难。” “这时候自然就要说到了商会了,靠着发了征缅引,商人们自动将银子、粮草、马匹等物资运了过来,商人们无利不起早,自然也是要算损耗的,这里头有了一些损耗,转运使衙门就不必再算损耗了,转运使衙门将兵部调度的粮草也一并发给了商人们,统筹调度,发给商会,让商会去转运,自己只是负责总览全局,这不仅是省事省心,也不必再大张旗鼓的运送物资,如此一来,自然不用再算损耗了。” 三十七、雪天夜话(中) “商人们无利不起早,为何会如此报效国家春和有关于征缅引的折子,朕瞧过,这缅甸十年的专营权,似乎听着吓人,若是按照这些银钱购买算上去,只怕赚的也是不多的。” 皇帝显然不是何不食肉糜的昏君,对着做生意之道也了解甚多,明白其实商人们不见得能够在缅甸这里赚多少银子来,当然不是说不赚钱,而是远远没有阿桂上折子说朝廷损失了很多的利益一样,可以赚钱,但赚的不多。 “儿子和商人们接触不多,倒不是很清楚内里,但儿子想着,”永基答道,“做生意最要紧的是细水长流,缅甸的生意,只要是大玄的大军在缅甸一天,那么他们就可以放心的做去,不至于亏了本,细水长流下来,这也是极好的出息,儿子听说,这几乎不会亏本。” “亏本是不会亏本的,”皇帝笑道,“这事儿算起来,还是你办的好,征缅引的事儿出来,西南诸省府库供应前线的开销减少了许多,”这个银钱皇帝是看不上的,也不会把这个银钱放在眼里,但他对于兵部和转运使衙门的这个损耗,颇为介意。 皇帝非常清楚,这个所谓的“损耗”的确是客观存在的,使唤底下那些不吃朝廷俸禄的人,单纯靠着忠君报国的精神是远远不够的,要给他们吃饱饭有钱赚才可以。所以皇帝虽然是明见万里,但也无法拒绝底下有这样的事儿存在。“老十二这个主意想的极好”皇帝朝着永基点点头,“省了朝廷不少功夫怎么想出来的” “儿子是从两淮盐引处想来的,”永基忙回道,“两淮盐引,都是按照一年多少银子的例发卖给商人们,他们拿了钱去,如何做盐的生意朝廷不管,只是要他们把该缴纳的粮食都缴纳到指定的地方,交给仓库即可。故此儿子觉得,该是要如此办,一来缅甸之物发卖给商人们,若是买贱了,却也不必心疼,二来也是为了未雨绸缪,以防缅甸的战事拖延甚久。皇阿玛先前的谕旨儿子记在心里头,缅甸蕞尔小国,不服王化,天威加之,必有惩戒,然不应虚內实外,靡费过多,商人们有钱,既然他们愿意出钱,那么就不必再让云贵川等地的百姓们多加赋税了。如此一来,一举多得,百姓少加税,商人能赚钱,大军自然也有了军需。” “那么依你之见,难不成就人人都觉得这征缅引极好” 皇帝大概是想问之前的风波,就是有关于阿桂想着要废除征缅商会的事儿,不过永基想了想,这事儿不方便说,自己的话里头,征缅引乃是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更有利于征缅大局的,阿桂身为征缅功臣,部堂级的高官,又怎么会对征缅引这样利国利民的事儿不满意呢当然不可能了。 所以永基还是回了另外的角度“缅甸伪王孟驳等,自然是觉得不好了,毕竟征缅引征用的乃是缅甸的出产和田地,这些都是缅甸王室的东西,还有一些从逆的土司所有,如今都被执有征缅引的商人给拿走了。这些人想必是不满意的,儿子听说前几个月有叛乱,大约还是这些人搞的鬼。” 皇帝颇为满意,“你说的不错,是这么一个意思。” “十二弟在南边历练的极好,”永瑆笑道,“皇阿玛该赏他什么才是” “儿子不敢,”永基惶恐说道,他就算是再笨拙,也知道永瑆这一直插话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于是忙说道,“皇阿玛先是给了镇国公的爵位,又赐婚了这么好的一位福晋,成婚之后还允儿子等住在宫里头,皇阿玛给儿子的已经够多了” 这才是体贴人的话儿,皇帝点点头,他也颇为惊讶,之前对着自己甚少说话,一脸畏惧之色的十二阿哥,竟然可以侃侃而谈这么多内容,差事儿上说的通透这就很不错了,没想到这别的场面话也是说的如此不错,皇帝不免若有所思,“成家立业,谁都是这么一路慢慢走过来的,不错,老十一你也是如此,”皇帝居然转过头来夸了永瑆几句,“朕瞧你在上书房做的学问功课也是进益不少。” 永瑆不妨皇帝也夸奖了自己,喜笑颜开,“儿子一日不敢忘皇阿玛的教诲。只是儿子读万卷书如今是有了,只是这行万里路,还没呢” 皇帝微微一笑,“你急什么你的事儿,朕心里头自然有数,不必说了。”皇帝对着两人吩咐道,“让你们的福晋都上来,朕有话告诉。” 富察氏和金秀忙起身,到了皇帝跟前,垂着手听吩咐,皇帝喝了一口茶,微微思索,“你们两个成婚了之后住在宫里头,虽然不比另立门户那样要持家理家,但什么事儿都要留心着才好,阿哥们的事儿要办好自然不必说了,其余的事儿也不能不办,也不能不办好。” 皇帝说了这么几句,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再说的,其实他压根就不怎么和这些儿子们的福晋说话,听在这里半响没有说话,富察氏呆若木鸡,想要让她来解围是不可能的,所以还是金秀适时的开口了,“臣妾等谨遵万岁爷教诲,一定是伺候好阿哥,办好宫里头的差事儿。” “恩,”皇帝点点头,“如此就好。”皇帝起身,预备着离开,但又想到了什么,对着永基和永基吩咐道,“年下你们若是无事,该来养心殿请安才是,朕似乎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们了。” “是。”永瑆忙说道,“儿子一定和十二弟,以后多多来养心殿请安。” 皇帝转身离去,几个人送出了正殿之外,金秀倒是遇到了一个熟人,穿着侍卫服饰的福康安肃然站在廊下,他见到了金秀,眼中一亮,却没有转过头来表示什么,皇帝见到了福康安,这才想起来,“是了,”他笑道,“你姊妹在此地,你却还没有见过吧” “之前臣已经来拜见过了。” 三十七、雪天夜话(下) “来过了” “是。”福康安回道,“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这里,奴才都已经拜见过了。” 皇帝点点头,“瑶林适才也不进来老十二说了好一些征缅的话儿,倒是和你素日说的,特别是那征缅引的意思颇为相近” 金秀暗笑,福康安脸上一凝,“奴才不敢和十二阿哥比肩。” “你既然是老十一的小舅子,这关系自然是好的,”皇帝笑道,说起来,皇帝对着十一阿哥永瑆会说笑,但远远不及和福康安说笑来的亲切习惯,皇帝和福康安的谈笑,完全是自然舒服的感觉,“你这骑射读书当差都样样妥当,老十一和老十二,还是要跟着你多学着才好呢瑶林” “奴才不敢。” “你呀,”皇帝指了指福康安,“总是这样的谦逊,适才也不进来暖暖身子,守在外头,多冷你们年轻人,日后多说话也无妨”皇帝紧了紧大氅,走入了风雪之中,“起驾” “恭送万岁爷。” “恭送皇阿玛。”金秀和富察氏行福礼,永瑆和永基弯腰作揖,送走了皇帝。福康安转过头来深深看了阿哥所一眼,这才伺候着皇帝迤逦离去了。 皇帝来的突然,去的也快,众人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永瑆想到了什么,忙转身,复又到了西次间,“刚才怎么那盒子不见了真是奇怪,哦,在这里头呢”永瑆撅着屁股在罗汉床上的茶几下头找了出来,复又打开一看,得意的点点头,“还好还在呢” 永基和富察氏并没有进来,永基还站在门外,富察氏在正殿喊着自己的宫女,估摸着想要回去了。而金秀却是翩然进来了,她见到永瑆趴在罗汉床上如此寻找,不由得噗嗤一笑,笑出了声,“十一阿哥,这东西可是我适才偷偷放好了,您说,若是被万岁爷瞧见了,这好东西,还能落在您手上吗” 永瑆微微一惊,转过了身子,见到是金秀进来,“是你啊,”没有旁人的时候,永瑆就不必对着金秀这么客气了,“你说的极是,嘿嘿,不过我却也不是傻子,若是你这没有放起来,皇阿玛瞧见了,我大可否认就是,而十二弟,只怕是还要被皇阿玛呵斥了,这样的好东西,”永瑆拍了拍盒子,“怎么就能在十二弟这里呢” “这东西不算好,只不过是土司们的孝敬罢了,”金秀笑道,“皇上什么好东西没看过想必也不会在意十二爷能拿这些东西回来的。” “不尽然吧十二弟这样的事儿,论起来,中饱私囊这个名声,总是错不了的。” 金秀莞尔,“十一阿哥真是说笑了,适才你可听到了,万岁爷对着我阿玛拿的那些银子不闻不问,对着兵部和转运使衙门的损耗都不计较,怎么还会对着十二阿哥拿了那么点石头有什么意见呢” 永瑆脸上玩味的笑容微微一凝,“再者说了,十二阿哥在南边若是发一些财,也是无关紧要的,毕竟这是要送给十一阿哥的,可十一阿哥是要收了这个东西,怎么答应十二爷的” “你这话”永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却是不明白了。” “阿哥是聪明人,何必装糊涂呢臣妾说一句冒犯的话儿,适才十一阿哥这样在万岁面前说的那些话,可不是很合时宜呀,十二阿哥虽然是先行一步,如今有了爵位,可到底还是十一阿哥的弟弟呀,万事不敢越了您这位哥哥过去的,今日特意的请您来,又巴巴的送了这么一个好东西,为了就是要想着让十一阿哥来多多照拂才好,怎么十一阿哥却做出这样兄弟阋墙的事儿呢” 永瑆干笑,“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弟妹真的是严重了。” “我们爷送十一阿哥这东西,也不求十一阿哥在差事儿上照拂他,不过是有所求罢了,您也是知道的,我们爷既然是放过差,那么和傅中堂还有各位中堂大人那就是有交情了,只不过在宫里头不方便,若是和各位中堂说话,又怕被人惦记着,所以这才没有动手罢了,可求着十一阿哥,您这刚刚答应了,就又预备着拆台,想要让我们爷脸上无光,这可不太好吧” 永瑆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话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可以如此污蔑我呢” “您是聪明人,也该知道有得必有失的道理,您既然今日受了这样的土仪,那么自然也要拿一些东西出来的,十一阿哥,您说是不是” “我答应十二弟的事儿,自然是会去办,”永瑆有些不太自然,他似乎在金秀面前,这样单独说话的时候,被金秀的气势有所压倒,感觉说话都不甚顺利,“弟妹就不必操心了,这是爷们的事儿,和你们妇道人家无关,皇阿玛适才的谕旨你没听到吗要伺候好自己家爷就是了。” “是,是要伺候好自己的阿哥,万岁爷的谕旨,臣妾可不敢忘,不过呢,万岁爷也说了,其余的事儿要留心,也要办好,我们十二阿哥和十一阿哥您说的话儿,托付给您办的事儿,这可就是臣妾要留心的事儿呀。” “怎么,弟妹的意思,”永瑆冷冰冰的说道,他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怒气,“你是要给十二弟当家了吗” “十一阿哥误会了,臣妾只是想提醒十一阿哥您,十二阿哥是一直敬重您的,不然也不会奉上土仪,只是臣妾希望您以后多多照拂他,少一些考验历练,而且以后求您的时候还有的是呢” “求我” “云南那边总是还有几个亲戚在,比如纳兰大人,就是和我母家昔日最是亲厚,云南的土仪将来还会有的,而十一阿哥乃是十二爷的兄长,将来不靠着您,还靠着谁呢” “还会有” “还要请十一阿哥多多照拂才好,我们十二阿哥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就是想过一些安稳的日子,仅此而已,十一阿哥大可不必考校我们十二爷,”金秀微微一福,“拜托了。” 三十七、雪天夜话(完) “还会有”永瑆瞪大了眼睛,颇有些不敢置信,“弟妹的意思,这土仪的好东西,接下去还会有吗” “只要是十二阿哥好好的,十一阿哥多尽哥哥的本分,十二阿哥好生孝敬自己的哥哥,又有什么疑惑的呢在宫中横竖用不到多少银钱,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十一阿哥既然觉得这东西是好的,那么自然该是给十一阿哥赏鉴才行,十二阿哥和臣妾这样的粗人,又怎么配用这样的好东西呢” 永瑆眉开眼笑,“弟妹啊弟妹,你这位贤内助,可真是十二弟的好帮手啊其实只要听你一说,愚兄我也就明白,十二弟和咱是一路人,既然是一路人,那哥哥我怎么会不照顾着呢。” 其实上永瑆对着金秀的咄咄逼人有些不悦,但他对着永基还是一如既往的瞧不起,“适才十二弟说的话儿,是不是弟妹你教导的” “臣妾怎么敢教导十二爷呢只是也问过十二阿哥在南边的差事儿,提醒过他,要先好生准备了,下次若是万岁爷再问起,也要有应答,今个没想到就遇到了。” “可真是运气好”永瑆叹气道,“偏生我却少了这样当差的好事儿” “十一阿哥不必着急,俗话说,烈火炼真金,这寻常的时候瞧不出来您的忠心,等着以后关键时候,才是您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啊,”金秀笑道,“古来治武功,缺一不可,我们十二阿哥无非是仗着愣头青的热血,这才去缅甸军前帮衬着运了运粮草罢了,算不得正经的军功,而十一阿哥所想的那个差事儿,若是真的能成,这可是教的大功劳,您去了那里,哪一位中堂、翰林学生、詹事不给您面子这事儿就算不是您主管着,最后大家伙也会给您分润功劳了。” “这样的大功指日可待,您还不预备着提携提携十二阿哥吗”金秀笑道,“适才十二阿哥拜托您的事儿,十一阿哥可千万不能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永瑆笑道,“拿了你的好东西,怎么会不帮衬呢”这时候富察氏在外头传了宫女进来,要她点了宫灯照亮回去的路,永瑆起身,拿着盒子预备着出去,“弟妹,你且放心吧。” “十一阿哥应该多多注意八阿哥才是。” “这是什么意思”永瑆转过头来,看着金秀,这时候许久没人点明蜡烛,室内渐渐的暗下去了,金秀默默伫立在西次间之中,温婉如玉,又像是一朵蓝色的百合花暗暗绽放,“弟妹” “八阿哥有尹相撑腰,又住在宫外,迎来送往如何,想必十一阿哥也知道吧而且阿哥们之中,他可是实际上的长兄呢。十一阿哥与其盯着宫内,还不如多多留意他呢,若是他有了正经差事儿,又和朝臣们有了来往,日后飞黄腾达,也是不好说呢。” 永瑆眉心微皱,随即舒展开,“弟妹管的也太多了,做什么事儿,我自己个有计较,且不必你多言了。” 他转身出去,就留下金秀一个人呆在西次间内,金秀也不坐下,只是站着看着微开的殿门,无声无息的笑了起来。 永瑆和富察氏离开了,回到了自己一墙之隔的阿哥所,永瑆忙不迭的进了东暖阁,盘膝坐在了炕上,一叠声的叫人倒茶来,“刚才说了这么一会话,还真的是口渴了” 富察氏自去换衣裳,永瑆却是不换,他端坐下来,第一时间就打开了元氏交给自己的盒子,打开一看,殿内的光芒又突然增多了起来,把永瑆的半张脸都照耀的明亮些,永瑆只见到盒子之中和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一模一样,黑色的绒布上,平静的躺着两块大拇指大小的翡翠,一红一绿,红的宛如心头血,绿的宛如一汪深潭碧波,翠绿深深,显然是出自于缅甸极好的料子。 翡翠不是光焰万丈的宝石,按理来说不会把永瑆的脸照耀的这样明亮,而在这两块翡翠之侧,放着几颗宛如米粒大小的钻石,虽小,却光芒万丈,犹如黑夜之中的骄阳。 永瑆的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虽然这已经是元氏送给了自己,但永瑆还是贪看许久,直到宫女端了茶进来,这才忙盖上盖子,正襟危坐,“福晋呢请福晋过来。” 富察氏正换了衣裳,听到永瑆叫自己,不免有些奇怪,到了东暖阁,见到永瑆正襟危坐,“爷,你叫我” 永瑆威严的点点头,“我且问你,上次和你说的事儿,想的如何了” “臣妾又怎么知道外头的事儿”富察氏似乎有些畏惧永瑆,半低着头,“而且臣妾入宫的时候,阿玛也吩咐过,要恪守妇道,不能够仗着富察氏的名号在宫里头胡作非为。” “什么叫做胡作非为”永瑆忙摆手,“这话我可真是不爱听谁家不都是这样的我这和你成婚,什么好处都没得,倒是白白拿了和富察家联姻的名声” 永瑆显然对着富察氏已经是颇多不满了,趁着这个时候说出来“我也不是叫你胡作非为,只是叫你和内务府的人打打招呼,还有外头有什么关系,也该写信给傅中堂,让他也分一些能用的人给我用才是,我也不指望着说要富察家都帮着我,可如今我这没有差事儿,手下也没有人,不该派一些人帮衬帮衬我吗岳丈当了军机大臣这么多年,首辅也当了这么多年,怎么夹带里就连可用的人都没有吗” “还是你觉得自己富察氏很是了得,不愿意帮衬我吗” “爷说的什么话”富察氏忙解释道,她不善于言辞,听到永瑆这样怀疑自己个,不免脸上涨的通红,“臣妾哪里是说不帮衬爷的,只是臣妾委实不知道家里头如何,而且阿玛以前也对着臣妾管教甚严,只是让臣妾学女红,学着管家,外头的事儿,不让臣妾过问,臣妾也实在是不知道,家里头来往那些人。” 三十七、雪天夜话(续) “臣妾不知道那些人,又如何帮爷呢” “那你为何不写信给岳丈大人呢”永瑆却不放过富察氏,还要咄咄逼人。 “三弟说,阿玛的身子很是不好,臣妾不敢胡乱打扰了他,”富察氏怯生生的脸上露出了悲伤之色,眼中蓄满了泪水,“总是想着让他的身子好一些,再说爷交代的这个事儿。” 永瑆就算是再肆无忌惮,但听到富察氏是这个理由,他也不好说什么了,永瑆冷哼一声,“既然是岳丈大人身子不好,那就且放着,我这个做女婿的虽然是不能晨昏请安问好,但也不好说是要这时候还求着他老人家什么,你这话说的很是。” 富察氏忙拭泪,但永瑆却是不愿意就此放过,“过些日子,你就让福三爷来咱们这,我去请他也成,岳丈大人虽然不好打扰,但三爷这位小舅子,总是无妨吧” “这”富察氏有些不情愿,但永璘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她也不敢说反驳的话儿,“臣妾知道了。” “你去请来,好生和他说,我也不是要攀扯他什么,富察氏这么显赫,手头那么多官儿,我也不指望说都给我这个女婿用,”永瑆吩咐富察氏,“若是能够提携提携我这个女婿,想必也是简单的,三爷适才在外头也碰到了,皇阿玛都交代,要我们和他多多走动,这可是遵旨要办的事儿。” 永瑆今日收获甚多,这时候心情极好,满脸红光,“不如也和今日十二弟那边一样,你安排起来,准备好一餐,咱们福气两个一起设宴招待瑶林,你来办” 富察氏欲言又止,永瑆正在畅想未来,见到她这样,又不免来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人家十二福晋都能操办,你却操办不了” “整治酒席倒还是简单,只要交代御膳房就是了,”富察氏吞吞吐吐,“只是臣妾手里头没有银钱” 这话若是说出去,只怕是没人相信的,富察氏就算是宫里头月钱不够宽裕,那自己个的嫁妆陪嫁也有好些,退一万步来说,富察氏就算是庶出,富察家也决计不会说亏待了她的嫁妆,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何况是富察家呢这话委实是有些不通。 但两人还这样煞有其事的说了出来,还真是有些令人疑惑,永瑆却不疑惑,他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是了,是了,这的确是,只是御膳房糕点房那些起子也太黑心了些今个这么一餐饭,不过是随便用一些,竟然也要八两银子”永瑆十分不悦,他今天在永基哪里喝的爽快,吃的痛快,但一想到自己个要再拿这些银子要招待福康安,永瑆不免就有些肉疼,“罢了,罢了,咱们也不必像是十二弟那样不会过日子的摆酒,就简单些,拿五两银子,哦,不,四两银子给御膳房,叫他们精心的做一桌好的来,虽然不必比今个吃的要好,但也不能差到哪里去” 这差事儿难办,又要体面又要节省钱,富察氏很是难为,但也只好答应下来,横竖她决定什么菜花多少钱,都要一一告诉永瑆,让永瑆来做主,永瑆见到富察氏今日颇为温顺,满意的点点头,“你自去安置就是了,我还要再看会书,不必等我了。” 富察氏福了福,转身到了西暖阁,这里是两人睡觉的地方,富察氏和金秀不同,她带了一个富察家的丫鬟莲叶入宫当差,莲叶已经铺好了床,又是和几个宫女一起伺候着富察氏洗漱毕,扶着富察氏上了床,这才自己个抱了铺盖卷放在了床前,莲叶见到了富察氏神色似乎有些不佳,开口问道,“福晋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富察氏摇摇头,“阿哥的性子太古怪了我真是有些害怕。” 莲叶自然是要忠心护主的,她先起身,将暖阁的房门轻轻合上,又给香炉里头添了一勺香,这才跪坐在了富察氏跟前,“您说的极是,咱们这位阿哥可真是古怪的很,一天到晚就计较着银钱,哪像是一位主子爷呢别说是老爷的这几位少爷们不是如此,奴婢也从未听过外头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还自己管着银钱” “这倒是罢了,”莲叶是真心为自己伺候着的富察氏抱不平,“可他把福晋的嫁妆也都收起来了,还不许奴婢过问,更不许嬷嬷们过问,说是自己要管着这些东西,可如今这像什么样子了”莲叶忿忿说道,“福晋想要吃一口新鲜的,问御膳房打发着要,都没有赏钱拿得出来” 富察氏摆摆手,“别说了别说了,这还是小事儿,哎我也不是这样计较这些事儿的人” 莲叶听到富察氏这话很不以为然,昔日在自己家里头富察氏是何等的娇生惯养,如今入了宫,到了天下最富贵的地方,这饮食起居竟然比以前还要差些,这算什么现如今你不愿意承认此事儿,日后必然会叫苦连天的,没吃过苦的人偶尔吃一些苦还能忍受,但时间久了之后只怕就是忍不住了,将来富察氏还是会受不了的,而且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就把福晋的嫁妆给收起来不许动用。 宫里头什么都要银子莲叶心里头叹气道,没钱真是寸步难行。 莲叶说的是银钱上,但显然富察氏忧虑的事情更多些,“阿哥想着银钱倒是罢了,可如今对着我也冷淡,这还如何是好哎” 这涉及到夫妻感情了,莲叶虽然觉得不好开口,但还是劝了劝,“赐婚就是如此,大家都是如此,成亲之前没见过面,日后就好了,家里头大爷二爷不也都是这样过来吗想着公主刚下嫁的时候,二爷不是也对着公主相敬如宾,都很少住一块呢,可如今不也是瞧着还好” “时候长了,阿哥自然明白福晋您的好,”莲叶心里头微微一叹,自己这位福晋,到底是单纯,而且心善了些。 三十八、情深意长(上) “如今住在宫里头,”莲叶给富察氏按摩双腿,“要紧的还是要料理好家里头的事儿,再打点打点外头的关系,适才十一阿哥的话儿,奴婢也听到了,他的话儿不算错,”莲叶刚才在吐槽永瑆,但这一刻,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永瑆的话儿很对,“福晋既然是出身富察家,老爷也是颇为疼爱您的,内务府这里和外头都会上赶着奉承您,这可是要好好把握着呢,不然的话别说是十一阿哥不高兴,其余的人也会把您看轻了。” 莲叶指的其余的人,自然不会是十二福晋,在莲叶的切身感受来说,也实在是受不了自己个在富察家等于就是二主子一样的身份入宫之后竟然是过得如此凄惨,在皇贵妃哪里陪着富察氏受训听吩咐,其余的嫔妃也没有表露出对着富察氏厚待一些的缘故,还因为富察氏颇为沉默讷言,对着她不冷不热的。这不符合富察氏出嫁女的身份,莲叶的年岁稍微大一些,懂许多人情世故,知道这些人情关系,靠着赔笑脸是不成的,还是要算上利益的关系。 富察氏低着头不说话,显然是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莲叶却还是要继续说下去,“奴婢知道附近以前就是不管这些事儿的,今个您对着阿哥说的话,却也不是说谎,可如今咱们到底是住在宫里头的,宫里头的都是这样,差不多咱们不说什么,人家就能把咱们给忘了,我只是给福晋委屈,不管如何,咱们是富察家出来的,八大家之中,咱们是第一个的” “说这些也没用,”富察氏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就算是想着帮衬阿哥,也是不知道从何帮起,三弟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是不会管我们这些事儿的,若是没有银子问他拿一些使倒也罢了。” 莲叶当然知道福康安的性子,福康安此人虽然对着自己兄弟姐妹很是友爱,但朝廷上的事儿,不愿意家里人过问,特别是妇道人家昔日公主下降,到了富察府上,起初也有想着说要帮衬福隆安在朝政上有所作为,福康安就对此事非常不悦,认为妇道人家该是管理家务为上,不该干涉外头的事儿。 “那么十一爷出面说,三爷才会听得进去吧”莲叶若有所思,“年下节礼还没有送回到府上,不如奴婢回去找一找太太太太虽然不是福晋的亲生额娘,可对着家里头的事儿清楚的很,若是福晋求她,估摸着还能有些作用,毕竟太太也是系出名门。” 傅恒的正妻董鄂氏,虽然不是八大家,但也是护军世家出身的,昔日太宗皇帝最为宠爱的董鄂妃就是出自这个世家。普通世家的当家太太或许没有帮衬永瑆的能力,但董鄂氏一定可以。 富察氏有些意动,她不是不愿意帮自家夫君,但的确是因为自己个不擅长这些事儿,觉得为难,所以想推却罢了,既然是莲叶这么说,富察氏点点头,“也罢,你去说说看,想必是无妨小hihi有一样”富察氏又叮嘱莲叶,“若是太太不喜欢听这个,你就不必说了。” “奴婢知道了。”莲叶心里头一叹,这位主子,在家里头怕太太,入宫了怕阿哥,那些皇贵妃之类的人物,自然不必说了,更是畏惧的很。论起落落大方端庄大度来看,十二福晋倒是更像是富察氏这样的豪门巨户出身的人物。 永瑆和富察氏在鹅毛大雪之中迤逦离开,金秀这才注意到永基还站在殿外,走到他跟前,这才注意到永基正在发呆,“爷是怎么了在外头发什么呆呢若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永基回过神来,一下子突然拉住了金秀的手,“适才皇阿玛竟然赞扬我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儿福晋,你可听到了” “自然听到了,”金秀觉得永基的手十分冰凉,显然是刚才这么一会已经站在殿外有些冷了,金秀反握住了永基的手,拉着他入了正殿,正殿之中暖和多了,两人就坐在了靠殿门最近的两个椅子上,围着火炉烤火,“这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金秀让永基坐下,笑答,“万岁爷虽然是天子,可到底也是父亲,父亲夸奖儿子,不是最寻常的事儿吗” “不,你不了解皇阿玛,更是不了解过去的我,”永基有些唏嘘,眼圈一直泛红,“皇阿玛自己就是聪明绝顶,读书上,我们这些阿哥们没有一个可以让他看得上的,之前对着我也是颇为严厉,从来没有夸奖之语,而后头却不知道为何,少了许多斥责特别是皇额娘被废之后,虽然少了斥责,但皇阿玛对着我冷淡了不少,之前南边回来,也只是淡淡说了几句话,并没有如何,今日这样,可真是太难得了” 永基的心情,金秀大概可以猜到一二,无非是自己觉得很没用的一个儿子,突然之间得了素日严厉要求的父亲的褒奖,这种意外之喜,是让永基这时候最为动容的存在。 皇帝心思,金秀大概也明白,无非是昔日对着永基这个嫡子存了很大的期望,爱之深责之切,所以要求永基样样事情都要做到最好,而永基又不是天纵之才,怎么可能样样了得,那时候皇帝必然是颇为不满的。 而南氏被废的事儿一出来,永基最为仰仗的嫡子身份就没有了,而皇帝因为厌弃南氏,连带着对着永基也冷落了下来,既然没有嫡子的身份,那么永基才学如何读书如何,那也就不是皇帝特别关心的事儿了。 “去缅甸军前效力的事儿,可真是去对了”永基感叹了一番,他有些唏嘘,“不然的话,也不会得皇阿玛如此褒奖” “自然,”金秀笑道,“我给爷出的主意,还能有错吗” “的确多亏了你,”永基叹服的对着金秀点点头,“那一夜在寿康宫外对你说要你帮衬我的话儿,估计是我这一辈子说的最对的话儿了” 三十八、情深意长(中) 人往往是会在乎自己最在意的人说的话。 这个最在意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自己最器重最亲爱最关心的人,这一种很好理解,因为人往往是会最希望自己最在意的人,最认可自己。 另外一种就有些奇怪了,或许是很多人不认可,而金秀一直认为,最厌恶的人说的话,也是自己最在乎的。 永基虽然面上畏惧永盛皇帝,内心里却还是很渴望得到皇帝的认可,皇帝就是永基最在意的人。 所以今日永基才会如此激动,没想到皇帝竟然是对自己如此褒奖,他钦佩金秀出主意让自己去缅甸之余,更是对着金秀在军前效力时候的建议,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时候永基新到老官屯大营,并无具体的差事儿,每日就是在傅恒帐前点卯站着,傅恒对着永基不信任,自然不会安排什么差事儿给他办,永基无聊之余不免回来和金秀大吐苦水,金秀听了永基的抱怨,建议他多学多看多问,特别是孙士毅手里头的那些活计,虽然不一定要自己亲自去做,但一定要知道为何要如此做,什么一个流程,要和什么衙门沟通协调。 那时候永基颇为疑惑,为什么金秀要自己去学,“爷以后是必然要当差的,”金秀笑着解释道,“当差最要紧的是什么” “自然是办好差事儿。” “怎么办好差事儿那么就要知道里头的窍门,而且还不能被手下的人忽悠蒙蔽了去,转运粮草,要打点什么部门,要多少损耗,这粮食多少,草料多少这些都是有窍门在里头的,若是阿哥自己个本来就学会了,知道这里头的窍门,自然不会被手下的人蒙蔽了,还能让底下的人,还有上头的人,知道你是精通此道之人,就不会胡乱欺负了你。” “征缅引的事儿,咱们是有谋算的,既然是有这个谋算,怎么操作,怎么转运,怎么筹集银钱,都是要好好学一学才是,孙士毅管着的这块,最是和征缅引的事儿相近,这时候得空了不学,还什么时候学” 永基不太懂银钱,觉得这是一个算账的苦差事儿,不过金秀这么说,的确是有道理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若是自己个不懂,如何去指挥旁人” “是这个意思了,世宗皇帝为何刚刚登基就对着户部大刀阔斧的改革,又马上推出摊丁入亩,火耗归公的利国利民大计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世宗皇帝当年还是雍亲王的时候在户部脚踏实地认认真真的当了十几年的差事儿,这才对着朝廷的赋税开支都有了清楚的认识,”金秀最喜欢举例子,而且喜欢举本朝的例子,这样说起道理来更是鞭辟入里,让人觉得很有说服力,“阿哥既然是和我商定了要采用这个征缅引的事儿,那么银钱上的怎么花的,怎么损耗的,各衙门是怎么运转的,您是一定要知道。” 永基的性格有有一点好,那就是较为柔和,也会听得进去别人的劝告,金秀如此说,他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也就认真和孙士毅讨教了一番,对着大军所需粮草转运的事儿较为清楚,不仅是能够在傅恒面前说通了让他同意办征缅引的事儿,更是藉此于今日在皇帝面前拔得了头筹,头头是道,侃侃而谈,让皇帝心情极好,让永瑆颇为吃味了。 金秀本人本身也就是这样的有心人,以前在工作的时候,并不是机械的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得过且过的话,是不可能成为自己这个行业内的专家的,金秀不仅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更是在相关的领域和上下游行业工作里面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没有花几年的时间,就成为了行业内的专家,当然,金秀没什么背景,人脉也稍微差了一些,当领导更进一步是很难的,但靠着行业内专家的身份,日子过得轻轻松松,到处受人尊敬,这还是非常简单的。 精通业务意味着可以成为骨干,骨干就是受人尊敬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当然,有些时候也会因为骨干的身份而做更多的工作,但永基现在还怕是工作太多吗现在他是空闲极了,虽然没有和永瑆那么热衷想着要当差,但闲极无聊的时候,也和金秀偶尔说起,自己还是颇为喜欢在缅甸军前效力没人忙碌的感觉,是充实的感觉。 这些都不必说了,两人坐在正殿上,殿门也没关,两人烤着火炉,一起转过头,看着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从天而降,夜空也被白雪染成了灰白色,似乎不再是那么漆黑压抑了,“今夜的雪可真够大的”永基叹道,“这些年也没有见到如此大的雪” “瑞雪兆丰年,明年必然是一个好年景,”金秀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夫君,微微一笑,“咱们的日子,也会在明年过的更好的。” “如今已然很好了”永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叹气声透着一股满足和高兴之情,“我是不能再奢求什么了” “那可不会,一山还有一山高,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以后的日子,”金秀嫣然一笑,“会越来越好的。” 风雪交加,皇帝的轿辇一路迤逦回了养心殿,到了内殿,只觉得内殿温暖如春,李玉伺候着皇帝换了大氅,又端上了热茶来,“万岁爷喝口参茶暖暖身子吧。” 皇帝歪在炕上,闭目眼神,过了一会才睁开眼来,眼神有些迷离,“李玉,今日在阿哥所,他们那里的火龙不暖和,这是怎么回事” 李玉忙回道“只怕是底下的人当差不仔细,忽略了阿哥所,奴才这就叫人去问清楚了再来回报万岁爷。” 皇帝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再问李玉,“李玉,你觉得老十二的这个福晋怎么样” 李玉乃是人精,怎么可能会正面回答“哎哟,万岁爷,福晋是主子,奴才怎么好说主子的什么呢” 三十八、情深意长(下) 李玉当上养心殿总管太监也有个十几年了,伺候皇帝的时候更长,他伺候皇帝这么久,非常知道皇帝的性格是如何,皇帝这个人最是重视规矩体统,该是谁的事情就是谁的事情,指指点点主子,就算是李玉再得宠,只要是李玉露出这么一分半分,那么将来的倒霉日子马上就要到。 “哎哟,这可不是奴才该说的,”李玉陪笑道,“奴才怎么敢议论主子呢” “你这老伙,朕既然问你,就是要听你的意思,就算是再不能议论,朕吩咐了,你还敢不说”皇帝笑骂道,“若是再不说,你就只能去景山扫雪了” “若是主子爷明个要登高望雪,奴才今个晚上就去扫”李玉见到皇帝心绪颇佳,于是也就赔笑了一句,随即解答了皇帝的问题,“奴才觉得,十二福晋聪明识大体,倒是一个本分人。” “聪明是聪明极了,”皇帝笑道,“之前若不是在朕面前说了那么一番话,朕怎么知道内务府敢在嫁妆赏赐上乱来今个这宴席,虽然小,但也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什么事儿都回答的清清楚楚,若是没有办过这样的事儿,只怕是也不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门道,也不清楚,御膳房到底是拿了多少银子去” “只是这个本分人,朕倒是不懂了,”皇帝笑问李玉,“从何说起” “若是换了旁人在万岁爷面前对答如流的,只怕是早就高兴的不得了了,可这位福晋却未曾露出半点骄矜之色,而且不管着外头的事儿,回答自己分内的事儿很是熟稔,可说到了外头的事儿,她不知道原本是寻常的,只是奴才注意到了她朝着十二阿哥看了一眼,看来她是知道十二阿哥了解此事。” “这算什么本分”皇帝笑道,“这明明是很聪明” “是聪明,却也是恪守妇道的本分,要来彰显阿哥的才干呢,”李玉笑道,“所以奴才说她是本分人。” 皇帝点点头,“你看的倒是清楚,起初钦天监说起将元氏赐给永基的这个事儿,天象说好,八字也好,但朕还是可与不可之间,觉得到底是门楣低了些,入宫当个秀女都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当阿哥的福晋,说到底怕是不够格了些,如今瞧着,倒是还好。”皇帝颇为满意,之前他倒是觉得元氏这样暗暗的告状,似乎颇有摆弄是非之嫌,心想此人聪明是聪明的,但未免有卖弄聪明之嫌,可今日这么一瞧,知进退又非常明白事理,正如李玉的意思,知道分寸,这是非常难得的功夫。 “前朝给王子选妃,都是从寒门小户里头选,朕起初还十分不以为然,觉得这小门小户的,出来的秀女畏畏缩缩的,格局到底是小了些,可不曾想元氏倒是不错,事儿料理的清楚,在朕面前也是落落大方的。” 之前半段话,事关朝廷制度,李玉不敢接话,于是只能是接后半段,“到底是万岁爷体恤,今日对着阿哥们如此和气,奴才伺候万岁爷这么多年了,的确少见。” 皇帝点点头,“那是因为朕瞧见了阿哥们都长大了,”他的眼中露出了欣慰之色,“老十一不必说了,书法颇为精进,今日这灵飞经写的是端庄秀丽,又有飘逸出尘之色,的确是进步极大。” “难得是十二阿哥,”李玉见到皇帝高兴,于是也奉承说道,“以前奴才觉得十二阿哥少说话些,可今个实在惊讶,没想到十二阿哥竟然说的很好。” “怎么,你也懂十二阿哥说的话儿吗” 皇帝若无其事的发问,李玉心里头一凛,忙说道,“奴才哪懂外头的事儿只是听说过一句老话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来也会吟。奴才瞧着十二阿哥说话很熟练,想必是很懂了。” “你说的不错”皇帝笑道,“起初朕以为他胆子太小了些,且没有什么担当,没想到去南边历练了一番,如今倒是能说出好多话儿来,虽然听着有些到底是稚嫩些,不过较之以前,已经是很好了。” 皇帝显然是今日心情极好,夸奖完了元氏,又夸奖了自己的第十二个儿子,皇帝似乎对着十二阿哥的变化很是惊奇,这样的话让他若有所思,“若是如此的话看来这些阿哥们都应该派出去当差才是。” 李玉垂着手也不搭话,皇帝沉思了一番,回过神来,“李玉”他吩咐自己最宠幸的太监,“赐给两位阿哥内库藏书各两本,两位福晋青玉扁方一个,南珠耳环各三对。” “是,”没想到皇帝还要继续赏赐,李玉答应了下来,“御膳房那边,是否要奴才去告诉他们一声朝着主子们这样拿赏赐银子,到底是不太像样。” “何必如此,”皇帝轻笑道,“御膳房的人也要赚点钱的,朕不必拦了他们的生意。” “是,”李玉想了想,还是决定要把看到元氏在挪移那个盒子的事儿给按下不说,一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贸然告诉皇帝,只怕是小题大做;二来今日皇帝的确是高兴,没必要是因为这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事儿让他扫兴,“奴才预备好了,亲自送过去。” “你去瞧一瞧也好,再问一问看,”皇帝微微思索,吩咐李玉说道,“尤其是元氏,这个人很聪明,但不知道是能不能真的辅佐好老十二,至于富察氏,”皇帝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较为忌惮的是这位傅恒的女儿,就怕她仗着富察家的声势威望在宫中搅动风雨,但刚才这么一路看下来,富察氏真的是非常讷言,适才在阿哥所除却请安之外,其余的话儿是一句都不多说,“你也瞧瞧,她在宫里过的怎么样,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春和把闺女托付到朕这里,可不能够亏待了她去。” “是。” 皇帝吩咐完,于是就开始批折子,李玉端了参茶下去,又站在皇帝身后伺候笔墨,过了一会,皇帝放下了朱笔,“李玉,你说,朕是不是该派差事儿给几个阿哥们了” 三十九、情深意长(完) 听到皇帝这么说,李玉心里头微微吃惊,旁人不知道,可李玉是非常清楚,皇帝一般不喜欢阿哥们管差事儿,抛开端慧皇太子早夭之外,就算是五阿哥永琪,皇帝如此疼爱的儿子,倒是也没有正经差事当过的,而现在不知道为何,皇帝竟然是要主动想给阿哥们加担子了 这可是不寻常。 李玉忙回道,“啊哟,”李玉做出了苦脸,“奴才就不知道这个了” 显然皇帝也没有心里头真的有了具体的决断,所以李玉这么回答,他一时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太监来报,“万岁爷,皇贵妃求见。” 这时候的气氛有些诡异,李玉听到令皇贵妃来了,心里头顿时长出一口气,皇帝回过神来,“叫进来罢。” 李玉连忙亲自出去迎接,不过今日皇贵妃也是异于常时,平日里的皇贵妃对着李玉还颇为客气,有机会都会寒暄一二,可今日皇贵妃急匆匆的,带着殿门外的风雪一下子就越过了正殿,目不斜视,对着李玉的请安视若罔闻,径直到了皇帝所盘膝坐着的东暖阁之内。 皇贵妃的玫红色蜀锦五彩貂皮大氅都还未脱去,大氅上还沾着几片晶莹的雪花,进了来,朝着皇帝端端正正的行了礼,“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皇帝点点头,“都多早晚了,今日怎么还过来” 鸣翠给皇贵妃脱了大氅,皇贵妃坐在了皇帝的对面炕上,笑道,“臣妾听敬事房说今个万岁爷没翻牌子,所以过来瞧一瞧,顺便带了黄芪雪鸡汤,知道万岁爷晚上要批折子,只怕是熬夜短了吃食。” 皇帝笑道,“养心殿又不是没有小厨房,也劳烦你这样巴巴的送过来,”折子原本就剩的不多,皇帝适才也已经批改完了,“既然是你皇贵妃的鸡汤,想必是极为可口的,且拿上来,你陪我也用一些。” 皇贵妃来的匆忙,可刚才的话儿说的确是不急不慢,“臣妾小厨房做的,必然是错不了,”皇贵妃娇声笑道,“若是有什么不好的,还是要请万岁爷您这位大家指点指点了。” 鸣翠端了食盒上来,里头是两层,上头一层是两碟饽饽,下头是一个海碗盖着银盖子,鸣翠摆在了炕桌上,皇贵妃亲自给皇帝装了一小碗,献给皇帝,皇帝尝了一口,点点头,“滋味不错,火候极佳。” 许是在雪地里走了一会,皇帝似乎还真有些饿了,先是喝了半碗汤,又捡了一个松子杏仁糕吃了半个,李玉端了茶来给皇帝漱口,皇贵妃等着皇帝用完,这才笑道,“臣妾的鸡汤还可口吗” “你宫里头的吃食,自然是好的,”皇帝点点头,“别处宫里自然是比不上您。” “臣妾听说今个万岁爷去看梅花了,巴巴的跟去御花园一瞧,梅花不得见,万岁爷也不得见,”皇贵妃笑道,“估摸着万岁爷看雪只怕是有些冷了,所以才送碗鸡汤来。” “倒是也不曾看雪冷了,后头路过了阿哥所,进去瞧了瞧老十一和老十二,可巧他们两个还在一起用膳,在老十二宫里头说了一会话,他屋里头倒是没有养心殿暖和。” 皇贵妃眉心一跳,“可真是如此吗”皇贵妃懊恼说道,“底下的奴才当差未免是太胡闹了怎么阿哥们住的地方都还不把火龙烧的暖和些” “这不是大事儿,年轻人,原本也不必太过于饱暖了,”皇帝笑道,“他们喝酒写字,热闹的很,不会觉得冷的。” “十二阿哥那儿今个这么热闹吗”皇贵妃试探的问道,“怎么还喝酒了” “老十一去老十二那儿做客,还带上了福晋,朕去的时候,恰好老十一在写字,朕瞧着他们两个兄友弟恭的,着实欣慰,又问了老十二些话儿,他回答的很好。” 皇贵妃笑道,“如此一来,可真是极好了,十二阿哥之前可很少说话的,就算是在臣妾面前,他也素日不说几个字儿,如今倒是好,到底是成婚了,有了福晋,就开始懂事了。” 既然皇贵妃说到福晋,皇帝自然又要说起元氏了,“你调教人极好皇贵妃,”皇帝笑道,“老十二的福晋元氏,虽然出身寒门,可朕今日瞧着她很是大方懂礼,入宫之后你这规矩教导的不错。”皇贵妃心里头一突,忙干笑道,“万岁爷今个是怎么了,怎么夸奖完了十二阿哥,又夸奖元氏了” 皇帝喝茶微笑不语,让李玉说一遍,李玉于是把皇帝问元氏的话再说了一遍,皇贵妃听得更是心惊肉跳,皇帝笑道,“你可见到过如此大方得体的瞧着还读过书,采上也有些。” 皇贵妃心里头警钟大作,皇帝性子骄傲,素来很少嘉许旁人,特别是对着儿子们,从来都是严格要求,极少嘉许,今日这样,可真是不多见。 “元氏礼数很是妥当,正如万岁爷说的,她的确是能说会道的,”皇贵妃想了想,仔仔细细的回道,“前些日子在寿康宫,老佛爷问她了几句话,她回答的也极好,老佛爷十分高兴,让她得空了多去寿康宫拜见呢能得了老佛爷青目的可真是不多愚钝如臣妾这样的,可真是没让老佛爷这样高兴过,臣妾都想着,什么时候就让元氏多伺候老佛爷得了” 听到皇贵妃这话,李玉垂下了眼,不再看别的地方,皇帝的笑容微微一滞,“哦,是吗”皇帝挑眉,“皇额娘是这样喜欢元氏吗” “是呢,”皇贵妃若无其事的说道,“也不知道是投了她老人家什么缘法。” 皇帝点点头,“皇额娘对着你们这些嫔妃们倒是还罢了,不过对着孙媳妇们好一些也是正常。” “万岁爷说的极是,”皇贵妃笑道,“这个元氏,臣妾瞧着是不错,是聪明人,不过心气太高了些,素日在储秀宫请安问好,问什么话儿,十一福晋不说话,倒是都给她说了。” 四十、分派差事(上) 皇贵妃的话里有几个很深的陷阱,当然皇帝没有察觉出来,不过李玉旁观者清,通过皇贵妃的话儿,是明白了一个事实。 皇贵妃不喜欢十二福晋元氏。 李玉不知道这种不喜欢是到了什么地步,是厌恶,还是憎恨,但他非常清楚,皇贵妃正在给十二福晋元氏下套。 皇帝第一不喜欢太聪明又太强势之人,第二,不喜欢和皇太后走的太近的人。 第一点皇帝是不会上当的,因为皇帝已经见过富察氏两次了,今日这算上,也不过是请安问好几句,上次在养心殿也是如此,若不是元氏接了皇帝的话,当场只怕就是要尴尬。 至于第二点么伺候皇帝许久,李玉如何不知道皇帝和皇太后关系并没有外头朝臣们以为的那样母慈子孝。若是两人视如仇寇这是假的,可若是两人尽享天伦之乐,毫无芥蒂这也是不对的,在李玉看来,皇帝和皇太后的关系很是复杂,单纯用好,或者是不好这个一个词儿来形容,都是不准确的。 现在就要看皇帝是什么一个反应了,李玉眼神闪烁了一下,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老十一的福晋的确是老实,朕是知道的,她的性子,倒是和春和有些像,”皇帝不以为然,“春和也是如此,若是不问他话儿,半句话儿也是不多说的。” 至于说是元氏心气高,皇帝颇为认可,不过他还是觉得,元氏不错,所以这第一点,皇帝并不在意,但第二点么,“皇额娘倒是看中她了这可真难得皇贵妃你倒是不必妄自菲薄,六宫之中,朕瞧着皇额娘最器重的,还该是你。” 皇贵妃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暗,随即又笑道,“也没有的事儿,臣妾管着六宫,凡事儿都要坐在前头才好,若是事儿办不好,老佛爷自然第一时间该唯我是问,所以臣妾也要多跑着寿康宫才好。” 皇帝原本是要说永基和元氏的事儿,但这会子被皇贵妃引开了思绪,“恩,年下事儿多,皇贵妃你要多操心,许多事儿能自己办了就自己办了,无需来问朕,也无需去劳烦皇额娘。” 皇贵妃点头应下,“臣妾也是这样想的呢,老佛爷一心向佛,又不喜欢吵闹,臣妾们去请安,五次里头也有三次都是不见的,臣妾估摸着正旦朝贺,嫔妃们还能见一见,此外也没有什么时候相见了,臣妾拿着宫里头的琐事去劳烦老佛爷,可真是违了万岁爷的孝心呢。” 皇帝微微点头,“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了。” “臣妾听说阿哥所哪里太偏僻了些,既然是老佛爷也喜欢,万岁爷也高兴,不如把他们都挪出来,挪到宽敞一些的工单,如何”皇贵妃试探性的问皇帝,“住在宫里头,到底是不如在宫外面宽敞,如今成了亲,在阿哥所,到底还是小了些。” “今年不是刚修缮过吗”皇帝说道,“朕瞧着虽然小巧一些,倒也是宜居的,再者宫里头东西六宫都是嫔妃之所,那里还有什么好宫殿可给他们住,如今住在宫里头就是天大的福分了,怎么还要再换好的给他们却是不必了。” “宫里头不比宫外头宽敞是对的,”若是之前皇帝听到这话,估计过了年也就会打发两个阿哥住出去得了,但今日去了阿哥所这么一聊,皇帝突然有了计较,他倒是不愿意将两个阿哥放出去了,“宫里头万事不缺,阿哥们可以更好的安心做学问,也就是老八搬出去了,若不是搬出去,朕现在也还是想着他留在宫里头住着才好。” 这话皇贵妃就不接了,若是皇贵妃接话觉得皇帝这个主意甚好,附和说那么要不就再让八阿哥搬进来,有人下台阶,皇帝说不定就准了。 皇贵妃可不愿意宫里头有这么多的阿哥,她刚才说那话的原意,是想着提醒皇帝不如让阿哥们出去住宽敞些的大房子,可没想到皇帝竟然不是这个意思 “是,”皇贵妃微笑着转移了话题,“老十五和老十七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万岁爷了,什么时候臣妾把他们带来,给万岁爷请安” “这还要请旨吗”皇帝笑道,“你自带来就是,皇贵妃你管辖六宫,带着阿哥们来请安,怎么还要请旨” “臣妾总是要听万岁爷的意思的,”皇贵妃又说了一些六宫日常的话儿,末了又说,“这些日子容妃妹妹都住在宝月楼里头,臣妾怕南苑哪里太冷了,今个早起又吩咐人送了红罗炭去,叫内务府的人小心伺候,有短了什么缺了什么,只管来禀告臣妾,臣妾一定是要给她安排妥当的。” 容妃在紫禁城之中也有宫室居住,她就住在承乾宫,但一到冬日就住在宝月楼,夏日住在圆明园,正经住在宫里头的日子不多,所以皇贵妃在皇帝面前提了这么一嘴,皇帝显然非常满意,“容妃的性子傲了些,六宫嫔妃就没有和她交好的,倒是皇贵妃你还素日多多照拂。” “臣妾主持六宫,容妃妹妹本来就是要多多照看的,再说,她也是万岁爷心尖儿上的人,臣妾哪里有不尽心的。”皇贵妃笑道。 这边说了一会话,皇贵妃见到皇帝没有要传召自己侍寝的意思,于是非常识趣的起身,预备着跪安退下了,皇帝点点头,“你下去吧,李玉,传旨下去,正旦外命妇朝贺,先至皇贵妃储秀宫处朝贺,再由皇贵妃领班至寿康宫朝贺。” “皇贵妃,外命妇朝贺的事儿要办好,”皇帝吩咐道,“你该派几个得力的人帮衬着才好,恩低位份的贵人答应们都不妥当,就叫两个阿哥福晋吧叫她们两个帮衬着你来办” 前半段皇贵妃听得心花怒放,虽然她已经位在皇贵妃,但接受外命妇朝贺,可从未有过,而她没有记错的话,之前的南氏,在皇贵妃的时候就接受外命妇的朝贺了,这是很大的荣誉,也是接下来要再进一步的极好台阶。 四十、分配差事(中) 任何人在任何一个位置上,都要想着更进一步,只要是人。 人都是如此,皇贵妃也不例外,皇贵妃如今是位同副后,可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后,也没有受到过皇后的待遇,当然了,现在在她之上的确是没有人存在着了,但既然是到了这个位置上,那么接下去,谁都想成为真正的六宫之主,成为国母。 皇贵妃如今的目标无非就两个,一个么且不必说,大家伙都清楚;另外一个,就是苦心积虑为了要登上凤座。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南氏被废之后她最重要且可能是唯一的执念,而且这还和第一个目标有很大的关系,如果魏氏登上了凤座,子以母贵,十五阿哥和十七阿哥的身份地位,那就是和之前的端慧皇太子还有之前的永基一样,分外的尊贵了。 听到前半段皇帝说的话,要外命妇朝拜自己,皇贵妃简直是喜出望外,这和昔日南氏的待遇开始慢慢的相近了,南氏也是由贵妃升为皇贵妃,皇贵妃先是接受外命妇朝拜,然后旋即加摄六宫事,再马上就立后了,令皇贵妃离着自己的位置又近了一步,她自然是高兴的险些笑出声。 可听到后头的半句话,皇贵妃又是马上被泼了一盆冷水似得,虽然没有直接从头凉到脚,但还是让她在狂喜之中回过神来,“万岁爷,臣妾倒是不忙,”皇贵妃忙说道,“倒是不用旁人帮衬什么。” “倒也不是怕你做不了,你这些年办事儿得当的很,”皇帝笑道,“只是她们嫁入皇家,接下去必然还是要学着管家的,论起天下家事最繁杂的地方,除了紫禁城再也没有了,让她们跟着你学管家理事,这才是要她们的缘故。” 皇贵妃是一万个不想让两个福晋掺合六宫的事务,一个元氏就足够让皇贵妃头痛了,再加上富察氏富察氏虽然看着还老实乖巧,但谁知道她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她那个家世摆着,谁都要忌惮她三分。 但皇帝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儿了,素来都是直接吩咐,没有这样说话来解释如何的,这话半带着解释又半带着天子的威严,皇贵妃不敢不尊,“是,”她咬着牙答应下来,“只是六宫的事务繁杂的很,臣妾怕她们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帮忙,不如臣妾就先派一些简单的差事儿给她们练练,万岁爷以为如何” “这是该你分派的事儿,何必来问朕”皇帝不以为意,“你自己个办就是。” 皇贵妃退了出来,在正殿外,这才披上了大氅,李玉送出门来,皇贵妃慢条斯理的理好了衣裳,又接过了马有德递来的小火炉,“李总管,万岁爷今个可不对劲啊。” “奴才不知道娘娘是什么意思。” “怎么好端端去了阿哥所”皇贵妃忽然有了疑问,“万岁爷可是从未去过阿哥所,之前就算是在重华宫夜宴,也不曾说要去阿哥所逛一逛,今个是怎么了”皇贵妃转过脸来,凝视李玉,“是不是有人撺掇着去那里” 李玉忙赔笑,“的确没人说什么的,奴才一直跟着万岁爷呢,岂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实在是万岁爷去看梅花,见到梅花没开,突然想到去阿哥所瞧一瞧的,奴才也实在惊讶,却不知道万岁爷这是起了什么兴致,怎么地,就去阿哥所了。” “除了阿哥和福晋,还有谁” “就只有三爷带着侍卫,奴才跟在前头了,其余的人一概都没有见。” 皇贵妃见到问不出李玉什么内情,也只好这样罢了,“本宫只是担心万岁爷受了什么蛊惑罢了,所以这才关心一二,公公切记不要介意才好。” 李玉自然不会介意,但他也显然不会觉得皇贵妃是真的担心皇帝,而是更担心皇帝在阿哥所哪里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回来,若是和上次一样再来一次别的事儿,只怕是皇贵妃就要吃挂落了,特别是李玉知道,阿哥们的月钱削减了一半,今日所幸元氏应对的很大方得体,没有流露出一点半点要告状的意思,如果这又是告状了,皇帝必然是不悦,皇贵妃今日来拍马屁,只怕就要拍在马蹄子上了。 但也不知道为何元氏没有控诉,按照李玉的理解,元氏肯定是和上次一样,趁着面圣的机会,要告状的,没想到她并没有说这个,真是有些疑惑。 但李玉也没和皇贵妃告诉建议她,要把阿哥们的月钱恢复回去,不过他也没有和元氏说什么。他在这个位置上,最需要的可能就是公心,只要和皇帝无关,和自己个无关,其余的时候李玉是绝对不会多说一句什么的,比如现在如果李玉好心提醒皇贵妃要恢复了阿哥们的月钱,皇贵妃必然不悦,觉得李玉多管闲事,不伺候好皇帝,反而管起后宫的事儿来。 所以李玉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他打了个千,恭送皇贵妃离去,转身回来预备着进殿,没想到倒是被福康安喊住了。 福康安显然是在殿外驻守有些时候,眉梢眼角都带着寒色,他本来是少年俊秀模样,加上了这风雪之色,倒是平添了几分刚毅之色,“李总管,今个在阿哥所还妥当吗没有什么事儿吧” 李玉笑道,“没什么事儿,无非是万岁爷觉得阿哥们有了长进,福晋们也很懂事,所以觉得很是欣慰。特别是十二福晋,三爷,奴才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别介意,可比十一福晋能干多了。” 福康安微微窒息,“怎么,”他若无其事的说道,“总管见过那么多的人,都觉得十二福晋很厉害吗” “是”李玉笑道,“待人接物自然不必说了,在御前奏对都非常得体,奴才总觉得之前十二阿哥也没有这样健谈,今个倒是在御前说的极好,或许是被福晋影响了也是有的。这不,万岁爷高兴了,还叫奴才预备好赏赐送过去了。” 四十、分派差事(下) 飞雪这时候来势已缓,好像是被放了慢放键,雪花轻若无物,洋洋洒洒,又是飘飘荡荡,好像是柳絮一般,随风轻舞,宛如烟尘,虽然是隆冬腊月,但在养心殿前,福康安轻袍锦裘,丝毫未觉寒冷,只是听到李玉如此夸奖金秀,又不免心里头不是滋味,带着些许怨怼又有一些自豪,亦或者是一种你才知道的骄傲之感,“能得李总管这样夸奖,看来的确是一位难得的人物。” 李玉笑道,“奴才别的不敢说,看人倒是能看出一些门道来,也就是在这里和三爷说一说我瞧着这位福晋的样子架子,可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十二阿哥娶了一个好福晋呢。” 李玉出来有一会了,不敢耽搁,忙停了话语,进了养心殿,而福康安依旧站在养心殿外驻守,四下都已经静悄悄的,只在檐下点了两盏宫灯,雪花席卷而来,福康安看着屋檐外,眼神放空,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皇贵妃是雷厉风行的主儿,既然皇帝要给两位福晋加担子,那么自然就要马上实行,到了第二日,积雪如此之大,皇贵妃谕旨,罢了各宫请安,但还是要把富察氏和金秀特意的召唤去,来传旨的小太监非常不高兴,板着脸说了皇贵妃的吩咐就忙蹒跚踩着积雪艰难离开了,这样的大雪,谁也不乐意出门当差不是 金秀也不免叫苦连天,就连永基的尚书房今日都停掉了,别的事儿也一概没有,原本想着既然皇贵妃免了朝拜,自己个刚好偷懒一日,这天寒地冻的,外头什么北国风光都不如暖阁之中的热炕来的让人舒服,看着外头的大雪,再围炉喝茶谈话,真是冬日佳事,比起要去储秀宫被皇贵妃训斥,可真是来的强多了 饶是金秀不会说什么怪话,但见到永基悠哉悠哉的半躺着看书,自己个却要穿大衣裳出门去,也不免抱怨道“皇贵妃也不知道又发什么性子了这样的大雪,还叫我去储秀宫做什么其余的嫔妃都不必去,就我和十一福晋去,她老人家的身子不是才好怎么又有精神头来管着我们这两个儿媳妇了” 章嬷嬷捧着大氅站在边上伺候,听到金秀这抱怨声,不免清了清嗓子,让十二福晋稍微注意一些言辞,就算是在内室之中,也不是什么话儿都能乱说的。 永基笑着坐直起了身子,“你素日里头是胆子最大的,怎么今个这风雪就怕了若是一个人不敢去,不如我陪你去,如何” “罢了,罢了,”金秀扣好了领子上的扣子,小巧接过了章嬷嬷手里头的大氅,给金秀穿戴上了,穿戴整齐,又在落地的长西洋水银镜里头仔细的看了看,一切都妥当,金秀才转过头来看着永基笑道,“若是你不在,皇贵妃或许只是教导规矩一二,若是爷也去了,还以为我怎么搬弄是非,要搬救兵了,不如就算了,我去听吩咐学规矩,总是一两个时辰就回来了,若是再晚了,只怕是要耽误皇贵妃娘娘用膳了,这可不成” 章嬷嬷原本是要陪去的,但她不想雪天出行,于是推托说还有账本要归置不得空,金秀原本是想着让宫女小巧或者是福子跟着自己,但随即一想,“请容姑姑来,”金秀吩咐小巧,“请她跟着我去储秀宫。” 容佩一下子就到了,她穿着深紫色的长袍,接过了小巧手里头的雨伞,撑在了金秀的头上,跟着金秀出了阿哥所。 金秀出了阿哥所,到了十一阿哥处,守门的太监说十一福晋尚未出门,于是金秀就等在宫门口,容佩开口了,“福晋,昨个晚上万岁爷来,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金秀回道,她这会子正在看长长的宮巷,宮巷之中到处已经扫干净了积雪,只是地面上湿漉漉的,天空依旧是在不断的下着雪,但铺就在宮巷地面上的不过也是一些薄薄的积雪了,两侧太监们在一路洒扫,保证路面上不会有太多的积雪,听到容佩发问,金秀漫不经心的说道,“万岁爷来问了问阿哥和我在招待十一阿哥夫妻,吃了什么,问我是不是管过家”容佩马上拦住了金秀,“福晋怎么回答的您管过家吗” “自然是管过,”金秀转过头来望着容佩,“姑姑去我家过,难不成没问过我姑爸吗旧年我奶奶坐月子,要照顾弟弟的时候,家里头的事儿都是我料理的。” 容佩却是有些不信,“哦那满月,洗三,周岁的事儿,都是你办的不成” “是我办的,”金秀说道,“外头有图海表哥帮衬采购物资,家里头一应事务都是我料理的。” 这倒是让容佩有些惊奇了,素来日常管家料理事务,算不得什么,每天吃什么,用什么,筹备什么,这太简单了,可精致可含糊,可随意可讲究,而这样的大事情,才能够彰显本事和手段,“这样说来,倒是小家也要小家的好处,”容佩点点头,“我想着富察家不会将如此大事交给十一福晋来办。” 这算什么金秀不以为然,比这个更大的事儿自己都办过了,缅甸征战一国,设立征缅引,和商人们斗智斗勇要把钱骗进来,再要勾连土司们一起造反孟驳,桩桩件件,可比自己弟弟的洗三礼什么的,要多了,只是这事儿不好讲,只能是自己得意。 “管家这不算什么事儿,”金秀回想起自己去年的豪情壮志,不由得身上火热,人还是需要有一点爱岗敬业追求事业精神的,“若是能够有什么差事儿交给我来办,我保管是能办好了。” “福晋还是先别说大话了,”容佩适时的泼金秀冷水,“在宫里头当差,最要紧的不是靠的能力,而是要看各方面周全如何,不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厉害就能办好的。” 话题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十一福晋富察氏也收拾好了,这会子出来和金秀联袂冒着大雪前往储秀宫去。 四十、分派差事(完) 按照金秀和富察氏的品级,当然是不可能在紫禁城之中坐轿辇的,所以这样的大雪天出行,真是一种特别难受的体验,虽然地面上没有什么积雪,但到底是泥泞难行,金秀和富察氏的花盆底鞋子,在这个时候不染雪水是方便的,可变得地面湿滑难以前进的困难也是存在的,两个人小心谨慎,又彼此拉着手一起前行,容姑姑和富察氏带出来的宫女前后盯着,这才没有滑到,所幸储秀宫就是在西六宫,而两人居住的阿哥所,就是在西六宫朝着北边靠近顺贞门的位置,此去不远,大约走了半刻钟的时间,两人就到了储秀宫。 马有德迎着两人进了正殿,皇贵妃已经在端坐等待了,两人先是请安然后又马上请罪,请罪自己来迟,按照素日里头皇贵妃的架势,你就蹲跪着,听皇贵妃教训你们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体统,来请安问好还迟到,到底心里头有没有皇贵妃的尊敬存在 一般来说,若是被皇贵妃逮到了这样的好机会,不排揎上半个时辰,那皇贵妃就不姓魏,但今个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皇贵妃居然没有呵斥两人不懂礼数迟到,反而是十分和气,叫两人起来,“这下雪天叫你们过来,委实是不该的,只是今日还有事儿要吩咐你们,故此也就叫你们来了,赐座罢” 皇贵妃命两人坐下,事有反常必有妖,金秀暗暗警惕起来,殿内十分温暖,容佩伺候着金秀脱掉了外头的大氅,却是没有和富察氏的宫女一样退到了殿外,而是大喇喇的站在了金秀身后,表露出一番忠心为主的模样,她没出去,倒是还真的惹起了皇贵妃的注意,皇贵妃怎么会不认识南氏宫里头的掌事姑姑,“哦,是容姑姑来了本宫才知道你跟着十二阿哥了”皇贵妃笑道,“在阿哥所可还好”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儿,在阿哥所一切安好,阿哥和福晋都很是照顾,奴婢养老的日子,还过的舒坦。” “养老”皇贵妃娇笑,她端坐在宝座上,今日穿着一袭天水碧竹枝桃花鸳鸯锦袍,头上戴着是全套的点翠头面,十分贵重华丽,听到容佩这么说,皇贵妃失笑,“姑姑才几岁,怎么就养老了若是真的要养老,不如本宫和万岁爷说一说,放你到外头去,如何” “奴婢本来是想跟着十二阿哥出宫住着的,没想到如今十二阿哥出不去,故此奴婢也不预备出去了,等着什么时候十二阿哥出去住外头了,奴婢再出去。”容佩冷淡的说道,当然,她也知道如今皇贵妃需要尊敬,所以冷淡之中还是加了些许尊敬的。 “那么在宫里头还当差着,就要好好当差,”皇贵妃显然对着昔日冷峻难以接近的容佩如今的恭敬很是满意,不过满意归满意,现在还是该敲打的时候要敲打,“十二福晋刚入宫,许多事儿,许多规矩,”皇贵妃凝视金秀,“还不算太懂,你是宫里头的老人,要好好提点她,不要让旁人,看了天家的笑话。” 金秀十分恭顺,身子微微前倾,眼观鼻鼻观心,别的什么地方都不去看,至于是和容姑姑说的这个话儿和自己有什么干系什么含沙射影,我听不懂的呀,而且皇贵妃又不是来问我,若是问我,我再答就是了。 容佩微微福了福,“奴婢遵旨。” 皇贵妃见到金秀恭顺,于是也没有再借题发挥,今天她可是要扮演慈祥的长辈角色,不能一直挑刺刁难,今个有正经事儿要办。 皇贵妃拿着手帕按了按鬓边,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年下的事情多,而且忙,本宫一个人,还有储秀宫的这些宫女太监加上去,都不够忙的,昨个万岁爷吩咐,”她说到这里总是觉得有些别扭,但又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说下去,“说你们两个在宫里头没什么事儿可办,让本宫找一些事儿给你们去办。” 这话可真是有些奇怪了饶是金秀镇定,但忍不住和富察氏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这是什么意思皇帝的意思要给两个儿媳妇协理六宫的权力吗 这可是很大的权力啊 皇贵妃马上就用接下去的话儿打破了两个人的幻想,“这可不是什么要你们来管着六宫,”皇贵妃鼻孔出气,微微冷哼说道,“你们不过是阿哥福晋,就算是当家,也轮不到你们这些晚辈来当” 谁也不就是这么心里头想一想么,金秀心里头默默吐槽,就算是皇帝要自己两个人来协理六宫,富察氏肯定是没胆接,金秀也不敢接,之前就已经是碍眼的很了,如今只怕更是眼中钉肉中刺,要自己赶紧死了。 两人默不作声,显然也不想和皇贵妃搭讪什么,免得又被皇贵妃教训,皇贵妃打消了两人脑海里的幻想,“万岁爷的意思,要你们学着当差办事儿,这是谕旨,你们可一定要听明白了” 两人起身,“臣妾谨遵万岁爷圣旨。” “很好,”皇贵妃笑道,“坐下来吧,咱们都不是外人,倒也不必这样的客气,今个叫你们过来,就是要问问你们,”皇贵妃接过了鸣翠献上来的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想要当什么差事儿啊” 富察氏老实回答,“臣妾不知道要办什么差事儿。” 皇贵妃又看着金秀,金秀也回道“臣妾等都听皇贵妃娘娘吩咐。” “哦”皇贵妃挑眉,将盖碗放回到了鸣翠手里的托盘上,“是本宫吩咐就行了吗” “以本宫的意思,还是要你们自己个选才好。”皇贵妃笑道,“可不能是我吩咐就好。” “自然是皇贵妃娘娘吩咐才好,臣妾等年轻不懂事,大事儿办不好,重要的事儿也不敢办,若是办砸了,岂不是大罪过”金秀回道,“臣妾都听娘娘的,娘娘要分派什么事儿给我们,我们就办什么差事儿。” 四十一、新的明堂(上) 皇贵妃居然要金秀她们自己来选差事,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要求,这个时代之中,可不存在什么民主,什么协商,什么双向选择的自由的,上位者要吩咐你做什么事情,你若是没有资本来讨价还价,那么就只有听命的份儿,上头叫你往东,你不能够往西。 金秀想想看皇贵妃并不是很会体恤下情之人,平时对着自己个不待见倒也罢了,但是对着六宫嫔妃,素日也是耍威风训诫居多,六宫之中除却那些和令皇贵妃关系尚可的人之外,其余的嫔妃对着皇贵妃总是敬而远之,这不是皇贵妃的位置尊贵,而是皇贵妃这个人,可不愿意做折节下交的事儿。 这样的人会露出十分疼爱晚辈的样子,让晚辈选自己个擅长或者是选轻松一点的差事吗金秀想想也不可能,对于不明立场的皇贵妃提出来有可能厚待自己的条件,这必然是假的,所以先打发回去是最好的。 “臣妾等愚钝,”金秀谨慎的回答道,她起初听到皇帝交代皇贵妃要两人一些差事儿,这的确是吓了一大跳,但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昨夜应对的还算不错,所以皇帝突发奇想,又丢了这样的事儿出来,不知道算不算是考验,还是真的欣赏金秀的能力,出这样的事儿,金秀是不想的,皇贵妃已经够讨厌自己了,现在又要让她更加恨自己了吧无关紧要的事儿上,没必要得罪太甚,“哪里承担得起大任原本想着辞了才好,只是到底是万岁爷厚爱,皇贵妃娘娘又信任,但自己个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什么大事儿必然是办不了,若是皇贵妃娘娘体恤臣妾等,分派什么差事儿,臣妾就做什么差事儿。” 皇贵妃当然又要抓到这个机会好好教导两人,“万岁爷存心要历练你们,你怎么好意思说出不能办大事儿这样不中用的话儿来” 这又是一顿挨训,不过皇贵妃显然心怀心事,心不在焉也就没多说什么,稍微训斥了几句也就罢了,“你们既然是不愿意自己个说,那么只能是本宫分派了,”皇贵妃原本是有了主意,但刚才和金秀这么一番友善的交流后,果断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她先是分给了富察氏一个任务,又马上分给了金秀一个任务,等到说完后,“这两个差事儿就交给你们两个了”皇贵妃笑吟吟的说道,“春节就在眼前,腊月的事儿叫你们办,不合适,免得叫人以为我是刁难你们两个来的,就把这个事儿放在后头,这些日子自己在屋里头想一想,到了正月办,就妥当了。” 皇贵妃还稍微等了等,非常体贴的想要听到两人的反应,金秀没有反应,但富察氏一听到自己的差事儿,就不免心惊肉跳,“臣妾愚钝,没有什么本事,这样的事儿,只怕是做不下来。” “这是什么话儿”皇贵妃笑道,“福晋这么谦虚做什么也不是说就要你一个人当差,内务府有太监,你手下有奴才,再不济,本宫这里再派几个人过来给你使唤就是了,这是本宫吩咐的事儿,还有人拦着你不成” 金秀心想只怕就是你才是我们当差办事的第一大拦路虎吧。 皇贵妃的表情和她的语气都透露出来一点,那就是皇贵妃压根就不想让富察氏和金秀两个人来承担什么,这是皇帝的要求,她没办法不得不如此罢了,这就是非常别扭的情况了,皇贵妃不愿意,又不得不要听皇帝的,可皇贵妃的心里头巴不得你们当差办砸了才好,皇贵妃表里不一的情况真的太严重了。 富察氏素来是胆子小的,可听到了自己要交代的事儿委实不简单,她真的很是害怕完成不了,这才壮着胆子颤声说不能干的理由,没想到被皇贵妃给一口回绝了。 皇贵妃满意的看着两个人跪安离开,得意洋洋,“真以为万岁爷给的是什么好事儿吗”皇贵妃冷笑道,“想要上进,想要当差,可是没有这么简单的” 鸣翠把托盘交给了小宫女,自己个扶着皇贵妃到了东暖阁,“娘娘,”鸣翠好奇的问道,“您昨个晚上打算的可不是这样呀,怎么今个,反而将他们的差事儿掉了个” 听鸣翠这个口气,就是知道皇贵妃昨夜原本是想着要把难一些的差事儿交给元氏,把稍微简单一些的事儿,交给富察氏,可没想到才过了一夜,皇贵妃又换了主意。 “元氏是有些才干的,不然也不至于帮着舒妃一两次,就让我这灰头土脸的,”皇贵妃正视了金秀的能力,“昨夜你还没听到吗万岁爷不过是问了那个丫头几句话,就已经很是满意了,若不是我说了她也对着皇太后的胃口,只怕是连带着什么别的赏赐都有了” 皇贵妃嘴里所谓的赏赐,不是指的什么银钱之物,皇帝赏赐一些银钱,金玉之物,压根就不会让皇贵妃放在眼里,她所谓的赏赐,还是要那些属于名分,属于权力,属于地位的东西。 昨天皇贵妃自己觉得大事有些不妙,皇帝的性子苛刻,素日里头是不怎么夸奖人的,特别是自己的儿媳妇,要知道就算是皇子,皇帝也是很吝啬自己的夸奖,而昨夜听着李玉的意思,可不仅仅是夸奖了元氏,更是好好的夸奖了永基这如何不叫皇贵妃心惊肉跳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皇贵妃终于对自己的敌人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元氏这个丫头,就是那种一分银子能做出一两银子的差事儿来,还能吹成十两银子的功劳这样的人,听风就能得雨,本宫又怎么会让她有机会再得势” 像是元氏这种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皇贵妃现在终于有了警惕,这样皇帝无意的碰面就帮衬了她,若是给她什么烦杂重要的差事儿,当好了,又是她大出风头的时候了 求下月票哈。 四十一、新的名堂(中) 皇贵妃现在终于有这样的警惕了,她昨夜睡前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元氏这个丫头,为什么可以能够让自己个前两次在舒妃哪里吃了瘪,靠的是她自己个计谋不假,但若是没有舒妃的权势可以号令一宫,又是能管住自己手下人,可以让手下人来供元氏驱使的话,压根就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昨夜的设宴,也就是她有了银钱才可以让御膳房提供一些东西出来。 所以皇贵妃认为,不能够让元氏有任何得逞的机会,不能让她有任何可以耀武扬威的机会,唯一的方法,就是交给她一些简单的事情,足够简单足够平凡的事儿,才能够让元氏安分守己不出彩。 “就让她在角落里头呆着,不许她到万岁爷和皇太后面前去凑着,这才可能让她老实一些,别再在本宫面前跳来跳去了”皇贵妃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和金秀缠斗,她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完成,那就是要针对皇太后,又不能在节庆的礼节上有什么怠慢,皇太后可不是后宫嫔妃,任由自己拿捏的,若是礼节上,明面上有怠慢,皇太后不高兴起来,就算是皇帝也护不住自己。 这才是皇贵妃现在最要紧的事儿,金秀当然也很重要,但还不及皇太后,而且年下的事儿的确太多,不要惹事,不要闹的六宫皆知,这就是皇贵妃的底线,至于元氏和富察氏怎么去处置,办的如何,这以后可以慢慢算账,年节正旦这些事儿,千万不能耽误了。 “万岁爷最喜欢聪明又能当差利索的人,元氏很聪明,这我是知道的,所以我绝不会给她任何机会让她把差事办出花儿来,那么就只能是交代她去做最简单最寻常的事儿了。” “可这样的事儿,也不是那么好做的,”鸣翠笑道,她给皇贵妃出主意,“年下忙完了,奴婢就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治一治她” 鸣翠觉得皇贵妃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元氏一定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若是存心刁难她,给了和富察氏一样较为难办的差事儿,办不好的话不方便惩治,但若是办好了,只怕是她身上的荣光更多,不过鸣翠知道皇贵妃的意思,现在不能让她有机会得意,但如果有机会让元氏倒霉,也是好的。 “哦”皇贵妃来了兴致,“你有什么主意吗” “她办的差事儿,看似简单,但里头猫腻也是有的,只要是好生找一找,还怕没机会吗” 皇贵妃点点头,她来了兴致,“这事儿就叫你去办”她现在觉得马有德不妥当,还是要鸣翠出马,鸣翠心思缜密,善于细水长流的办事,之前南氏的倒台,也和鸣翠给皇贵妃出主意循序渐进,渐渐地挑拨帝后关系,最后两人离心,闹出了这样大不可收拾的变故,皇贵妃藉此上位,算起来,鸣翠是第一大功臣,“什么人只管你吩咐去,拉拢了去,我就要看那个死丫头真的倒霉才好” 且不说皇贵妃和鸣翠主仆密谋什么,单讲富察氏花容失色脸色惨淡的回到了阿哥所,才一进屋,还未换了衣裳,泪珠儿就忍不住簌簌掉落,哽咽了起来,永瑆正在多宝格上仔仔细细的看摆放的宝贝古董东西,起初富察氏进来他还没当回事,可听到了富察氏的呜咽声,他抬起头来,隔着多宝架的窗棂打量着富察氏,“这又是怎么了皇贵妃又给你气受了”永瑆拿着一块绒布仔仔细细的擦着一个天正御窑粉彩梅瓶,不以为然的说道,“在皇贵妃那里磕头请安问好就是了,不必多说什么,你反正是个木头人,少说话多磕头就行,如此这样,难道皇贵妃还会教训你吗” 永瑆擦完了那个梅瓶,又拿起了一个象牙黄木雕摆件仔细的吹灰,“按理来说,该是十二福晋才是得宠些,你这没嘴的葫芦,皇贵妃不把你放在眼里也是寻常。” 富察氏原本只是呜咽,听到永瑆这毫不体贴甚至还带着些许戏谑的话儿,更是忍不住抽泣起来,莲叶放好了富察氏的外套,听到永瑆这话忍不住就开口了,“爷,今个皇贵妃没教训人,福晋在皇贵妃那里领了差事儿来。说是昨夜万岁爷吩咐的,要两位福晋都当差办事儿” 这让永瑆就惊奇起来了,“这话是怎么说的”他放下了那个摆件,走到了外头来,坐在了富察氏的边上,看着富察氏,“你还得了差事儿真是稀奇,稀奇”永瑆摇头晃脑,“你丈夫我如今都还没有差事儿呢,没想到倒是你先得了还要恭喜,恭喜呢” “得了差事儿是好事儿,怎么还哭呢”永瑆笑道,他端起了茶碗预备喝茶,“快别哭了,什么差事儿,你先告诉我,让我也高兴高兴。” “是”莲叶原本等着富察氏自己个说,但富察氏还在低声哭泣,显然一时半会是回答不了的,于是莲叶自己个越俎代庖的替代富察氏回答了,“明年开春各宫赏赐的绸缎锦缎布料等,归咱们福晋分派了。” 永瑆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吃人的大新闻,一下子嘴里那温度适口的茶水突然之间变得滚烫起来,永瑆噗的一下,将茶水都喷了出来,“什么这个差事儿你接了” “十一嫂子接了这个差事儿”永基听到了金秀回来说起这个事儿,也是十分吃惊,“这个差事儿可真的太难办了,十一嫂子怎么敢接” “这是皇贵妃吩咐的,又是万岁爷的意思,要给我们两个分差事儿,怎么敢拒绝也实在是拒绝不了,皇贵妃的性子,爷您还不知道吗” 永基叹气道,“这个差事儿难当六宫都指望着这个东西呢不过你交代了什么”永基惊恐的望着金秀,“你可是得罪深了皇贵妃的别是领更难办的差事儿人回来” 四十一、新的名堂(下) 听说富察氏接了这个差事儿,永基不免眉心都猛烈的跳动了好几下,“这茬事儿不好办,六宫嫔妃都指望着过了正旦,领了绸缎做春衫的,谁都想着拿最好的,花样也要最新鲜的才看得上,若是一旦分派的不好,只怕是人人都会有怨言,她们不敢去找皇贵妃闹,难道还不敢找十一嫂闹吗” 六宫嫔妃不能随意出宫实际上按照大玄朝的祖制,嫔妃是只能在宫廷之内活动费的,红楼梦那种贾元春能够回家省亲这种事儿,也只能算是学家的意淫,大玄朝的嫔妃想都不敢想能出宫回家省亲。 除却春夏之日到圆明园避暑之外,嫔妃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可做,除了在衣服首饰头面上争奇斗艳之外,其余几乎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穿好看的衣裳,戴好看的首饰,已经成为了嫔妃们唯一可以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最佳特色,不仅仅是有机会来抓住皇帝的青睐和疼爱,更是彰显自己品味和优越感的所在,所以每年做春衫的衣料要发放的时候,宫里头简直是人人侧目。 就算是永基不管这些事儿,也时常听到过嫔妃们为了好看的绸缎大打出手,哦不,不是出手,而是为了绸缎争风吃醋。之前南氏在位的时候,她的性子刚肃,按照她来分派,就算是有人觉得自己捞不到好的,但也不敢有怨言,而皇贵妃在位的这一两年,她善于用这样的事情,用绸缎的赏赐丰厚来拉拢分化打压嫔妃,这效果很好,反正大家伙对着新的一年的绸缎分配赏赐额度,是越发的看重了。 皇贵妃怎么分,大家伙就算是有不满,那也是敢怒不敢言,而富察氏新入宫,谁还理睬她要想着不在富察氏面前闹腾一番,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儿,就算是富察氏的身后有傅恒和福康安撑腰,可入宫这么些日子了,谁不知道富察氏几乎就是个面人任由皇贵妃拿捏的,这样的面人,谁会对着她心存什么敬意呢。 更何况是晚辈。 所以永基一听到这个差事儿是交给了富察氏,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但他随即想到了自家福晋悲惨的命运,自家福晋可是深深深深得罪过皇贵妃的,富察氏算是与世无争,就被这样的折磨,自家福晋却不知道接了什么差事儿物伤其类的永基惊恐的忙问金秀,“你领了什么难办的差事回来” 金秀神色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是接受到巨大挑战的雄心勃勃,也不是迎接到自己擅长事务的轻松愉快,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神色,“我领了一个我自己都想不到的差事儿。” “什么差事儿” “抄佛经。” “什么佛经”永基听得很是奇怪,这是怎么一个说法呢之前可是没听说过啊。 “安排我抄往生经金刚经等,用在三月初三清明节的钦安殿祈福法事上,”金秀脸色古怪的说道,“还说叫我接下去的日子,不必日日前来请安,三日一次就可,其余的时候都拿来抄写佛经。” 永基长长舒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可不是什么为难的差事儿,只不过是抄抄佛经罢了,“这是小事儿,小事儿想必也没什么难得到你的,”永基笑道,“这寒冬腊月的,抄写佛经,真是最好不过了,皇贵妃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还转了性子按照她素日里头的性子,我以为总是要比之前十一嫂的事儿要更难些才是。” “我也是奇怪的很,”金秀笑道,“我听到十一福晋要办那个差事儿,吓了一大跳,心想十一福晋都办这样难的差事儿了,我却不知道又要办什么更难的没想到皇贵妃这一次轻松放过了我,我心里头倒是觉得不放心,所以就觉得很是奇怪。” “倒也不必奇怪,”永基说道,“这个差事儿不会出错而且我估摸着皇贵妃最多就是嫌弃你写字儿写的不好,到时候又要叫你多抄几遍罢了,这可比要安排六宫的绸缎要简单多了” 永基是这个观点,金秀亦是如此认为,她接到这个差事儿,下意识就想着皇贵妃会不会给自己下什么套,但思来想去,各种意外都考虑进去了,似乎也就是这么一个可能,就是皇贵妃会嫌弃自己的字儿差,如此的话要自己多抄几遍。这原本是一个小麻烦,而且金秀发现,这个麻烦,较之富察氏来说,可以说是小到不能再小的麻烦了。 “这可真是瞌睡送上了枕头,我刚好要练字,”金秀笑道,“皇贵妃这是疼我了,就算是多抄几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秀觉得还颇为幸运,她之前在缅甸大出风头,用的还不是自己本来的名号,而是用了纳兰信芳的名号,那一次出风头在缅甸赚下了赫赫威名,完全是因为在异乡,可以说是没有王法没有规矩的地方,而如今却是不行了,在宫里头,最要紧的就是谨慎低调,不要太出风头,如果要办类似于富察氏接手的那种差事儿,按照金秀的性格,那么必然是要办的妥妥当当的,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说闲话,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必然是会出风头的。因为办好了漂亮差事儿,出风头是必然的。 而现在么就算是字儿写的再好,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用处,永基刚才说了,抄写的佛经要一并烧了,算是祭拜之用,既然是烧了,又不是存留下来的,只要是皇贵妃能够满意就好。至于皇贵妃如果说不满意么金秀没有想过这个,但大不了多抄几遍吧难道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金秀起初胆战心惊,这会子又是稍微放松了一些,“明个开始我就要开始抄写佛经了,”金秀笑道,“业已在皇贵妃那儿领了清单来,过几日就先写一卷送过去,若是她不满意,觉得不好这是必然的了,打发回来叫我重新抄,我也好早点准备。” 四十一、新的名堂(完) 金秀做好了罚抄写的准备,因为她觉得皇贵妃必然是会在其中吹毛求疵,要求个各式各样的内容出来,果不其然,金秀趁着大雪不能出门,自己个又有了抄写经书的差事儿,好好的休息了两天,然后认认真真的抄写了一卷金刚经,亲自送到储秀宫去,皇贵妃的反应当然是恰如其分,完全没有出乎金秀的意料,皇贵妃压根就没看那卷经书,只是对着梳妆镜贴了贴,比了比猫眼石抹额的样子,随意的瞥了瞥,“福晋的字儿,看着不是太好啊。” “臣妾愚钝,书法练得少,字儿的确是不佳。” “既然如此,怎么还不好生练一练”皇贵妃将抹额放下,带起了宝石护甲,转过身子穿上了明黄色的大氅,“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元氏你还是少些出门,安心练字罢,鸣翠,”皇贵妃吩咐自己的掌事宫女,“叫人预备着三日一次去阿哥所取元氏抄写的经书,若是好的,就留下来,若是不好,就只管再抄,不能够懈怠了。至于你,元氏,”皇贵妃看着金秀,“安心抄经书,年后有大用,你别给本宫稀里糊涂乱抄,供奉神明的东西,容不得你乱来。” 金秀微微低头欠身,示意自己听到了。皇贵妃就着宫女的手转身离去,今日要去宝灵宫拜佛,祈求国泰民安,所以没空再和金秀蘑菇,鸣翠送皇贵妃出门,得了指示,留了下来,若有所思的望着金秀,“福晋心思不纯净,所以才会抄不好经书,娘娘谕旨,请您在储秀宫佛龛前罚抄净字一万遍,以求心思纯净。” 金秀今日是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但一听到这个惩罚,还真的不算什么事儿,在宫中日子漫长,没有点事儿打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且金秀最近练字的热情极高,特别是得了永瑆带了点酒又因为有贵重礼物刺激的情况下写的神采飞扬的灵飞经,越发的对着字帖爱不释手起来,恨不得晚上睡觉也要拿着灵飞经一起瞧,今日皇贵妃下旨要自己练字,金秀还颇为高兴。 当然了,想要坐着写字,还有茶水喝这是不可能的,不叫你跪着写字就不错了,金秀的待遇就是站着佛龛前的长桌上,一笔一划的写这个“净”字儿,起初还有些心神不宁,但越写越沉稳,越写心越净,还真的到了不忘窗外事的境界。 如此抄写了两个来时辰,金秀终于将一万个净字给抄写完毕,鸣翠自然是不会站在这里等候的,小宫女禀告后这才回来,“这么快就抄好了”鸣翠笑道,“可是都认真抄了” “回姑姑的话儿,都仔仔细细的抄着呢,”金秀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皇贵妃娘娘的谕旨,可实在不敢怠慢。” “若是福晋素日里都是这样的守规矩就好了,”鸣翠看了几页,的确看不出来潦草的字,于是也就放下了,只是话里有话的警告着金秀,“那么皇贵妃想必是会高兴的。” 金秀十分乖巧,也不和鸣翠斗嘴,鸣翠正预备着叫金秀离开,外头不妨传来了一阵欢笑声,一个小小子从门外跑了进来,“额娘,额娘”满嘴乱喊,身后还跟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身影,几个嬷嬷宫女满地跟着乱爬,“哎哟,小祖宗,别乱走了” “十七阿哥,小心着些” 原来这就是十七阿哥永璘,小小子脚步蹒跚,却又是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兴奋的不得了,不管不顾的朝着佛龛的这处偏殿跑来,偏生却又因为被门槛绊住,十七阿哥小小的身子朝着这边长桌子的桌脚处扑来,眼见着十七阿哥的头就要撞上去,保姆嬷嬷和九公主惊呼出声,却被金秀眼疾手快的捞了起来。 金秀将快要跌倒的十七阿哥一下子捞了起来,随即顺势抱在了自己的怀中,这才看清楚了十七阿哥的模样,十七阿哥长得珠圆玉润,白白胖胖的,偏生又十分灵动,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乌黑滚圆,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宛如精灵,他似乎是有些被吓到了,呆滞了一会,等到金秀将他举在手中,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金秀,突然之间咧嘴笑了起来,嘴里面有两颗稚嫩的小虎牙,“额娘,额娘” 众人惊呼声似乎刚才被消音器一下子消除了,这下子见到十七阿哥被金秀抱起,这才仿佛又有了出气声一样,“哎哟,哎哟”保姆嬷嬷忙接过了金秀手里头的十七阿哥,上下仔细检视了一番,“我的小爷,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您这太太平平的” 十七阿哥挣扎着还看着金秀,嘴里头还喊着“额娘额娘”的,鸣翠有些无奈,对着十七阿哥说道,“阿哥,这位是十二福晋,不是您的额娘,皇贵妃娘娘去宝灵宫了。” 金秀满头大汗,这个十七阿哥是怎么回事不仅是对着自己喊额娘,还这样一直要自己抱,见到挣脱了保姆嬷嬷拉住了自己大腿的十七阿哥,金秀真是有些无语,看着挺聪明的一小子,怎么似乎有些犯迷糊呢 鸣翠也拉不开永璘,“十七阿哥,你怎么朝着福晋喊额娘呢”鸣翠有些生气了,转过身子毫不留情的呵斥保姆嬷嬷和宫女们,“你们是怎么教导的,刚才还让十七阿哥险些撞伤” 十七阿哥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迷糊,一直拉住金秀不肯放,金秀也很是无奈,于是拉住了他的手,顺势带到了位置上,又亲自抱住了他,九公主这朝着十七阿哥走过来,“十七弟,咱们再出去玩,如何” 十七阿哥似乎对着金秀脑后的金凤钗很是感兴趣,伸出手就去抓,“要,要。” 金秀拿了金凤钗给他,“仔细着,这可是有些尖呢。”十七阿哥拿着玩了一会,又递给了九公主,“姐姐,给,给。” 他倒是不小气,只是这不是九公主的东西,九公主拿了过来又递给了金秀。 四十二、钦安祈福(上) 十七阿哥人小鬼大,见到自己个分派给姐姐的东西,姐姐却又给了旁人,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对付小孩子,金秀还是有些方法的,她忙把自己的手帕给拿了出来,朝着十七阿哥晃了晃,“瞧瞧这是什么我给你变一个戏法,如何” 小孩子是喜欢新鲜东西的,见到金秀朝着自己个挥了挥手帕,乌溜溜的眼珠子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金秀双手翻飞,一下子就把手帕卷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将小兔子放在了桌子上,“十七阿哥,快看,小兔子蹦蹦跳跳,要逃走了” 十七阿哥见到那个小兔子,眼睛越发的睁大了,伸出手就要去抓,金秀拿起了手帕放在了十七阿哥的手里头,又突然一抽手帕的一只角,那手帕卷成的小兔子一下子就动了起来,好像是活了过来,就在十七阿哥的手里头一蹦,就跳到了半空中。 十七阿哥和九公主看的目瞪口呆的,连忙抬头看小兔子去了何处,没想到那个小兔子跳入了半空中,被金秀的手一抖,一下子又变成了原来手帕的模样,九公主忙笑道,“福晋好厉害,变得一手好戏法” 可这永璘就是不高兴了,嘴巴一瘪就又要哭起来,“兔兔,兔兔”他含糊不清的说着单音节的词儿,“我要兔兔”众人都望着金秀,金秀无法,于是又只能是将手绢折了一个兔子出来,递给了永璘,“好生拿着玩吧,别散了。” 永璘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那个兔子,被保姆嬷嬷们带下去了,九公主惊奇的看了看金秀没有说什么,也跟着下去了,鸣翠有些不好意思,先是谢过金秀刚才施之援手,又说,“福晋的手绢过几日再送回来。” “这有什么,”金秀笑道,“请十七阿哥留着玩吧。” 金秀陪着十七阿哥玩了一会,鸣翠也不好意思再拿着金秀作筏子,按照她的意思,总是要让金秀在皇贵妃宫里头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抄一遍金刚经才好,但是拿了人家的手软,吃了人家的嘴软,现在不管怎么说,金秀都捞了一把,所以鸣翠也只能是放着金秀先离开了。 不过临走前,鸣翠还是交代了差事儿,“福晋回去的路上,先去钦安殿瞧一瞧,到时候这抄写的佛经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福晋看到钦安殿那样庄重的地方,若是福晋抄写的经书字迹不好,岂不是亵渎了祖宗和神仙佛祖” 金秀出了储秀宫,朝着钦安殿走过来,储秀宫鸣翠大姑姑既然是这么吩咐,金秀就没不遵的道理,天寒地冻,这些日子少了许多出门的时候,趁着这个时候在宫里头逛一逛也是好的,尤其这钦安殿就是在御花园的边上位置,恰好可以看看冬日雪景。 宮巷上人迹罕至,只有几个小太监行色匆匆,不过见到金秀还是背过身子面对宫墙,以表尊敬之意,御花园内到处也没有人,倒是前些日子皇帝心心挂念的红梅傲雪独自盛开,在黄墙碧瓦皑皑白雪之间分外的醒目,金秀驻足看了一会,外头的确是寒冷之极,稍微站了一会身子就有些发僵,小巧劝道,“福晋,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外头可真冷,别惹了风寒才好。” 钦安殿也有人料理,进去一瞧,灯火通明,香火极盛,太监们见到有人前来,忙出来迎接,“今个是宝华元君的寿诞,正是烧香供奉呢。” 佛龛之中挂着一幅雌雄莫辨的神像,“元君”金秀瞻仰了画像一番,檀香点的氤氲缭绕,神像还真的看不清楚,“应该是女身吧” “福晋说的极是,这一位就是女神,乃是弥勒佛座下的大弟子,后因为犯了须弥山戒律,被贬下凡尘,又重新修炼九世,修成女身,这才重列仙班,被昊天上帝敕封宝华元君,掌管日出之光,和天下珍宝光华。” “这是怎么了”金秀还真不知道这位宝华元君的来历,听到太监介绍,十分好奇,“既然是弥勒佛祖的大弟子,重列仙班后怎么还不跟着弥勒佛,反而被昊天上帝敕封成了天庭的神仙” “奴才哪里懂这个,”太监笑道,“只不过是书里头这么说的,奴才也就跟着这么说罢了。” 钦安殿乃是前朝大炎最为信奉道教的道君皇帝修建的,起初是为了供奉北方神仙,真武大帝而设,后头到了信奉佛教的大玄朝,钦安殿也成了佛教佛祖们的供奉场所,而大玄朝自己的原始巫术,萨满祈福有些时候也在此地,所以出现了这么一位佛道双修的宝华元君,也是非常正常了。 鸣翠要金秀来看,金秀自然听吩咐,仔仔细细的将钦安殿看了一番,钦安殿虽然号称是殿,但实际上也就只是五间,许是因为被香烛熏染了这数百年,殿内颇为昏暗,长明灯里头的酥油,还有檀香交织起来的味道,让人不免昏昏欲睡,每一位神佛的寿诞都要准备供奉仪式,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法事,不过这里香火鼎盛,看上去还是颇为热闹的。 金秀瞻仰了一番,于是预备着离开,这个太监跟在金秀面前伺候着这么一会,该赏赐,金秀叫小巧给了一块碎银子给他,太监可是没想到在钦安殿当差都能得到赏钱,十分感谢,忙打千亲自送了金秀出来,“福晋得空了,还请多来钦安殿瞻仰瞻仰才好,这里不比外头寻常寺庙,此处颇为安静。” “六宫之中,大家伙都不来此处祭拜吗” “大多都是去宝灵宫,极少的时候会来此地,若是来也就是大节庆罢了,”那太监十分热情详细的解释道,“皇太后偶尔会来此地。” 金秀原本是想走了,但听到太监这么说,金秀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太监,“皇太后也来此地不去宝灵宫,或者是慈宁宫的大佛堂吗” “是,慈宁宫的大佛堂太大了,素日里头都是封着不开的,除却皇太后和万岁爷的整寿,这才开出来做祈福法事。” 四十二、钦安祈福(下) “皇太后不太去宝灵宫,除却寿康宫自己个住的地方有佛堂之外,若是想要来御花园散步的时候,都会来钦安殿略微坐一坐,焚香祷祝一番。” 这倒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在这里,还知道了皇太后的行踪,金秀又问道“皇太后似乎是平日里不太在六宫走动,是不是” “是,老佛爷身子贵重,不太出来到处闲逛,”太监笑道,“偶尔来一下御花园,再来钦安殿礼佛,其余的地方也都是不去的。” 金秀点点头,转身下了钦安殿殿门前的汉白玉台阶,穿越过了御花园,金秀回到了阿哥所,没想到自己这里,竟然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乃是皇太后跟前得用的李木槿李嬷嬷,金秀刚回到阿哥所,听到李嬷嬷已经是在等了一会了,于是忙脱了大氅来见,又告罪,“实在是不知道嬷嬷来了,路上还拖拖拉拉的,真是我的不是。” 李嬷嬷朝着金秀福了福,金秀忙亲自搀扶了起来,“嬷嬷是伺候老佛爷的,我怎么敢让您受这个礼儿呢” 李嬷嬷正欲弯腰屈膝,但见到金秀扶着自己是结结实实的,显然并不是作伪假装,心下顿时对着金秀又高看了一眼,金秀忙请李嬷嬷坐下,又一叠声的叫人端茶来,“章嬷嬷适才已经请奴婢喝过茶了。” “李嬷嬷今个怎么来了”金秀坐定后对着李嬷嬷笑道,“若是有什么事儿,嬷嬷打发人叫我过去就是了,怎么还劳烦你老这特意的跑一趟来呢雪天路滑,外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老佛爷听说了两位福晋都得了差事儿,心里头也高兴,说是你们两个住在宫里头本来就是本分,如今又可以有了差事儿历练自己,所以就叫奴才来送两份饽饽,给福晋添一添喜气。” 皇太后给底下的人送东西,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就好像是章嬷嬷,也真的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会子站在边上,喜气洋洋的,好像是皇太后把什么价值千金的东西,或者是把自己的体己私房宝贝给了金秀一般,她深感十分荣幸,“老佛爷疼爱我们福晋,这是我们福晋天大的福气” 福子将食盒拿来献给了金秀看,见到是两样分外精致的饽饽,一样是南瓜包子,做成了南瓜的样子,金灿灿的看上去十分喜庆,上头那藤条都还是翠绿翠绿的,另外一碟是新鲜炸出来的奶油发糕,上头撒了亮晶晶的糖霜,看着就是精致可口,是的确花了心思做出来的,金秀忙叫福子合上,起身亲自谢过皇太后,也谢过李嬷嬷,“皇太后的恩德,臣妾真不知道如何报答。” “福晋说笑了,”李嬷嬷起身,避开了金秀的福礼,“奴婢可不敢受您这样的大礼。” 金秀又请李嬷嬷坐下,“嬷嬷坐下说话,我也是实在是敬仰皇太后,不瞒着嬷嬷,起初刚大婚的时候来寿康宫请安,皇太后说不必见了,我这心里头的确是觉得委屈了些,倒也不是因为皇太后不肯见而委屈,还是觉得我这没有福气,不能得皇太后亲自训导,真是错过了一次极好的机会。” 李嬷嬷心里头暗暗点头,这位十二福晋的确是不同凡响,说的话让人舒服的很,“皇太后素来不见外人,就怕打扰清净的日子,别说是福晋了,就算是六宫嫔妃,皇太后也是极少见的,这倒不是对着福晋如何了。” “我自然是不会有这个心思的,”金秀忙笑道,“幸运的是上次在寿康宫,陪着皇贵妃她们一起和老佛爷做了发糕,又得了老佛爷的训导,我这心呀,可实在是高兴,我这章嬷嬷是知道的,我一回宫,就告诉他们,老佛爷真是又慈祥又大度,福气太好了,就这么指点我几句话,真真是这一辈子都受益无穷的” “福晋知道就好,”李嬷嬷笑眯眯的说道,“不是奴婢说自己主子的好,且说老佛爷见了多少人,看了多少事儿只怕是这天下能瞒得住她老人家的,就没有几个了她能指点福晋几句,的确是对着您以后有帮助的。” “我也是这么说,只是到底是身份卑微,不敢上赶着去寿康宫时时刻刻听老佛爷的教导,”金秀话里头含着探求之意,“虽然上次老佛爷也说起了,要我得空了去寿康宫拜见,但却不知道是不是老佛爷的客套之词,我这心里头委实是不敢乱来,宫里头不比外头,行将踏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不知道,李嬷嬷有什么可教我的” “或者是,今个来,老佛爷有什么吩咐吗” 李嬷嬷笑道,“老佛爷这一次是没什么吩咐的,可奴婢伺候老佛爷很多年了,知道老佛爷的性子,老佛爷最是喜欢提携后辈了,既然是上次在寿康宫之中,老佛爷也说了要你怎么样,你就只管怎么样是了。” 这话一说出来,金秀即刻就懂了,皇太后不是假客套,是真客气,金秀该去寿康宫请安问好了。 “啊哟”金秀惊喜道,“这可真是天大的福气我这入宫来,真是担心得很,就怕宫里头规矩太大,怕错了规矩,就要被惩治,我又是愚钝的性子,笨口拙舌的,时常还惹得主子们不高兴,这不才从储秀宫回来呢,皇贵妃娘娘要我写佛经,却老是写不好。” “福晋若是写好了,也该送一份给皇太后,”李嬷嬷出主意道,“老佛爷最是信佛,佛经,她老人家是必看的。” “如此就极好,”金秀抚摸着胸口,露出了十分庆幸之色,“我这以后的日子,可真的是有依靠了” 两个人在长谈之中得到了一些观点上的共识,李嬷嬷满意的起身离去了,“我这些日子得空了,必然来寿康宫谢恩,”金秀扶着李嬷嬷走出了正殿,“一是来谢皇太后的知遇之恩,二呢,也要来谢李嬷嬷您的教导。” “奴婢没有教导福晋什么,”李嬷嬷笑眯眯的说道,“都是福晋自己的福气,聪明,而且知道规矩。” 四十三、乐于此用(上) 聪明自然是说的很对,但是这个规矩,李嬷嬷就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了,但旁人听不懂觉得还有些懵懂,金秀何许人也,自然是听懂李嬷嬷话里头的含义。 “我自然是知道规矩的,本朝以孝治天下,不管是谁,都不能忘了这个孝道,别说旁的了,就说万岁爷的孝心,可真的够做天下人的表率,六宫之中,无论是谁,都不该忘了孝道,都不该忘了尊敬孝顺皇太后,嬷嬷,您说,”金秀挑眉一笑,“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很是,很是,”李嬷嬷点头道,“若是人人都和福晋这一般想法,就好了。” 李嬷嬷满意的告辞离去,倒不是单纯为了金秀赐给的几两碎银子,而是得到了李嬷嬷,或者是得到了皇太后想知道的答案,很多时候黄金万两可求,懂事听话能明白自己意思的人才是难找的。 李嬷嬷离开了,金秀盘膝坐在炕上若有所思,章嬷嬷喜滋滋的将两盒饽饽先拿着礼佛一番,“什么好的贡品都比不上这个老佛爷赏赐的东西是最好的。” 她就下去了,金秀思来想去,还是要先问清楚,于是叫小巧把容姑姑请来,说自己个有话问,等见到容姑姑,金秀就马上发问“老佛爷想着要招揽我,你觉得如何” “福晋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几把刷子了”容姑姑冷笑一声,“不是奴婢小看福晋,就靠着您现在这么一位阿哥福晋的身份,还不配老佛爷来招揽。” 金秀不以为意,“话儿可不能说,老话说,莫欺少年穷,有朝一日,日龙穿凤”金秀笑道,“我是地位卑微了些,可我在寿康宫说了那么一番话,老佛爷就觉得我是可造之材,这才派了人来送饽饽了。” 金秀把在寿康宫的那些话儿一复述,容佩一下子就明白了,“福晋这是乐于被当枪使了” “皇太后拿着你来对付皇贵妃的枪呢,”容佩不屑的望着金秀,“当人家手里头的枪,可真的有意思吗” “人要存活在内宫之中,就有有自己的价值,”金秀对着容佩的态度不以为忤,“就算是被当枪使,那也是还有一些作用,我如今最怕不是被当枪使,而是无人问津,无论是谁,皇太后,万岁爷,或者是皇贵妃,都把我这里,把十二阿哥这里给遗忘了在,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容佩凝视金秀,“让十二阿哥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算是被人遗忘了,也是他的福气。” “平平安安不是被遗忘,”容佩的观点,就是金秀不认同的了,“在这大内之中,姑姑应该比我还要清楚,若是一个嫔妃,没有恩宠没有子嗣,未来的日子过得如何艰难。别的且不说了,舒妃娘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就算是身处妃位,还是被大家伙遗忘了,她被遗忘了是被遗忘了,可这日子,能平平安安的吗” “舒妃娘娘心里头愤愤不平,自然是平安不了。”容佩说道。 “人生在世不称意的时候多,愤愤不平是正常不过了。”金秀笑道,“且不说嫔妃了,就说是十二阿哥,若是没有一点功劳,怎么封爵若是没有得了皇太后的招抚,只怕也不能平安到了现在,以前有人靠着,可不能一直叫人靠着。” “可福晋的这个意思,被人当枪使,和找人当靠山,奴婢觉得没有任何差别。”容佩冷漠的说道。 “还是有差别的,有靠山,那么就是要一直跟着靠山,而当枪使,我们可以当这个人的枪,也可以当那个人的枪,转换自由。” “那么现在福晋的意思是,铁了心,要当皇太后的枪了” “临时当一下,想必也没什么不好的吧”金秀笑道,“二姑之间难为媳,如今横竖皇贵妃对着我讨厌极了,又时不时的打算敲打我,我又何必跟在面前赔小心或者是人家要惩治我,我还要老老实实受着,”金秀摇摇头,“我可不是这个风格。” “那也是福晋做事儿太出挑了,”容佩提醒金秀自己过去的光辉战绩,“您若是不去帮着舒妃强出头,只怕是皇贵妃也不会厌弃你。” “可十一福晋富察氏也没有得罪皇贵妃,怎么偏生皇贵妃也是这样对着她”金秀反问容佩,“你可知道这里头的缘故。” 容佩当然知道,她没说,金秀还是解释了一番“无非我们都是阿哥的福晋,而且赐婚的阿哥,都不是皇贵妃所出的罢了,这个道理,我相信姑姑是知道的。” 皇贵妃对着金秀的不满和恶意,可不仅仅是因为帮衬了舒妃而让自己丢面子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因为立场的原因,金秀和皇贵妃两人,根本就不可能有调和的可能。 舒妃这里倒是其次,毕竟舒妃无儿无女也没有恩宠,除了口嗨之外,不能够给皇贵妃造成什么威胁,而金秀自从嫁给了永基,只要永基还是皇子,没有过继出去,那么永远就是皇贵妃最大的威胁。 容佩自然清楚,她沉默许久,“主子娘娘就是皇太后昔日手里头的枪,孝贤皇后有子嗣有恩宠,掌管六宫,皇太后日子过得不舒服,所以特意也帮衬了主子娘娘几次,让主子娘娘可以升贵妃,可主子娘娘成了六宫之主,皇太后又是不喜欢了,她又会特意安排了其余的人来分主子娘娘的恩宠。” 这样的套路可真不少见,但像是皇太后这样急切的,金秀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容佩或许知道一些,但她这个时候可还不想告诉金秀,“奴婢是怕将来,你也会重蹈覆辙,走上了主子娘娘的老路。”这话倒是透露出了一些关心之意,不再像是之前那么冷冰冰的。 “这只怕是不会,也就是我刚才还想继续说的,”金秀笑道,“我不会一直当别人的枪的。” “但现在,我们要乐意于被别人当枪使。” 这是金秀对于自己,乃至于对于永基清楚的认识。 四十三、乐于此用(中) 只要是在职场官场或者是宫廷,这种很需要人际关系,很需要“提携”的地方。 或者是说只要在有人的地方,职场老鸟呆久了之后,都会发现一个真理,那就是被人当枪使,被当成社畜去卖命是不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被人高高的挂起来,什么事儿都让你靠边站,不管是升迁提拔还是需要人卖力的时候,你都靠边站,除了每天只能是发发牢骚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这种人在职场之中,特别是在官场之中特别多,很多时候别人根本就不屑来理你,拿着你当枪使的想法都没有,就比如舒妃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金秀上一辈子的工作单位就是一个事业单位,所谓的事业单位,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着裁员开除人的情况的,如果有人不愿意干活,或者是各种矫情不能干活,久而久之,领导就会把这些人安排到无人问津的岗位和办公室,升迁奖励没有份儿,攻坚克难能够在领导面前有所展示的事儿,那么自然也是没有你的份儿,这种人就是被当枪使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金秀非常珍惜皇太后这一次抛出来的橄榄枝自己个儿能迅速领会并且稳稳当当接住的机会。 这不是金秀好斗,金秀又不是属鸡的,怎么会是好斗呢,实在是要深刻领会后世某一位图书馆管理员的至理名言“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如果只是一味妥协,那么只能迎接来的是灭亡。 只有强者才能赢得敌人的尊敬,才能够有资格坐下来谈判。 在还没有变得强大之前,就是需要蛰伏,需要历练,而被人当枪使,是最好的历练了。 成为某些人的工具去冲锋陷阵,这不丢人,关键是要成为人的工具和武器,成为皇太后的武器,这不丢人,而且金秀的确是要为自己还有用而沾沾自喜,比如舒妃,已经失去了作用,皇太后顿时对她弃之如履毫不留情了。 “舒妃这样就是被皇太后抛弃了,在宫里头,没用的人,素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姑姑,你别觉得我这句话不好听,这是实实在在的大真话,接下去我要好好的准备准备,去寿康宫给皇太后请安问好,要说什么,皇太后会问什么,要姑姑来帮忙提点提点了。” “皇太后无非是想着要在六宫立威罢了,让旁人都知道她的厉害,不至于都去拍皇贵妃的马屁,而忘了寿康宫的存在,可皇太后身份尊贵,又怎么可能亲自来和皇贵妃斗,如此一来,岂不是毫无尊贵可言” “福晋若是想要当这把枪,那么就要表露出能够让皇贵妃难过的手段,只要是这样,皇太后就会器重你的。” “可这手里头没权,如何让皇贵妃难过”金秀叹道,“如今在宫中处处艰难,还好有一些银子,不然的话儿,宫里头的日子都难过,如今又拿了这个什么抄经书的差事儿来,可是一点手里头的权都没有了” “福晋你快醒醒吧,”容佩不屑的说道,“六宫的权柄,从来只能是在六宫之主的手里头,昔日主子娘娘为什么会如此伤心绝望,就是因为皇上想着要立皇贵妃,皇贵妃位同副后,就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染指六宫事务。” “就算是皇贵妃再大方,亦或者是万岁爷再看重你,也不可能分给你管理六宫的权柄,除非皇贵妃死了,”容佩给金秀泼冷水,“不过就算是那个时候,奴婢也觉得不可能让你来当家,除非” 容佩接下去的除非没有再说,但金秀也明白,“我也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但只要是皇太后愿意照拂,我在宫里就过得好些。” “奴婢要提醒福晋一句,”容佩再警告金秀,“如果和皇太后靠的太近,是会被万岁爷忌惮的,昔日主子娘娘就是这样,现在皇贵妃似乎对着皇太后不怎么恭顺,但靠着万岁爷,皇太后也不会对她如何的。” “哦”金秀挑眉,“难道皇太后和万岁爷势同水火” “这倒不是如此,只是有些时候,难免面和心不和。” “面和心不和”金秀笑道,“有这么严重吗” 容佩严肃的点点头,“福晋不要小看这一点,这是永盛朝后宫最要紧的一点,如何顾好皇太后,又能顾好万岁爷,两头都顾好了,才能够在后宫之中长长久久,万事顺遂。” “这很难,”金秀叹气道,“平衡之道,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我如今不必考虑这些,”金秀抖擞精神,“我又不想当后宫第三极,我只要好好过日子就行了,皇贵妃想要对付我,现在我好好伺候着皇太后,想必她也要掂量掂量动我的后果。” “年下就到了”金秀笑道,“想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就等着在宫里过年了,这可是我在宫里头过的第一个年却不知道宫里有什么热闹的事儿。” 容佩冷漠离开,在她看来,宫里头的新年非常无聊,压根就没什么可提的,而且是因为南氏的缘故,每年正旦赐宴,都是由南氏来主持,可如今风月无情人暗换,主持六宫事务的人,早就换成了皇贵妃,容佩到了这个时候总是有些触景伤情。 无论人是否愿意,时光总是不停的流转,冬日无聊又恬静的日子转瞬即逝,不多会就到了年下腊月二十。 到了腊月二十起,宫里头就无一日不是喜气洋洋的,就连太监和宫女们也换上了鲜艳颜色的衣裳,他们一年之中只几个月可以穿鲜艳衣裳,皇帝和皇太后的万寿月,正月和腊月的这么几天,才可以穿的好看些,主子们也放松了对宫女太监的严苛要求,再怎么样,也是要过年不是 金秀的宫里头也发了赏,不是金秀小气,而是发的和其余各宫都一样,一来是有章嬷嬷拦着,不让金秀大手大脚的,二来金秀也觉得,如今什么事儿都没办,也不能够大肆奖赏。 四十三、乐于此用(下) 阿哥所伺候金秀和永基的这几个人,如今看起来都还算可靠,小刘子和小魏子干粗活颇为勤勉,但有时候会抱怨,或者是偶尔偷偷懒,不过这也是正常,到底是半大的小子,肯定还想着玩闹躺着睡觉的,这也正常,所以除却容姑姑有些时候要惩戒之外,金秀大概也不去过问这些细节的事儿,小叶子还是很会摆谱的,摆大哥的谱儿,他是贴身伺候永基的,有资格教训这些小弟弟们。 小叶子自然不必说了,这是第一可靠之人,他从小伺候永基,这也有好些年了,若是他不忠心,就再也没人忠心了,只是小叶子还是缺了一些历练,在缅甸锻炼了一些出来,到底还是不够,特别是当差仔细的角度上来说,还远远不够。 宫女这边,小巧和福子都是很乖巧的宫女,虽然她们的年岁也不大,但能够很温顺的听从章嬷嬷的训导和工作安排,金秀和永基的饮食起居都照顾的很是妥当,当然了,这是金秀的观点,但章嬷嬷显然是拿着宫里头的高标准严要求来评判总觉得不够,金秀呢到底是拿着家里头来比觉得这两个宫女已经是挺辛苦了。金秀也不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多少自己个会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这样让小巧和福子省力了许多,她们两个人对着金秀很是感激,觉得摊上了这个一个不惹事不闹腾的主子,真是自己天大的福气。 章嬷嬷现在也看不出什么究竟,金秀觉得她太小气贪财了些,其余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有些时候金秀也知道,一直这样大手大脚的是不成的,俸禄和月钱就是那么点,若是大手大脚的花出去,有心人一算,就知道金秀的家当很丰厚了,这就容易露馅。金秀现在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很有钱,而且是和征缅商会牵扯上关系的很有钱。 所以金秀稍微大方一些,章嬷嬷又拉回来一点,这样刚刚好,就好像这一次的赏赐,金秀知道章嬷嬷很是小气,所以赏格也没有超出什么,只是较之寻常的时候宫女们多了半匹布,太监们多了半吊钱,仅此而已,章嬷嬷也没说什么。当然章嬷嬷的没有说什么还是又有一个另外的因素,那就是金秀除了寻常的赏赐之外,单独拿了二两赏银给她,章嬷嬷喜出望外,对着太监宫女们的赏银就没有意见了。 容佩么,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一般只在自己屋里头呆着,金秀没去过,听小巧和福字说容姑姑一般就窝在屋里头看书做针线活,按照她的样子,可不像是会看书,还会做针线活的人,可偏生还真的会做这些活计。 容佩不来金秀面前凑趣,金秀素日也不要她做什么,按照永基的意思,看着她昔日伺候过南氏多年的份上,就算是养老也该是自己个养着。所以压根就没有分派什么差事儿,金秀起初还怕容姑姑无聊,小心翼翼的提议要不要让她管一些事儿,容姑姑很是鄙夷的看了看金秀不屑一顾没有说话,金秀就明白了,协助过南氏管理过后宫的容姑姑,怎么可能看得上阿哥所就这么十来个人的小差事儿当然是不屑做的。 所以除了像是要去储秀宫请安这样的场合金秀偶尔会叫容佩去之外,其余的时候金秀也不叫她,容佩自己个乐得自在,时常不在屋里头到外头去,她的身份在这里,除却几个有数的地方外,紫禁城其余什么地方都可以去的,她出去的时候多了,自然小叶子他们也知道,来禀告金秀,金秀不以为然,“知道了,姑姑有自己的人脉,也有自己的事儿,她只管是去哪里,你们都不必管着,她都是宫里头的老人了,知道规矩,不必担心她什么。” 小叶子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容姑姑说来奇怪的很,按照道理来说,以前是伺候阿哥额娘的,如今伺候阿哥天经地义,可奴才也见不到这位姑姑对着阿哥多少上心呢。” “上心不上心原本不是在这些繁缛节日常伺候上。”金秀笑道,“还是要看实效的。” 小叶子也不以为然,金秀说的境界太深了,他不懂也觉得不认可。伺候主子么,总是要帮主子当差办事儿的吧如果不当差,那么起码也要鞍前马后的去伺候着才好,哪里像是容姑姑这样舒服呢每日不当差也不点卯,更是不朝着主子身边凑,只是自己关着门啥也不干,这成吗当然小叶子也就是在金秀面前嘀咕嘀咕,实际上他压根就不敢在容姑姑面前乱说什么,以前跟在永基跟前伺候,然后去翊坤宫请安的时候,小叶子最为畏惧的,就是这位冷冰冰的容姑姑。 就小猫三四只,虽然不至于说短了用度和帮衬,但总是使唤上不足够,所幸金秀不是什么非常需要物质的人,能过就过,不至于说什么东西,什么吃食,什么穿着都要最好的,阿哥所这边也渐渐知道了十二福晋乃是好说话之人,刻薄的人会讽刺她乃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也不知道尊贵体面;可心存感激的宫女小太监们总是反驳,“我们福晋是天下最好的人” 按照人员的配置来说,阿哥所这里基本上就是完备的,但这些人,无论是谁,金秀不放心托付一些重任,特别是一些要和外头联系,或者是要给外面出主意的事儿,金秀都要小心谨慎,不能随意派了这些人出去,不是说这些人不知道底细,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事情轻重,很容易不小心就被泄露了。 无论历朝历代,后宫干政,都是让皇帝十分忌讳的,而且金秀还不算是后宫呢,只是作为皇帝的儿媳妇,如果她私下勾连的这些事儿让人知道,别人且不说,皇帝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金秀。 但是这样不合规矩违反祖制的行为,却不得不做。 四十三、乐于此用(完) 特别是现在,金秀既然是想要当皇太后的枪,那么就要表露出自己个的能力,自己是一把好枪,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 所以金秀大概率又要违背祖制了,因为她要给皇太后一个见面礼,这个见面礼不是什么银钱上的东西,皇太后天下荣养,她根本就不缺什么银钱,皇太后需要一个舒心的事儿,让他来舒心的事儿。 这个舒心的事儿,肯定又是要涉及到外面的事儿了,当然,如果现在金秀马上把皇贵妃闹得灰头土脸的,皇太后必然高兴,但是金秀觉得自己个没有什么主角光环,不敢当面作死,比如某宫斗剧之中一个宫女竟然敢对着皇太妃龇牙咧嘴还招来雷电劈死皇太妃的事儿,这种事情金秀不敢做,金秀还是胆小的,怕死。 所以只能是在阴谋小事儿上提供一些意见了。年下事儿多,如果有机会就去寿康宫拜见还是可以帮衬皇太后一二的,虽然她如今也不知道皇太后有所求什么。 金秀打定了主意,她对着自己的脑子还是比较自信的,觉得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不过她还是太年轻太自信了,不知道要当别人的枪,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既然是被当枪使了,那么就是要冲锋陷阵的。金秀接下去会后悔,但是现在她还不知道将来会面对什么风波,现在她一心念念就是想着接下去的年节要怎么过了。 到了腊月二十一开始,各宫各处都是张灯结彩,彻夜灯火通明了,二十一日合宫在宝灵宫祈福;二十二又是皇贵妃设宴,宴请六宫嫔妃;二十三日宗室亲贵入宫拜见皇太后进献年礼,皇贵妃并在淑芳斋设宴招待;二十四日,皇帝在重华宫书房开笔,御笔亲写“福”字赐给亲贵大臣,六宫各自在大扫除,以应年景;二十五日内务府按照皇贵妃的意思安排好的赏赐送到各宫,有人抱怨有人高兴;二十六日皇帝带着亲贵大臣前往南海看冰嬉,皇贵妃带着各宫嫔妃采无极之水浣衣洁目,以求明年身子安康。二十八日,各宫嫔妃抄写孝贤皇后昔日写的女则,以表崇敬之意,皇帝也再次亲临长春宫表示自己的追念之意;二十九日,各宫已经预备妥当,到处张灯结彩,这一天白日无事各宫嫔妃或者是串门或者是打叶子牌,也不去皇贵妃处朝拜,晚间就已经开始燃放烟火,小叶子进来禀告的时候,金秀还不知道这回事。 “怎么今个就放烟花了”金秀正在伏案写字,皇贵妃的要求太高,金秀不得不每日勤写不倦,挑出最好的进献,饶是如此,百忙之中的皇贵妃还是抽出空来,亲自指点了金秀抄写佛经之中的不足之处,还特意画了一些鬼画符,表示金秀满篇都写的不好。当然,皇贵妃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金秀完全照办,反正自己只要呆在阿哥所里头,皇贵妃现在忙得双脚离地,除了叫金秀继续重复抄之外,压根就没有别的什么功夫来刁难金秀。 听到小叶子要自己个出去看烟花,金秀提笔不动,看着小叶子,“不是要明日夜里头才放吗” “是,明个除夕是合宫夜宴,咱们都要各处当差,不能够好生看,明个是给外头的王公大臣看的,今个先放一些,是给宫里头的人看的,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能看”小叶子颇为兴奋,他说起来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对着这些绚烂夺目的东西颇为感兴趣,“福晋明个自然是能看的,只是老实坐着,只怕也没什么意思,不然今个跟着奴才出去瞧一瞧热闹” 北边的天气已经很冷了,金秀坐在炕上暖和的很,只是穿着一身轻薄的宝蓝色碎花如意纹棉袄,金秀放下了手里头的湖笔,问小叶子,“爷呢,去哪里了” “今个内大臣要安排尚书房的师傅们饮宴,阿哥们在那边要一起呢,只怕是没这么早回来的。” 小叶子怂恿金秀出门去,金秀原本是不想出门的,外头天寒地冻,出去吹冷风还不如在屋里头烤火来的舒服些,可小叶子一再怂恿,金秀笑道,“怎么你就要我去自己个去玩就是了,还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让你去。” 小叶子笑嘻嘻的说道,“奴才可不能什么地方都乱闯,今日虽然不宵禁,但许多地方还是不能去的,奴才若是去那些地方,还是会被问罪的。” “你到底是想去什么地方”金秀疑惑的说道,“不会是想出宫去景山吧” 景山就是前朝末代皇帝上吊自杀的地方,位置就在紫禁城的正北方,算是宫苑之外最高的所在了,若是在这里看漫天烟花,的确是最好的角度。 “哪能呢,”小叶子笑道,“出宫是不能的,只是要找一些空旷一些的地方,乾清门那里原本是最好的,但就算是福晋出面,咱们也不能去,所以还是要另外找地方。” 小叶子说的地方是启祥宫后头的一大块空地,哪里原本是有一个佛堂,但因为陈年失修,所以荒废许久,前几天永盛皇帝偶尔路过,于是将这个佛堂拆了,原本是要重修一个更好的,但因为缅甸战事起,所以一时间就耽误了下来。 此地稍微空旷一些,看烟花是最好的,宫里的巡逻队伍,见到太监在此地,肯定是会盘问,但若是有主子模样的人在跟前就不至于说什么了。 小叶子打的是这个主意,金秀本不欲出门,但是经不住小叶子的哀求和怂恿,小巧和福子虽然没有说,但眼中也是露出了十分希冀之色,金秀不忍拒绝,“罢了罢了,你们这么想去,我陪你们去就是了,只是有一样,不许在外头待太久,不然的话等会爷回来,就没人伺候了” 小叶子等人欢呼雀跃,“福晋且放心吧,别说是阿哥今个必然晚回来,就算是回来了,奴才也肯定会伺候好的。” 四十四、昨夜烟火(上) “尚书房明个也封笔了,师傅们一年到头辛苦,也就是这几日忙里偷闲一番,况且师傅们今个不出宫,都住在宫里头,阿哥们肯定要陪着多喝几杯的,”小叶子窃笑道,“爷肯定要晚些回来,而且就算是真的晚了,章嬷嬷不是在家里吗她也能搭把手。”章嬷嬷这些日子也少出门,金秀给了一坛酒,这些日子章嬷嬷都喜欢夜里头自己独酌几杯,很有滋味。这话也就是小叶子在金秀面前说说,若是被章嬷嬷知道了,又是痛骂一顿,给小叶子几个巴掌吃吃。 既然预备着出门,于是就又要换衣裳了,大晚上的金秀也不想穿的太显眼,里头的宝蓝色棉袄依旧穿着,只是罩了一件月牙白的坎肩,外头再披上一件黑色绣金边如意头的大氅,头上还带着观音兜,手里头捧着小暖炉,真是全副武装,就怕外头的寒风把自己个给吹倒了。众人穿戴整齐,簇拥着金秀出门去了。 在屋里头还不觉得冷,可才一出门,金卷就觉得外面冷的厉害,冷的都让脸吃痛发疼,好像是空气之中有刀子飞到脸上一般,不一会金秀的鼻子就冻得发红了,“我的佛祖”金秀咋舌不已,“怎么会这么的冷” 之前没穿越来,金秀还没有感受过帝都的寒冷,而穿越到这里的第一个冬天,金秀又是乔装去了南边缅甸,那里可是湿热的不行,所以正经算起来,这还是金秀在这个时代过的第一个严冬。 小巧搀扶住金秀,听到她这么说忙笑道,“过几日就好了,过了正月,一下子就会暖和起来。” 这几日没有下雪,但之前留下来的积雪还是在宮巷的两旁,还存留在屋檐之上,到处灯火通明,白雪也掩映的分外明亮起来。白雪微微融化,又因为天气寒冷不能够化成水,而是结成了半冰半雪类似琉璃水晶的模样,宫灯一照,到处亮晶晶的。几个太监宫女簇拥着金秀,果然一路畅通无阻,侍卫们虽然不能够分辨被簇拥着穿着大氅的人是谁,但知道必然是六宫某一位主子,于是也就是放过了,小叶子十分兴奋,“之前咱们可没的到这里瞧,都是在自己宫里头看,到底不爽利,还是今个托福晋的福,还真的到这里了” 金秀虽然是穿越而来,可到底也是少年心性,特别是在这灯光昏黄的宮巷之中,一群人簇拥着自己个,去做这个不是很符合规矩的事儿,当然,也不算是什么违法之事,但的确是有些出格,就是这种微微出格的感觉,让金秀觉得有些刺激,又有些兴奋,“别说这些没用的,咱们赶紧着去瞧了回去才是正经” 得了金秀的督促,几个人越发得意起来,今日各宫各院都忙的很,有些人走动,但都不是主子,故此这一行人也无人理会,顺顺利利的到了启祥宫的殿宇之后。这里果然有一片在紫禁城之内颇为罕见的空地,当然,和金秀后院之中的那个菜地,差不了多少,但紫禁城乃是这个时代之中的cbd,寸土寸金,就算是御花园也是到处亭台楼阁,假山鱼池,没有一点空的,倒是就这里,虽然有汉白玉的基台,但到处都是空旷的很,除却四周的殿宇,就只剩下天空之中黑漆漆的一片天了。 这里倒是也有了人,人影幢幢,金秀等人走过来,汉白玉的基台上那些人就发现了,就忙问,“是什么人怎么夜里头竟然来了这里” 小叶子忙上前,“有主子过来看烟花”小叶子忙上前去接洽,“不相干的,大家只是来看烟花”过了一会,小叶子才回来禀告,脸色有些奇怪,“三爷竟然在这里” “福三爷”金秀问道,小叶子点点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的脸色怎么这样” “海大人也来了”小叶子意味深长的说道,“海兰察大人” 金秀这才知道为何小叶子是这个表情,于是她忙稍微低下头,装作整理妆容,“我这观音兜怎么一点都不挡风”小巧忙给金秀收拾了一番,还好有人知道金秀的为难,见到小叶子,就知道了必然是金秀前来,于是对着海兰察说道,“可不巧,既然是主子们来了,你该走了” 海兰察十分不满,“三爷你这是搞什么带我来这里吹了半夜的冷风,偏生等会烟花就要起来了,你又赶着我走了我今个是功臣入宫赴宴,这宴席都不去,倒是来陪着你,没想到这宴席没吃上,在这里吃了半夜的冷风,你倒是还不让我看了什么宫里头的主子不就是十二福晋吗十二阿哥我们在南边的时候都是有来往的,怎么偏生十二福晋不得见吗” 福康安从海兰察那儿都听到了很多有关于“纳兰信芳”的英雄事迹,于是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还是不必见了,到时候只怕是你要吓一跳。” “这话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海兰察哼道,“罢了,既然三爷这么说,我也该出宫去了免得在这里被你絮叨” “你又浑说”福康安笑道,“咱们不是在这里谈兵事吗再说了是你自己个不想去赴宴,觉得那里不自在,这才拉着我出来的,这会子倒是又来怪我了” 海兰察摆摆手,“罢了罢了,三爷也就是在我这里过过嘴瘾罢了你的身份摆在这,怎么样都出不去” 海兰察离开了,福康安心里头有些不高兴,于是也没有站在高台上,他下了高台朝着金秀等人走来,众人忙行礼,金秀借着灯笼的光芒看到了福康安的脸色,心里头微微一动,“你们去台上看罢。” “奴婢伺候着福晋。”小巧忙说道。 “我这里有什么伺候的,我倒是觉得身在低处,看的视线更分明些,再说了,有三爷在这里,还会有什么风险不成”金秀笑道,“你们去吧,我就在这廊下看着就好。” 四十四、昨夜烟火(中) 福康安似乎有意识的不将自己的随从带下高台,只是自己独自下来,金秀也想着和福康安说几句话,于是将小叶子他们支开了,小巧和福子有些不放心金秀的安全,但金秀这么说,小叶子又知道福晋的厉害,自家福晋什么时候吃亏过呢都是别人吃亏的,于是忙笑道,“那么奴才们就偷懒一会了。”他拉着小魏子和小刘子,又和小巧福子一起上了高台,就给金秀留下来了一个灯笼。 金秀拿着灯笼,见到四下无人,只有茫茫夜色,笑道,“三爷怎么和海大人在这里说话呢还好三爷把海大人给支走了,不然的话,等会碰面真是要露馅了。” 福康安应了一声,也不言语,似乎在金秀面前,他更喜欢将自己正真实的感情和情绪表达出来,他刚才的确是神采飞扬,但因为海兰察的这么一番话,让他有些闷闷不乐,他想要让金秀发现,金秀的确是发现了,“三爷这是怎么了还闷闷不乐的,难不成海兰察还敢对着您尥蹶子吗” “他那是得意洋洋的炫耀呢,”福康安闷声说道,“说他南北征战,什么大漠草原什么山林湖海都见到了,说我不能出去,只能是和他在这里嘴上说说过瘾。” 真是,男人呵呵,就是这样,金秀心里头无奈摇头,无论是几岁,都想着要建功立业征战沙场,而不是要过平稳的日子,“三爷担心什么接下去的大好机会还有的,如今傅中堂身子不好,日后你们富察家自然还是要出将帅的,这个人选,自然是你。” “怎么不说我二哥呢”福康安虽然得了鼓励,但还是有些疑惑,“他如今也是军机大臣,兵部尚书。” “福二爷有身份,有爵位,但是就少了一些军前历练的功夫,一旦有战事,他外放的话,按照他的官位和身份呢,自然要当统帅,可他外出当统帅,万岁爷放心吗” 这话很是直接,就说福隆安并无什么实际的经验,若是当大军的统帅,只怕又是一个赵括。 福康安有点不高兴了,金秀话里头的意思他非常清楚,是觉得自己个的二哥还够不上当一方统帅,要知道傅恒出京征伐缅甸的时候,也就是军机大臣加兵部尚书,福隆安较之父亲,也不过是少了一个军机首辅罢了,他这样的身份和官位,外放难道还当副帅,那天下谁还有资格当主帅所以为了战事能够顺利进行,不至于闹出纸上谈兵的笑话来,福隆安不可能外放。 “那我难不成还有其余的机会”福康安冷哼一声,没有接金秀这个话茬,虽然他心里头觉得金秀说的很对,“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兵事儿” “将来会有的,”金秀笑道,“大玄富有四海,疆土如此之大,自然是惹人侧目,缅甸平定了别的地方还是会有人生出事儿来,天下有野心的人多了去,比如孟驳,这样的人会窥视的。” 这带着预言性质的话语在黑夜之中听起来分外的魅惑,福康安心里头一动,嘴里却是冷冰冰的说道,“你又是在这里说未来之事儿,你算的到吗” 金秀还没说话,突然之间高空发出了一声轰鸣,两人忙转过头,见到半空之中有一条流星从地面升腾到半空之中,当空炸出了一个大红色的烟花,宛如菊花盛开,千丝万缕的光芒火焰丝线慢慢从半空之中流淌而下。 基台之上的众人一下子欢呼出声,但随即清楚知道这是在大内,不能够过分放肆欢笑,于是又连忙压低了声音,似乎这个烟花作为信号一般,此起彼伏的响起了烟火腾空的鸣叫声,天空到处亮起了红色绿色黄色等各色花朵一般的烟花,夹杂着一些好像是银蛇一般嘟嘟嘟乱窜旋转着没有规则的飞舞着,一下子原本漆黑的夜空被绚烂的烟花点燃了。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抬着头也看着烟花,福康安看了一会,转过头来看向金秀,他就看到了金秀的眼中不停的跳动着烟火的火焰,给她原本明亮的眼神带来了许多不一样的神采,烟火忽明忽暗,金秀的脸庞掩映在观音兜下,似乎都看不太清楚了。 她的眼中带着一点点惊喜,但更多的似乎只是抱着一种平常心的感觉,平淡的在看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淡然感,福康安忍不住开口了,“福晋,经常看烟花吗似乎并不是很惊喜的样子。” “不常看,”金秀没有转过头,只是抬头看着烟花,“只是算起来,这个烟火算是一般吧,不怎么样” “你在哪里看到过更好的”福康安问道。 “当然是在”后世里面了,那些烟花要比如今的不知道好看多少倍金秀正欲脱口而出,但随即醒悟,她想了想,笑道,“你没看到过老官屯大江边上的烟花,那是一种胜利的象征,一种进攻的标志,一种为国的豪情壮志,要比这宫禁之中单纯欣赏之用的烟火,好看多了。” 福康安颇为郁闷,“福晋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错了,我错了”金秀转过头来对着福康安笑道,“三爷你喜欢做这烟花吗” “还是愿意做繁星” “烟火虽然转瞬即逝,但爆发出来的光彩,要比繁星亮多了,若是要我来选,”福康安毫不迟疑,马上就说道,“我愿意做烟花。” 这可不是什么吉祥的好寓意,金秀只觉得有些不妥,暗暗后悔自己个挑起了这个话题,“三爷不必着急,你这么年轻,日后必然外放,就算是你自己不想去,万岁爷也肯定要栽培你的,大玄朝富有四海,天下之大,让你可以驰骋的地方,足够宽广。” “你”福康安和金秀对立,满天烟花似乎作为了两人的陪衬,福康安在这一刻,不免有些说不出话来,烟花当空炸裂,发出了持续不绝的轰鸣声,福康安呆了一会,面对着眼如秋水的金秀,“你觉得我如何” 四十四、昨夜烟火(下) “恩”金秀微微一呆,“三爷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福康安顿觉失言,脸上红了一大片,还好这黑夜之中瞧不出端倪来,他忙咳嗽一下,修正了自己的话语,“我的意思问福晋你,你觉得我这个人如此可有什么长短之处。” “我怎么敢指摘三爷呢”金秀笑道,“我不敢。” 福康安冷哼一声,转过身子看向漫天烟火,“还有你不敢的事儿吗缅甸都敢去,万岁爷面前都敢饶舌。” “啊哟”金秀捂嘴窃笑,“三爷太过誉啦,我这个人可不算是胆大的,但被逼到什么份儿上,那么是什么大胆的事儿都敢做的。” 福康安听到金秀的笑声,心里头更不是滋味,“你且请说。” “三爷八旗第一俊才,这个名头是没问题的,实至名归。”金秀见到福康安的确今日不知道是那个筋儿搭错了,居然是要自己个点评点评他,于是也就老实说了,当然,先扬后抑这一套还是要学一学的,“采武功,无论是谁,我瞧着这些都没人比得上你的。” “十二阿哥都比不上吗” “这又是有什么可比的”金秀笑道,“十二阿哥远远不如你。”如果那个传言是真实可靠的话儿,谁都没有眼前的这位更有资格更有能力来继承不过这也是金秀心里头说说罢了,“我认识的阿哥不算多,十一阿哥也是比不过你的。” 听到这话,福康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雀跃起来,“福晋真是过奖了。” “三爷先别高兴的太早,”金秀朝着福康安调皮的眨了眨眼,“这好处我就不说了,只是还有一些不好的话我接下去就要说了。” “你说就是。”刚才得了金秀这样的夸奖,福康安还颇为高兴,这时候也大度起来,他背着手,“我绝不生气。” 你别先说大话,金秀暗笑,她也咳嗽一声,“三爷可听说过骄娇二气” “这是何意” “娇生惯养,吃不了苦,这是娇气。”金秀见到福康安想要反驳,于是连忙接下去说,“三爷这一节是没有的,若是真的娇生惯养,如何这骑射功夫堪为翘楚呢” “那你说这个作甚” “后头这个,就和你有关了,三爷,”金秀笑道,“后头这个骄字儿,说的就是骄傲,三爷你太骄傲了。” “骄傲”福康安微微一愣,“这是何意” “骄傲自大”金秀毫不客气的说道,“三爷才干出众,家世出身又好,又得万岁爷的疼爱,你的身份地位,已经差不多是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锦衣玉食,您只怕是什么东西都不会看在眼里,什么人也不会放在心上,什么差事儿都觉得随便做做了。” 福康安瞠目结舌,正欲反驳,但又觉得金秀的话语很有些道理,他脸上挂不住,正欲大怒,但又见到金秀似笑非笑的神色,“哼,我知道你就喜欢说这耸人听闻之词,想要惹怒我,我偏是不生气。” “太过于骄傲,就不会把别的东西放在眼里,也不会放在心上,可天下之大,人才辈出,又怎么可能人人都比三爷你弱呢就算是天下的俊才,人人都比你弱,但在他们的身上,总是有一些闪亮点,要比三爷要好的,就拿着阿哥们举例,我听说八阿哥礼贤下士,你必然不如他;十一阿哥字儿写得好,你也不如他;十二阿哥没有什么,但为人谦和,这也是你不如他的地方。” “若是一个茶杯自己个装满了水,茶壶如何能把水倒进去呢这就是三爷最缺的东西,骄傲是对的,若无骄傲之心,自然无法独当一面,但有些时候,还是要谦虚谨慎一些,如此的话,才能长久。” “三爷若是能改了这个骄傲之气,那么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金秀笑道,“我这说话是不太好听,却不知道三爷,以为如何” 福康安凝视金秀,“你的话不算没有道理,只是我自然有我的体面和尊贵,为何要做出那些谦卑之事呢我实在是不愿意。” 金秀愕然随即释然,福康安这样的人,自然是很难听得进去别人的劝诫的,而且还是事关他最有优势也是最致命的内容,自然是听不进去的。不过她也不欲得罪福康安,很多时候还是要自己个领悟,不吃亏怎么能受教训呢而且自己个也不是什么德高望重之人,有关于人生道理的话儿没人听得进去也是寻常。 “不过,既然是福晋这么说,”福康安朝着金秀点点头,“在下自然会听一听,有备无患,以做警醒之意。” 金秀微微一笑,“三爷能如此,就不再是原来那个骄傲之人了。” 两个人这会子也不再说话,只是再看半空之中的烟花,今日不过是明日除夕大宴的演练,所以稍微试射了一番,也就是停下来了,只是陆陆续续还有一些单独的烟花射出,天空慢慢的黑暗下来,恢复了黑夜原本有的状态,空气之中弥漫着硫磺硝石的刺鼻味道,金秀咳嗽了一声,“时候不早了,三爷今个晚上还是要在宫里头戍卫吗” “是,”福康安点点头,深夜之中他看着金秀的眼神分外明亮,“明日乃是正经的大日子,宫里头忙的很,我走不开。” “我在宫里头和皇贵妃不对付,前些日子皇太后似乎有招揽之意,”金秀想了想,还是要问一下福康安的意思,他虽然年轻,可跟在皇帝驾前许久,必然知道一些内情,“你以为如何” “皇太后”福康安微微挑眉,“你自己个是怎么想的” “十二爷在宫里头处境不算太好,却也不算太坏,若是想要有些出息,以后的日子舒服一些,那么就不能够让皇贵妃随意拿捏,在宫里头,凡事儿都是要听她的,”金秀解释道,“什么事儿都不方便,如今看着还好,将来却不知道如何呢,若是有人看顾着,想必皇贵妃也能收敛一些。” 四十四、昨夜烟火(完) 听到金秀这么说,福康安摇摇头,“皇贵妃不好相与,但皇太后也不是好相与之人,她从来不用没用之人,自然,福晋你是最有用处的,但她素来是极少照拂底下的人,若是你办不好她交代的事儿,她是不会继续用你的。” 这个判断超出了金秀的意料之外,没想到皇太后是这样的人,颇为冷酷无情吗金秀若有所思,“那么三爷可知道,皇太后这些日子在外头忧心的事儿有什么” “你该知道宫里头她忧心的事儿,”福康安到现在还是不乐见金秀插手外头的事儿,“宫外的事儿,就算是你知道,也是帮不上什么忙。” “宫里头的事儿我知道了我才是帮不上忙,”金秀笑道,“宫里头的事儿,无非就是皇太后担心皇贵妃声势太强罢了,可皇贵妃有宠爱有子嗣,又有权柄,我区区一个福晋,还能有什么法子撼动她吗蚍蜉撼大树的事儿,我可是不会做,还不如弃了大内,反而关心一下外头,看看外面有什么法子,能够帮得上皇太后的。三爷若是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若是真的不能帮,也就罢了,我也不是神仙,什么事儿都能解决的了的。” 既然是金秀想知道,福康安也自然会说,“阿里衮乃是皇太后的母族侄儿,你知道这个事儿吗” 金秀微微一愣,“难道是我听说阿里衮前些日子受了万岁爷的呵斥,在军机处办事有些不妥当,难道是” 因为皇太后的干系 福康安不回答金秀的提问,“你既然是在南边给过他药,就知道阿里衮大人的身子不是甚好,军机处本来就是很是辛苦,所以虽然大功归来入直军机,阿里衮大人还是有些延误罢不算什么大事儿,但万岁爷,总是觉得军机大臣不该如此懒怠。” 这是小事儿,可皇帝偏生是找茬,要在这些小事儿上发落阿里衮,这说明阿里衮的相位不稳当了,金秀若有所思,“那么阿里衮罢相的话,皇太后自然是心里头不痛快了。” 金秀的推测大致正确,那一日皇贵妃就是拿着这个事儿来刺皇太后,就是觉得钮祜禄氏一个杰出些的人好不容易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赚了些功劳,入直军机处,可才没过了多久,竟然又是要这样的结局,皇太后心里头不舒服,是必然之事了。 “阿里衮必然是要去职了,”金秀非常清楚,就算是皇太后亲自开口,皇帝也不会改了自己个的意思,一个不受皇帝信任的军机大臣,也无法在朝中立足,年下事儿多,而且这马上就到除夕正旦的好日子,请辞这种事情真的不适宜出现在过年欢快的气氛之中,过了年,肯定就要有动作了,“阿里衮不是倔强之人,他会自动请辞的。” “如果算上傅中堂,那么,”金秀沉吟,“还有休养的明中堂,这一下子就换了三个了。” “你怎么样怎么想的”福康安笑道,他现在是有些戏谑的看金秀了,“你觉得这个事儿,你能帮上皇太后吗” “这可不成,”金秀老实承认自己个没有这么厉害,就连当朝宰相的去留都可以确定,“我若是这样说,可以帮上阿里衮大人,必然是假的。” “那你还能怎么帮皇太后” “这事儿有点难,”金秀不免皱眉,“我还要再想想,去职是一定的,还是要换一个好的差事,毕竟是功臣,想必万岁爷也不至于亏待了他罢” 若是旁人听到福康安会听金秀一介妇人讲这些朝政大事,必然会笑掉大牙,而福康安却是很正式的朝着金秀问了一个问题,“阿里衮大人的事儿,且不着急筹谋,我却要请教你,明瑞堂哥许久不去军机处当差了,身子依然不太好,开春之后也是必然要请辞的,你觉得明瑞堂哥要怎么办才好” “直接休息吗” “直接休息就是,什么差事儿都不必做,”金秀回过神来,算起来,她倒是还是和明瑞更觉得亲密一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身子养好了,日后再入军机处当差就好。” “可若是一定要办呢”福康安说道,“现在他还不能退,我也知道他的身子不好,只是如今不行” “富察氏的荣光”金秀反问福康安,“三爷是这个意思吗事关富察氏” 福康安点点头,金秀刚预备说什么,宫人们就回来了,他们兴高采烈的,脸上都带着一些自在的笑容,看着那些笑容,金秀不免有些恍惚,自己个到底是在追求什么似乎自己个的日子已然比以前好很多了,但好像快乐也离着自己越来越远了,对于自己来说,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容易满足,比如这样漫天烟火,对于自己来说,好像也是并不是那么的有意思。 “福晋可瞧到了”小叶子笑道,“这样的烟火,可是不寻常”小巧也笑道,“是了,是了,总觉得要比去年的更好看些” 金秀回过神来,点点头,“的确好看,只是到底太短了些。” “明个就是福晋能好生看了,在乾清宫赐宴,那里看烟花,可是要比现在这还要好” 金秀吩咐小叶子等人在宮巷外等着,小叶子心领神会,将众人带离,福康安也不是自己个前来,但他没有发话,底下的那些侍卫们还没有动弹,所以这又是变成了两人,“富察家难道就必须要人站在台面上吗”金秀对着福康安说道,“福二爷还在呢。” “但是阿玛到底也要休息了,原本是富察氏有三位在军机处,福晋你之前说的很有道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是长久之计,二哥还是会在军机,但外头也不能没人,富察家其余的人呢,如今都不成器啊” 福康安虽然是忠心为国,对着皇帝也是忠心耿耿,但也是要考虑富察家的未来的。傅恒身子不好,是要休息,明瑞却不能够也在家休养。 四十四、昨夜烟火(续) “那么只能是外放了,是吗”金秀笑道,“三爷是这个意思吗” “我大概是这么想的,明瑞堂哥却是不想要外放,总是觉得外头奔波劳碌,且不如京里头休养来的舒服些,”福康安有些沮丧,是一种自己的主意,不让旁人认可的沮丧,“阿玛觉得不必让明瑞堂哥再辛苦,而且二哥也是这个意思。” 傅恒不欲让明瑞辛苦的缘故还是觉得明瑞和自己个在南边已经是出生入死九死一生才回来的,之前在缅甸因为孤军深入而被围歼,明瑞好不容易这才死里逃生,身子一直不好,就算是休养了许久回京,但在军机处值班,也晕倒过了几次,这已经是拿着性命和健康赚回来一个爵位和显赫的官位,傅恒是不想让明瑞再这样辛苦,富察家不必让他如此辛苦。 而福隆安也是觉得不会让明瑞再辛苦,他的理由和自己的父亲不太一样,他自觉自己足够可以继承父亲的衣钵还有富察家的荣光,堂兄在自然好,若是不在军机处当差,也是无关紧要,实际上他对着富察家如今一门三相三公的富贵景象也是有警惕的,父亲休养自然是对的,而且堂兄也不必再继续在军机处当差了,富察家日后的顶梁柱和领军人自己一个人足够,明瑞也可以荣养不必当差了。 傅恒的意思还好说,可福隆安的意思,福康安到底就是说不出口了,在金秀这里到底是不好指摘自己的二哥过错,“你以为外放如何” “外放的话,也要当一个轻松些的差事儿,不能够累着了,”金秀严肃说道,“明中堂身上的创伤太重了,我在大理时候就见到过,他原本要马上返回缅甸,我借用命数之说让他暂且休养,后来大决战才赶到,顺带着还帮我训练了火枪兵,可后面又因为作战劳累了身子,故此不能够将息,若是要外放,还是要轻松自在些才好。” “我也是这个意思”福康安忙道,“你可真是说对了依你之见,去哪里较好” 金秀微微沉思,“气候要好,宜居之地才能好好休养,事务也不能够烦杂,免得扰了休养的好时候。”她沉思一会,“明中堂外放,就只能是当总督了,巡抚都不合适,军机大臣外放,从来都是当总督的,浙闽、湖广、两广、四川都是极好的。” “我意让明大哥去两广,福晋意下如何” “两广”金秀奇道,“是为了十三行吗” “是也是不是,”和金秀这样的说话就是干脆利落,而且她完全可以知道自己个注意点在何处,“我从海兰察处还有阿玛哪里知道火枪兵的用处,知道厉害,咱们如今的神机营只怕是都比不上杨人们的火枪炮,明大哥若是到了广州,多和洋人们接洽,多淘换一些厉害的火器进来,征战四方,就是极好的威慑。” 金秀不觉得这么认为,福康安还是太天真了些,跟着永基出去的那些步兵营士兵们,虽然是都得到军功,也得到了封赏,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到多少重视,他们的功劳被掩盖在了海兰察一骑绝尘千里奔袭手擒孟驳白象大王和老官屯烧红天空的大火之下,是有功劳,兵部和军机处从不否认这一点,但火枪兵的作用并没有得到重视,原本最应该重视的傅恒和明瑞自己个应接不暇,养好身子就不错了,海兰察心服但口不服,所以除了和福康安会说之外,其余的场合有关于火枪兵的事儿,他是绝对不会说的,其实海兰察心里头,还是觉得不服气的。 主持训练火枪兵的明瑞身子不好,知道底细的傅恒身子也是不好,朝中少了人主持,皇帝自然也不会重视,他一直觉得火枪火炮乃是奇技淫巧,不足为道,别的看不出来,金秀从一点就看得出来,那就是原本是训练成编制的火枪兵,又被打散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行伍之中,有的当了把总,有的放了外差,就是没有火枪兵的编制,也没有这个成建制的队伍。 所以金秀一心念念拜托明瑞还有那个老洋人帮忙建立的先进事物,却还是不能够正式并且被珍而重之的对待,这是让金秀颇为心疼的一件事情。 所幸福康安还重视这个事儿,不过金秀对着他的提议并不是很认可,在大玄朝,特别是现在的大玄朝,想要办一件事儿简单,想要形成一个制度,长而久之的办下来,这才是最难的。就比如这火枪队,可设,有钱就行,但想要成为长久的制度,就算是福康安大力支持,也是不成。 这是一个古老而强大又是极具文化、政治、经济优势的大国的自信,如果用不恰当的比喻来说,这种自信,很像是福康安的自信,但福康安现在有转变了,或许是金秀的交谈,或许是别的因素,总是福康安在转变了,但大玄,这个文明古国呢 有吗 金秀认为是没有,这靠着金秀或者是福康安等一两个人的努力是完全不够的,或许可以润物无声循序渐进,但目前来说,看着福康安这样兴高采烈的样子,水磨工夫只怕是不行。 “十三行涉及到的衙门甚多,我劝三爷还是要慎重,粤海关的赋税可是国朝最重要的来源吧那边又和洋人接洽的多,事儿繁杂,只怕是不易明中堂休养,而是广州乃是湿热之地,更不是一个休养的好地方。” 福康安微微有些失望,但也知道金秀所言不差,“你意下如何” “不如还是湖广,亦或者是四川”金秀笑道,“我觉得还是四川好,少不入蜀,这是固话,休养之地不是虚妄之言,天府之国,成都富庶,而且还有四川巡抚料理政事,明中堂尽可悠游林下,调理身子,不至于畏惧北方寒冬。” 福康安还未来得及回话,小叶子就马上回来禀告“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也来了” 这是怎么说的今个大家伙都来这凑热闹了吗 四十五、今日盛景(上) 小叶子禀告说是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来了,金秀很是惊奇,“不是说在上书房赐宴吗怎么这会子来这里了”金秀不露痕迹的离着福康安稍微远了些,又亲自走到了宮巷外头,果然见到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也走了过来,见到金秀在这里,永基微微一愣,“你怎么来这里” “小叶子撺掇着我过来这里看烟花,说这里视线最好,爷不是陪着师傅们喝酒吗”金秀先是给永瑆和永基行福礼,这才回答永基,“这会子还早,怎么也散了” “吴师傅几个喝的多了,我怕他们醉了,于是就赶紧着请他们回去歇息,”永基笑道,“你倒是爱热闹,也和他们一起出来了” 永瑆也喝得有点多了,“原本想着说这里烟花好看,于是和十二弟一起过来瞧瞧,可巧又在这里遇到了弟妹,偏生呢,这刚走到,烟火也就停了恩”永瑆看到了后头慢慢走来的一行人,那几个人提着灯笼,只是看不清楚什么人,于是发问“是谁在后头呢” 福康安从夜色之中慢慢走出来,朝着永瑆和永基拱手,“十一阿哥好,十二阿哥。” 永基瞳孔微微一缩,没有言语,永瑆倒是笑了起来,“原来是三爷你怎么也在此地,难不成也是赏烟花吗” “海兰察大人入宫赴宴,我陪着他走到此地看了看,他提前走了,我也要巡逻,故此并没有如何看烟花,”福康安淡然说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没想到倒是在这里遇到了你们几位。” “瑶林若是得空,不如去我那里再喝几杯,如何长夜漫漫,又是天寒地冻的,若是没有几杯热酒下肚,如何能够捱的过这长夜”永瑆热情邀约,“你三姐想你的很只是素日里头不得空,总是想着和你说说话,瑶林若是能过去陪陪她,她就高兴了” “今日委实不得空,”福康安又抱拳行礼,“还要四处巡逻,十一阿哥请见谅,等过了年,正月里头得空的时候,我再来十一阿哥处拜见,也来向十二阿哥拜见。” 永基笑道,“如何敢劳动瑶林你呢什么时候只管你空了,我来找你就是了,我不比福晋,”永基看了一眼金秀,“是方便出宫的,若是瑶林在家,我一样可以拜访你,却不比在这黑夜之中,站在这巷子口吹风来的强一些。” 这话里有话,福康安听懂了也不分辨什么,他甚至是有些仓皇的走了,永瑆拦不住,跺脚可惜,“我还指望着他来帮我说几句好话呢却不曾想是走的这么快” 两拨人汇合成了一拨人,一起朝着北边阿哥所回去,到了阿哥所里头,永基也不和金秀说话,径直进了起居的书房内,叫福子点灯,说是要看书,小叶子吐了吐舌头,对着金秀悄声索道,“是不是爷觉得福晋您出去和福三爷见面了,这会子心里头不痛快” 说小叶子他是小孩子呢,倒也不是,永基脸上那淡淡的表情都被小叶子看出来了。金秀偷笑了一声,预备着要回答小叶子,就听到了永基在里头喊“好奴才,你在外头做什么呢还不赶紧着进来伺候你家主子” 小叶子朝着金秀吐了吐舌头,忙进去伺候了,金秀也不着急进去和永基解释什么,只是先解了大氅,又让福子等人伺候着自己换了家常的衣裳,章嬷嬷端了一碗热姜汤上来,她倒是知道自己个没出去伺候着金秀还颇为理亏,“福晋在外头吹了好一阵子冷风,用几口姜汤祛驱寒气吧” 姜汤温口,一落肚,金秀原本有些冷的冻僵的四肢身躯顿时就暖和了起来,“嬷嬷有心了,”金秀对着章嬷嬷点点头笑道,“过节日正月里头空闲了,嬷嬷也是要预备着出宫去家里转一转吧” “家里头父母是原都不在了,只是还有几个兄弟,倒也算争气,”章嬷嬷说道,“置办了些家产,有银子嚼用了,倒是也还看得上我这个宫里头当差的老姑姑,正月是必要出去一趟的,不知道福晋,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吩咐” 章嬷嬷还怕金秀不让她出去,金秀怎么会做这种事儿,“是该出去,你这一年到头在宫里头忙,素日里头也不得空和家里人聚一聚,既然他们日子过得还好,也不差你这回去一趟,你且去就是了,宫里头的规矩能在外头待几日,你就呆几日是了,”金秀吩咐福子,“提前告诉御膳房,等着章嬷嬷出去的那一日,预备下几盒饽饽,也让章嬷嬷家里头尝尝宫里头的点心可不可口。” 章嬷嬷谢过恩,这才端着姜汤的碗下去了,金秀略微坐了坐,见到永基那头没有消息,于是起身穿过正殿,到了西次间,见到小叶子垂着手站在一旁伺候,而永基正装模作样的看着一卷书,“爷,”金秀翩然前来,“您这是看什么书呢” “在看春秋。” 金秀抿嘴窃笑,“挑灯夜读春秋,这可是关云长的好习惯,十二爷今日效仿先贤,怎么回事” “我钦佩关云长为人,虽然千里走单骑,但依旧对着刘备的两位妻室,甘夫人糜夫人礼敬有加,从不踏入内室,只是在外堂夜读春秋以表自己清白和忠贞,实在是难得。”永基慢慢的翻着书页,“福晋你以为如何” 这个永基,现在居然也学会这些指桑骂槐的招数了,金秀微笑不语,“这个例子不当,这话若是该说,也不是该对我说,而是该对着是外头的人说,我最多是甘夫人,怎么会是关公呢” “可那关公似乎不太自觉啊。” “好了,”金秀微笑道,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头倒是涌动出了一种又好笑又觉得很是甜蜜的感觉,“今个实在是偶遇,爷若是不信你就问小叶子,到了那里基台处才遇到的。” “你们说了什么事儿” “真想要请示爷呢,接下去怎么办”金秀很是乖巧,“军机处有大动作,三位都要去职。” 四十五、今日盛景(中) 永基不太关心前朝的事儿,所以实际上对于这种变动并不是十分的感兴趣,较之于金秀来比较,还是金秀素日里头更注重收集一些朝野上的新闻和变化,不过算起来六宫之中听到一些消息,也都是一些不新鲜并且可能过时,而且还会在流传之中失真的内容,并没有很大的用处,不过在六宫之中听到的六宫八卦,基本上还是有些参考价值的。 但就算是永基再怎么不关心前朝的事儿,可听到金秀说要请示的事儿,这样石破天惊的消息说出来,他也是微微震惊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傅中堂之外,还有谁” 金秀上次建议傅中堂急流勇退在家休养,永基也在听着两人说话,所以对于傅恒的离职也不算新鲜,而且傅恒在腊月的时候几次上折子辞职,皇帝都不许,但大家伙都明白,傅恒的身子很差了,皇帝准奏也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儿。 可其余的人是谁怎么还一下子去了两个这就是让永基很是震惊了。 金秀转过头吩咐小叶子,“夜深了,只怕是什么醒酒汤也没有,你去泡一壶蜂蜜茶来,给爷醒醒酒。” 小叶子忙出去了,刚才待在里头可真的不舒服,还好福晋来解围了。 支开了小叶子,金秀才对着永基说道,“万岁爷已经几次发作阿里衮,呵斥他当差不仔细不谨慎,阿里衮乃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儿,他应该要去职。” “此外明瑞身子不好,从十月起就没有在军机处当差过,过了年,只怕也是要去职了,这就是福康安遇到我,要和我说话的缘故所在。” “怎么,明瑞身子不好,自己个不当差,还要怎么样”永基冷哼一声,“明中堂是该好好休息了,他那个身子骨,在南边就是够呛,北边还是更冷些,你不是说他的身子更适宜在南边休养吗” “是,福康安说想着明瑞还是不必和傅中堂一样尽数辞了差事儿才好,军机处不呆着,要不就去地方上当个封疆大吏是了。” “傅中堂、阿里衮、明瑞都要去职”永基叹气道,“这三位可都是在南边和咱们一起杀过缅甸反叛的,没想到傅中堂重病,明瑞重伤,阿里衮大人虽然身子还好,却又被皇阿玛厌弃如此,难道”永基语气幽幽,后半句话就没有直接说出来。 难道,皇阿玛就这样容不下功臣吗 “这倒不是万岁爷的意思,明瑞只怕是万岁爷是想留的,只是到底身子不行,”军机处可不是如今的内阁,内阁是养老的地方,内阁大学士是养老的差事儿,军机处是要值夜班的,六百里加急送到,值夜的军机大臣无论是睡得多香,都要马上起身接了奏报,然后马上禀告皇帝。 本朝君臣尊卑之分十分严格,严格到就算是贵为军机大臣,当朝宰相的身份,在皇帝面前奏事,也要跪着奏事,所以当差不仅是要考验学识,更是要考验身体,明瑞就是在御前几次跪着奏事强忍着不适,出来到了军机处的直房才晕倒的,像是前朝大炎道君皇帝最为宠信的严嵩,八十岁了还身居首辅之职,在本朝是绝对不行的,八十岁的老人家要他跪上几个时辰,当场死给你看都有可能。 “福康安觉得明瑞到底还年轻,若是直接什么差事儿都免了,未免太客气,富察氏也需要他继续当差,”单纯靠着福隆安自然是不成的,金秀对着福隆安还是有一些轻视和偏见的,算起来福隆安才是真正属于骄娇二气都十足的世家子弟呢。“所以问我外放可好。” “你怎么说的” “南边最好,不是湖广,就是四川。” 永基凝视金秀,“你这出的主意也太过了外头的事儿,实在是不必干涉过多福康安虽然不至于会说出去,但这六宫人多嘴杂,难保会被人看到,我虽然心胸开阔,但也不是什么人你都随便可见的。” 金秀这话听得心里头甜滋滋的,脸上忙露出了温顺之意,“是,我知道了。” “这倒是不怕,我素来是知道你的,”永基见到金秀难得如此温顺,也忙解释了几句,“我只怕是皇阿玛知道,”永基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他是最厌恶后宫干政的。” 金秀心想自己个就算是要干政,如今这资格也是不够的嘛,一个皇子的福晋,又不是皇贵妃,也不是皇太后,“是,我也是这么一回了,毕竟想着要帮一帮皇太后。明瑞的事儿不去管他,自然有傅中堂他们操心,只是皇太后似乎为了阿里衮大人的事儿有些烦心,我既然是想跟着皇太后了,那么若是能为她老人家分忧,把阿里衮的事儿也处置处置,想必也是能让皇太后高兴吧” 永基叹气,“你别说笑了军机大臣的去留你如何能做到别的且不说,就算是尹中堂,那也是办不到的,他最多只有举荐之权。” “原本想想是不可能,只是今个明瑞这事儿,倒是给了我一个提醒,”金秀笑道,“军机大臣外放督抚总是可以吧明瑞可去,为什么阿里衮不可去” “自然也可以外放当督抚呀。” “这”永基叹道,“这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 “不是咱们说了算,但多少还是要试试看呗,”金秀笑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成” “咱们肯定是要在宫里头靠着皇太后的,皇贵妃不是咱们的同路人,八阿哥有尹相,十一阿哥无论如何,也有富察氏可以帮衬,就咱们不成,没有人靠着,虽然靠山山会倒,但在自己个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还是要找靠山的,我自然多去皇太后处走动走动,阿里衮的事儿,咱们也该想办法试试看才行。” “你预备怎么试一试”永基好奇的说道。 “我还不知道,眼下不知道,”金秀老实说道,“这事儿,咱们不能提,阿里衮也不能提,要别人来说,才好。” 永基有些郁闷,“希望你别在皇太后面前夸下海口才好。” 四十五、今日盛景(下) “那还没有,”金秀笑道,“我怎么会是夸下海口的人呢没七分把握的事儿,如何敢说到时候自己个丢脸倒也罢了,万一让皇太后觉得我是一个不中用的人,这对着阿哥以后,是不好的。” 永基如何不知道金秀还是为了自己个筹谋,也就是为了自己个才会如此想着要在外朝试试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自己的,“我瞧着你到底辛苦了些,虽然有些事儿我觉得也要去做,但这些事儿,以后还是少些吧,”永基叹道,“咱们也不至于如此,再说了,住在宫里头虽然不比外头自由,但多少总还是少一些烦恼,我将来也不求什么了,只管着这个镇国公能够当下去,有一些俸禄够用就是了而且你又和侯艳年那边定了规矩,横竖咱们不短银子使,也不必其余的东西想得太多。” 身为金秀的枕边人,永基如何不知道金秀的意思,她大概是想着让自己有皇太后这个靠山,将来当差或者是爵位上能够更进一步,将来的日子过得更舒坦一些,但永基原本就没有什么太强,他虽然不是什么佛性并且是淡然处之之人,但的确是因为父亲要求高,母亲又骤然失宠离世,原本也是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子,如今也是不得不低调了许多,再加上去了缅甸军前效力,看了不少生死,不免对着这些看淡了些,故此才会对金秀如此说。 而作为永基的枕边人,金秀又如何不知道永基的心思在金秀看来,这样类似于示弱并且绥靖的态度,最后却不一定能够真的平安到老。 “爷说的极是,只是如今咱们却也不能够太软弱了,”金秀笑道,“咱们不求飞黄腾达,但也不能够说被人随意欺负了去,”金秀说的就是皇贵妃,“就算是阿哥不想争什么,但既然您是皇子,就要被卷入这些风波里头。” “不卷可以吗”永基苦笑道,“如今我却只是想好好读书,和你安生的过几天好日子。” “我也想呢,”金秀靠着永基坐了下来,将自己的头微微依靠在了永基的肩膀上,“想必忙过了这一茬,也该差不多了。”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天还没亮,外头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金秀迷迷糊糊的起身,只听到远近声音都有,忽大忽小,有些鞭炮声很明显是很远的地方传来,于是问外头“这是怎么了,外头怎么有鞭炮声” 小巧起身收拾地下的铺盖卷,“今个各宫到处都要放鞭炮的,等会只怕是各宫的人都要起来了,福晋,今个白日里头事儿还多的很呢,您也该起来了。” 金秀于是起身,又推醒了永基,永基犹自在睡梦之中,他倒是这几日睡的极好,金秀推醒了永基,自己个起身洗漱,到了外头,又换了衣裳,这才进来服侍永基起身,不一会收拾妥当,永基是要马上去奉先殿陪着皇帝一起祭拜列祖列宗的,所以早点也不曾用,只是喝了半碗奶茶就急匆匆出门了。 金秀今个没有别的事儿,所以可以慢慢的用膳,早点就是那么几样,但胜在新鲜可口,说来也奇怪的很,自从皇帝来过阿哥所之后,金秀这里的膳食,虽然不是提高了很多档次,但基本的东西远远要比往日更精致一些,就比如今日这奶茶,就分外醇香可口,远非之前自己个喝的那些寻常东西一般。 还有早起的饽饽,虽然是御膳房送过来,可都还热气腾腾的,尤其是一品银丝卷,十分滑嫩绵软可口,丝丝分明,入口即化,金秀大快朵颐,痛快的喝了半碗奶茶,又叫福子和小巧来吃,“你们且吃我这个好了,还够不够不够就再叫。” “爷今个没有用,我们两个吃这些个,也就够了,”小巧和福子站在桌子前,就把金秀吃剩下的菜品和饽饽还有奶茶粥等都吃了,小巧还留了两个银丝卷下来,“这个给小刘子和小魏子吃。福晋,今个的饽饽真好他们素日里头只怕是吃不到这样精细的。” 金秀吃了早点,就在边上踱步消食,听到这话,笑道,“是该如此,”几个太监宫女倒是也团结,互相都会注意着,这是一件好事儿,“两个够了吗若是不够再问御膳房要就是了。” “奴婢这些人,怎么好问御膳房要”福子将碗碟等物收起来,放回到了食盒之中,对着金秀笑道,“能吃这个几个,就足够了。” 宫女太监们自己个有饭食,但各宫的规矩,主子们若是有吃剩下的,赏给他们吃倒是也高兴些,毕竟无论如何,主子们的饭食要比太监宫女们要好上很多。 金秀想了想,叫了福子,“你打听打听,是谁应承咱们这边饭食的,若是得空,让他来一趟,就说我要赏他。” “好端端的,福晋要赏他们做什么”小巧奇道。 “这些日子饭食好了不少些,虽然不是咱们使银子的缘故,可到底还是要谢一谢他们,”金秀笑道,御膳房的人必然是看在皇帝重视阿哥所这里,才会特意再给好的饭食的,这不是一个寻常可见的事儿,所以金秀要说谢他们。“不管如何,咱们也是得了实惠。” 小巧点点头,和福子一起将食盒端了出去,今日金秀不用去朝拜皇贵妃,皇贵妃今日是忙的不可开交,六宫大小事务,包括今日的乾清宫赐宴,烟火的发放,通宵达旦唱的戏,杂耍等,都是要她来安排的,早早就定下来告诉六宫,免了这几日的朝拜。 御膳房虽然是要忙着晚上的赐宴,但还是有人有空可以来请安,福子和小巧传了话出去,不一会,就有一个太监来请安了。 来的是御膳房的一个太监小头目,姓张,进来先是非常巴结的磕头请安问好,金秀笑道,“这是做什么还行大礼了快起来吧” 四十五、今日盛景(完) “第一次给福晋请安,是要行大礼才好,”张太监笑眯眯的说道,金秀赐座,他又道不敢,只是过了好一会,才沾着凳子坐了下来。 饶是如此,但还是岣嵝着身子,对着金秀十分尊敬,“听福晋这边的姑娘说,说是饭食有什么不妥当的所以奴才赶紧着过来问一问了。” “没有什么不妥当的,”金秀笑道,“这些日子你们供应的东西好,我这才想着不能白吃你们的,所以请你过来,好歹也要赏你们什么,这年下也到了,虽然公公你不是我这阿哥所里头当差的,但我也不能够不赏什么,你们在宫里头什么都不缺,想着大概也就是给一些实惠的东西了。” 金秀朝着小巧招了招手,小巧掏了一锭银子出来,递给张太监,“我们福晋请公公喝茶。” 张太监笑道,“这如何敢当”等着拿过了那锭银子,张太监微微一掂,就知道足足有五两,这可是大数目,要知道宫里头的规矩,各宫总管,普通的赏赐也就是五两,这种可是要李玉那种大太监才配拿的赏赐,张太监颇为受宠若惊,他忙又再三打千,“福晋这赏赐,可是折煞奴才了” “拿着吧这些日子多谢你了,”金秀笑道,“之前的节礼,问你要了好些饽饽,这事儿应承的好。” 张太监又坐了下来,钱可通神,金秀这样重金砸下去,张太监是非常高兴,金秀问什么,他都回答的仔仔细细的,金秀倒是也不问别的,就问张太监,“你在御膳房当差这么些年了,可知道御膳房的事儿吧” “自然是知道的,”张太监笑道,“奴才在御膳房当了二十多年的差事儿,虽然如今也还不是总管,但奴才不是自己夸嘴,就算御膳房的总管太监郭公公也没有奴才知道的事儿多” “那你说说看,”金秀叫小巧还给张太监倒了一杯茶,她自己个也喝了一口茶,“宫里头的主子们,都喜欢吃什么呢” “万岁爷是喜欢吃鸭子的,每一餐,御膳房都要进献鸭子,”张太监忙对着金秀说道,这是他擅长的东西,说起来头头是道,“变着花样上,听说不管是上什么鸭子,万岁爷都会吃上几口的。” “除此之外,万岁爷只吃时令的东西,”张太监介绍了一番,林林总总,金秀一听,呵,永盛皇帝真是有口福之人,这天下差不多的东西,他都要尝一遍,但的确正如张太监所言,皇帝只吃时令的东西,比如这冬日,“鹿肉也是万岁爷喜欢的,冬日里头吃一些,可让身子温暖,”张太监继续说道,“此外,豆芽菜也是好的,这些日子已经进献了不少了。” 冬日里头可没有什么绿叶菜,所以最多是豆芽菜和大白菜,偶尔有一些洞子货就是放在温室里头长出来的绿叶菜,皇帝也吃不上的,因为御膳房压根就不会拿着这些东西进献,“这是什么缘故呢”金秀奇道,“万岁爷富有四海,洞子货,也不是那么难的吧” “福晋这就不知道了,御膳房是不会把这些稀奇难得的东西进献的,比如冬日里头也有一些菠菜青菜之类的,万一进献给了万岁爷,万岁爷吃的顺口,又要御膳房日日做了来,这可如何才能有” 大玄时代的京师,已经出现了一些供应给达官贵人的温室大棚蔬菜,而这些蔬菜都是价格昂贵无比,而且因为没有什么后世的那些技术,所以这些温室蔬菜十分难得,东西也不可能是稳定的供应出来,“若是万岁爷要吃,御膳房备不出来,岂不是要挨打了” “你们就是这样糊弄上头呢”金秀笑道,“难怪说你们当差厉害,这样算起来的确是厉害,只要是不进献这些东西,万岁爷不知道,自然是不会问你们要这个了。” 张太监忙叫屈,“可没有这个心思只是怕这进献了不该是这个时候有的东西,上头的主子们想着再要,若是御膳房拿不出来,岂不是要杀头了到时候反而闹得主子们不高兴,不如这些东西,一概就鞠了才好” “杀头倒是不必,”金秀笑道,“只是免不了挨板子。” 又问了问其余的主子们喜欢吃什么,皇太后礼佛心切,虽然没有断荤腥,但素日里头的菜品多是素菜荤做,少见肉类食材于面上,常用鸡汤松茸或者是鱼胶等熬制出高汤,浸润素菜豆腐等,取其味而已;皇贵妃倒是更喜欢野味,野鸡飞龙狍子等,都是储秀宫经常上的菜式。 如此说了一番话,张太监也知趣儿,起身告辞,“御膳房里头还有差事儿,今个赐宴虽然不算大,可到底还要小心些,奴才这里也还有差事儿,就先告退了,福晋若是要什么,只管派人来问奴才要,奴才这有的,当然奉承。” “你们节下也忙我是知道的,”金秀笑道,“我也就不留你了,年后得空了,你再来喝茶才好,我这宫里头认识的人不多,想问点事儿,办点事儿,都不得可靠的人,若是想呢,总是要有些自己个相熟的人才好,张公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太监心领神会,“奴才上赶着孝敬福晋,是奴才的本分。” 张太监离去了,小巧和福子很是不解,金秀怎么和张太监聊了这么久,问了御膳房那么多的事儿,倒是福晋好像要去御膳房做菜一般,问的如此仔细。 当然她们两个也恪守为仆之道,并没有啰嗦什么,若是换做是小叶子,早就是十万个为什么开问了。 今日不用朝见,金秀先是打了个盹,看了一会书,等着永基回来一起用膳,可到了午饭时候,小叶子回来禀告,“和亲王入宫了,万岁爷让两位阿哥陪着和亲王用膳,就不回来用了。” 和亲王乃是皇帝最亲近的兄弟,为人虽然无稽,但皇帝着实宠信,每次只要和亲王一入宫,必然要赐宴。 四十六、真不应该(上) “怎么今个还叫上阿哥陪了”金秀奇道,在钦安殿拜祭列祖列宗,和亲王是的确要出席的,但要阿哥们陪着赐宴,这还是第一趟,“素日里头可没有这样的事儿吧” “是没有,今个万岁爷高兴,不仅是留了和亲王,还有其余的几位王爷一起用膳,中午要淑芳斋开宴,预备了戏班子的供奉去唱戏,估摸着总是要到了下午两三点的时辰,再安排着乾清宫赐宴罢。” 乾清宫赐宴就和金秀永基等没什么关系了,而且和住在宫外的宗室亲眷们也没什么干系,算是家宴,皇帝会奉着皇太后到了乾清宫,皇贵妃自然要在,六宫嫔妃也在,可阿哥们却是不会出席,金秀这些福晋也不会出席,倒是单纯只是为了皇帝陪着皇太后乐呵乐呵一顿似的,“晚上爷不必去,和亲王他们也不必去,所以估摸着这才是提前陪着和亲王吃一顿吧” 这倒是还有些可能,毕竟晚上永基他们不必赴宴,但乾清宫赐宴之后,还是有事儿要忙的,金秀点点头,“爷不回来,又是咱们自己几个人吃了。” 这倒是难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今日都除夕了,自然也不必要抄写什么经书,皇贵妃没空搭理自己,要忙着六宫的事儿,金秀舒舒服服的吃了顿午饭,又打了个一个盹,到了晚间,起身收拾衣裳,预备着要换衣裳再出门去,虽然不必赴宴,但晚些还要在淑芳斋应承,今日乃是除夕,晚上是要守岁的。 可偏生这会倒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金秀正在漱口,预备着洗脸上妆,小巧捧了一个鎏银铜盆进来,却不曾想外头扑进来了一个人,直愣愣的就朝着装满热水的铜盆扑来,小巧忙转身,让人避开了那个铜盆,“小心些”小巧呵斥道,“毛毛糙糙的”等她瞧清楚了来人,又忙添了一个尊称,“您小心了,这可是滚烫的热水” 福子听到声响,忙出来一看,看清楚了来人,又是大吃一惊,“十一福晋来了。” 金秀放下了手里头的毛巾,忙起身到了外头,果然见到富察氏披头散发,满脸泪痕,跌坐在正殿的地上,金秀吓了一跳,忙要拉着富察氏起来,“这是怎么了福晋。” 富察氏跌坐不动,小巧和福子一起将富察氏搀扶起来,“地上冷,福晋小心别着凉了。” 富察氏起身,上前拉住了金秀的臂膀,哭泣着不肯说话,这时候富察氏的宫女莲叶找进来了,见到了富察氏,“福晋原来在这,倒是叫我好找”她又忙给金秀福了福,随即上前要搀扶住富察氏,“时候差不多到了,您也该跟着回去预备着梳妆打扮了。” 富察氏却不愿意回去,“我这还回去做什么”富察氏哭喊着说道,“一点做主都不成可再不想着回去了” 莲叶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却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实际上金秀看到莲叶的脸上也十分恼火,带着一种又羞愧又恼怒的样子,莲叶不敢和富察氏争辩,只是伸出手来又要搀扶着富察氏,只是富察氏不愿意松开抓住金秀的手,莲叶也不好强着来,金秀知道莲叶是从富察家跟着富察氏入宫的,应该不至于有坏心,“好了,”金秀淡然开口,她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富察氏的臂膀以做安慰,“既然是福晋不愿意回去,就且在我这呆一会。” “可是晚上还要预备着淑芳斋赐宴,众人都是要的。”莲叶小心的说道。 “不必着急,”金秀拉着富察氏到了里间,吩咐莲叶,“你去把你们福晋的大衣裳头面什么的,都拿到这边来,等会我这里头预备好了就一起出去。” 莲叶无法,也只能答应下来只是还没走,站在地上忧愁的不得了,又不能就这样回去,金秀请富察氏坐下,又出来叫小巧等烧水来,见到莲叶没走,金秀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她看着莲叶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是不是你们十一阿哥也在屋里头” 莲叶点点头,“不必担心他了,”金秀想想富察氏这样突然崩溃必然是因为十一阿哥的缘故,之前就见到富察氏郁郁寡欢,宫里头的日子虽然清苦些,却也不是说是如此难熬的,必然还是有其余的缘故,“十一阿哥若是问,就说在我这是了,告诉阿哥,我安慰福晋几句,自然会送她回去,请他不必担心。” 金秀如此轻描淡写,却自然有她的一点不容置疑的意思在里面,莲叶不敢反驳,实际上她也觉得富察氏如此情绪激动,留在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四下都接二连三断断续续的响起了鞭炮声,金秀转过身子来,见到富察氏背对自己坐在炕上还是抽泣不止,“福晋心里头不舒服也不该今日露出什么来,”金秀温言说道,她坐在了富察氏的对面,也不问富察氏怎么了,只是坦率的说了一个事实,“晚间还要去淑芳斋赴宴的,今个是除夕的大日子,被人瞧见了,可到底不是好事儿。” 富察氏稍微镇定了一些,可听到金秀这么说,摇摇头,“如今我还顾忌着这些做什么横竖丢人也不是我一个丢人的。” “咱们且不说这些个闹心的了,”金秀笑道,“我这里新得了些奶茶,颇为可口,比我之前用的要强些,福晋这么吹着冷风过来,想必是有些受了风寒,刚才我这摸你的手,都冰冷冷的,不如喝碗奶茶暖和暖和吧,这天寒地冻的,若是真的着凉了,可不成。” 金秀吩咐下去,一碗温热的奶茶随即奉了上来,这样温暖香滑可口的液体一喝下去,富察氏的精神头顿时就好了起来,原本还是梨花带雨的,这会子得了奶茶的帮助,富察氏回过神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哎,我这是怎么了,倒是来你这里丢脸了真不应该。” 四十六、真不应该(中) “这有什么人难免就有不痛快的时候,”金秀也给自己倒了半碗奶茶,慢条斯理的喝着,听到富察氏这么说,微微一笑,“这宫里头虽然大,可到处都不是随便可去的地方,人虽多,也不是可以都说心里话的地方,咱们虽然是主子,却也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 宫里头就好像是日后的政府机关,虽然金秀等人都是正式干部,但在机关里还是处于最底层的,只是比保洁阿姨还有门卫保安稍微强一些,而皇太后皇贵妃皇帝等,都属于自己的上层领导,而且和官场不太一样的是,在领导面前表现不佳,大不了自己个被开除,而在这紫禁城之中,在皇帝等人面前表现不佳,或者是暴露出自己的什么问题,很有可能会死。 这是肉体上的消亡,可比官场还要残酷激烈的多了,金秀是穿越之人,心理年龄可不是现在这十几岁的少女,还可以承受一些,她甚至不仅仅是被动适应宫廷生活,而是更是去主动接受宫廷生活拥抱宫廷生活了,在金秀这样对着生活兴致勃勃的人来说,宫廷生活只不过是另外一个职场,打怪升级才是乐趣所在。 而富察氏昔日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入宫来肯定是难适应的,而且又不是金秀和永基已经在南边相处磨合多日了,永瑆和富察氏不怎么合拍,也是让富察氏难以适应宫中生活的日子吧。 这是金秀的感叹,但的确是说中了富察氏的心事,她听到了这话,微微发怔,随即又不免落泪下来,“我可真不知道大婚后要住在宫里头若是知道,只怕是死了,也不会想着要入宫当这个劳什子秀女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金秀忙道,“在我这说说倒是也就罢了,在外头说被人听到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乱传呢,住在宫里头是万岁爷开恩的,咱们该谢恩。” 涉及到了皇帝,富察氏的确是不敢多说什么,原本的气势一下子就泄了,她刚才这么一闹,泪水也差不多干了,“哎,我这以后,可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且不着急,宫里头虽然约束了些,可到了明年春夏之交的时候,听说都要去园子,”金秀喜滋滋的说道,她今日就没有特意照顾富察氏的情绪,“圆明园哪里可是好看的很咱们虽然不是住在园子里头,但多少也是比宫里头要来得强,那时候咱们就松快了。” “那时候外头是松快了,”富察氏怔怔说道,“可我这里头还不是一样的吗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富察氏颇为沮丧,“就算是住在什么地方,只怕都过不下去了” 小巧进来给富察氏洗脸,金秀示意富察氏不必说下去,“且洗了脸咱们再说话罢,夜里头事儿多,咱们可要打点精神起来,不能够叫人看出来,”金秀吩咐小巧,“脸上要多伺候着才好。” 金秀想着总不能让宫女们都听富察氏的八卦去,富察氏于是也不吭声,洗了脸,又匀了面,这时候莲叶和两个小宫女捧了富察氏的衣裳过来,跪在了地上,“请福晋换衣裳。” 富察氏不愿意动身,金秀于是吩咐莲叶,“把衣裳放在外头,你进来伺候你们家福晋。” 莲叶听金秀的吩咐,在外头把东西给放下了,又对着跟着自己过来金秀这边的小宫女叮嘱了几句,这才进了东次间,金秀问莲叶,“你家福晋不好说,就你来说,今个是怎么回事,除夕的这好日子闹起来” 莲叶别的话儿,别的事儿都不敢说,就只能是选一些能说的事儿说出来,“今个福晋原本是想着要赐给底下的宫女和太监赏银,可十一阿哥不肯,这两厢说不对,就吵了起来。” “这倒是奇了,”金秀继续问道,“放赏是应该的,太监宫女辛苦了一年,年下赏点银子算不了什么,阿哥为什么不愿意呢”金秀原本还不知道为何,可随即马上明白,十一阿哥这个性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又是小气的毛病犯了,肯定是不愿意掏银子给他们。 “阿哥既然不愿意,底下的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金秀尴尬的捏了捏手帕子,“这也算不得什么,节约也有节约过日子的法子,福晋就不必操心了。”这话说的有气无力,完全是为了劝解而劝解,一点也不是出自金秀的本性,当然了,之前的金秀还不会如此大方,但如今的金秀不缺银子也不会将赏赐下人的几两银子放在眼里。 富察氏显然也听出来了金秀的言不由衷,她明白金秀还是对着永瑆这样做不以为然,于是觉得心里头就有了仰仗,“若是公中的银子,我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这也原轮不到我来分派,只是我这带进来的体己银子,我的嫁妆妆奁这些东西,怎么我自己个却是分派不动想拿着这个银子来赏人,阿哥都不许” 这倒是让金秀很是惊讶了,她忙问莲叶,“还有这事儿” 莲叶心里头暗暗叫苦,自家福晋也未免太不懂事了,怎么还把这样的事儿给说出去自家福晋心思纯净,还以为十二福晋是外面普通人家的妯娌一般,什么话儿都可以说,什么私密的事儿都能说吗两位阿哥虽然都是阿哥,却不是那么足够亲密的。 但富察氏这么说,莲叶虽然心里头叫苦,但也不能够不答,“是,”莲叶硬着头皮说道,“福晋入宫的嫁妆一概都让阿哥给收起来了阿哥说让他来管着,这才是方便的。” “这话到底是有些说不通的,”金秀奇道,“若不是福晋自己个管着,也该是嬷嬷管着,十一阿哥怎么自己个管起来了” 莲叶低头不语,金秀转过头来看着富察氏,富察氏叹气道,“我这位阿哥,可是吝啬到极点了那些嫁妆,都不能拿出去用了,嬷嬷也没办法。” 。。。。金秀很是无语了。 四十六、真的不该(下) 莲叶低头不语,金秀转过头来看着富察氏,富察氏叹气道,“我这位阿哥,可是吝啬到极点了那些嫁妆,都不能拿出去用了,嬷嬷也没办法。” 一番问下去,金秀才知道了富察氏入宫后一直郁郁的因素之一,就是永瑆实在是太贪财了,阿哥所这里十一阿哥和富察氏每个月的月钱都是永基收起来,也不让富察氏去安排调配,而且富察氏入宫之后所有的妆奁等物,永瑆马上就亲自管了起来,别说是掌事嬷嬷动不了,就连富察氏也不能够动一点半分,而今日的冲突完全是因为到了年下了,永瑆那边的宫女太监们,到了除夕这一夜都没有得到赏钱,虽然不至于说出什么抱怨之话,但多少脸上不好看,莲叶小心的提醒了富察氏一番,富察氏知道永瑆不愿意出银子,于是和刚刚饮宴回来的永瑆提了一嘴,把自己个的嫁妆里头拿一些东西,比如绸缎亦或者是头面什么的,赏给宫女太监们,可永瑆不愿意,反而教训富察氏不该如此奢靡,“宫里头都给了他们月钱,咱们还赏赐什么” “都是你们这样什么都要赏赐,倒是养的他们越发的骄纵起来了” 这时候底下还站在嬷嬷和宫女们,富察氏素来是不敢和永瑆争辩的,只是今个这么闹了一出,当着下人们的面,富察氏觉得失了脸面,于是也和永瑆分辨了几句,永瑆却是更是不顾及什么了,许是因为喝了点酒这是莲叶的解释之词,永瑆就抱怨起来,连带着富察氏不够激灵,不够帮衬他的事儿一股脑儿说了一通,富察氏有些受不住,就哭着跑出来了。 说到了这里,富察氏又忍不住抹泪,金秀叹气道,“这个十一爷何必如此宫里头到处都有用银子,说起来,奴才们都有月钱,可咱们若是想要些好的吃食,或者是这冬日里头炭再多要些,这不是都要使银子吗十一爷乃是皇子,天潢贵胄,怎么地还这样的小气外头的倒也罢了,这自己宫里头的宫女太监,还不要好生对待嘛。” 富察氏抹泪不语,莲叶强笑道,“福晋是这意思,只是我们爷不是这样想的。” “十一阿哥呢”金秀问莲叶,“又出去了” “适才和福晋说了几句话,也就又出门了,”莲叶回答道,“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许是和八阿哥说话了。” “这是小事儿,”金秀对着富察氏笑道,“福晋不必伤心了,阿哥如今年岁还年轻呢,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否重要,对着银子特别看重些也是有的,别的东西我倒是觉得不必多问,但这嫁妆的东西,”金秀转了转眼珠子,“以后还是福晋您自己个收着才好。” “这办不了,办不了”富察氏幽幽叹气,“为了这个事儿,我也是说了好几次,我们爷就是孤拐性子,不听我的。” “日后细水长流慢慢来吧”金秀笑道,“横竖不着急的只是今个到底是除夕,福晋您考虑的事儿,到底是不错今日若是不赏赐,日后还怎么办他们还怎么伺候你” 金秀叫莲叶上前,从炕桌上的抽屉里拿了一个小布袋子出来,递给了莲叶,“这里头有几两碎银子,你拿下去发给你宫里头的太监宫女,就说是你们福晋赏的。” 莲叶不敢收,“奴婢不敢拿这个,实在是没有让福晋您出这个赏钱的道理” 富察氏也很是惊奇,“这如何是要你来出呢”她这会子深觉不好意思,还站了起来,“今日叨扰你许久,原本已经是不该了,如何还能拿你的银子呢”富察氏作势预备离去,“你再这样,你这里,我也实在是没脸呆了。” 金秀忙起身,拉住了富察氏,“你且不必急着走,先听我说这一两句,咱们同一日入宫,又是妯娌,的确是缘分极好,”而且从傅恒和福康安的关系来算,金秀的确也是对着富察氏颇有好感,金秀将富察氏拉住又请她坐下,自己个靠着富察氏坐着款款说道,“二来福晋您的性子沉稳内敛,素日里头话也不多,但别人不知道,我哪里不知道你是心思最细腻的了,只是不愿意说罢了,你既然是拿着我当知己,愿意把这些话儿告诉我,我也自然要帮着你分担一些才好。” “其余的事儿我帮不上你,可这银钱上接济一些,倒是也成的,你也不必不好意思,咱们这情同姐妹的,外头朋友尚且有通财之义,何况于咱们呢这会子叫莲叶拿了过去,悄无声息的分给大家伙,他们心里头安定了,日后自然是感激的,在宫里头住着,没有这些人帮衬,可是不成” “我也是当着你是个知己,才会这样和你说的,若是换了旁人么,我不敢这么说,也不敢这么做了。” 富察氏听到金秀这么一席话说的恳切,不由得又落泪下来,她连忙点头,“也只有在你这里,我才敢这样了,哎,这宫里头,”富察氏抬起头来,左右看了一圈,“天下最富贵最威严的地方,却不是那么的让人过的舒服。” 这话金秀不怎么认可,毕竟不管怎么样,紫禁城之中要比元家的物质条件要来的好多了,当然她现在不认可,以后会渐渐的想明白的,富察氏其实也没有那么深刻的领悟,但的确是无意之中揭示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在一个陌生的坏境之中,人往往会选择逃避。 富察氏松口了,于是金秀让莲叶先去发赏银,自己个又和富察氏坐了下来,要预备晚上赐宴的事儿了。先是要打理妆容,今日乃是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场合,务必要小心谨慎,金秀的脸被涂的雪白,又特意贴了花黄来修饰额头鬓角等地方,再画了细细长长弯弯的眉毛,嘴唇上之用上下胭脂一点,不用涂满,模拟出樱桃小口的模样来。 四十六、真的不该(完) 这个妆容真的是非常诡异脸色雪白,眉毛细长,嘴唇只是一点红色,其余的地方都掩盖在白色的脂粉之下,金秀除却大婚那一日外,其余的时候都还不曾如此过,那一日入宫忙的很,还真的没有仔细打量过自己,这时候看了看自己,真是颇为惊悚,倒是和后世的僵尸片有些相近,而且今日两人还要穿朝服,就是黑色做底,上面绘制着的山海立水八宝纹路,头上也是带着朝冠,朝冠也是黑色,只不过头顶有红缨点缀罢了,这样的全副黑色衣裳头面出门,就一张脸涂的雪白雪白的,在深夜之中,人突然看见,还真的是会吓一跳。 但在宫里头,估计也不会很多人都吓一跳的,毕竟这样的妆容,晚上就要不断的出现,不仅是今天晚上,明天正旦,外命妇入宫朝贺,在储秀宫拜见皇皇贵妃,都是要如此打扮,今个晚上到明天凌晨,这幅妆容的人,要频繁的出没在六宫之中了。 打扮妥当,两人又换了衣裳,换上了诰命的服制,两人就一起坐着等,凡是这样的大筵,众人出席之前都要减少进食喝水的次数,金秀自从午饭吃了些,晚间也只是喝了几口奶茶了,生怕用的多了,晚上在赐宴的时候起来走动频繁,这可是不太好。 天色渐渐的昏暗下去,太监们将宫灯高高挂起,庭院之中泛着微微的红光,再加上远近不停响起的鞭炮声,到了这一刻,才真的是有了一些年味,小巧等人站在金秀面前伺候,金秀笑道,“今个你们放假晚上让容姑姑陪着我去淑芳斋就了,你们素日里头都不得空,今个你们几个人乐呵乐呵。” 福子笑道,“福晋早就安排好了,托福晋的福气,奴婢们自然要偷着乐一日,御膳房那边得了一些酒水饽饽,今个趁着主子们不在,我们是必然要闹到天亮的。” “如此就最好”金秀叮嘱道,“只管乐,自管喝酒无妨,但火烛上要注意着,几个人玩玩叶子牌无妨,但别玩钱,你们统共才多少月钱,要留着以后花。” 福子和小巧应下来,不一会,小魏子在门口禀告“皇贵妃娘娘命通知各宫,乾清宫的赐宴差不多时候到了,请两位阿哥和福晋预备着过去。” “知道了,”金秀点点头,“也不知道我们十二爷去了什么地方,不去管他了,横竖有小叶子伺候着呢。” 容姑姑从外头走到了正殿,见到宫女和小太监已经预备下小桌子准备吃酒玩闹摸牌,她眉心皱了皱,却也没有说话,只是吩咐小巧,“给福晋预备下大氅,晚间起风了。” 皇贵妃既然在催了,那么就该快着些出门,两人出了正殿,果然见到外头北风呼啸,吹的到处烟尘迷茫的,金秀紧了紧大氅,拉着富察氏的手,“福晋咱们可是要快着些,乾清宫过来,可不算远” 容佩对着金秀和富察氏如此公开热络显然是不太满意,“福晋,”她轻描淡写的说道,“今个是正经的日子,您要特别注意仪态举止,在外头,还是要好好走才是。” 金秀微微吐了吐舌头,“是,”于是松开了握着富察氏的手,双手笼在袖子里头,顶着寒风,端端正正的朝着淑芳斋走去。备用站 到了淑芳斋,这里太监宫女已经是来往频繁,做筵席开始的各种事情了,两人的位置和之前的略微不同,之前的正殿西侧,预备下的是给和亲王的位置,今日和亲王不参加,这里就换成了嫔妃的位置,而也是因为人少一些,金秀和富察氏两人位置也放在了正殿,偏殿空余不设。 两人到了于是也就等着,金秀见到富察氏依旧是不太高兴,于是私下轻轻说道,“今个是出息,等会还要听戏,你若是再这样,被皇贵妃瞧见了,只怕是又要教训你了,教训几句倒也罢了,可今个万岁爷也在,若是觉得你触霉头了,可就不好了。” 这个时代的人最是迷信,对着触霉头这种事儿是十分忌讳的,别说是底下的奴才今日就算是死了爹妈都要笑脸相迎了,金秀等人也是如此,年下的时节就是要团团微笑,多说吉祥话,话语里头还要带着喜气洋洋的意思,这些规矩,在入宫之前,管教嬷嬷是再三都交代过的。 富察氏点点头,“我知道了,等会就算是十一阿哥进来了,我也权当做看不见是了。” 话音刚落,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就联袂前来,两人出门的时候就已经穿上了朝服,一同进来,十一阿哥器宇轩昂,十二阿哥温文尔雅,穿着正经的衣服,十一阿哥可是半点都瞧不出来是一个吝啬的性格。 富察氏微微有些畏惧,但十一阿哥压根就没有看自己的福晋,只是和十二阿哥永基说话,而且两人的位置也在金秀和富察氏之前,躲在后头,倒是不惹眼。富察氏见到十一阿哥不理会自己,心里头不舒服之余,倒是又松了一口气。 今日八阿哥福夫妻二人也是一同前来的,等到八阿哥到了,于是几个人又行礼,皇帝没来,众人只是站着说话,三个阿哥一起说话,谈男人们的事情,尹氏和金秀在说话,富察氏稍微离着远了些,她今个可是没有什么心情聊天。 尹氏对着金秀表现的颇为热络,“看看我,真是失了礼数,你们在宫里头不好走动,我这外头入宫,合该来瞧瞧你们这几个小妯娌,可我还从来没去过你那里,你说说,这可真不该这样” 金秀今日是存了心思和尹氏说话的,因为她想到一个事儿,或许面前的这位八阿哥福晋才能帮得上自己的忙,如此寒暄了一会,金秀笑道,“福晋大喜,我这里头就先恭喜了。” 尹氏微微一愣,“喜从何来” “过了年傅中堂就要请辞,尹相会成为真正的军机首辅,这还不是大喜事吗” 四十七、殿角密语(上) 尹氏今日原本是想着要和富察氏交谈一二的,试探试探在她这里是不是能够知道一些富察家的内情和近况,尹氏没有报多大的希望,毕竟她和十一福晋富察氏说了几句话,知道这是一个锯嘴的葫芦,说不出什么话儿来。 可尹氏是真的没想到,今日竟然是在这毫不起眼的十二福晋听到了这样的话儿,尹氏微微吃惊,“妹妹说的什么话儿呢这可不能乱说”尹氏拉住了金秀,走在了殿角处,这里到底没有人打扰,说话更方便些,“家父虽然是在军机处当差,可没有说越过傅中堂的意思,我虽然是妇道人家,可也听说了我家阿玛在军机处当差,事事不敢擅自做主,都是要送到富察府去请首相大人过目决定的,妹妹这话说的,咱们自己个说说无妨,可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阿玛是巴不得傅中堂要马上请辞呢” 真是够虚伪的呢金秀心里头窃笑,不过尹氏这样的人,说起话来才有意思,富察氏这种真是纯洁无邪小白兔,金秀可不舍得把自己的心机施展在富察氏的身上,和尹氏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才有点你来我往的味道。“福晋若是这个意思,我可就不敢再往下说了,”金秀笑道,她朝着尹氏福了福,“我这就告退了。” “哎呀,你急什么呢”尹氏拉住了金秀,“咱们自家姐妹,就算是你说一些特别的话儿,我这个当嫂嫂的,还能怪罪你不成” 尹氏拉住了金秀,亲亲热热的说道,“咱们女人家私下说一些话,不告诉外头,又有什么干系呢你只管说,我绝不会说出去就是了。” 金秀这才有些愤愤不平的搭上了尹氏的话儿,“嫂嫂这么说,就是对了。” “你刚才的话儿,是从哪里听到的”尹氏忙问道,“万岁爷最是器重傅中堂,就算是之前在家里休养,万岁爷也是要经常问他朝政上的事儿的,如今冬日里头身子差一些也是寻常,等到了开春,将养好了,自然还会回军机处的。” “傅中堂的身子是好不了的,”金秀慢慢说道,“他得的是肺痨之症,只能是拖日子,若是在家里真真正正的休养,好生调理,还能多活几年,若是还要在军机处当差,只怕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尹氏大吃一惊,这还是在金秀这听到的有关于傅恒生病的具体症状,外头谣言四起,但没有一个和金秀这样笃定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得了肺痨这样的绝症,自然是不可能再主持政事了,尹氏心里头极为欢喜,但面上还是勉强做出来了一副难过伤感的样子,“傅中堂可是国朝第一宣力功臣怎么会得了这样的恶症中堂他已经请辞过好几次,我还以为不过是客套之事。” “傅中堂的身子不必去说了,接下去可是尹相大展拳脚的好时候了,中堂大人接下去就是正儿八经名正言顺的首相了,您说,这是不是大喜事呢” 尹氏正在思索,听到金秀这话,也还是忍不住说道,“军机处富察家的好几个呢,怎么算是能大展拳脚呢”尹氏脱口而出这话,随即惊醒,对着金秀干笑道,“妹妹别介意,我这话可真是乱说的,你这边耳朵听进去,那边耳朵听出来也就是了。” “嫂嫂说的乃是至理名言,”金秀笑道,“若是有人掣肘,那么当这个首相,也没什么意思。” “谁说不是呢”尹氏叹气道,“只是我到底嫁入皇家,娘家什么事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也只能是看看着了。” “眼下可有好机会呢,八嫂,”金秀笑道,“我若是告诉您,接下去不止一位富察家的要从军机处退出来,您说,尹相是不是又能顺心些了” 尹氏瞪大了眼睛,稍微带着惊恐之色看向金秀,“福晋你这些事儿是从哪里听到的” “嫂嫂何必问我”金秀镇定的说道,“若是要问我,也该是问那些个要退出去才是,是不是” “福晋,想要什么呢”尹氏镇定了一些,她决定先不问金秀她想要叫自己问的问题,“嫂嫂可是无功不受禄呀,若是福晋想要叫我办的事儿,我办不了,福晋说的事儿,接下去说的事儿,我可就是不敢听了。” “一位军机大臣可以退出来,但是呢要尹相开口帮一帮他,让他能够去地方上。不知道福晋能不能代传这个话儿呢” 尹氏听到马上拒绝,“这事儿我可不敢答应,咱们是什么人,怎么能说上这个话儿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金秀捂嘴窃笑,只是今日脸上涂的太白腻了,这么一笑,灯火憧憧的光线下,倒是有些瘆人,“嫂嫂和我的意思是一样的,我也是这个意思。旁人让我来传这个消息,原本是不许我问什么缘由的,只是我想着,若是我都不能告诉嫂嫂什么缘故,还怎么让嫂嫂传话呢” “你且说说,还有什么缘故吗” “官场上一步快,那就是步步占尽先机,军机处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呢,若是去了几个,势必还要再补人进来,若是尹相能够早些知道万岁爷的心思,知道那些人要退出去的消息,岂不是就可以早些布局安排一些听尹相话的人进军机处这才是今个我要告诉嫂嫂这个消息的用处所在呢。” “是谁告诉你的” “这我可就不能说了,但若是嫂嫂答应下来,自然就知道,”金秀笑道,“会是谁说的,如今嫂嫂还没答应,我可不好随便说什么。” 尹氏脸上阴晴不定,她思索了一番,点头答应下来,“我答应你就是,只是我阿玛哪里是否愿意答应,我实在是不敢保证。” “也不必尹相一定要答应,”金秀见到尹氏上钩,原本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尹相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就会明白的。” 四十七、殿角密语(中) 尹继善不是傻子,只要是金秀说出来是谁要退出,谁又要想着去地方上任职,必然就会知道谁在要金秀传话。 而且尹继善不会是那种小气的人,实际上能够当到军机大臣,当到被称之为中堂大人的地步,非常明白人情债是最难还的,其余的东西退一步让一步都是小事儿,可若是人情大大的欠了人家,却又不思如何还,只怕是日后总是有难为之事,比现在这个人情还要加上数百倍利息难还的事儿。 所以金秀只要尹氏传话到位就行了,“尹相他老人家自己个会权衡的,帮不帮的。” 若是只要传句话,这倒是尹氏可以做主下来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尹氏惊讶的望着金秀,“十二福晋对着这些事儿是这样的了解清楚,算起来,外头的男的,泰半都不如你了” “嫂嫂说笑了,我这也是帮着旁人传话,我自己个哪里懂这些呢”金秀笑道,“也就是嫂嫂为人亲和,对着我也照顾的很,若是换做是旁人,我是再不敢如此絮叨的。” 两人这时候说话的时间,外头的宫人纷纷入内,并且站在了各自固定的位置上,显然等会皇太后皇贵妃等人就要进来了,这时候再不说话,也是没有了机会,金秀凑在尹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尹氏的眼神一亮,“可当真” “我怎么敢骗嫂嫂呢”金秀笑道,“这几个人去定了,不然的话我怎么敢拿着军机大臣的去留乱说话,只要是说给尹相听,他老人家就明白了。” “这些事儿,该不会是十二阿哥告诉你的吧” 金秀神秘一笑,“嫂嫂现在都还有空来问这个吗您该急着要告诉尹相了。” 尹氏还预备着说什么,可外头帝后等人的仪仗已经浩浩荡荡的进来,当头走着是福康安和一些穿着黄马褂的侍卫,福康安的到来表示皇帝即将驾到。 众人纷纷站在了自己的位置后头,束手站立。尹氏还未来得及继续问,金秀就已经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后头,金秀是十二福晋,尹氏是八福晋,他们两人中间还隔着一个十一福晋富察氏,一人独坐一座,可不是那么再方便聊天了,尹氏无法再继续追问什么,只能是满心思绪都按捺着,一样是垂着手等候着。 福康安的到来就是一个信号,果然没有多会,一群人就簇拥着皇帝皇太后等进了漱芳斋,皇太后被皇帝和皇贵妃搀扶着,后头浩浩荡荡的跟着各宫嫔妃,显然,乾清宫赐宴这会子结束了,下半场大家伙除夕守岁的节目开始了。 皇帝自不必说,喜气洋洋,皇贵妃也不必说,什么时候在皇帝和皇太后面前都是喜滋滋的模样,难得是素日只是淡然微笑宛如佛像的皇太后今日显然也是高兴极了,她就着皇帝和皇贵妃的手进了淑芳斋,坐在了宝座上,“哀家都说了不必要皇帝如此伺候着,底下这么多奴才呢,偏生皇帝就这样的要亲自扶着我来外头冷风这么大,皇帝也不小心着。” 金秀看到永盛皇帝无论什么时候,似乎永远是这样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他坐在了自己个的宝座上,“伺候皇额娘是儿子的本分。”李玉递上了热毛巾,皇帝抹了把脸,又吩咐李玉,“人都到了” “回皇上,已经都到了。” 皇贵妃亲自拿了热毛巾献给皇太后,皇太后摆摆手,“你也坐下,”她今日难得十分和蔼仁慈,“我今个出来一瞧,到处都很妥帖,都是皇贵妃你的功劳,这些日子辛苦了,你也坐下好生听听戏,热闹热闹,我这里就不必你伺候着了”李嬷嬷接过了皇贵妃手里头的热毛巾,“皇贵妃,让奴婢来吧。” 太监捧了一个托盘上来,跪在皇帝面前,将托盘献上,“请万岁爷赏戏。” 皇帝又要让皇太后来点,金秀瞧着这个程序真是有意思,升平署的太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眼力界都没有上一次重阳节节庆听戏,升平署也是如此,既然知道皇帝十分孝心,都会让皇太后先点戏,但每次都是要先朝着皇帝请示,这意味着什么金秀自从听说了容姑姑讲解宫内秘辛,就知道大概一点点内廷的规矩。 皇帝是孝顺皇太后,但也要有主次之分划分出来,所以升平署的太监要先问过皇帝,也只能是问皇帝。 皇太后笑眯眯的,也不点戏,李嬷嬷挥挥手,示意升平署太监回到皇帝的身边,“我这一个老婆子,素日里头什么戏没听过差不多这天下的戏都听过了,也都见识过了,皇帝只管是自己点是了,你素日里头忙着朝政,也不得空看什么戏,你乐意点什么就点什么,却是不必来问我。” 皇帝于是自己个随意点了几出,又让皇贵妃来点,皇贵妃不点,“臣妾都好些日子没听戏了,也不知道什么戏好看些,不如就叫各宫妹妹点几出罢了。” 愉妃和豫妃都不点,舒妃点了一出,颖妃点了两出,其余再下来的嫔妃们就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了,她们心里头也很有数,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原本升平署的太监预备只是这么按照惯例问一问,也没有做好说嫔贵人下小主们要点戏的准备,可这样走过去,倒是有人要点戏,明贵人起身,朝着皇帝福了福,“万岁爷,臣妾想点一出游园惊梦,这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臣妾倒是有些想了。” 明贵人真是明艳动人,饶是今日这样大家伙差不多妆容,可她还是十分的出众,这样盈盈起身,真是宛如一朵明艳的紫色玫瑰花,皇帝原本不以为意,可见到明贵人的声音,又见到她那年轻又娇嫩的面庞,也不免将视线留在明贵人那里停留了一会,“你想点什么就点什么,何必来问朕呢”皇帝吩咐升平署的总管太监,“预备着牡丹亭的这一出戏” 四十七、殿角密语(下) 牡丹亭是一出好戏。 可放在正旦除夕合宫饮宴上,就不是那么适宜的了,要知道牡丹亭这一本戏好是极好,可这个主题思想,杜丽娘在睡梦之中遇见一俊巧少年,而后又在梦中和这位少年做了不可描述之事,竟然因为此事一病不起致使郁郁病夭,这样的主题,按照后世的概念,代表了少女对于封建思想的无情控诉。 严格来说,西厢记牡丹亭是属于杂书里的“”,对于贵族未婚少女是绝对禁止阅读的,因为未婚少女是连私情都不应该有的。就是不应该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前有私情就是我们所谓的爱情,如果一个少女对一位男子有了感情,就会被视为“淫滥”“不贞”。这种书对于未婚少女是最最限制禁忌了。可参考宝钗哥哥说宝钗“心在宝玉身上,所以护着宝玉”,宝钗感到受到道德指控,气极,哭了整整一夜的事例。 当然了,在座的人都不是初哥,也不存在着什么无知少女,至于两位公主也在位置上,这事儿皇帝忽略了,也就无人敢说,金秀瞥见了七公主,似乎也大为兴奋,也是,这样的戏,一般只是出现在小规模给皇帝看的小宴之中,给有限的几个人看看,压根就不会在这样的大宴之中出现。 皇帝这么说,自然没有人反对,就连最喜欢插科打诨的皇贵妃也没有多废话,皇帝都说了要看这个,你还能反对不成只是横了明贵人一眼,“明妹妹着急了,”皇贵妃笑道,“极为妃位上的姐姐们都还没点呢,倒是你急着想听牡丹亭,等会你可是要多喝几杯,给宫里头的姐妹们赔罪了。” “娘娘说的极是,臣妾记下了。”明贵人笑道。 不一会,就按照皇帝点戏的顺序,开始上戏,虽然是正经的大宴已经吃过了,可宫里头的贵人听戏,又怎么会没有茶果点心等物呢早就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一桌子,不管是皇帝面前,还是皇太后皇贵妃面前,都摆放了极多的茶果,皇太后和皇帝是四十八道,皇贵妃是三十六道这也是皇后的待遇了,其余嫔妃依次减等,到了金秀这里就剩下八道了,这可是很不错了,要知道这八道茶果点心,可是金秀一人独享的。 前文已经说过,宫内之人,素日里头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宫规森严,日子太枯燥,金秀认为宫内生活礼仪上的事儿太多了,这些事儿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规矩上又必须要这样做,所以大家伙都被搞得很烦,为了这些琐事而浪费了太多的精力,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人们都要应付日常的琐事,应付的十分劳累,宫里头的日子忙里偷闲是可以的,但正儿八经能够摊开了玩,也是不可能的,大玄这个时代之中最流行的打叶子牌,打麻将,斗蟋蟀,斗狗斗鸡这些,宫里头都是禁止的,所以嫔妃们除却平时在自己的妆容和首饰头面上打扮争奇斗艳之外,还有就是春夏的日子去逛一逛园子,除此之外,也就是想着大节庆的时候能够看看戏了。 贵人的日子,就是这样的单调又枯燥。 所以等着锣鼓一响起,所有的人都停下了交谈,朝着外头看来,殿内原本是烛火通明,点在铜荷叶造型的灯托上的气死风灯十分明亮,宛如夜明珠一般在殿内照耀着,只是锣鼓响起,太监们一起动手,将那个荷叶造型的灯托一转,将灯的光芒一下子从殿内收拢聚集起来,朝着外头射去,殿内的光线一下子昏暗了下来,外头的那个戏台一下子光芒亮了许多,如此一来,形成了明暗的差距,更适宜殿内的人看戏。 第一出戏自然是吉祥戏,大闹天宫,一声鸣锣,大戏开始,开头演的供奉们,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精神抖擞,一大群的猴子在挂着“风雅存”的戏台上翻着跟头,耍着把戏,更有神魔鬼怪,喷烟吐火的神将张牙舞爪,众位嫔妃看的有趣,皇帝也看的极有兴致,看到孙猴子被涂着金粉的十八罗汉以及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皇帝更是点点头,大笑地道“好赏” 外头的太监听到了皇帝的话,赶紧把箩筐里崭新的制钱大把地撒上戏台,戏台上的佛陀、猴子、神仙跪了一地,山呼万岁,永盛皇帝越发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出戏唱完,众人又要敬酒,皇贵妃率先起身,端起了酒杯,“臣妾恭祝皇太后福寿康年,皇上绥德绵长。” 众人于是跟着皇贵妃一起起身祝酒,“好”皇帝举了酒杯,又转过头来看着皇太后,“皇额娘,咱们且饮这一杯。” 皇太后点点头,也举起了酒杯,“我和皇帝喝着一杯。” 众人一饮而尽,皇帝又倒了一杯,单独来敬皇太后,皇太后也很给面子,一下子一口也喝了,这时候中场休息,就是众人互相敬酒的时候,就算是素日里头不和睦的,今日这样大节庆好日子,也不会说还摆着脸子,都是喜气洋洋一团和气,富察氏虽然有些情绪低落,但金秀朝着她敬酒,说了一些话,她这会子也缓和了不少。 如此其乐融融又是温馨洋溢的氛围,真是六宫之中很少见的场面了,皇帝见到自己的后宫一团和气,几个阿哥兄友弟恭,公主和小阿哥们也玩闹的高兴,见到这一幕幕,他心里头高兴,真是满意极了,“好的很好的很,咱们这天家,也能够如此团团圆圆的,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可真是好” 皇贵妃可是从不知道皇帝还会发这样的感叹,“是呢,万岁爷,”皇贵妃笑道,“七公主九公主还有十五阿哥十七阿哥都许久没有见万岁爷了,这不就让他们来给万岁爷敬杯酒,如何” 皇帝自然应允,“是有些日子了,快让他们来”皇帝朝着阿哥公主这边看过来了。 四十七、殿角密语(完) 七公主和九公主围在了皇帝的身边,皇帝十分高兴,又摸着十七阿哥的头说了好些话,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了他们几个,“今个朕住在储秀宫,好好陪一陪阿哥公主们” 膝下儿女双全,就是皇贵妃最大的仰仗,其余的嫔妃自然眼红皇帝今日歇在储秀宫,按照宫里头的规矩,皇帝今夜应该是要一个人独自宿在养心殿的,就算是皇后还在位,那也是不能够惊扰正旦之日的皇帝的,因为皇帝第二日还有重要的事儿。 皇太后听到不免微微皱眉,但随即松开,“皇帝明日还要去太庙祭拜列祖列宗,今个还是住在养心殿才好,免得在旁的地方睡得不安稳。” “无妨,”皇帝笑道,“儿子是住惯了储秀宫的,明个让李玉早些伺候着儿子起来就是了。” 皇太后不再言语,这一番祝酒后,复又上了戏来,第二出演的是玉簪记的团圆一出,这也是非常符合过年的节庆氛围了,宫里头的规矩,在这样大好节日的时候,是不能演那些哭、死人、或者是讨饭这种戏的,就算是再好,也是不能演。一定是要团圆喜庆的戏码。 后头再演了几出,就到了牡丹亭的游园一折,这一出乃是昆曲之中最为经典最为华美的戏,众人聚精会神的看完了这一出,大家伙眼睛眨都不眨,那杜丽娘闺阁丽质,憨态可掬,娇美之中带着些许春心萌动的风流之感,叫人看了之后由不得赞美起来,舒妃对着身侧的愉妃说道,“这供奉可是男子,却不想这男扮女装,竟然是比咱们宫里头的女人,都还要娇美许多。” 金秀上一辈子也是喜欢听戏的,平时的周末除却加班之外,都喜欢朝着戏园子去串门,闲暇之余也会跟着那些名角们后头,看看热闹,虽然不至于说痴迷到票友的地步,但大概的韵律,主要的几个剧种优劣,都是能分辨清楚的,偶尔在单位活动或者是饭桌上,金秀也能来几段,给大家伙助助兴。 较之后世的声光电,这时代之中的戏台,倒是简朴了许多,灯光也只是稍微比宫灯亮堂一些罢了,首饰头面也远远不如后世那么华丽,但就是在这样金秀看来颇为不时髦的妆容,倒是演了一出极好的游园。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杜丽娘春情难遣,只能是在后花园之中寻找一些乐趣,金秀何尝不是如此她住在紫禁城之中,和杜丽娘被困在家里头是差不多的感觉,金秀现在时常会陷入一个纠结的困境之中,那就是对于现在有所不满还想追求,但又觉得心神有些疲倦,似乎这样被困在这里头,也是一个得过且过的安逸日子。 这样的心情,似乎和舞台上的杜丽娘一般无二,杜丽娘还能自怨自艾的过自己的小日子,还能在后花园和梦境之中寻找到一片自己的自由之境,但金秀似乎已经失去了那些个还可以做梦的自由和权利。 金秀看着舞台上的杜丽娘翩翩起舞,金玉之词伴着幽幽的琴箫之声响起,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不知不觉之中,也被如此优美又深邃的唱词给吸引住了,默默出神,殿内的事儿注意不到了。 堪堪一出戏看完,春香扶着杜丽娘下场,接下去这一出就不能演了,惊梦讲是杜丽娘梦中幽会书生柳梦梅的戏,这可不太好意思当众看,当然,这个所谓的不好意思,也就是在宫廷的正式场合才会如此,金秀回过神来,听到了坐在自己个下首的七公主轻轻一叹,她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惋惜,又有些迫切,只是无可奈何,今日能演这么半出,就已经是非常庆幸了。 皇帝点点头,“今个这位供奉,演的不错,是哪里来的”皇帝问升平署的总管太监,“可是南边新来京师的吗” “圣明无过呀万岁爷,”升平署总管太监忙回道,“是苏州新来都中的,到了才不过三个月,奴才听说这位供奉唱的极好,故此才下了帖子请进宫里头来。” “的确好,水磨调婉转悱恻,他既然是苏州来的,真是地道极了,”皇帝点点头,他随意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茶果,“这两个赐给他,再赏十两银子,让他也吃碗茶歇一歇,再选细密别致的戏,不拘是什么,只管是让他唱来” 一时间停了戏,众人又是饮宴,皇贵妃也吩咐,“给供奉们拿热气腾腾的饽饽去,也让他们用一些,这大冬天的,可不容易” 皇帝和皇太后自去后殿歇息更衣,皇贵妃也跟着入内,其余的人各自也各自歇息,八福晋窥见十一阿哥和八阿哥永璇才说了话分开,于是忙起身,在永璇耳边急切密语几句,八阿哥永璇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先问了八福晋尹氏,“当真”八福晋点点头,永璇又马上转过头来看向金秀,金秀还在微微出神,她看着杜丽娘,想到了在正定县见到过的那位秦腔名角魏长生,却不知道他如今在什么地方了,之前说想着要入京闯荡,这么两三年过去,是不是也入京了 故此倒也没有注意永璇的眼神,永璇马上站了起来,“这事儿耽误不得,我要马上和岳丈禀告,岳丈应该在军机处哦不对,军机处封印了。” “这事儿答应下来可有妨碍”尹氏到底不算是纯粹的政治人物,还是有些担心的,“爷怎么看” 十一阿哥真转过头举起酒杯和十二阿哥永基说笑,永璇看了看二人,复又坐了下来,“这话有道理,这事儿必然是真的,这会子先饮宴,咱们出宫去的时候,即刻告诉岳丈” 四十七、殿角密语(续) 算起来,永璇比自己的福晋尹氏更要沉不住气,因为他比尹氏这个妇道人家更知道在官场上提前一步知道内部消息的重要性,尹继善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说是不想再进一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机首辅,这是假话,尹继善当然想当,而永璇和尹氏等人自然也会想着要把尹继善推到这个位置上去,尹氏虽然知道金秀所提供的消息非常重要,但她远远没有永璇认识的这么深刻。 军机处一向没有定数,个有过,十几个也有过,但是国朝的事务从来只有越来越忙的份儿,像是世宗皇帝昔日那样精力过人,夙兴夜寐晨乾夕惕什么事儿都自己拿主意不一样了,如今事务越发的繁忙,军机处人少了,不成。 现在一下子就退出去了三个,如果说阿里衮的离开还有些端倪,可傅恒和明瑞的离去,实在是出乎了永璇的意料,傅恒身子欠佳,这永璇是知道的,之前上了好几次折子乞病休,这也是知道的,但永璇不知道的是傅恒竟然是得了如此的不治之症 而且也不知道皇帝和傅恒的确是已经是想着真的让傅恒休养了,在他看来,傅恒的请辞,无非是傅恒以退为进,而皇帝的不准,也只是皇帝真的还继续宠信傅恒,真的不愿意傅恒休息。 明瑞的离去也是这样的突如其来,在永璇看来,就算是真的身子不好,也不会轻易舍弃了军机大臣这个非常荣耀且手握巨大权力的职位。 事出突然,尹氏还颇多怀疑,但永璇这么一思考,就知道事出突然却不是无的放矢的,永璇转过头来吃惊的望着金秀,这个十二福晋可是一直从未入过自己的视线范围内,难道还是一位隐藏的高手吗 他看到了金秀,恰好金秀正听完了这一出游园,呆在位置上想着心事,脸上木然,也没有注意到永璇的注视,反而是露出了这么一副呆滞的样子,让永璇稍微放心了一些,看来真的是一名传话之人,而不是在这里面搅动风云之人,若是比自己的福晋还要精明上三分的人,就算是女子,也足够让自己个要提高警惕了。 “十二福晋说的,可是真的” “八九不离十,”永璇点点头,“你等会且再去套一套她的话儿,其余的还有什么事儿瞒着咱们的。” “那么阿玛那边,可真的要答应下来吗” “这事儿是真的,那么必然岳丈要承这个人情的,答应下来是必然的,”永璇还转过头来预备着和尹氏说话,却被十一阿哥永瑆喊住了,“八哥这是干什么呢,什么体己话儿,两夫妻不能够虎丘说,还在这里窃窃私语起来,来,”永瑆打乱了现场密语的场景,“我和十二弟来敬八哥一杯。” 永璇笑道,“这会子就又喝起来,等会仔细皇阿玛要你再喝几杯。” “多喝几杯也是无妨,八哥海量,想必十一弟我等会醉了,八哥也不会弃之不顾吧”永瑆起身亲自给永璇倒了一杯酒,这时候十五阿哥永琰跑了过来,“十一哥,我也要喝酒” “你可不能喝”十七阿哥被乳母抱下去了,倒是留下来了十五阿哥还在这里,永瑆笑道,“等你长大了才能喝酒。你如今只能喝一些甜汤。” 永琰只是不肯,但永瑆如何敢给他喝,“你别在我这里絮叨老十五,”永瑆苦着脸说道,“你等着皇阿玛或者皇贵妃应允了,再来絮叨我等着你长大了,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实际上贵为阿哥,也不是说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的,永瑆看上去似乎颇有酒仙太白的豪情逸致,但也不过是喝了几杯,就不喝了,而是换成了茶来喝,又和左右说了说话,尹氏心神不安,想着和富察氏说话,但是富察氏今日可没有交谈的欲望,但若是这样起身要去找元氏讲话,又似乎太招摇显眼了些,尹氏正在左右摇摆不定最后下定决心之后,起身却见不到元氏的踪影了,跟着她伺候来的容姑姑却还是站在殿角处,“你家福晋呢” “不知道去了何处,”容佩冷淡的说道,“许是去更衣了。” “去更衣了,你怎么不跟着伺候” 容佩奇怪的望着尹氏,“福晋说不必我跟着,奴婢就没去了。” 凡是宫中大宴听戏,总是要很长久的,可这样很长久的流程,不能够让人一直站着或者是坐着,这就不是享受,而是受罪了,特别是除夕之夜乃是要守岁到天明的,通宵听戏,若是不稍微歇息歇息,那么也是足够累的,众人各自散去,更衣的更衣,打个盹的打个盹,横竖这会子帝后不在,大家伙可以稍微放松些,尹氏也不以为意,想着元氏出去更衣总是要回来了,可等了一盏茶的时分,尹氏还没见到元氏回来,这就是让她有些奇怪了,元氏去了哪里了 淑芳斋的后殿,和上次一样,皇太后和皇帝,还有皇贵妃在说话,李嬷嬷瞧见皇太后兴致颇高,高兴的很,于是悄悄走了出来,叮嘱其余的宫女,小心伺候着,自己个去去就来。 李嬷嬷原意是自己个去找些吃的填填肚子,有些时候宫女太监十分得宠也不是好事儿,主子们须臾离不得自己,自己个很多时候都不得空,比如今日,李嬷嬷差不多就是粒米未进,这会子趁着空,要出来找一些吃的。 她刚走出后殿,吩咐了太监给自己不拘什么,拿几个饽饽来填填肚子,这边倒是又来了一个人,朝着李嬷嬷款款行礼,“嬷嬷安好。” 李嬷嬷瞧见夜色之中的来人,也忙回礼,“十二福晋金安,您怎么来这里了”李嬷嬷出来的地方,乃是后殿和正殿之间的工字型链接游廊处,李嬷嬷以为元氏要拜见皇太后,“要求见老佛爷吗今个可不巧,不得空。” “不,”金秀笑道,“我是来找嬷嬷的。” 四十八、隔墙有耳(上) 李嬷嬷隐隐觉得金秀这个人不怎么老实沉稳,除夕听戏赐宴,皇帝肯定是伺候在皇太后跟前的,就算是十二福晋再有什么着急的事儿,也不该是今个来,皇太后是想要培养一些有用的人,但是她还不想让皇帝知道自己培养了什么,在内庭之中想着对皇贵妃不利,无论如何,母慈子孝,是天下人最想看到的场景,也是皇太后一心念念想要维持的局面,这个十二福晋这会子来做什么邀功献殷勤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更别提皇贵妃也在里头呢,这样大喇喇的跑过来要见皇太后,可真不是一件聪明人该做的事儿。 且不说李嬷嬷心里头暗暗的将金秀的评价降低了一等,“老佛爷不得空,什么时候得空了你再来请安吧。” 金秀听到李嬷嬷这回,倒是笑了起来,“臣妾如何敢大喇喇的来找皇太后呢臣妾是来找您的。” “找我”李嬷嬷颇有些惊奇,“找我做什么” 金秀环视左右,见到并无他人,此处倒也僻静,于是笑道,“皇太后尊贵无比,我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如何敢来拜见她老人家,有些事儿,我在外头办了,还是要来请李嬷嬷的意思的。” “什么事儿”李嬷嬷狐疑的望着金秀,“福晋今个说话奇怪的很,您难道还有什么事儿,还要来问过我的吗” 李嬷嬷转身预备离去,她可不能一直呆在外面,可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李嬷嬷给呆住了,“我想着把阿里衮大人的将来去处,和嬷嬷您说一说。” 李嬷嬷转过头来,盯着金秀死命的看着,金秀脸色平静,微微还带着笑容,面对着李嬷嬷的凝视镇定自若,“福晋你是在说什么呢外朝的事儿,你预备着要比皇贵妃还厉害吗都插上手了” 她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这是很难得的,李嬷嬷伺候皇太后许久,性格温和,素来也不会借着寿康宫的名号来打压什么旁人,可她或许是今日肚子还饿着,或许是因为金秀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李嬷嬷有些不满意,她忍不住都有些嘲讽金秀起来了,“那你说说,阿里衮大人如今在军机处当的好好的,还能去什么地方。你一个阿哥的福晋倒是管起军机处的事儿来了,也不怕外头的人笑话” “我不敢,只是有人让我来传话而已,我只是当一个中间之人,若是论起管军机处的事儿,我就算是再过三十年也没有资格,皇太后才有这个资格。” 李嬷嬷警惕的说道,“皇太后是不会干政的。” “是,所以我也只是这么一说罢了,阿里衮大人若是去职,外放地方上总督,是最好的选择,”金秀笑道,“有人答应了会帮着阿里衮大人说项,达成这个目标。” “凡是军机大臣若是卸任,不是任内阁大学士,就是当部院尚书,你怎么说要外放地方”李嬷嬷听到有人让元氏来传话倒是放了下心,元氏不可能自己个有所主张,但的确是会有人会能够通过她来传递消息进来。 后宫的确是不能干政,但规矩是规矩,潜规则是潜规则,很多时候,表面上的规矩并不是能够决定一切,李嬷嬷对着后宫不能干政,这个老祖宗传下来的劳什子真是不以为然,后宫不能干政那么世祖皇帝非嫡出又非长子,是怎么登上皇位的还不是孝庄仁皇后使了手段,笼络了八旗权柄最大的摄政王兄弟;圣祖皇帝是怎么登基的还不是孝庄仁皇后帮衬着的,这些可是国朝活生生的例子,如今的崇庆皇太后,先帝在位的时候也是花了不知道多少手段,这才逼得皇后被废,三阿哥被开除出宗人府,其余的阿哥都小心提防着,又给永盛皇帝找外头大臣串联笼络,才走到现在这一步吗 当然,潜规则是潜规则,面上还是要提醒任何人,不得干政。至于心里头的不以为然,李嬷嬷是不会说出来的,她一直认为皇贵妃不过如此,也就是因为皇贵妃目前没有表露出干政的野心和举动,只是在后宫之中大闹,是成不了大器的,就算是当了皇后,那也是无根之萍,长久不了。 “万岁爷不信任阿里衮大人,就算是在都中当部院的尚书,更是不痛快,且都当过军机大臣了,如何还能继续在部院当尚书而不加军机大臣的头衔儿呢更不必说,阿里衮大人乃是武将出身,加大学士的头衔就更不好了。” “咱们大玄朝的中堂大人们可都是文武不分的,如何加不得” “是,是,”金秀顺从的说道,“自然是加的的,可阿里衮大人还是壮年,虽然如今身子不好,可休养个几年,日后必然还要再继续入军机的,如今就加了大学士,那岂不是就意味着只能养老了依我看,还是去外地外放几年,起居八座封疆大吏,也没人约束着,过几年清净的日子,岂不美哉” 金秀说的有道理,李嬷嬷虽然不是很懂,但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不过她还是有些警惕,“你这些事儿是怎么知道的” “嬷嬷忘了”金秀说道,“十二阿哥是跟着傅中堂阿里衮大人一起外放过缅甸的,虽然不算是深交,但到底是有些交情的。” “十二阿哥也知道你的事儿吗” 他当然知道,如果论起秘密来,没有人比十二阿哥更知道金秀的秘密那么多的了,“是,十二阿哥十分感激昔日南氏过身后,老佛爷对着他的照拂,听到李嬷嬷来传达老佛爷的旨意,也督促臣妾要小心伺候老佛爷,将老佛爷交代的事儿都交代好,我想着宫里头的事儿,我这个人人微言轻的,有皇贵妃主持,我是帮不上什么忙,可外头的事儿,若是能够代为奔走一二,也是我的孝心了,嬷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这个道理,可奴婢却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来你说这个的” “是傅中堂。” 四十八、隔墙有耳(中) 李嬷嬷挑了挑眉,“傅中堂想必是不会和你说这些个的。” “自然不会是傅中堂亲自说的,如今他正在家里休养呢,外人如何得见况且我又是宫眷,礼法在这里,如何得见,就算是能见,只怕是傅中堂也不会来理睬我的。” “那傅中堂为何要和你说这个呢”李嬷嬷马上追问,“傅中堂不缺任何东西。想必他也不求什么东西。” 李嬷嬷的言外之意,也就是金秀这些日子要苦苦思索解决的问题,是,位极人臣,皇亲国戚,还第一个突破了宗室的爵位,从一等公,到了贝子品衔儿,姐姐是先皇后,儿子尚主,也是军机大臣,还有一个儿子在皇帝的面前比自己个还要得宠,为什么要告诉皇太后这个事情“这就要说接下去的一件事儿了,”金秀笑道,“傅恒大人要真正的休养,这个军机首辅也不当了,想必嬷嬷是知道的。” 李嬷嬷大概是知道的,所以她没有吱声,只是听着金秀继续说下去,“明中堂身子不好,也要退出去了,这是傅中堂也同意了的事儿。” “那这些事儿,和阿里衮大人还有皇太后又有什么关系的”李嬷嬷没有被金秀绕晕了,而是冷静的说出了问题的核心所在。 对于尹氏还颇多装疯卖傻,但在李嬷嬷面前,过分的谦虚和低调,会让李嬷嬷觉得你这个人懦弱,且没有什么能力,所以该说的时候,金秀还是要勇敢直说的,“富察家的声势如此显赫,谁也不愿意这样简单的就退出去,虽然傅恒中堂大人得了重病,明中堂身子不好,不得不退出去,可和阿里衮大人退出去,还是有不同的,这两位万岁爷必然是再三挽留,而阿里衮大人,是万岁爷肯定不待见的。” 李嬷嬷有些愠怒,虽然她也知道金秀说的非常正确,但还是忍不住不高兴,“这又是如何,横竖阿里衮大人是平定缅甸的功臣。” “是功臣,所以万岁爷还存了一些体面,如今还让阿里衮大人继续当着,”金秀迅速的说道,“嬷嬷,我不是来和您争辩什么的,只是来告诉嬷嬷,傅恒大人不当这个首辅,其余的差事儿什么都不当了,但这还是想着要给明瑞大人安排一下的。” “这事儿为何傅中堂自己个不去求再者明中堂也是中堂了,自己个也不是好说吗” “不好说,不好说”金秀笑道,“傅中堂的性子,嬷嬷还不知道,最是小心谨慎了,退了就退了,若是借着要退了的意思,还和主上要求什么,这不是挟恩图报吗” “那你的意思是,要皇太后来说吗” “不,该请阿里衮大人来说就是了,老佛爷地位崇高,如何能做这样的事儿”金秀微微一笑,“若是被有心人一挑唆,只怕是还觉得老佛爷多管闲事儿呢。” “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事儿吗” “是,这也是尹相的意思,”金秀朝着李嬷嬷微微福了福,“尹相会帮着阿里衮大人谋一个外放的位置的。” 李嬷嬷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没想到面前这个福晋,刚才还被自己稍微看低了的普通人家出身的少女,竟然是可以说出这么一番话儿来,但更让李嬷嬷震惊的事儿,这个十二福晋元氏,竟然可以联动富察家和尹相 这是怎么做到的 “那你想要让老佛爷做什么呢亦或者是要阿里衮大人做什么”李嬷嬷觉得自己个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所以她想着要先问清楚了,再回去禀告皇太后,“你可说清楚了,我这里,”李嬷嬷看了看自己的身后,“老佛爷那边可一点时间都离不得我。” “就是这个事儿,请老佛爷告诉阿里衮,该退出去了,自动请辞,反而可得一个妥善解决之法,至于其余的,相信阿里衮大人会斟酌着办的。” 李嬷嬷深深的看了金秀一眼,“不管福晋这个事儿能不能办成,相信皇太后都会知道,你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不敢,还是要请皇太后多多指点一二才好,臣妾在宫里头孤立无援,唯一之法,只能是依靠这六宫真正的主人,皇贵妃的声势,今日听戏,嬷嬷也是瞧在眼里的,皇贵妃自己儿女双全,算起来,就是和十二阿哥不对付的,臣妾也不求十二阿哥如何有出息,只求能在皇太后的照拂下,过的舒坦一些。” 李嬷嬷笑道,“福晋这么说,就说明你是最明白事理的,明白事理的人,是不会在宫里头吃亏的。” 她转身离开了,金秀望着李嬷嬷的背影离开,这才也转身预备着到前头去坐下来,一直离开可不是什么事儿,而且只怕是等会皇帝等人也要入座,迟到了可太惹人注目了,她绕过了抄手游廊,却见到了有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人在一株梅树下望着自己,金秀大吃一惊,难怪刚才似乎总有芒刺在背之感,果然是有人在这里听着,她吃惊的连忙顿住了脚步,“哦,是李总管”金秀忙收敛心神,强自微笑,“您不在里头伺候万岁爷,怎么也在外头呢” 李玉慢慢的从梅树下走出来,就隔着游廊,朝着金秀微微鞠躬,“万岁爷在小憩一番,奴才怕人打扰了,所以出来叫人把外头的烟花鞭炮都停了。” 李玉看了看金秀,微微一笑,笑容随和谦卑又镇定自若,“只是没想到福晋这样的忙,陪着李嬷嬷说了这么好些话儿。” 这话的意思是都听到了吗金秀最擅长的还是装疯卖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我想着给老佛爷请安问好,倒是没曾想,李嬷嬷说不必进去,我就烦请李嬷嬷帮着我代为表达一番我的孝心罢了,却不知道李总管听到了什么呢” “奴才说福晋忙,可是有道理的,”李玉温和的说道,“没想到福晋不仅是要照顾料理阿哥所的事儿,更是还要操心外头的事儿。朝政的事儿,您都管着了,这样,能不忙吗” 四十八、隔墙有耳(下) 他竟然是听到了,金秀一下子觉得热气布满了全身,背脊上冷汗淋漓一下子就湿透了,金秀脸色巨变,但马上就又镇定了下来,“总管大人说笑了,小女子乃是阿哥福晋,如何会干涉朝政呢我就算是再不懂事,也明白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 “刚才和李嬷嬷说的话,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吧,”金秀朝着这位在永盛朝屹立几十年巍然不倒的养心殿大总管,金秀还是准备着打马虎眼,“无非是怕皇太后因为阿里衮大人被万岁爷呵斥进而厌弃的事儿心烦,故此想着要出主意,帮着皇太后娘娘纾解郁结罢了。” “这话儿福晋骗的了旁人,却是骗不了奴才,奴才有罪,”李玉垂着手,恭顺的说道,“福晋刚才和李嬷嬷说的话儿,奴才差不多都听到了。” 宫里头说话可真是不能够随便了金秀暗暗咬牙,也就是第一次在这稍微角落些说话,就被人听见了她倒是把自己个和福康安两次在宫中独自说话的事儿给略过了,她若是记得这样的事儿已经有几次了,那么必然会记得一句古话。 那就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金秀一下子心里头六神无主,慌乱无比,这会子怎么办难道杀人灭口吗按照武侠小说或者是龙傲天似的穿越小说,让一个人能够老实闭嘴,那么最好的方便就是肉体消灭,可自己个还是姑娘家,身体虽然还算不错,但想要干掉一个男子,还能够不留下来什么痕迹来,自己又不是聂隐娘 金秀感觉到眼下这个事儿,这就是自己穿越以来最大的危机。 处理如果不妥当的话,不仅是福晋保不住,更是有可能会危及到自己的性命,永盛皇帝可不是什么好说话之人,他最是刻薄寡恩,大怒之下,赐给自己个三尺白绫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皇帝对着皇太后干政的迹象都十分不悦,对着母亲那没办法,但对着儿媳妇,他还能没办法吗 饶是隆冬腊月,在李玉这样无所遁形的温和目光下,金秀的额头一下子就冒出了汗珠,她一时间惶恐震惊到说不出话儿来,左顾右盼这时候也找不到西天佛祖来救驾,金秀正预备想着要不跪下求饶还是两眼一闭等着死亡来临的时候,她注意到了李玉那温和又带着一丝戏谑的表情,心里头如电火光刷的一下一闪而过,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急促的呼吸一下子平复了下来,头顶的汗珠一下子被冷风刮走了。 李玉原本带着戏谑的温和笑容望着金秀,但他也突然之间察觉到了金秀的变化,金秀没有刚才的慌乱和六神无主,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这个变化让李玉的笑容也渐渐的消失了。 “李总管想要什么呢”金秀镇定下来,因为她明白了一件事儿,如果李玉要去告密,压根就不会让自己个看见,自己只怕是没有走会淑芳斋自己个看戏的位置上,就会被勃然大怒的皇帝派来的御前侍卫给抓住了,而这时候李玉没有去举报,而是选择了来和金秀碰面,这就是说明,李玉并不想让皇帝知道这个事儿。 起码现在这个时候,李玉不想让皇帝知道。 “李总管想要什么呢”金秀微微一笑,笑容在夜色之中也是爽朗无比,看得出来这时候金秀又是不卑不亢了。“和我说了这么一些话,李总管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就是了。” “奴才如何说想要东西了”李玉微微一笑。 “我思来想去也是如此,只是我这到底算是干政了,若是算起来,乃是大罪,可我这样被抓了去,难免也是会连带着把李嬷嬷给供出来,李嬷嬷供出来,那么皇太后的身份就尴尬了,到时候反而闹得不可收拾,”金秀笑道,“我猜,李总管没有马上告诉万岁爷,想着还是要六宫和睦,母慈子孝的。” “很多事儿,总管大人,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还不如藏着,别叫人知道了才好,万岁爷这样忙,何必这样的小事儿被知道扰乱他老人家的心思呢” “总管想必是这样觉得,故此这时候才会还陪着我絮叨,既然如此,所以我还是要问李总管,您想要什么呢” 李玉的笑容完全消失了,金秀的猜测完全说中了他的心思,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去禀告皇帝,十二福晋今日和皇太后的贴身掌事姑姑李嬷嬷讨论谋划当朝宰相去留的事儿,就是怕皇帝震怒,震怒之后和皇太后闹翻进而影响到六宫和睦,致使六宫不稳,母子离心。 李玉太明白稳定的六宫对于皇帝的帮助,和对自己的好处了,身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本不该有自己的思想,但李玉的确是要过滤掉一些皇帝不在意的小事儿,和皇帝过分在意会影响到朝政和他心情的大事儿。 比如现在这个事儿,李玉不说,那就是小事儿,但他只要捅出去,那么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皇帝的儿媳妇和皇太后密谋军机大臣的去留和新的职位,这是什么把千古一帝圣明天子的脸都给丢尽了。 李玉不敢说,所以他在听到李嬷嬷和元氏在讨论这个事儿的时候,就恨不得自己个没听见,就算是听见了,他也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这种事儿,就算是自己在皇帝面前举报了,皇帝盛怒之下,只怕还会先拿自己个开刀。 李玉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如此体察圣心,不知道将来自己的结局如何 这是后话,而现在,李玉之所以没有转身离开,的确是被金秀说中了,他有东西想要。 李玉深吸一口气,“福晋,后宫干政,很危险,奴才提醒您,以后这种事儿不能做了。” “总管的忠告吗我听到了,”金秀笑道,“只是这事儿我算是筹谋有些日子了,等着把这个事儿办好了,我自然就金盆洗手,不再做了。” “福晋知道,南氏为什么被废吗” 四十八、隔墙有耳(完) 李玉告诫金秀不要插手外头的事儿,这完全是出于自己个的好心,也是出自于李玉优秀的当差素养,当差的素养不是说要事无巨细都禀告上头的,鸡毛蒜皮的事儿自然不必说,这些事儿都办不好,主子为什么要用你而有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也是不适宜要说的。 李玉这么说,可面前的这位十二福晋元氏却是不以为然,反而是辩解自己这个事儿已经在做,是不能够不做的,李玉很明白聪明人的想法,他看到过了宫内和朝外无数个聪明人,聪明人很厉害,青云直上不是问题,但聪明人也容易失败,很多都倒在了自己的聪明上,他对着元氏的不以为然不表示奇怪,李玉微微一笑,“福晋,可知道南氏是怎么被废的吗” 金秀微微一愣,“我不知道。” “南巡到杭州的时候,奴才就跟在万岁爷跟前伺候着,南氏如何被废,我瞧得清清楚楚,南氏被废的原因,就是因为干政。” 或许是因为要回去伺候皇帝,李玉也没有再和金秀多说什么,“现在您不明白,日后想必是会明白的,今个是除夕,到处都不得空,等有空了,奴才再来告诉您。” 李玉翩然离去,倒是留下了金秀在这转角处苦苦思索,南氏被废是因为干政这实在是出乎金秀的意料,而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南氏也和自己一样,和外朝的大臣勾连串通什么呢 一时半会想不出来,而且现在金秀受了这么一会子的惊吓,倒是有些心神不宁,再也没办法好生思索事儿了,于是也就只能是赶紧着回淑芳斋的正殿去,这一个晚上可真是吓死人,虽然是被李玉听了去事儿,但不幸中的万幸,那就是李玉并没有告密的意思,但若是再被旁人听到什么,那可真是闹开了收拾不了 金秀迅速的回到了淑芳斋,永基几个人正在饮酒,倒是也没有理会金秀去了何处,富察氏呆坐,莲叶正在和她说着什么,其余的嫔妃自然不会来管着阿哥福晋们谁在谁不在,自己巴不得这会子偷着乐,还是尹氏最是关注金秀,见到金秀回来,“福晋这是去哪儿了这么许久都没见着你。” “哦,”金秀忙解释道,“喝了点酒,就觉得头有些晕,又怕御前失仪,所以这才出去走了一会,却也不敢走远,但夜里头又瞧不清楚什么,迷了路,一顿好找,这才回来了。” 尹氏笑道,“你住在宫里,怎么还找不着北呢看来还是到处走的少了,以后可是要跟着我,多到各宫娘娘那里去走动走动,走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尹氏还预备着在金秀这里探究什么,可这会子皇帝皇太后皇贵妃三人又出来了,显然休息的差不多,皇帝还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皇额娘,时候尚早,”皇帝看了看怀表上头的时间,“咱们再听几出戏,如何” 皇太后笑道,“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办就是,不必再问我了。” 一时间琴箫声复又响起来,升平署的太监来报,“启禀万岁爷,供奉选了思凡一出。” 皇帝是知道戏的,听到这位角儿选了思凡,颇来了兴致,“这思凡可不是等闲人可以唱的他倒是胆子大,竟然敢唱这个” 皇帝叫这位苏州来的角儿马上装扮起来,就等着看了,思凡一折出自孽海记,讲的是尼姑思凡下山的故事,这下山算不得什么,关键是又要唱念做打又要底气悠长不能够因为摆弄身段影响了气息,全剧一人到底,身段繁重,姿态多变。前半剧以唱腔细腻及思想转变的过程为主,后半剧则着重在身段功夫,涵盖了闺门旦及贴旦的领域,一般以贴旦应工,必须要有闺门旦的含蓄。故此也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的俗话。 而且另外还有一个,这戏码是连个搭把手搭档都没有的,唱戏的人都知道,一群人在舞台上唱戏,若是自己个水平稍微次一些,一起搭戏的角儿还能稍微弥补弥补,不要小看了这些配角,若是得了他们的衬托,只怕是不得了的出彩。 可思凡、夜奔这一些戏,都是独戏,没人陪着你,只有一个人在上头唱念做打,无人帮衬,全靠自己个的能力,这就是十分考校个人的水平了,所以皇帝听说是要演这一出,来了兴致,“宫中许久没有演过这出戏了,今个倒是好,能瞧一瞧。” 皇贵妃笑道,“也不知道这位供奉如何,别在万岁爷面前露马脚就好了,万岁爷可是听戏的行家,若是唱的不好,可是逃不过万岁爷的法眼。” 升平署的太监没吱声,下去传旨了,不一会,戏台上都预备妥当,梆子响起,一位穿着水田衣尼姑模样的青衣款款走了出来,先是念白“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声调婉转,语气幽微,别的听不出来什么,但这一句念白,的确是十分婉约别致,带着一丝南方的水乡味道,李玉微微抬起头,观察着皇帝的神色,皇帝满意点点头,显然是颇为喜欢。 后头就是正经的唱词了,第一段就是最有名的山坡羊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思凡,可不算是什么正经戏,讲的是小尼姑触动凡心,这才想着要逃下山出家还俗,所以唱词和身段,都不免有些逾矩,皇帝自然是满不在乎的,皇太后也是见多识广,可几位嫔妃就是没有那么放肆了,尤其是豫妃,一边念着闭着眼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一边又是忍不住要瞪大了眼睛,舍不得错过这么好的戏,要看看这位小尼姑日后到底是怎么一个结局。 小尼姑思凡够了,终于有了行动,她决定要逃脱现在这个枷锁,重新回到山下那个充满各种色彩的红尘之中。 四十九、勾连串通(上) 她在罗汉殿之中滴溜溜的转了一个圈,将拂尘随意的飘散起来,挽了一个漂亮的云朵出来,她一跺脚,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先把拂尘丢在地上,随即一个转身,在地上扑了一个卧鱼儿出来,“奴把袈裟扯破”随即迅速起身在身上做撕衣服模样,“学不得罗刹女去降魔,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又做了降魔的威武模样,又马上学打坐端庄样,这才是最考验身段和唱词的时候到了。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 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 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 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这一番下山走石阶的样子,奏乐响起了急急风,唱词这虽然是十分快速,但脚步不能块,要反着来,要突出小尼姑下山的谨慎和犹豫不决,可是这位青衣在这个时候却是露了怯,脚步却跟着唱词越来越快,想着下山的心情是表露出来了,到底还是太急不可耐了些。 皇帝自然看出来了,等着小尼姑下了戏台,这才点点头,叹气道,“已然很不错了,却不算是尽善尽美” 皇贵妃捂嘴笑道,“我就说了,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万岁爷,好的坏的,万岁爷一瞧就知道了。” “可还要赏吗”皇贵妃对着皇帝说道,“臣妾觉得,倒是该好好惩戒一番呢。” “罢了,”皇帝笑道,“思凡这出戏,本来就不在宫里头应承的,再者如今南戏上,出名些的供奉也没有,今个这个还算是尚可的,不可罚,还是要赏。” 皇帝说要赏,自然要赏,李玉又忙叫了升平署的管事太监下去,赐给了这个角儿一锭银子,头面若干。 如此唱了几出戏,复又听了下来,到底是夜深了,再喝酒也是不妥当的,皇太后问李嬷嬷,“倒是有些饿了,今个预备下了什么” 李嬷嬷正在出神,倒是一时间没有注意到皇太后的发话于是没有回答,还是站在皇贵妃身后的鸣翠接话了,“粥、面茶、奶茶、燕窝都预备下来了,老佛爷想要用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皇太后见到李嬷嬷惊醒过来,微微皱眉,“若是倦了,就不必在我这伺候了。” 李嬷嬷在鸣翠插话儿的时候回过神来了,见到皇太后问话,忙笑着解释道,“哪儿呢,奴婢不困,只是想着老佛爷等会用什么宵夜才好,老佛爷不喜欢荤腥,原本是预备下了鸭子火腿粥,只怕是您不喜欢,另外也预备下了燕窝粥,还有炸的酥脆的千层糕。” “粥也就罢了,”皇太后点点头,“千层糕就不必了,油腻腻的谁吃那个,选几样酱菜来就是了。” 于是李嬷嬷下去吩咐,叫人端了皇太后的点心上来,李嬷嬷刚才还来不及要和皇太后汇报这个事儿,主要是刚才皇太后一直和皇帝坐在一起,李嬷嬷没机会说,这会子趁着众人都在进献点心汤羹当宵夜的时候,对着皇太后轻轻说道,“奴婢瞧着老佛爷有些倦了,不如到后殿歇一歇” 皇太后朝着李嬷嬷看了看,她们主仆相处多年,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李嬷嬷是有话儿要说的,而且还是要紧的话儿,“也好,”皇太后转过头来,对着皇帝说道,“人老了,总是不太中用,这样坐着,身上倒是寒浸浸的,皇帝,你和大家伙乐呵,我且去后殿歪着。” 皇帝忙起身,“儿子陪着皇额娘去。” 皇太后再三只是不肯,“你且坐在外头,皇贵妃,”皇太后吩咐令皇贵妃,“再让后宫嫔妃们都给皇帝敬酒,外头热闹,你何必进去陪着我我等会也是要再出来守岁的。” 皇太后如此坚持,皇帝也就罢了,只是又叫人小心伺候着,重新端一桌膳食到后殿里去,又派一小戏班,到后殿,皇太后想要听什么,在里头再点。 皇贵妃自然是一一都应了下来,“天下的孝心,只怕是再也没有万岁爷这样的了,”皇贵妃恰时的拍马屁奉承起来,“臣妾等人若是有万岁爷一半的孝心,皇太后也就过的舒服了。” 这话有些不是滋味,皇帝微微一笑,“你们的孝心也够了,且不必说这个,再来,再来”皇帝竟日兴致颇高,又叫绿头牌上来,要翻牌子听戏,“且看看,还有什么戏是可听的” 除夕的规矩,是要守岁到凌晨的,所以今日众人肯定是要一起守岁,但干坐着太无聊,听戏是最好的,一会子听戏,一会子耍杂技,随即又有说书之类的,倒是热闹极了,不仅仅是嫔妃们喜笑颜开,宫人们除却边伺候主子们外,也偷懒看上几眼,今日乃是好日子,谁也不会怪罪的,皇帝等人在正殿之中观看,其余的人在廊下偏殿,亦或者是转角处,点着脚尖兴高采烈的看着,看着这太平盛世繁荣盛景之中的歌舞升平。 金秀依旧是心不在焉,她在看着戏台上,可心里头却是在盘算着别的事儿,不一会永基起身要出去更衣,金秀忙上前扶着,“爷许是有些醉了,”她扶着永基的手臂,顺势轻轻一捏,“臣妾扶着您去吧。” 永基看了看金秀,心领神会,“是了,真是有些头晕了,”他对着十一阿哥等人抱歉道,“弟先失陪,等会再回来陪着兄长们。” 出了淑芳斋。永基还未来的及说话,金秀就连忙先说了,她这会子谨慎的很,凑在了永基耳边轻轻说道,“爷,你去找福康安,就告诉他,只要是傅中堂能够帮着阿里衮建言,谋一个外放的差事儿,阿里衮大人就会退出军机处。” 永基并没有喝醉,听到金秀这话吓了一跳,“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又知道阿里衮中堂的意思是” “尹相也会帮衬着明瑞中堂的,这事儿他已经答应下来了。”金秀又急又快的说道,“这两句话告诉他,就知道了” 。 四十九、勾连串通(中) 永基还是一头雾水,“你适才难不成出宫去了怎么尹相和阿里衮的意思,你都问来了”他甚是惊讶,自家福晋不过是不见了一时半会,怎么这会子倒是又有新的消息知道了 “这会子没时间解释了,赶紧上车赶紧去办吧”金秀急切的说道,“也就只有今个晚上,您和福康安无意之中遇见说上几句话,这才不会惹人注目。您说给他,他就会知道的,那一次看烟花,他就和我提过这个事儿。” 永基听到这话不免有些不舒服,但又稍微放心了些,自己的福晋和福康安也就是谈一谈一些正事儿,但饶是如此,永基还是有些不高兴,“哼,既然是不惹人注目,你自然也可以去说,又何必叫我传话” 听到这话金秀微微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可不成我好歹乃是福晋,如何能随意和外头男子说话呢就算是福三爷也不成的,这样的大事儿只有你们男子出马才办得好,你只管这么一说,却也不必解释,福康安必然是会惊叹佩服不已。”金秀推了推永基,“您快着去吧,我在里头等着你。” 永基见到金秀的如花笑靥,心里头微微的些许怒气也就烟消云散了,“罢了罢了福晋大人既然这么说,我自然效命”永基随即出门去找福康安,金秀微微站了一会,又想了想这一系列的过程,自己做的如何,如此思考了一遍,发现自己个在这里面似乎是找不出什么漏洞来了,自己的人力已经是做到了极致特别是如今无权无势的情况下,只能是左右逢源勾连串通一二,看看能不能在各方都能够较为满意的情况下,提升自己个在宫中的地位。 金秀思索了一番,这才幽幽回过神来,等着回过神来,才觉得身上有些冷了,适才说话想着别的事儿,不觉得冷,这会子没了其余操心的事儿要想,于是就觉得冷了些,她预备着回到正殿去,只是没想到转了一个转角,倒是又遇到了一个很意外的人。 皇贵妃的贴身宫女鸣翠正在鬼鬼祟祟的在一处过道转角处,和一个陌生的太监在窃窃私语,这个太监在深夜昏黄灯光下有些面目模糊,看不清楚是谁,但根据太监的服制,看得出来是一位总管级别的人,那个太监伏在鸣翠耳边说了什么话,鸣翠又回了什么话儿,随即从袖子里头拿了一袋东西递给了太监,太监掂量了一下重量,眉开眼笑,又打了一个千,这才转身离去,鸣翠感觉到有人窥伺,抬起头来,看向远方,只见到宫苑深深,松影婆娑,并没有什么人,于是也就是赶紧回到正殿之中去了。 “元氏真的是这么说的”皇太后到了后殿,盘膝坐在炕上闭着眼养了养神,听过了李嬷嬷的汇报,这才睁开了眼睛,“阿里衮呆不住了” “元氏说的不错,老佛爷,万岁爷明摆着不喜欢阿里衮大人,之前在南边就罢了,横竖见不到的,如今得了大功,又有了爵位,又是入直军机处,想着万岁爷见到他,若是使唤着不中意,自然是免不得要多多教训呵斥了,而且阿里衮大人以前也没有当过军机处的差事儿,奴婢觉得,或许这外放,不在万岁爷跟前,才是好去处呢。” 阿里衮算是武将出身,之前也是在地方上平叛甚多,之前借着军功升了参赞大臣,后来到了中枢又当了户部尚书,可没有几个月,缅甸战局风云突变,明瑞战败,中枢震动,傅恒挂帅出征,阿里衮也旋即跟随出征,在朝堂上当官的时候不多,皇帝的性子也没有摸到过,而这大胜归来,阿里衮之前就是当过户部尚书,自然也没有别的位置安排了,只能是入直军机。 皇太后微微冷哼,这个事儿她被皇贵妃告知,已经是有些日子了,所以这会子毫不惊讶,只是还觉得有些气闷,“不是阿里衮摸不著皇帝的心思,是皇帝不待见我们钮祜禄氏,想想昔日世宗皇帝在的时候,我和钮祜禄氏为了他这个位置,不知道谋划了多少日子花费了多少功夫,不指望着他要好好照看舅舅家,可如今呢,这算什么,阿里衮在前线九死一生的回来,好不容易赚了一个军功,入了军机处拜相,可就是他容不下人” 李嬷嬷忙说道,“老佛爷现如今咱们何必说这个,还是要先想着把阿里衮大人的事儿给安排好了,十二福晋说的极是,现在在军机处反正是过不下去了,还不如想着退一步,到外头去任总督的位置,退一步海阔天空,到地方上将养几年,把身子养好了,再做打算。” 皇太后当然知道元氏和李嬷嬷的话儿是对的,只是觉得不悦,“钮祜禄氏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位军机大臣,屁股都没坐热,就又要放出去了。” 现如今却是也无法了,的确是没有什么别的方式,“老佛爷何必操心”李嬷嬷笑道,“既然是人家愿意帮着阿里衮大人,这也是好事儿,您且想想,算起来还是富察氏吃亏了些,傅恒大人退出去,明瑞大人也退出去了,他们原本是有三个人在军机处呢一门三相,的确显赫极了” 傅恒、明瑞、福隆安这三位富察氏的翘楚,在傅恒大胜归来之后富察氏真的是显赫之极,可这样一下子去了一位首辅,又去了明瑞,可真的是十分难为了,皇太后点点头,“的确也是有大勇气之人,很多人猜不透,哎,我何尝不是这样,看不穿这些个功名利禄,”皇后的手转动着手里头的佛珠手串,“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老佛爷您觉得元氏说的话如何,奴婢不知道她是怎么联系来的,只是觉得,她说的话儿有道理。” 军机大臣被罢了,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都中的,外放总督去地方上作威作福,是最好的选择。 。 四十九、勾连串通(下) 李嬷嬷虽然刚才和金秀说话的时候对着阿里衮外放不屑一顾,她说总是要当大学士或者是六部尚书才好,可李嬷嬷却也明白,若是被赶出了军机处,请问,如何还在中枢,在北京城立足被赶出了军机处,还厚着脸皮继续当之前的户部尚书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中枢的人,谁不是奸似鬼一个失去了帝心的部院尚书,还能拿的住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侍郎郎中们吗肯定是会起来造反的。 而去地方上就不是那么艰难了,本朝官场的制度,上下级的划分太严格了,只要是当到总督的位置上,对所管辖的两省巡抚之下的官员,那就是予取予求,那就是地方上的霸主,齐聚把账的封疆大吏,就是实际上的诸侯。昔日孙士毅被金秀铁口直断,说他是“可官居一品,但若想要入超拜相,那是永无可能”,孙士毅失望之余而已不免安慰自己,“若是能有起居八座的督抚可做,不入军机也是无妨。”可见总督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 李嬷嬷和金秀争辩,那只是她自己个的手段,不想让金秀看出来她所出的主意是自己个完全认可的,但心里头李嬷嬷是觉得金秀说的很对,所以李嬷嬷才会这样问崇庆皇太后。 “阿里衮若是能出去,也是好的,”皇太后可不是深宫无知妇人,知道国朝若是能外放总督,也是好事一桩,她对着金秀的能耐,表示了怀疑,“可我担心的是这个元氏,到底成不成瞧她的出身,也不该是做这样事儿的人,若是这样的人该是女子来说,不是尹氏,就该是富察氏。” “可那两位可不敢和奴婢这样说话呢,”李嬷嬷笑道,“尹氏说话是客气,可过于阿谀了些,富察氏则是一块呆木头,就算是问她什么话儿都是问不出来的,倒是只有这元氏还敢和奴婢谈笑风生,说这个话儿,奴婢也暗暗打量过她,似乎瞧不出来是骗人的样子。” “我不怕她骗人,若是敢骗人,日后没有她的好果子吃,我是怕她志大才疏,心里头倒是想的多,事儿却是办的不牢靠” “可如今阿里衮大人的确是为难了,”李嬷嬷叹气道,“他心里头也忐忑的很,若是再这样被万岁爷训斥下去,只怕是过些日子,御史们就要上折子弹劾自己个了,别说是还有什么其余的出息,只怕是能不能保全性命,都是两回事儿。讷亲,就是前车之签呀。” 讷亲就是阿里衮的哥哥,昔日贵为军机首辅,领班大臣,可因为在大小金川之战中作战不力,延误战机,被免职之后押解回京的路上,皇帝使了一个小聪明,将讷亲之先祖遏必隆的宝刀赐给讷亲,讷亲如何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就是要他自尽,保留一丝颜面。 想到了讷亲,皇太后更是心里头烦躁起来,“皇帝天性凉薄讷亲跟着他那么多年,他还没有封宝亲王的时候就跟着伺候了,没想到后来竟然落了这样的下场。” 素来每一位阿哥的母族子弟,都是这位阿哥最好的伴当,讷亲昔日跟着还是阿哥的永盛皇帝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不仅仅是有功,更是有感情在的,虽然永盛皇帝将来继承为皇帝的地位,自从他被封为宝亲王之后无比的稳固,但讷亲为了皇帝的登基和政局的平稳过渡出了大力气,皇帝在新登基的时候十分信任,可后头,却又是下了如此辣手,这一切切,叫崇庆皇太后看在眼里,凉在了心里。 今个是除夕的好日子,不能够也不应该做这样伤感之语,李嬷嬷忙说道,“那时候是中了别人的阴谋,在四川那被陷害,讷亲大人才到了如此地步的,您也算是报了仇,老佛爷不必挂念了,最要见的是如今,阿里衮大人才是钮祜禄氏的将来,他只要安安稳稳的度过现在这艰难的日子,将来万岁爷必然还是会想起来他的,这老佛爷的娘家人,他不依靠着,还能依靠着谁呢” “接下去傅恒中堂退出军机处,明瑞大人也要退出去,那么军机处就没有之前那么热闹了,少了傅恒大人呕心沥血的主持军机处,万岁爷会明白,没有得力的人帮衬,军机处是运转不开的。” 李嬷嬷这是经验之谈了,鄂尔泰、讷亲、来保,后头的傅恒,相继主持军机处,都是呕心沥血这么干过来的,功劳有,权力也大,但受到非议和责难也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傅恒算是最谨小慎微之人了,饶是如此,只怕是朝野上也是颇多非议,特别是将自己的儿子拉进了军机处,还担任最为重要的兵部尚书,朝野议论纷纷,一门三相,一族三公,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李嬷嬷的劝慰起了作用,皇太后点点头,“罢了,罢了,你说的不算错,咱们也不必想着过去的事儿了,如今我也年纪大了,以前还有什么心思,如今也都没有了,就想着家里头的后世子孙们,能够好好的为朝廷效力,光宗耀祖,不要熄灭了遏必隆先祖的荣耀和光芒。” “十二福晋说的话,有道理,”皇太后给她下了一个论断,“就算是咱们想叫着阿里衮外放去,也不能够我来说,他自己个更不能说,你可还记得张廷玉的事儿吗” 李嬷嬷当然记得,张廷玉兢兢业业,“层夕内值,宣召不时,昼日三接,习以为常”,天正皇帝是出名的勤奋、严厉,同样勤奋的张廷玉和天正相处得很愉快,这是张廷玉的忠心和才干赢得皇帝的信赖。张廷玉能“配享太庙”是天正皇帝的恩遇,天正新政,阻力重重,事繁势艰,张廷玉很好的执行了旨意,更难得的是,张廷玉为官清正,恪守臣道,从不结党。天正皇帝十分满意,在遗诏上写的清楚,要他和另外一个大臣鄂尔泰一起“配享太庙”。 。 四十九、勾连串通(完) 天正皇帝临终前,张廷玉与鄂尔泰等同被顾命,命他日“配享太庙”。这是很大的荣耀,一般来说都是身后事才会商议这个事儿,天正皇帝的性子爱憎分明,对着张廷玉十分喜欢,在张廷玉的生前就安排好了一切。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廷玉看得出来,永盛皇帝少年天子不太喜欢自己。儒家经典礼记曲礼上早有明文规定“大夫七十而致仕”。永盛十三年,已经76岁高龄的张廷玉以年老请辞。历经种种波折,皇帝批准了。依照张廷玉的资历与功绩,他的退休怎么也是风风光光,不想却生出无限是非,只留下一条命回家养老,而一切的祸根都源于“配享太庙”这个无上荣耀。 此时张廷玉,对富贵权位已经看得淡了。他所看重的是身后的殊荣,是历史的地位,对于配享太庙的资格自然格外在意。年迈的张廷玉也开始糊涂起来,他特意上了一个奏折,:“恐身后不得蒙荣,外间亦有此议论,免冠叩首,请上一辞以为券”。意思请永盛皇帝写个“保证书”,保证他死后能顺利的入太庙这很明显是对皇帝的不信任。 天子十分不悦,但是念及三朝老臣,皇帝还是写了,给足了张廷玉面子。按道理张廷玉应该入宫谢恩,但终究是老糊涂了。在皇帝做出了这么多让步与许诺之后,他竟然只是让儿子代替自己前去谢恩。皇帝大怒,趁机发作“张廷玉之罪,不在于不亲自谢恩,而在于请朕承诺。之所以让朕承诺,乃是不信朕。”“朕待群臣,事事推心置腹,而伊转不能信,忍为要挟之求。观其如此居心,岂有不得罪于天地鬼神耶” 永盛皇帝认为张廷玉对先帝的确尽职尽忠,但对他却是两面三刀,根本没有君臣之情,荣誉拿到手就走人,准备对张廷玉进行惩罚。皇帝的谕旨送到了军机处,准备第二天颁发。当值军机章京汪由墩是张廷玉的门生,就把这事提前告诉了张府,让老张提前有个准备。谁知张廷玉又犯糊涂了,连夜进宫请罪。这下可算是炸了锅 按常理,皇帝的谕旨第二天上午才能发到张家,皇帝的谕旨还没发,你就得到消息跑来谢罪,这分明是告诉皇帝,你身边有我的人永盛皇帝盛怒,本想将张廷玉一办到底,但是张廷玉已成为先帝功臣的象征,削去他配享太庙的资格会让汉人大臣寒心。故而在惩治张廷玉时,永盛皇帝不得不有所收敛,下旨夺去了张廷玉爵位。 张廷玉从未受过如此打击,永盛十五年,张廷玉再次申请返乡。不过,此时永盛皇帝长子永璜刚刚去世不久,张廷玉的“不合时宜”再次惹怒了皇帝,大骂张廷玉“张廷玉曾侍朕讲读,又曾做过定亲王永璜的师傅,如此漠然无情,还有人心吗”将张廷玉说得一文不值“你当官这么多年毫无建树,不过就是一个古董陈设而已。”随后,张廷玉“配享太庙”资格被罢去。 皇帝对张廷玉是起了杀心的,张廷玉回到桐城老家,皇帝借御史弹劾之机,派人去抄家,皇帝特别交代凡先帝赏赐或书信文章一律收缴。很多高管退休后总喜欢写点回忆录啥的,乾隆也是发了狠心,如张廷玉有一处违碍之语,必制其死地。可是永盛皇帝万万没有想到,三十年“宰相”家里余银不足千两,先帝御赐之物原样保存,文章书籍没有一处违碍之语。 一直等到张廷玉离世,永盛皇帝似乎察觉到自己对张廷玉处理得太过分了,又再次批准了张廷玉配享太庙。不过嘴巴上却不肯认错“让他配享太庙,这是先皇之命,朕何忍违。”但是张廷玉生前却不知道自己能再次配享太庙,带着无限遗憾离世了。 张廷玉的例子充分说明了一点,就算是臣子自己个有什么进步的想法,那也绝对绝对不能够自己个说出来,阿里衮如果现在上折子说放弃军机大臣,想着到地方去任督抚,绝对会落一个张廷玉的下场,皇帝必然龙颜大怒,差事儿也是你自己个想选什么就选什么的吗你若是军机大臣当不了,那么总督也必然是当不了 “所以这事儿,的确是要旁人来做,若是傅恒愿意帮衬,那么我还说什么他这个军机首辅来说话,是最恰当的了。” “不过元氏有没有说,傅恒想要什么”皇太后有些疑惑,“无功不受禄,若是这样直接得了他的举荐,只怕是不好。” “元氏说了,要依靠着老佛爷,没有一点本事是不成的,谁的手下都不能白白养着无用之人,她既然是敢做这个事儿,自然就不会让老佛爷操心别的。” “那我倒是要看看,接下去她能给我放心什么,”皇太后笑道,“傅恒既然是好意,我怎么不受着只是他和明瑞都退了出去,那明瑞如何打算呢” “这或许就不必操心了,万岁爷最是宠信富察家,怎么还不会安排下去呢”李嬷嬷笑道,“奴婢倒是好奇别的事儿。” “你说说看,好奇什么” “这事儿到底是十二福晋的意思还是十二阿哥的意思”李嬷嬷说道,“若是十二阿哥,倒也罢了,若是十二福晋,奴婢觉得这个元氏,可真不好小觑啊。” “这有什么”皇太后脸上露出了了然的微笑,“我觉得这事儿倒是有趣,不必是去问谁,无论是谁的主意,另外一个人也是必然知道的。若是元氏操办的,没有十二阿哥去到处跑一跑,就靠着一个女人家,能成什么事儿若是十二阿哥要做这个,元氏也肯定出了主意,还能够和你说得上话,这才是最有趣的。两个人一起来办这个事儿,出的力一样多,彼此帮衬着,好啊,好啊” 皇太后眼睛毒辣,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个事儿的关键所在。 五十、新的一年(上) 两个人能够相互扶持,相互帮衬,这在皇太后看来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儿。 “办这个事儿,外头没有去永基联系,是不成的,我虽然不知道究竟,可和能够和富察家有些干系的,估摸着还是永基在南边跟着傅恒外放当差结识的交情,不然的话,元氏也没有那么厉害,能够攀扯上富察家的关系。” “可内宫的事儿,的确是还要妇人来料理,我若是找元氏来帮衬,算不得什么,横竖都是女人之间的事儿,这事儿让永基来办,可就是不成了。”皇太后笑吟吟的说道,“而永基能让他的这个福晋出马,显然也是放心的。” “这样可还真好”皇太后可不是老古板之人,她也不会对着孙儿辈的永基过度关注,多度约束,她不会和皇帝的感觉一样,觉得阿哥们开始涉及政事觉得是什么大不敬之事,她也不会觉得元氏不守规矩,在六宫之中搅动风雨是什么罪过,她倒是颇为满意,两人可以这样联手来办,特别是永基会为了金秀在六宫之中有出息些,愿意动用他在外头的关系,这是让皇太后颇为高兴的事儿,“现如今瞧着,其余的人可没有这样的,八阿哥倒是成,他那个福晋有尹家的家世,看上去也愿意帮衬,只是可惜,”皇太后摇摇头。 “老佛爷可惜什么” “可惜只是八阿哥运气不好,如今都住在外头了,不是住在宫里,你不要小看住宫里头,算起来的确是住在外头更舒坦些,但宫里头见到的人,和要做到的事儿,是完全不一样的,就比如今天,元氏和你说几句话,过几日说也成,可尹氏却是不行,她也就只能是在大节庆入宫朝见的时候才能说这个,可事儿是等不住的,若是不早些预备着,临时再想着来通传,这可不成” 皇太后显然是被金秀带来的这个好消息阿里衮有新的去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李嬷嬷也凑趣,“元氏既然是这样聪慧,老佛爷不如赏她一个什么才好。” “赏什么,不着急,”皇太后就着李嬷嬷的手,施施然的起身,“这事儿先办好了,把阿里衮的下一个差事儿安排妥当了,我再赏她也不迟,她有一句话说的极好,我可不能养无用之人,若是元氏真的有用,”皇太后抖擞精神,准备再回到正殿去看戏,“她想要的东西我自然是能给的。” “十二福晋想要什么,老佛爷您瞧得出来” “不知道,但我猜猜无非也就是那几样钱、权、势。这几样东西,我难道还给不起吗”皇太后自信的笑道,“走,咱们到前头听戏去” 金秀先回到了殿内,复又坐下来听戏,只是今夜到底是坐不安慰的,过了一会,鸣翠就来找金秀,“十二福晋,皇贵妃娘娘让奴婢来问您,钦安殿要用的佛经,你预备的如何了” 金秀起身,“已经抄下几卷,因是年下皇贵妃忙,故此没有进献给皇贵妃过目。” “娘娘吩咐了,这几日大家伙都忙,你可不能偷懒了,”鸣翠吩咐道,“等过了初六日,皇贵妃娘娘还是要看过的。” “是。” 这突然好端端闹这个做什么金秀答应下来,可面上倒是有些疑问,她看向了正殿之中,皇帝聚精会神的望着戏台,皇贵妃倒是端着酒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这边,显然,皇贵妃这会子想起了自己个,就预备着不让自己在这个正月里头过的舒坦了。 金秀当然就答应下来,对于皇贵妃的这些举动,金秀可真的觉得无聊至极,心里头无可奈何之余,总还是带着一丝个轻视,她也就是这样的小事儿上折腾自己了,当然,癞蛤蟆跳脚背上,不咬人膈应人,皇贵妃这样恶心人,金秀还真的无可奈何。 金秀眼神一闪,没有和皇贵妃对视,低下了头,鸣翠见到金秀顺从,于是也就离开了,不一会,永基也回来,朝着金秀微微点头,金秀顿时放心,起码这话儿是传达到了。 皇太后笑吟吟的回来了,显然这么休息了一会,皇太后的精神头一下子就又回来了,恰好这一出戏也到了尾,太监来报,“已经子时了” “皇帝,时候差不多了,咱们放烟花吧” “是,”永盛皇帝摆摆手,李玉忙传达下去,不一会,戏也就停了下来,殿内的灯火被熄灭了半数,只是留了一些个灯火,如此灯光,一下子就昏暗了,皇帝亲自过来要扶着皇太后,皇太后摆摆手,“不必了,我这还走得动。” 众人均穿上了大氅,跟着帝后皇贵妃等人一起出了淑芳斋,这时候戏台上的灯光也是暗淡了下来,天地之间一片黑蒙蒙的,殿后的中和韶乐悠扬演奏着,当着背景音乐,殿内寒气逼人,但不过是稍微等了等,天空之中就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巨响,一个光点宛如云鹤飞入天空,轰隆一下,炸开了灿烂宛如秋菊春花的烟花。 众人的眼中都带着亮晶晶的身材,瞳孔随着烟花的明灭而不断收缩,所有人都觉得,接下去的日子,永盛三十三年,会越来越好,越来越精彩。 金秀站在了永基的身侧,或许是前些日子才看过烟火,金秀总觉得今日的烟花盛景,不如之前自己在那角落空阔处看的有意思,她略微有些心不在焉,但依旧是陪着永基,永基看着精彩,他的严重吧一样流光飞舞,他拉住了金秀的手,“怎么这样的冷”又伸出了两只手抱住了金秀,金秀原本有些寒冷,不知道为何,永基这样做,她一下子就觉得暖和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又一起看了烟花,今日的烟火较之之前好看数倍,众人看的啧啧称奇,美好事物到底短暂,烟火璀璨,不一会,也就都放完了。 皇贵妃叹道,“今年的烟花,可比以前要好多了浏阳也不知道寻了什么法子,今个的烟火是又大又亮” 五十、新的一年(中) 大玄的烟火最负盛名的,就是出自湖南省浏阳府,这里的烟火工匠可以说是巧夺天工,不知道在里头花费了多少的心血,才能够达成如今天下烟花,浏阳独占一半的光景。 众人都是啧啧称奇,等到再也没有什么烟花冒出来了,这才又回到了正殿里头,烟火已放,今日的赐宴听戏也差不多到了尾声,戏班子也已经停下,只是奏着十八番的音乐,御膳房又上了夜宵点心来,皇太后特意问皇贵妃,“有没有什么甜的” “有的,预备下了,”皇贵妃忙回道,“有酒酿燕窝圆子羹,还有红豆奶皮汤,羊奶糕,马蹄露都有。” “拿一样来,恩,拿个四五样来,”皇太后笑道,“给我瞧瞧。” 皇贵妃忙叫人通传,皇帝笑道,“皇额娘倒是胃口好。” “御膳房预备好了,皇贵妃又是这样的一番心思,老婆子如何能却了心意”这时候到处安静,殿内的人听皇太后说话,是听得清清楚楚,“自然是要看看,有什么好的,什么能合了我的心思。” 皇贵妃忙笑道,“今个预备下极多,老佛爷必然是有喜欢的。” 皇太后笑而不语,皇帝也是微微一笑,举起了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一声令下,自然无人不遵循,一下子糕点饽饽汤羹等物都送了上来,皇太后看了看,随意的点了点两个,太监忙奉了上来,皇太后点了自己个的,又突然命令,“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赏给三位福晋吃。” “老佛爷,”李嬷嬷忙道,“是八阿哥、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的福晋吗” “自然是,”皇太后奇道,“在座的,还有其余的福晋吗” 李嬷嬷忙叫太监端到侧殿去,自己个又跟上,皇太后的命令必须执行,皇贵妃不明所以,忙笑道,“老佛爷怎么挂念起三位福晋了” “这孙媳妇几个都没怎么认真见过,也没好好的赏给东西,今个皇贵妃办的好吃食,我借花献佛一番,怎么不成吗” 皇贵妃忙笑道,“臣妾怎么敢,老佛爷想赐给她们几个什么好东西,那都是好的。” 皇帝不明白皇太后为何如此做,于是他没有做声,只是听着皇太后说话,“宫里头除了你们六宫的嫔妃之外,就剩下他们几个女人陪着我老婆子了,”皇太后笑道,“你们几个都是素日里头常见的,我想着要心疼你们,不过思来想去,皇帝自己心疼自己的嫔妃,倒是不必我这个老婆子多此一举,几个孙媳妇我素日少见,今个凑到了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好好赏一赏。” 皇贵妃讪讪,“能得老佛爷的赏赐,真是好福气。” “再多的赏赐,也比不上皇额娘亲自调教一番,才是她们最大的福气,”皇帝突然插话儿,“李玉”皇帝吩咐自己的养心殿总管太监,“叫福晋们过来。” 李玉忙去通传,金秀这里得了皇太后的赏赐,她是一碗八宝酥酪,李嬷嬷朝着她微微点头,金秀心里头就放心下来了,看来皇太后已经是同意了自己的建议,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了。 这事儿算是成功了一半,办事当差辛苦些不怕,最怕是自己办的差事儿,上头不满意,不仅不满意反而是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或者是南辕北辙,这就是大大的不妙了,金秀高兴之余不免也明白这事儿看来皇太后也是十分关注的,必然是刚才到后殿小憩的时候,皇太后已经听过李嬷嬷的汇报了。 尹氏富察氏和金秀忙朝着皇太后行福礼,可还没坐下,李玉又来通传,“三位福晋请面圣。” 面圣金秀和富察氏面面相觑,怎么还有皇帝的旨意来了这时候也无暇多想,于是三人忙起身,又互相检查了一番衣着,这才按照顺序走到正殿当面去,金秀看到了永基略微担心的眼神,微微摇头示意无事。 三人站在了皇帝皇太后面前,款款拜倒,山呼万岁,恭请皇太后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皇太后笑眯眯说道,慈祥的点点头,“难为你们几个了,陪着我们这些人听戏闹了这么久。” 尹氏是福晋之首,年龄最大,位次也是她在之前,所以她来答话,“能够陪着老佛爷万岁爷和皇贵妃,还有诸位娘娘一起听戏守岁,真是臣妾等人的福气。” 又说到了福气这两个字儿上了,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我瞧着你和八阿哥倒是好,只要是入宫来,就是形影不离的。不过你们成亲有些年头了,如今怎么还没有有孩子呢” 尹氏原本以为可以得脸,没想到在皇太后这里,当头一炮,就还是受了委屈,尹氏涨红了脸,低着头称是,“都是臣妾没福气。” “不过我屋里头的侍女王氏,眼下有了身孕,估摸着三四月的时候就能临盆。”尹氏忍住羞愧,忙又报喜,“请老佛爷放心,臣妾一定照顾好王氏,务必让她稳妥的诞下孩儿。” “可果真”皇太后忙问道,“阿弥陀佛,这可是大喜事儿木槿,”皇太后念佛毕,又吩咐李嬷嬷,“回宫去找些上好的高丽参出来,送给王氏补身子。”皇太后又对着皇帝笑道,“皇帝又要当玛法了。” 玛法就是大玄护军里头“祖父”的意思,皇帝早就当了玛法,但是那些皇子们要不过继出去,法理上已经不算是皇帝的孙儿,要不就是已经早逝,皇子都早逝了,剩下的皇孙皇帝自然是不见得多少重视,所以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也颇为高兴,“叫太医过些日子去瞧瞧,有什么药,都问御药房来拿。” 尹氏又谢恩过,这才退在一边不说话了,今个既然是三位福晋都要过来朝拜,那么必然是人人都要问的,一直占着说话不合适,皇太后转向富察氏,“你入宫有些日子了,我倒是还没来问你住得惯住不惯。” 富察氏战战兢兢,“臣妾一切安好,多谢老佛爷挂念。” 五十、新的一年(下) “你在富察家过的日子,可一定是比宫里头舒服些了,”皇太后笑道,“宫里头规矩大,你又是小辈,见到的人,到的地方,都是要请安问好的。” 富察氏不能应,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这话很难说,但是再难说,也不能够不说话,永瑆见到自己的福晋表现如此的上不了台面,恼怒的拿起了酒杯,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 皇太后见到富察氏如此,也不理睬,倒是皇贵妃又呵斥了几句,“宫里头的规矩怎么都忘了尊者有问,你要如实回答才好,怎么可以一言不发。” “罢了,人家内向些也是有的,你再这么问下去,傅恒在外头知道了,还以为咱们怎么欺负人家呢,”皇太后温和的说道,“罢了,罢了,你这性子,温和算是有了,只是以后还要再要强些才好。” 富察氏如释重负,顿时又福了福,退了下去,皇太后原意也是不在富察氏,若是令皇贵妃不呵斥,说不定她就要呵斥富察氏了,但皇贵妃在骂人,皇太后就不能骂人,就要露出一番慈悲慈祥的模样来。 最后就轮到元氏了,皇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你倒是和她们都不同,尹家和富察家都是世家,八福晋和十一福晋系出名门,元氏你家世到底普通了些,宫里头的日子,可过的还好” 皇贵妃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轻笑,金秀当然听明白了这轻笑里头的含义,所以脸上微微发红,又朝着皇太后一福,“臣妾在宫里头的日子一切都好,多谢老佛爷挂念。”后半个问题很难回答,金秀就索性不回答。 很多时候要是不方便回答别人的问题,或者是回答的答案是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那么就不好回答。 皇太后微笑,但皇贵妃可就没有那么的好说话了,“元氏,老佛爷问你的事儿,如何不回答” “臣妾系出寒门,但也是正经人家出身,虽然寒门,也是护军人家,元氏虽然如今落魄,可也是大元黄金家族之后裔,且在镶红旗蒙古护军之中,”金秀淡然说道,“符合选秀的规矩,也是秀女的正经人家,寒门不寒门的,不过是如今的样子。” 皇贵妃心里头嗤之以鼻,但面上当然不能这样直接的为难一个小辈,不过呢,金秀是得理不饶人的那种,“臣妾的出身虽然是寒门,可到底也是正经主子家,却不是民人,也不是包衣出身入选秀女以来,嬷嬷教导的极好,臣妾对着宫内的礼仪规矩都很是熟稔。” 金秀的话语十分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含义,但皇贵妃起初还带着嗤笑听着,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铁青了起来,她恶狠狠的盯了金秀一眼,碍于皇帝在面前,也不好发作什么,只是心里头的恨意又是加深了。 “臣妾住在宫中,上有老佛爷万岁爷皇贵妃娘娘照拂,也有诸位娘娘体贴,下有宫女太监伺候,对着臣妾而言,不亚于入住天宫,实在是天恩浩荡感激涕零,臣妾素日除却服侍十二阿哥外,只能是想着多多伺候孝敬老佛爷,万岁爷,皇贵妃娘娘,尽十二阿哥和臣妾的孝道。” 皇帝微微点头,不过面上没说什么,永瑆嫉妒的看了一眼边上的永基,和永璇一样,心里头默默的想着如此能说会道的十二福晋,到底是能给自己这位十二弟永基带来什么。 皇太后脸上淡淡的,“你倒是会说话的,只是有些时候言多必失,妇道人家,收敛一些,才美不外才是最好的。我原本想着要赏你些什么,只是你如此能说会道,倒是比寻常人都要厉害许多,”皇太后转向了皇贵妃,“我倒是不能赏你什么了,皇贵妃,你说是不是” 皇贵妃强笑道,“老佛爷说的极是,元氏素来是口才极好的,不过差事儿却是不知道当的如何,”皇贵妃凝视金秀,眼光之中透出深深寒意,“过了年,也就知道了。” “祸从口出,凡事儿说话要再谨慎些,你是出自主子家不假,但也不该瞧不起别的人家。”皇太后淡然说道,“你若是学会了这个,日后就是前途无量了。” 元氏恭顺的福礼答应下来,皇帝在一旁看着这幅场景,有些愕然,之前皇贵妃和自己个说皇太后颇为看重元氏,可今日这么一见,怎么听着皇太后的口气,似乎还不怎么看重元氏可皇帝听着金秀的话儿,这会子微微一思索,心里头暗笑,终于发现了元氏话里头带刺的意思是什么了。 “我听说你们都当差了”皇太后喝了一口甜汤,淡然说道,“都是什么差事儿” 尹氏艳羡的望着二人,富察氏说自己个接了春日衣裳绸缎分配的差事儿,金秀说自己个接了抄写佛经的差事儿,皇太后听到这个事儿,不免微微皱眉,“抄佛经是什么差事儿这算什么若是要抄东西,字儿写得好的,还有人比得过老十一吗” 皇贵妃正欲解释什么,但皇太后又转向了永盛皇帝,“皇帝叫这些儿媳妇们帮着管家,是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微微一笑,“皇额娘说的不错,儿子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他们几个日后总是要出宫分府成家立业的,如今不趁着在宫里头便宜的时候,就学着,日后还怎么办” 皇太后叹道,“皇帝的心思真是再对不过了你的这旨意很好,只是皇贵妃你安排了什么”皇太后的语气有些不满,“抄写佛经这算是什么正经差事儿你可该派一些实在些的差事儿让元氏去做,如今我瞧着她说话倒是得体大方,可当差成不成,还是要看一看的,别是中看不中用才好” 皇帝没有说话,皇贵妃正欲再解释什么,皇太后就起身了,这就是身居高位者的特权,别人的解释,如果自己个不想听就可以不听。“时候差不多了,大家伙都散了吧,皇帝也早些安置。” 五十、新的一年(完) 皇帝听懂了元氏话里头的潜台词,眉心微微一皱,虽然元氏说的隐晦,但话里头的意思,的确是有在讥讽皇贵妃出身不佳的意思,这是不尊敬的表现,皇帝预备着要呵斥的时候,可皇太后率先已经教训过了,皇帝于是也就没有说话,而且皇太后的意思很明显,元氏就是属于言多必失的那种。 皇帝方才还觉得元氏出言无忌不识大体,可皇太后出言呵斥,他一下子就觉得元氏并不是那么的不懂规矩了,他正预备说什么,可皇太后显然不想听皇贵妃絮叨什么,“好了,过了年,该是安排一个正经的差事儿才成,抄写佛经算什么差事儿,皇贵妃,这些都是你的儿媳妇,该要好生调教调教,皇帝适才都说了,日后都是要成家立业的,不会理家能算什么事儿你把你那些个本事和手段,能够教导她们三分,她们这一辈子都受用不尽了”皇太后说完了这么一番话就起身了,“木槿,咱们回寿康宫去。” 皇太后话里头的意思可不算什么好意思,但外头人都听不出来,六宫嫔妃又以为皇太后在夸奖皇贵妃了,心里头是又羡慕又嫉妒,舒妃一声轻轻冷笑,“是厉害,”她轻声说道,“就是太小气了些。”豫妃和颖妃在舒妃两侧听到了舒妃这么抱怨,颖妃微微一笑,豫妃沉默不语,都没有说话。 皇贵妃有苦说不出,正预备着要说一说自己个可不是不愿意分派差事儿,在皇太后的话里头自己是实打实的成了小气的人,而且是不遵旨的表现,皇帝明明吩咐了要你派差事儿给福晋们当着,你到时候,就派了一个抄佛经的事儿,这算是什么正经的差事儿 她预备着要解释一二,但皇太后显然不想听,她已经起身离去,于是皇帝也就起身,“儿子陪着皇额娘回寿康宫。” “不必了,皇帝明日还要接受百官朝贺,还要赐宴乾清宫,忙的很,就不必在老婆子这里浪费时间了,早些安置吧。” 皇帝于是也没有送,只是垂着手站在了宝座上,等着皇太后的一行人离开,皇帝这才起驾,“朕瞧着你这里头也不得空了,朕就住在养心殿是了。” 皇帝起身走人,众人忙跪拜恭送之,皇帝走了之后,嫔妃和金秀等人还留在原地,等着皇贵妃的吩咐,皇贵妃脸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红晕,许是得了皇太后的“夸奖”,许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皇贵妃娇艳动人,只是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皇贵妃失去了别的精神头,颖妃笑道,“娘娘也请早些安置,淑芳斋这里头的事儿,交给奴才们就是了,年初一早上,外命妇还要入宫朝见娘娘,到时候忙的事儿多的很。” 皇贵妃点点头,颖妃贴心,但是站在当庭的三个福晋看着就真的是太刺眼了,尤其是最后一个,皇贵妃深吸一口气,就着鸣翠的手,“新的一年又到了,咱们大家伙在宫里头的日子,横竖都没有什么盼头,接下去大家伙,就都走着瞧罢” 皇贵妃的话意有所指,嫔妃们虽然听不懂元氏的话里有话,可皇太后的话儿是挺清楚了,那就是要给三位福晋,哦,不是,是宫内的两位福晋加担子,皇太后对着元氏的话儿似乎还颇为器重,但按照着前话的意思,皇太后对着这位元氏可不怎么地,就算是皇帝给了差事儿,可皇太后不满的人,真的能够在六宫之中立足吗 特别是皇贵妃现在还放了这么一句话,只是皇贵妃的这句话不免叫人有些不懂,皇太后已经是呵斥了元氏,怎么皇贵妃还如临大敌,要大家伙走着瞧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原本因为皇帝的器重,吩咐皇贵妃要交代差事儿,众人本来还是对着元氏有些想要套近乎的意思的,可如今看着皇贵妃这样子,原本有些意图要靠近金秀的,倒是心里头又打了退堂鼓。 皇贵妃不理会众人,就着鸣翠的手出去了,其余的嫔妃三三两两的都散了,永璇深深的望了金秀一眼,和尹氏联袂而出,永瑆自己个气呼呼的走了,倒是丢下了来不及的富察氏,富察氏今日心情原本也不好,先是和永瑆吵架,后头又在皇贵妃面前被逼问了一会,这会子失魂落魄的,被莲叶扶起,也不和金秀说话,倒是就先走了。还是金秀叮嘱着莲叶要小心伺候着。 金秀和永基辈分最小,于是自然留在了最后,只是这时候还有人留下来,似乎在特意等着金秀一般,明贵人娉婷走了过来,宛如一朵娇兰,“福晋真是好大的胆子,老佛爷万岁爷就在跟前,你倒是什么话儿都能说的妥当,算起来,三位福晋之中,你虽然年岁最小,辈分也是最小,但是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了” 金秀刚入宫的时候,明贵人就对着金秀很是亲热,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帮助,不过这好感有没有,金秀还是看得出来的,这样特意留下来,又特意找过来,显然是有事儿要说,不管是什么事儿,金秀这会子都想听一听,毕竟听到了不用在抄佛经,金秀还是很高兴的。 金转过头来,朝着永基微微欠身,“爷,您请早些回去歇息,明个您还要有大事儿办呢。” 永基朝着明贵人作揖,随即朝着金秀点点头,转身离开。明贵人侧过身子看着永基的离去,眼神之中带着若有所思的了悟,又转过头来对着金秀笑道,“十二阿哥似乎很听福晋的话儿呢。” “娘娘说笑了,”金秀解释道,“这不是女人家的事儿,何必让十二爷插手进来呢,男人家,不该知道这宫里头的事儿。” 明贵人微微一笑,美艳惊人,她拉住了金秀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在金秀的手背上拍了拍,“福晋这话,可真是说到了我的心里头去了,哎,只是可惜了,我这位份还是这么低,许是没有让万岁爷高兴的缘故吧” 。 五十一、正月初一(上) 明贵人夸奖了金秀一番,末了却又是微微一叹,“算起来,我就是比福晋大十来岁罢了,可总是感觉远远没有福晋这样的胆子大,素日里头在万岁爷面前也不得脸,说上几句话就心里头胆怯了。” 金秀心想你若是会胆怯,想必也不会刚才听戏的时候就对着皇帝撒娇要听游园了,这样的事儿,胆子小的人可不敢做,只是这话心里头想想是可以的,却是不能够说出来,金秀笑道“娘娘何必自谦我刚入宫的时候,您还在常在的位置上,可如今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您就升到贵人了,如此大喜事,臣妾倒是还没来得及恭喜您呢,这才几个月的时候,就晋升了一次位份,接下去,嫔、妃、贵妃指日可待了。” 明贵人哈哈一笑,“福晋的话真是叫人听了心情好,借你吉言,这深夜已过,眼见着就要天亮了,福晋不如陪着我走回去” 金秀朝着明贵人微微鞠躬,“恭敬不如从命,冬日黑夜,寒霜厚重,合该一起走着才好。” 金秀这话一语双关,但似乎明贵人并没有听懂,“宫人们今夜都彻夜打扫的,绝不会有什么寒霜的。” 两人一起出了淑芳斋,太监宫女们这会子都少了踪迹,长长的宮巷之中每隔二十步左右都摆放着宫灯,光线暗红,只是到处没有人影,这时候人去楼空,音乐和鞭炮声也没有了,到处透着一股忙里偷闲的安静感,明贵人的宫女太监和容姑姑跟在两人后头,金秀耐心等着,也不开口说什么,两行人慢慢的走着,过了一会,明贵人忍不住开口了“皇贵妃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架势老佛爷不过是说了那么一句,她倒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当众就说这样的话儿出来了,福晋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算起来,我到底是晚辈,长辈们说什么,做什么,只有遵循的道理,没有说还要违抗着的规矩,”金秀温顺的说道,“其余的事儿,倒是不必在意贵人说的极是,哎,我这么一个人在宫里头,没有人照看着,可真是难过。”金秀眼珠子转了转,“娘娘若是能多帮着我,看顾着我,什么时候多提点提点我,臣妾就是受用无穷了。” “我可不成”明贵人摆摆手,笑道,“我才多大呢在这六宫之中,也不算是什么厉害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只怕是福晋的事儿,我可帮不上忙。” 那你今个叫我一起在宮巷里头散步做什么金秀不免有些疑惑,自己个若是有这个闲暇的功夫,还不如早些回阿哥所去休息,今夜闹得这么晚,明日还要早起去储秀宫朝拜皇贵妃,没必要在这里和明贵人浪费时间。 明贵人不接金秀的话茬,反而是接下去一直在絮叨皇贵妃如何霸道如何独断专权,如何对着地下的嫔妃不客气,又带着一丝怂恿的意思,“福晋如今得了万岁爷的青目,让皇贵妃分配差事儿给你,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事儿,你呀,也该是好生想一想,怎么办才好,依我看,就不能够让皇贵妃太得意了去,这些年,她得意的时候可真的太久了” 说了这么一些话,金秀才恍然大悟,原来明贵人找到自己个,原来还是要怂恿自己和皇贵妃作对,但她显然没有和金秀联合起来的意思,金秀心里头暗暗发笑,这位明贵人是当自己是急不可待要上位的愚蠢妇人吗还要自己个单枪匹马的和皇贵妃正面对付 若是没有皇太后暗暗的撑腰,金秀是半点对着皇贵妃炸翅的意思都没有,可以做的事儿是暗暗反抗,而不是明面上车对车枪对枪。 “臣妾一个人势单力薄,只怕是不成的,若是娘娘能够帮衬臣妾一些,这才是最好的,娘娘也要越过皇贵妃这座大山罢”金秀试探性的说道,“皇贵妃我瞧着,可对着底下的娘娘们都不怎么好,娘娘这么年轻,又是如此的貌美,日后必然是前途无量,小小一个贵人,可不能够就这样约束住了您呀。” “可不敢想,可不敢想,”明贵人的眼中露出了渴望的目光,但还是婉言拒绝了,“我可不敢想那么多。” 明贵人不怎么聪明,金秀暗暗下了一个定论,虽然是长得十分明艳动人,但似乎这脑筋上还差了一些,但她还是有欲望和有追求的,这是好事儿,有欲望有追求但是还差一些手段和头脑的人,似乎不太可以当做盟友,只能是作为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了。 “人有多大胆,就能走多远,”金秀循循善诱,“臣妾是最知道这个道理的,娘娘您且想想,适才老佛爷说臣妾出身的话儿,虽然难听了些,可到底是实话,臣妾虽是好人家的女儿,可到底是出身寒门,这一点可是错不了,可如今又怎么样臣妾也已经是十二福晋,更是镇国公夫人了,出入大场合,还要穿正经的诰命服饰,这是以前的臣妾,万万想不到的。” 金秀想和明贵人说的,实际上要比她表露出来的话语意思还要更深,金秀所得到的这一切,虽然有其余的运气成分,但更多的,还是她自己个辛苦追求来的,这样的变化,这样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发生的变化和进展,才是金秀想要表达的。 但这些话儿又不能说的太清楚,于是金秀这么含糊一说,也就表达了自己个的意思,“娘娘这样年轻,万岁爷又宠爱的很,别说是贵人了,嫔位,妃位,自然么也不会什么难事儿了。” “皇贵妃昔日也是小宫女出身的,算起来,还比不过娘娘这样的好家世呢,她也是一步步这么恩宠着上来,慢慢的爬,才到了皇贵妃的位置,娘娘为什么不行要知道皇贵妃虽然风华绝代,冠绝六宫,可她也是快四十的人了,这美貌,还能存多少年呢” 五十一、正月初一(中) 论起蛊惑人心的功夫来,谁也是比不过金秀的,金秀笑吟吟的说道,“皇贵妃已经快四十了,年轻貌美这个词儿,可用不在她的身上了,而贵人您呢年轻貌美,又是如此的娇艳过人,别说是万岁爷了,臣妾看到了也是心动不已,您有这样的美貌还怕什么呢” “哎,”明贵人叹气一声,“皇贵妃把万岁爷看的紧极了,素日里头也不让我们多在万岁爷跟前伺候着,我这里头就算是有一百个心思,也是使不上劲儿呀。” “皇贵妃娘娘接下去要正儿八经的管辖六宫,又要照顾两双儿女,这怎么还有许多空来管着嫔妃了呢,”金秀说道,“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候,娘娘可不能错过这个最好的机会呀哦对了,娘娘肯定也是没有错过的,瞧着如今不是成了贵人了吗” “这贵人呀,”明贵人喃喃说道,“说起来名头不错,可到底还是位份低了些。” “是呀,是呀,娘娘是宫里头的,哪里还不知道咱们大玄朝后宫的规矩只有到了嫔位,才算是一宫主位,才可以名正言顺的管着一宫的事务,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小主,娘娘难道不心动吗” 明贵人自然是心动的,不然的话也不会来找金秀,挑唆着金秀要去正面和皇贵妃对着干,只是这挑唆归挑唆,可关键金秀不是胸大无脑之人,不会因为这么几句挑拨的话儿就真的做身先士卒的先锋官,她可不是什么事儿都会冲向前之人,金秀更喜欢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哎,说这些个做什么,”明贵人从臆想之中回过神来,失笑道,“该是问你的事儿,怎么说起我的来了。” “我倒是觉得,娘娘,该要筹谋筹谋了,皇贵妃不靠家世,靠的是宠爱和子嗣,才能在这紫禁城之中站稳了脚跟,而娘娘您是有宠爱了,这是不假的,臣妾知道,除却皇贵妃和极为常在答应外,就属您的宠爱最多了,只是您还要在一件事儿上多多留意才好。” “你说的是,子嗣”明贵人不傻,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金秀话里头的意思。 “娘娘聪慧,臣妾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金秀笑道,“您若是能诞下个一儿半女,日后的日子岂不是也更好起来了若是真的有福气子女双全,谁不说您将来,就不会和皇贵妃平起平坐了吗” 这话可真是让人动心明贵人入宫有几年了,差不多是看明白了魏氏是如何从贵妃跳到皇贵妃并且死死的压住了南氏的整个过程,皇贵妃受宠爱自然是真的,可能生养也是真的,除去夭折的小阿哥之外,皇贵妃竟然为已经皇帝生下了二女儿子,特别是前年,竟然还生下了十七阿哥永璘,这让皇帝龙颜大悦,要知道皇帝已经是年近六十,这样的年纪还能诞下阿哥,真是让皇帝十分高兴。 永璘的诞生让魏氏的位置越发的稳固,而且因为对着南氏的不满,皇帝预备着要立魏氏为皇贵妃,这才闹成了一出非常大的风波。 明贵人心动不已,只是神色突然之间又有些哀伤了,“只是我这侍寝许久,都没有见动静。” “这事儿臣妾就不知道了,只是臣妾告诉娘娘的事儿,娘娘要是想要继续往上走,那么很多东西还是要补上去的,哦,臣妾的阿哥所到了,”金秀朝着明贵人微微一福,“臣妾告退,娘娘慢走。” 明贵人若有所思的离开了,容佩一直在金秀身后没有说话,直到明贵人离开后,这才冷冷发言,“福晋这是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金秀看着明贵人离去的身影,转过头来对着容佩说道,“她想着把我当做枪来使,自己个又不愿意出力,嘴巴上说说,我会输给其余人吗自然是不会的。” “您觉得明贵人可以帮衬”容佩提醒金秀,“这一位可不算是老实的。” “又不是我屋里头的,不老实才好呢,不老实才能够想法子跳得高,看得远,爬的更高些,”金秀慢慢的走进了阿哥所,福子迎接上来,“福晋回来了。” “你们玩的可热闹” “热闹的很,”福子笑道,“几个人都玩疯了若不是章嬷嬷拦着,只怕还要出去点炮仗,刚才爷回来了,我们这才散了只是福晋不在,不然的话,奴婢们陪着福晋热闹一番,这才有趣儿呢。” “且不着急,正月里头没事儿,初一等着我去朝拜了皇贵妃,回来就无事了。”金秀笑道,“到时候我也不出门,就躲在家里头玩乐几日才好。” 容佩心里头想你这阿哥所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去处,难道还有很多客人来吗再者你如今只怕也没有什么地方要去的,除了呆在阿哥所里头,还能去干嘛。 福子和小巧扶着金秀到了东暖阁,换了衣裳,又卸了妆,金秀喝了一口热茶,对着还站在屋里头的容佩说道,“明贵人想着我去对付皇贵妃,她自己个不出力,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我适才的话儿她听不懂,倒也罢了,横竖也不能拿着她当一个什么可以互相支援的人物。” “今个怎么皇太后会如此对待福晋”容佩疑惑道,“皇太后不亲近人,可也不轻易呵斥人,再说了,您今个说的话儿,暗暗指摘的还是皇贵妃,皇太后何必要这样为皇贵妃出头呢” 金秀神秘一笑,“皇太后今个是来夸我了,你不知道吧姑姑,这事儿还是不小呢,且看着将来吧,”殿内的油灯暗了下来,殿外的天光倒是开始稍微亮了起来,起初金秀也大吃一惊,不知道皇太后怎么突然就呵斥自己了,明明上次自己在寿康宫个应对自若,暗暗损了皇贵妃几句,皇太后都十分高兴,怎么现在又反过来了 但后头金秀马上就明白了,皇太后还是在保护自己,保护金秀和她的关系,不被别人知道。 特别是不被皇帝知道。 五十一、正月初一(下) 皇太后会因为金秀和皇贵妃不对付,而在暗地里支持金秀,皇帝自然也会如此,如果面上表露出来皇太后对着金秀青睐有加,那么皇帝自然就不会再关注金秀,甚至连带着十二阿哥也会被冷落下去当然,永基现在也没有什么多受皇帝疼爱的程度,但总不能再差下去吧,到底是如今成婚了,又有了军功,接下去不求多上进,能够争取几个差事儿当当,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也就是足够了。 这是永基的想法,金秀么,当然不是这样想的。 所以皇太后一发怒,金秀就明白了,皇太后心里头只怕是同意了自己个和李嬷嬷提的事儿,不然的话不会特意赐了甜点给自己,但后头的发怒,还是做戏给永盛皇帝看的,想到这里,金秀不由得微微发笑,人都说宫里头的戏是最好看的,天下最好的供奉都在宫里头应承,外头的人却不知道,宫里头的人,从上到下,特别是这些主子们,演戏也是一等一的,不比戏台上的角儿要差。 容佩有些不信,“福晋这话说的不通。” “你既然说皇太后和万岁爷貌合神离,那么老佛爷就算是再心疼我,也不会在面上露出什么来,”金秀解释道,“这是在宫中众人的相处之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知道为什么万岁爷会说要交代差事儿,但起码这是万岁爷看中我们几个的表现,万岁爷既然是看中了,那么老佛爷是不会表露什么的。” “这倒是也罢了,”容佩觉得金秀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大玄永盛朝的内廷,就是如此,基本上是皇太后和皇帝的主场,间或夹杂着六宫之主皇后或者是皇贵妃的一点内容,容佩也知道这个旋律如此,“福晋若是想要成为下棋之人,那么还是要好生修炼,如今就靠着一位承恩公妇人的诰命,想要在六宫之中占有一席之地,那只能是痴人说梦。” “那么也要是慢慢来了。” “只是您这样当众讽刺皇贵妃的包衣出身,可真的妥当吗”容佩冷冷说道,“若是主子娘娘当面,你这样放肆,只怕是当众就要掌嘴了。” “这是我想说的吗明明是皇太后她老人家想听这个,所以当众才会要我说这个的,”金秀摇摇头,“我虽然不欲成为棋子,但是奈何如今是被人推到了这个地步上,就不得不要一往无前了。” “奴婢早就劝过您,不要牵扯太多,”容佩叹气道,“以前皇贵妃只还是暗暗的对付你,经过今夜之事,必然是不会再放过你的,事关颜面,事关她六宫之主的地位。” 大玄这个时代之中,较之后世最让金秀难以理解又是很好理解的,就是面子这个问题,之前金秀对着皇贵妃暗暗下的那些狠手,外头知道的人不多,可今日这样金秀这样一番话说出来,许多人不知道金秀什么意思,但慢慢的接下来六宫之中一定会知道,皇贵妃讽刺金秀出身低,但这位厉害之极的十二福晋毫不示弱,当众告诉皇贵妃,我虽然寒门,可到底是前朝帝裔,又是正经护军人家出身,绝不是包衣亦或者民人那样更不入流的人家。 谁是包衣谁能够值得十二福晋这样针尖对麦芒的,没有他人,就只有是如今实际上的六宫之主皇贵妃,皇贵妃就是出身内务府包衣世家,先是入宫当了宫女,在孝贤皇后宫里头当差,后来得了皇帝的临幸,这才从宫女摇身一变,成为了嫔妃,再成为了皇贵妃这么一路上来的。而皇贵妃自然不必多说,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提她的出身。 金秀当众打脸皇贵妃,皇贵妃就算是再好的性子,也绝不会容得下金秀了,当然,现在肯定是不会光明正大的来,但私底下,绝不可能让金秀好过了,容佩虽然自己个也不很担心皇贵妃细碎的折磨,在她看来,皇贵妃这些手段和花招都是自己个昔日玩剩下了的,实在是不值得一提,但她还是比较担心金秀能不能受得住。 “新的一年,接下去皇贵妃还是很忙的,又要接受外命妇的朝拜,又要料理六宫的事儿,一时半会找不到我的事儿来问罪,现在大家伙都会马上知道,我得罪了皇贵妃,这样倒是好,小事儿上她不会来找我的茬,避免落了人的口风,大事儿我提防着就好,再不济,还有皇太后她老人家做主嘛。” “奴婢建议您,和八福晋私下讨论的事儿,还是不必做了,奴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但是你这神神秘秘的,想必又是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儿,皇贵妃眼下盯着你呢,若是再有什么逾矩的事儿办出来,一定是会被抓住的,到时候违反了宫规,老佛爷也是保不住你的。” 这倒是值得警惕,的确是这样,现在金秀就是处于皇贵妃的风口浪尖上,只怕是接下去皇贵妃会用一半的注意力到阿哥所这里,把泰半的精神头放在金秀身上,一心一意来找金秀的茬了。 金秀可不是什么完美无瑕无懈可击之人,她身上的秘密,和心里头的秘密,一旦被发现,就会掀起滔天巨浪,所以金秀当然要谨慎一些,“姑姑说的极是,不过我和八福晋谈的事儿,已经谈好了,倒是不必不做。” 已经各方都交代好了,那么自然就不必再做了,金秀所做的事儿,已经完成,接下去事儿能不能成,要看各方的诚意如何,想着因为金秀的这一番运筹帷幄,事儿能成,这算是一举多得之事儿了,应该是人人都满意。 金秀出神想了想,除却想这个事儿之外,还在想容姑姑所言的小心谨慎的确是要更注意一些,“年下该花的银子也都花了,如今宫里头一时半会不缺银子,小叶子哪里我也不让他再出去拿银子了,接下去除却去储秀宫请安,其余的地方也先不必去。” 五十一、正月初一(完) 金秀得到了容佩的提醒,现在皇贵妃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了,虽然之前也不会说是轻易放过金秀,但在金秀认为来看,皇贵妃不过是小打小闹,要金秀丢脸难看罢了,算不得什么实际性的迫害,可现在不一样了,金秀摆明了自己个不会服从皇贵妃的管教,不仅是当面刺了皇贵妃的出身,更为让皇贵妃所对着金秀厌恶无比的事情在于,不仅是皇帝要皇贵妃分派给金秀和富察氏当差的权力,皇太后也是这样发话了,六宫之中,似乎很难分得清楚皇太后和皇帝到底是那个更尊贵更有权力一些,但若是两个人都对一件事儿表达了同一个意思,那么这个意思肯定是可以在六宫之中贯彻执行下去。 两人都表达了要分派差事儿给金秀和富察氏的意思,那么皇贵妃是必须要遵循的,而皇贵妃已经掌握了六宫事务,这是她最看重的东西,皇太后不喜欢她,不要紧,但是皇太后不会来管六宫具体的事务,皇帝也不屑来管,毕竟太麻烦了,这是皇贵妃最为看重的东西,权力是任何人都不愿意分润出去的,六宫嫔妃不行,更别说这些福晋们了。 皇贵妃一定是会想要金秀倒霉的,当然,金秀猜不到皇贵妃会不会要自己个死,如果有很好的机会,皇贵妃绝对会推自己一把,让自己个死的更彻底的。 金秀沉思了一番,觉得容姑姑说的很有道理,苍蝇不叮无缝蛋,自己个虽然尽量老实低调,但身上破绽还是有的,“一是外头暂且不必去,”金秀想了想,“我外头也有要钱的法子,只是若是被人知道了,到底是不好;二是在宫里头也不能越了规矩,该是怎么做,该是办什么都谨慎一些,不能踏错一步。” 她没说出来,但的确是心里头暗暗给自己提醒,之前已经是见过了两次的福康安,接下去这段时间,是绝对不能再私下见面了,这也还好金秀知道经常和福康安见面不是什么好事儿,赐宴的时候也是让永基去的。 容佩脸上的表情直接表示出来她压根就不信金秀会这么老实,“福晋若是会这么做,今日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 金秀打了一个哈欠,“我可从来不是会闹腾的人,只是若别人惹到我头上来,我也不是束手待毙的。好了,姑姑,今夜已经很晚了,明日还要朝拜皇贵妃,你早些安置吧,我也要早些休息了。” 这会子已经是四更天了,若是再不睡,只怕是真没得睡了,容佩也不啰嗦,行了礼就退出去,金秀思索了一番,回到了寝殿,永基拿着一本书躺在被窝种,睡眼稀松,听到声响这才惊醒过来,“你回来了怎么在外头耽搁了这么久可有什么事儿吗” 金秀将永基手里头的书放在了外头,自己个也进了被窝,侧过脸对着永基笑道,“没事儿,夜深了,爷,早些安置吧。” 一夜无话,当然其余的宫殿之中其余的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不过这都是寻常说不出什么特别的来,皇贵妃自然生气,可其余的人,也不见得是多少的能在除夕夜安然入睡,金秀精心策划的这一套连环计,让这一夜和自己的未来,或者是对着家族未来有期待和发生变化憧憬的人,彻夜未眠。 她自己个倒是睡得不错,到了天麻麻亮,还是小巧和福子进来唤醒了两人,梳洗毕,两人坐下来一起吃早点,昨夜还没来及说金秀交代的事儿,于是金秀就问了,“爷昨个和福三爷说的如何” 永基似乎还没有睡醒,懒洋洋的,喝着奶茶也提不起什么兴致,“你都说我不必问了,也不必告诉他什么,只是将话儿传递过来,他倒是有些惊讶,却不知道是不是不屑和我说的缘故,也就没追问什么。” 金秀窃笑,也没有搭腔,“阿哥做了这事儿,只怕是接下去,很多人都会承你的情呢。” 永基奇道,“这是你筹谋的事儿,怎么和我有什么干系” “我做的事儿,可都是算在爷的身上哟,”金秀朝着永基眨了眨眼睛,“我在皇太后和八福晋面前,都说是您叫我来通传的。” 永基正在喝奶茶,听到这话,忍不住都呛了一下,“咳咳你这说的什么”永基瞪大了眼睛,惊恐的说道,“这怎么成如何可以这样” “爷也要好好想想将来如何过日子了,”金秀说道,“不求大富大贵,但外头的人和官儿,都是要好生结交一番的,不为了别的,以后当差的时候有些准备,不至于说是孤立无援。” “这个事儿若是办好了,军机处哪里大有裨益,外头督抚哪里也有人认识了,万一若是有人求上来,爷也可以安排几个差事儿出去,不叫人看低了。” 永基摇摇头,“我不怕人看低了,只是怕风险大,若是被皇阿玛知道,我在私下结交外头的人,他老人家必然是不悦的。” “知道,”金秀笑道,“所以咱们接下去就不必多管什么了,我昨个深深得罪了皇贵妃,接下去可是要夹起尾巴老实低调一些了。” 永基起初也不知道为何皇贵妃突然生气,还是他和永瑆一起回来的时候,永瑆打趣金秀的时候,永基才明白的,他又叹气,“你这又是何必” “没事的,”金秀夹了一块发糕细细的吃了,“反正不和,不如明摆着撕破脸,面上一团火,心里头一把刀,更让人防不胜防。” 永基知道金秀是有主意的,于是也不多劝,“我也不来劝你,横竖你比我有主意,”而且永基也知道金秀都是为自己个着想的,“只是你小心些就好,若是她拿着六宫的规矩来压你,我就算是求她,也只怕是没用。” “是,”金秀温柔的说道,“我一定会小心的。” 永基出门去给皇帝请安,今日他们男人还有男人的事儿。 。 五十二、合宫朝拜(上) 金秀她们也有女人的事儿,就是正儿八经的一件大事儿,若是本朝要修史,那么必然会重重提上一笔的大事儿,那就是皇贵妃今日会正式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贺。 国语鲁语下“命妇,成祭服。”韦昭注“命妇,大夫之妻也。”唐陈鸿长恨歌传“每岁十月,驾幸华清宫,内外命妇,熠耀景从。”新唐书礼乐志五“皇后初采桑,典制等各以钧授内外命妇。皇后采桑讫,内外命妇以次采,女史执筐者受之。” 内命妇指的是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及未婚的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还有宗室之母及其正妻、经过君主正式册封的嫔妃,基本算是住在宫里头的这些女人。 外命妇,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诰命夫人,指的是已婚的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等,及所有经过君主敕封爵位的官员之母或正室部分朝代时,侧室也能成为外命妇,但有人数上的限制,有时后妃除生母以外的女性直系尊长如养母、祖母、从祖母等也能获得君主敕封爵位。而除公主以外,一般得到外命妇身份的女性,封爵等级皆从夫之官衔高低而定,例如一品夫人、二品夫人、三品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品以下皆为孺人的外命妇等级。 内命妇朝贺算不得什么稀奇,皇贵妃最喜欢摆架子,每日都要六宫嫔妃朝拜请安,但是外命妇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文官的夫人倒还好,可宗室之中那些的福晋,都是十分高傲之人,你只是一味皇贵妃,完全不必来捧你的场。故此上一次金秀闹出自投罗网的戏码的时候,储秀宫的守门太监知道只不过是几位相熟的福晋会在夜里头来找皇贵妃叙话,其余的人爱来就来,若是不爱搭理,那么不来皇贵妃也不会说什么。特别是本朝对着后宫女人限制很严,就算是皇后,别说是对着外朝了,就是对着内务府都没多少约束的权力,外命妇们都是一家之主母,在家里头威风凛凛的,皇后没权,拍皇后的马屁也没用处,又不能帮着自家男人升一升官,换一换头顶的乌纱帽,那么也不必太奉承皇后了。至于皇贵妃么那么更不必放在眼里了,而且在这些世家勋贵的福晋们心里头看来,这位包衣出身的皇贵妃,的确也算不得什么名门出身,素日里头就算是是皇贵妃有来往,面上也不过是淡淡的。 可如今是什么光景本来旧年只是去拜见皇太后而已,今年皇帝特意下旨,外命妇也要来储秀宫请安问好 众人不免就要想到了昔日南氏的待遇,南氏也是从贵妃,再到皇贵妃,再到摄六宫事皇贵妃这么一路上来的,在皇贵妃之后,为了让南氏获得更多的荣誉,给她增加声望,皇帝也下旨过,“凡正旦贺岁之命妇,寿康宫后到翊坤宫请安。” 所以大家伙就不免要想,接下去这位皇贵妃,是不是也要步上南氏的老路子,成为永盛皇帝的第三位皇后 众人不免都各怀心思,若是要再立后,那么肯定政局又要发生变化了,立后是国家大事儿,皇贵妃再怎么得宠,那也是后宫嫔妃,大玄朝的体制和前朝不一样,皇帝宠信什么人,外头的官儿压根就不敢多嘴,所以皇贵妃再怎么得宠,外面的人都不会放在心上,可如今若是要立后,那么众人就要想一想,能不能在这里头赚到什么好处了。 这一日内外命妇,够得上,配得上名号的都济济一堂,除却是真的生病走不了路下不来床的,都已经到了,储秀宫虽然是东西六宫最富丽堂皇的,可到底不是中轴线上的乾清宫和太和殿那么宽敞,人多了之后竟然是有些走不开,金秀和富察氏被委托了重任,一个唱名,一个引导,分批次让外命妇入正殿朝见,要和皇帝大朝会一样,让各级官员在冷飕飕的室外跪拜,皇贵妃现在是做不出来的,但是正殿又是颇为狭小,百多号的外命妇要分批次按照品级入内,金秀和富察氏如何认得这些人还好外命妇们也非常懂事,按照自己的品级也依次站好,金秀又有容佩帮衬着指点,容佩是知道外头这些人的,在金秀耳边小声的提醒金秀,有些辈分小的,倒是简单些无妨,但辈分大的,需要认真行礼,辈分大小可不能够单单从年纪上看,有些年纪小的,看上去和金秀差不多的福晋,辈分倒是比皇帝还要高一级。 少说话,多陪笑脸,这才好不容易把整个过程完整的办了下来,富察氏更是畏手畏脚,还好两个人一起搭伙,金秀唱名,见过礼后,让富察氏带着进去请安,这样的话倒是让富察氏省力了许多。 外命妇分批入内请安问好,宫里头的嫔妃也不得空,六宫嫔妃分列储秀宫正殿两边,好像是皇帝上朝的时候分列两班的文武大臣,如此站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说,每次外命妇跪拜的时候,嫔妃们也要一起跪拜,真是累得苦不堪言,还不能偷懒,皇贵妃眼睛锐利的很,盯着大家伙呢。 这样说来,反而是在外头走来走去的富察氏和金秀更舒坦一下,这里热热闹闹的把这个事儿办好了,好歹也没有出什么差错,今日皇帝要在乾清宫大宴百官,宫内这边就不安排饮宴了,大家都参拜请安过后,陆陆续续也就散了,留下几个皇贵妃相熟的人坐着说话,皇贵妃今个有更重要的事儿,所以也就是放过了金秀和富察氏,让两个人出门去。 外命妇各自也散了,有自己家女眷在宫内当嫔妃的,那自然去拜见,索绰伦氏刚才金秀没来得及说话,但已经约好去舒妃宫中一叙,皇贵妃放过了众人,这里无事,金秀于是预备着到永寿宫去。 五十二、合宫朝拜(中) 永盛三十三年正月初一是一个好天气,虽然冷,但是天气极好,太阳高照,照在人身上暖和,北风大了些,却也不算是太刺骨,金秀和容佩从储秀宫出来,朝着南边走去,头一个宫殿就是翊坤宫,这里头依旧是人影罕见,宫门紧闭,容佩目不斜视,倒是金秀还留在这里看了几眼,“福晋难道来过这里” “来过,”金秀笑道,“之前住在永寿宫的那一夜晚上睡不着了,出来溜达,就在这里遇到了十二阿哥,十二阿哥似乎很怀念娘娘。” 容佩喟然不语,“昔日娘娘的宫殿是怎么装饰的”金秀好奇的问容佩,“我倒是没进去瞧过,是不是和皇贵妃的储秀宫一样。” “主子娘娘宫中最是朴素,秉承昔日孝贤皇后的志愿,不喜奢华。” “这还有什么趣儿”金秀奇道,“万岁爷不是那种喜欢简朴生活的人吧” “皇后在六宫之中应是嫔妃表率,如何能够喜欢奢华若是万岁爷喜欢什么就办什么,那么还有什么六宫之主的身份地位” “是有了地位,但也是因为这些事儿了失了万岁爷的信任和宠爱吧” 南氏昔日必然是有宠爱的,不然的话不可能以三十多岁的年纪成为皇帝的第二任皇后,而且是在皇后的位置上,诞下了几个阿哥和公主,要知道这个世界之中,三十多岁的女人已经是不适合生育了,寻常的大户人家,这个年纪的正室夫人都不会再继续生了,老爷若是觉得子嗣还不够,那么也还会再选几个年轻貌美的侧室来生育孩子。而南氏三十多岁还能诞下不少子嗣,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而为何后头皇帝会如此厌弃呢,大概还是为了这皇后的地位吧,容佩没有反驳,只是默默说道,“尊严和宠爱,向来是难两全的。” “我瞧着是不尽然,”金秀不同意容佩的想法,“娘娘看来还是太固执了些,”不知道变通。 “福晋现在说话是轻巧极了,”容佩讽刺的说道,“你素来喜欢读书,肚子里也有墨水,岂不知道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你不在那个位置上,怎么知道那个位置上是多难,如今皇后如何您自然不知道,可皇贵妃怎么样您还不知道吗那是风箱里头的老鼠,两头受气,如今皇贵妃是不受皇太后待见,可皇帝还是宠信的,可若是两头不讨好,这个位置就是坐在火坑上了” 昔日的南氏估计就是这样,因为要端着皇后的规矩体统,失去了皇帝的欢心和宠爱,又因为六宫之主的名分,和皇太后的权力发生了重叠,故此皇太后也不待见南氏,这才是南氏最后落败的最根本原因。 金秀还是不以为然,但她还是认可容佩的观点的,“你说的不错,不在那个凤座上,不知道那个位置是什么风景,不知道坐在上面寒风如何。” “福晋想不想坐那个位置上”容佩跟在金秀的身后,看着金秀的后脑勺,突然就来了这个一句。 金秀有些不知道容佩说的是什么位置,转过头来,眼神有些迷惑,“嬷嬷什么意思” 容佩将头朝着翊坤宫的宫门摆了摆,“主子娘娘在正殿之中的那个位置,福晋想不想坐上去” 金秀这才回过神来,吓了一大跳,“姑姑说的是什么呢我可没有这样的心思” “嘿,”容佩冷笑一声,“福晋的心思大的很,你就算是没有这个想法,可你想想看,你做的事儿,无非还是推着十二阿哥朝着那个位置上去。” “绝无此事,”金秀断然否定,她又紧张的看了看左右,“姑姑这话要谨慎些说,不能够乱说。” “得了吧”容佩不屑一顾,“万岁爷年纪有些了,谁都想着这个事儿,昔日主子娘娘和万岁爷闹翻,起因虽然很多的事儿,但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十二阿哥的未来。谁都明面上没敢说,可谁私底下都在想着这个事儿呢,八阿哥十一阿哥都是会这样想的。” “福晋要干这些事儿,肯定还是为了十二阿哥的未来,您说没想过那个位置,奴婢是不信的。” “不管姑姑信不信,我都没有想过那个位置,现在压根就不用想那么远,”金秀笑道,“万岁爷是快六十了,可万岁爷身子好的很呢,再当个几十年,不是事儿。” “你又如何知道了” “就是因为我会推会算,掐指这么一算,知道天下大事儿”金秀故作玄乎的神秘说道,“万岁爷的身子好的很,现在想那些事儿的人,以后的结局一定会很难看,姑姑,你一定要记得这一点。” 永盛皇帝绝对绝对是属于超长待机的皇帝了,如今才永盛三十三年,按照历史的进程,你懂得,那起码还有一半的时光来坐在宝座上,若是觉得皇帝年近六旬,很多事儿要开始预备起来,那真是蠢钝到极点,急切之间就会被人看穿,被看穿了那就意味着什么,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喜欢迫不及待想着把要自己个取代了的儿子的。特别是这些千古一帝,绝对不容许自己的皇权被任何人染指。 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成。 金秀提醒容佩,“姑姑一定要注意着,谨言慎行,我没有那个心思,十二阿哥也没有那个心思,十二阿哥找到我的时候,也只是说想着保全自己,为了未来可以好生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他不想留在宫中,但是没想到万岁爷会这样下旨。” “但是福晋一定是更想留在宫中。” “是,”金秀大方承认,“十二爷说的要远离宫廷,我认可,但不是现在,我认为没有一个好的爵位在身上,没有差事儿当着之前,不应该出宫去,远离宫廷,这是一个不妥当的事儿,既然是身为皇子了,那么就不能够随便要一个普通闲散宗室都有的爵位,也不能够没有差事儿。就这样出宫是不成的。” 。 五十二、合宫朝拜(下) 没有差事儿就是没有权力,没有权力的皇子,将来会过得很惨,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在这个身份上,却没有任何能力,那么将来的光景如何,将来的岁月如何,那就不是自己个说了算了,要靠皇帝的怜悯。 “比如八福晋,肯定是会在羡慕我和富察氏有了差事儿的,只是万岁爷没有吩咐给她也差事儿,这是为什么,无非还是因为她住在宫外,进出宫禁没有那么方便,住在宫中不是永远要住着,而是现在,阿哥得了军功,但还不能够正儿八经的和外朝的人有什么来往,在宫里头读读书,有机会在万岁爷面前凑一凑,这就够了。” “阿哥没有差事儿,福晋倒是先有了,”容佩说道,“也不知道皇贵妃接下去会给您什么差事儿,不过奴婢想着也不会是什么好差事儿,”容佩的语气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十一福晋算起来真是与世无争的好性子了,和福晋您完全不同,都被分了这样一个差事儿来,真是倒霉极了” 两人也不好在翊坤宫这里逗留太久,若是被人看到了,必然会别有用心的觉得金秀和容佩在追忆南氏,南氏在大玄朝永盛皇帝的后宫之中,是一个禁忌话题,不能够让大家伙光明正大的提起的,两人复又朝着永寿宫走去,金秀说道,“这个差事儿我瞧着是不好当,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难当的。” 永寿宫近在眼前,容佩也不啰嗦,不耽误金秀进去拜见舒妃,“福晋日后就知道了,十一福晋的麻烦,接下去也要开始了,”容佩依旧是幸灾乐祸,“您两位福晋的好日子才到呢。” 金秀心想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好像巴不得自己个倒霉一样的,自己倒霉有什么好处至于十一福晋你觉得她要倒霉了看看热闹倒也罢了,如今这是怎么说的 似乎看穿了金秀的心想之语,容佩说道,“福晋想要拔尖,这心思是人人都有的,只是在宫里头,想着拔尖出头真的是千难万难,嫔妃尚且如此,福晋这个做晚辈的,更是如此,福晋且试一试,自然,闹得灰头土脸的也是寻常,老话说的好,吃一堑长一智。福晋现在年纪轻,兴致头高,总觉得什么事儿都能够靠着这劲头办得成,殊不知这世界上,就靠着自己个来办事能办成的,到底是少些的。” 若是寻常年轻人,是不耐烦听这些人生的经验的,但金秀也是过来人,也是在职场之中经历过风雨的,非常明白容姑姑说的话儿半点不假,“你说的极是,我是有兴致,但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如今我却还一个小小的福晋,差事儿办不好,那也是应该的。大不了脸皮厚些,还怕什么” 论起脸皮厚的程度来说,宫里头的女人少有比得过金秀的,唾面自干,绝对不是玩笑话,金秀非常清楚,为了无关紧要的面子问题而难过,可真的是没必要,人不就应该是实际性的生物吗 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吼滴。 两个人一起入了永寿宫,马佳宫女早早在这里等候了,见到金秀前来,忙上前请安,马佳宫女不想到容佩也来了,又带着吃惊的语气说道,“姑姑也来了。” 容佩只是点点头,却不说话,两人一同跟着马佳宫女到了偏殿,索绰伦氏和舒妃正坐在炕上说话,索绰伦氏见到金秀,忙下地,就要朝着金秀请安,金秀忙拦住,“太太这是做什么”金秀笑道,“怎么好端端的还朝着我来行礼了”她扶住了索绰伦氏,将她按着回到了炕上,“我认了宁老爷当阿玛,您自然就是我的额娘,怎么还有额娘朝着女儿行礼的道理呢” 索绰伦氏心里头舒心,笑道,“虽然老爷认了您做干女儿,可您如今是福晋,是主子,我朝着您请安是应该的。” “不必如此,”金秀笑道,舒妃忙请金秀坐下,金秀就坐在了炕对面的交椅上,“我不过是阿哥福晋,算起来在娘娘面前,到底还是小辈,怎么算什么主子呢” 舒妃对着索绰罗氏笑道,“咱们这位十二福晋,可真是厉害极了,旁人再也是比不过上她的,就算是皇贵妃那么趾高气昂的人,也不得不在咱们福晋面前低头她横行霸道这么些年了,到底是真不知道还这有对手还是个晚辈,你是没见到昨个皇贵妃被挤兑的模样,看着真是叫人解气” 显然,刚才舒妃已经和索绰伦氏已经说过昨夜的事儿了,索绰伦氏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眼神之中还是带着深深的疑虑,“福晋这样说话,只怕是皇贵妃恨极了她,日后,”索绰伦氏担忧的对着舒妃说道,“福晋在宫中的日子难过了。” “且不着急,如今瞧着万岁爷倒是抬举咱们福晋,还正儿八经的对着皇贵妃吩咐,要她分派差事儿出来,这可真是有意思了”舒妃高兴极了,倒是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架势,“万岁爷虽然不怎么管后宫的事儿,可到底还他说了算,皇贵妃也是要听,你且放心,有我帮着你呢,万事不怕皇贵妃如何。” 金秀心想您老人家别给我添麻烦就是了,我就不指望着您老人家要帮衬什么。在她看来,舒妃无疑是猪队友的一位,但是还真没想到,舒妃是可以帮助金秀的,“皇贵妃必然是要分极为难的差事儿给你,她可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你在宫里头,无论是做什么差事儿,那都是缺人的。” 舒妃吩咐马佳宫女和李有全上前,“我宫里头这宫女和太监,都还算排的上用场,以后,”舒妃叫马佳宫女和李有全给金秀磕头,“你们两个带着宫里头的奴才们都听福晋的吩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安排什么,就是什么,若是要你们办什么事儿,都不必回我,她就是你们的主子了,可清楚了” 。 五十二、合宫朝拜(完) 听到舒妃这话,两人忙跪下朝着金秀磕头,金秀有些不解,站了起来,“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却是不懂了。” “我是瞧出来了,你的本事呀,比我要强上百倍,”舒妃笑道,“以前你还是个在家的姑娘,就能帮衬着我对付皇贵妃了,如今入宫来,又是福晋的身份摆在这里,凭着你的脑子,日后自然前途无量,我这是不成了,”舒妃叹气道,“哎,这永寿宫,虽然靠着养心殿是最近的,”舒妃抬起头看了一圈四周,“但是说起来,和冷宫差不了多少,我这辈子就也是就这样了,我不求什么,只求看到皇贵妃的结局,我这就一辈子就够了。” 舒妃真是自己不舒心,还想着要皇贵妃倒霉,不过想着她一辈子过的抑郁,又是无儿无女的,只能是和皇贵妃纠缠到底了,舒妃又缺一些手段和头脑,也只能是处于下风了。 “我如今就是这样子了,可底下的人,不能一直跟着我埋没了,之前也没有人可托付的,其余的人,都是外人,我说起来到底是不放心的,只有是你,”舒服起身,站在了金秀的面前,拉住了金秀的手,“福晋才能让我放心把这些人都交给你。” 这话来的很突然,要求也是很特别,但金秀不能够拒绝,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现在的确是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帮衬自己。 宫中生活,没有自己的一拨人是不成的,金秀的那几个小太监和宫女,干事还算爽快利索,但是否忠心,金秀不敢保证,而舒妃的这几个人,刨开那些吃里扒外被清理出去的,马佳宫女和李有全带着一拨人,还是很靠谱的。 关键是忠心。 能够陪着舒妃这样没有恩宠的过了十几年,若是没有忠心,那是熬不下去的,小太监小宫女们还可以改换门庭,去别的地方当差,可李如全和马佳宫女这些各宫的首脑人物,是不可能换人投靠的,换人投靠,别人也会怀疑你的忠心。 所以舒妃要找一个可以托付下去,对方也可以放心用这些人,可以依靠为心腹。 金秀点点头,“娘娘的旨意,我原不敢辞,只是我如今到底还只是一个阿哥福晋,算不得娘娘可以托付的重要人物。” “你如今不重要,将来一定重要,”舒妃忙说道,“这我若是不信你,还能信谁呢我的儿,且不说别的,纳兰氏的将来,只怕还是要托付在你身上呢” 索绰伦氏适才许久没有说话,这时候也款款起身,“娘娘说的,也是我想说的,老爷启程到南边的时候,也告诉我,纳兰氏一族的的身家性命,都要托付给福晋,福晋说要分派什么,也要我们一体遵循。” 金秀看到了舒妃眼中的期待和渴望,点点头,“娘娘既然是这样说,我答应下来就是。”于是复又坐了下来,受了马佳宫女和李有全的大礼,“起来吧,既然是舒妃娘娘这么吩咐,我自然答应下来,你们还是要跟着舒妃娘娘跟前的,”金秀也对着舒妃说道,“我如今是福晋,不是正经后宫的主子,不能够使唤那么多人。” “是,如今自然还在我这永寿宫里头,”舒妃见到金秀答应下来,心里头似乎一块大石头落地,整个人的神色都轻松起来了,“你有什么事儿只管分派他们是了。” “如今还没有什么差事儿,日后若是有了,少不得要叫他们来办,”金秀说道,“在宫里头我没有得力的人,我阿哥所那些太监宫女,我不敢十分用着,怕不知道底细。” “这话可是再对不过,上次除夕的时候,太太也是在里头的,皇贵妃想着要对付咱们,咱们都预备下了,都还有人去通风报信,我就把那些人都打发出去了,这些人既然那时候会想着背叛我,日后总是也会做出不得了的事儿来,所以都打发了走,免得我看着心烦。” “不合适的奴才,打发就打发了,”索绰伦氏今日总觉得舒妃似乎不太对劲,带着春节的喜气劲儿,又有一种末路颓唐的意味,于是忙劝慰道,“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儿,娘娘还是保住自己的身子才好。” “哎你说的不错,我是该保重自己个的身子,”舒妃笑道,“先是要看咱们十二阿哥如何出人头地,再看十二福晋怎么样的出众才好,这些看到了,我才是高兴呢” 这边说了一些话,金秀也不是白来的,还是先问舒妃,“皇贵妃接下去必定要还要交代差事儿给我,我却有些惶恐,不知道她会拿着什么来,若是实在太难的,只怕是不成” 舒妃说道,“宫里头的差事儿大多都不难,只是繁琐些,你若是问我这个,未免也是问错了,我却是没有理过差事儿,这事儿呀,福晋你该问你们容姑姑,昔日她可是跟着南氏娘娘料理了好些年六宫的事务,这里头的规矩什么的,只怕她比皇贵妃还要清楚些。” 金秀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她转过头来看着容佩,容佩眼神淡定,似乎就等着这一刻了,有这么一位大神在,金秀倒是放松了一些,“这样说来,倒是极好,我就不怕了。” 一行人说笑了一番,舒妃又留两人用膳,金秀贤打发了容佩回去告诉一声,就在这里留下来了,“却不知道芳哥儿如今如何了”金秀倒是有些挂念纳兰信芳了,“如今还在广州吗素日里头可有书信来往” “也是有的,只是不多,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昔日跟着他阿玛的脚后跟去了南边,就呆在广州不愿意回来了,我去写信几次,都是叫不回来,只是说南边宜人的很,不愿意回来。”索绰伦氏对着金秀担忧的说道,“听说他在缅甸大军阵前闯了不少名声了,家里头都偶尔有拜帖来,上次广西巡抚孙大人入京的时候还特意来府上拜见过,只是不得见。” 。 五十三、新的差事(上) 孙士毅昔日入京来,倒是想着要来和他心中惊为天人的“纳兰信芳”见一见面,只是奈何真正的纳兰信芳还在宫里头呆着呢,假的“纳兰信芳”还在广州逍遥自在,如何能够找得到,纳兰信芳在广州却也不是招摇过市,还是很低调的,和洋人们在接洽生意,为了征缅商会的物资不仅是和十三行的人打交道,更是要把金秀所教授的内容,在实践上要再历练历练。 “男儿志在四方,本来就是要出去当差的,”金秀笑道,“芳哥儿跟着在南边赚了不少的好名声,接下去对着他出仕当官儿有好处,现在还年轻,多少历练历练才好。” 索绰伦氏点头称是,但又担忧说道,“只是不能跟家里,我倒是有些想念了,他是家里头的长子,弟弟妹妹都指望着他呢,我和他老爷也说过几次,只是老爷说不必我管,也不用他管,我这真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起来,我倒是有些想芳哥儿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金秀说道,的确自从自己选秀成功后,和永基还有纳兰信芳在广州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纳兰信芳了,之前还偶尔有书信来往,纳兰信芳问一些外头事儿的缘故是什么,金秀也会耐心回信解答,可入宫之后,书信来往就不怎么方便了,内外有别,又有皇贵妃在一侧虎视眈眈,内外私通消息是大罪,金秀虽然是光风霁月,但人言可畏,这样的知识也不该是掌握在一个女人家手里头。 所以不仅是纳兰信芳这边断了书信,就其余的地方,若是真的有必要,也只是叫人传口信出去最好,没有白字黑字嘛,自然就没有什么要紧的证据会被抓住了。 在座的三个都对着纳兰信芳很是疼爱,尤其是舒妃,“我都还没见过芳哥儿呢,可真是想念的很,到底还是宫规森严,外男不得入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见呢这辈子许是都见不了的。” 这话说的就有些伤感了,“今个正月初一,怎么好端端说这个了”索绰伦氏忙说道,“不必如此伤感。” “将来有的是机会,娘娘不必担心,”金秀笑道,“如今到底还年轻,也不算是正经出仕,将来若是能够当一个御前侍卫,这见面就方便些了。” 当然了御前侍卫当了,也并不是说可以肆无忌惮的出入六宫,但多少抬头不见低头见,傅恒昔日当御前侍卫的时候,也时常去长春宫和姐姐孝贤皇后说话,虽然规矩森严,但森严之外,也有人情可讲,所以只要是纳兰信芳将来当个御前侍卫,也是可以来给舒妃请安了。 “若是如此,我可真是阿弥陀佛了” 三个人说了一会话儿,马佳宫女说午膳得了,于是又摆好了碗筷,容佩回去之后就没回来,打发了福子来伺候金秀,“阿哥也没回来” “是,”福子回道,“说是万岁爷那边有什么事儿,和十一阿哥都去了。” 金秀点点头,舒妃笑道,“看来如今十二阿哥也好起来了,万岁爷心疼他这个十二皇子了” “我倒是想着万岁爷少对着十二阿哥关注才好,”金秀说道,“娘娘还不知道宫里头如何只要是那么稍微多关注些,有人心里头就不痛快。” “自然,自然,人家就是如此小家子气,也是没法,出身如此,”舒妃心领神会,“只是十二阿哥如今是阿哥里最出众的了,谁都是要看着他的。” “这话就过了,”金秀笑道,“将来的事儿谁都不知道呢,十二阿哥不过是拔得头筹罢了,将来的事儿,还是要慢慢办。” 这边一会用了膳,金秀又吩咐福子,“太太进宫了,该拿些东西出去,咱们没什么可派的,叫张太监来,预备着几盒饽饽给太太带出去,多少也是自己个的心意。”福子领命去,不一会回来禀告,“张太监说今个要伺候乾清宫大宴,不得空,派不出来。” 这话就有些不对劲了,不是才给了赏银吗这就派不出来了金秀有些奇怪,但随即领悟,皇贵妃摆明车马要对付自己,地下的太监自然就不敢对着自己如何厚待,皇贵妃那样的小性子,给他们穿小鞋,是太正常不过的了。 “既没有,也就罢了,”金秀对着索绰伦氏笑道,“倒是让太太见笑了。” 闲谈一番,还是归到了金秀的新差事儿上来,容佩给舒妃的压迫感还是有的,容佩不在,舒妃说话也就自在了一番,“若是论起来,正月是没有什么差事儿的,到了二月,那就是要行亲蚕礼了,自从南氏过身,亲蚕礼都是由皇贵妃来主持。” 亲蚕礼是由皇后所主持,率领众嫔妃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餵蚕,以鼓励国人勤於纺织的礼仪,和由皇帝所主持的先农礼相对。透过这样的仪式,不但有奖励农桑之意,也清楚界定男耕女织的工作区分,自周代以后,历代多沿袭奉行。 根据本朝的规定,行亲蚕礼要先祭祀先蚕神。祭先蚕于农历三月份择吉举行,皇后和陪祀人员提前两天就进行斋戒,届时穿朝服到先蚕坛,祭先蚕神西陵氏,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如果当时蚕已出生,次日就行躬桑礼,如蚕未出生,则等蚕生数日后再举行。躬桑前,要确定从蚕采桑的人选,整治桑田,准备钩筐。皇后要用金钩,妃嫔银钩,均用黄筐;其他人则用铁钩朱筐。躬桑当天,皇后右手持钩、左手持筐,率先采桑叶,其他人接着采,采时还要唱采桑歌。蚕妇将采下的桑叶切碎了喂给蚕吃。蚕结茧以后,由蚕妇选出好的献给皇后,皇后再献给皇帝、皇太后。之后再择一个吉日,皇后与从桑人员到织室亲自缫丝若干,染成朱绿玄黄等颜色,以供绣制祭服使用。单纯仪式性的东西还要持续好几天。 五十三、新的差事(中) 舒妃觉得金秀接下去要接的差事儿,可能是亲蚕礼,但金秀不这么认为,皇帝要行劝耕礼,相对应的六宫之主就要行亲蚕礼,这两位一男一女相对应的就是要昭告天下,我们大玄朝是最重视农桑的,所以皇帝和皇后或者是实际上的六宫之主来亲自做,这是非常具有仪式性的礼仪活动,政治意味非常浓厚,昔日的南氏就是因为还在贵妃的位置上,皇帝就下旨让南氏来主持亲蚕礼,世人就都知道,接下去的后位必然是归属南氏了,而同在贵妃位置上的纯贵妃大家伙就都知道,她没戏了。 所以皇贵妃除非失心疯了,才会让金秀插手亲蚕礼的差事儿,就算是帮衬着,配祭的人也是不行,皇帝也不会给外朝的人一个政治暗示,用抬高十二福晋元氏的事儿来告诉大家,自己更中意皇十二子多些。 所以亲蚕礼是不可能的,金秀不做这个打算,亲蚕礼只能是皇贵妃的独角戏,再加上她相熟关系好些的嫔妃作为配祭,除此之外,其余的人只能是当群众演员,使不上劲儿。 金秀倒是觉得皇贵妃不是傻子,不会将一些之前就有的差事儿交给自己,毕竟自己个除却自己的脑子之外,还有最大的作弊器容佩在身边,容佩跟着南氏料理了十几年的六宫事务,就算是皇贵妃想着要暗算或者是刁难自己个,无论是拿出什么差事儿来,金秀都可以接下,只要提防皇贵妃暗地里谋算自己就行,至于太难的事儿,相信也不会交给自己个办,皇贵妃再怎么小家子气,都还是皇贵妃,起码不会在面上光明正大的为难自己的儿媳妇。 三个人讨论了一番,但似乎也讨论不出什么,舒妃是没有主意之人,索绰伦氏不是这宫里头的人,自然也是说不出什么话儿来,舒妃对着金秀还颇为艳羡,觉得金秀接下去必然可以扬眉吐气了,而她浑然不记得金秀会有什么危险和风波。 舒服是这样单纯的心思,不免让金秀哭笑不得。 舒妃这里也只是作为闲话之地了,今日不过也不算是白来,把舒妃的这些太监宫女都算是领来自己个可用了,这就是非常足够有用的一群人,舒妃和皇贵妃,哦不,是对着六宫之主不尊敬许多年,能够对抗这么些年,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处在下风,但总是还有一些自己个的势力的,纳兰永宁也时不时的派人送银子给舒妃输血,这些人会有大用处,金秀暗暗下了断定,不说要干什么坏事儿,但在通风报信,打听消息,打点上下的事儿来说,这些人很有用。 要什么差事儿,不是金秀要着急的事儿,这不是自己个要做的,钦安殿的法事,金秀抄写的佛经,皇贵妃没有再挑刺,因为这个事儿皇太后已经发话了,“不算什么正经差事儿。”那么皇贵妃就不能够在这里再挑刺了。二月份钦安殿的法事,金秀提供了佛经,皇贵妃没有啰嗦什么,接过去直接焚烧了事,皇贵妃似乎是改了性子,就连素日请安问好的刁难都没有了,就没有把金秀放在眼里,似乎就失去了金秀这个人,只是和嫔妃们说话,若是有必要,就也只是和富察氏说话,把金秀当做了空气,金秀也乐得自在,自己个随大流请安就好,任何事儿和自己个都无关。 到了二月份就要预备亲蚕礼了,果然,金秀等人是摸不到什么差事儿的,就连亲蚕礼都不必参加,只是六宫嫔妃当着皇贵妃的陪衬出席罢了,金秀等人压根就没有安排什么,富察氏本不是喜欢出风头之人,她压根就不想去,因为她的难题到了,再怎么拖延,二月份也是柳树要长出嫩芽的时节,六宫嫔妃们的春装又要安排起来了,今年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了富察氏,富察氏还没去看过绸缎,各宫的主子们就已经打发宫女太监来问过富察氏了,富察氏手忙脚乱,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一日又是来到了金秀这里,富察氏委实是觉得自己个压力太大了,忍不住又来哭诉,“那家都要最好的东西,可如今皇贵妃娘娘还没有把多少绸缎布匹告诉给我,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了。” 金秀劝慰富察氏,“且不必着急,那些东西皇贵妃不给你,那就是她的事儿,和福晋你无关,你只管先把各宫娘娘的意思都登记下来,谁要什么料子,谁要什么颜色的,都记下来,然后再按照着品级大概的算出来,等着皇贵妃哪里给了你一个数,你再来仔细分一分就是了。” 金秀提的是一个好主意,富察氏稍微放心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对着未来带着悲观的情绪,“这事儿实在是难办的,皇贵妃那儿还没有告诉我一个数,但若是人人都够,我想着她们也不会来这么多人要我如何如何了,”富察氏忍不住抽泣起来,又是拿手帕拭泪,“这样得罪人的差事儿,竟然是交给了我” 金秀还预备着劝慰几句,外头章嬷嬷来禀告了,“储秀宫来了马公公,说要传旨,皇贵妃的旨意。” 金秀忙起身,富察氏也不敢坐着,两人一同出了这起居的暖阁,到了外头中庭,马有德趾高气昂的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金秀看上去还颇为眼熟的太监,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金秀和富察氏忙行礼,马有德忙道,“哎哟,奴才可不敢受福晋的大礼,哎哟,十一福晋也在这里呢您那个差事儿,都办好了” 富察氏脸色惨淡,也不好回什么,只是让莲叶扶了起来,站在一边等着,“皇贵妃有旨意,”马有德调侃了富察氏一句,也不搭理她了,今个来的目的不是这个软弱的十一福晋,而是要来找这位元氏。“给十二福晋的差事儿安排下了。” “以后这就是您的差事儿。” 五十三、新的差事(下) 金秀对着自己可能会面对一些困难的差事儿是有心理预期的,皇贵妃不可能让自己个做一个简单的事儿,也不会让自己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的,皇贵妃肯定要刁难自己,可这刁难自己个,就必然要出名正言顺,冠冕堂皇的招数来,起码在明面上,不能够让人觉得皇贵妃是在刁难金秀,这又是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去哟呵,你之前不愿意给正经的差事儿,只是让元氏抄写佛经,但如今你又预备着刁难她了是不是竟然分了那么难的差事给元氏。 所以金秀大概的想了想,觉得皇贵妃会分给自己个一些繁琐些的,但是不会太难办的差事儿,繁琐意味着容易出错,而且皇贵妃也方便指手画脚,但金秀真的没想到,自己个竟然接了这么一个差事儿 金秀大吃一惊,脸色大变,这个反应让马有德非常喜欢,金秀脸色巨变,还半跪在地上听旨的她,忍不住就抬起头来问马有德,“马公公,这事儿,”金秀带着颤抖的声音哆嗦着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哎哟,福晋这话,奴才就听不懂了,什么是什么意思呀” “我说我的这个差事儿,公公没有说错吧”金秀脸色惨白,“要我做什么” “皇贵妃的懿旨,十二福晋即日起,管理南府戏班。怎么,十二福晋听不清楚吗” “什么” 皇贵妃在储秀宫翻看了这个月的账本,又分派了敬事房和各房一些事务,上午的事儿才算是都忙完了,她觉得甚是疲倦,于是到了东暖阁里头歪在炕上歇息一番,她对着自己的身子有数,之前南氏被废,自己个怀着身孕就被封为皇贵妃,在孕中大为高兴也就罢了,但之后就马上主持六宫事务,不免劳神太过,月子里头也不得清闲,到底是失了调养,如今身子时常觉得累,特别是要端端正正的坐着处理了好些事儿之后,总觉得腰酸背疼的,整个身子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性子。 鸣翠端了一碗什么东西来,“主子,这是朝鲜进贡的红参,小厨房炖了四个时辰了,还加了冰糖,太医说,高丽参最是益气补血,趁热,娘娘喝几口吧。” 皇贵妃闭目眼神了一会,这才慢慢张开眼睛,拿着银汤匙喝了几口,也就放下了,“这是几年的高丽参” “御药房说是二十年的,这个年份的高丽参药性最是温和。” “有二十年”皇贵妃奇道,“我这嘴里头总是淡淡的,这参味都吃不太出来,还以为是什么寻常的。” “主子娘娘今年开春就没歇息过,”鸣翠伺候着皇贵妃喝了参汤,再叫其余的宫女把碗拿出去,“”六宫这么多事务,实在是忙的很。 “是忙,所以,万岁爷不是叫我也给其余的人分点差事吗”皇贵妃懒洋洋的窝在炕上,宛如一只慵懒的狮子猫,“我最是听万岁爷的话儿,怎么会不分派万岁爷也心疼我,要我好生休养呢。” 皇贵妃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了泪珠,“马有德人呢去通传了吗” “刚才已经去了,这会子想必已经在阿哥所通传着呢。” “那就好,”皇贵妃微笑,“我倒是迫不及待要看着元氏的脸色呢,想想真是有趣。” “主子,奴婢有些不明白,宫里头那么多差事儿,怎么派了这个差事儿给元氏”鸣翠有些不明白皇贵妃的旨意是什么意思,这一次皇贵妃自己个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这个主意,马有德和鸣翠她自己个出的主意,都被皇贵妃否定了,这是皇贵妃乾纲独断的主意。 “元氏那个丫头身后有容佩跟着呢”皇贵妃笑道,“论起来,六宫这些寻常的事务,还能有什么是容佩不知道的我无论是交给她什么差事儿,有容佩帮衬,她都能妥善的办了” “那我还白白送了一个大功劳给她,所以我思来想去,这六宫的事务,宫里头的事儿,一件都不能交给她,若是交给她必然是办的好的,如今我是看出来了,这个元氏,要比富察氏厉害百倍,富察氏不足为惧,而这个元氏,真的是要好生对待。” “娘娘思虑周全,奴婢们是再也想不到这么多的。”鸣翠拍了皇贵妃一下马屁,“所以娘娘,分了南府的事儿给元氏” “是的,只有这些不是寻常差事儿的差事儿,才能为难住元氏,”皇贵妃说道,“寻常的差事儿,难不住这个孙猴子只有是这些看着不太寻常的事儿,才有可能刁难住她,鸣翠,我这心里头也不知道呢,只怕是这个人又有什么手段施展出来,就算是南府都困不住这个人” 皇贵妃的确是有些担心,虽然如今元氏还没有正儿八经的领了差事去,就已经是多次让皇贵妃添堵了,若是这一次自己个潜心打算的事儿,没有办成,那么元氏又要得意了,自己个又要添堵了 “元氏才几岁的年纪,就算是知道怎么管人,那也不知道南府的戏班子是要怎么办”鸣翠笑道,她只是觉得让一个福晋去管着南府,到底是奇怪了些,要知道这个事儿,原本就不是皇贵妃自己个管着的差事儿,皇贵妃似乎并没有资格让元氏去管南府,她倒是不觉得皇贵妃的这个主意不好,“娘娘的意思,也不是要元氏来料理什么钱粮之物吧” “自然不是,若是要她来料理钱粮之物,岂不是太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了”皇贵妃笑道,“南府的事儿,我可是做主不了,还是先问过万岁爷的。” 鸣翠大吃一惊,“万岁爷觉得这事儿可以” “怎么不可以是他自己个吩咐要给两个福晋分派差事的,我不过是顺着万岁爷的意思办。” 在永盛皇帝面前,皇贵妃的理由就很充分了,“万岁爷既然是觉得要派差事儿给她们两个,无非是觉得想要栽培栽培,这既然是要栽培,那么就该加重担子,富察氏已经领了那个差事儿了,元氏难道还想着要再简单些这必然是不成的” “万岁爷就这样答应了” “我说有些人看着伶俐,但当差只怕是还差一些,元氏如今是御前奏对很不错,但实际上当差理事,能不能有些样子,单纯靠着嘴巴上功夫是不成的,万岁爷觉得我说的不错,也就点头答应了。” 南府的差事儿,是内务府管着的,实际上皇贵妃并不能管到内务府其余衙门的事儿,只能是管理敬事房的一部分内容,内务府提供给后宫多少东西多少物资,皇贵妃只有分配的权力,其余的想要安排内务府的人手,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要先问过皇帝,请示皇帝的意思才行。 “这事儿,还是我在除夕那夜听到万岁爷的话儿才想到的,”皇贵妃笑道,“万岁爷说如今的戏都不新鲜,没什么可看的,元氏既然是这么激灵,想必是能帮着排一些新戏出来吧” “这可真是太妙了,主子娘娘,”鸣翠真心的佩服道,“万岁爷听戏极为挑剔厉害,想着除夕夜那一出戏,咱们都说好,可万岁爷就说不好。” 永盛皇帝在艺术上的造诣极高,除却他的审美有些农家乐,还有喜欢乱盖章之外在艺术上的鉴赏水平的确是极高,除夕之夜在淑芳斋的赐宴听戏,鸣翠也是听到的,所以这才是觉得皇贵妃的这个主意真高,“元氏想着要胡乱敷衍,可真的是不成了万岁爷最是厉害,戏好不好,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我也是这样想着的,接下去就要看她的本事了,是不是和嘴巴上的功夫一样的厉害,”皇贵妃得意洋洋,“南府那边,怎么料理,我是一概不管,若是问我要钱,我也是没有,我倒是要看看,她能办出什么花样来” 这里说着话,马有德回来禀告了,告诉了皇贵妃一个特大喜讯,“十二福晋险些哭了出来,连连问奴才,这南府的事儿,她怎么能办” 皇贵妃大喜,好么,总算是让这个死丫头难看一次了皇贵妃起身,忙问马有德,“可是真的” “主子,千真万确”马有德喜滋滋的说道,“十二福晋这么问,奴才就呵斥她别不知道好歹,寻常阿哥们都分派不到这样管着一个衙门的差事儿,这完全是皇贵妃娘娘器重福晋,才把这么一个重要的差事儿交给了她,奴才让她要好生管着,别辜负了皇贵妃娘娘的期望,还有这宫里头上上下下,都喜欢听戏,这是最要紧的事儿,可不能够办砸了。” 皇贵妃哈哈笑起来,“哎哟,我还以为她是孙悟空,真的能七十二变,什么差事儿都拿得下来,如今瞧着也不能够啊” “娘娘抬举那个丫头了,”马有德忙陪笑道,“什么黄毛丫头,当不起娘娘这样看重。” “也不能小看了她,之前就是小看了她,反而是自己个吃亏了不少,”皇贵妃得意的笑了一阵子,因为心情好,身体状态也好了起来,这会子精神头十足,“不要小看了她,咱们也要多多照顾着她,明白了吗” 皇贵妃意味深长的话儿,让马有德清楚明白“照顾”是什么意思,“奴才知道了。” “南府的管事去了吗” “老刘已经跟着奴才一起去了,”马有德忙回道,“这会子正留在那里呢,南府如今日子可不好过,老刘若是要哭着问十二福晋要这个要那个的,只怕十二福晋还真的难办呢。” “这可如何是好”皇贵妃假模假式的担忧道,“咱们可不能放任不管呢南府那边,该打招呼还是要打招呼的,十二福晋是要去做一些事业出来的,若是办不好,怎么和万岁爷交差” “奴才就是这么和老刘说的,这些年南府少了许多进项,供奉们也不如当年的好了,万岁爷正是不喜欢的时候呢,如今有了新的人来主持,那么最好了,把这些事儿一概都办了,横竖上头有人管着呢,不怕没有进项。” “南府的开支,咱们这里可管不着,那是内务府拨出去的,”皇贵妃拿着手帕笑道,“不过呢,老马,咱们也不能小气了,咱们这里,若是她来要什么,也是要给的。” “娘娘的意思是” “这个死丫头很是精明,如果来问我要东西自然是我该给的,不能不给,若是不给,只怕是她将来又说是我的过错,”皇贵妃现在对着金秀非常谨慎,决意不能够让金秀抓到任何自己的把柄。 马有德明白,“奴才知道了,凡是咱们该办的,自然要让十二福晋办起来,可其余的,不该咱们办的,那么自然就不归着咱们管。” “就是这个意思。” 皇贵妃现在只有一件事儿,是最挂在她心里头的,就是如何登上这个后位,这个后位想要当上去的确是艰难,但的确是皇贵妃一心念念的事儿。 为什么要登上后位,皇贵妃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所以这和现在看起来颇为有才的十二阿哥,必然是会发生冲突了。 皇贵妃还想了其余的法子来对付永基,只是如今却不必说什么,只是还要管好十二福晋元氏的这个事儿,“元氏这一次,绝不可放过她,”皇贵妃咬牙说道,“她蒙混不过关的,只要是等着她出丑,那么我就要请万岁爷下令,将她和十二阿哥都要逐出宫去。” “这事儿记不得,”鸣翠劝皇贵妃不必着急,“明年就是万岁爷的六十大寿,今年差不多事儿就要预备起来,宫里头必然又要忙着,娘娘还是先办好这个差事儿才好,万一万岁爷见到这甲子圣寿办的好,龙颜大悦,顺了主子娘娘的心思,这岂不是就最好了” “有什么好的”金秀带着哭腔,这时候倒是让富察氏来安慰她了,“怎么叫我去管戏班子了” 。 五十三、新的差事(完) 永基这一日还在上书房温习功课,小叶子突然跑了进来,趁着给永基添茶的时候,凑在永基的耳边急切的说了几句话,永基原本脸色淡然,可听到这话,不免脸色大变,他看着小叶子,脸上带着询问之色,小叶子用力的点点头,永基忙起身,朝着师傅说道,“吴师傅,我宫里头还有事儿,今个就要先回了,向您告假。” 吴师傅正在看书,听到这话,点点头,“罢了,你有事儿自管去,只是今日的课不可耽误了,回去还要再温习一番。” 上书房此地都是皇子们的教习之所,之前福康安也在此地学习,只是这些年他长大之后也知道避讳,再加上他本来就是高傲的性子,不耐烦在这阿哥聚集的地方伏低做小,故此学了几年,也就是到咸安宫去读书了。这里就单纯只剩下几个近派宗室王爵的子弟并几个阿哥。 八阿哥是在这里读书年岁最大的,最小的十五阿哥永琰才启蒙,年岁上差距很大,所以上书房的学习倒是也是分门别类,根据着阿哥们的进度分别的来,负责永基学业的是吴师傅,这位吴师傅还管着咸安宫官学的一部分差事儿,算是兼职当差。 永基答应下来,这才出去,八阿哥放下了书本,看了看永基,若有所思,“这可真是难得”八阿哥对着十一阿哥永瑆笑道,“十二弟素来勤勉,无一日不来上书房,怎么今个突然就回去了。” 永瑆正在画画,今日他画了一幅春江飞云图,江面上的那几只绿头鸭画的很是精细,栩栩如生,他听到了八阿哥永璇的话语,抬起头来笑道,“估计是十二福晋叫十二弟回去的,这位福晋可是厉害的很我瞧着十二弟泰半的事儿,都是她来做主,一点都瞧不出来是小门小户的出身” “可真的如此”永璇挑眉,语气带着不相信的意思,“我倒是没瞧出来” “之前十二弟安排了几个人,说叫我以后当差了带着他们历练历练,这事儿,十二弟不好说出口,倒还是咱们这位弟妹,在我面前说了好一番话,”永瑆对着元氏那样说话,倒是有些不满,总觉得这个女人就算是私底下也没有资格对着自己咄咄逼人,故此说话带了一丝半带玩笑的讽刺,“真是看不出来还是妇人比起十二弟来说,可能说会道多了偏生十二弟如今看来,倒是还是一个软耳朵,日后只怕是这位福晋做主咯。” 永璇心里头一动,“想必也不至于,娶妻娶贤,福晋贤惠些也是好的,虽然十二弟性子绵软,但想必也是有自己主意的,这位福晋虽然出身差了些,可到底还是能帮忙的,十一弟的福晋不是更好系出名门,又如今得了正经的差事儿办了,我在宫外都听说,各宫里头的娘娘都要从十一福晋这边领春衫的料子呢。” “罢了,罢了”永瑆听到永璇提起了自己的福晋,不免心烦意乱了起来,原本是下笔如有神,这会子手一抖,将那只绿头鸭一下子就画长了尾毛,不像是绿头鸭倒是更像是山鸡了,这一幅画显然就有些画蛇添足,完全破坏了原本的意境,永瑆心里头有些恼怒,他放下了湖笔,“我家那个福晋,不提也罢” 永璇见刺了永瑆一次,倒是心里头暗暗发笑,“这是做什么十一福晋可是出自富察家,世家出身,许多地方都能帮着十一弟你吧,怎么,听着十一弟的口气,好像还颇多不满吗” “富察家再怎么样,那也是昨日黄花了,”永瑆微微冷笑,看着永璇说道,“如今八哥的岳丈才是最厉害的,傅中堂荣退,而八哥的岳丈尹相成了领班军机大臣,尹家厉害的时候才刚刚到,做弟弟的比不上哥哥,我的福晋,自然也是比不上八嫂了。” “十一弟何必妄自菲薄,”八阿哥永璇叹气道,“八哥这个人你还不知道腿脚上不方便,素日里头又喜欢喝酒,也不指望要有什么出息了,日后想着能够有个差事儿当当,这一辈子太太平平的过下去也就是了,咱们这一母同胞,”永璇看了看左右,也无人来打扰自己说话,“我不想着你好些还能想着谁” “如今这十二弟有了爵位,又是经常得皇阿玛的宠爱,在咱们这些兄弟们里头,可以说是拔了头筹的,别说是愚兄了,就算是十一弟你也是比不过吧,”永璇说道,“哎,咱们也只能是看看了。” 且不说这两兄弟如何交谈,永基忙回到了自己的阿哥所,根据小叶子的禀告,说是金秀在屋里头痛哭流涕,接了一个吓死人的差事儿,永基十分诧异,按照他所知道的金秀性格,压根就不是那种会被什么事情吓得痛哭流涕的人,若是真的金秀如此了,那么证明着这件事儿真的是十分棘手,让她都没办法解决。 永基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烦意燥,他之前早就叮嘱过金秀,不要强出头,如今倒是好了,果然是被皇贵妃一心一意的针对着,没有得了便宜,倒是得了坏处来 越想越着急,永基走的越发快了,原本要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过是两盏茶的时分就到了,到了阿哥所,到处都没有人,永基忙自己个打开门帘,卷帘的福子甚至还来不及来,“福晋呢” “在里头坐着呢。” 永基忙到了东次间,见到了金秀坐在炕上,正在低着头看什么,永基见到似乎金秀这会子还算平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是怎么了我听小叶子说,今个皇贵妃来传了什么难为的事儿给你做了” 金秀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是自然的微笑,“这小叶子说话也忒快了些,怎么爷一下子就回来了” 小叶子跟在永基身后,见到金秀这会子神色自然,不由得奇道,“福晋适才不是都哭了吗奴才可是从没见过福晋这样” 。 五十四、南府之事(上) “奴才那时候可是吓坏了,真的不知道什么差事儿这样的难,福晋一向子是最有主意的,奴才想着福晋都不成了,实在是慌了神,这才马上就来找主子爷了” 永基坐了下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金秀,的确是在金秀的脸上看到了一些泪痕模样,看来的确是哭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贵妃十分器重我,给了我一个拒绝不了的差事儿,让我去管着,”金秀合上了面前的书本,淡然说道,“南府的戏班。” 永基听到这话,刷的一下,马上就站了起来,险些打发了要上来敬茶的小巧,“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要你做什么呢” 金秀也是苦笑,“我也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来的爷,算起来,我就算是再要做什么差事儿,那也不是要去做南府的差事儿呀” 永盛皇帝在位年间,移内中﹑和乐﹑内学等太监,习艺于南花园,隶内务府,因称南府,以别于西华门内的内务府。南府在圣祖朝期间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平南王吴三桂之子吴驸马的府第。按照封建迷信的说法,这座宅第犯“五蛊七煞”“五蛊”就是指大厅的五根柱子与庭院各方不对正,“七煞”就是指院内有七口井。为此,无入敢住,故作为宫中教戏的场所,因而称之为“南府”。 “这是内务府的差事儿啊,”永基大吃一惊,但吃惊之后就是深深的疑惑,“皇贵妃应该是使唤不动内务府的,这事儿很是蹊跷” “我也在想这个事儿,思来想去未免有些想不通,”金秀苦笑道,“唯一的可能” “是什么” “这事儿是万岁爷同意的。” “皇阿玛怎么会管这个事儿”永基疑惑说道,“这是小事儿而且又是你们女人家的事儿,皇阿玛日理万机,如何得空” “是万岁爷同意的,但不一定是万岁爷出的主意,今个那个马太监得意洋洋的过来,话里头含枪带棒的,我就知道,必然是皇贵妃出的好主意”金秀苦笑道,“她必然是知道容姑姑跟着咱们,六宫的事务一定是可以办得好,这才是会找了一个不是六宫之内的差事儿来” 就好像是富察氏接的这个差事儿,若是给金秀,金秀当然不会难办,只要是容佩拿出昔日的规矩制度来就成了,再根据嫔妃们的受宠和地位的变化,适当的削减或者是增加就足够了。得罪人是必须的,但只要是公平一些,自己个有定论,不必被别人的要挟或者是打招呼所困扰,那么自然也是就没什么了。 可是千算万算,还真的没想到皇贵妃居然来了这一招,原本金秀还对着皇贵妃素日里头颇多轻视,觉得她都是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只是在规矩上,或者是礼仪上训斥自己,这些只是让自己个难堪,但实际上是做不到什么大的伤害。 而这一次,真的让金秀正视起了皇贵妃,这一次的招数宛如羚羊挂角,天外飞仙,真是毫无踪迹可言,饶是金秀千算万算,也真的不知道,皇贵妃居然是会从自己的权责之外,找到了南府这里的差事儿来自己干 “这可如何是好”永基这么一听,也是慌了起来,“不如我去求了皇阿玛,免了这个事儿罢了。” “若是免了,不就是顺了皇贵妃的意”金秀却是不这样看,她慢慢的摇头,“只能是接下来,到时候完成不了,再被呵斥也是不迟。” 永基的反应和刚开始金秀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如出一辙,“管着南府,到底是难听了些这些戏班上的事儿,都是不入流的东西,素日里头看看倒也罢了,怎么还叫你来管着了”永基虽然对着金秀温和,对着太监宫女也和气,但他必然是有一些等级观念的,“如此的话名声可真的不好听” “皇阿玛对着戏上的事儿十分精通,你若是随便混一混,也是不成的,更不必说皇贵妃必然是会暗暗里头使绊子的”永基摇摇头,“依我看,还不如辞了罢了。你又不是我们这些阿哥们,不当差也没什么打紧的。”永基说到就要做到,算起来,他还是很心疼金秀的,这会子见到金秀难为,他就要起身出门去,“我这就去养心殿请安,告诉皇阿玛。” “爷有这个心思就够了,”金秀心里头暖洋洋的,她也起身,把小叶子赶了出去,又吩咐道,“南府的刘太监刚才被我打发走了,你且出去拦着他,不许他再来进来,如今我这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不能够听他在这里胡咧咧,再叫人去问李如全,叫他把南府的事儿打听打听来看,我要知道那里头的事儿。” 小叶子见到金秀镇定自若,又指挥如意,就知道金秀必然是有法子解决,响亮得应了一声,“奴才就知道福晋肯定有法子好像是在南边一样,就算是外头再怎么样乱糟糟的,咱们都能好生过去” 小叶子这话可真是有水平了,金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别碎嘴了,赶紧着去。” “怎么南府的掌事太监已经来过了” “是。已经来过了,”金秀拉住了永基,让他再坐下,“和马有德一起来的,一来就没说什么好话,我没理他。” 金秀所谓的没理他,还是有缘故的,适才的大惊是真的,但是大惊失色,这就是假的了,只能是在马有德面前表露出自己很难受很震惊的样子,皇贵妃才会高兴,在很多时候,金秀还是很善解人意的,不会到处都给别人下不来台。 所以在当庭听到皇贵妃谕旨的时候,金秀震惊到差点痛哭流涕,而富察氏一下子惊吓的忘了自己个的难差事,倒是搂住了金秀,安慰了好些时候,马有德满意的离开了,末了还交代了皇贵妃的要求,“福晋是最厉害的,那么总是要给南府找一些好的戏吧” 五十四、南府之事(中) 金秀被刚才这个消息吓得哆哆嗦嗦的,“公公说的话儿是什么意思” “万岁爷早就说了,南府的戏听来听去都是那些个,没有什么新鲜特别的,”马有德非常满意见到素日里头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十二福晋今日却是花容失色到了这样的程度,于是说话就更是添了三分的张狂和嚣张,“南府也是伺候皇家的,万岁爷都觉得不过如此了,可见南府的差事儿办的一点都不好,皇贵妃最是要看顾万岁爷的意思,万岁爷说不好,娘娘自然也是要分担的,可思来想去,都没有什么伶俐人可办,也没人能办得。” 马有德背着手弯下腰,得意洋洋的望着跪坐在地上的金秀,“福晋多厉害呀,不仅是皇贵妃记住了您,就连皇太后也说你聪明伶俐,万岁爷更是不必说了,亲自和皇贵妃娘娘说要交代给你办差事儿,这可是从来没有的,几位主子都喜欢福晋,您说,您不该出点力吗” 金秀忙道,“臣妾又不是万能之人,如何能够管好南府的事儿呢” 马有德才不接话,他也不会和金秀争辩什么,这个十二福晋能够说话说的让皇贵妃都堵住说不出什么来,自己个当然是更不成了,所以马有德只是继续说道,“您可以的,福晋,不然的话,您怎么当这个福晋呢南府的事儿,娘娘交代了,都归着你管,若是要用什么银钱的,可以来找娘娘,其余的,娘娘就什么都不管了,免得好心当成驴肝肺,您不领情” “我怎么如此敢”金秀忙起身,又朝着马有德福了福,“我实在是尊敬娘娘之极,再也没有的了” 这会子倒是嘴巴上乖巧很多了,只是太晚了马有德心里头冷笑连连,“娘娘说了,福晋您呀是有主意的人,只怕是最嫌别人多嘴了,所以皇贵妃娘娘一概事务都不管,只是问福晋,什么时候能够办好南府的差事儿,什么时候能把万岁爷想看的新戏给排出来” 马有德追问金秀,金秀却是不肯答应,“臣妾不敢接这个差事儿,臣妾做不来” “您当皇贵妃的谕旨是开玩笑的吗福晋,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马有德对着金秀的推诿软弱不屑一顾,“皇贵妃要你半年之内,起码要办好这个事儿,不能够耽误了下半年的事儿,让奴才想想,端午节若是要你交差,这是妥妥当当的刁难你了,那么还是要晚一些,恩,皇贵妃说,七夕节,七月初七,要见南府的事儿有什么变化,福晋,您听明白了吗” 金秀低着头不说话,马有德得意洋洋的离开,临走前又使了一个眼色给刘太监,刘太监正预备哭穷哭惨,但金秀这时候几近奔溃,压根就没有理会刘太监,只是让富察氏搀扶着自己个进去了,刘太监正预备跟进去,却被小叶子拦住了,“刘总管,您别怪罪,这会子福晋心里头难受呢,有什么事儿,且等会再禀告如何您老多担待” 刘太监如何会听这小太监的使唤“这可不成”刘太监摇头宛如拨浪鼓一般,“上头已经把南府的戏班子,都交代给了十二福晋,我这就必须要朝着主子说好了事儿,让她来主持呀。” “也不急在一时刘公公,”小叶子笑道,“主子眼下吓坏了呢,只怕是什么花儿都吩咐不了,还不如且等着,公公且喝碗茶,歇一歇,等会再听福晋有什么交代且不迟嘛” 刘太监心想没想到这阿哥所的小太监竟然也是这样的牙尖嘴利,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他原本想着要闹一闹,但也知道小叶子是跟着十二阿哥的,再怎么样,打狗还要看主人脸,于是也不方便发作,只是将双手插在袖子里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小叶子,“你这小东西,到底是跟着十二阿哥的,说话真是滴水不漏那我就在这里头等着,等着福晋吩咐我怎么办” 金秀不预备理会这个掌事太监,能够跟着马有德一起来的,不是沆瀣一气,就是狼狈为奸,好不到哪里去,这个任命太突然了,金秀完全没有准备,永基说要回了这个差事儿,金秀认为是不必,“若是不战而败,到底是让人看轻了去,现如今我还有时间和精力去试一试,试过了再说办不成倒也好些。” 这是说明一个人还是需要一些勇气的,识时务是重要的,但敢于迎接挑战更重要,所以金秀虽然有些惊慌失措,但还是决定要接下这个差事儿。 “有为才有位,如果没有作为,那么就没有座位。”金秀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想要在这宫中占据一席之地,没有作为是不成的。” “你倒是这样心宽,”永基叹气道,他又觉得有些好笑,“那怎么适才又哭鼻子了” 金秀哈哈一笑,“虽然惊恐,却也不至于惊恐如此,”她带着自得狡黠的笑容,“皇贵妃喜欢看我哭鼻子,那我就哭给她是了。” 小叶子去搬了永基这个救兵,目前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永基见到金秀似乎很镇定,还是提醒了她“皇阿玛对着南府的事儿颇多微词,觉得不算是什么好戏有见到。他老人家十分聪明,而且对着这些戏上的事儿很是精通,不能够随便打发了事我自然是知道你不会随便打发的,”永基见到金秀眉毛一挑,于是忙解释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的,只不过是提个醒罢了。” “爷说的极是,这事儿我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办,”金秀复又摊开了书本,仔细的查一些资料,“这个戏上的东西,我也是不太懂,还是要好好学一学。” “此外,”金秀拿起笔,在自己的册子上画了画,“我还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个管法,这事儿若是不和皇贵妃问清楚,再问她该要的东西要来,我也办不好这个差事儿。” 五十四、南府之事(下) 金秀不着急,因为刚才永基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着急过了,而且是真的着急,就连富察氏都震惊于金秀的着急,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十二福晋模样,她都自动提议,“福晋请勿着急若是真的难为,不如我让三哥去和万岁爷求一求,把这个事儿给免了,你觉得如何” 富察氏就算是自己的那个差事儿再难再可怕,她自己个再难受,倒是还没想过要父兄出面,可为了金秀,见到金秀如此着急,倒是想着这样的法子来帮助金秀,金秀心里头一暖,暗暗点点头,富察氏这个人,按照道理来说,两人应该是和阿哥一样,虽然不是敌人,但多少都是要为了自己个的夫君谋算,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身份摆在这里,就是要互相针对着,不暗地里使绊子,就已经是和善人了,又怎么会是掏心窝子来对待对方呢 金秀对着富察氏和气,那是因为金秀觉得富察氏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与人为善,是有限制的。 但是她的确是没想到富察氏竟然是会这样帮自己,虽然如今看着也还只是口头说说,但很多时候能够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金秀微微一怔,心里头觉得暖洋洋的,“多谢,只是如今却还不必如此。”金秀擦了擦眼角挂着的泪水,“如今还不着急。” “你又何必如此”富察氏叹气道,“咱们两个可真的算是同病相怜皇贵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对着咱们这样的上心,我原本闲着也就罢了,横竖我们家那位爷对着我也不过尔尔,老实过几年日子,日后能够放出宫外住着,这就是天大的福气了,怎么皇贵妃还给了我这么难的事儿” 富察氏第一是被金秀连累的,皇贵妃的心理活动金秀都猜得到,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是收拾,反正这两个都要收拾,不如就一起收拾了,反正富察氏看着也是人畜无害之人,顺手也就收拾了。 第二就还是因为富察氏是出自富察家的缘故,皇贵妃原本是想着要和富察家多多联络,攀交情拉关系,能够在有些事儿上帮衬到自己,可傅恒不理会,福康安也不理会,皇贵妃自然有些恼羞成怒,在外朝她管不上什么,但在宫里头对付一个小小的富察氏出身的福晋,那还是妥妥当当的。 富察氏自怨自艾了一番,又来劝金秀,“依我看,不如也跟我一样,试一试办着看看,若是实在不成,就辞了算了,”富察氏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脾气,“难道皇贵妃还杀了我不成” 杀人自然是不会的,但丢面子是肯定的,关键自己个丢面子不担心,还是怕要连累到自己的夫君,“这事儿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办,福晋,”金秀对着十一福晋富察氏说道,“不仅是为了阿哥们,也是为了咱们自己个,别叫皇贵妃小瞧了去” 话说的很激昂,但富察氏还是颇为担心,“这些差事儿不好办,”她本来是想着要元氏来帮自己个,可见到元氏有了大难题,一时半会倒是忘了自己个的困难了,“尤其是你的这个大家伙都喜欢看戏,可谁都不知道怎么要新的戏呀我只知道昔日那汤临川,为写牡丹亭花了十多年的光阴,刚才马太监要你半年就把南府的差事儿料理好,这怎么可能呢” “且慢慢来吧,”金秀镇定下来,慢慢的说道,“不着急,不着急,现在只要我不着急,什么人都会着急起来的。” 寿康宫。 寿康宫是为了奉养皇太后而专门修建的宫殿,虽然不是十分巍峨,但到处崭新,款式样式也是最新的,崇庆皇太后最是信奉佛教,所以专门在正殿和寝殿之间,修建了一个极为精致的佛堂,到处都有泥金点缀万字纹连绵不绝,佛龛之中供奉着一座宣化白瓷观音,一尘不染,宛如白玉,观音面色安详,脸露慈悲之色,手上的净瓶边缘泛着柔和的白光,在冉冉升起的氤氲檀香雾气之中若隐若现。 “什么”皇太后正跪坐在蒲团上低头礼佛,手里头捏着一串紫檀木碧玺佛珠不停的转动着,听到李嬷嬷来报的消息,手里头停顿了下来,颇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皇贵妃给了元氏这个差事儿” “是,六宫都传开了,说十二福晋听到了是这个差事儿,当场就痛哭出声,怕的不得了了。” “痛哭出声”皇太后微微一哂,“元氏是这样胆小之人吗若是富察氏当场哭出来,哀家倒是真的还相信一些。” 皇太后双手合十,嘴里不出声的念了一段经文,这才慢慢起身,李嬷嬷忙扶住,皇太后转身,叫宫女仔细看着香烛,自己慢慢的走到了偏殿去,坐了下来,又喝了一口茶,李嬷嬷把茶奉上之后才说道,“这个差事儿从没有说是内宫妇人办过,十二福晋就算是再精明,害怕了也是有的。” “皇贵妃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皇太后放下了盖碗,拿着手帕擦拭了嘴角,“这样的手段使出来,真是厉害极了,内宫的事儿,还是不让她插手,但又给了一个差事儿,这个差事儿是内务府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拿来的唔,应该是皇帝准许的。” “老佛爷,您觉得,十二福晋能办好这个差事儿吗” “南府的事儿和内务府其余的差事儿,和六宫的差事儿都不一样”皇太后淡淡说道,“元氏是有些手腕的,我看得出来,南府的事儿若是花些心思,她是能料理的。” “可要想看新戏,那是难了,没有这样的厉害,她再怎么聪慧,也是一个女人家,怎么知道怎么唱戏,怎么演戏”皇太后笑道,“皇贵妃这一次要赢了。” “只要是福晋料理好了南府的差事儿,是否有新戏,倒是也不打紧了,奴婢觉得,到时候不胜不负,才是最有可能的。” 。 五十四、南府之事(完) “若是不胜不败,那还是皇贵妃输了,”皇太后笑道,“皇贵妃是六宫之主,而元氏不过是小小的一个福晋,不胜不败,皇贵妃还有什么得意的还是她输了。” “南府,”皇太后转了转手里头的佛珠,“不必多说,肯定是安排下了不少人要预备着给元氏上眼药了,除夕那夜我这么说,魏氏过了这么久才给元氏安排差事儿,必然是把什么都想好了,不必多说,接下去元氏在南府,必然是寸步难行,别的都不必说了,第一个,她乃是内宫女眷,出入宫禁可不方便,南府虽然在西苑那边,可到底不是在紫禁城里头。” “除了这些之外,南府那边怎么样,还真的不知道如何呢,说是龙潭虎穴,也是有可能的。” “要不要叫人去看一看”饶是皇太后在六宫呆了多年,也不是所有的衙门所有的事儿都清楚,都还安排着自己的人手,一代新人换旧人,皇帝登基这么久,逐步就慢慢换上了自己个的人手,皇太后的人渐渐的被替换,除却一些要紧的衙门还有自己的心腹在之外,其余的地方也不怎么熟悉了,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所以李嬷嬷也不知道南府那边有什么。 “不着急,先看看元氏自己个是怎么办的,”皇太后摇摇头,“上赶着可不是买卖,元氏之前算是帮过我,可我也是给她好机会了。” 到了二月,傅恒再三上折子之后,永盛皇帝终于准许傅恒荣养退休,之前是贝子衔享贝勒的俸禄,皇帝这一次又给了大体面,直接就给了傅恒贝勒的爵位,傅恒再三请辞退让,但皇帝只是不肯,这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 尹继善正式成为了军机首辅,领班大臣,在新上任之后的第一封折子,尹继善就表达了自己个要忠君为国,报效皇帝知遇之恩的意思,并且要以傅恒为榜样在军机处做好辅佐工作。永盛皇帝十分激赏,将折子发给军机大臣并各部尚书,要求他们都向首辅尹中堂看齐,都效仿新的首辅的工作态度。 明瑞和阿里衮也一并退出了军机处,屡次上折子也要荣养养老,皇帝问尹继善的意思,尹继善得了消息,知道这是一个交易,于是也会给了一些建议“两位都是功臣,且年岁不大,只是在南边作战,身子有些不好罢了,若是现在就荣养,实在是早了些,但身子不好,在军机处当差实在是辛苦了些,奴才觉得,还不如,请他们去地方上当总督一职军机大臣免了之后,素来还是要讲一些体统的。” 尹继善说的隐晦,但皇帝当然明白,又是功臣又是军机大臣,又是如此年轻,又没有到退休的年龄,关键是没有什么大的过错特别是指的阿里衮,退出军机处之后不安排好,恐怕惹人非议。 这个建议是有道理的,皇帝原本是想着要把这两个人给大学士的虚职,但的确是年轻了些,大学士到底是给年高德重的老臣当的,尹继善的话有道理,皇帝于是让尹继善来谋划,特别指出要体恤功臣,不能够在在偏远的地方去。 尹继善选了浙闽总督给阿里衮,选了四川总督让明瑞担任,这两处都是气候宜人,风景颇佳的地方,浙闽之地远远不如后世之中如此的重要,目前来说,地位远远不如湖广总督,要知道湖广熟天下足,而东南经济之地还是在两江,浙江轮不到什么,地位无足轻重,但是胜在浙闽总督的治所是在杭州,杭州西湖,天下绝佳之地,阿里衮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满,但能够到杭州荣养,也是以退为进的一个绝佳之路。 且不说明瑞在成都休养,更是极好的地方,少不入川,说的就是怕少年人到了四川,被安逸的环境消磨了雄心壮志。 为何皇太后又说元氏帮过她,还是因为阿里衮的缘故,阿里衮性子颇倔,虽然被皇帝呵斥多次,但仍然不觉得是皇帝厌弃自己的缘故,在他看来,自己忠心耿耿,又立下大功,必须是,也应该是一个合格的军机大臣。 但他显然忘了一点,本朝的军机大臣,和前朝的宰相还是各自有区别的,前朝大炎的宰相,那才是起居八座,号令百官的人上人,而本朝的军机大臣,实际上只是皇帝的秘书,不被允许有自己个的主意,阿里衮得到了皇太后的指示,但是他却不愿意就这样退出去,他觉得有些憋屈,甚至是有些犯了倔脾气,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没必要就这样要自己个请辞退出去。 皇太后一时间犯了难,若是撕破脸,现在可真不是什么好时候,而且现在钮祜禄氏也实在是不应该和皇帝撕破脸,别人或许不知道,皇太后心里头却是非常清楚,御极多年的皇帝已经真真正正是天下之主,不容许任何人对着自己的意思有违背,他所不喜欢的人,肯定无法在每日都见面每日都听吩咐的军机处继续出现。 没有办法的办法,李嬷嬷只能是来找另外可以说得动阿里衮的人,这个人选一时间难找,李嬷嬷死马当作活马医,又来找到了金秀,没想到金秀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李嬷嬷见到金秀答应的这么爽快,倒是有些好奇,生怕金秀是在忽悠人,金秀笑道“嬷嬷忘了,我们十二爷跟着傅中堂外放,跟着阿里衮大人还有交情,算起来,阿里衮大人的性命还是我家十二爷救的呢。” 李嬷嬷恍然大悟,“的确如此,若是十二爷能出面劝一劝,阿里衮大人会听的。” 当然会听,无论如何,这算是救命之恩,若不是永基带了金鸡纳霜到缅甸去,阿里衮就要送命在老官屯了。不过这封信,倒不是永基来写,实际上还是金秀写了一封信,也不是用十二阿哥永基的口气来写的,而是金秀写的,她亲笔所写。 。 五十五、无人问津(上) 金秀用“纳兰信芳”的口气,写了一封信给阿里衮,先是叙述了昔日在缅甸同一个战壕内作战的同袍之情,再认认真真在里头和阿里衮仔细剖析急流勇退的道理,又说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以退为进,在地方积累声望,再过几年,日后再度入阁那就是大势所归了。 这些话说的很是深入浅出,所以阿里衮也听进去了,其实“纳兰信芳”说的话有用,还有很大的程度上,也是金秀昔日断言过阿里衮在缅甸九死一生,若是逃过此劫日后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有了这样的断语,阿里衮觉得如今在军机处也是自己需要度过的一个劫难,故此他思索了一个通宵,最后还是决定,要听从皇太后和“纳兰信芳”的劝告,皇太后是钮祜禄氏的长辈,纳兰信芳是有才谋之人,两人都是这样的意见,自己的确该退下去了。 于是阿里衮也上折子请辞,一次不行,连续上折子,如此上了大概半个月的折子,皇帝也安排了几个人的去处,于是不再是下旨挽留,而是直接分派了两人大学士的职位,军机大臣也不免去,一个任四川总督,一个任浙闽总督,在地方上虽然挂着军机大臣的名字,地方上的巡抚布政使等人战战兢兢自然不必说,但两个人都非常识趣,不会仗着军机大臣的身份,还去干涉其余的事儿,比如阿里衮自觉乃是军机大臣,然后去管着两江或者是两广的差事儿,这就是自找死路的事儿了。 现在的军机大臣还未免去,那也只是照顾两人的脸面罢了,皇帝十分满意,对着阿里衮的识趣觉得非常满意,所以这个军机大臣大概会保留久一些,再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给免去,皇帝是最要脸面之人,如果阿里衮自己个不提出来请辞,而要皇帝下令把阿里衮这个征缅一等功臣从军机大臣的位置上给开出去,你有什么理由要知道阿里衮在征缅之前就因为是战功加了军机大臣了只不过是没有在皇帝跟前伺候罢了。 这是皇太后需要感谢金秀的事儿,李嬷嬷这么说,意思就是要皇太后出面再帮金秀一把,但皇太后显然有自己个的想法,“她的确是帮了阿里衮,我是要感谢她,不过若是没有哀家的发话,如今她只怕还是在阿哥所里头抄她的佛经呢。” 皇太后的发话让皇贵妃开始要谋划别的差事儿给金秀,李嬷嬷笑道,“老佛爷您可是把她朝着扩坑推呀。” “我是把她朝着火坑推,”皇太后狡黠的笑道,“可有些人啊,在火坑里能够再飞出来,好像是凤凰涅槃一般,不仅死不了,反而是更厉害一些。” “可十二福晋还是年轻了些,这火坑若是太大,只怕什么厉害的手段没使出来,倒是先被火烧死了。” “若是这样烧死了那也不算是什么值得提拔的人才了,”皇太后放下了手里头的佛珠,端起了盖碗喝了一口茶,“我料定元氏不会这么快死的,特别是阿里衮的事儿这么办出来,若是我猜的不错,永基的事儿,她足够有一半是能拿总的。” 若是金秀在这里听到这话,一定会劝皇太后胆子再大一些,把这个一半也拿走行了。 “不过呢咱们不过问,却也不能够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若是她来找你,”皇太后笑吟吟的说道,最近她的心情不错,阿里衮虽然被外放,但多少也是有了一个好去处,至于内里的皇贵妃,已经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对着几个福晋下手了,皇太后自然是稳居钓鱼台看戏了,心情能不好吗“那还是要帮忙的,不过,也不能够用太多的人和事儿,特别是你,就不能够出面给她去帮衬了。” 李嬷嬷心领神会,私底下来问什么,李嬷嬷自然要帮忙,但若是要她去帮着金秀站台,这岂不是就暴露了元氏和寿康宫的关系了那么在除夕听戏的那一番做作,岂不是就失去了意义。“奴婢知道了。” 皇太后和皇贵妃都想着看好戏,但显然元氏目前没有想叫人看好戏的打算,她杜门不出好几天,就连皇贵妃的呵斥都顾不上了,只是关着门不许外人进入,尤其是南府的总管太监刘太监,被礼貌又坚决的拦在阿哥所的宫门外,刘太监也真是心意坚决,一下子连续五天都呆在门口等着,直到金秀自己个先受不了的,“这个刘太监”金秀正在一本空白的册子上写着什么,听到小叶子来禀告,无奈的放下了手里头的笔,摇摇头,“决心可真够大的” “要不要还是回了”小叶子出主意,“他再怎么样的胆子大,也不敢在宫里头放肆只要福晋不让他进来,他就不能进来。” “不必了,”再这么晾着人家也不是事儿,六宫都等着看笑话呢,若是不给人家机会看笑话,人家怎么会满意呢而且一味着躲避也不是法子,现在要先勇敢的承接过来,南府的事儿,这几日通过马佳宫女和李有全的打听和张罗,大概知道了一些,所以金秀不再是什么事儿都不清楚的雏鸟了,该是去见刘太监了,“叫进来吧。”金秀起身,就着福子的手走了出去,“在正殿里头见他。” 刘太监进来,先是打千请安,随即起身,肃穆的听着金秀的吩咐,金秀也不苛待他,先赐座让刘太监坐下,“这些日子我心里头不痛快,又不想宣太医,所以就在宫里头多歇息了几天,今个才听说小叶子,讲你在外头等了好些时候,这些奴才”金秀轻轻呵斥,“真是不懂事,怎么叫公公在外头等这么久都不通传呢” 这时候背黑锅的当然是小叶子,刘太监也不生气,许是因为管着南府的缘故,刘太监长得倒是一张瓜子脸,只是眉目之间甚是苦楚,倒是有些怨妇的模样,说话轻声细语,颇为符合音律。 。 五十五、无人问津(中) “算起来的确是奴才唐突了,只是奴才也是不容易入大内来请安的,这一次趁着皇贵妃娘娘下旨,奴才才能进来这里听福晋的吩咐,知道这样守着福晋是大罪过,只是南府那边的事儿,可不好办,也有许多麻烦事儿,奴才实在是解决不了,故此只能趁着如今有福晋来主持南府的事儿,才好办” 刘太监说话干净利索,倒是比一般的角儿都还口齿清楚,大珠小珠落玉盘,让人听得很是舒服,虽然是说着难为的话儿,但一点也不叫人生厌,脸上那个苦笑倒是还衬托着刘太监看上去颇为叫人可怜。 金秀不搭腔,反而问刘太监其余的事儿,“听着刘公公说话的声音,倒是颇有些唱腔在里头,是不是也学过唱戏” 刘太监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奴才管着供奉们,跟着他们的确是学了几首,只是到底是难登大雅之堂。” “哦”金秀笑道,“我说怎么你的嗓子好听得很呢,却不知道学了什么是旦角还是小生亦或者是须生” “奴才是半路出家的,如何学的了旦角”刘太监忙说道,“嗓子不成,只是学了几句生角罢了。” “南府的这些人里头,宫外的供奉不算,咱们自己个宫里头的太监,有多少个和刘公公一样,也学过戏的” 刘太监回道“原本之前是没有的,旧年南府新设,这些年来要伺候着各宫主子听戏的时候多了,宫外的供奉应付当差多起来,但供奉们进宫伺候倒也罢了,可底下的那些龙套们,可不好随便入宫,所以万岁爷的意思,让奴才们都装扮起来,起码能够搭把手,演一演龙套就成。” 南府分“内学”与“外学”,内学是指宫廷里的太监,外学是指梨园界的人。现如今,宫中能演戏的太监很多,但他们都是跟梨园界的人学习的。太监在宫内演戏,称为“本家戏”,又叫“承应戏靠”,刘太监虽然是谦虚的说法,但一般的小戏,宫内的太监还是可以应承下来的,并不他所说的那样只是演一演龙套。外学的供奉也不可能是长年累月的在宫里头伺候,除却大节庆之外,一般都是内廷有什么时候要演戏了,南府下帖子要外头的供奉入宫来伺候,外头的角儿入宫的时间,也不过是前一两天进来,有些在外头当红的,又是时常在宫里头伺候的,知道规矩制度,许是当日早一些进宫的都有。 南府的这些太监们耳濡目染,角儿们长年累月的演下来,倒是学了不少东西起来,当然,这不是童子功出身,什么东西都差了一些,技巧上都短了一些,寻常人是看不出来的,但若是皇帝在跟前,刘太监是不敢组织这些人演的,因为在皇帝这样的大家面前演,很容易被皇帝呵斥,龙颜不悦,对着内宫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如今宫里头常演的一些戏是什么”金秀继续追问,“除了南戏之外,还有什么戏是宫里头爱看的” 刘太监还没抛出自己个要告诉十二福晋的困难,倒是她先问刘太监许多些个问题了,刘太监忙回道,“宫里头常演的是吉祥戏,亦或者是神仙戏,比如上次除夕预备下的牡丹亭这种,若是主子们不点,我们也是不常预备的,毕竟一来是难演,二来么,这也不是什么好戏,不能够时常演。” 刘太监以为金秀不懂事儿,所以也不预备说的很清楚,想着蒙混过关,金秀当然知道这里头的事儿,“那么说起来,宫里头就没有什么戏可演了吗” “福晋说的极是,”刘太监没想到金秀问的这么专业,“供奉们都在外头的时候多,能演的也就是那么些戏,若是想要演什么新戏,一来供奉们不得空,二来宫里头也没有人手。” 南府在永盛朝初创,很多事情都还颇为简陋,在南府负责运转的太监不算少,但没有几个称得上是顶梁柱。 “我知道了,”金秀点点头,“原本我不愿意管的,只是到底是皇贵妃娘娘信赖,让我来管着这里,如今你们南府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里头的事儿,又怎么去办呢刘公公,”金秀见到刘太监张口欲说什么,又连忙拦住了,“我知道你着急,可如今我也使不上什么劲儿” 刘太监忙跪了下来,“福晋好歹要可怜奴才,也要可怜可怜南府的其余奴才们,这些可都是您的手下呀,文论是打骂都使得,却是不能够不管着,也不怕福晋听到觉得笑话,南府,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发俸禄出去了” “这算什么”金秀奇道,“万万没有这样的规矩” 南府里有总管太监一人,每月给大家发薪,名日“关饷”,最高薪水是每年白米四十八石,每月三两银子。演戏是每月初一,十五两天演出两场,逢到“大赏”每人得十两银子,“小赏”是四两银子。月薪虽是三两银子,真正发到每人手中,只有二两七钱,那三钱被克扣了。所谓“赏银”,是指皇帝或太后赞赏某出戏,演得出色,就当场“听赏”。 不过这些银子是归属供奉的,而供奉们在宫里头当差,一年到头唱戏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的,这些银子自然不会全部发给供奉们,再加上内务府和太监们本来就会克扣银钱,供奉的薪水越发的少了,除却皇帝会亲自赏赐的银钱外,其余的能寻到机会的都要扣掉点。日积月累下来,宫外的供奉们就越发的不愿意入宫来伺候了,在外头赚多点钱,不好吗除却大节庆实在是没法子必须要应承之外,其余的小演出,能推就推,不是说嗓子倒了,就是说感了风寒要好生静养。 这原本是很寻常的事情,内务府虽然厉害,可也管不到外头的戏班子,南府就更是如此了,宫外真正的大拿们不来倒也罢了,这还不算什么,最要紧的还是别的。 。 五十五、无人问津(下) 供奉们不愿意来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比如那位除夕之夜淑芳斋唱戏的南戏旦角,原本是苏州刚入京的,这样的人,本来就是要到处拜码头,扩大影响面,而且对着官儿还颇多畏惧,内务府有命,自然不敢不从,而且从永盛皇帝的欣赏角度论起来,还真的不算是十分出众的名家,要知道在“思凡”那一折里头,这位苏州来的名角,就险些露馅。 饶是如此,但这位也是这些年来入宫伺候的供奉里算是翘楚了,一句话,就是供奉们的业务能力下降了。或许是宫里头当差不适应,或许是因为打赏太少,让人提不起什么兴致,如今这些还能算是在基本的业务水平之上,或许还是因为皇家的威严在这里,让大家伙还不至于说太过于放肆。 金秀听到刘太监解释了这些,不免心里头有些无语,这些人给赏钱和俸禄都要扣了,人家怎么可能尽心尽力,真真正正的大腕们不愿意来,能来的也就是一些中档次的角儿了,难怪皇帝对着南府的差事儿不满意,这自然是不满意的,最好的人来不了,那么自然是见不到高水平的演出了。 “想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天下哪里有这样的规矩”金秀不赞同的摇摇头,“我可真不敢苟同如此,你们也忒刻薄了些,主子们上头赐给了多少银子,发了多少就该给他们多少,怎么还克扣下来了” “这实在是没有法子”刘太监愁眉苦脸,“南府都许久没有发月钱了,奴才们空空荡荡的,若是不借着供奉的赏赐克扣一些下来,只怕是我们自己个都要饿死了。” “这又是什么缘故”金秀问了一句,随即醒悟,若是再问下去,只怕是又要被刘太监带入沟里去了,跟着别人的谈话节奏,可真的是不行,会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罢了,这些事儿,我也就不来问刘公公了,横竖如今我也管不上南府。” 刘太监跪在地上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福晋您如今得了谕旨,就是您管着南府,如今这南府有事儿,大家伙办不好差事儿,您怎么说管不上呢。” “一来我虽然是住在宫里头,可到底是出入宫禁不甚方便,你们是在西苑吧” “是,”刘太监点头道,“就在南海边上。” “你进宫一趟都这样难了,我出宫去,岂不是更难难道我呆在宫里头就能办好南府的差事儿”金秀叹气道,“这是一个事儿,再者,我如今虽然被皇贵妃说管着这个事儿,可没有说银钱上给我多少,可以帮着南府渡过难关的,刘总管是知道规矩的,南府原本是该跪着内务府来管,不该是后宫的人来管,那么这个银钱,若是问我,我也是拿不出来的。” 没有银子还说个屁,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南府就好像是后世之中大企业下属的一个子公司,濒临破产,人心浮动,但是现在总公司派了金秀来管这个子公司,但是不给人,也不给钱,这还有什么可搞的早晚是要玩完的,金秀才不趟这个浑水起码明面上要表明自己个非常不乐意接南府差事儿的态度。 刘太监这一听,可真的不乐意了,他也不等金秀吩咐,自己个就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福晋您若是这么说,奴才也没有法子,您是主子,什么话儿我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是日日守在您宫外头,”刘太监冷笑起来,“等着您回心转意的那个时候不过奴才也不免要先提醒福晋,皇贵妃吩咐了,说接下去要听新戏的,您若是觉得这样不管就能成事儿的,奴才就服气了到时候奴才大不了掉脑袋,可福晋您也讨不了什么好去” 哎哟呵,这刘太监,怎么还闹起脾气来了说话倒是没有寻常的太监那么阴阳怪气的,金秀微微一笑,这样沉不住气的人,只怕是没有什么心思要来暗算自己当然,这还需要进一步的考察。 “刘公公,你急什么呢”小叶子伺候早边上,见到刘太监要暴走,于是忙拦住,今天金秀主要负责的是扮演冷面冷脸难说话的角色,那么这个白脸还是要有人来扮演的,所以小叶子充当了这个角色,“福晋说的可是真话呀,这不方便出宫去,不方便来西苑,还怎么管着南府的事儿呢” “另外这银子也是该早些定下来的事儿,而不是要问别的什么,”小叶子笑道,“我们家福晋最是心疼地下人了,刘公公管着南府这些日子,辛苦极了,别人不知道,我们家福晋还能不知道呢这银子和出入的事儿,都要解决了才行,这解决了,才能够办好差事儿。” “银子的事儿,奴才是必然没有法子的,”刘太监叹气道,“月钱发不出来,奴才们也只能是扣着供奉们的赏银了,倒不是奴才小气,实在是没法子内务府那边只要是去问,就必然说是到处都缺银子,大家伙都在宫里头当差,吃穿不愁何必要什么月钱。” “出入西苑这个事儿,前个我来的时候,也问过储秀宫的马公公,马公公给了我一个腰牌,这样的话,在宫门下钥之前可以进宫里头奴才能都这样办了,福晋乃是主子,如何不成呢”刘太监忙说道,“奴才愿意去问储秀宫那边,把福晋的腰牌给拿来。” 金秀第一步想要的,就是这个。 金秀微微一笑,“刘公公,你若是现在就叫我找什么法子出来,办好南府的差事儿,我实在是答不上来,毕竟是没有去见过你们是如何当差的,我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呢,皇贵妃既然是下了谕旨,我也自然是要好生管着的,不然的话,抗旨的罪名我担不起,但是呢,刘公公也不能闲着,你写个条陈上来,先说一说南府是怎么运转的,目前有什么困难,接下去怎么打算,都要写清楚了。” 五十五、无人问津(完) “南府的打算,南府的未来,南府现在的处境,你都要一一写明白了,三日之内交给我,”金秀淡定的发号施令,“我看过了之后,不知道的地方再来问你,问清楚了,咱们再一起去南府,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 写东西这可是要了刘太监的命刘太监听到这个命令吓了一大跳,“奴才怎么还会写条陈呢这可是真的大麻烦,奴才虽然还认得字,可到底不过不是睁眼瞎罢了,条陈怎么写的出来” 金秀脸色微微一沉,不悦的说道,“我这第一次交代差事儿,刘公公,就预备推托了吗” 也不知道为何,金秀只不过是稍微沉了一下脸色,刘太监就觉得心里头打了一个突,“小叶子,你帮着刘公公去,”金秀起身走到内殿去,也不理会刘太监,“没写好条陈之前,就不必来了” 这边刘公公好打发,皇贵妃那里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就在第二日,皇贵妃叫人来叫金秀去储秀宫,“主子娘娘问了,十二福晋眼里头到底有没有主子娘娘,有没有尊敬长辈的意思,这么些日子了,都不去储秀宫请安吗” 金秀就等着皇贵妃来催,她才不自己个主动送死,当然,到了储秀宫不被皇贵妃排揎一顿,这是不可能的,皇贵妃当众让金秀罚跪了一小会,呵斥她不知道规矩,竟然敢不来储秀宫晨昏请安,金秀一脸的委屈,“臣妾得了这个差事儿,日夜睡不着,真不知道要如何办,每日都在宫里头哭,想着来求皇贵妃免了这个差事儿,但是臣妾又不敢来。” 皇贵妃心里头大喜,就是要你这样天天哭才好,面上却还是十分的严肃,“就算是如此,也不能够失了你这个做臣妾的本分六宫之中却不能如此没规矩” 舒妃见到皇贵妃有些生气,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出来,“元氏到底是年轻,遇到了事儿沉不住气,又是这样天大的差事儿担着,一时间失了礼数,还请皇贵妃娘娘宽宥些才好。” 皇贵妃今日也不是要在这个事儿上发作元氏的,她还有其余更重要的事情要整治金秀,“罢了,既然你是这么说,我也不好过分怪罪她,说起来到底是晚辈,有些时候失了礼数也是寻常,只是还不能忘了本分,舒妃,你既然是和元氏交好,又是宫里头的老人,得空了还是要好生教导教导她,别忘了礼数,忘了尊卑体统。” 舒妃也被排揎了一顿,灰头土脸的下去了,皇贵妃看跪在地上的金秀,“鸣翠,记下,十二福晋礼数有亏,罚俸三个月。你起来吧这一次念你是初犯,小惩大诫” “这事儿是小事儿,但差事儿,才是大事儿,”皇贵妃见到众人臣服没有人敢吱声,心里头十分得意,深觉杀鸡儆猴之事做的漂亮,如今还要乘胜追击才好,“我且问你,交代给你的南府的事儿,现在怎么样了别告诉本宫,如今都还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呢” 金秀苦着脸,“臣妾无能,只怕是办不好这个差事儿。” 皇贵妃微微冷笑,眼角之中带着些许杀气,“元氏你不是最厉害的吗素日里头在我这卖弄乖巧,怎么到了正经事儿上,你倒是不成了那我且问你,这个差事儿交给你办,到底成不成,八月中秋的时候,有没有能够办好” 若是金秀回答一个办不好,只怕是皇贵妃现在当即就要把她给打入冷宫去,所以众人都看出来了金秀的为难和无可奈何,“臣妾只能是勉力办了。” “不是勉力办,而是一定要办成,这是万岁爷都知道的差事儿,皇太后她老人家也吩咐过,要给你办一些个重要的差事儿,别是抄佛经,我是不信的,你这佛经都抄不好的人还能办别的差事儿吗” “可这上头有旨意,本宫也只能听命,巴巴的选了一个不太难的差事儿给你,你倒是好,还没接手呢,就开始说办不成,若是人人都和你这样懒怠不愿意当差,这六宫还怎么过下去” “臣妾愚钝,只能是咬着牙办了,”金秀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臣妾一个人办不好,只能是求着皇贵妃娘娘大恩大德,帮衬帮衬臣妾。” “哎哟,你这口气真是不小,什么事儿都没办呢,就要人帮衬了”皇贵妃甩了甩袖子,“你且说说,要本宫帮衬什么呢” “南府的俸禄有些日子没发了,那些太监们都过的紧巴巴,掌事太监刘公公告诉臣妾,内务府那边不得钱,臣妾想着要求皇贵妃这里给一些。” “这话听得没有意思”皇贵妃摇摇头,“怎么倒是问我来了” 皇贵妃看了一眼鸣翠,鸣翠就知道要自己个出马了,“福晋真是好不懂规矩这内务府管着南府,皇贵妃娘娘可是管不到内务府的,自然更是管不到南府。既然是管不到南府,怎么还来问皇贵妃娘娘要银子补贴那边当差的太监呢” 金秀畏畏缩缩,“可臣妾有件事儿就不明白了。” “你不明白的事儿多了去”皇贵妃轻声呵斥道,“才多大岁数,见过多少世面,怎么还就知道了天下所有的事儿” “既然是皇贵妃娘娘管不了南府的事儿,怎么又是您下旨,说要把南府交给臣妾的”金秀懦弱的说道,语气都很是软弱,但话语里的讽刺之意一览无遗,“臣妾虽然都是不懂事的,但也知道谁交给臣妾什么事儿,臣妾缺了什么自然是问谁去要。”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她从这一刻起终于明白一点,这一点她之前一直不想承认,那就是无论如何,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和元氏斗嘴。 “既然是皇贵妃娘娘下旨把南府的差事儿交给臣妾,南府的事儿,若是有臣妾办不成的,自然是要来问娘娘的主意才是,这不是正常之礼吗” 。 五十六、约法三章(上) “南府的差事儿虽然名义上是归着内务府管着,可臣妾乃是内宫女眷,内务府自然不会直接下命令给臣妾,想着皇贵妃娘娘适才的话儿,既然是娘娘要历练臣妾,必然是娘娘去问内务府要了南府的差事儿来的,既然是如此,那么臣妾现在不知道南府的差事儿怎么办,到处问不来银子,自然是只能来问娘娘要了,难不成要臣妾直接去内务府,找高恒大人要银子吗” 这一句句话,分别清晰而且迅速的朝着皇贵妃攻击而去,皇贵妃无处可躲,舒妃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但随即醒悟到自己发笑的时间点不太对劲,忙把后半段的笑声掩盖成咳嗽声,可这样突兀的声音一下子就让大家伙都生出来了看笑话之心,这难道还是一出好戏原本想着不过是寻常照例的请安问好,忍受着皇贵妃的耍威风,没想到今日居然可以见到一个小小的福晋,敢在皇贵妃面前,在众人面前的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话,正儿八经的朝着皇贵妃开战了 皇贵妃笑容消失了,表情渐渐的凝固,继而慢慢的变成了铁青色,“你,你好大的胆子” “还请娘娘,”仅需复又盈盈拜倒,只是头没有低下来,反而是优雅又高傲的仰着,目不转睛的看着皇贵妃,“给臣妾一道明路,若是娘娘说南府的事儿,您是不管的,臣妾就不敢来叨扰了。” 皇贵妃敢说吗她压根就不敢说,不仅仅是皇帝那里过不去,皇贵妃在皇帝面前要扮演贤惠的角色,金秀的这个差事儿,是皇贵妃思考了许久朝着皇帝讨要来的,既然是如此,皇贵妃也在皇帝面前承诺过,保证会帮衬金秀,若是现在说自己个不管,那么自然是不可能的,皇帝知道了必然怪罪皇贵妃出尔反尔。 而且若是说不管,那么日后还怎么去约束甚至惩罚金秀说自己个不管了,怎么还去盯着元氏的错处 皇贵妃不能够答应,也不敢答应下金秀的这个话儿,所以她也只能是咬牙憋下心里头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冷眼看着金秀,嘴角却是带着笑,“元氏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本宫料理后宫,这个差事儿既然是宫内女眷办的,如何我也要看顾你,不然的话,怎么当得起这皇贵妃呢” 金秀占了先机,这会子就不适宜再咄咄逼人,于是温顺的低下头来,“娘娘仁德,臣妾感激涕零。” “这事儿既然是交给你办,那么自然,还是要帮着你的,”皇贵妃招招手,鸣翠摆手让小宫女端了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明晃晃的摆着几锭银子,“这是五十两银子,也不是内务府出的钱,而是本宫体己给你的银子,你拿着到南府去补贴。” 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皇贵妃从来不是这样的性子,就算是平日没人得罪她的,她都要安排上耍几次威风,之前大家还不知道元氏是什么人,可今日元氏既然敢当众和皇贵妃唱反调,皇贵妃竟然没有惩治元氏,反而是要赏银子,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儿,皇贵妃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软弱可欺了难道皇贵妃是欺软怕硬之人吗看到强硬的人就反而自己个软弱了下去 如此的话,可真的是太奇怪了皇贵妃可不是这样的人 金秀也有些摸不著头脑,皇贵妃怎么突然转性了,按照金秀今日的打算,压根就不是真的想问皇贵妃要什么银子,算起来,金秀是有一百种方式赚银子来的,压根就没必要来问皇贵妃讨要几两银子,这不过是她说话的手段和方法,借此来朝着皇贵妃发难罢了,可是没想到皇贵妃竟然预备下了银子之前的刁难似乎还是她没有发觉的,皇贵妃知道自己个会发难似的。 怎么预备下了银子 五十两虽然不多,可如今的太监月钱一个月,也值不了几吊大钱,算起来,五十两够用许久了,这个银子发下去,南府的太监和苏拉杂役们的月钱起码能解决了一些,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够么当然是还不够的,但是这五十两既然摆在自己个的面前,多少也是个补贴,金秀原本已经起身,于是又蹲膝行福礼,“臣妾多谢皇贵妃娘娘。” 金秀伸出手要接过那个托盘,可这时候皇贵妃发话了,“慢着。”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凤座之上淡然开口的皇贵妃,只见到她款款起身,身上的锦袍绣着火凤,那翎毛通体用金银丝编织而成,一走动就闪闪发亮,皇贵妃发话了,金秀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皇贵妃慢慢的走下了丹陛,走到了金秀的面前,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尾指上的红宝石护甲微微的颤动着,“银子好拿,话儿好讲,可这差事儿难办啊。元氏,你拿了这个银子,什么话儿也不说吗” 金秀微微低头,“臣妾刚才已经谢过皇贵妃娘娘了。” 皇贵妃微微一哂,“本宫乃是皇贵妃,这六宫之中每日不知道多少人都要谢我,我若是都挂念着你们的谢字,还怎么过日子福晋是聪明人,”皇贵妃越过了金秀,走向了正殿的门口,“咱们都是聪明人,何必还在我这里打马虎眼元氏说南府缺银子,本宫预备好了,你要本宫给的帮衬,本宫也帮衬了,无论是走到哪里,这个礼数上,道义上,本宫都做到了,那么福晋你,就预备着用一句谢恩,就想这么打发了吗” “打发了本宫给你的差事儿,打发了老佛爷和万岁爷的信赖吗”皇贵妃看着窗外绽放出来微微的枝头绿意,转过头来,看着金秀蹲跪在地上的背影,“你既然是这么知道规矩,这么知道礼数,那你说,你这样做,可是妥当吗” 言语宛如利剑一般射向了惊喜,众人看着皇贵妃,随即又跟着皇贵妃的眼神,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十二福晋。 。 五十六、约法三章(中) 众人都凝气静神,屏住呼吸,心里头战战兢兢却又是带着许多的期待,看着这多年未见的局面,多少年了,皇贵妃秉持六宫事务也有三四年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才过了几年,竟然就有了这样的场面,有人,对着皇贵妃呲牙咧嘴了,这个人竟然还不是嫔妃,而是低一辈的福晋 皇贵妃转过身子,朱唇轻吐,“你既然是这么知道规矩,这么知道礼数,那你说,你这样做,可是妥当吗” 众人又看向了金秀,金秀双手微微掀起了裙摆,转过了身子,面对了皇贵妃,“臣妾自然是会办好差事儿的。” “办好差事儿”皇贵妃微微一笑,母仪风范十足,“就这样一句话儿呢元氏,咱们虽然不是外朝的官儿们,但咱们自己个也是有差事儿办,那么自然就是要办好,办好不算什么,只是怎么办好,倒是有讲究,”皇贵妃慢慢的靠近了金秀,居高临下的望着金秀,“本宫的意思是,你要在今年排几出新戏来,这是命令,也是旨意,本宫不会听你那些虚头巴脑的废话,就问你这个事儿,成不成,。” “今年,本宫,还有万岁爷,老佛爷,都要看新戏,你说成不成” 皇贵妃居高临下的看着金秀,气势逼人,金秀不为所动,她虽然是跪着,但脸色平淡,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臣妾不敢说成。” “那要你有什么用处”皇贵妃微微冷笑,她稍微弯腰,逼近了金秀平静的脸蛋,“你来当差就是为主上分忧,如今南府不成器不中用,就是要派得力的人去办,你就是得力的人,可你不能办,那你说是什么人那还是得力的人吗” “自然不是。” “那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和本宫絮叨”皇贵妃冷冷的望着金秀,“元氏,目无尊长,巧言令色,该罚。”不想再和金秀废话,“鸣翠,把元氏拉下去,掌嘴二十。” 皇贵妃本来就可以训诫宫嫔,嫔位以下的宫人怎么惩治都是可以的,但金秀这个身份么算高很高,算低很低,高的话要这么看,嫔妃们怎么算,都是妾侍,而福晋是正室,从嫡庶之别来算,福晋的确身份挺高。 但从低的角度来说,福晋又算不得有品级的,而嫔妃们都是有品级的,而且从皇贵妃的角度出发,训诫庶子的媳妇,名正言顺。 从来没有训诫过阿哥福晋,今日也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刚好把这个最刺头的人给拿下,一来可以震慑六宫其余那些蠢蠢欲动之人,二来也可以把自己个的权柄名正言顺的趁着这次机会延伸出去,延伸到儿媳妇的这个层面,一回生二回熟,将来管起这些人,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舒妃见到如今这个场面要闹僵,于是忙起身,朝着皇贵妃福了福,“娘娘,福晋到底年轻,若是言语有冒犯之处,您大人大量,还请宽宥。” “不是冒犯,而是犯了规矩本宫大人大量,不会和小人计较,可若是坏了规矩,就是坏了大玄朝的根基”皇贵妃无限拔高金秀顶嘴的行为,“礼法规矩,无人能违纳兰氏,你最好少说话,本宫管理六宫,要处置任何人,无需要你来多嘴。” 舒妃不敢多嘴了,鸣翠蹲膝领命,招招手,叫嬷嬷们把金秀拖出去掌嘴,可金秀不会束手待毙,“皇贵妃娘娘臣妾还没有说完,臣妾所的话儿是不敢说成,这后半句还有呢,臣妾会努力去当差的,竭尽全力,完成娘娘的重任。” “你这会子还在耍嘴皮呢”皇贵妃不屑一顾,“口说无凭,你这样说着,没用” “臣妾敢立下军令状,”金秀见到嬷嬷们来者不善的围上了自己,脸色微微一沉,“皇贵妃娘娘不信臣妾吗” “那你预备怎么当差” “怎么当差是臣妾的事儿,和皇贵妃娘娘无关,”金秀迅速的说道,“娘娘若是信臣妾,那么就给臣妾这半年的时候,到了年底,必然会有成效。” “什么成效,你给我说清楚了”皇贵妃咄咄逼人,“本宫这里虽然比不得慎刑司,但也容不得你这样胡乱搪塞就能过关的。” “娘娘要想看新戏,自然是有的,”适才金秀脸色这么微微一沉,边上的嬷嬷们看到了金秀的脸色,竟然也停了停脚步,互相看了看,又去看皇贵妃的指示,“只是臣妾手里头没有人,没有银子,办不出什么差事儿来”金秀快速的说道,“不给马吃草,又想马儿跑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哎哟,”皇贵妃讽刺的说道,“这差事儿没有当上,口气倒是不小这会子就上赶着要钱要人了你的架子这么大,只怕是日后这六宫都给你当差,都不够” “臣妾不敢,”金秀跪在地上,双手放下身前,神色十分恭顺,“臣妾就是浑身是铁,也不够打几根钉子的,娘娘若是不给臣妾一些好东西,臣妾这个差事儿,办不了” “银子不是给了”皇贵妃这会子神定气闲,她压根就不信金秀可以办好南府的差事儿,所以这会子带着愉悦感和金秀说话,“五十两银子我放着呢,就等着给你拿走。” “请娘娘恕罪,臣妾要多问一句这个五十两银子是这次给了就没有了,还是说,以后还是会有的。亦或者是每个月都有五十两” 鸣翠说话了,她站在丹陛之侧,语气很是鄙夷,“福晋放肆了。六宫的银子,素来都是有定数,不是重要的节庆,压根就没有什么银钱多动用的,你适才也说了,南府的差事儿,原本不是在后宫之中,福晋要知道这五十两银子可是皇贵妃自己的体己拿出来,为了就是要帮着你当这个差事儿,你倒是好,非但是不领情,反而是得寸进尺,要更多的银子出来内务府有俸例给南府,怎么还好再问娘娘” 。 五十六、约法三章(下) 这算起来,倒是还真的不是皇贵妃的问题,而是金秀的问题,颖妃这时帮腔了,“皇贵妃的好意,元氏你不可不查,这若是额外赏给你的,那么自然就不能够再多讨要什么。” “是,臣妾多谢皇贵妃。”金秀先是谢过皇贵妃,的确是该谢的,虽然不知道皇贵妃现在在捣什么鬼,但银子里头总不会是包藏祸心,这个银子是可以用的,不管是南府亏空成什么样子,这个银子好歹是个补贴,比没有强。 “银子少了些,可到底还是娘娘的一番好心,臣妾谢过,只是这手里头没有人,臣妾不知道怎么张罗差事儿,再者要演新戏,时日拉的必然极长,短时间内拿不出来什么成效来。” “没有人派给你,南府的奴才们多的很,你还指望着宫内再派吗”皇贵妃居高临下的说着,“没有人,再者,”皇贵妃嗤笑道,“本宫派给你的人,你敢用吗” 金秀还真不敢用,不过面上总是要这么说的,“臣妾知道了,臣妾会在中秋节之前排好新戏,请皇贵妃娘娘放心。” “可若是排不出来呢”皇贵妃咄咄逼人追问。 金秀将身子伏下,“臣妾愿意领受皇贵妃娘娘的一切惩罚。” 储秀宫之中响起了悠远的磬声,这是今日请安结束的标志,嫔妃们一时都散了,金秀走出了储秀宫,正朝着阿哥所行去,容佩脸色寻常,显然她对着金秀的大胆感知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今日的正殿对峙,算不上什么大场面,或者是容佩现在非常镇定的因素,还是因为容佩压根就不在意金秀如何。 后头响起了喊金秀的声音,金秀转过头来,见到舒妃就着马佳宫女的手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你这是怎么回事”舒妃赶到了金秀面前,金秀还来不及行礼请安,舒妃急促的开口了,“你这孩子,今个是怎么了还答应下了这么难办的差事儿,南府的事儿,可不是咱们女人家能办的,依我看的意思,宁愿是今个被罚掌嘴,也要把这个差事儿给推了,前几日我本来想找你,却又被别的事儿给拘住了,宁愿挨了这个打,再到皇太后面前哭诉罢了” 所以舒妃也就是只能出这种主意,这是最愚蠢的主意,在皇太后这样的人眼中,只会哭诉之人,是绝对不会得到青睐也不会得到重用的,如果真的按照舒妃这样的主意做,不仅今日吃了亏,受了打,还会在六宫之中落下了自己个夸夸其谈就知道耍嘴皮子功夫的印象,更会让皇太后觉得自己个抗压能力不够,在皇贵妃面前服了软,这样的人将来还怎么供自己驱使 “这可不成”金秀笑道,“娘娘,我可没有服软的那个意思,南府的差事儿再难我也要接下来,如今若是不接,又在言语上深深得罪了皇贵妃,立马就是要吃巴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倒是宁愿想法子,在这些时候把差事儿给办好了,将来指不定还有什么机会转圜若是事儿办不成,那么到时候再求上头也就是了。” 舒妃拉住了金秀的手,叹气道,“今个可是真吓人皇贵妃显然是要拿着你做垡子,还要当众掌嘴,我心里头气得不行,却被她用话儿给堵住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今个的事儿还是小事儿,”舒妃担心的还是南府的事儿,“那个差事儿可真的办的下吗” 金秀正欲回答什么,可身边有不少的嫔妃经过,金秀察觉到了那些人注视自己个的背影,眼神之中带着一些嘲笑同情的样子,她原本想要回答的答案也换了一个“臣妾也不知道接下去怎么办哎,原本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的事儿,但是皇贵妃娘娘这么信任臣妾,也只能是咬着牙接下来了,以后若是真的不成,那么再和皇贵妃娘娘求情罢了” 众人一听元氏是这么说话的心里头又暗暗发笑,原本以为是一颗铜豌豆,没想到竟然是绵软的很,不足为虑。 舒妃很是好奇,她是非常清楚金秀的性子的,压根就不可能会朝着皇贵妃求情,这会子怎么又说这个了舒妃正想着再发问,但金秀捏着舒妃的掌心捏了一下,舒妃就知道金秀另有其他想法,于是也就没问什么了,“姑姑等着伺候着娘娘回去,再来我宫里头一趟,如何我有一个物件,怎么绣都绣不好,想着要你来帮衬帮衬呢。” 这话一说出来,马佳宫女就知道金秀有差事儿要吩咐她,“是,奴婢送了娘娘回宫,就马上来阿哥所拜见福晋。” 金秀回到了阿哥所,富察氏先进来看了看金秀,见到金秀神色如常,“你倒是淡定的很,刚才庆嫔娘娘还来问我,问你什么时候懂唱戏的事儿了她原本只会追着我问春衫的布匹如何了。” “咱们两个真是倒霉的很”金秀叹气,复又振作精神笑道,“都拿了一个了不得的差事儿,偏生这个差事儿都是这样的难办” 富察氏离开了,她也有自己的烦恼事儿,春日分派的布匹之事还没有头绪,她还要再去烦恼,所幸的是傅恒之前兼任内务府大臣,这些衙门还记得富察家的威严和恩情,富察氏若是能够去叫福康安来帮衬帮衬,这个事儿也不算什么,大概能圆下去。 而金秀这,就没有那么的好说话了,金秀坐在位置上,仔细的想了想接下去要如何做,小叶子进来,“福晋,刘太监的条陈写好了,他如今就在外头候着呢。” “这么快写好了”金秀回过神来,惊奇说道,“是他写的还是你写的” “刘太监口述,奴才写的,”小叶子笑嘻嘻的说道,“原本是要他自己个写,只是他写了一些,奴才瞧过,实在是不成,故此奴才写了,免得在那里难等。” “你去南府过了”金秀问道,“那边如何” 五十六、约法三章(完) “可不怎么样”小叶子吐槽道,“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前几日恰巧日头不错,于是将一些行头拿出来晾晒,奴才瞧过了那些行头,衣裳什么的,可真够差的穿戴起来,大概比奴才的这身衣裳都还要料子差一些” “这总不至于吧”金秀奇道,“我这几次在宫里头瞧得戏,衣裳料子都是极好,头面什么的都光鲜的很,不比宫里头的主子们要差,你怎么说都是一些破烂货” “刘太监告诉奴才我了,”小叶子神神秘秘的说道,“说如今是福晋管着南府,他也不怕被您知道南府的家伙事儿好一些的都是摆在上头能演戏的,除了那些之外,其余的可都不咋地,都是一些破烂货,不能够拿出来用的。” “不能拿出来用,怎么还放着晒”金秀又问道,“干脆都丢了、烧了得了” 置办这些衣裳首饰是最花钱的,南府既然是混成如此穷困潦倒的模样,那么必然是不会有很多钱来置办行头,不过金秀还是很惊讶,按照永盛皇帝奢华无度最喜排场的性格,又是颇为喜欢听戏,那怎么会对着南府的这些事儿漠不关心,或者说是让南府混到了如此凄惨的地步 皇帝在除夕淑芳斋听戏的表现来说,绝对是行家,既然是喜欢听戏,那么怎么会不重视南府呢上一次刘太监来禀告的时候,也说了南府的来龙去脉,是在永盛皇帝在位的时候,前几年的时间内将这个衙门新成立的,那么既然是新成立,怎么会没有银子怎么会说行头什么的都是这样了。 “奴才见到那些太监们三三两两的,似乎都不是什么精明的人,颇多人还看着呆呆傻傻的,”小叶子继续吐槽,“刘太监说那些人也最多当一当龙套或许不是自谦之词,我瞧着他们几句唱词都唱不全。” 什么这和金秀记忆里的南府完全不一样啊,南府后续发展到了升平署,那时候不仅是宫外的供奉们十分乐意入宫献艺,更是把宫里头的太监们都训练出来了一批内学的干才,这些太监虽然不必外头的角儿都是童子功历练出来的,但是踏实肯学,进步迅速,角儿们知道太监们不会抢自己的饭碗,也会倾心相授,如此一来,不仅是太监们在宫内演出颇有声势,升平署更是一跃成为了戏曲界最为神圣的衙门。 可现在怎么会是这样落魄好生奇怪金秀低头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究竟来,于是决定先看一看刘太监口述和小叶子撰写的条陈,来确定了解清楚南府是怎么一个回事,再做其余的打算。 可有人不让金秀好生看条陈,永基从外头进来,对着金秀奇怪的问道,“那个刘太监说是要找你拿银子。” “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快”金秀皱眉道,“知道我从皇贵妃那儿拿了银子” “南府的样子可不好过”小叶子摇头说道,“等闲一些银子都是办不下去的,福晋,皇贵妃娘娘给了您多少银子五百两还是一千两” 小叶子跟着金秀在南边办征缅引的差事儿,和侯艳年厮混的很熟,后来返京之中又是多去交通票号拿银子,所见的银子不知道凡几虽然那些巨额财产都不属于小叶子,但小叶子的眼界的确是提高了很多,一问就是问金秀拿了多少银子,五百起算。 “五十两,”金秀恼怒的说道,“这五十两还不能够都给他先给他拿十两去。” 金秀可不敢把所有的银子都拿给刘太监,南府穷成那样,那么必然是没有什么别的出息了。 “十两银子只怕是不够吧”小叶子担忧的说道,“福晋,不如奴才到外头去,找那交通票号,拿一些银子来” “不成,”金秀果断的否决了这个建议,“公私要分明,这南府的差事儿,不能够,也不该拿着自己的银子去贴补什么。” 公事就是公事,不应该和私事混为一谈,一来南府如何还不知道,金秀顾及着是个无底洞,等闲的小钱都是不够填补的,金秀起初以为皇贵妃会这么好心,给自己银子,才五十两够什么若是真的要排一些新戏,起码也要五百两起,或者是五千两,没有银子是办不好差事儿的。 金秀可以去交通票号,侯艳年处拿银子,五百两不是问题,这个票号就是金秀的提款机,只要不要太过分的银钱数目,让票号的银钱周转不下来,票号那里都可以支付。 但若是拿着自己的银钱去补贴公中的差事儿,必然会被人诟病居心叵测,另外交通票号的这个银钱来的蹊跷,不该让外人知道自己有这个财源,没钱用才是住在宫里头的阿哥们该有的经济状态,十一阿哥经常哭穷,这才是对的,金秀自己个拿着外头的银子补贴宫中所用这都需要神神秘秘的办,可若是因为办差事儿要泄露了这样的大事儿,可真是不值当。 而且如今的确也是没必要因为南府的事儿来办,所以随意去找外头的银子,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个钱不该金秀出。 永基从外头回来,显然也听到了消息,“这事儿难办啊你要小心了,可不能够大意,我瞧着皇贵妃不会怎么好心给这个银子的。” 金秀微微一叹,“能给银子,这就是够好心了,但刘太监能够这么快的过来,不是他自己个打听清楚了今个的事儿,就是皇贵妃通了消息给他,接下去,南府的差事儿,正儿八经,就是归着我管了,只怕是麻烦事儿接下去不断了” 永基原本也是劝过金秀,但他非常清楚金秀的性子,她已然决定过要做的事情,是不会更改的,这会子也不再劝,“你这出入宫禁可不方便依我看若是有什么事儿不好办的,不如我出去办。” “爷说的太对了,”金秀笑道,“以后我是要多靠着你办了。” 五十七、突如其来(上) 出入宫禁的事儿是要首先解决的问题,但不是大问题,如果皇贵妃继续拦着不然自己进出紫禁城,不能够方便的去西苑,这是皇贵妃太愚蠢的行为了,金秀觉得肯定不会。 “皇贵妃是会给令牌的,西苑那里我还是可去的,住在宫里头闷的很,恰好还能去西苑逛一圈,”金秀是最擅长苦中作乐的,习惯于在困境之中找乐子,“听说西苑的风景不错,是吗” “比宫里头自然是好些,”永基摸了摸鼻子,闷声说道,“西苑哪里有几个海子,碧波荡漾,如今春天又到了,春景极好。” “那么我倒是可以去见见世面了,”金秀笑道,“且不着急这些外头的烦心事儿,”她拍了拍桌子上小叶子帮着刘太监写的那本条陈,“先过几天舒服的日子再说。” 这个就是金秀的策略了,六宫众人都等着看金秀如何施展本事,去南府做出什么政绩来,可没想到金秀还是杜门不出,除却偶尔和刘太监闭门商议一番,其余的时候也就是跟着嫔妃们一起请安问好,除此之外压根不出门,嫔妃们隐隐有些失望,觉得接下去的好戏看不成了,六宫的日子原本是极为无聊的,出现了一个刺头和皇贵妃可以对着干,大家伙原本兴致勃勃要看好戏,作为六宫无聊日子的重要节目来观看,可是没想到就那一日还算是有些刺激,过后元氏竟然当了缩头乌龟,杜门不出,嫔妃们或是刺激或是怂恿,或者是讽刺金秀,让金秀振作起来,可以和皇贵妃抗衡,起码在宫里头有些热闹可看,可没想到金秀这些一概不理,原本还是会常去舒妃的永寿宫,或者是偶尔去豫妃宫中,如今是一概不去,只是躲在宫里头,听阿哥所的人传出话儿来,说是元氏时常在写什么。 写什么难道还是在编撰新戏吗元氏会抄袭佛经,那么自然是认字的,可若是说她这样闭门造车,就能够把新戏编排出来,这就是天方夜谭了,若是这样好办的差事儿,皇贵妃才不会派给她眼下最为讨厌的元氏了。 众人期待了好久,见到金秀没有反应,顿时觉得非常失望,还好大家伙关心的事儿又有了新的转移到了二月,今年预备下新的绸缎都已经入库了,这一次派给了富察氏来办这个差事儿,嫔妃为了春日夏日去圆明园休假的时候可以争奇斗艳,自然而然要来找富察氏了,今年最新的花样自己个能要到多少,各色绸缎能拿多少,去年多少今年可以得多少,是少了还是多了,这才是大家伙眼下最计较的事儿。 皇贵妃叫人盯住阿哥所,见到金秀似乎没有什么动作,不免有些失望,元氏是一定会失败的,但是皇贵妃更愿意元氏垂死挣扎,而不是这样坐以待毙。 富察氏自然是焦头烂额,她哭了很久,不过金秀也劝慰了不少的时候,又给了一些主意建议给富察氏,富察氏也知道如今这样的架势,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皇贵妃似乎对这个事儿也颇为关注,名义上是都交给富察氏去办,但实际上么,当然忍不住还是要继续指手画脚的,而且皇贵妃会指点富察氏,但从来不承担什么,也不许富察氏说是皇贵妃的旨意,简言之,就是要做好人,让富察氏来做恶人。 富察氏也是痛苦极了,但外头的人不知道,都觉得夫妻两个都很有出息,特别是在永瑆也马上得了一个差事儿旧年筹谋的宗人府清理玉牒之事,皇帝下令,叫宗人府清理,然后命永瑆协理此事。 宫内的风向一下子又朝着永瑆夫妻一起过去了,夫妻两人都有了一个很显赫并且重要的差事儿,是不是皇帝表示了更喜欢十一阿哥了要知道十二阿哥如今还没有差事儿,十二福晋虽然是有了一个差事儿,可听说这个差事儿是皇贵妃向着皇帝要来的,皇帝若是栽培十二福晋,不会给这么难的差事儿。 大家伙起初也就是听戏罢了,并没有多过问南府什么,只是听说了元氏接了南府的差事儿,于是大家伙都来了兴致,纷纷打听南府的情况,知道内情之后,大家伙非常吃惊,这个怎么是一个好差事儿只怕就是火坑 皇帝若是栽培阿哥们,总是要先简易再到烦杂,让人慢慢的上手才行,永瑆这个差事儿不算难,只是麻烦一些,虽然麻烦,但只要是办成了,那么必然就可以有大功,所以算是一个好事儿,有了功劳,皇帝自然会给嘉奖,再封赏爵位。 皇贵妃似乎遭受到了巨大的挫折,原本对着金秀更施压一些,可如今对着富察氏更警惕了,这一日诸位嫔妃请安之后,她单独就把富察氏留了下来,要富察氏汇报各宫分派绸缎布料的进展,富察氏原本就是不擅长言辞,又察觉到皇贵妃的脸色不太好,心里头一紧张,越发的说不出话儿来,原本是还办了一点事儿,算是有了进度,可这么突然一下子急匆匆的被逼问,富察氏一紧张,说的话儿就是断断续续的,内容讲的七零八落的。 皇贵妃脸色一沉,“如今都要到三月了,你的事儿还是办不成我且问你,本宫这里自然不必说了额,四妃之处如何了,还有容妃哪里,怎么分派” “四妃诸位娘娘还是和之前的一样,”富察氏结结巴巴的说道,“容妃娘娘那边按照她喜欢的颜色,再加了两匹月牙白的素锦。” “这成什么样子”皇贵妃呵斥道,“妃位上怎么可以如此处置” 但皇贵妃只是教训富察氏,并没有说出自个的意思,这才是最难办的,若是皇贵妃有了旨意,富察氏照办就是了。可皇贵妃偏生不说。 她正在大发雌威的时候,鸣翠急切的走了进来,靠在皇贵妃耳边说了一个让她变色的消息。 。 五十七、突如其来(中) 我们在职场之中经常遇到过这样的人,特别是这样的领导,就是最喜欢指手画脚,但他又因为怕承担责任,怕你拖累他,却不愿意给一个具体的目标,也不下一个具体的指令。 皇贵妃现在就是这样,她要扮演好人,所以不可能会直接下令叫富察氏执行自己的决定,只是几次三番都说富察氏的安排不妥当,但如何不妥当,皇贵妃是不会说的,“你自己个蠢钝之极这个差事儿料理了这么久,还是如此没有理顺我瞧着你和元氏都是一模一样的,就知道会表面功夫,内里什么事儿都指望不上” “臣妾实在是愚钝,”富察氏战战兢兢的说道,“还请娘娘恕罪,若是臣妾处置不当,还请娘娘来找旁的人来办。” 皇贵妃一挑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事儿办不成,自己个无能,就想着撂担子了” 她正在毫不留情的呵斥富察氏,莲叶心里头哀叹皇贵妃到底是吃错了哪门子的药,不是都朝着元氏去嘛,怎么如今还对着富察氏也是这样毫不留情了。 莲叶疾步走了进来,也不在意皇贵妃还在火力全开,打断了皇贵妃的表演节奏,凑在了皇贵妃耳边说了几句话,皇贵妃一下子就顿住了,原本滔滔不绝的言语停了下来,她转过头来疑惑的望着鸣翠,鸣翠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皇贵妃起身,“好了,富察氏,这差事儿还要用心的办你跪安吧。” 富察氏如释重负,忙行了礼,莲叶搀扶着出门去了,两个人出了储秀宫,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饶是初春时间,富察氏额头上都出现了汗珠,莲叶忙给富察氏擦汗,“今个真是运气好没想到皇贵妃今个竟然还有别的事儿给耽误了,不然的话,可真是难出这个储秀宫的宫门。” 显然富察氏也是被吓坏了,今日还特意被留下来单独呵斥,不然的话六宫嫔妃都在正殿看着,更是要被骂的无地自容了。“赶紧着走,别叫皇贵妃回过神来。” 两个任忙不迭的回到了阿哥所,永瑆在宗人府当差,不在宫里头,富察氏长长舒了一口气,永瑆不在,她紧绷的神经也可以放缓一些了,“阿弥陀佛,现在总算是清净了。” 富察氏这里是清净了,可其余的地方不算清净,莲叶去内务府要东西,走到一半,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就连东西都不拿了,忙回来禀告富察氏“十二福晋出宫去了” “出宫去了怎么不在宫里头吗”富察氏惊奇道,“她怎么能出宫去皇贵妃只要是又要惩治她了。” “去西苑了”莲叶忙解释道,“说是刚才合宫殿见之后,就从西苑门出宫去了肯定是去南府了” 这也就是刚才皇贵妃听到的消息,“她怎么突然去南府了”皇贵妃皱眉,“她有腰牌了吗怎么能出入宫禁”悦电子书 “之前娘娘是给了的,”鸣翠提醒自家主子,“元氏很是刁钻,不是自己个来要的,而是让刘太监来要的。” 不能出入西苑去南府的地方,这也是不成的,没有说自己个呆在宫里头,派奴才出去打听消息就能办成事的规矩,所以皇贵妃原本也没有说想着把金秀锁在宫里头的意思,若是凭借这个阻拦元氏不让她办成事,手段到底是低级了些,皇贵妃是不屑去做的。 “那怎么突然今个就去了”皇贵妃有些疑惑,“这个贱人又预备着做什么” 这样突如其来,倒是让皇贵妃有些又绷紧了心思,之前元氏夸下海口,她还预备提高警惕,要看元氏如何当差,可这几日她又没有动静,皇贵妃嗤笑之余,又恰逢永瑆得了差事儿,这边也要好生敲打,一时半会就忘了元氏这一茬。 今日又跳出来了“叫马有德去看看”皇贵妃吩咐道,“看看她是闹什么幺蛾子” 六宫之中众人如何心思百变,金秀是不知道的,她出了西苑门,就到了海子旁,这边也是红墙碧瓦,亭台楼阁,气宇轩昂,一副天家气派,只是较之宫中那样威严的模样,这里碧波浩荡,绿树成荫,长堤短桥,园林模样冲淡了皇家威严之气,多出了一副秀美的风光来,金秀倒是也不着急,随意的到处看了看,宫殿之中自然不好进去,只是在海子边稍微驻足,初春的天气,风大,吹动着海子里的浪花不断的拍打太湖石叠成的水岸,柳树发芽,宛如一团绿云笼罩在水边,朦朦胧胧的,颇为好看,宫中许久不得听到的鸟声在这里此起彼伏,在金秀听来真是宛如之音。 “这里的景色可真好”金秀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看着到处都是新鲜,紫禁城和北京城一样,最缺的就是这一方水域,说起来金秀家里头的后院当年也有一个小水池子,还有假山,但因为家境变差,水池子也填了当菜地了,金秀没见到过,这还是金秀祖父时候发生的事儿了。 所以在大内之中见到如此宽广的水域,也是非常难得的,金秀很是惊奇,驻足欣赏了好一会,还是小叶子提醒金秀,“福晋,您不是要去南府吗怎么还留在这里看风景了。” “急什么咱们可不能够突然袭击,这会子必然是有人去和刘太监通风报信了,也要让别人有时间预备一番,不至于太过于猝不及防。”今日的阳光挺大,金秀拿着袖子起来盖在头顶上,仔细的看了看不远处的北海白塔,“我又不是去捅娄子的,而是要去看样子的。” “若是刘太监有时间掩盖什么,那福晋又看得出什么来呢”小叶子很是疑惑。 “我也不是想着要什么东西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我又不是包青天,何必是要管那么多闲事,”金秀笑道,“你觉得就靠着皇贵妃给的五十两银子,哦,不,如今只剩下四十两一直,还能管多少闲事” “我也只能是当一当裱糊匠罢了” 五十七、突如其来(下) 金秀说出了一百多年后那令人无奈的政局之中一位名臣的经典名句,多大的能量干多大的事儿,而很多时候,银子的多少决定了能量的多少。 如此随意到处走走停停,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南府,南府坐落在南海之东侧,算起来,南府的位置在紫禁城之外的西南方向,倒不是正南方,这里是昔日平西王吴三桂之子的旧居,后头也被纳入了西苑的范围。 虽然是圣祖朝修建的府邸,但是在金秀看来,已经是非常破旧了,不仅仅是门房柱子上的油漆到处掉了不少,就连挂着的灯笼也是陈旧极了,白绢做的灯笼被风吹日晒褪成了黄色,上头的南府两个大字也只是看得出来一些墨迹而已,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完全没有张牙舞爪的架势,不仅是没有威风的样子,反而更像是奄奄一息的病猫。 刘太监早就在这里等候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管事的太监,见到金秀几个人迤逦而来,忙甩袖子打千请安,“福晋金安。” 金秀看了看南府的门面,不免皱眉,“内务府是怎么回事,都不给咱们这里修一修吗这门上的油漆都剥落成什么样子了” 刘太监起身,苦着脸说道,“奴才不中用,内务府营造司那边,请了几次都说不得空。” 算了算了,这些无权无势的衙门,又没有什么油水可吃拿卡要的,自然是没有可能博得内务府的快速解决,这宫里头都是这样,别人都知道,金秀也知道,那就是做什么事儿都要钱,要多拿些好吃的,穿戴好一些,宫里头的花木要好看些,都是要另外花银子的,根据金秀的观察,内务府的差事儿,或者说内务府的主要任务,那就是保证你们饿不死冻不死而已,至于要想过上小康的生活标准,对不起,那就是要自己个花银子。 “这里头估摸着也没有什么主子会来,内务府自然不会花银子在南府这,”金秀微微摇摇头,“刘总管我第一次来这里,你先带着我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究竟。” 刘太监答应下来,恭顺的引领着金秀到了内里,南府这里和其余的衙门有相同的地方,但更多的也有不同的地方,因为南府是管理戏曲、杂耍、杂技等的机构,这样的专业性,肯定需要专业性的设备,所以南府的中庭和几间正殿之中都摆放着戏台子和舞台,尺寸大小不一,分别对应着淑芳斋还有圆明园之中大小戏台的尺寸,让宫外的供奉入内的时候,可以在尺寸相同的舞台上排练走台,也不至于说乱了脚步和进退。 练功房看完,就去看衣料房,练功房简朴一些倒也罢了横竖只是练习的时候用到,可这衣料房,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头面的地方,竟然也看上去寒酸的很,那些头面首饰都用柜子放着,只有展开了一两个,倒是看上去光鲜亮丽的,那些凤冠尤其出众,看上去文彩辉煌颇为夺目,但靠近了仔细一看,似乎也并不是很新鲜的样子。 金秀知道底细,吩咐刘太监,“其余的头面衣裳呢,都打开瞧瞧” 刘太监苦着脸,“其余的头面都不太好,只怕是入不了福晋的法眼。” “不碍事,我今个来,不是问罪的,”金秀看着刘太监和身后的几个管事太监说道,“我又不是御史,自然是不会来问你们之前是如何当差的,我就看以后如何可看这以后如何,也要知道如今南府的底子如何,”金秀看到刘太监还似乎很犹豫,微微一笑,“你若是不给我看差的,我也就罢了,横竖就当着你南府这,什么头面首饰衣裳等都齐全的很,不必添补什么了” 刘太监听到金秀这么说,自然不敢怠慢,于是叫人把这些头面上首饰的箱子一概都打开了,让金秀检阅,金秀来回看过了一遍,不免大皱其眉,“这可不成我虽然是外行,却也知道这头面首饰衣裳都是要光鲜亮丽的才好,你这些除了个让我特意看过的,其余的都是破烂”金秀毫不客气的说道,“难道就这些东西吗” “就只有这些了,”刘太监忙回道,“都有账本记录着,奴才绝不敢欺瞒。” 账本是账本,但账本只是账本,压根就表现不出来头面首饰的陈旧程度,若是一个点翠玳瑁珍珠的凤冠,在账本上或许只是就“凤冠一架”罢了,什么材料都表示不出来,压根就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意义,内务府的人无论是谁都很懂得以次充好这个招数,凤冠可能直接就给换成了材料差的凤冠,从账本上是看不出来这个手段的。金秀不是来查账的,她压根就不想管着以前的事儿,拔出萝卜带出泥,以前的事儿不要浪费时间去料理,关键是要处理好现在的事儿。 “这可不成”金秀直接了当的说道,“就这些东西,叫万岁爷和老佛爷以后听戏,就看这些破烂吗而且若是真的用到了这些头面,你们敢拿上去吗” 自然是不敢的,若是敢这样做,皇帝必然不悦,内务府大臣也不会问手下的人如何没有给南府拨款,而是会直接处置南府这些不懂事的奴才,竟然在皇帝面前也敢如此当差。 “奴才们不敢,所以除却日常演的那些戏之外,”刘太监愁眉苦脸,“其余的都不敢演,缘故就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头面首饰。” 当然,有些场合也会混搭着穿衣裳,比如说靠旗之类的,颜色档次不对等的穿上去,大家伙也不会发现出什么,但这也到底非长久之计,刘太监这些日子日夜睡不好,他不仅担心南府的篓子被捅出去,更是担心十二福晋会见到这样烫手的山芋直接就丢了出去,再也不管不顾了。 可是听到金秀亲自前来,前来之后又是这样说话,刘太监倒是稍微放心了一些,这位福晋看着不会不管南府。 五十七、突如其来(完) 在职场之中被领导骂是不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领导把你当做空气,什么差事也不交给你,什么问题也不指出来,对你不闻不问,这才是最可怕的,上司教训你,说明还想着要你进步,等到他对着你死心了,不指望你进步也不指望你承担什么的时候,那么你的职业生涯基本上就是完蛋了,你会逐渐成为边缘人物,会成为团队之中的透明人,再也没有任何作用。 一个人是如此,一个团体也是如此,金秀如果过来对着南府所有的事儿都点头叫好,什么都不觉得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地方,那么刘太监才是要惊恐的。 既然是说了这些不妥当的地方,这位福晋自然是会管的,南府现在的处境很是尴尬,又要应承差事儿,又没有什么出息,但大节庆的庆典之中的百戏杂耍还有唱戏,都是要南府承办的,其余的几样,宫里头原本就没有预备,只要是在那几个日子把外头的人请进来就行了,可这戏上不行,宫外的供奉不愿意来,宫内的行头也不行,这样日子长了,皇帝肯定会龙颜不悦,到了那个时候,倒霉的就是南府。上头问责起来是不会缘由的,只有是南府当差的人不中用。 现在好了,有金秀在,到底是有了一个主心骨,起码现在看起来,这位福晋还是愿意管着的,不然的话也不会亲自到了西苑这里来。刘太监请金秀到了他们几个商议事儿的抱夏处,恭恭敬敬的请金秀上座,又端端正正的请安问好,刘太监自然不必说,后头四位掌事太监也跪下来请安,刘太监介绍,四位掌事太监赵钱牛马,都是其余的衙门调过来的这不算是什么稀奇,因为南府新创设,也不过是十几年的时间,和其他内务府并敬事房的衙门,算得上是新丁,不过看着这几个掌事太监畏畏缩缩的样子,大约在本来的衙门也不是什么得志的人,这才会打发到了这里。 小太监奉茶上来,金秀边喝茶,边听着刘太监禀告南府的事儿,“现如今外头没有什么名角儿愿意来宫里头应承差事儿,里头呢,内务府那边也没给多少银子来置办头面首饰。” 这两个就是南府最大的问题,说一个“内忧外患”词儿来形容南府的窘迫处境是没说错的。 外头供奉请的来请不来,这倒是另外一回事,关键还是在内,“内务府为什么不给银子每个衙门都要分派差事儿,同时也要给当差的银子的,为何南府这里没有这可真是奇怪的很,刘总管,你来说,这里头到底是有什么事儿” 刘太监欲言又止,“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奴才实在是不好絮叨什么” “你若是不愿意说,日后有什么事儿我就再不管了” 刘太监还是犹犹豫豫的,牛太监忍不住了,“总管,如今咱们南府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主持差事儿的主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若是还在不说话,只怕是再没有机会了,你不说我来说,福晋,这还是事关多年前的公案,刘总管不好说,奴才却是不怕,”牛太监朝着金秀鞠躬,“请福晋听好了。” 算起来这又是皇帝的造的孽,孝贤皇后逝世有些年份了,南府和往常一样演戏,有一日上演了长生殿的盟誓一折,说的是唐玄宗和杨贵妃七月七日在长生殿约定生生世世用为夫妻的恩爱甜美戏,皇帝看了之后颇为触动,一时间又想起来了孝贤皇后的好处,于是又到了长春宫悼念自己的发妻,翻检旧物的时候竟然注意到今日乃是孝贤皇后入宫成为福晋的日子,皇帝也不知道如何触动情肠勃然大怒,说是南府心怀叵测,诽谤君上,既然敢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头上演长生殿来讽刺自己,不仅是将时任的内务府协办大臣革职查办,如此还不够,更是叫刑部商议了这位大臣的罪过,屡次都不满意,最后竟然被处之了腰斩。 那时候简直是人人自危的,外朝已经掀起了大狱,原因都是从孝贤皇后的身后丧仪引发的,不仅是死了礼部尚书、几个请安折子上不怎么哀恸的总督巡抚,更是罢免了好几个军机大臣,就因为在孝贤皇后入宫的日子里演了长生殿,负有领导责任的内务府协理大臣,正二品的大员竟然就被腰斩弃市,真是骇人听闻。因为入宫的日子压根就不算是什么法定的纪念日,全因为皇帝突然想起来才有这样的劫难。 南府的掌事太监自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即刻杖毙,其余的管事太监都赐死,进宫献艺的供奉们原本皇帝也要处死,但是傅恒劝解了一番,皇帝也觉得杀戮民间艺人委实是不太合适,于是将这些人打了板子,逐出宫外,并且不许再在京师演戏。 这些人可以说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了,南府刚刚草创没有多少年,一下子就受到了这样大的磨难,一下子就一蹶不振了,皇帝自然是不会记得以前的这种小事儿,事后还是该听戏听戏,该热闹热闹,可内务府就不见得不会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南府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出息,只能是应付着差事儿,不至于再出现什么差池,可这个差池,现在已经快要遮盖不住了,内务府也不是不给,但给的次数和频率实在是太低了,低到现在都快要揭不开锅了。 牛太监凄凉得说完了这些,金秀听得心里头也真是无语,天子之威,现在是看的出来了,如此随心所欲杀人,也就只有永盛皇帝是会这样了。为了孝贤皇后过世之后的事儿,皇帝杀了好些外朝的大臣,没想到宫内竟然也杀了这么多,南府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要应承听戏罢了,许多事儿过去的太久,牛太监或许还不知道底细,说不定这出长生殿还是皇帝自己个点的呢。 。 五十八、驾临南府(上) 不过雷霆雨露均为君恩,大家伙自然是不能够再抱怨什么的,金秀心里头是实在惋惜南府这些被杀了的太监,还有那个倒霉的协理内务府大臣,只是因为皇帝的一时之怒而送了性命。 但是在面上,当然是不能够表露出什么的,不仅不能够露出什么同情的神色和语句,而且金秀还要义正辞严告诉各位太监,“雷霆雨露,均为君恩。这些事儿告诉咱们,什么时候当差都要谨慎小心,不能够随意乱来,若是随意胡乱应付着,这就是前车之鉴不仅是我要引以为鉴,还是你们,你们也要小心谨慎着,在宫里头当差,忠心是第一个,第二就是要注意着上下,不能够失了规矩,也不能少了规矩” 几个太监忙答应了下来,到了南府这里,金秀倒是享受到了一些个威风,几个掌事太监和刘太监面上十分恭敬,倒是让金秀享受了一番老大的爽快感。不过和当老大可不是耍威风就够的,几个太监一样样的禀告了自己这些差事儿,金秀越听越不对劲,耐着性子全部听完后,这才问这些太监们“你们的事儿我都听明白了,南府什么样子,我也都知道了,只是这我还要多问一句头面首饰都不打紧,就问一个,新戏能不能拍出来” 马太监忙回道“福晋咱们宫里头如何能排新戏皇贵妃这是为难我们南府”他抱怨道,“之前奴才们也想过要不要编排一些新戏,也是咱们的功劳,可是问过宫外的供奉,但凡只要好看的戏,无一不是千锤百炼,花上许多年时间才能排出来的,没有说一下子就能成的,而且如今南府也没有师傅,”马太监抱怨完,继续解释道,“就是工谱演奏的师傅,这些人都是跟着角儿们一起入内的,咱们虽然有几个太监会这个,可到底也还是按部就班的去弹奏倒也罢了,若是想要编新戏,这可是真的太难了。” 这时候徽戏尚未入京,京中流行的还是以南戏、汉剧、梆子戏、秦腔这些,最当红的还是南戏,也就是昆曲是最当红的,这种起源于苏州昆山县的水磨调经过两朝发展,已经是遍地开花,人人都觉此乃是风雅第一,宫中多演昆曲,若是有其余剧种的名角入内,那么也会演一些别的戏,但主要还是以昆曲为主。 要编排新戏可不是闹着玩那么简单,也不是像写小说那样的容易,第一这编排新戏之人,一定要自己个懂,毕竟写出来的唱词,不是就写的,还要切合曲牌词牌,还要符合平仄的变化,文理通顺自然就更不必说了,汤显祖昔日写牡丹亭历经二十年,删改无数次,才成就如此经典之作,而之前那长生殿的作者洪升,历经十年,三易其稿,才成就了一番经典,想要在半年内编新戏,这事儿几乎是不可能的。马太监自己个就是宫内较为厉害的琴师,他非常清楚这里头的究竟,解释给金秀听,“只怕是不能成” “不能成也要成”金秀淡然说道,“马太监你不必拿着眼睛看我,我也知道这事儿难,只是如今我领了差事儿,就是要办这样的谁让就是排新戏。” 马太监还是有些脾气的,他愤愤不平,但也知道不能够和十二福晋当面起冲突,于是只是气鼓鼓的不说话了,“这事儿谁都不必劝我,劝我没用,你们不知道这事儿,我却是知道,这事儿是没法子再转变了,我已经在皇贵妃面前立下军令状,若是半年之后,在中秋大宴上演不了新戏,我就任凭皇贵妃处置。” “不要以为就我一个人倒霉,”金秀环视五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太监,“我保证在我倒霉之前,先让你们几个倒霉了,而且我也要很不客气的告诉大家,如果我倒霉了,南府也就是真的玩了,你们几个别说是前途了,就算是日后想再赚点养老银子也是不能够,如今住在西苑瞧着还成将来南府没戏了,你们就等着被打发出去吧” “不要觉得我是危言耸听,咱们这些人,虽然身份有别,可在这当差的事儿上是一样的,手里头的差事儿没人过问,那就是自己个也没有才干显露,没有才干显露,那么就是当差不中用,当差不中用的人,还能有什么一席之地吗自然是靠边站了。” “南府如今我来,必须要办好,我说句不好听的,无论如何,这差事儿办不好,我好歹是个主子,不过是丢些脸面罢了,而你们,”金秀端起了盖碗喝了一口茶,抬起头看着众人,“下场大概只有死一个字儿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之词,众人身子一阵哆嗦,心想看来这位福晋过来,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刘太监领命称是,“福晋要我们怎么办,奴才们就是怎么办,都听福晋吩咐。” 几个人早就把南府的账本放在了边上,要请金秀看过,金秀又不是会计出身,今个也不是来查账的,怎么会耐烦看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账本我不必看,这几日你理一理,要多少银子能办事儿,之前的亏空我也不管若是要为了你们之前的亏空去谋算什么,我这半年什么事儿都不必干了” 几个人有些失望,但也知道金秀所言极有道理,新官不理旧账,本来就是寻常之理,十二福晋这样办,也不算错。“刘公公,你大概的计算计算,”金秀吩咐刘太监,“外头供奉要是请好的,要多少银子,外头写戏排戏的供奉,要多少开支,头面若是要换来好的,多少银子,接下去咱们用多少银子,都是要一一算清楚。” 牛太监是管着南府学习的这些小太监们,他忙接话,“福晋您高明,还有孩儿们的吃穿也是不能少的,虽然有月钱,但光靠着这些是不够的。” “既然如今还没饿着,那就先放着。” 。 五十八、驾临南府(中) 内务府的运作系统就是这样,内廷的物资配给只是保证宫女太监们饿不死,至于说想要赚一些“如果一个人要快要饿死了,那就不是什么大鱼大肉都给他吃,也不是说要衣服穿暖,也不是要住大宅子,再配上几个丫鬟伺候着,”金秀否决了牛太监的这个提议,“先要救活这个人,其余的事儿,要以后再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牛太监无奈的点点头,“是,奴才明白。” 众人听到了金秀的话语,心里头都明白,这位福晋无论如何,的确是想着要正儿八经的办南府的差事儿,而不是说来混日子的,这个发觉让太监们精神头一振,南府困苦多年,起码来了一位会管事的了。 金秀显然是先看过了刘太监献上来的条陈,又结合了今日所见所想,分派起众人来都还算是顺利,众人听着金秀的发话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有所准备,对着南府的处境知道的上司,才是很妥当的上司,太监们心里头也很是高兴,深觉有了一个依靠。 太监们原本对着这个任命很是绝望,内务府的衙门从来没有说让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阿哥的福晋来主持过,至于是皇后或者是皇贵妃这种六宫之主,统辖几个衙门,这原本也是正常,可这位福晋算什么呢听到这个消息,马太监险些要在南府里头骂娘了,可今个这么一见,听到这位十二福晋分派起诸多事务来,还真是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大家伙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金秀分派了自己要求各人做的,此外也不啰嗦什么,叫他们一如既往的办自己之前的差事儿,是个太监之间的分工有重叠的,只要刘太监来协调处理,小事情不必来问自己,众太监心里图犯嘀咕,你若是这些“小事儿”都不过问,那要管什么呢金秀下一个吩咐解答了众人的疑惑,“咱们南府自己个的人能演什么接下去一样样的演起来,让我瞧一瞧,大家伙到底是能演什么” 刘太监微微一吃惊,“福晋这会子就要看吗” “就是现在,我也不用你们特别为了我预备什么,”金秀说道,“你们自然是要做好这样的准备,日后万一万岁爷要听什么戏,你们还等着演练一番吗就是要现在。” 金秀坚持,众人自然也要听命,于是众人又簇拥着金秀到了正房之中的舞台,这里仿的是淑芳斋后殿之中,供皇太后和皇帝休息或者是用膳时候的小戏台,小小巧巧,最是适宜演一些别致精细的小戏,到了这个地方,金秀心里头就很清楚,南府的这些小太监是演不了神仙妖怪或者是三国演义这样的大戏的,只能是演一些简单的。 戏台前站着两排青衣小太监,都是垂着手,见到金秀进来,忙一起打千请安问好,虽然是二十来人的样子,但这样请安,倒是金秀第一次见识到,金秀点点头,“都起来罢”她坐了下来,告诉刘太监,“有什么本事,都展现出来,给我瞧瞧” 刘太监拍拍手,示意众人马上预备好,两排小太监忙退下,又有人办着一张长条桌子放在金秀的面前,上面摆着各种小册子,刘太监解释道“这是宫里头的奴才们会演的几出,册子上头是唱词,请福晋阅览。” 这是宫里头演戏的规矩,若是按照正经的规矩起来,应该是在看戏的人面前摆好这个册子,台上的人唱什么,念什么,摆什么姿势,都是要一一对应,绝对不容许出现任何现编现唱的事儿,也不允许像后世说相声那样临场发挥,砸一个现挂出来。按照严格的规矩来说,若是上头唱错了一个字儿,或者是首饰,或者上头的胡琴拉错了一个音符,接下去等待他们的不是奖赏,而是责罚,说不准就要打几板子,说你献演不得当,失了分寸。 金秀想着这些人自然是演不了游园惊梦或者是思凡夜奔等这些昆曲里头最出众的戏,大概也就是寻常的戏演一演罢了,但的确是真的没想到南府的这些小太监们竟然是会如此的差,马太监亲自拉琴,这算是给小太监们保驾护航了,可不过是演了小半出的乌盆记的一小段,金秀就感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受了重大的污染。 不过也就是因为怕打击了小太监们的积极性,金秀才忍耐住不悦之情,堪堪听完了这一出,等到这一出演完,刘太监请金秀指点,金秀虽然以前票过戏,但是对着昆曲不算了解甚多,只是知道有名的那几出折子戏,故此她也不说具体的东西,只是摇头,“这不成这不成咱们这里头就没有正儿八经的供奉教导着吗” “供奉们也就是入宫的时候得空了才指点一二,”刘太监苦笑道,“还要看他们的心情,若是心情不好,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是大家伙素日里头看着他们演戏,偷学一些罢了。” “这如何使得,”金秀猛摇头,她觉得今个是摇头太多了,仿佛入了南府衙门这里,就一直在摇头,就没有点头过,“如何使得偷师学艺能学什么好东西出来” 既然头一出就这样的惨不忍睹,金秀可以先联系爱你个接下去的那些就更不必说了,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刘太监还预备演,金秀喊停了,“都是这些孩子们演,没有什么可看的,你们这曲牌有什么擅长的,细细的吹奏几出来听一听。” 这是又要考校乐师们的技术了,马太监的胡琴甚好,可其余的琴箫,倒是非常一般了,金秀更是摇头,“南戏里头,洞箫最重要,这吹箫的如此寻常,可如何是好” 这边金秀还在说话,钱太监从外头忙跑进来,“禀告福晋刘公公,五王爷来了” “五王爷”金秀正在训话,听到钱太监这么说,有些奇怪,搞不懂是谁,“是哪一位” 五十八、驾临南府(下) “是和亲王爷”刘太监忙说道,“福晋赶紧着起身迎接吧,”他小声的提醒金秀,“五王爷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嬉笑怒骂都是寻常事儿,福晋务必要恭敬一些。” 和亲王来这里做什么金秀很是奇怪,西苑本来就不该是和亲王这样的宗室王爵踏足的地方,而南府如此破旧,更加不会是入西苑游玩的主子们该来的地方,金秀起身,出了南府此处的训练台,只见到有一穿着朱红色长袍腰系玉带的男子正从正门外走了进来,他对着摆在中庭里头的棍棒刀枪这些演戏的家伙事还颇感兴趣,低着头端详,金秀这时候赶到,忙请安问好,“臣妾元氏给和亲王请安,和亲王万福金安。” 大玄朝的礼教之严,自然是远胜前朝,不过这是对着平民百姓的,皇家众人还是比较随便的,金秀这样阿哥的福晋,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素来迎来送往,到处都要去行走拜访,原本就没有什么礼教的约束,虽然大多数都是女眷对女眷,但有些时候也要和外头的男客们应酬,所以护军里头的姑奶奶地位甚高,也是来自于不仅要管家还要负责对外接待的事儿,看看桂大奶奶的气焰就知道了,出去到亲戚家素来都是上座。 所以金秀今日虽然诧异,却也不是说要避开和亲王的,和亲王又是长辈,又是皇帝的亲弟弟,从永基的角度来谈,他算起来是金秀的叔父,也是至亲,不能够就躲了,若是真躲了,这可是大大失礼的事情,在宫里头,失了礼数,可是大罪过。 和亲王容貌和皇帝颇为相像,但永盛皇帝身材更瘦削一些,和亲王则是身材宽大,更臃肿一些,他胡子花白,看上去倒是比皇帝还要年老一些,正在低头看那些家伙事儿,不意有人请安,于是抬起头一看,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宫装少妇模样的人,他咦了一声,“元氏,你是何人我怎么不认得你” “臣妾乃是十二阿哥福晋,去年入宫成婚,重阳节宫宴的时候在淑芳斋听戏,臣妾见过和亲王。” “哦哦”和亲王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永基的福晋,之前倒是没注意到,你也知道,”和亲王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合宫夜宴那么多人,委实是认不出来什么人谁是谁,怎么你也来了这里也是和我一样,听到了这里有人唱戏吗” “不是,”金秀笑答,“臣妾前些日子受了皇贵妃的派遣,来管理南府的差事儿,今个还是第一次来,就恰好遇到和亲王您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和亲王奇道,“怎么还把你派出来当差了怎么还有这么规矩”刘太监忙插话儿,“回王爷,宫里头的确是这么定的。” 看着和亲王的样子,的确是不知道这一回事,他毫不客气的啧啧称奇,“皇贵妃可真是有趣什么时候这内务府的差事儿,还要宫里头的女眷来办了” 和亲王是半点颜面也不给金秀留着,刘太监心想不好,这话说的,真是叫十二福晋下不来台看着刚才十二福晋吩咐众人的口气,这位福晋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更不必说如今宫里头都有在隐隐传言说这位福晋就算是皇贵妃当面也是该顶撞就顶撞,绝不会说忍气吞声的,这会子和亲王这样说话,可真是叫人担心,这位福晋会不会马上还嘴。 刘太监的担心是多余的,金秀微微一笑,也不生气,也不辩解,只是让和亲王嘟囔了几句,也不说什么,脸上带着得体温柔的微笑,身子还微微欠身,似乎随时等着和亲王的吩咐。和亲王絮叨了几句,也就罢了,“我素日里头来这里,都没听到过有曲子声,今个听到有人唱戏,这才过来一瞧,没想到南府就在这里,我昔日都不知道” “臣妾也是第一次来的,”金秀笑道,“皇贵妃给了这个差事儿,臣妾也不能不来看看,到底南府是练了什么,有什么擅长的,预备着中秋节要演的。” “怎么,你这当差倒是细心”和亲王说道,“还亲自来瞧一瞧,如今只怕是别人也没有你这样的了,怎么,你还要在中秋节演新戏”和亲王脸上似笑非笑,“就靠着这些破烂” “是,”金秀坦诚说道,“如今南府的确是艰难了些,可倒是也不怕再者,这事儿也是,”金秀脑子里转了转,迅速的说道,“万岁爷关心的,万岁爷想着要看呢。” 和亲王原本是不以为然,对着南府这里也不算什么上心的,可听到了金秀这话,倒是又来了一些兴致,“你为何说是万岁爷想要看” “除夕赐宴的时候,臣妾就在淑芳斋伺候,听到了万岁爷和老佛爷说,这些年的戏不太好,偶尔有些角儿入宫来,最上等的戏都演不好,所以南府若是办好了差事儿,万岁爷必然高兴。” 和亲王嗤笑,“你倒是心大,可就靠着这些个,”和亲王捡起了一根戏班子用的马鞭,随意的挥了挥,那马鞭一下子就折断了,显然是坏了有些时候了,“就能办好差事儿吗” “是呀,是呀,”金秀脸上露出了愁容,“臣妾起初以为还能办好,如今看看,可真是难极了,适才王爷还不知道,臣妾正在听他们演戏,真是荒腔走板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臣妾虽然年轻不懂事,可外头见到不少好戏班子,都要比咱们南府要好多了” “南府这些奴才,能成什么事儿”和亲王笑道,“外头那些最厉害的须生,宫内的奴才们就是学不起来,那嗓子就是不成” 听着和亲王的口气,倒是也是喜欢听戏的,金秀于是凑着和亲王的话,说了好些个有关于戏曲的东西,亦或者是一些小道消息,哦,不是,是一些有趣轶事,这倒是捧了和亲王的话头去,“瞧你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门道” 五十八、驾临南府(完) 金秀的话语里头透着一股子对着梨园行当的熟悉,又带着一些不熟悉,这种不熟悉,似是而非的样子,才让和亲王真的来了许多兴致,愿意和金秀说话,愿意说一些自己个知道的事儿教导给金秀听。 大玄立国百来年,正是最为繁华盛景的时候,世风日奢,大家伙喜欢的追求的赶时髦的东西,逐渐的多了起来,八旗子弟,遛狗斗鸟,斗蟋蟀斗鸡,逐渐开始流行,自然也有不少人喜欢听戏,和亲王就是最喜欢听戏的主子,府中虽然没有养着戏班,但时不时总也要下帖子将在京中最当红的戏班子请来在王府演出,他自然是有欣赏水平的,但让和亲王惊讶的是,没想到这位十二福晋元氏,竟然看上去也颇为精通听戏的事儿,“你倒是有些门道” 和亲王颇为惊奇,“难怪皇贵妃委了你来办这个南府的差事儿,若是换做了旁人,自己个原是不懂,如何能够带着南府呢” “臣妾以前在宫外的时候,左近有一个戏班子常年住着,”金秀早就想好了推辞,“小时候时常去看看他们,时间久了,臣妾就懂了一些,虽然不曾扮过,大概的规矩却也是明白的。” “你若是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和亲王点点头,“那么倒是成了一大半” “今个恰好王爷在这里,不如请王爷劳驾,劳烦您,看看南府这里的奴才们演的如何” 和亲王哈哈一笑,他摆摆手,“这可不是我的差事儿,我可不能越俎代庖呀,今个不过是入宫来见万岁爷,出宫前得空,这才来西苑逛一逛,没想到倒是听到这里的声音,这才过来瞧一瞧,南府的事儿,我怎么好多啰嗦什么呢” 这会子倒是说不啰嗦了,却不知道刚才一直在鄙视南府呢金秀心里头很是无语,面上还是笑道,“您是大家,怎么样一指点,都够他们用的了” “既然是大家,也就不能浪费时间在这里头,”和亲王笑道,“南府这些太监,只怕是去我府上给那些角儿端茶倒水都是不配我还有这个功夫陪他们呢” 刘太监等人不敢说话,和亲王虽然说话难听,可说的却是再对不过了,南府现在的确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这样的话可实在可惜,日后臣妾这排了什么新戏,还预备着说王爷来赏鉴赏鉴,也好告诉大家伙有什么不足之处呢。” 和亲王本就是率性洒脱之人,见到南府这里破破烂烂的,不是自己预想之中有戏可瞧,这会子就有些不耐烦,预备着走人了,可听到金秀这话,和亲王原本都已经转身了,又忙停了下来,“哎哟呵,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这里还真的能排出新戏” “自然是能的,”金秀自信的说道,“臣妾来这里,就是打算要排几出新戏来,让万岁爷和老佛爷都喜欢看才成” “你这口气不小”和亲王微微一哂,“若是你真的能排出什么新戏来,我倒是真的愿意来瞧一瞧”和亲王是喜欢听戏的,见猎心喜,听到有新戏,倒是来了精神,“只是口说无凭,你现在这样信誓旦旦的,我如何知道你是在扯谎” “臣妾乃是晚辈,如何敢扯谎呢”金秀笑道,“臣妾如今已经想了一个好的,定军山,王爷知道这个名儿吗” “定军山”和亲王自然知道,“是三国戏” “是,讲的是老黄忠斩夏侯渊的故事,”金秀解释道,“三国时魏蜀交战,曹操派大将张郃攻打葭萌关,被蜀汉老将军黄忠、严颜打败。张郃逃到定军山,投奔夏侯渊,准备共同对抗蜀军。诸葛亮为增加黄忠取胜的信心,假意说黄忠年纪太大,打不过夏侯渊,准备换人出战。黄忠听了很是生气,称自己年龄虽大但力气不减当年,并立下军令状,发誓十日内攻下定军山。诸葛亮见激将法成功,便欣然同意黄忠出战。两军交战中,夏侯渊把黄忠的部将陈式擒去,而黄忠也生擒了夏侯渊的侄子夏侯尚。于是双方商定,在两军阵前互换人质。可当夏侯渊放回陈式后,黄忠却将夏侯尚射死,激得夏侯渊出阵较量。黄忠又施展拖刀计,斩杀夏侯渊,夺取了定军山。” “嘶”和亲王是知道戏的,这么听着十二福晋一解释故事的大概情节,就知道这一出戏的确是好看之极,但他还要再问,“这是武戏还是文戏” “是武戏,也是武戏,把式要靠上,这嗓子也要最好的才成,”金秀笑道,“这出戏演的是老黄忠,这须生若是嗓子不好,可是拿不下来。” 金秀半透不透的,倒是让和亲王更是心里头如被猴子抓过一般,“你这出戏若是武戏,倒也罢了,横竖也不过是打打杀杀的,显不出你的厉害来,若是要文戏,这到底是要怎么唱,难不成是诸葛孔明唱” “这可不成定军山讲的是老黄忠的,如何能让孔明来唱自然是要黄忠来唱,而且还要唱得好才行,若是唱的不好,怎么对得起定军山这样的大胜仗呢” “不错,不错,”和亲王倒是有了些期待,“若是论起来,我说自己个是戏痴,旁人可不敢说是的,你这出戏,只要是好生排了,要听唱词,唱词好,这戏就好我等着你呢” 和亲王又要问金秀用什么曲牌,用什么戏来唱,金秀还要卖关子,“这就不能说了,臣妾葫芦里卖的药,若是这会子就告诉了王爷,可就不新鲜了” “你这小机灵鬼”和亲王朝着金秀点了点,“罢了,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只好不问,只是你这事儿,到底是被我记住了,你若是以后敷衍了事,万岁爷饶了你,我都不能饶了你。” 和亲王显然是被金秀勾起了兴趣,故此才交代了这么一句话,金秀忙保证,“臣妾自然不敢敷衍只是臣妾还有事儿要求王爷,”她怕和亲王拒绝,忙马上说出来,“南府如今可真的难” 五十九、狐假虎威(上) 金秀抓紧时间哭穷,和亲王不管他管不管事儿,他都是这大玄朝颇为有权势之人,数得着的,有这样的真佛在面前,金秀不抓紧时间利用一下,那么就太傻了,“南府如今可真的难我听刘太监说,别说是外头请供奉的银钱了,就是置办这些头面的银子,如今一概都不得见,臣妾过来一瞧,倒是笑了,一点的天家体统都没有,这可实在是不成的,王爷今个既然来了,臣妾总是要化缘的您瞧瞧,内务府那边,能不能打个招呼” 这话一说出来,不仅是刘太监十分惊讶,就连和亲王身后的伴当,也不敢置信的挑起了眉毛,吃惊的望着金秀,“你这”和亲王失笑道,“打蛇随棍上,可真的半点都错不了怎么,我今个不过是随意来瞧一瞧,倒是就这样被你讹上了” “臣妾可不敢这么说,也不敢这么做实在今个您这一来,南府蓬荜生辉算起来,您可是南府这第一号的贵人” “南府在西苑这么久了,偏生就今日您来了这里头,受了臣妾等人的请安,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咱们梨园行当里头,最讲究是悟性,更讲究缘法,您今个来,就是最好的缘法,昔日那漂母见到韩信困苦,可也施之援手,一饭之恩,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此就成就了汉家四百年天下,王爷今个来了,这样好的缘法,您可不能表示表示呀。南府今日可是大喜,王爷来了,只要是您帮衬着说几句话,什么天大的事儿都解决了” 金秀说的话可真是诙谐幽默,又十分在理,和亲王只觉得和金秀说话还颇为有趣,但是有趣归有趣,不是和亲王这个身份会做的事儿,他是肯定不会做的。 “你不必在我这里给我上套,这些话都是空的”和亲王压根儿就不上当,他这么多年过下来,见过不知道多少大场面,更是不知道见过多少聪明人,金秀这种小聪明他看的非常清楚,这无非是想着借自己的地位和权势罢了,和亲王可不会这么做,“你自己个当差,不关我的事儿” “王爷这么说,就可太见外了,”金秀笑道,“今个这样的缘分,您又是梨园行的大家,怎么会说不管你的事儿呢” “你想让我去内务府打饥荒,我是不会去的,这是你自己个事儿可不能混找别人”和亲王狡黠一笑,狭长的眼中露出奇特的光芒,“这事儿你想都不必想,你这里头的新戏,若是有了,可是要即刻告诉我,我要瞧的,别想着混过去” 和亲王来得快去的也快,见到这里并不是有什么听戏的好机会,于是马上就溜走了,刘太监送了出去,回来见着金秀,他的脸上十分失望,还跺脚叹息道,“今个贵人驾临,若是五王爷能帮衬着说几句话,咱们就舒服多了” 刘太监满脸惋惜之意,惋惜和亲王来了这里,自己这南府的人却是没有抓住机会,“谁说和亲王没有帮衬了” “啊”刘太佳目瞪口呆,“福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王爷和您吩咐了什么” “可不仅仅是和我,”金秀挥挥手,示意其余的太监退下,就留下来刘太监一个人,“和你们几个也都说了,怎么,你没听进去吗” 刘太监不明所以,“奴才愚钝委实是不知道适才和亲王爷吩咐了什么” “所以啊,”金秀无奈的摇摇头,“刘公公你这当差还差一些火候,上头主子们说的话,一定要牢牢记住,就算是当场记不住,也要马上叫人记下来,日后要反复学习,反复诵读的,万万不可以掉以轻心,听明白了吗” “奴才听明白了,”刘太监忙恭顺说道,“奴才一定把福晋的话儿记下来,以后认真诵读。” “不仅仅是认真诵读,还要执行到位,我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做好了,日后出了什么差池,就是我的事儿,责任自然我来背,可若是我叫你们做的事儿没有做好,出了差错,这就是你们的事儿了,该打该杀,就是你们去背了,知道吗” “是。”现在刘太监急于知道和亲王到底是怎么吩咐的,面对着金秀的摆架子非常恭顺,而且刚才的确也只有金秀敢这样有身份足够和和亲王说这样的话,别的人都不敢如此说笑,“福晋教训的极是,奴才等都会谨遵。” “和亲王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金秀笑道,“他老人家可是说,南府都是一群破烂。” “是,奴才听见了。”刘太监还是很迷惑,“王爷说的很对。” “你呀,还是太老实了,”金秀见到刘太监神色,并没有听明白自己意思的大彻大悟,不由得叹道,“有些时候就是要借着上头主子们的势,才能够办差成事,若是都靠自己,就这么一点铁,打成铁钉也是不够的。” “你去找内务府,就告诉他们,和亲王今个来过南府了,别的话倒是也没说,就说南府的这些家伙事儿都是破烂,靠着这些破烂是成不了事儿的。” 刘太监原本狭长的眼睛瞪大了起来,金秀继续循循善诱,“这话儿王爷可是说过的,我没有造谣,你把这些话告诉出去,内务府的人自然就有数了,你再说如今南府银子不够,之前还勉强应承,如今主子都看到了,真是罪该万死,自己个没法子,只能是来内务府求了剩下的话,就不必我来教了吧” 刘太监恍然大悟,忙跪下来给金秀磕头,“福晋您真是南府的就行,奴才这就去,这就去若是在内务府那里拿不来银子,奴才就死在南薰殿得了” “倒也不必死,也不是说一定要拿现银来,只要把这话儿放出去,大家伙自然是会掂量掂量,到底是该不该如此办,内务府金山银山都有,难道就差南府这里头这么一点点银子吗” 。 五十九、狐假虎威(中) 金秀说内务府家大业大,不差给南府的这点小钱,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她压根就不想着要拿什么南府所有应该拿的俸禄或者是开支银子来,只需要拿一笔小钱,能够让南府的差事儿开展下去,不管是家伙什儿还是衣裳头面,都是可以来填补填补现在这样要啥啥没有的窘状,这是足够了。 金秀所想的还算是帮内务府考虑了,内务府到处用钱是不假,可也不是说就差了南府这么点银子,金秀又不是要历年亏空一概补上,只要能把现在的难关给过了就行。 刘太监忙给金秀磕头,如此巧妙的心思,真是叫刘太监想一辈子都想不出来的,他怎么样都想不到十二福晋竟然会这样扯老虎皮做大旗,拿着和亲王的话去告诉内务府,和亲王是什么排面上的人物自然是有好处的,只是这个好处大小,还要看自己个的本事。 这样的事儿,自然是不能让主子出马,当然是要刘太监自己个效犬马之劳了,若是这样的事儿还要金秀去亲自办,那刘太监等人还怎么有脸面伺候着刘太监忙拍胸脯保证,“奴才一定要办好这个事儿” “没必要太强求,和亲王虽然说了这些话儿,咱们可用,但你不能指望就靠着这么些话儿,就能够全部解决了南府的问题,内里头的银子要去筹集,要去讨要,外头的供奉也要预备选最好的来不仅是这些供奉要在宫里头给主子们唱戏唱得好,还要把咱们南府的小太监们都教导好了,南府这里要源源不绝的涌现人才,在宫中也要和外头一样,培养出咱们的名角儿。” 金秀显然是雄心勃勃的,这样的构想,真是让刘太监太诧异了,也是让刘太监想到了这样美好的未来,而激动的浑身发抖,“福晋,您这些想法,都是能成吗” “自然是能成不过还是需要时间,这些事儿一样样的,都要慢慢的去做,急不得,却也是慢不得,如今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演好中秋节的新戏,这个事儿要摆在第一件上,刘公公,你先去要,不管是要了多少银子来,别乱用了,只管是要堆砌好新的行头,和调教好咱们的小太监就是了。” 作为下属其实最怕的不是上司的奇思妙想天马行空,而是怕上司畏事,不愿意做事儿,寻常的事儿自然不必说了,若是创新的事儿怕,不敢去做,这倒是情有可原,可若是寻常的分内的差事儿都不愿意去做,那么下属是很痛苦的,特别是那些有抱负,想进步,想要有所成就的下属,不管是当差做事还是内心,都会非常的痛苦。 显然刘公公第一次真心觉得这位十二福晋来这里,的确是来真的了,不是来混日子的,他忙打个千,“奴才都听福晋的。” 他也来不及等待,马上就出门去了,要去内务府交接干涉,金秀复又到处看了看,她对着戏曲有些研究,但实际上来说,还是门外汉,特别是她想要办的事儿,靠着自己个记得那些东西,远远不成,还要旁人再鼎力相助才行。而南府的这些太监,不管是资质如何,水平如何,都是金秀现在需要认真依靠的帮手,今日既然来了,那么就要趁着这样的机会,好生考校一些这些人的技术,唱戏的小太监们都听过了,可实在是不成,于是再考校一番武戏上的功夫,这倒是好些,只不过几个小太监歪瓜裂枣的,小个的小个,有几个又横向生长,矮冬瓜一样,长得不咋地。 这些人大概也只能是跑跑龙套了,金秀哀叹,自己虽然听戏的时候不太多,可也起码知道好赖,这些人不怎么中用,可能还要再选一些人进来,起码要嗓子好的太监们别的不行,声音嗓子好的多,比起外头的角儿来,唱旦角应该是有天生的优势的,这一点要好好利用。 看过了武打,金秀要继续刚才被和亲王打断了的工作,要听马太监等人拉琴,这一次就认真了,金秀对着曲牌册子上的韵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听了很多遍,又根据之前有的戏文,再仔细的根据平仄对照了一遍,如此仔细的模样倒是让马太监等人很会惊奇,这样闹腾了许久,马太监等人也不是所有的曲牌都会演奏,这又是让金秀找到了机会,“这可不成,无论是什么曲牌,都要马上能演奏出来,马公公,你带着这些人,都要练好了” “是,”马太监跑到了金秀边上,恭敬又好奇的问道,“适才福晋说要排新戏定军山,奴才可没听过这个戏是福晋自己个想到的吗” “是,”金秀毫不客气的说道,“三国将会是咱们南府以后经常演的戏,好看的故事多的很,随便怎么选,都是能选出好的来,这故事上就简单了,故事有了就要看唱词,今个我来听你们这些曲子,就是要选合适的曲牌。” “可用什么曲牌,用什么调”马太监激动的说道,“福晋有什么用得到奴才的,您只管吩咐” “现在你还不成,我也还不成”金秀吩咐小叶子将这些曲牌的册子都带一部分回去,她还需要仔细再看看,她转过头来毫不客气的对着马太监说道,“你这胡琴也不过是微微尚可罢了,想要配我这预备的新戏,还远远不够。” 金秀说的不客气,但马太监可不敢生气,“您说的极是,奴才一定好好再练练。” “这些册子我带一些回去,仔细再看看,”金秀叹气道,“南府现在算是初具气象,但如今最没有的,还是这些懂音律的师父,会写戏的,这些人,才是最需要的,咱们南府想着要成为最厉害的地方,让所有的角儿都想着要入南府教学演戏,最需要的就是人才,特别是会写戏的人才,有了这些人,咱们才算是有了梧桐木,就能引得凤凰来” 五十九、狐假虎威(下) 金秀对于南府的野心很大。 对于南府的定位,她想的不止一点点,前些日子自己个静坐默想,然后又见了刘太监呈上来的条陈,再叫马佳宫女和李有全去打听了消息,大概知道了南府如今的样子,那么如果自己要当差,肯定就是要做到最好,不仅是要完成自己个的任务,更是要把南府的地位彻底的给确立起来,将这个差事儿,长长久久的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头,让自己这第一个差事儿,正儿八经的把南府的人成为自己手下可用的人。 虽然舒妃交代了一些人给自己,但那些人只是在六宫之中使用的人物,小叶子可靠,但也就只有一个小叶子,容佩可以提供意见,但不能指望她呕心沥血办什么差事儿。 皇贵妃不管是怎么样,是不是存了陷害金秀的心思这还用说吗,但这的确是给了金秀一个很好的机会,在金秀现在的人生轨迹之中,正常的顺序,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插手到内务府去办事当差的,而现在这样突然的情况,给了金秀很好的机会,这个机会真是破天荒从未见过的,就算是和亲王见识多广,今个也非常惊讶,居然选了一个内廷女眷管着内务府一个衙门的差事儿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种折磨,但在金秀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现在的金秀压根就不怕挑战和困难,按照金秀心里所想,自己个缅甸前线都历练回来了,还有什么差事儿能比那里更难的 这当然是一种自衿的说法,但金秀现在不怕挑战,她更怕没事做,而现在南府的差事儿,让金秀找到了一个机会,可以展示自己的才干,又能够在内务府训练和培养一些自己的人手,不管是将来要去哪里,这些人都可以排的上用场的,这是金秀从李嬷嬷哪里得到的经验,皇太后之所以现在还能够对着皇贵妃有所约束和震慑,还是因为之前她主持六宫事务多年下来培养了一些自己的人手。 有为才有位,这是金秀所奉行的政绩观。 所以当初听到储秀宫传来的旨意,听到要自己个抄写佛经的时候,金秀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但实际上却是有些失望,就抄写佛经不能够出众,也不能够让人知道自己个的才干,自己抄写的佛经是要焚烧掉的,那佛经就算是写的比王羲之还要好上三分也是无用。 可现在却是不同了,南府的差事儿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那么接下去在内宫,金秀就真的算有了立足之地,手里头也有了人手和势力,这就是山头,这个山头或许还不算大,但的确是足够建功立业了。 刚开始听到说要接管南府,金秀的确是大吃一惊十分惶恐的,所以马有德见到的金秀险些痛哭流涕的样子,倒不全是作伪,但过后么,金秀思考完毕了,再在储秀宫见皇贵妃的那样子,就是完全假装出来,只是想扮猪吃老虎而已。 这是比较理想化并且朝着自己有利的方面想的结果,当然,金秀目前的确遇到了很大的危机,那就是南府真的不成什么样子,内务府那里拿不到银子来,南府不被人重视,外头的供奉不愿意来,这是很讨厌的局面,如果把南府比作一个国家,完全可以比作是前朝大炎,流民、叛乱、宗室、外环,几乎就是内忧外患,处处烽火一起来了。 “再练练,要好生练好了才行,外头的师傅供奉们要请,咱们自己个也要拿下来才好,压轴的大戏不成,日常的小戏咱们演的要顺畅些。” 大玄帝王之中,论起喜欢听戏来,还是要属文宗皇帝,他在热河园子度过自己的最后几年岁月时候,几乎是无日不看戏,那个时代的南府才是最得意最火红的衙门。 听到金秀的叮嘱,马太监忙答应下来,另外金秀已经吩咐赵太监,一个圆圆脸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的中年太监,“你出去注意着寻摸寻摸,咱们北京城来了什么角儿,如今南府的用度不多,最厉害的那些角儿,估计也是难请,要找一些崭露头角的,或者是刚入京的。” “奴才记下了,”赵太监就是负责和外头戏班角儿联系的人,“除夕那一夜请入宫唱游园惊梦的角儿,就是刚入京的。” “这些人刚入京,想必也不敢如何耍大牌,”金秀点点头,“二来也可以扬名,若是在宫中得了万岁爷等人的夸奖,出去岂不也是有了好名声” “只是银子到底是给了少了,”赵太监说道,“大家伙都不怎么愿意入宫奉承。” “这话是怎么说的”金秀奇道,“凡是听戏,不是都要赏赐吗除了赏赐之外,南府这边也该是有按照人头或者是角儿的高低来安排银子吧怎么还少了。” 这不是赵太监的首尾了,而是管着银钱的李太监解释,任何一个衙门都是管钱的人过的最滋润,可在南府这里可完全不一样,李太监衣服最破烂,神色也最愁苦,他苦笑,“南府这里没有银子收,只要是银子过手,都要克扣一些的万岁爷虽然有些赏赐,却也不够。” 李太监没有细说,但金秀大概也就明白了,雁过拔毛是宫里头的惯例,或许是皇帝赏赐了二十两银子,但角儿们拿到手里头的或许只剩下十两了,而至于南府给的银子估计就够车马费的。 若是在别的场合,别的衙门如此雁过拔毛,必然是不成的,但南府如今的确是窘迫,金秀也表示理解,只是叹气道,“日后不管宽不宽裕了,都不可如此,竭泽而渔,若是这水池子都没有了,咱们日后也没有鱼吃了” 李太监忙笑道,“听说福晋从皇贵妃那里领了五十两银子,您看看,什么时候把银子拨下来” “现在就惦记着我这的银子了”金秀板着脸说道,“不是刚给十两银子吗” 。 五十九、狐假虎威(完) “这点银子可不够啊,”李太监苦着脸,“南府上上下下有好几十号人呢吃喝嚼用都要银子,内务府虽然给了饭食,可实在是不够啊。” “再怎么不够,也就这样过来了,这个银子虽然不多,却也不是随便可以乱花的,”金秀非常坚决,“而且这个银子也不是给你们吃喝用的,还要用在旁的地方,银子要花在刀刃上,比如说都用了,吃喝倒是不愁了,可这不愁也就是一会儿罢了我横竖是不能问皇贵妃再要银子来的,若是你们能去要的来,我这还剩下四十两银子,即刻就拿出来” 那是必然讨要不来的,南府的这些太监们,正经时候就连储秀门都踏不进去,更别说能见到皇贵妃了,十二福晋这么说,众人就不敢多说什么了,李太监原本想着要拿着账本给金秀瞧一瞧南府多惨,可金秀新官不理旧账,压根就不看账本,这倒是让李太监不知道怎么办了。 “刘公公去要钱要东西了,你们预备着,我交代的事儿要好生办了若是有什么事儿,直接来找我,亦或者是告诉小叶子,”金秀吩咐了规矩,“我三日必来一次,若是有什么事儿急切着要办的,我也会过来,不可拖延,”金秀威严的望着众人,“没有一个衙门可以和南府这样有机会在万岁爷跟前展露自己的能力的,这是咱们南府的优势,但也正因为如此,南府若是稍微有那么点办得不好的地方,也是被大家伙一眼就看到的,所以要谨慎小心。” “今个是头一次见面,我有些丑话就要先说在前头,在我手下当差,不是那么好当的,差事儿要办得好自然不必说,人也要机灵了些,办得好差事儿,我自然会朝着上头请功,若是办得不好,那么我倒霉了,你们也得意不到哪里去,”金秀目光炯炯,环视四周,“都听明白了吗” 四个太监凛然听命,这位福晋一点都不像是一般的嫔妃福晋,一般的都是和蔼可亲并且没什么主意的,可这位福晋一来就明白表明了自己个的态度,那就是要办好南府的差事儿,她也通过自己的行动和安排表明了自己不是无知之辈,不是靠着乱下命令来指挥南府的,这样又厉害又精明的主子来管着南府,想必是可以帮着南府脱困的,但也有人心里头担心,南府如今是差了些,但若是乱折腾,到底是行不行只怕是到时候死的会更惨烈一些毕竟这位福晋所提的几点,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办到的。 要不就是凤凰涅槃,要不就是死得更快些。 这是两个趋势,但不会和现在这样一如既往的宛如一潭死水。 这时候时日已晚,金秀要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阿哥所,吩咐了几句,也就离开西苑了,夕阳西下,玩下照耀在了湖面上,十分的好看,金秀这会子又看了一会风景,见到金秀神色从容,小叶子说道,“福晋怎么好像不怎么挂念南府的事儿奴才总觉得南府的事儿不好办” “是不好办,却也不必日夜都烦恼着,”金秀笑道,湖光晚霞,真是优美的很,金秀仔细的看了好些,这才转过头对着小叶子说道,“刚才忙了,这会子看看景色舒缓舒缓心情,若是一天到晚想着烦心事儿,只怕是夜里头都睡不着了” “依我看,还不如要早些打算,”小叶子提建议,“靠着那四十两银子,如何够” “是要预备着,”金秀点点头,“要多方面去想想法子,咱们如今出宫不方便,若是你出去了,也是被皇贵妃盯着,不好去交通票号哪里去拿什么银子,我的意思是如此不能够都让咱们贴补,但若是真的有什么缺的,补一点也无妨,但是要仔细着别叫人看出来” 小叶子点点头,“奴才知道了。”他心里头也暗暗感叹这位福晋,昔日在缅甸是如何的潇洒如意,可入宫之后小心谨慎如此,可见福晋也明白,宫里头的日子真的是不好呆。 金秀看了看景色,到底是担忧时辰不早了,于是预备着再从西苑出门去,就在这时候突然西苑隔着水面的宫阙之中响起了阵阵悠扬之乐,金秀侧耳听了听,音调流转倒不像是宫廷之音,“这是哪儿响起来的声音” “估摸着是容妃娘娘那呢”小叶子抬起头看了看,“容妃娘娘是从西疆来的,她自己个素日听得曲子和咱们中原的不太一样,万岁爷特意选了她爱听的西疆曲子,叫人时不时的弹唱。” “小叶子你去过容妃娘娘那里吗” “没去过,西苑这里奴才也少来,容妃娘娘素日里头也少外出,”小叶子笑道,“容妃娘娘住在何处我是知道的,说是宝月楼,十分精致,宛如天宫,但还没见过。” 真是金屋藏娇的容妃啊金秀入宫这么久,其余的嫔妃都见过了,倒是就没有见过容妃,从皇贵妃的语气之中也听得出来,嫔妃之中唯一让她忌惮的,或许就只有这位容妃了,接下去自己个也在西苑出没,却不知道,是不是能和这位容妃有什么接触呢。 金秀想着事儿,一路无话,就到了西苑门,重新入了紫禁城,这里再走过去一段路,就到了寿康宫,李嬷嬷正带着一群宫女从东边行来,见到金秀于是行礼,金秀忙还礼,“嬷嬷这是从什么地方回来” “去内务府领了一些料子来,老佛爷要写经书,抄在黄幡上礼佛,”李嬷嬷笑道,她对着金秀倒还客气,这个客气还是金秀帮衬了阿里衮,解决了皇太后的烦恼得来的,面子这种事情,还是不求别人,还是要靠自己个,“奴婢刚才在南薰殿,还看到了南府的刘公公,是不是福晋派了他入宫的” “是。”金秀笑道,“南府什么银子都没有,臣妾可不好当差啊,所以叫他去打秋风了。” 六十、马马虎虎(上) “哦今个原来是去打秋风的”李嬷嬷挑眉,“福晋,今个可不是好时候啊。” 金秀似乎听得出来李嬷嬷话里头的提醒之意,“嬷嬷这话,臣妾是听不懂了,难道今个不是要钱的好日子吗” “今个是十五,乃是各宫都在内务府南薰殿拿各宫份例还有月钱的时候,这时候人多嘴杂的,只怕是打秋风不是那么简单的,”李嬷嬷笑道,“我适才出来的时候,瞧见刘太监在最后等着呢,只怕是没有那么快拿的到。” 金秀不意还有这个事儿,这就是在宫内缺乏一些生活经验的缘故了,若是换做在宫里头久居的人,那么知道就算是打秋风也不该是选在什么人都在的场合里头去要,这样要不来的可能性极大,金秀朝着李嬷嬷福了福,“臣妾知道了,多谢嬷嬷提点。” “福晋料理南府的差事儿,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福晋要小心着些,”李嬷嬷笑道,“老佛爷可不管外头的事儿您有什么事儿,还是要靠自己个。” 从除夕那一夜的谈话开始,金秀就已经得知皇太后的意思,所以她对于这个结果是毫不惊讶的,“这样琐碎的小事儿,若是臣妾还去麻烦老佛爷,可真真是不懂事了。” “不过,若是李嬷嬷得空,还是要多多教导臣妾的,”金秀朝着李嬷嬷福了福,“您在宫里头日子久了,随便教导教导臣妾一些东西,臣妾就受用不尽了。” 李嬷嬷暗道这位福晋的确是聪明,除却合宫拜见之外,一次都没有来过寿康宫单独求见皇太后。那一夜除夕的时候,皇太后表露了对着金秀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这才是两个人该有的默契,有沟通有来往,但是在面上,是不会表露出什么的。 “福晋这样想,可真是好啊,”李嬷嬷笑道,“这会子也不好如何说话,只能是下次再来阿哥所请安了。” “嬷嬷客气了。” 金秀望着李嬷嬷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若有所思,寿康宫看来也并不是如何的帮衬自己,阿里衮这边自己算是出了大力了,可皇太后似乎也并没有如何对着自己厚待,这算什么是考验还没有通过呢,还是说,皇太后所谓的会帮衬自己,也只是局限于在除夕夜那一日要皇贵妃安排一个正经的差事儿给自己,至于其余的,似乎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好处马上就放在自己的身上。 这些人上人,金秀心里头叹气道,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半点先拿出来的意思都没有,就要先看自己个的能力如何。 金秀想着心事儿,越过了寿康宫,到了养心殿,这里金秀自然是不能去的,在养心门见到外头站着许多大臣,为首的一个胡子花白,精神干练,身量不高,但时分威严,站在大臣之首,他还偏过头来,对着身侧一位年轻的官员轻声吩咐着什么,金秀遥遥一望,就知道这位必然是军机首辅尹继善,如此气势,再也不会有其他的人了。 这不是金秀该久呆的地方,金秀也只是路过宮巷口,看了一眼随即离开,她又吩咐小叶子,“你去找找刘太监看,若是他还没有入内,就让他明个再去内务府,李嬷嬷说的极是,今个可不是什么好日子,这六宫都看着,若是一个不好,内务府还真的铁了心不给银子,咱们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叶子离了金秀前去南薰殿找刘太监,这里已经到了六宫居住的地方,故此倒也不必人伺候着,朝着永寿宫往北去,绕过御花园,就能回阿哥所,一路上也没什么人,倒只有太监们疾步走着要运送给各宫的餐食盒子,晚饭时间到了,金秀慢悠悠的晃荡到了阿哥所,福子守在门口,见到金秀这慢悠悠的回来,忙上前告诉金秀,“十二爷也回来了,等着福晋用膳呢。” “怎么回来了”金秀笑道,“不是今个去西郊行猎吗” 福子摇头示意不知,“说是万岁爷又有紧急的大事儿要处置,所以才半趟圣驾就返京了,”金秀入内,见到永基已经坐在用膳的位置上了,见到金秀发问,于是笑道,“我们几个随行的人原本是说不必返回的,只是圣驾回来了,我们几个觉得在那头也没意思,于是就早些回来了,不曾想,倒是还来得及和你一起用膳。” 食盒被打开,四个菜盐水鸭子,口蘑烹金瓜,清炒豌豆苗,马蹄炒鸡丝,一碗酸笋鸡皮汤,并饽饽两品,简简单单,但很合时令,又非常新鲜,看得出来,这个伙食待遇很是不错,永基有些日子不在宫里头用膳了,不知道这些日子的伙食竟然好起来了,奇道,“不是说御膳房的那个太监看人下菜,之前已经停了,怎么这会子又送好的来” 金秀笑而不语,福子边布筷边解释道,“御膳房那边不是就看银子吗那个张太监之后又来过,福晋使了银子,这才又送好的来。” 永基无奈的摇摇头,“这些奴才都是这样的德行,要钱不要命,只要是有银子,什么事儿都能帮着你办出来” “这才是好呢”金秀给永基夹了一块盐水鸭肉,“爷快吃吃这盐水鸭可口不可口说是金陵的特色菜,北边少见,还是这些日子新有的。愿意拿银子办差事儿,这倒是简单的很,还要花银子就是了,最怕的还是拿了银子不当差的反而是误事的。” “你说的不错,”永基笑道,“只不过若是都钻在钱眼里,什么事儿都看着钱出发,那些烦杂琐碎又没油水可捞的差事儿,就难办了” 两个人正在用膳,小叶子进来禀告。“那刘太监果然是在最后面等着,内务府还不知道究竟,在那里耍威风呢,要刘太监等着,也不说什么时候能见,奴才把福晋的话儿告诉他,让他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讨要也不迟。” 金秀点点头,“如此就好。” 。 六十、马马虎虎(中) 其余各处晚间无事,都会小酌一杯,不过在永基阿哥所这里,只要是两人不在外头用饭,都是不喝酒的,今日也不过是就着酸笋鸡皮汤,吃菜罢了,金秀不喜欢喝酒,永基似乎也对着酒并不是很感兴趣,如此一来倒是也省些钱,要知道任何时代之中酒水都是最贵的。 “回宫了才知道你今个去西苑找南府的人去了,”永基喝了一碗汤,对着金秀说道,“南府如何之前就知道南府是管着听戏的,不过还真不知道南府是在西苑那里。” “一言难尽,”金秀叹气道,“一塌糊涂,一塌糊涂,不管事儿真不知道究竟咱们素日里头听戏,看着光鲜亮丽,到处都是好的,可到了哪里才知道不过是勉强应承,支撑着在主子们面前不丢脸罢了,难怪万岁爷除夕的时候原本兴致勃勃,但后头也不过尔尔这已经是南府能献出来最好的了,再好的都没有了。” 金秀简单得把南府的事儿说了说,永基听着不可思议,“宫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可实在是没听说过,怎么会窘迫如此算起来也是个新衙门。” “正是因为新衙门的缘故,所以这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之前还出了那样的事儿,”金秀把南府在孝贤皇后入宫日上演长生殿引发皇帝勃然大怒的事情告诉了永基,“自然是更加没有人愿意搭理了。” “依我看,还是小心谨慎些才好,”永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那时候自己个还小,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事儿,听到这样的惨剧,永基不免心惊肉跳,对着金秀提醒道,“什么新戏都不必排了,若是排出什么新戏来,不得奖赏倒也罢了,反而因为这样的事儿要受罪,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不必排什么新戏了。大不了被皇贵妃呵斥责罚,也好过那样” 金秀心想自己这位夫君虽然是去南边历练过了,可到底还是在政治的是非上少了一些敏锐性,因为这样的事儿受罪抄家砍头灭族的人多了去了,永盛皇帝就是最喜欢搞这一套的人,外头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这样的文字之事而血流成河。 “是,所以的确是要小心谨慎,现如今先把架子搭起来,”金秀给永基夹了一块鸭子,“预备好银子,再从外面仔细的去寻摸角儿入宫演戏,他们是专业人士,知道轻重,先把他们的戏本子拿来,仔细的审核过几遍,若是好的,再摆上去演,这样才算是稳妥的做法。” 金秀可不是傻子,现在什么条件都没有就敢说自己个能排什么新戏出来,这不是自己个骗自己吗在皇贵妃那里是骑虎难下,不得不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硬话儿,起码在面子上要搏一个满堂彩出来,可面对永基,她又何必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吹牛呢,老老实实说实话就得了。 永基见到金秀有主意也就不啰嗦了,“你办事自然没问题,我也就不啰嗦了。” 金秀又来问金秀,“听说十一阿哥得了那个差事儿了,可还妥当吗” “也就是琐碎些,想必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永基笑道,“宗人府那边整理玉牒,本来二十年就要整理一次,十一哥捞了这个差事,諴亲王管着宗人府,一定会好好帮衬的。” 諴亲王允祕乃是圣祖之子,世宗之幼弟,是皇帝的亲叔叔,虽然这个亲叔叔年岁上比皇帝还要小一岁,但的确是辈分高,当得起宗人府宗人令的这个位置,而且諴亲王允祕其人忠厚老实,想必也不会说去要得罪永瑆,永瑆这个差事儿选得好,无非是核对名册人名,并没有什么其余的压力。 “会不会有些人瞒报”金秀提出了自己个的疑问,“正经的近派宗亲自然是不会,可有些落魄下去的,可就不见得了吧” “这总不会吧”永基笑道,“宗人府的条例很是严格,不仅是二十年大修一次,每年还要派人到各处府邸去检视,若是有所差池,那么阖府都要停发俸禄,想着无人为了这么点禄米冒险吧。” “查不出来倒是还好,若是查出来,可真是得罪人了,到时候只怕这个差事儿也不轻松。” “如今上书房的人越发的少了,”永基笑道,“十一哥有了差事儿,就剩下八哥和我还有十五弟,十七弟了。听说皇阿玛也安排了八哥要当差了,毕竟他年岁最长,如今十一哥都有差事儿了,他还没有,也是不妥当的。” “万岁爷成年的皇子,就是你们这几位了,”金秀笑道,“自然是要慢慢分派差事儿了,我瞧着八阿哥的腿脚不方便,是不是这个缘故,所以这些年没有当差” 永基点点头,“是了,八哥十多岁的时候骑马不小心摔伤了腿,从那一次后就有些拐,行动上倒是还成,只是急切的走,不免就要露出一些。” 永璇这个人,看上去颇为沉静,和永瑆的性格大相径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之后改了性格的缘故,永基当然也不清楚,他和永璇差了有些年岁的。 两个人用了晚膳,又说了一会子的话,只是不知道从何处突然响起了嘈杂声,似乎有人在大声喧哗,这时候金秀正在低头写字,而永基拿了一本书在边上看着,如此宁静安好从容的日子,一下子就被打破了,金秀放下了笔,好奇道,“宫里头还有这样的声音” 小太监出去打听消息,不一会回来禀告,“有些太监宫女在十一阿哥住的宫门前说话呢。” “为了什么缘故”金秀问道,“怎么还说话说的这么大声” “大概还是因为春衫的绸缎缘故,”小刘子禀告道,“奴才听到的就是这些话儿,说什么十二福晋处事不公,办的不妥当之类的话儿。” 这些人也太金秀有些无语,“有些过分,十二阿哥呢” 。 六十、马马虎虎(下) 这些人竟然发展到了来这里闹事,可真是有些过分了,金秀很是无语,问道“十一阿哥呢” “似乎还在宗人府那里不曾回来,”倒是永基知道永瑆的行踪,“这些日子十一哥日日都在宗人府忙到夜深才回来,很是看重这个差事。” 就算是十一阿哥在这里,大概也不会帮着富察氏出头,外头的嘈杂声一直未停,似乎还颇有愈演愈烈的样子,这里是靠近了顺贞门和淑芳斋,宫内的正经主子不会住在这里,不怕别的人听到,这些人似乎就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金秀微微皱眉,起身欲行,永基奇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富察氏那里瞧一瞧,”金秀穿上了花盆底的鞋子,这会子天色已晚,晚风也起来了,金秀怕外头有些凉,于是叫小巧给自己拿上一件披风来,“如此嘈杂,不知道等会还闹出什么来,要去瞧一瞧,富察氏可不是什么泼辣的性子,若是一时半会担惊受怕的想不开,可就不好了。” 永基叹道,“你又何必去趟那个浑水,你自己个的差事儿都料理不干净呢依我看,也不必去管别人的闲事,咱们自己个关上门,不必听外头的喧嚣就是了。” “那可不成,”金秀笑道,小巧给金秀披上了一件浅青色的竹叶花纹披风,金秀系好了带子,对着永基说道,“我和富察氏交好,可不能够让她吃了亏去,皇贵妃那里我无计可施,可就在这家门口,却不能不帮衬帮衬。” 永基也没有再言语,金秀带着小巧出去了,小叶子上前给永基挑灯,“主子爷是不是不喜欢福晋这样多管闲事。” “别的事儿沾染越多,麻烦越多,”永基摇头道,“我瞧着十一哥现在有了差事,看上去春风得意的,可我心里头是一点都不羡慕,咱们去过缅甸,你还不知道这当差多辛苦依我看,我就干脆读书再读几年,等着以后住出宫外,那时候就自在了,也不必找什么差事儿。” 永基倒是这样随性的性子,其实去缅甸,也不是他自己个的主意,还是金秀剖析再三告诉永基若是想着以后想过舒服日子,还是要现在趁着有机会多历练一把,多当差当差,有了功劳再躺着过舒服的日子也成。 现在的日子,过的还算满意,永基现在觉得有了功劳,又有了爵位,每日读书也是不错,倒是不必费尽心机去做什么,像是金秀这样愿意去招惹麻烦的行为,永基是有些不乐意的。 当然,这个只还是不乐意,却没有提升到什么严重的程度,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男子主义,毕竟和金秀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十分平等的地位,甚至在很多时候,永基都还要多多听取金秀的意见。 小叶子笑道, 永基被小叶子的掉书袋给逗笑了,“你倒是现在还学会这些东西了我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人真是胡闹” “哎哟,主子爷,奴才可不敢瞎说呀,”小叶子笑道,“福晋是您的妻子,这不假,可奴才觉得福晋更像是那说书里头的韩信,您就是汉高祖,韩信出去作战打了胜仗,回来不是还要给您这位汉高祖报信吗” 永基哈哈一笑,“你这猴头,说话倒是真真的有些意思福晋也是你这瞎胡说的” “福晋心疼奴才,不会计较的。”小叶子笑嘻嘻的说道,“人人都说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有福气,娶了军机大臣的女儿当福晋,有权有势,就偏生咱们主子爷娶了一个寒门福晋,可真是不好,奴才倒是觉得,主子爷才是最有福气的谁有咱们福晋这样的,可没有” 这一点永基是认同的,他点点头,“你这奴才说话油腔滑调的,道理倒是说的不错。” 有了女主人的屋子,才算是一个家,永基现在是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和小叶子说笑了一阵子,“你去瞧瞧,帮着福晋打打下手,若是等会吵起来,你先请福晋回来,咱们可不能吃了眼前亏” 小叶子答应了下来,出去要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一个究竟。 金秀带着小巧出了门,到了永瑆的居所,果然见到外头熙熙攘攘围着一群人,永瑆的居所大门紧闭也没人出来应答,这些人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十一福晋你别躲在里头”一个充满恶意的小太监声音尖锐,“别躲在里头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怎么的,差事儿当不好,还躲着不出门吗”边上一个宫女讥笑道,“知道的都知道她仗着是中堂大人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欺负她呢” “就是就是,现在各宫做春衫的料子都还没发下去,这都是什么月份了难道预备着到端午再发吗到时候咱们只怕是被主子们给打死了” “那可不成咱么做奴才的虽然是贱命一条,可也不是随便就要死了的,依我看,咱们就还是求着这位架子大的福晋,开开恩,赶紧着把料子给咱们分派清楚了,咱们也好回去交差不是” “依我看,还是这位福晋不体恤咱们,觉得那些料子不过是便宜货,大家伙急什么呢人家呀,到底是富察家出来的,等闲什么好东西,人家都不放在眼里,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 几个人调侃嘲讽,几个人围观看热闹,几个人甚至动上了手用力的拍打着宫门,刻意发出了巨大的噪音,金秀慢慢走了过来,这些人的举动和话语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禁皱眉,这些人真是有些过分了。 她看了一眼小巧,小巧明白,于是咳嗽了一声,有人听到后头的动静,见到有人过来,于是先停下了话语和笑声,不一会,现场都静了下来。 六十、马马虎虎(完) 有人安静下来,就有人跟随了,现在这些人做的事儿,到底是不合规矩的,他们的心也是一直悬着,不可能是真的如表面表露出来的那样肆无忌惮,所以有人停下来,其余的人也就停下来了,众人转过头来,见到有两个人于暮色之中站在宮巷之中,冷冷的看着众人,几个太监宫女互相看了看,朝着金秀行礼,“奴才给十二福晋请安。” “罢了,都起来吧,”金秀脸色平静,“我在屋里头听到这里挺热闹的,所以才出来瞧瞧,怎么,你们这个时候都不是该在自己宫里头吗好端端的,来这里闹什么” 金秀的语气平静,但话语里头的意思,还是透露出了一丝丝的不满,太监宫女们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来这语气里头就是为了十一福晋来撑腰的,这些人来为难十一福晋,自然不可能就在金秀的一句话面前就退缩的,而且他们心里头也觉得,十二福晋也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金秀的厉害还是仅限于在那么几个人私下讨论的时候,不可能作为一个阿哥的福晋现在就已经是六宫侧目了。 “福晋,奴才们可不敢在这里闹,”为首的太监朝着金秀打了个千,笑眯眯的说道,“实在是因为这春衫的料子,到如今都没发下来呢,再过个把月,就要去圆明园了,若是到那个时候还没有衣裳做出来,奴才们只怕是要被主子们打死了” “再怎么着急,也不该在主子门口如此不尊敬,”金秀淡然说道,“况且这时候也掌灯了,惊扰主子歇息的功夫,什么事儿都办不成,反而对着这个差事儿没有好处,依我看,你们还是散了才好有什么事儿,十一福晋自然会吩咐你们去做,如今既然是关着门,那么就是不想听你们絮叨。” 金秀环视四周,见到众人脸色各异,就知道这些人不是齐心的,有些人故意来闹事,有些人是来看热闹,有些人只怕还是来看风向的,看看刚刚得意起来的十一阿哥这里,是不是就这样被人能闹腾了 众人不齐心,倒是也好办一些,金秀的话儿说完,有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预备着撒腿走人了,但面前这个太监却发话了,“福晋,话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奴才们守着十一福晋好些时候了,她总是避着我们不见,好些日子了,都还没吩咐该怎么办,奴才们也是着急了实在是没办法,这才来了这里,主子们吩咐了,说今个没有个结果,奴才们就不必回去了” 听到这话金秀微微皱眉,她注意到了有些人原本要离开的意思,被这太监一说话,倒是停住了脚,看来这个太监,就是今天闹事的头头,“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愿意离开了” “福晋明鉴,奴才也怕死呢”那太监油腔滑调的说道,“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是来这里头求着十一福晋了,若是十一福晋还不理会奴才们,咱们这些人也只能是跪着求她老人家开恩了” “就是,福晋开恩哪” 这一嗓子突然就在人群之中扯着喊了起来,字正腔圆,语调优美,倒是有些唱戏的做派,在这里胡闹真是可惜了,若是金秀早知道这个人,说不定就把他给引到南府去学唱戏的了。 众人轰然,金秀脸色微微一沉,“你们的胆子不小,这是犯上的大罪过。”她不理会旁人,就盯着那个太监,“你是哪个宫里的我怎么看着你有些眼熟,哦,是皇贵妃宫里头的” 那个太监微微一缩,“福晋不必问我是哪里来的,说句得罪人的话儿,您也管不到奴才,这事儿和您也无关,您又何必为了十一福晋强出头呢” 金秀也不生气,仔细的看了看这个胆大的太监,点点头,“我言尽于此,你们不该如此,但是日后出了什么差池,可不能够怪罪旁人。” 这话说的有些没有底气,太监宫女们自然没有放在心上,金秀转身就走,身后的嬉笑声,也没有和这些人啰嗦,她的确是没有权力管着这些宫人,那个太监说的有道理,但他的口气让金秀很不舒服。 自己的确管不了,但有人可以。 金秀站在了自己的宫门口,恰好章嬷嬷和小叶子一起出来,于是金秀就叫刚出来的小叶子,“把容姑姑叫来再把小刘子和小魏子也叫出来” 容佩就呆在屋里头,小叶子一请,也就是出来了,金秀吩咐容佩,“有人在外头喧哗,吵得很,你去把他们都给赶跑了,小叶子带着小魏子和小刘子压阵,若有人对着姑姑不尊敬,只管打” 章嬷嬷还只是出来看热闹,听到金秀如此吩咐,不免大惊,“福晋,那头的事儿就是那头的,和咱们不相干,咱们何必强出头这些人只怕是背后有人撺掇着来闹事儿,奴才们好打发,背后的这些主子们难伺候啊,您这样叫人打了,日后和旁人相处说起这个事儿来,那时候就难办了” “不打紧,这些人乱了规矩,教训教训也不差,”金秀摇摇头,让他们赶紧着去,小叶子等人是喜欢凑热闹的,自然是摩拳擦掌跟着容佩一起去了,章嬷嬷拦不住,急的忙跺脚,“这事儿怎么这样闹起来了” 容佩是不会在这样的小事儿上质疑金秀的命令的,她走了过去,朝着众人说了几句,又让小叶子和小魏子按住那个为首的太监,她亲自打了几个巴掌,“这就是给你这个奴才不尊敬主子的教训” 金秀就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望着容佩正在打巴掌教训那个太监,容佩一到来,一下子众人就做鸟兽散,离开了此地,那个太监也捂着脸飞奔而走,金秀看到这里事儿了了,这才慢悠悠的晃荡过来,“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姑姑一来,这些跳梁小丑,自然散了。” 容佩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金秀又问小叶子“认出来了吗,是那个宫里头的” 。 六十一、祸水东引(上) 容佩昔日帮着南氏处理六宫的事务,乃是六宫之中第一有权威的姑姑,她为人也和南氏相像,很是严厉,六宫之中没有不怕的,而且她帮衬着管后宫事务也有十几年来,在众人的心目之中,比皇贵妃的鸣翠姑姑,要威严许多,这不,容佩一出来,二话不说先掌嘴了,众人果然不敢再絮叨,尤其是那个在金秀面前饶舌的太监,虽然忿恨离去,却也不敢再啰嗦什么了。 金秀的身子骨还算不错,但若是要和太监宫女们撕吧,这就是太不像样了,当然,金秀非常乐意活动活动筋骨,只是多少还要顾忌着体面,如果赢了,反而是惹人笑话。 能不自己个动手,就不自己个动手,能不自己出面,就不自己出面,这算是目前住在宫里头的生存法则。 金秀问小叶子那个太监是何处宫里的,小叶子摇摇头示意自己个不知道,“面生的很,奴才没见过奴才之前也不朝着六宫跑的,各宫认识的不多。” 小刘子表示自己个认识几个,“仿佛都是一些答应常在小主宫里头的,奴才眼错不见,倒是见过几个。” 这些人就算不是皇贵妃派来的,肯定也是和皇贵妃有关系的,如今的宫里头,等闲嫔妃如何敢抓乖卖俏争奇斗艳也不敢太过,毕竟还有皇贵妃盯着呢,她们就算是真的春衫上需求极大,渴望极高,那也不至于说如此忍耐不住要来富察氏这里闹事,只要是知道真正内幕的人,就不应该来找富察氏,富察氏能有多大的权力无非是皇贵妃推着她出来顶缸,做这样得罪人的差事罢了,这些事情富察氏怎么能做主怎么敢做主 金秀暗暗思索皇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预备着把几个儿媳妇都给打趴下,连带着惩治了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好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让位吗自己和富察氏被折磨折磨倒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着对付永基的话,倒是要让自己个警惕了,自己丢了脸面不打紧,关键还是不能影响到永基。或者说接下去皇贵妃想要对付永基的招数,不知从何处来落脚在什么地方。 她还在低头思索,十一阿哥永瑆所住的宫门咿呀打开,里头露出了莲叶半张脸,她警惕的到处看了看,这才出来朝着金秀福了福,“奴婢谢过福晋,若是没有福晋来,今个可真是收不了场了” “这是小事儿,何必道谢,”金秀抬起头来,回过神说道,“你家福晋呢可吓坏了吧” “适才一直在宫里头哭呢,”莲叶叹气道,“奴婢怕极了,就怕外头的人冲进来,福晋一直哭,说若是再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只怕是死的心都有了。” “万万不可说这样的话儿”金秀忙说道,“这才哪到哪,西天取经才第一站,这时候就想着寻死,日后还怎么办才好你这伺候在福晋身边,还是要好生当差才好” “奴婢记住了,可我们福晋就是这样的软和性子,谁都能拿捏了她。”莲叶无奈的说道,“奴婢没用,也只能是守着福晋,不敢把门打开,和这些起子理论。” “你家福晋不成,你自然也是不成的,”金秀摇摇头,“这些太监宫女都是些无赖,用寻常的法子都不成,我也是叫了容姑姑来,狠狠的打了几个巴掌才算是消停,不过你也不必生气你去找福三爷,马上就去,福晋软绵也就罢了,可你这家里头不是没人撑腰,小叶子,”金秀吩咐永基的贴身太监,“你带着莲叶一起去找福三爷,就把今个的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三爷,让他来看看,到底是该怎么办” 小叶子高兴的应了下来,莲叶原本大喜,但又有些担心,“这样的话,会不会闹得更大了” “你怕什么富察家这点小事还瞻前顾后,那还算什么富察家”金秀笑道,“自己姊妹受了委屈,告诉娘家人一句,有什么呢这说破天去,都是有道理的,你只管去”金秀吩咐莲叶,话里头十分威严,“你们福晋是个好性子,凡事儿都忍让了,可旁人不知道见好就收,这可不成” 莲叶忙答应了下来,小叶子提了一个灯笼,陪着莲叶去了,金秀也不进去看富察氏,这时候富察氏需要的是一个人静静,而不是有人在耳边絮叨什么,再者说了富察氏的性子就是如此,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柔弱就是柔弱,内向就是内向,这个性子是改不了的,如果今日这样的突发事情也无法让富察氏有触动和改变的话,那么富察氏就只能如此继续下去了。 金秀可以帮忙,但不可能一直帮着富察氏,她有自己的困难要克服,金秀也有。 看完了整出戏的章嬷嬷悄悄的走过来,对着金秀佩服的说道,“福晋心里头有主意,奴婢倒是白担心了。” 金秀有些吃惊,“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福三爷出面,今个您让容姑姑打人的事儿,就不会有人过问了,”章嬷嬷笑道,“到时候就算有人怪罪,那也就是怪罪三爷了,和咱们福晋横竖没关系” 金秀有些无语,她可没有这么阴险,想着要祸水东引,“嬷嬷说笑了,只是那几个太监无礼,对着我不尊敬,但我如今没有什么法子去管教他们,那么说不得,就只能是让能管得到他们的人出面了。” “是,”章嬷嬷笑眯眯的说道,“十一福晋受了委屈,福三爷那是什么性子,自然是饶不了这些奴才的” 容佩也不和章嬷嬷说话,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头,金秀也到了正殿之中,永基还在看书,见到金秀回来,懒洋洋的说道,“都散了” “都散了,容姑姑出去教训了他们一顿,都散了,”金秀笑着坐了下来,“今个才知道我在这宫中,真是无名无分” 。 六十一、祸水东引(中) 这个感叹来的奇怪,话语也很是奇怪,什么叫做无名无分永基听到这话,不由得放下了书本,奇道“你这话可真是奇怪,怎么叫做无名无分的呢” 金秀托腮沉思,“那些太监可是一点都不怕我,我今日出去叫他们不必聒噪,原本是想仗着福晋的这个身份,驱散了事,可是没想到,咱的面子不够,身份也不够,说了一通反而是没有什么用,倒是被一个太监排揎了一阵子,真是可笑,”金秀摇摇头,“还是容姑姑出去,舍了这张老脸教训了一顿,这才算是解决了这个事儿。” “在这宫里头,一个福晋,”金秀叹道,“的确是无名无分,除却了自己这宫里头的人,其余的,只怕是一个都使唤不动的。” “这原本也是寻常,”永基温言说道,“咱们就是小辈,宫里头使唤不动也是应该的,何况这些人是来闹事的,既然是来闹事,那么自然就不是轻易可走的,你说无名无分,倒是也不必如此,你是正儿八经的福晋,多少也是主子。” 最后这句话金秀听进去了,“爷说的极是,多少我也是主子,”金秀定了定神,“不能算是无名无分的,不过算起来,这些奴才真是可恶,无非是狗仗人势来瞎胡闹,我这脸皮厚些的自然无妨,可十一福晋的性子内向,这样闹起来,可如何是好刚才莲叶说十一福晋都在里头哭了” “宫里头这些事儿原本也是寻常,”永基叹气道,“想着我之前还没去缅甸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只是我到底还不知道许多,是小叶子受苦了。” 说曹操曹操到,小叶子一下子就回来了,他禀告金秀消息“莲叶去找了福三爷,告诉了今个的事儿,福三爷似乎很是生气,叫奴才们先回来,他自己个有计较。” 永基笑道,“你怎么还去打扰他了这些日子听说外头忙的很,他在御前伺候也不得空,还拿着这些小事儿去烦。” “可不是小事儿,他自家女眷在宫里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恰好福三爷也在宫里头当差,这样的方便若是不好用,岂不是浪费了”金秀看着永基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不悦之意,“十一福晋受了委屈,我不成,只能是让福三爷出马了。” “算起来,宫中的人到底是过分了些,”永基叹气道,“主子在里头坐着,外面的人就敢这样吵闹,真是没有王法了。这事儿叫福康安来办最好,十一哥只怕都还不成。” 十一阿哥么,只怕是更不成了他现在一心念念的想着要在宗人府哪里当差,不会另生事端,根据金秀的观察,十一阿哥对着富察氏冷淡的时候居多,十分不上心,就算是知道了富察氏受委屈了,只怕都是不愿意出马料理什么的。 而且永瑆这个人,对着排场和尊卑之别不甚在意,最在意的还是银子的事儿所以就算是富察氏和自己的夫君哭诉,都不成,这还不如让福康安出面呢,反正福康安跋扈一些也没人敢啰嗦什么。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也就歇下,章嬷嬷在侧见到两人说话,真是与众不同,心里头若有所思,等到两人洗漱毕,章嬷嬷出了门,叫人守好屋里头,自己个就去了住的地方,没想到自己住的地方已经有人在里头,这位不速之客赫然是容佩。 章嬷嬷见到屋里头灯火通明坐着这么一个人,不由得下了一跳,“姑姑今个怎么来我这了” 容佩盯着章嬷嬷,“章嬷嬷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怎么不知道要好生听主子的吩咐主子叫你做什么就要做什么,怎么还存了推诿的心思” “原来是这个,”章嬷嬷心里头咯噔一下,稍微放心了一些,“姑姑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难道不知道咱们这些当姑姑的,伺候主子们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还是要规劝主子,不要在大褶子上走错了,福晋原本年轻,又是宫外寻常人家出身的,需要有人好生在边上提点着,我这也是小心着些。” 章嬷嬷明白容佩的前来,是有些带着兴师问罪的意思的,但她无所畏惧,反而是说出了一番大道理来,“姑姑素日里不在福晋面前伺候,怕是不知道福晋的性子,”她先是刺了一下容佩素日里头不当差不知道内情,随即说道,“福晋为人胆大,在宫里头这个性子可不是好事儿,若不是我时常规劝着,就要惹出什么了不得的风波了,所以姑姑你说的不对,我只有听命的份儿不过这是素日里头的当差,若是有什么出格的事儿,我还是要劝谏的,不能由着福晋的性子来” “私下可以劝谏,但在外头就是要以主子为尊,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如此,这才是咱们这些宫宫里头嬷嬷当差的本分,今个福晋是好性子,没有理会你,我却是要多说几句,福晋在外头既然是受了气,无论是她说什么,你都该答应下来,让她缓了这口气才成,而且今个的事儿,算什么出格的在这里闹事儿,福晋是主子,自然的可以教训。” 容佩冷冰冰的说了这么些话,也不等章嬷嬷反驳什么,直接站了起来,预备着出门,“当差还是要本分,主子们的事儿少操心,你当差这么久这么用心,就该知道,十二阿哥都不拘着福晋,你有什么资格去管着福晋做什么事儿且管好自己个的差事儿,守好本分就成” 容佩说完了这话不和章嬷嬷再絮叨什么径直就出门去了。章嬷嬷被气的半死,但又不好发作起来,于是只是折腾小宫女们,叫小巧端茶倒水,倒是比正殿哪里还要排场许多。 到了第二日,金秀和永基才用了早饭,送了永基出门去尚书房读书,金秀这里就来了一个坏消息,送永基去读书的小叶子跑回来汇报了一个坏消息,“南府的刘太监在内务府那里被扣下来了” 。 六十一、祸水东引(下) 这一日送了永基出门,又去了储秀宫请安,今日的皇贵妃脸色如常看不出来什么特别,不知道是昨夜的事儿没有传到她耳朵里,还是皇贵妃觉得这样的事儿压根不值得一提,非常平常的受了众人的礼,闲话也不说,只是叫人散了。 嫔妃们也没有言语什么,只是离开储秀宫的时候,有几位嫔妃的脸色不太好,尤其是那位庆嫔,原本就是一个颇为尖酸刻薄之人,但看在金秀礼数周到的份上,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和金秀说笑几句,但今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是和边上的愉妃说笑呢,见到了金秀站在殿门外,一下子拉了下脸,也不理睬金秀的请安,径直就走了。 金秀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愉妃说话了,“福晋你这是怎么了昨夜还发落了不少人” “有人在十一福晋那里絮叨,没有尊卑,所以臣妾说了几句话,”金秀温顺的说道,“倒是不敢发落什么人,臣妾只是福晋,没有管理六宫之权,不是自己宫里头的奴才,臣妾不敢乱管。” 愉妃头发花白,容貌有些憔悴,而且因为自己唯一的儿子永琪过世之后少了依靠,整个人在宫中没有什么声音,每日无非就是守在自己的宫里头,她好心提醒金秀,“福晋昨个晚上的事儿孟浪了,若是有奴才吵闹,该是知会他们宫里头,让他们宫里的主子们来处置,你这样做,只怕是,”愉妃紧张的看了看四处散了的嫔妃们,“得罪人深了去了”这时候舒妃也带着马佳宫女走了过来,愉妃抱怨的对着舒妃说道,“你既然是和福晋相处的好,这些事儿也要多多指导才成,别由着她的性子来,宫里头可不比外头。” 舒妃心里头也埋怨金秀办事太大胆了,但别人指摘,她就不好再说了,在愉妃面前还是挺直了腰板,“福晋可没办错,什么时候奴才还能欺负到主子身上了福晋虽然是晚辈,但也是主子,怎么,奴才们伺候着主子们高级些就能蹬鼻子上脸了吗” 储秀宫门外太监宫女们站了一地,不少人都听到了舒妃的这话,众人低着头脸色各异,愉妃无奈的摇摇头,“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福晋以后还是小心些吧,你不比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你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金秀和她身后的富察氏朝着愉妃微微一福,送走了愉妃,富察氏感激的望着金秀,又带着很大的担心,“昨个是难为你了,让你这样被娘娘说了。” 金秀摇摇头示意无妨,舒妃也笑道,“你们妯娌关系好,倒是叫人羡慕。”两人陪着舒妃一起走回到永寿宫去,金秀见到左右人少了些,于是问舒妃,“娘娘,你知不知道,万岁爷到底是喜欢看什么戏” “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舒妃奇道,她随即醒悟,“是了,你要办南府的差事儿,这可是好事儿,你要好好办啊” 旁人都说不要办这个差事儿,倒是舒妃要金秀好好干,并没有表露出和旁人一样的不看好,要知道就算是永基这位枕边人,也劝金秀不必接这么难的差事儿。“娘娘怎么还想着要我办这个差事儿呢”金秀笑道,“别的人都叫我不必做。” “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舒妃笑道,“你若是办不出来,这六宫之中再也没有旁人了” 金秀倒是没想到舒妃是这样的看好自己个,于是又问“万岁爷是喜欢听文戏,还是武戏,忠义节烈呢,还是儿女情长更喜欢些” “倒是没有一定之数,”舒妃听到金秀这么问,思索一番,“前些年倒是喜欢听旦角的戏,尤其喜欢一些精彩的折子戏,要细细念唱的那种,特别要显腔调的,只是后来似乎又爱看武戏,须生的戏也是喜欢,倒是场面上的大戏,不怎么爱看,说都是俗套之事,只是因为规矩在这里要演这些大戏,所以才瞧几眼罢了。”舒妃是当过几年皇帝的宠妃的,大概知道皇帝的口味,“这些年如何,我倒是不清楚了,许是,”舒妃半含酸的说道,“皇贵妃是知道的。” “我自然是不能去问她的,”金秀笑道,“就算是问了她,她那个坏心思,”金秀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被身后的富察氏听去自己个说皇贵妃的坏话,“不给我使绊子就不错了,还指望她给我什么好消息呢” 舒妃眉开眼笑,“你说的再对不过了,”她提醒金秀,“你若是方便,有机会的还是该去问李玉,他这个人算是油盐不进,但多少还算是愿意帮衬别人,他伺候着万岁爷,万岁爷如今喜欢听什么戏,他是最清楚的了。” 李玉这倒是还真的可以去找他问一问,上次除夕在淑芳斋听戏,自己个和李嬷嬷的密谋被这位养心殿大总管听去,李玉也没有马上去皇帝那儿去举报自己个,显然舒妃的这个评价“愿意帮衬别人”是不会出错的。 “这么说来,倒是要去麻烦这位大总管了,”金秀笑道,“娘娘若是下次面圣,不如也说一说我的事儿,恩等着我在南府那里稍微有些进展了,你这顺带说一说,如此如此这样的话,好歹让万岁爷知道一点究竟。” 舒妃点点头,“若是我能面圣自然是会说的,皇贵妃可恶,就给了你五十两银子,如此苛待,我必然要在万岁爷面前告状的。” “不是告状,”金秀纠正舒妃的说法,“咱们何必去管别人,把自己个的事儿办好了,自然就好,万岁爷这宫里头什么事儿不知道倒是不必去多嘴说这个,娘娘以后记得,总是要说好话的,别说旁人的坏话,这日子久了,万岁爷就知道您是心善之人,不会去瞎胡闹,也不会害别人。” 舒妃受教,点点头,“你说的极是,以后我就说你的好是了。” 六十一、祸水东引(完) 金秀还托付了舒妃别的事情,问舒妃她的永寿宫里头有没有关于戏曲的书册,若是有,麻烦拿来给自己个看一下,舒妃有些惊奇,“你还真预备着要自己个编排新戏呢” “这话多新鲜娘娘是没去过南府,那里的太监小鸡子似的,压根就不顶用,能调教好了顺顺利利的把我交代的差事儿给办好了不错了,那里还能指望着他们还编排什么新戏呢我在皇贵妃那里夸下海口,要排出新戏给大家伙瞧,这既然是有了军令状,自然是不能马虎的。” 舒妃看了看左右,拉住了金秀,“依我之见,靠着自己个是不成的,你才听过几场戏听得多了,还算是会哼两句,若是要自己个编新戏,那是千难万难,你虽然懂诗书,可这些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她小声的说道,“不如花一些银子,去外头寻好的师傅来,看看有没有现成马上就能用的新戏,若是真的好,直接就买了下来,算是南府这里编排的,咱们直接上手排演就行了,皇贵妃再怎么刁钻,这一次她也忘了一件事儿,新戏是要有,可没说要好看不好看呢咱们横竖别管其余的,只要是能演出新戏就成了” 舒妃这个主意一半好,一半不好,之前出银子找外头的师傅来拿现成的剧本,这样的事半功倍,的确是能够快速的解决南府现在的困难,但后一半的主意,金秀就不认可了,做事当差怎么能就这样简单应付了事呢,办事当差若是不能出彩,那么还不如不做,没必要浪费时间,还有众人的关注度。 “这个法子极好,”金秀笑道,“这事儿我原本想着要让南府去,但是他们一没人手二没银子,只怕是不好办,娘娘告诉外头纳兰家一声,如何请他们帮衬着寻一寻。” “你自己个不是也可”舒妃笑道,“你若是告诉外头,宁弟他们必然照办。” 金秀看了看左右,“我这些日子只怕是被人盯着了,不能够随便乱写信,只怕是到时候被抓住了,说我和外头串通什么,娘娘也不能亲笔写信,只叫得力的人出去说一声,就完了。” 舒妃点头答应下来,金秀也不耽误她的时间,舒妃原本还热情邀请金秀过永寿宫喝茶,但这会子金秀心里头存了事儿,想着要回去筹划,故此也就推辞了,她和富察氏一同回了阿哥所,富察氏也邀请金秀过去喝茶,“昨个没有你,只怕是我的脸都丢尽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小事儿,当然金秀也不会放在心上,示意富察氏不必为了这些小事儿谢自己什么后,金秀还是点了点富察氏,“咱们这一同入宫,在宫里头的日子可不好过你要办这绸缎的差事儿,南府那边我也接了,如今看来,可真是同病相怜,福晋也要好好想一想咱们接下去该怎么办了,如今是看得出来的,那就是皇贵妃对着咱们可不怎么样适才愉妃的话儿没说错,咱们在宫里头的日子长着呢,现在就这样了,将来可如何是好福晋咱们也该想一想法子,咱们站在一块,这就不怕一些了。” 富察氏有些懵懂,似乎听不明白金秀话里头的意思,但是边上的莲叶听明白了,有人听明白了,就是好事,金秀别了富察氏,自己个进了屋,坐下来还没写几个字,小叶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禀告“刘太监被内务府的人抓起来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金秀大吃一惊,“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抓起来了刘太监又不是刺客,去了内务府怎么会被抓起来” “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叶子也很意外,“奴才才从尚书房出来,就见到南薰殿那边嘈杂的很,还有喊打喊杀声,奴才实在是好奇,于是围过去瞧了瞧,没想到竟然瞧见刘太监被绑着拉扯着出来。” 小叶子不是愣头青,这个时候自己冲上去要就刘太监,那就是一个死字,而且算起来,小叶子和他也没什么交情,于是小叶子只是围观了一番,又朝着几个旁观的苏拉打听了消息,马上就回来告诉金秀了。 金秀放下了笔,听小叶子继续说道,“奴才也打听不出来什么,只是听说刘太监今个得罪了坐堂的大人,于是不仅被赶了出来,还被抓了起来。” “这也太蹊跷了”金秀挑眉说道,“刘太监去要银子,难道是言语上起了什么冲突,这样就让人被逮住了” 可若是有求于人,刘太监不至于是如此愣头青吧这可真是一团迷雾金秀慢慢起身,“刘太监不像是一个愣头青啊,他倒是有些醉于差事,难道是拿着和亲王的口气去扯大旗了” 若是这样的话,是有可能得罪内务府的官儿的,如果是遇上了一个铁面无私些的堂官,就算是和亲王的意思,也不会当一回事儿。 金秀在室内踱步,她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主要是现在知道的消息太少了,她压根就不知道刘太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会被抓起来。 “福晋,您看看,咱们要不要去救他”小叶子问道,“刘太监到底是南府的主事,如今福晋是管着南府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他被无缘无故的打了,外头人笑起来,又说是咱们不中用了” “被人笑的话算不了什么,”金秀摇摇头,“咱们这样的身份,被人笑笑也是小事儿,可关键是刘太监一去,南府更是没人管了。” 在南府检查的时候,金秀大概的对着太监们的应对有了些观察,刘太监还是比较精通南府的差事儿的,基本上金秀想问什么,他都能回答的出来,这样的人被打一顿也就罢了,若是因为别的缘故被抓着因而延误了南府排演新戏的事情,金秀要临时再去找人来总管南府,这就是更要很多麻烦了,金秀到底是住在紫禁城里头,不可能每日都去南府坐镇,盯着他们当差。 。 六十二、山外有山(上) 思来想去,金秀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也只能去看一看究竟,她叹了一声气,“不去看看是不成的,到底还是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咱们就两个人去也不成啊,”小叶子说道,“今个可不是昨夜了,靠着我们几个就能打出去。” 金秀奇怪的望着小叶子,“你的胆子真够大的,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打内务府了咱们去瞧一瞧,看看刘太监到底怎么回事,被人笑话是不怕的,关键是南府不能再出事儿了,”金秀一声哀嚎,“我这是什么运气每日都不见得能平平安安的” 小叶子小声的问金秀,“福晋您说,是不是皇贵妃的主意” 金秀起初也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个手段太低级了,金秀现在压根就看不出来这个手段有什么作用,而且讲真的,现在金秀也看不出来刘太监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皇贵妃巴巴的要内务府来惩治刘太监,要知道内务府管事的,不是归着后宫管理的太监,而是正经的官儿,内务府系统的官儿,不比外朝少。 “谁知道呢,”金秀想了想,“皇贵妃只怕是没有这么空对付一个太监,若是要对付他,那也该是早些对付,何必要等着今天呢,这样的话,许是一个意外,若是意外的话,那就还是能够去转圜的。” 小叶子提建议,“要不要让容姑姑一起去她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了,能够说得上话。” “容姑姑的脾气冷了些,咱们这去可不是闹事的,要换个和气的,”金秀想了想,“去南薰殿要路过永寿宫,咱们去借人” 金秀带着小叶子出门去,章嬷嬷恰好看见了金秀,于是问金秀去何处,金秀想着也没必要多和章嬷嬷说什么,免得听到自己这“不合规矩”的事儿,她又要开始絮叨,还不如就不说了。“我去看一看十一福晋,她说什么好茶,要请我过去试一试味道。” 金秀出门来,绕过了储秀宫,这时候皇贵妃正在议事料理六宫的事务,宫门口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虽然人多,但没人敢喧哗吵闹,井然有序的进进出出,足够见皇贵妃的威严。她也不在这里耽搁什么,到了永寿宫外,借了李有全和马佳宫女一起出门,朝着南薰殿行来。 不多会,人就到了南薰殿前,这南薰殿虽然号称是殿,但在宫阙万间的紫禁城内,真真不过是小小楼房一个,原本宫巷之中还颇为冷清,到了此地,一下子又是来往太监侍卫等络绎不绝,众人瞧见金秀等人也不以为意,这里原本就是宫女太监时常出入的地方,有女性在不算什么稀奇事。这倒是让金秀放心了不少,如果到了一处就人人侧目,这就不算是什么好事儿了,她可不想当明星,到处都引人瞩目。 悄悄的入村,打枪的不要,这是金秀的风格,她在路上已经问清楚了李有全,原来这南薰殿的正面是答复个各宫事务并发放物资的窗口部门,北厅也就是南薰殿的北殿是对外的应卯销号,金秀等人该去南厅,小叶子话说还颇为胆大的,只是来到了这里不免有些踌躇,他悄悄的和李有全说道,“我都从来没来过这” 金秀一行人拾步上了汉白玉的基座,到了南厅,这边又有十分耀武扬威腆着肚子的几个太监站在殿门口来回踱步,见到金秀几个人走上来,喝道“干什么的”青青 金秀停步,看了一眼李有全,李有全微微欠身,朝着那个太监打了个千,又仔细的说了几句话,末了还毫无烟火气的递过去了一块碎银子,钱可通神,刚才腆着肚子的那个太监点头哈腰的过来了,忙打千,“奴才瞎了狗眼,不认得十二福晋,真是该死该死” “公公客气了,”金秀见着这个太监的打千浮皮潦草的,算不得多少恭敬,当然金秀也不会挑这个刺儿,今个是有求于人,姿态该摆低一些,“公公贵姓” “不敢,奴才免贵姓王。” “王公公好,”金秀笑道,“咱们第一次见面,在这个地方可不太正式,什么时候你得空了来阿哥所,我那儿有上好的茶,可以招待你。” “不敢不敢,”王太监忙笑道,“奴才不敢,福晋客气了。” “我今个来,是要打听一件事儿的,”金秀见到王太监还愿意说话,也不浪费时间了,“听说南府的刘太监今个来内务府这里,被内务府的大人给抓起来了,公公,知道不知道这个事儿呀” 这个王太监是在南厅殿前迎来送往的,当然知道内情,他也知道十二福晋是管着南府的事儿,她来打听是应该的,只是他脸上露出了难为之色,“福晋还是别打听这个事儿才好,刘公公被抓起来,是上头下的命令,奴才都帮不上什么忙。” “不求公公帮忙,只要让我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被抓起来的,是被谁下令抓起来的。这就够了。”金秀笑道,“我知道你们当差的人辛苦,也要小心,我自然不会让你办难为的事儿。” 王太监还以为金秀是要通关节让自己想办法放了刘太监出来,没想到这位十二福晋压根就没有提这个事儿,若是只要传递一些消息,这倒是还简单,王太监看了看左右,“是高大人下令抓的。” “高大人”金秀问道,“是高恒大人吗” “是,刘太监来要给南府要银子,原本高大人是不会管着这样的小事儿的,”就在这汉白玉的殿角转角处,王太监悄悄的告诉了金秀,“不知道怎么回事闹到了高大人面前,高大人是最讨厌这样索要银子的人,他二话不说,也不听刘太监说什么,叫人捆了拉了出去,眼下正关在库房里头呢。” 也不过是今个早间的事儿,发生的时间还不过是一会,所以王太监说自己个不清楚内情,这原本也是正常的。 高恒金秀点点头,“公公,我想着拜见高大人,你看,成不成” 六十二、山外有山(中) 王太监微微一愣,尴尬笑道,“哎哟,福晋怎么想着要见中堂大人呢,您和他老人家,可是互不相关呀。” 内务府也是正二品的衙门,从官员的品级来说,王太监也称高恒为中堂大人,不算逾矩。现代的人很难理解内务府到底是什么一个机构,如果用现代人都能的行话来说,总管内务府衙门,就是一个特大号的国资企业,一样有自己的ki,有自己的奖惩方式和升迁通道,在内务府当差特别出众的,也能够更快的出成绩,更快的让皇帝青睐,日后外发当官,顺风顺水,as不知道比外头高多少。 而且内务府是较为封闭的一个系统,外头的人想进来是难的,内务府的人想要外放,还是有机会,所以继承了前头大炎的内宫诸衙门发展到大玄这里,形成了一个十分庞大的机构,天正皇帝的时候将内务府的这些衙门予以了规范和确定,仿照外头六部的架构,确定了七司三院的主架构,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小衙门,比如南府都是依附在内务府这里,靠着内务府拨款当差完成任务。 所以总管内务府大臣,也不只有一位,多的时候有十几位,各自分管手里头的许多差事儿。由于内务府管辖范围广泛,且又居处禁地,为防微杜渐,清廷规定总管大臣无定员,又派王、贝勒、贝子等以总管大臣之名,掌管府属某一具体部门,这就具有相互牵制监督之意。在行使职务时,他们都得按既定章程办理,非皇帝诏旨不得有丝毫逾越,以确保宫内秩序的绝对稳定,维护皇帝的绝对权威。所以现在的内务府大臣有六位,其中就有傅恒,傅恒把一切差事儿都卸了,只留了文华殿大学士的衔儿,和内务府大臣这个官职,大学士只是宰相的虚衔,内务府大臣是有职权的,但他如今也不管事,手里头的几样事务,都已经交给其余人分了。 王太监的话儿没有说错,六宫之中和内务府会发生业务往来的,也就是六宫之主了,而六宫之主现在是皇贵妃,只有皇贵妃才会和内务府发生联系,若是紧要的时候,皇贵妃亲自召见内务府大臣也是可以的不过男女有别,这样的事儿极少出现。 金秀笑道,“是互不统属,可如今我管着南府,南府又是归属内务府的,那么算起来,我也是内务府当差的,是高中堂的下属,下属拜见上司,不是本分的事儿吗” 论起诡辩之术来,金秀怎么可能会输但是王太监嘴巴上是抵抗不了,但不代表他脑子坏了,还真的去赞同金秀的言论,王太监苦笑,“福晋可不能为难奴才呀。” 金秀朝着小叶子使了使眼色,小叶子又掏了一锭银子塞给王太监,“我也不为难公公,公公只要帮衬着通传一下就可,不管高大人都见不见,我都承你这个情,我现在管着南府,日后迎来送往,要来内务府销号办事的时候多了,到时候还要多多仰仗公公呢。” 王太监原本不敢要,但小叶子直接将银子塞到了他的手上,一是银子有用,二是十二福晋的这个要求非常正常,完全不过分,如果十二福晋现在使了银子,要求王太监把刘太监这个倒霉鬼放出来,这个要求王太监是不敢答应的,但是帮着通传一声,王太监还有这个胆的。 “哎哟,福晋您这么说真的就是见外了,”王太监暗暗的在袖子里头捏了捏那块碎银子,足足够一两重,饶是在内务府南厅门口当差,王太监也不是日日都能拿到这个赏银的,非得是南边的几位织造府的提督来京述职,财大气粗的才有这样的银子,王太监心里头拿定了主意,对着金秀陪笑道,“您有吩咐,奴才自然照办,但奴才也不敢打包票,高中堂愿意见您” “你只管通传,若是高大人忙,不得空,自然也就不打扰了。”金秀笑道,“我就在这里等候着公公。” 王太监自然去通传,三月天气,白天的时候等在太阳底下,可不是什么一件舒服的事情,金秀虽然在阿哥所里自然是一呼百应无人不遵,可到了外头,也不是人人都会宠着你的,金秀本来就怕热,如此站在太阳底下,不一会就浑身发热,额头冒汗,只是这时候到底不是娇气的时候,故此还忍了下来。小叶子对着金秀关切的说道“福晋在别处阴凉的地方候着就是了,奴才在这里等着,有消息了您再出来。” “不差这么一会,”金秀看了看日头,现在这个时候倒是真的很想要妃位以上的仪仗了,妃位以上的仪仗之中有一顶罗盖伞,可是遮阴最好的用处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李公公,”金秀问李如全,“内务府的这些官儿,你可认识一些” “堂官们自然是难认识的,”李如全忙回道,“下头这些司里的郎中员外郎们,奴才是认识几位的。” “你去问问,”金秀想着这里反正横竖无事,于是交代李如全,“如今这几位内大臣,都管着什么事儿,谁先来的,谁后来的,又是什么旗下的。”金秀拿着手帕掩在嘴边,悄声叮嘱李如全,“哪几位合得来,哪几位合不来,都要仔细打听打听。” 李如全忙答应了下来,下去打听消息了,马佳宫女有些疑惑,“福晋是想要问什么呢” “高恒会抓人,说明他起码对着南府没有什么好感,我就算是见了,只怕是效果也不大,所以还要打听打听,内大臣们关系如何,若是高恒这里说不通,起码就要再找下一位。” 金秀对着高恒没有什么印象,入宫以来也没有见过,但是她知道一点,那就是自己个在入宫选秀的事情上,木格那儿得到了高恒的指点,要他在金秀入宫选秀的过程之中提供方便,而根据金秀的了解,纳兰永宁和高恒并不相识,而且也没有请托高恒来办这个事儿。 那么高恒为什么要这么做,实际上非常清楚了,大概就是皇贵妃的关系。 既然是和皇贵妃有关系,那么必然是对着自己不怎么友好了如此可见,今日大概是白来。 但也不得不来,特别是金秀既然要料理南府的差事儿,那么就不可避免要和内务府发生关系,发生关系那就是要打点好内务府这边的人脉,刘太监被抓,或许是一个契机。 当然可能会是丢脸的契机。 之前金秀只是叫人打听内宫嫔妃们的事儿,这内务府的事儿,金秀觉得和自己个关系不大,就没有多了解什么,如今看来,这事儿也是偷懒不得,还是要多去打听清楚才好。 马佳宫女点点头,“这位小高大人可是昔日慧贤皇贵妃的亲弟弟,在内务府许多年了,万岁爷很是器重,在内务府也是说一不二的人。” 慧贤皇贵妃的父亲高斌也是内务府大臣出身,后头一直担任河道总督直隶总督等职,地位十分崇高,高斌虽然没有父亲那么的出息,但如今也是稳稳当当的当着内务府大臣。 这个所谓的高恒没有父亲高斌有出息,金秀倒是有些疑问的,大概还是慧贤皇贵妃死的早,昔日的宠爱消失殆尽,所以没有再垂青高家了。 李如全没有回来,而这时候王太监来了,他朝着金秀打千,“福晋可真厉害奴才战战兢兢的进去伺候高中堂,说了这个事儿,高中堂,说愿意见福晋这会子就预备下来,请您进去呢” 金秀点点头,“如此劳烦了。”金秀想了想,吩咐小叶子,“你在外头等着,我和马佳进去。” 她带着马佳宫女进了南厅,进了殿门,绕过几处厅堂,就到了一处绘着青松明月的花厅,当中有一位穿着红色官服的中年长须男子正在低着头书写什么,王太监进了花厅,朝着那官打千行礼,“中堂大人,十二福晋到了。” 那被称之为中堂大人的官抬起头来,只见到他英姿勃勃,丰神俊朗,好生一副相貌,他抬起头来,放下了笔,又站了起来。朝着金秀拱手,“奴才给福晋请安。” 内务府的所有人算起来,都是伺候皇家的奴才,金秀虽然只是一个福晋,但也是天家人物,从身份地位来说,的确是金秀要在高恒之上。 但金秀敢受这个礼吗而且高恒压根就没有打千请安,只是微微拱手,显然他也不会觉得金秀是自己个的正经主子,于是金秀忙避开,嘴里道不敢,又回了一个福礼,高恒也自然要避开,能受得起这个礼的,宫里头只有正经的主子才能受金秀这个礼,高恒不敢。 两边行了礼,但都没受,高恒从书案之后走了出来,请金秀坐下,自己打横作陪,又让苏拉上了茶来,这也是非常尴尬的一个现场,这完全是按照外头官儿的身份来对待十二福晋,因为高恒的确不知道要怎么对待十二福晋,请福晋上座,自己站着回话高恒可不是卑躬屈膝之人。 而让金秀站着答话以下属的身份来对待,这又不合适,所以高恒想着,还是待客一般,如此才好些。 但是礼仪上的事情好解决,可这具体上的事儿,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上了茶,高恒思索一番,还是先开口了,“内务府南薰殿这里,从来没有主子们过来,算起来,福晋还是第一位。” “无事不登三宝殿,”金秀微微一笑,上了茶来,她先不喝,这次来也不是喝茶的,她看了一眼那茶水,随即抬起头来看着高恒,眼神清澈,态度诚恳,“听说南府的掌事刘太监今个得罪了高大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被打发了,原本若是有犯上的事儿,该是慎刑司去料理,但我刚刚执掌南府的差事儿,手下一时间不得有人打发着当差,所以厚颜来求一求,看看能不能放回去。” 高恒原本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不知道要和这位十二福晋聊什么,可听到她话里头这么说,倒是稍微放松了一些,说的官面上的话儿,那么就不会太尴尬了,高恒微微一笑,他喝了一口茶,淡然开口,“刘太监不能放。” “为何” “目无上司,咆哮内务府,”高恒淡然说了刘太监的几个罪名,“又意图向广储司的员外郎动手,实在是过分之极。我先把他捆下来,等会就交到慎刑司去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高恒说道,“刘太监胆敢如此,本官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样的胆气,敢做这样的事儿,还要好生拷问,再惩治,告诫内务府才行。” 刘太监会有这样的胆子吗金秀非常怀疑,咆哮内务府,就算是养心殿总管李玉来,也不敢在南薰殿如此,大概也就是受了委屈说话声大了一些罢了,刘太监的胆子也就是做这样的事儿了,其余的事儿,他敢做吗还会动手打人 若是和广储司的员外郎意图动手,这倒是有些可能,之前已经解释过,内务府也是按照外头的衙门架构来安排的,类似于户部职能的是广储司和会计司前者统筹内廷所需的物资出纳,设立六库银、皮、瓷、缎、衣、茶、七匠作铜、银、染、衣、绣、花、皮、三织造衙门江宁、苏州、杭州;后者统领畿辅、盛京、锦州、热河、归化城、打牲乌拉、驻马口外等地庄园共八百八十六处,按等课其赋税和编审庄丁,想要银子,就是要来找广储司。刘太监今日来找的,也必然是这个广储司。 金秀眼中直接表明自己个不相信,但又不能够和高恒当面对质什么,毕竟这里不是三法司,而且这里是高恒的地盘,只能是在别的方面想办法,“这样的小事儿,就不必去慎刑司了吧” 六十二、山外有山(下) 若是说刘太监和广储司的官儿起了冲突,这金秀是信的,一个来化缘要银子,一个是管着银子不愿意支出去。若是两个人谈不拢起冲突就太正常了,但是说刘太监会打人金秀这是不信的,刘太监的胆子不可能比林冲还要大。 但是高恒这么说,金秀自然也不好和他争辩什么,这是内务府的主场,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这里。 “这样的小事儿,就不必去慎刑司罢”金秀微微一笑,说道,“中堂大人看在刘太监是为了衙门的事儿劳心劳力的份上,就请放过他这一次,我也是感激着的我新到南府当差,人头上十分不足,能用的就这么几个,刘太监若是被处置了,南府的事儿,我就更不知道从何做起了。” “福晋说笑了,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当差,”金秀开口求情,高恒也不以为动,淡然说道,“缺一个当差的,可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南府还是南府,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好家伙,这是存心想着要为难自己了,金秀话题一转,决定不再说刘太监的事儿,反而说起了之前的旧事,“算起来,我入宫之后倒是没来谢过中堂大人,中堂大人帮衬着我入宫选秀,若是没有你的提点,只怕也是到不了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我在我们镶红旗的都统木格那里知道了中堂大人的帮衬,十分感激,今个恰好来了南薰殿,就顺便向你致谢。” 高恒微微一愣,他记得皇贵妃的确是叫人来传递过一个事儿,就是要把某家秀女放在选秀的名单之中,但他已经记不得是哪一位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份的旗下,高恒以为是寻常的秀女,但是没想到,是眼前这一位十二阿哥的福晋。 “哦,原来你就是那位皇”高恒预备着说出皇贵妃的名号,但他随即醒悟,十二阿哥可不是皇贵妃亲生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把自己个看中的秀女许给永基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皇贵妃对着这位秀女是什么心思无论如何,必然不是欣赏喜欢的心思 他想到这里,马上就把皇贵妃的名字隐下,换了别的说法,“皇皇恩浩荡,我却是不敢领这个谢,福晋谬赞了。” 金秀微微一笑,“既然中堂大人不愿意领我这个谢意,那也就罢了,只是今个来,有三个事儿,一个是为刘太监求情,第二是要致谢中堂大人昔日的提携之恩,第三么,就还是要南府掌事的身份,来请示中堂大人,我这里南府的衙门,接下去该怎么当差” 这时候金秀的语气就变了,变得不再是那么的谦和这种谦和是因为要求人所以才被迫谦卑柔和,现在没有了,现在金秀的语气,是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正式化腔调。 高恒不动声色,“这事儿却是不该来问我,该是去问广储司和会计司。”广储司负责银钱物资拨付,会计司负责太监宫女的调度分派,高恒说要找这两个衙门,没说错。 可金秀不上当,“南府这些年来,都没有什么银子拨下来,我倒是觉得,找这诸司的郎中没有什么效果了,俗话说的好,宁敲金钟一下,不锤破鼓三千。” “郎中们只怕是不敢放人,也不敢说要把银子拿出来,交给南府办差,其余在那些地方做无用功,还不如干脆利索的来找中堂大人,若是中堂大人肯了,那么南府就有救了。” 高恒不理会金秀的要求,只是反问“南府的事儿,福晋以为能办” “自然能办,只要是给银子,给人,就是了。”金秀说道,“这事儿不算难。” 听到不算难的定论,高恒嘴角露出了一丝无人察觉的冷笑,他在笑金秀不知道天高地厚,“内务府的银子,都有定数,一年一个衙门拨付多少银子,在上一年的十一月之前就要打算好,下一年度,除非有天大的事儿要办,不然的话什么银子都是不能加的。” “我问过南府的银子,内务府一年统共才拨付二十两银子,这银子如何够”金秀摇头,“二十两银子置办一些头面都不成,再加上这些年一直这么些银子,到处亏空极多,寅吃卯粮,二十两银子如今才三月,就已经尽数贴补到旧年的亏空里了。” 二十两银子只够三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两年的,但南府是一个衙门,唱戏演杂耍的衙门,不是光要解决温饱问题的,置办头面衣裳道具等等,请外头的师傅要进来唱戏,这些都是要银子的,虽然皇贵妃发给了自己五十两银子,可这五十两银子也没有后续,只是这么一笔罢了,在金秀看来,这几十两银子对着南府来说,真是一个笑话,压根就不是这么几十两银子的费用的。 “接下去我这里还要排练新戏,外头的角儿也要请好的进来献艺,此外百戏杂耍都要应承,处处都要用银子。若是能办得好,我今日也就不来找高中堂了。” 高恒微微有些惊讶,妇人能干的不少,宫里头那位皇贵妃就是最能干的,高恒也见识到过很多能干的妇人,但是能干又能把差事理得很顺,这就是十分难得的,听着这位福晋的口气,对着南府的差事儿相当了解,这就非常厉害了,要知道福晋可是妇人,并不是内务府当差的官儿。高恒并不知道南府的具体差事如何,内务府的规模何等庞大,高恒又是如今内务府实际上的第一大臣,每日批阅的公文,要处理的事情数以百计,怎么可能会过问这样小小的南府差事呢 只是高恒不会为了南府开这个口子,内务府系统最重视规矩体统,像是刘太监这样闹起来是无法接受的,再加上十二福晋的这个身份既然是皇贵妃要针对的人,原本高恒想着打发一些碎银子的心思,也就打消了。 “福晋还是找别的地方吧,”高恒端茶送客,“本官还有别的事儿要处置。” 六十二、山外有山(完) 这就是没得商量了,这算是油盐不进的风格了,金秀也不啰嗦什么,既然高恒不待见自己个,那么就不必再讲的别的,她起身,朝着高恒点点头,预备着就离开了,“福晋,本官倒是有些话儿要多嘴说几句。” 金秀转过身子,看着高恒,“哦”她微微挑眉,“还请中堂大人明示。” 高恒很不喜欢金秀这样平静淡然,不卑不亢的样子,“身为女子,相夫教子才是最要紧的,其余的事儿都要放一放,特别是这些外头的差事儿人,就不该是女子办的,南府的差事儿,福晋不必强出头。” 金秀没有接话茬,高恒也继续说下去,“宫里头最要紧的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特别是你们这些新入宫的,特别要你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什么主子,而是要好生伺候宫里头的主子,这一节你若是明白了,就是懂了,在宫里头就能好生待下去,若是想着费尽心思求一些原本不是自己个的事儿,日后必然难堪。” “今日的事儿,算起来,就是给福晋的一个教训,”高恒傲慢的说道,“刘太监,本官必须要严惩,至于你说的想要什么银子,嘿嘿,那就等着明年再要罢了,今年怕是一两银子都没有了。” 高恒说的话,难听的程度算是比得上桂大奶奶了,宫里头的人做事说话的风格,都是做人留一线,凡事儿好相见,像是高恒这样十分难听的话儿,金秀入宫之中还真是从未听到过。 金秀转过了身子,目视高恒,“高大人说的还真不算少,怎么,我行事如何,也是要你来管了” “不是管,而是忠告,”高恒显然也知道皇贵妃意图要整治几位阿哥福晋的事儿,不然的话,十一福晋的事儿不可能一直还留在这里没有继续办下去,皇贵妃有心,而高恒是主要的执行者罢了,今日既然是面对了十二福晋,高恒就说话不客气了,有些话儿当面说比通过事情教训,更有直接的效果,“福晋要听话,宫里头不是过家家,这紫禁城之中死了的人,不知道凡几。”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金秀眉心一挑,刚才马佳宫女被留在了外头,所以这室内就只有二人,“大人说这样威胁的话儿不怕被我告诉主子上头吗”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高恒不屑的一笑,“我说给你听了,自然不怕你出去乱说。福晋你最好不要惹什么花样出来,南府的事儿不必办了,等到最后上头惩治你来,看在你安分守己的份上,或许还能轻轻放过你,小惩大诫,可若是还要在南府瞎胡闹,那么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之前南府是怎么破败的你还年轻不懂事,回去问一问就知道了,你不要走昔日南氏的老路子” 骄横之气来说,高恒也的确是比福康安厉害上许多,这样的话儿,真是非常难听了,金秀微微皱眉,“高大人慎言,”既然是高恒这个态度,金秀也没必要客气的尊称他什么中堂大人了,“且不说我的事儿乃是皇贵妃亲自交代的,再者说到了南氏,南氏虽然被废,但也是十二阿哥的身生母亲,却不是高大人可以顺便议论的。” “你倒是还挺能说会道的,”高恒说道,“只要本官在这里一天,南府就是没有银子可拨。” “这话的意思,难道要南府自己个赚银子过活吗”金秀冷然说道,“你就不怕我和万岁爷禀告此事” “福晋真是会说笑,都到南熏殿这里说笑话了,你见得到万岁爷吗这样的话儿就算是你告诉了万岁爷,万岁爷会相信吗” 永盛皇帝肯定是不相信这个事情的,别说金秀见不到皇帝,就算是见到皇帝,哭诉这件事儿,皇帝必然不会觉得内务府刻意刁难,而是会觉得金秀这个人无能,这样的小事儿都办不好。 上位者都是如此,下属做不到位他是不会去查什么客观原因的,而只是会觉得下属主观能动性不强,自己个没能力还去找别人的借口。 显然,高恒非常清楚永盛皇帝的性子,知道就算是金秀去哭诉,皇帝也是不信的,“高大人胆子不小,”金秀转过身子,走近了高恒,“这事儿万岁爷不信,我自然不会啰嗦什么,只是这南府的差事儿,大人是不是就说不管了” “如何不管”高恒圆滑的说道,“每年的银子都是如期拨付,只是想着要再多些,就不能够了。” “可是内务府只怕也不是您一个人当家呢,”金秀凝视高恒,突然之间微微一笑,“你这里不成,我说不得,就只能是求旁人了。” 金秀脸上的笑容让高恒很不舒服,他说了这么一番威胁的话儿就是希望十二福晋退缩的,害怕的,而不是还能流露出来这样不明所以的笑容,高恒脸色不太好看了,“你笑什么只要是我在这内务府一日,南府之前如何,以后就是如何。” “我笑高大人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金秀笑道,“我今个来,是敬重大人,所以来求一个体面,可是没想到大人自己个没有敬重的样子,那么自然体面是没有了,其余的话儿横竖咱们在这里头无人对质,也说不清楚,我自然也不屑说这些个,只是高大人别以为自己还能坐稳内务府,既然是你在,南府成不了事儿,那么自然是让你走人了。” 高恒怒极反笑,“癞蛤蟆吞天,好大的口气你怎么想着让我走人” “世事无常,总是会有机会的,你当着这个差事儿,是非不分自然是不说了,就说南府一年打二十两的银子,这就是天大的不公,如此不公之事,怎么能当好差事儿南府昔日的事儿我自然知道,这事儿该是我告诫大人你才是,有内大臣因为南府的差事儿没当好掉了脑袋,接下去呢,只怕也还有吧” 。 六十三、天外有天(上) “如此不公之事,我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但不代表,你这事儿就是做对了,高大人你提醒我,我也要提醒你,旧年南府在孝贤皇后入宫的纪念日上演长生殿,触犯龙颜,内大臣被处斩,这事儿有吧” “就算是有,那也是你先该死,”高恒心里头一动,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这样的陈年往事也都打听出来了,不过他不在乎,说道,“谁当差谁找死,和我有什么相干呢我只是照旧办理罢了。” 按照以前的规矩办理,当然是最好的借口和理由,谁都挑不出错处来,但是金秀压根说的不是这个事儿,“高大人当着内务府的差事儿有些年份了,估摸着忘了什么叫做忠君效力的意思了,这宫里头只有两位主子,那就是皇上和皇太后。高大人想着依靠的那一位,还不算是正经主子,我管着南府,不是自己个求来的,是老佛爷想着要我来办事儿当差的,是万岁爷觉得南府的戏不够好,我才来的,现在我想着要办好南府的差事儿,认认真真编排几处新戏来,让万岁爷和老佛爷都可以听戏取乐,可有人横加阻拦,这包藏着是什么心思是想要做什么呢皇贵妃有自己个的心思,难道高恒大人你,也预备着要阳奉阴违吗” 这一席话虽然厉害,但吓不倒高恒,“福晋真是说的太多了,”高恒淡然说道,他收起了骄横的模样,“本官这里还有事儿,就不奉陪了。” “昔日慧贤皇贵妃如何薨逝,我是不知道的,毕竟是在外头,而且我也还年轻,许多事儿不知道。”金秀还不愿意走,继续还要说话,“可高斌大人怎么一个起起落落,我是看得最清楚了,高斌大人累死在了河道总督的任上,是什么缘故” 高恒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的脸色这会子终于不好看了,泛起了青红一片,“元氏,你才是需要谨言慎行,家父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可提的吗” “高斌大人精通河务,但以七十二岁的年纪殁于任上却不敢告老致仕,就是因为在去世前两年,因为河道贪污案被陪斩于菜市口,如此惊吓之下不敢致仕罢了。我只是想要提醒高恒你一句话,不要觉得现在自己站稳了这个位置,就可以如何了,天恩难测,雷霆雨露,什么时候都会有的。” 高恒和业已薨逝的慧贤皇贵妃高氏两人的父亲,高斌之所以能受到皇帝的重视,主要是办事勤勉认真,为人清正廉明。可是,官越做越大,他却失去了以往的锐气和进取心。他本是治河能手,长期担任江南河道总督,厚土因为多次包庇下属而被皇帝训斥,永盛皇帝曾告诫他 “汝女已封贵妃并令汝出旗,但此系私恩不可恃也。若能勉励,公忠为国,朕自然嘉奖。若稍有不逮,始终不能如一,则其当罚,又岂可与常人一例乎” 后头高斌并没有如何收敛,终于在黄河决堤一案之中,皇帝出了狠手,他下旨将负有直接责任的官员李敦、张宾处斩。同时,他还密旨让高斌陪斩。所谓陪斩,就是指让犯事官员一同拖到法场,开刀问斩,刽子手只是最后一刀砍空留他性命而已。由于事先不知情,高斌眼见两名死囚在自己面前倒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昏死过去。醒来之后的他,在狱中忏悔,也得到了皇帝的特赦,让他继续戴罪立功。后来的高斌,是兢兢业业完成了治河的任务,不敢告假,以七十二岁高龄死在工地上。 “而且我也不是不谦虚,若是论起住在宫里头,只怕我要比高大人你还要久些呢,高大人既然想着要对付我,那么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金秀笑吟吟的说完了这些话,朝着高恒微微一福,径直出去了。 高恒脸色铁青,他原本是想着轻描淡写的教训这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十二福晋,让她老实乖巧,在宫内安分守己,让皇贵妃可以任意拿捏,可是没想到这个十二福晋居然是如此嚣张,敢在自己面前如此说话 高恒的父亲高斌如何去世的,不消十二福晋多说什么,他自己个非常清楚,就是皇帝的驭人之术,又恩威并施,这才让自己的父亲活生生累死在河堤之上,但高恒乃至于整个高氏一族都不敢有什么怨言,反而是十分感激涕零,就是因为皇帝给了十足的体面和哀荣,甚至为了高斌立塑像,入祠河神庙。这样的荣耀,谁会拒绝呢。 但身为人子,十二福晋元氏的这一番话,真是刺痛了高恒的心,十二福晋的意思很明确,不要觉得你能够在内务府还能当差多久,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什么时候你也丢了差事儿,丢了性命。 这不是威胁,但高恒的确感觉到了一些害怕,但是他更多的是心中充满了恼怒之情,他感觉到了十二福晋那貌似恭顺的外表和举止之下的一些傲慢,这种傲慢在最后的时候才通过那些话表露出来,“你,只是皇家的奴才,而我却是主子,你的生死,不过就是皇家一句话的事儿。” “是奴才,”高恒轻轻的说道,“但不是你这个小小的福晋能够决定奴才的生死的。” 他沉思许久,十二福晋的话儿或许给自己提供了一些警示,那就是必须要找对好的未来和出路,现在有人是最好的方式,也预备下了最妥当的安排,而对于元氏这里,高恒眼中有着深深的忌惮,这种忌惮不仅仅是来自于现在,更多是在于过去,内宫波橘云诡,不是那么的简单的 高恒静坐了一会,吩咐人进来,告诉自己的文书官“带一个什么物件,送到储秀宫去,就说我给皇贵妃娘娘请安,若是娘娘问起来,就说我预备着就把南府的这个刘太监给扣下了,怎么处置,让娘娘定夺。” “是。” 。 六十三、天外有天(中) 文书官是知道今日这突发之事的内情的,他小心的和高恒提了建议“南府的这个刘太监到底还是有品级的,若是这样贸然诛杀,只怕是有所非议”当然文书官也明白高恒是不见得会杀了刘太监这个人,但有些时候妇人总是情绪特别极端一些,若是皇贵妃要立威,又想借着高恒的手借刀杀人,那么说不定也是会诛杀的。高恒虽然是内务府大臣,想要处置一个有品级的管事太监,那也是要诸位内大臣商议,然后再呈报给皇帝批准的,高恒一个人说了不算。 而且从文书官的角度来说,南府的这个刘太监似乎也罪不至死,而高恒刚才的命令非常清楚,就是如果皇贵妃要他死,高恒是肯定会当这个刽子手的。 合格的下属需要在上司下达不妥当命令的时候勇于提出自己的疑惑,文书官做的不错,但是他不知道刚才十二福晋和自家大人在这里说了什么,十二福晋的一些话,反而让高恒下定了决心,不仅是为了立威,也是为了震慑,更是要体现出自己的投靠之心。 刘太监必须要死。 “什么时候本座就连一个太监都处置不了了”高恒显然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他阴鸷的说道,“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刘太监也是要听我的吩咐了” 文书官没猜到高恒听到十二福晋元氏说了什么,这才让高恒杀机大起,但他内心所想有一件事儿算是说对了,有些时候妇人的情绪总是极端一些,若都为外朝的大臣,官场体统还是要讲的,若是上司真的这样语含威胁之意,下属再怎么不满,也不会直接掀桌子,而金秀不同,金秀看到了高恒对着自己不满,而且还带着威胁之意,要自己个老实乖巧的接受皇贵妃的调教,既然是这样,金秀何必虚与委蛇还不如干脆掀桌子表示老娘不和你阴阳怪气的说话。 老娘摊牌了,不稀罕和你说奉承的话。 金秀出了高恒的直房,马佳宫女迎了上来,见到金秀的脸色古井无波的,看不出悲喜来,“福晋,事儿成了吗” “现在还成不了,”金秀率先朝着外头走去,苏拉们送金秀出了南厅,到了外头阳光明媚,金秀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不过咱们也不是没法子,”金秀原本是想着说这事儿难办,但见到王太监迎了上来,她顿时换了语气,“看来还是能成” 王太监守在南薰殿南厅门外,见到金秀出来,忙又打千请安,“福晋金安,您见中堂大人如何了” “中堂大人真是架子大啊,”金秀笑吟吟的说道,“真不愧是以前有名的小高大人,也真不愧是慧贤皇贵妃的亲弟弟我没说通,反而是被排揎了一顿。” 王太监脸色一变,随即仔细的窥探金秀的神色,意图看出一些什么端倪来,不过金秀这会子已经不生气了其实她决定在讽刺高恒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生气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儿做。 “罢了,这处的菩萨不看顾,那么只好是换一处拜拜了,”金秀不以为意的拨动了双手小拇指和无名指上的护甲,“王公公,你说,我能不能请你帮衬着传递给我那可怜的刘太监几句话呀” 王太监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有人在左侧,于是忙笑道,“刘老弟又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怎么不能传递消息,福晋只管吩咐,奴才一定办到。” “那就好,”金秀笑道,“你让他老实呆着,有什么罪过受着就是,只要是他没死,我就能让他出来,还能保一个比现在更好的前程给他不管怎么样,起码也要称之为总管,要穿红袍罢” 总管太监宫里头就其实那么几位,六宫嫔妃之中虽然也有总管太监,管理一宫的事务,比如舒妃的李如全,就是永寿宫的总管太监,但他还不能穿大红袍,并且实际上也并不算是总管太监,只不过是内廷也和外头的官场一样,都喜欢把人朝着高些的职位去喊着,奉承罢了。就好像是高恒,在内廷也会被奉承成“中堂大人”,这个也真是奉承了,所以金秀翻脸的时候,压根就不称什么中堂大人,直接喊名字是不礼貌,但称呼一声高大人,高恒也不好说什么别的。 宫中按照规矩,就是只有几处的太监,才算是总管,不仅是素日里头穿蟒袍,大节庆的时候更是能穿按照品级来穿着的红袍,宛如外朝官员一样。这样的大太监,也就是内务府的几位司的主管太监,乾清宫、坤宁宫、慈宁宫太监,乾清宫如今皇帝不怎么去,住在了养心殿,所以养心殿总管太监李玉这种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太监。 而现在金秀大言不惭的说要保南府的刘太监一个红衣太监的前程,真是非常好笑了,王太监心里头暗笑,“是,奴才记下了。”这个话儿不打紧,可以帮衬着通传一下。 但金秀是何许人也,自然看出来了王太监话语之中不信之意,“王公公不相信我吗” “奴才哪里敢呢”王太监忙笑道,“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呀” “呵呵,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咱们打个赌,如何呢” “奴才怎么敢和主子打赌呢。” “你吃不了亏,”金秀笑道,“你如今不相信我,那咱们且赌一赌,刘太监日后的前程太远了,咱们一时半会看不到,就赌我能不能把刘太监放出来,若是我说,我能让刘太监安然无恙的放出来,就算高恒反对也是成的,你觉得如何” “这福晋许是不行吧”王太监见到金秀似乎十分和气,于是壮着胆子陪笑道,“内务府决定的事儿,宫中是很少不遵的。” “事在人为,怕什么” 这话说出来到了这份上,文书官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是下去传递消息了 。 六十三、天外有天(下)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高恒一个人,不可能一言而决,在内务府这里他的话是重要,但也不是重要到凡事儿都他做主的地步,”金秀自信的说道,“今个我一来,就知道我能成,王公公,咱们不妨赌一赌,若是我不能让刘太监放出来,还让他受了责罚,我就输给公公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虽然这是主子说的玩笑话,但王太监听到有这样一笔巨款,也不免心动,“福晋若是赢了呢,奴才要拿出什么呢也是银子不成” “何必拿银子”金秀笑道,“你当差辛苦,赚些银子不容易,我也不缺银子使,我若是能让刘太监放出来,王公公你以后就听我的吩咐,如何” 这太简单了,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就算是现在这个被关在库房里的倒霉鬼刘太监真的能放出来,那就说明眼前的这位福晋,真的手段厉害,能够违逆了高恒的命令,这样的人也值得投靠若只是吹牛,王太监自然不会理会这样的无知妇人,王太监忙打千,“福晋要打赌,奴才也只好答应下来,舍命陪君子了” 这时候小叶子和李有全也上来了,王太监送了一行人下了汉白玉的基座,见着众人出了南熏门这才返回,其余在门口说笑的太监见到王太监对着一个福晋这样卑躬屈膝十分殷勤,都笑道“老王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南薰殿这里的差事儿当的不舒服,还预备着去阿哥所里头当差了” “就是,若是到得宠的娘娘宫里头当一个总管太监倒也罢了,什么时候这阿哥所都成了咱们这些人的去处了王大哥,你可真是少了一些档次” “朝着一个福晋这样,可真是丢了咱们内务府的脸了”有人在低声窃笑,“明个若是中堂大人问起来,咱们可又有好戏瞧了” “去去去”王太监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虽然他也是被同僚们说的有些惭愧,但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在这场面上不能输了,“你们这些小子,懂什么如今人家是福晋,可将来就不见得只是福晋了我且问你们,你们这些没眼力界的,可知道有什么福晋,什么后宫的嫔妃,领了内务府一个衙门的差事儿” “嗬”也有人附和着王太监说话,“还真没有,王大哥说的不错这位福晋领了南府的差事儿” “这又能算什么呢南府的老刘现在被管着呢听高中堂的意思,只怕是要严惩” “再怎么样严惩,还能罚得到主子吗”王太监不屑一顾的说道,“这位福晋以前不得见,如今有了差事儿领着,管着南府,日后总是要多打交道的,别看着住在阿哥所,可我一打交道,可是位厉害人物,将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现在你们都看不上她,以后就是她看不上你了” “烧冷灶也是一个法子,王大哥你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 “再有道理也没有用”边上的人不屑一顾的反驳道,“老王这俗话说的好,那我也要再说一句俗话,那就是妻以夫贵十二阿哥是谁养的,你们都忘了十二阿哥注定是不得宠的,这位福晋再厉害也是没用” “这一趟来,真的没用吗”小叶子听到金秀说高恒软硬不吃,有些失望,“刘太监吃些苦头倒也罢了,只是南府的差事儿,在内务府这里,就断了以后给银子的可能了” “你说错了,”金秀快步的朝着后宫之中走去,一点也不在南薰殿停留,“高恒不是代表内务府,他虽然是内务府大臣,但内务府大臣可不就是他一个” “李如全”金秀快步走着,“内大臣有几位,都是哪家的,出自什么旗,都问清楚了吗” 李如全本来就是要和内务府打交道,所以大概是知道那几个内大臣,又根据金秀的指示,特意的打听了一些别的事儿,这样一路来于是仔仔细细的说给金秀听,金秀边听边点点头,若有所思。 “眼下内务府共计有五位内大臣,傅中堂是第一位,只是外头军机处的事儿不管了,内务府这里也是不管了;第二位是三和中堂,从工部尚书的任上卸下来的,今年已经七十了;第三位就是高大人,自然不必说了;第四位是德保大人,他是出自于索绰伦氏,如今五十九,年富力强,不过他还兼任翰林学士,经筵讲官,内务府的事儿管的不多,只是管一些礼仪上的事儿。” “索绰伦氏”金秀忙道,“翰林学士难道这一位是科举出身” “奴才这就不知道了,”李如全回道,“这还是要再认真打听打听,奴才不之中用,没问来这个。” “和你无关,”金秀默默沉思,这位索绰伦德保会不会是和纳兰永宁的妻子索绰伦氏有关系毕竟都是同一个姓氏,但随即她想到这事儿几乎不可能,若是有一位内大臣是纳兰氏的亲眷,舒妃不至于过的这么窘迫了,应该是不认识,或者是关系不够密切。 “还有一位呢” “是户部左侍郎兼任的英廉大人。” “英廉”金秀怎么觉得这个名儿似乎十分熟悉,在之前什么地方好像听到过,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什么,“是什么旗的” “内务府汉军镶黄旗的,姓冯,”李如全对着英廉倒是颇为熟悉,“是内务府笔帖式出身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不是在户部,就是在内务府当差,奴才倒是知道这一位,算起来不是外头的官儿,而是内务府这么一路上来的。” 内务府基本的任务就是服务皇家,为皇家创收,所以内务府的官儿有些时候出去当户部的差事,也是寻常,金秀点点头,“这样的话,这位英廉大人,倒是很熟内务府的事儿了不对”金秀突然想到了这位英廉是什么人了。“我知道了” 六十三、天外有天(完) 金秀一下子想到了自己个在预备着入宫成婚的时候听到的新闻,她顿时就知道了是谁。 她这样子惊呼出声,倒是让小叶子有些紧张,“怎么了,福晋,这位英廉,难道还是福晋的冤家仇人吗” “不是,”金秀定了定神,“只是有些干连罢了。” “那咱们去找这位英大人,成吗”小叶子问道,“让他出面帮着把刘太监给放出来,”金秀略微得说了说高恒的倨傲,小叶子可真是不服气,他原本倒是也胆小谦和,只是去了南边见过世面,如今又有了金秀这尊靠山,在小叶子看来,自己的福晋虽然比不上皇贵妃皇太后这些厉害的人物,但也算是紫禁城之中数一数二屈指可数的大人物了,高恒算什么东西,“敢在福晋面前撒野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时候才入了阿哥所,金秀坐下来,小叶子说这一番话,李如全看了小叶子一眼没有做声,他的年纪大一些,对着小叶子的话颇不以为然,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着手听吩咐。 马佳宫女说道,“高大人自从他的阿玛外放当河道总督之后,就一直在内务府当差,已经有十多年了,奴婢不知道别的大人是当差多久了,但高大人的确是内务府当差最久的了,他可是真厉害昔日娘娘想着要多要一些徽州进贡的玉版纸来抄写御制诗,都问他拿不来,倒是害得娘娘生气伤心了许久。还和万岁爷告状,万岁爷也不理论,娘娘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那可不一定是因为宠着这位高恒大人呢,”金秀喝了一口茶,笑道,“或许有别的缘故也是有可能的。” 马佳宫女不说话了,她觉得金秀是说舒妃不得宠,而金秀想表达的是“那时候高斌大人还在外面治理河道吧有这样一位父亲为朝廷卖命,万岁爷又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儿,而责罚又是皇亲国戚又是宣力功臣之子的高恒呢” 马佳宫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舒妃娘娘和奴婢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记住了,前朝后宫,不可能是独立分开的,内务府的官儿,其实算是后宫的一份子了,他们也不会是单独依靠着能不能当差,而被决定是否留下来、升官、或者是贬斥的。”金秀笑道,“前朝的风,吹到后宫来,就是刮风下雨,而前朝的风,不是来自于别处,” “来自于养心殿。”金秀别有深意的说了这句话,也就不再啰嗦什么了,“我没想好要找哪一位内大臣。” 几个太监大惊失色,面面相觑,福晋这会子都还没想好,可不是已经在高恒那儿撂下狠话了吗原来福晋是这样先夸下海口再去找别的事儿吗从远处来说,南府的差事儿肯定没戏,从近处来说,刘太监的命,或许就是因为福晋这样毒舌的缘故,肯定是交代在南薰殿那里了 “不过,我大概是有了一些想法,”金秀微微一笑,特别是刚才听到了李如全对着几位内大臣的分工介绍之后,突然似乎来了一些个主意,“接下去这几日,可真是有点意思了,想要救刘太监,咱们就要马上行动起来” 小叶子忙说道,“是福晋,大家伙都等着听您吩咐呢。” “首先要保证刘太监别这么快就死了”金秀下达命令,“谁能做到在皇贵妃或者高恒下令之前,保证刘太监别死了” 李如全自告奋勇,马上出来应承,“奴才有一个老乡,就是在都虞司当差,抓什么人,都是他来应承,刘太监或许就是他们抓的,奴才去打听一下,虽然不至于说能放了刘太监,但是起码能够警醒着,若是万一要处置了他,奴才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很好,”金秀点点头,内务府较之外朝,类似于兵部的是都虞司,内务府武装主要用来禁卫内廷、行宫、陵寝,扈从皇帝车驾,引导皇后、妃嫔、王子、公主出入;其成员均选自上三旗,组成亲军营,还有一二三等侍卫、蓝领侍卫、拜唐阿等职;另外,上驷院和庆丰司所辖牧场官弁的选授、升级等事,亦都归于都虞司;都虞司在松花江设打牲乌拉,编其丁为“珠轩“,专门缴纳东珠、松子、蜂蜜、鱼类等;在近京的口外又有鹰户、枪手户、鹅户、猎户、蜜户、海龙户、狐皮户、网手户、细鳞鱼户,每年亦各征收“畋渔之物以准赋“。抓人的确是都虞司办的差事儿,“先保证不能死了。” 高恒就算是要处置刘太监,但也绝不会自己个擅自诛杀,内务府也有内务府的流程,都虞司抓人,慎刑司审判行刑,这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金秀只是希望保证刘太监不要被私底下陷害死了,而这个时候金秀不免对着自己的行为有些感到可笑,自己个在高恒那儿说出刺激的话儿,现在却又要想法子去保全刘太监,这可真是有些矛盾。 “刘太监先别死了,咱们再去找一位旁的内大臣,”金秀微微沉思,这事儿若是要找傅恒帮衬,真的太简单了,只是他一句话儿的事儿,就算是高恒再骄横,也是不敢多说什么,但是没必要将自己和和富察氏傅恒福康安这一层暗地里的关系用这样的小事儿揭露出来,而且福康安这里,她还有其余的用途找皇太后或者是李嬷嬷也不现实,毕竟现在南府的差事儿一点都没有办成,反而是有了漏洞,李嬷嬷肯定是不会直接出面帮衬金秀的,就好像是和富察氏的关系一样,这也只能是暗地里来。 “旁的内大臣么三和、德保,还有英廉三位,我该去找谁呢”金秀喃喃自语,她先把三和给排除了,这位都已经七十岁了,就算是在后世,也是妥妥的退休多年的年龄了,皇帝让他在内务府这里当差几年,大概的意思就是让他养老的,估计也不会怎么的管事。 “” 。 六十四、好风借力(上) 三和年纪太大了,估计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会要在内务府争夺什么权力,这一点李如全也可以作证,“三和大人六天才来内务府南薰殿一次,有什么事儿也不过问,只是叫手下的郎中们自己个办,若是办不了的,只是让他们问别的内大臣。” 三和不行,那么就只能是去找德保和英廉了,金秀想了想,“谁能知道这两个内务府大臣的行踪还有他们之前的信息,越具体越好。” 马佳宫女现在就知道一些德保的事儿,“德中堂的女儿,是瑞贵人,以前是跟着愉妃娘娘住着的,不过瑞贵人永盛二十四年就去世了。” 皇帝还真喜欢用这些有裙带关系的人,傅恒如此,高恒如此,这位德保居然也是如此,“哦瑞贵人的阿玛吗那他的事儿,问谁能问的出来” “许是愉妃娘娘宫里头能问一些,奴婢去打听打听。”马佳宫女说道,“不过六宫之中能问来的,大概也就是六宫这些嫔妃们的事儿,或许对着福晋的帮助不是很大。” “无妨,外头我自然会去打听,”金秀笑道,“你只管去问,不管是什么事儿,稀奇新鲜,和寻常人不同的,都可以问来,”她朝着小叶子招招手,“给他们每人支二十两银子。” 李如全忙道,“不花银子,不花银子奴才们去打听就是了,何必还要用银子呢” “先拿着,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下一次,”金秀解释道,“没有银子是办不成事儿的,你们也清楚,宫里头凡事儿都要钱,就算是想着多添几碗菜,也是要银子的,何况是打听消息呢你们的那些老乡,或者是一起进宫的好朋友,这些人就单纯靠着感情维系,是绝对不成的,舒妃娘娘过的艰难,我是知道的,你们只怕是卖了不少面子出去,可一次两次还成,若是再三这样做,人家也会厌烦的,我这里头不缺银子,”金秀豪气的说道,“你们只管使去,打点上下,打听消息,这是必须要用银子的,我如今也不和你们说什么虚话儿,既然娘娘托付给我,那就是要好生把这六宫的事务都打听清楚,起码不能当睁眼瞎。” “南府,只是我的第一步,将来会有更多的差事儿料理,人手自然缺,但更缺的就是眼下的这个,” “消息,”金秀说道,“还有人脉,宫中对我来说,是一个新鲜并且是完全陌生的世界,你们猜是宫里头的老人,才知道宫里头的这些弯弯绕绕,才知道谁和谁是一伙的,谁的关系能够到外朝去,谁又和内务府的关系密切,就好像是德保的女儿,前头是瑞贵人,若是马佳你不说,我是不知道的。” “这个事儿,或许是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现在还说不准,但我需要这些信息,也需要这些人脉,这就是你们该做的事儿了,你们娘娘托付给我,那就是要你们发挥作用,只要是发挥了作用,打听了消息回来,些许银子又算什么呢只要是你们都拿出去问了,银子再问小叶子拿就成。” “消息是我如今最要的,刘太监被抓了,这个不是好事儿,但是换个角度来说,这或许是好事儿,这也是我朝着六宫,朝着内务府,还有外头的官儿探索出去的好机会,你们好生办去吧。” 马佳宫女和李如全心里头都很是振奋,两个人一起出了阿哥所,还是李如全有些忍不住,问了马佳宫女,“福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听着可是有劲儿的很啊比起咱们主子来,福晋似乎看的东西更多些,看着也是更远些是不是这样的” “这倒是罢了,”马佳宫女不太懂金秀的话儿,但是她知道一点,“这位福晋的心很大,心思也多,又有手段,将来的出息,肯定要更强一些。咱们在这里偷偷说一些犯忌讳的话儿,若是这位福晋按照宁老爷和娘娘的意思,昔日是入宫成了嫔妃的话,咱们娘娘只怕是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咱们娘娘不会,这位福晋是念旧的人,没瞧见她时不时的来永寿宫请安但皇贵妃那就是倒霉了,”李如全笑道,“如今福晋对着皇贵妃都还不算很差,若是再真的成了嫔妃,哪里还有她的好” 这些话就不必再说什么了,也只是两人私下谈一谈罢了,马佳宫女和李如全分别去打听消息,之前和给舒妃当差有所不同,现在有银子花出去,就是有了说话和打听的底气。 逛逛打听消息是不行的,还需要其余的事儿加进去,这时候小叶子还没有分派什么,他要听金秀的吩咐,金秀想了想,现在也没有什么法子,看来也只能是去再找福康安了,“你去问问福三爷,看看有没有法子来办这个事儿。” “奴才倒是觉得,还不如出宫去找侯胖子那边的人手,”小叶子提建议,“侯胖子也和内务府有些生意来往,奴才听说他和十三行那边就交情不错,现在到了京中,内务府这边也打点起来了。” 小叶子虽然知道金秀和福康安并没有其余的什么事儿,但永基偶尔会不悦,身为伺候永基的太监,小叶子自然是要多帮自家阿哥的,所以他觉得没必要去找福康安,还不如找侯胖子,“拿钱来打点更好些” “这话是不错,但不便再出宫,这些日子要预备着南府的事儿,皇贵妃又盯着咱们这边,若是你出宫去,只怕是一出顺贞门,就要被盯住了。”对于金秀来说,侯艳年那儿也是一个不能暴露的暗线,“还是谨慎些吧,如果找福康安的话”金秀原本是想着让福康安出面压服高恒,放了刘太监,但突然之间,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不用去找他了”金秀眼前一亮,“小叶子,你去盯住福康安” “啊”小叶子目瞪口呆,“福晋这是什么奴才去守着福三爷吗” 六十四、好风借力(中) 如果说金秀过去的招数小叶子还看得懂,今天的十二福晋的所作所为,小叶子可就是一半都看不懂了,这会子居然还叫自己个去盯着福康安,这是要做什么若是现在福晋下令要自己个去盯高恒或者是皇贵妃,小叶子是一点疑问都没有,最多就是犯难这事儿不好办罢了,可现在居然要自己个去盯着福康安这又算是什么路数呢 金秀朝着小叶子招招手,让他靠近自己个,金秀在小叶子的耳边仔细的说了几句话,“等着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如此,如此,带着人,如此如此这才有用,明白吗” 小叶子眼前一亮,一下子觉得自己个的心里头扑通扑通跳的极快,“福晋这事儿能办吗” “为什么不能办咱们不过是借势罢了”金秀笑道,“高恒既然愿意和我玩,那我就好生和他玩一玩皇贵妃我是挪移不动,如今她是稳如泰山,但高恒,我不信我不成” 若是论起金秀的脑残粉来,小叶子排第一,侯艳年排在第二,侯艳年起初因为阿桂在缅甸的刁难和改旗易帜,对着金秀生了一些怀疑,不算是最坚定的追随者;小叶子则是不同,他对着金秀是死心塌地的佩服和无条件的服从,金秀说要搞高恒,那么就是要搞,而且小叶子坚信福晋一定能搞定高恒,“福晋怎么说,奴才就是怎么办”小叶子笑道,“咱们看看谁才是厉害的” “谁厉害啊”小叶子的话儿刚落,外头走进来了永基,他见到小叶子和金秀一起说话,笑道,“你们主仆二人在商议什么呢。” 金秀起身,接过了永基手里头的书本,放在一边,“南府的掌事刘太监被抓走了,我正在和小叶子想法子救他呢。” 永基坐了下来,奇道,“你昨个才去了南府,怎么今日他就被抓了,什么缘故”永基怀疑的望着金秀,“不会是因为你的缘故吧” “爷这话说的”金秀娇嗔道,“我难道是灾星不成难道我去了何处,何处都要起波澜吗何处的人都要倒霉吗” 小巧端了茶上来,永基喝了一口,笑道,“你虽然不是灾星,但的确是会吓唬人,你若是不信,你去问小叶子,你入宫来,可是招惹了不少事儿了,皇贵妃被你气的半死,昨夜那些来闹事儿的太监又挨了你的巴掌,今个也是说不准的。” 小叶子不敢回答,吐着舌头笑道,“奴才可不敢说。”于是一溜烟就出去了。 金秀把今个能说的事儿和永基说了,无非说是高恒狂妄无礼,永基原本神色寻常,可听到了高恒这个人,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金秀观察得仔细,见到了永基皱眉,“爷怎么了这高恒,难道对着爷不尊敬吗” “听容姑姑说,昔日皇额娘还是娴妃的时候,就多受慧贤皇贵妃压迫,算起来和高家不算对路,这个人在内务府当差,我这里也没得到什么好东西,”永基皱眉随即舒展开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去理他了。” “可爷不理他,他倒是欺负我来了”金秀笑道,“还说那些威胁的话,我不理论,他倒是觉得我好欺负了”她见到永基不以为然,于是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爷今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以前不是都要快到晚膳的时候才下学吗” “蔡师傅今个批了我们几个人的作业,说我们学业大有进展,颇为欣慰,于是让我们下午回来好好构思一篇新的文章,却不必在尚书房呆着了,”永基说道,“蔡师傅这些日子新任命成了兵部尚书,事儿多的很,以前是每日必来,最近都改成三日一来了,日常的事儿,都交给了吴师傅,吴师傅还管着咸安宫的官学,倒是不算很空。” “蔡师傅”金秀问道,“是什么人之前也听爷说起过,只是我还不认识是谁。” 蔡新,字次明,号葛山,别号缉斋,福建漳浦下布人,建府第在县城准提室巷内。父早逝,家境贫穷,自幼与兄助寡母耕作、采薪度日。永盛元年,登进士第,选翰林庶吉士。散馆后,授翰林院编修。当时,皇帝命史馆官员每日呈进经史讲义,各抒己见,以考察其学问根底的深浅。蔡新呈进讲义数十篇,深得赞许。十年,蔡新奉命入直上书房,侍诸皇子讲读,并授翰林院侍讲。不久,奉命督学河南。督学期满后回京,仍直尚书房。皇帝知道他精通数学,懂得应用勾股弦原理进行开方的方法,命皇子于课余时间向蔡新学习数学。有一天,皇帝问蔡新:“阿哥学算法,哪个学得好。“蔡新婉转地回答:“诸位阿哥天资都很聪明敏慧,学习日有进步,只是数学属课余兴趣,有不感兴趣的,只好由他去“。皇帝听了,认为蔡新因材施教,是合乎情理的。十一年督学河南,任满,仍值上书房。十七年,典江西乡试,任侍讲学士,日讲起居注官。未几,迁内阁学士,再晋工部右侍郎,调刑部。 二十二年秋,蔡新以母老,乞请归养。归家后,接奉圣谕,命为内廷总师傅。蔡新上疏辞谢,请求留家奉母。又接乾隆皇帝亲笔谕示:“非命汝即来供职,待日后耳”。足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对他学问的看重。 此外吴师傅名叫吴省钦,年岁尚轻,永盛二十八年的进士,前些年刚进的翰林院,如今是翰林院编修,大玄对着皇子阿哥们的教育十分重视,虽然吴师傅是翰林院编修,但在尚书房这里,也只能当一个“尚书房行走”,行走这个词儿在尚书房里头的意思就是助教,还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师傅。 看来都是海内儒学大家才能当尚书房的师傅,金秀点点头,“蔡师傅新上任了兵部尚书这可是大喜事啊,爷是否恭贺过蔡师傅” “自然,”永基笑道,“我还想着要送贺礼给蔡师傅” 六十四、好风借力(下) “众人都请说亲蔡师傅要吃一顿酒,八哥十一哥都觉得很需如此,但蔡师傅婉拒了,”显然永基对着蔡新颇为钦佩,“说是内庭之中不宜饮酒,且无论在何处当差,都是报效君上,不可忘却君子之德。我实在是佩服的很,于是想着,要送什么礼物给蔡师傅才好,一来祝贺他升迁之喜,二来也是要谢过他这些年的教导之恩。” “福晋是有主意的,”永基对着金秀笑道,“你帮着我参详参详,送个什么东西给蔡师傅才好。” 金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十二阿哥在说蔡师傅的事儿,听到这里才回过神来,微微思索,“若是阿哥要送,以表师徒之情,我倒是觉得不该送金银之物,如此的话,贵重是贵重了,可到底俗气。” “很是如此”永基点头,他非常赞同金秀的观点,“我的意思还是要自己个能拿出来,且旁人没有的。可十一哥擅书法,八哥也会画画,若是在这些事儿上头比,我这的确是拿不出手。” 永基颇有些不好意思,他认为自己书画上面都拿不出手,若是从自己的心意角度来说,送给蔡师傅自己个创作的东西是最好的,但珠玉在前,永基不免有些畏手畏脚的。 “这也没什么,横竖都是自己个做的东西,不计较什么好不好,贵重不贵重的,在于爷尊师重道的心意,”金秀想了想,“字画上不必和他们争什么好不好的,只管是阿哥自己拿出来的是好的就成。” “我想着要送一副扇面,”永基兴致勃勃的说道,“旧年,十一哥就送了十五弟一个扇面,只是那时候季节不对,不是扇扇子的时候,故此也没有拿出来用,如今三月了,若是我这时候预备下一个好的,再过个把月,就能用上了,你看如何” “如此最好,”金秀笑道,“扇面上作画写诗都可以,而且颇为小巧,还可以细细揣摩,依我看,若是直接送扇面,蔡师傅藏着不用,就不好了,不如选了好料子做扇骨,让内务府制好,做成一个扇子来,如此才好,咱们南边也带了一些翡翠玉石来,选一个不显眼的,做扇坠子,我再做一个扇袋子,如此就是齐全,爷的心意,只怕是没人能比得上了。” 金秀看得出来永基颇为钦佩这位蔡新蔡师傅,而且蔡新身为内廷尚书房的总师傅,如今又任兵部尚书,自然是有权之人,永基和这位师傅打点好关系,不是坏事儿,所以就特意提了一些主意来辅佐永基的想法,这样的话更是圆满了,永基点点头,满意的说道,“这样做可是再好不过了” “只有一个事儿,”金秀笑道,“我的手艺可不太成,到时候先做一个样子出来,还是要请宫里头的人来做,我知道马佳宫女手艺不错,让她先大概的做起来,我再绣几针就是了。” 这样倒不是在作伪,宫里头的人都是如此,哪一位嫔妃有如此得空,帝后皇太后的生辰节日都会送一些自己个亲自做的东西,都是底下的人帮衬着完成的,嫔妃们每日勾心斗角争奇斗艳还要美容护肤,怎么有空做针线活。 金秀倒不是不会,而是在之前家里头忙着干家务活,这些耐心水磨工夫的东西没有时间做。永基点点头,“如此极好,那么这画什么写什么倒是要好生端详端详。” “蔡师傅对着爷如何”金秀看到永基兴致勃勃的想着要怎么做这个扇子,若有所思的问道,“他是道德大家,教导上用心自然是不必说了,其余的方面” “自然是一视同仁,倒是没有露出什么特别钟爱谁的样子,”永基仔细的想了想,“昔日福康安在尚书房读书的时候,才华的确出众,蔡师傅倒是颇多赞赏。” 怎么又有福康安的什么事儿,“这位蔡师傅为人如何喜奢华亦或者是喜欢什么” “自然是不喜奢华,”永基笑道,“素日里头喜欢什么,我却是不知道了,但他在尚书房教授经书,衣裳穿着都颇为简朴,哦,是了,十一哥素日里头穿的也简单,蔡师傅倒是颇为喜欢他这一点。” “蔡师傅当了许多年的考官,当真是桃李满天下,同年也极多,内务府大臣德保,就是和蔡师傅同一年的进士,”永基随意说说,倒是说到了金秀一个关注的点上,“一个民人,一个在旗,两人诗文唱和,倒是颇为默契。” “哦”金秀忙问道,“蔡师傅和德保是同年” “是。” 这倒是一个很深厚的关系了,要知道在官场上,哦,或者是后世的职场之中,同窗、同年、同乡,这三个关系都是能够迅速拉近距离的利器。金秀心里头微微一叹,若是蔡师傅这里能够联系到德保就成了,若是蔡师傅的面子到了德保那里,再加上永基自己个的身份,把刘太监放出来的事儿,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关键在于蔡新是否会出面金秀听到永基这样的话语来勾勒出蔡新的人物形象,笃定蔡新是绝不会为了这样太监的事儿而出手的,若是他会出手,只怕也不会让永基这样的敬仰了。 永基回来的早,但也是快到了黄昏时分,两个人说了一会话,就又到了晚膳的时间,这一日过的可真热闹金秀自从储秀宫请安回来,就没有一刻得空过,在等着用膳的时候,金秀又出去,叫了容姑姑来问了一些事儿,见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结果,还颇为失望的回来,章嬷嬷又来絮絮叨叨说阿哥所里头的用度太多了些,下个月还是要再节俭些才好,金秀心里头存着事儿,不免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忍住敷衍了几句,永基用了晚膳就去书房想要做一个什么样子的扇面,这里头又是留下来了金秀一个人了。 最想要得到的德保的消息没有到来,倒是先来了三和的消息,“奴才知道了一些事儿”李如全趁着夜色回来了。 六十四、好风借力(完) 金秀觉得三和、德保、英廉三人之中,比较可能有机会突破的人,应该还是德保,德保是尚书房总师傅蔡新的同年,若是一定要攀关系,永基这个学生,自然是可以和蔡新攀上一些关系的,能够说上话,而且德保又是昔日贵人的生父,如今虽然去世,但多少也是宫中有关系在这里的。 英廉那边,金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善保的缘故,所以不愿意去沾染什么。 三和又年岁甚大,又是初来咋到,金秀觉得也没有什么可谈的,没什么希望,但没想到,李如全率先回来禀告的竟然是三和的消息。 “三和中堂有一位长随,唤作是李德芳,这位长随是管着三中堂不少事儿的,中堂大人不怎么入内廷,但这位李德芳每天都要来南薰殿,把该是三中堂分管的文书带回去看,所以这位长随,南薰殿上下都还算熟悉,奴才托了人来问这个事儿,人家一听就说该去找李德芳,说,”李如全饶是在金秀这里,也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这位长随,是最喜欢银子的,只要是银子使到了,什么事儿都能帮。” “这不算胡乱收钱,”金秀点点头,“那这两百两银子,什么时候给他是即刻要给,还是说先等着看事儿成不成” “倒不必先拿去,奴才和这位李德芳攀了交情,”李如全笑道,“五百年前是一家,既然都是姓李的,可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儿,他倒是也痛快,说可以先办事儿,可以慢慢的给,”他还替金秀考虑周全,“这银子委实不算少二百两银子,咱们还要慢慢的筹集起来呢。他素日里头的规矩,起码是这几日就要先给一半的银子才成。” “不必如此,”金秀自信的笑道,一点也看不出来窘迫的样子,“他既然有规矩,咱们就按照他的规矩来办,原本我这也没有这么多的现银,可恰好十二爷新发了今年镇国公的俸禄,恰好有一百两,你就拿去是了。” 听说是永基的俸禄,李如全倒是不敢拿了,“这事儿,要不要请示了十二爷再办” “且不必,”金秀说道,“这事儿我已经和十二爷说过了,他也说要把刘太监救出来。” 永基是说过要看看想法子把刘太监救出来,但不是说要把自己个一年的俸禄都拿出去救一个他自己个还不认识的太监,但金秀这么说,李如全倒是不知道金秀是扯老虎做大旗,还满心由衷赞叹,“十二爷如此看重刘太监,他这时候知道的话,就算是即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了。” “不用他死了,死的人有什么用,要活着才好。”金秀说道,“你快去办这个事儿罢。”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倒是也简单,”李如全又禀告了一个好消息,“三和中堂今日恰好入宫理事,若是李德芳这边的关系走通了,今日高恒大人就算是看在三中堂的面上,也要赶紧着放人的。” 这样的话就更好了,三和既然在宫中,这不看僧面看佛面,或许李德芳的作用能更大一些。 金秀听到这话不由觉得很惊奇,“这话是怎么说的是见钱眼开只要银子能花上,就帮衬” “是,奴才特意花了二两银子才打听来这个消息,听说这位李德芳只要有钱,就可以请他帮忙,不管是工部还是内务府的事儿,都成。从来不会说办不成事儿还收银子的,不过开价的确是高,若是想要见这李德芳,就要十两银子的见面礼,有什么事儿要请托的,自然是事后再定价。” 工部的事儿都能过问,那么必然不是这位李德芳的能力了,而是刚从工部侍郎的位置上退下来的三和了“李德芳未免也太招摇了罢”金秀奇道,“就算是帮着人做这个事儿,却也不必是如此,直截了当的要银子罢” “这位长随伺候三中堂多年了,也是他跟前的红人,什么话儿大概三中堂都会听,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做这个事儿,”李如全忙说道,“却也不招摇,奴才花了好些时间才问来的。” “是吗”金秀点头道,“银子不是事儿,今个这么晚了,想必是人已经出去,明个就拿银子去,”金秀豪气的很,现在她是属于不能露富的那一批人,有银子,却不好明目张胆的用出来,李德芳这样的事儿,的确是很适合花掉这些不能露出明面上的银子,“先拿了十两银子去,再直接告诉他,刘太监的事儿成不成,能放出来多少银子,对了,”金秀再提了一个另外的要求,“若是要内务府来给南府拨一些银子,这样的事儿办下来,花多少银子,也一概都问了。” 李如全有些不明白,“福晋咱们自己个若是有银子,何必还要问内务府的” “一来我不能拿这么多的银子放在明面上,二来也是要用小钱,撬动大钱来,若是送出去一点银子,能换个十倍的银子到南府这里,用我自己个的银子把内务府的银子引出来,这就是成功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李如全果然是领了十两银子去托付李德芳,到了午后才回来禀告,“李德芳已经见过了,他听说要从高中堂那里救一个太监,说这事儿难办,若是在慎刑司都不至于这么难,只是因为高恒脾气坚吝的缘故,不好随便做,言明这事儿起码要二百两银子才好办,也因为是事关内务府大臣,所以事儿就算是不成,也要收一半的银子去。” 稀奇,稀奇,这样明码标价的事儿,金秀不管是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听闻,而且算起来三和已经是部堂级别的高官了,人都尊称一声“中堂大人”,怎么手下的人会如此的贪财,贪财到也是寻常,还会如此的揽事真是让金秀有些不解,还好这是在宫廷之中,若是在外面,金秀一定会觉得这个事儿是假的。 六十五、你送我送(上) 如果一件事能用钱来解决,那么这个事情根本就不算是事儿。 金秀现在就是这么认为的,如果现在真的能用这二百两银子,哦,不,还要加上见面费是一共二百一十两银子,这些银子拿下去,真的能把刘太监给放出来,真的愿意花这个钱,毕竟金秀现在并不是没有银子。 李如全领命下去了,但拿这么一大笔银子,到底是会惊动人的,章嬷嬷气势汹汹的到了金秀这里,“福晋怎么叫永寿宫的李公公领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出去这可是十二阿哥刚拿来的俸禄银子” “哦,”金秀淡定的说道,她在刚才已经想好了托词,“十二阿哥拿着这个银子有用处,于是就叫李德全拿出去了,具体是做什么事儿,我也没问,好像是因为要给尚书房的师父送礼的缘故,这尊师重道原本就是不能节约了的。” 说是十二阿哥要用,章嬷嬷就不敢多说什么了,只是嘴里到底还絮叨,“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十二阿哥是主子,如何知道这银子多少重要依奴婢说,福晋就是要管好十二爷,不能让他由着性子随便乱花钱。” 金秀笑而不语,章嬷嬷见到金秀不说话,也不好再絮叨什么,又问金秀别的事儿来,“咱们阿哥所的春衫也该做了,十一福晋那边分了一些布匹来,奴婢瞧着不怎么好,要不要再问十一福晋要一些别的” “不必了,”金秀摇摇头,“她那边如今这个差事儿艰难的很,各宫各院都要问着她要,咱们何必添乱到时候若是再短什么,再问内务府花银子要就是了,”这些日子就算是没有刘太监的这个事儿,金秀也是躲在宫中在想南府的事儿,没有去管着富察氏,自己个的事儿真的是够麻烦的了,富察氏虽然这事儿很难料理,但她到底是出自富察家,再怎么样,也可以有家里帮衬,别的都不必说,就说如今内务府大臣,第一位还是傅恒呢。 金秀现在虽然不至于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自己的事儿较之富察氏来说,要烦杂上百倍,自己的事儿焦头烂额的要料理,富察氏那边的许多事儿就没有过问了,除了前日去请了容姑姑这个大杀器教训了那些不长眼的太监和宫女之外,还真的没有仔细过问过,这时候恰好章嬷嬷问起,于是金秀说道,“这春衫布匹的事儿,后头到底是怎么办的” “十一福晋事事都请示皇贵妃,但皇贵妃一概都没有定论,十一福晋也没有别的办法,一切都按照品级来分,也不顾及什么娘娘得宠,什么娘娘不得宠,没有区别出来,一概按照妃、嫔、贵人这些一等等,听说有些宫里头高兴,有些宫里头都不肯,又在骂人了。” 当然是有人欢喜有人生气,按照品级来分配布匹,不得宠的嫔妃十分高兴,得宠的嫔妃就不怎么高兴了,特别是那些低品级而又有恩宠的嫔妃,按照寻常的赏赐分配来说,只怕是比没有恩宠的愉妃和舒妃等人来还要多一些。 内务府原本就是捧红踩黑趋炎附势之辈,这个评语或许是有些太严重,但实际上来说,的确是这样的行为在内务府这里存在内务府或者是皇贵妃,会根据皇帝的宠爱来看菜下碟。 而富察氏采取的这个方法也是无奈之举,她若是再根据着皇帝的宠爱来分派绸缎布匹,只怕是那些年老色衰的高位妃子们吃了自己的心都有,前几日那些奴才们来闹事,小部分的人自然是另有所图,大部分的人过来看热闹,但并不是代表自己心里头不满的。 富察氏按照品级来分派绸缎布匹,起码在高等六宫嫔妃们那里,比如各宫的妃、嫔等都是满意的,人都喜欢更年轻貌美的,皇帝自然也不例外,这些高位嫔妃们素日里头都少了恩宠,根据富察氏分配方案,她们如今旱涝保收,自然高兴,还是那些低等的嫔妃,又自觉得有些恩宠的,东西比自己预想的要少,只怕是抱怨很多呢。 “这事儿只怕还没有结束,”金秀若有所思,“十一福晋后头还有麻烦,皇贵妃也不至于会这样简单的就放过她。” 章嬷嬷颇有些无奈,“福晋还操心别人呢就不说别的,皇贵妃不放过十一福晋,难道还能放过福晋你呢奴婢听说昨个都有个太监被抓进去了,皇贵妃想做的事儿,就没有不成的” 章嬷嬷絮叨的让金秀有些心烦,金秀微微皱眉,南府的事儿已经有太多的人来絮叨了,其余的人说说倒也罢了,可这章嬷嬷还来絮叨,不免真的太没有眼力界了,“好了,”金秀淡然开口,拦住了章嬷嬷的继续发挥,“这事儿就不必说了,我若是要推的了,还何必担心这些呢十一福晋的差事儿推不了,我的也是推不了,说这些丧气话没有用处,嬷嬷若是得空,还不如帮我多想着看看,怎么样料理好家里头的事儿,伺候好十二爷,让我可以在外头办着南府的事儿更少操心些。” 章嬷嬷说道,“福晋说的有道理,可不是应该阿哥在外头办事当差吗这话倒是说颠倒回来了。” “内务府的事儿,算什么正经差事儿”金秀不以为然,“还是南府这个听戏的衙门,若是十二爷真的领了这个差事儿,那么我都要劝他辞了才好,也就是我这样的内廷妇人,才拿着这个当正经事儿来办的。” “这倒是实在话,只是这个差事儿到底是繁琐了些,”章嬷嬷笑道,“还要时常出宫去,在西苑那里” 章嬷嬷见到金秀不喜欢听自己个絮叨,也没有啰嗦什么,她心里头还颇为郁闷,打定主意,接下去有什么事儿都不过问,只是要把银子给守好,别让两个主子大手大脚的都花了去,见到金秀这里没有吩咐,于是出门去,又排揎了一顿小宫女才算完。 。 六十五、你送我送(中) 章嬷嬷排揎了一顿小宫女,这才在金秀这里被挤兑几句的气给疏散了些,她刚回到自己屋里头,就见到了永寿宫的太监李如全鬼鬼祟祟的从外头进来了,章嬷嬷嘴巴一歪,非常不屑,“自己宫里头的事儿不去做,倒是经常朝着别的宫里头乱跑,讨好什么呢眼见着自家主子没戏了,难道又想着要去咱们这里奉承讨好,寻一条后路吗” 原本刚开始的时候,章嬷嬷对着十二阿哥这里不怎么看好,觉得相比较于十一阿哥或者是八阿哥,十二阿哥真的不怎么出彩,可到了这里,十二阿哥得了爵位,比其余的阿哥都要多一些俸禄,万岁爷虽然不怎么看上眼,但其余的都还算成,如今也住在宫里头,更是独一份的体面,章嬷嬷当然知道十二阿哥是比不上后头那两位皇贵妃所出的十五阿哥和十七阿哥的,但是呢,在其余的这些阿哥里头,十二阿哥还是很出众的,而且十二福晋看上去也很是识大体精明能干,这倒是让章嬷嬷颇为满意,除却有一个自己个还有些忌惮的容佩之外,其余的太监宫女都对着自己非常尊敬。 对着十二阿哥的这个阿哥所满意,所以章嬷嬷还颇有把这个当做家的意思,见到李如全这些日子鬼鬼祟祟的每日都来,章嬷嬷啧了一声,原本是想着关上房门打个盹,但她一想,不对劲,自己可是管教嬷嬷,这阿哥所的事儿,主子们的言行举止,都是要自己个来看管着的,福晋自己个不敢管,难道其余的人来往自己都管不得了特别是舒妃宫里头的这些人,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在阿哥所当差,老是在这里跑做什么乱跑也是算了,若是来用一些谄媚或者是蛊惑人心的话儿来引诱福晋乱做什么,这可就是不成了,自己责无旁贷的要管起这个事儿的。 章嬷嬷眼珠子转了转,决定还是走到正殿福晋这里,在窗外听一听,到底是李如全这些日子来乱跑做什么事儿。 “什么意思”金秀听到了李如全的禀告,眉毛不由得一条,惊奇的说道,“李德芳那里说银子不要了怎么,难道这事儿难到李德芳都办不成了” “不是,李德芳说这事儿还是会帮忙,只是不能要奴才这拿过去的银子,”李如全忙说道,“银子要退回来给福晋,事儿还是照办的。” 这个更是让金秀难以理解了,李德芳既然是见一次面儿都要收十两银子,又怎么可能是会突然之间善心大发,要义务为金秀做事情呢而且这件事儿可不是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说不定就是要和高恒正面杠,这样的事情压根就不可能说免费,若是可以的话,金秀宁愿出这两百两银子让高恒灰头土脸一次,这可是真难得的机会了,让一个从一品的内务府大臣丢一次脸。 而现在为什么又不要银子了金秀奇道,“是不是怕咱们银子不够还是怕咱们不讲信用你告诉他,只要是他能办好这个事儿,什么时候事儿办好,我就什么时候给他剩下的一百两。” “李德芳的确说了不要银子,”李如全显然也是很迷茫,但还是把李德芳的原话给说出来了,作为下属,最需要的就是将外界的消息传达到位,“福晋要办这个事儿,他必然应承,只是还有一个条件,还望福晋答应。” “什么条件” “他说想和福晋见上一面” “什么” 章嬷嬷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金秀素日里起居的东次间窗外,小魏子还在扫地,见到章嬷嬷走到这里,忙行礼,“嬷嬷,”章嬷嬷忙摆手,示意小魏子别说话,再让他赶紧着离开,可她还没有站定,竖起耳朵听到什么,门帘一打开,小巧出来喊人,“福子快进来,伺候着福晋出门” 章嬷嬷有些惊讶,今个怎么又要出门去她还在纳闷,福子和小巧一起进了内殿,不一会,两人就左右搀扶着金秀出了门来,金秀罩了一件雨过天青的披风转过头来吩咐小巧,“你和福子去一个人就是了,阿哥所里头的差事儿也要做,我桌上写的东西,且不必动,我回来还要再写的。” 章嬷嬷忙假装才看到金秀,迎接上来,“福晋这会子去哪里呢” “南府那边有要紧事儿,所以还要再去瞧一瞧,阿哥所这里嬷嬷多操点心,到处盯一盯。” 章嬷嬷有些怀疑金秀怎么突然又出去了,但见到李如全跟在金秀边上,也就不好多说什么,金秀又吩咐章嬷嬷,“有什么好东西,拿一些送给舒妃娘娘,就说过几日我再去请安。” 金秀显然是怕章嬷嬷太空了,围着自己个瞎打听,于是又叮嘱,“我还没有去过园子,去园子要带什么,预备什么,这倒是要问过娘娘,你也早点预备起来。” “是,”章嬷嬷喜出望外,“咱们也能去园子吗” “总是要去吧”金秀笑道,“十二爷每年都要去园子,如今咱们住在宫里头,自然也是要跟着去。” 金秀也不多说什么,带着小巧和李如全一起出门去了,一路无话,径直就朝着西苑门而去,守门的侍卫查验过了腰牌,放行出了西苑门,西苑门外是长长的宮巷,这里并没有外人来往,能够到这个地方的,只有出入内宫之人,金秀出了门,倒是没有直接入西苑去南府,而是朝着南边走了一射之地,这里宮巷的拐角处,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候着了。 马车颇为简朴大方,看不出来什么富贵之象,甚至和这红墙黄瓦的华贵之处有些格格不入,有一个人站在了马车前,和车夫一左一右,李如全忙迎接上去,那人上前来,和李如全说了几句话,又过来给金秀打千,“李德芳给福晋请安。” “请起,不必客气。”金秀笑道,“李大爷约我前来如此,是为何事” “奴才怎么有这个胆子,”李德芳说道,“想见福晋的,另有其人。” 。 六十五、你送我送(下) 今个这会面,听得就很奇诡。一位内务府大臣的亲随,原本是见钱眼开没有银子不会帮忙办事的人,竟然说不要银子,不要银子还会帮忙办事儿,但前提是要见一见金秀,这可真是稀奇极了,金秀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事情。 所以一来是好奇,二来呢,能够省下二百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所以金秀一听到李如全说李德芳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于是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并且迅速行动准备会面。 见面的这个地方还是金秀选的,若是在紫禁城之中如此大张旗鼓的相见,是一件非常不妥当的事儿,西苑那边也是要腰牌才可以进出的,李德芳且不论能不能进出西苑,就算是能进,也是要出入登记,留下记录只是为了见面这样一件小事儿,未免太麻烦,还不如就选一个僻静些的地方。 紫禁城西苑门这边,和西苑只是隔着一个宮巷,北边朝着景山而去,南边就是各部衙门,正经的文武大臣都是在更南边一些的西华门和东华门入宫,西苑门这里人迹罕至,除却是驻守的侍卫之外,其余的人都没有多少路过。这里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见面地点。 李德芳听到金秀这么一问,忙说道,“当不起福晋这样大爷的称呼,奴才只是伺候着中堂大人的长随罢了,并不是什么大爷。今个请福晋来,不是奴才想着要见福晋,而是我们家中堂大人,说来想见一见福晋。” 三和金秀微微挑眉,惊讶说道,“中堂大人现在何处我理应拜见。” 李德芳引着金秀到了转角处的马车处,“老爷,十二福晋来了。” 马车之中响起了一声轻笑,门帘被迅速的打开了,里头出来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看上去须发俱白,他马上就下了马车,还不让李德芳搀扶着自己,作势打千请安问好,“奴才给十二福晋请安,十二福晋金安。” 金秀忙请李如全搀扶住三和,也不许三和朝着自己个请安,闹这些虚礼做什么呢,说起来自己算是主子,内务府大臣再高级也是伺候皇家的奴才,可如今谁敢这样大喇喇的受礼何况金秀还要求着人家呢。 “中堂大人何须多礼您是内务府大臣,内务府是料理六宫事务的,算起来,我们这些住在宫里头的人,都归着您管呢,我倒是要朝着您请安问好,才算是正理呢。” 金秀也作势欲蹲下请安,三和忙躲开,虚礼虽然是虚礼,似乎看上去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可这两下行礼下来,两个人都满意,都清楚对方的态度颇为谦和,今个这一趟会面,不会白来。 “小老儿是真不中用了,既然是请福晋出来,就该好生等着,奈何这年纪大了,原本是想着躲在车里头眯一会,不曾想一闭上眼,就睡了过去,实在是该死,实在是该死”三和还埋怨李德芳,“你这奴才,福晋一来,你就该要即刻叫醒我的” 李德芳忙请罪,金秀微微一笑,“中堂大人不必如此,您百忙之中能拨冗相见,我就已然十分感激了,您贵人事忙,辛苦些也是寻常,我这能够见到中堂大人已经是十分庆幸,又怎么会计较这些小事儿呢” “福晋真是仁善人,”三和是一个干干瘦瘦的小老头,身量不高,也不算是十分的魁梧,尖尖的下巴上留着一口山羊胡子,若不是身上穿着深绿色的绸缎衣裳,手上的玳瑁扳指表现了出来这是一位富贵人物,这样的架势在外头寻常人看来,和田中老农无异。 三和眯着眼睛,笑眯眯的对着金秀弯腰鞠躬,“真是从来都见不到您这样的了” 李德芳拉了李如全的袖子一下,两人会意离开,还把赶车的车夫也拉着离开了,让车夫在远处望风,两个人在边上说着话,“这可是吓坏我了”李如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惊魂未定的对着李德芳说道,“怎么还中堂大人亲自来了” 李德芳笑道,“李兄弟你想想看,这样重要的事儿,我怎么敢答应下来自然是要中堂大人自己来定夺了。” 李德芳也没有多什么,但李如全这会子心里头雪亮一片,之前李德芳办这些事儿收银子的事儿,三和必然是知道的,若是他不知道李德芳干这个事儿,今个也决计不会知道自家福晋要办这个事儿。 金秀和三和寒暄了一阵子,“中堂大人这样客气,倒是让我不敢再说下去了,”金秀率先挑明了自己个要来的用意,“原本是想着请李德芳大爷来帮衬着,救一救南府的太监,可没想到他倒是不愿意帮忙,还捅到了中堂大人,真是我的过错,这样的小事儿,”金秀笑吟吟的说道,“可真不该来叨扰中堂大人。” “福晋客气了,”三和笑眯眯的说道,“这可不是小事儿,李德芳虽然在内务府跟着我当差,到处也能卖一些面子,但这样的大事儿,他是不敢办的,就算是答应下来,也是办不成,寻常的事儿,办不成也就办不成了,可这个事儿,若是办不成,刘太监只怕就是死定了,李德芳素日里乱来些,可到底是不敢在大事儿上含糊的。” 这话说的可不怎么对劲,李如全回报的消息可是说内务府大臣三和的这个长随李德芳是答应下来了,答应会办这个事儿,开价都开出来了,要二百两银子,但不知道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这里头有缘故,但肯定不是三和这样说的,说什么李德芳知道这样大的事儿,所以不敢做主,要来请示三和。 不过三和的话儿里头有个意思,金秀是听明白了,那就是李德芳的这些“收钱办事”行为,三和是都知道的,不然的话不可能说大事儿李德芳不敢做主还要请示三和,那么也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三和都默认让李德芳自己个去办了,他也不会和这次一样,还要亲自出面。 “若是能中堂大人帮衬,我真是感激不尽,俗话说的好,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这个事儿,在李德芳哪里,是大事儿,在您这里,就是小的不行的小事儿了。” “若是我说这事儿,我办不了呢”三和笑眯眯的说道,“福晋会不会怪罪我” “中堂大人说笑了,若是您说办不了这个事儿,何必还来亲自找我,巴巴的说这个直接让李德芳来回了就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刘太监若是您这里放不出来,我也不能怨您,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来就是这样的,我听说李德芳在宫里头信用极好,不至于说会做出尔反尔的事儿。” 三和叹气道,“福晋真是聪明极了您说的极是,若是我不答应您这个事儿,今个可真不必来,今个既然来了,小老儿就是肯定要给福晋效力的,只是我却不必想要银子,在主子面前说银子,真是又俗气,又掉份儿” 三和这个人说话倒是有些意思,一点架子不摆不说,还都说的一些市井里头的通俗话儿,倒是显得亲热又亲切,金秀也觉得他说话有趣,“您说话客气了,今个既然来是拜托中堂大人,那也不能是让中堂大人白帮衬,虽然这事儿对着中堂大人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一句话儿的事儿就办了,但对着刘太监说,这可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儿。” “对着福晋而言呢,是大事儿还是小事儿” “对我而言,也是小事儿,也是大事儿。” “哦”三和笑眯眯的说道,“这又是什么一个说法呢小老儿愿闻其详。” “刘太监和我并无交情,见面也不过是次,他若是真的被高恒惩戒,或者是丢了差事儿,或者是丢了性命,和我无关紧要,南府这边什么都缺,倒就是不缺管事的太监,所以从这个地方来说,是小事儿。” “但我刚刚被皇贵妃任命管理南府,手下的管事太监没几日就被抓了,我还不能把他救出来,与我的颜面上的确有损,日后不管是和内务府哪个衙门打交道,他们都会看轻了我,觉得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根基,也办不成什么事儿,想要钱或者是要什么东西,都是不能了;这是外头,南府这里面,我既然是保不住刘太监,其余的人也自然觉得我这个主事人无法庇佑手下的人,忠心自然是谈不上了,想要叫他们好好当差更是难,所以从这层来想,却又是大事儿。” 三和心里头暗暗点头,这个十二福晋的确是厉害,这样一席话,等闲人是说不出来的,今个这样突发奇想来一见,果然来对了,但他可不是来听十二福晋说这些寻常的话儿的,“福晋说的极是,只是有一节倒是也说错了,我要是办这个事儿,虽然可办,却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您刚入宫不多久,大约还不知道高恒的性子,那是最睚眦必报的,我到内务府当差有些日子了,都还不想和他起冲突。” “不过若是卖出去这张老脸,有些事儿还是可办的,”三和笑道,“福晋爽快的很,我也不藏着掖着,银子什么的自然不能要,给主子当差,是理所应当的若是主子垂怜,能够赏些什么给我,那我可真是感激不尽了”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金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三和愿意提要求,金秀也是巴不得,不然的话现在不提要求,那么必然是所图甚大,将来提出来更是让人接受不了,还不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今个明码标价的给解决了才好。 “您客气,中堂大人今日屈尊会来和我见面,我也是感激不尽了,若是有能帮衬的,必然是鼎力相助,绝不会吝啬什么的,”金秀笑道,“中堂大人想要什么。” 三和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变浅,原本还带着谦和神态,这会子也消失不见了,他正色看着金秀,非常没有礼貌的直接看着金秀,“如果我说,我想着要当名正言顺的中堂大人,进军机处,想着让十二福晋助我一臂之力,您看如何” 金秀大吃一惊,没想到三和提出来了这样的要求 三和想要进军机处可他不是才从工部侍郎的位置上退下来,到了内外妇这里当差吗怎么又想着去外朝呢她微微张嘴,预备着说什么,但又马上先警惕的左右看了看,见到左近并没有其余的人在,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中堂大人真是爱说笑,”金秀笑道,“您这个事儿,我可不敢答应,这可是天大的大事儿,我想着就算是皇贵妃娘娘,她也不敢说,能帮着谁进军机处。” 三和仔细的观察了金秀的脸色,慢慢说道,“福晋似乎对着小老儿的这个要求,并不是十分惊讶。” “人生在世,所想要的,无非是钱和权二样东西,李德芳过来说银子不用,那么自然是要另外的一样东西,权势了,中堂大人位极人臣,除了军机处,还有什么位置能比内务府大臣更有权势呢” 三和拍了拍手,“福晋的聪慧,真是无人能比奴才当这么久的差事儿,见过的聪明人无数,但没有见过您这样聪明的,原本这个事儿是奴才突发奇想的,但见到福晋这不惊不慌的样子,原本一点戏都没有,可见到的就有了三成的希望” 三和也不等着金秀说什么,自己个说了下去,“奴才年纪虽然大了些,可这精神头倒是还好,平时里头身子也好,吃什么都还爽快的很,想着给君上分忧,还能劳动几年,在内务府这里,都是处置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说这个,福晋可千万别见怪,相比较外头的军国大事来说,真是渺小到不值当一提” “您说的极是,可军机处,可也不是我能帮衬着呢,”金秀说道,“中堂大人只怕是找错人了。” 。 六十五、你送我送(完) “年岁虽然大了些,可到底还是想着要再为君上分忧才好,所以呀,想着要加一加担子,福晋不知道这个事儿,愿不愿意帮衬奴才呢” 三和问的是愿不愿意,而不是能不能,好像他的话语之中,就已经预定了金秀是绝对有这个能力。 今个真是疯狂的一天,金秀心里头是又吃惊又无奈,怎么会有这么癫狂的事情一位内务府大臣竟然要朝着内宫之中的阿哥福晋来求一个军机大臣的位置,怎么感觉自己个并不是不受宠的阿哥福晋,而是康宁朝的太子妃那时候太子或许才有资格插手宰相的任命。 这个话题就非常的荒谬,金秀颇有些无奈,“中堂大人真是说笑了,外朝的事儿,我怎么知道呢 您只怕是找错人了。” “不会错,不会错”三和脸上严肃的神色缓和下来,复又变成了笑眯眯的样子,“今个来这里就是有缘,见到福晋更是有缘。福晋若是不愿意应承这个事儿,倒是也不必先说这个,我就来问福晋,你说,我这七十岁的人了,能不能还有机会入直军机处呢” “军机大臣要御前跪着奏对事儿,还要轮班夜里头预备着处理紧急的军务,这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办下来的,本朝军机大臣和前朝的内阁大学士相比,都要年轻上个十来岁,大多数都在五十岁左右,中堂大人如今若是想要入军机处,年岁上还是大了些,征缅功臣明瑞算起来是年纪极了,但是因为在缅甸大战之中受了伤,在军机处当差几次累晕了过去,这才不得不告病,去了南边养病。” 听到金秀这样不是很支持的话语,旁人只怕是就有些不悦了,但三和倒是不以为忤,反而是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不错,不错福晋说的极是,我这年岁上的确大了些。这倒是其次,只是我昔日当差有些不谨慎,工部上有许多的建造之事,如今还烦扰着万岁爷,万岁爷龙颜不悦,不仅是先免了我的尚书之位,如今更是把侍郎的位置也给撸了,让我在内务府这边养老几年就可以荣养退休了。” 三和对着自己的定位倒是清楚的很,他和金秀也是直言不讳,“关键还是外朝的差事儿办的不够多自然,工部和内务府的差事儿,我倒是觉得不差了。” “福晋你觉得如何”三和笑道,“军机处少了三位,眼下已经是太过繁忙,军机章京就已经补了好些位,忙的不可开交,而军机大臣,如今就这么几位,接下去必然要补,我虽然年老了些,可也想着要再试一试。” 军机章京俗称“小军机”,早期也称为“司员”。最初,章京无一定额数,在内阁中书等官员中选调。本朝初,改由内阁、各部、理藩院等衙门调派,其实也就是秘书的工作,但是这个秘书在天下权柄中枢来当着的,所以也是非常重要,非常抢手的。金秀没有关心军机章京补选的这个事儿,但很显然,三和是知道的。 “这事儿,”金秀尴尬一笑,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中堂大人,该去请尹相帮衬,不该是来问我这无名无姓的小福晋呀。” “福晋不愿意说,那咱们就不提这个事儿了,”三和笑眯眯的说道,“刘太监的事儿好办,我只要下个命令,让都虞司放人就是,高恒虽然脾气不好,也小气的很,但不是桩桩件件小事儿都要过问的,大不了和高恒吵一顿,他也不敢如何放肆。” 金秀原本是想着马上道谢,但这会子见到三和所求甚大,胃口不小,于是也决定,就算是这个事儿不成,也要把这里头的利害关系给说明了,“高恒此举,不是为了他自己和和我斗气,而是他听命于皇贵妃,当了皇贵妃的马前卒,这才是来故意刁难我,为难南府。高恒不算什么,可皇贵妃却是不简单,中堂大人既然是对我着平凡之人实话实说,我也不能瞒着大人,这事儿,有可能会得罪皇贵妃。” “皇贵妃这算不得什么,”三和捻须微笑,“我虽然这一次刚来内务府当差,时候短,却也听说过皇贵妃的性子,愿意听她的自然是可以听,若是不愿意听么,嘿嘿,她也是管不住外头的官儿,内务府的官儿虽然是在紫禁城之中,却也是不行。” 三和的意思,倒是觉得皇贵妃没有什么压力,并不是三和吹牛,而是内务府大臣的确只需要对着皇帝负责就可以了,六宫之中,能上赶着就奉承奉承,若是实在赶不上趟,却也不必如何逢迎。金秀听到这话,不由得放松了一些,看来这个事儿可办,“多谢中堂大人。” “诶,先别急着谢,既然福晋说我想着入军机的事儿帮不上忙,但也好歹能出一个主意不是”三和狡黠的笑道,“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福晋既然是来了,也该给我出一出出主意才是,如何才能进军机处啊” 今个三和真的就是和军机处杠上了,金秀有些无奈,看来今个若是不出主意,只怕是再也不成了,再推诿什么,就真的不诚心了,万一三和不给自己解决问题,今个又是抓瞎。 “想要入直军机,无非是两点,”金秀微微沉思,随即慢慢说道,“一是得蒙圣眷,圣眷优渥自然可以入直军机;二就是立有大功,累计功劳下来,多年之后,也是可以入阁拜相。但这些基础的基础,还是要起码当过一两任的部堂高官,才有资格入直军机。” 当然,军机处也有军机处行走大人,就好像是尚书房行走一样,不算是军机章京那么低的职位,但行走,只是行走,还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宰相,一定要比喻的话,那就是军机行走,只是宰相的后备人选,先简拔出来,在军机处进行一段时间的试用期罢了。 金秀所指的的当然不是军机处行走这样的预备宰相人选,三和也肯定不想当什么替补军机大臣,当然还是要正儿八经的入阁拜相才算是三和要追求的东西。 “你说的不错,”三和赞许的点点头,“这两条路子的确是入直军机处的法子,傅恒是靠的第一个,但他也有第二条路子,阿里衮这些,就靠的第二样了。” “是,”金秀不知道为什么三和要用这两个已经退出军机处的人来做例子,“中堂大人已经是部堂级的高官了,而且如今还在内务府大臣的位置上当差,正如您说的,都是料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想着办多少功劳出来,这是不能了。” “所以还要走第一条路子,是吗” “是。”金秀点头说道,“还是要应承皇上之意,奋力当差才有些作用了。内务府大臣较之外头的部堂级官儿,最要紧的好处,就是能够时时递牌子求见,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好处,离着养心殿近些,这才是三和大人的优势了。” “唔呀福晋这一席话说出来,真是叫我心里头有了数,”三和笑道,他当然是心里头有数,肯定也不会是因为金秀的这一席话而真的有什么突破和进展,“只是万岁爷那边到底难凑,军机大臣们且不说,内务府大臣也不少个,我这又是昔日不得万岁爷信赖的,若是时不时凑在万岁爷跟前,不得褒奖不说,只怕还要训斥。” “那么自然是要想万岁爷之所想,急万岁爷之所急了,”金秀说道,“万岁爷若是想要办什么,您给万岁爷办了,时日久了,万岁爷自然知道。” “有什么事儿是万岁爷所想要办的呢福晋有什么赐教吗” 金秀避而不言,“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 “福晋说了这么说,也算是提点老儿了,”三和点头道,他虽然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他似乎很满意今日的交谈,“刘太监一定可以放,我就把话儿说在这里了,算是舍了老脸,也要在高恒那儿把人给拿出来。” 金秀微微松了一口气,朝着三和福了福,三和忙不迭的避开,“多谢中堂大人。” “我这家里头老辈姓那拉氏,的确是小了一些,如今我能当到内务府大臣,原本就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过呢,人总是得陇望蜀,想着更好一些,被人称呼一声中堂大人,我自己个总是满足了,可是后代子孙们眼下看着不成器,说不得要为了他们多多筹谋一些,今日和福晋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以后说不得,还是要向您多多指教。” 三和的话里头充满了拉拢结交之意,若是旁人说起来,必然带着一些卑躬屈膝之色,但三和今日神色十分和蔼,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是觉得三和宛如一个邻家老头子,笑吟吟的说着不相干的事儿。“中堂大人说笑了,我虽然住在宫里头,可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入宫以来,万事不懂,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得罪了这么多人可真是不该如此,中堂大人愿意提携,我可真是感激不尽,若是方便的时候,还要请大人多多指点才好。” “您客气了,该是您多多指点我才成”三和笑道,他朝着不远处的李德芳招了招手,李德芳过来听吩咐,“明个我再入宫,亲自去都虞司提人。把刘太监送出南薰殿,再去营造司看看,有什么南府能用的家伙事儿,有的马上送过去,没有的,就做起来拿过去。” 三和在内务府这里,管着的第一个差事儿,就是和外头工部一样职能的营造司,所以这是他的权柄之内,“且不必着急,”金秀朝着李德芳说道,“中堂大人,”她又转过来看着三和,笑道,“刘太监不必着急放。” “怎么又不着急了” “现在就放,必然是太醒目了,高恒肯定会要来对付大人,大人虽然不畏惧,但多少有些麻烦,且稍微等一等,”金秀笑道,“福三爷要预备着出手对付内务府的奴才,到了那个时候,您再顺带着办这个事儿,就是再也不显眼了” “哦”三和花白的眉毛挑了一挑,“怎么福晋和福三爷也有交情吗” “倒也是谈不上交情,”金秀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前几日有奴才在十一福晋那里闹事儿,我出手帮着赶走了,把这个事儿告诉了福三爷,按照福三爷的性子,可轻易容不下这口气,到时候必然南薰殿都虞司那里必然有热闹可看,那个时候,中堂大人再去提人,想必就没有人管着了。”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许是在今日,或许还要几日。” 三和定定的看了金秀一眼,哈哈一笑,“好呀,好呀十二福晋这样聪慧有才干,真是让老奴我高兴,您这样还帮着我出主意,少一些烦恼的人,可真是不多见了这会子出来有一会了,再耽误下去,福晋可就不便回去了,奴才这就告退,回内务府守着,”三和就着李德芳的手打了个千,“您也请便。” 三和来的奇怪,去的也很迅速,马车一下子就朝着南边驶去了,他大概要从西华门入宫,金秀站在原地,想了想一些事儿,李如全看了看左右,“福晋咱们回去” “怎么会是三和自己个来的”金秀问李如全,“你和李德芳说话,有打听出来什么吗” “没有别的,倒是说起来了一件事儿,李德芳说永盛二十二年的时候,因为当差不谨慎,三和中堂被永远停俸。” “永远停俸”金秀奇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俸禄都没有了吗” “是,”李如全点点头,“不管是什么俸禄,都没有了。” 这也太惨了吧当然了,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俸禄那几百两银子可真不算是什么收入,但这是一个很厉害的风向标,说明三和这个人,皇帝一点也不喜欢,故此惩治起来,也不手软。 。 六十六、火候尚浅(上) 这个不算是什么非常严厉的惩处,更多的是一些个象征意义,但这个象征意义是非常明显的,明显表达出来了一个意思。 那就是皇帝不怎么喜欢三和。 皇帝不喜欢,这是非常致命的,远的不说,就说阿里衮好了,虽然是当差这么多年,部堂级的尚书位置也都历练过了,又有征缅大功加身,入直军机是名正言顺的事儿,但皇帝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的就会挑刺儿,这样时间久了,众人自然就明白,阿里衮是不受皇帝信任的军机大臣,这样的人在军机处,不可能还能顺利秉政下去。 而三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他一点俸禄都没有,被全部罚完了,从工部尚书退到了工部侍郎,现在侍郎的位置也被免了,但还是在内大臣的位置当着,明眼人也都看清楚了,三和这也就是退休前的最后一站了,再在这里过度个几年,也差不多到了该告老的年纪了。 “没俸禄这事儿,我才是第一次知道,”金秀喃喃道,“看来咱们这些消息的打听,还不算齐全。” 金秀和李如全一起进了西苑门,福子在里头等着,见到两人进来,忙说道,“小叶子说有事儿来告诉福晋,只是他没有牙牌,出不去。” “这会子去哪里了” “回阿哥所了,在家里头等着福晋。” “那咱们也就赶紧着回去,”金秀说道,“听听看他那里有什么消息了。” 三和的马车也到了南薰殿,几个太监迎接了出来,有人打帘子,有人搬踏板,还有人挤开了李德芳,要亲自来搀扶三和,其余的人搭不上手,又连连打千请安,此起彼伏,十分好看,“中堂大人吉祥,您吉祥” “哎哟,哎哟”三和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车,似乎行动非常不便了,他见到这么多太监官员们奉承着自己,高兴地不得了,眼睛都笑着眯眯眼了,“都请起,都请起这么素日里头都常见的,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呢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都起来吧别请安了,我这都黄土埋到脖子上的老头子了,小崽子们,你们再客气都没有用,我告诉你们,老头子这里是没有赏银的” 这话说出来,众人都笑起来了,“偏生就是中堂大人最喜欢和我们这些奴才说笑,”说这话的太监说话的时候又是再三请安,“奴才们能孝敬中堂大人,多磕几个头,您笑纳了,也就是我们这些人的福气了” 三和笑呵呵的摆摆手,就着扶着自己手的太监苏拉们进了南薰殿,李德芳还没进去,有几个太监上前和李德芳轻轻说了几句话,似乎还有要长谈的意思,李德芳笑道,“今个不得空,中堂大人要我伺候着呢,有什么事儿,等晚些时候出来再谈就是了。” 金秀不在此处,若是在此处,见到李德芳如此颇为受欢迎的场景,就知道三和并不是和他自己个所言的那样无人问津的那种。李德芳摆脱了众人,到了三和的值房,三和已经安坐下来,端着一碗茶,慢条斯理的喝着。李德芳进来,把在里头伺候的苏拉给使唤出去,“中堂大人,都虞司的消息,说是南府的刘太监这会子已经被绑起来了。” “哦”三和挑眉,“高立斋就这么的耐不住性子吗才过了一个晚上,这会子马上要做垡子了。真是”三和这时候可就没有外头那么的老态龙钟了,盘膝坐在靠山炕上,神态安然,但绝不是那种垂垂老矣被人欺负的样子,“耐不住性子的人,总是笑不到最后的。” “老爷,”四下无人,李德芳也如实说了自己个的疑问,“咱们犯得着吗这可是要得罪高中堂和皇贵妃的,高中堂倒是也无所谓,得意也就得意,可皇贵妃这个人,不是大方的性子,若知道了是老爷在边上做什么事儿帮衬十二福晋,日后必然嫉恨的。” 三和要去提人出来,皇贵妃又不是猪,自然知道是三和他来施之援手的,所以李德芳有这个担心也是正常,因为现在李德芳这些帮衬人做事儿的前提,最根本的前提当然是三和还在内务府大臣的位置上,有这个权力,但从大的环境来说,要一个好的环境,就是不能够得罪旁人,若是得罪旁人,想要在这些事儿上赚点银子,可就不容易了。 听到李德芳这么说,三和花白的眉毛挑了挑,“这眼前的银子是小事儿,咱们还是要放眼远一些,德芳你说,今个我是为什么来特意找十二福晋了” “第一,是这内宫女眷托人来请奴才办事儿,这还是从未有过之事儿,故此老爷有些稀奇;第二,老爷在外头受人之托,刚好要来找十二福晋。” 受谁之拖,李德芳没有说,显然他是知道的,三和点点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确是要办这个差事儿,不给银子也要办,不过呢,今个要把刘太监给放出来,这倒不是为了受人之托这个事儿,还是我今个一见,”三和捻须微笑道,“就决定要帮着她解决这个事儿。” “十二福晋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嘿嘿,哪里是过人之处简直是厉害至极”三和啧啧称奇,“你可知道我和她聊了这么久。说了什么” “我问她,如何才能入直军机” 李德芳大吃一惊,“老爷怎么问十二福晋这个事儿”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也不是该问十二福晋这样的内宫女眷的。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三和笑眯眯的说道,“可这位福晋吃惊是有些吃惊,也只是吃惊而已,却没有说这个事儿办不了。” “说不该问她。” 李德芳有些疑惑,“老爷,奴才愚钝,听不懂这里头话,有什么不同的意思吗” “自然是有不同的意思,”三和笑道,“这事儿若是她不知道怎么办,自然是不会这样答,她这样的回答,意思也就是她知道有什么法子,只是不该说出来罢了” 六十六、火候尚浅(中) 能不能,和会不会,这两个词儿还是有区别的。 金秀回答的不是自己“不知道怎么办”,而是回答三和,“这事儿不该问自己”。 这两个词儿的区别很大,三和或许自己个还没有发觉,但他在昔日处理事情,还有对待和询问下属的时候,都用上了心理学的招数,就是不会问开放性的问题,而是缩小了问题的范围,从是什么到了“是不是”。 三和问这个问题,是突发奇想的,因为从和十二福晋的交谈之中,三和察觉到了这位福晋并不是寻常妇人,倒不是因为谈吐大方的缘故,而是因为她说的话,和腔调,和外头的官儿差不了多少。 “老爷怎么问了这个话儿”李德芳奇怪的问道,“十二阿哥现在似乎也并不是十分得万岁爷的喜爱”饶是在内室之中无人在侧,李德芳也很是谨慎,下半句没有继续说出来,但主仆二人都,明白,李德芳的意思是十二阿哥不是得宠的阿哥,就算是三和要通关节,也不该是去找十二阿哥,乃至于十二福晋。 “其他的人,只怕是没有这样的聪明,德芳啊,只有聪明人才能够笑到最后,当然,这个聪明是真正的聪明,”三和笑道,“这位福晋了不得,不是内宫压得住的人,高恒只怕是将来要吃亏,当然,现在还是要让她先长大了才好。” 一棵茁壮的小树苗,三和心里头是这样给十二福晋下了定论,他原本是有人托付自己,要自己来照顾照顾十二福晋,当然,这也是收了银子的,三和是非常讲职业道德的,所以今日李德芳来报这个事儿的时候,三和就决定了不会收这个银子,但他为什么找十二福晋要见面面谈呢 “我之前听人说十二福晋很是厉害,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厉害,说我照顾了她,将来必然有好处,我是一点也不信的,但人家这么说,今个又闲暇无事,所以就去瞧一瞧,可是没想到,”三和啧啧称奇,“的确厉害德芳,你是最知道我的,我今个问十二福晋的事儿,的确是我心里头所想。” 金秀以为三和是在开玩笑,但实际上三和并不是开玩笑,实际上有些大人物和最底层的人说笑的时候,无意之中反而更会流露出真实的想法,旁人不知道,李德芳是清楚的,自家老爷的确是想着要入阁拜相。 这个目前来说似乎是空谈,而且若是说出去六部尚书左都御史等等一众人都要笑掉大牙,你三和才因为当差不利,被罢免了工部侍郎的位置,这会子夜郎自大,还想着要入宫拜相这不是得陇望蜀是什么真是痴人说梦。 这个内心深处不轻易被人知道的心思,就这样十分突然的告诉了十二福晋,李德芳是有些怀疑的,“这位福晋难道说了什么了不得之言” “算是我自己个知道的,但她说的清楚直接,比寻常人不知道眼界高明到多少去”三和叹气道,“只可惜我这年岁到底是老了些,而十二福晋又实在太年轻了些若是再早个十年遇到这位福晋,能够说上这么些话,或者是她帮我出谋划策一番,何至于现在还当着这个内务府大臣,一个有名无实的内务府大臣呢” 三和显然今天感叹颇多,坐着叹气了好一会,这才又继续说下去,“十二阿哥现在不得宠,但日后说不准了,这位福晋很聪明,也很厉害,你见过有女眷料理内务府的差事儿吗虽然不知道这事儿是怎么来的,但有一点足够说明,这位福晋在宫里头的主子那儿,是挂了号,主子们对着她的事儿是上心了的,不然的话,如此逾矩的事儿,怎么可能办的出来” 三和的想法猜对了一大半,这就是年纪大的人之优势了,能够剥茧抽丝,在事物的表面之下看出一些别的端倪来,三和的意思是觉得主子们上心是呵护十二福晋,但也有主子是预备着要打压的,这就是猜想上出现了一些差错。 “有才干的人,只要有机会,那必然就是飞黄腾达,不在话下了,如今恰好结一个善缘,”三和笑道,“我和阿里衮有些世交,阿里衮南下的时候,也说过,若有事儿要找人支应的,不如去找找十二阿哥,这位阿哥平时不显山露水,实际上内有乾坤,如今一看的确了得,这位福晋都这么厉害了,十二阿哥那里还有差的” “奴才打听到十二阿哥去缅甸军前效力,带了如今的云南巡抚纳兰永宁之子一起作为自己的幕僚,在南边颇多计谋,都是这位纳兰大爷出的主意,如今看来,纳兰家似乎选中了十二阿哥。” “哦”三和问道,“可是真的唔,这也是寻常,其余阿哥那里,不见得凑得上去,还不如烧一烧这个冷灶,万一将来有什么机会,也是好的。那么这位福晋在宫里头也有仰仗了,和舒妃关系不错吧” “是,打听到了,舒妃娘娘很是喜欢这位福晋,今个陪着来的,就是她永寿宫的太监总管李如全。” “这可不是不错了”三和奇道,“这就是要托付给福晋的意思了”太监总管的到来,意味着就是永寿宫的舒妃的到来,舒妃会对十二福晋做的所有事儿都认可。“那宫里头可真是热闹了”三和眼神一闪,若有所思,“富察家的十一福晋也住在宫里头,再加上尹相的女婿八阿哥,这几位,都不简单” “皇贵妃对着住在宫里头的这两位福晋,都不怎么好,分配了一些难为的差事儿,前些日子还有奴才们在十一福晋的阿哥所门前闹起来呢,接下去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蠢钝如猪”三和不屑一顾,“搞这些名堂经做什么毫无用处,反而是白白招人注意,再说了有福康安那样的人在御前行走,欺负他家里人,有什么好今个十二福晋也说了,福康安眼见着就要发作了,到时候丢脸的不知道是谁” 。 六十六、火候尚浅(下) 三和显然是看不上妇道人家的手段的,不过这个妇道人家不包含他刚才十分欣赏的十二福晋,“这些都是小道,除了让人家难堪些,没有任何用处,而且这些难看只是暂时的,只要等着福康安发作起来,别的人不说,私底下做这个事儿的皇贵妃,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位福晋很是仗义,还帮着十一福晋打发了在十一福晋阿哥所门前闹事的奴才们。” “哎哟,还爱管闲事”三和笑道,“倒是又有些及时雨宋公明的模样了这样说来,这位福晋和富察家也是有干系了,真是不错不错小门小户的出身,倒是能到了现在的这个地位” 三和只是还不知道金秀现在的这个地位,竟然还是她自己个求来的,若是知道这一折,只怕三和是马上纳头就拜,要把自己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十二福晋了。 既然是三和决定了的事儿,李德芳也不会再多嘴说什么,这个时候谁都清楚,李德芳搞得那些事儿,绝对不是李德芳自己个的主意,也不是李德芳自己个能办的了的,还是三和要办这个事儿的,所以主子有了安排,李德芳自然不会再多质疑什么,他继续请示,“既然是老爷看好这位福晋,要不要帮着她去广储司要银子南府的差事儿若是没有银子,可是办不成” “这可不成”三和笑道,“我为了她都去得罪高立斋这一次了,却不能再三得罪,广储司的差事儿是高立斋管的,我又不是总管内务府领班大臣,他管着的事儿我现在插不上手,年底的时候各司共议预算的时候倒是可以说上几句,如今却是不成,我不能插手那边的事儿。” 内务府大臣有四五位,各自分管一些个司、局、院,三和是工部侍郎下来的,所以负责营造的营造司是他管着,高恒在内务府时间挺久,现在管着钱粮的广储司还有算账的会计司是他一人独占的,三和没有管着银钱,而且南府也不是营造司属下的,三和若是为了十二福晋去说这个事儿,是要被说逾矩了。 “而且南府的事儿现在还没有个头绪呢,也不能够插手,”三和这时候的表现,和在南薰殿外颤颤巍巍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的三和,就好像是一只老狐狸,“十二福晋有句话儿我是听明白了,在内务府这里做不出什么成绩来,想靠着寻常的功劳入直军机,那可真是痴人说梦可若是南府那边有什么功劳的话”三和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了精明的眼光,“这才是我能让万岁爷瞩目的事儿” 这话就让李德芳不明白了,“可老爷说,不必去多帮衬十二福晋。” “是不多帮衬,但也要注意着点,她既然有手段,那么南府必然有风浪,这风浪若是好,我搭上去,也可以分一杯羹,若是不成,咱们就躲得远远的,别把自己个搭进去” 三和老奸巨猾,他的想法是有限度的支持金秀,但不可能把自己个就和一个前途还不算十分明了的人绑在一起,毕竟三和不是孤家寡人,还有自己个的家里人,还有自己的家族。 南府现在不值得三和瞩目,起码要让这位十二福晋展现一些本事之后再说其余的帮助,没有展示出相应的能力的人,不值得投入太多。 说完了十二福晋这个人,三和又开始沉思自己个的未来,话儿好说,事儿却是难办,特别是要想投其所好,奉承皇帝而且让皇帝高兴,这些事儿真的太难了,要知道皇帝日理万机,见到的人和事儿不知凡几,等闲小手段,压根就不可能引起皇帝的注意,更不可能让皇帝喜欢。 思来想去,还是要在自己的差事儿这里想一想法子,想要累积资历那一条路眼下走不了,毕竟三和已经不在六部那边当差了,走资历这条路较难,那么只能是办出漂亮的差事儿了。 “这些日子有什么事儿”三和问李德芳,“把条陈都拿进来,瞧瞧有什么事儿要办,等会你就叫人进来,谁上的条陈,让他再来我这里,我要问话” “嗻。” 和金秀的一席话,倒是让三和改了一些素日行事的风格,想着要建功立业了。这还不算什么,三和说完了这些话,闭目养神起来,李德芳见到他没有吩咐,悄悄退出了此间值房,和外头的人说了一会子话,又悄声拉住了一个太监,这太监不是旁人,就是奉承过金秀的王太监,他原本就是在前殿迎来送往的,许多事儿,内务府大臣都要派他们这些个在前殿的人传递消息,发布命令,机缘巧合又到了这个人这,李德芳拉住了王太监,“你去看看都虞司,有一个南府的掌事刘太监,你告诉都虞司的官儿一声,中堂大人有命令,别叫死了好生看顾着” 王太监大吃一惊,怎么才过了一日,就有人来过问这刘太监的生死了他有些紧张,倒是被李德芳看出来了,“怎么”李德芳忙问道,“难道旁的内大臣有什么吩咐了” “不是,不是,”王太监忙定神,“中堂大人是什么意思,奴才要问清楚了,再传达不是是要好生待着,还是随便捆着也成奴才听说,已经捆上了。” “不像话”李德芳摇摇头,“好歹也是一个衙门的掌事太监,如今也没有经过慎刑司调查,怎么就绑起来了呢你带着吃的悄悄给他,别吱声。” 王太监请示道,“既然是中堂大人要保这个刘太监,不如直接告诉他也叫外头的人都警醒着才好。” “不好漏了痕迹,而且这不是中堂大人的功劳,何必让别人来感激什么”李德芳笑道,“你让都虞司的官儿心里头有数就行。” 还不是三和的功劳,那是谁的王太监心里头掀起了千丈巨浪,他想着就是只有一件事儿。 这位十二福晋,未免也太厉害了吧怎么还有神机妙算的事儿了 六十六、火候尚浅(完) 王太监心里头惊骇莫名,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了一些神色,李德芳看出了端倪,笑道,“老王,你这是怎么了这样的小事儿,也把你吓住了不过是高恒中堂的命令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倒也不是这个,”既然是三和命令要保住这个刘太监,想必也是十二福晋同路人,于是王太监也就没有隐瞒,把十二福晋元氏离开南薰殿和自己说的话,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了出来,“这位福晋真是神机妙算没想到才过了一日,中堂大人就发话了我心里头这会子想着完了完了,只怕是这个赌,我就输定了” 李德芳朝着王太监点了点手指头,“老王啊,老王,你这可真是交了华盖运了且不瞒你说,我们家中堂大人就是想着要去放了这个刘太监的,你说,这是不是个意外的事儿你且别哭丧着脸,这位福晋有些东西,你这打赌输了,不吃亏,日后依附着这位福晋,你的好处才刚刚开始呢” “果真如此”李德芳之前收钱办事的这个手段,也是帮助南薰殿当差的太监们创收,太监们和他关系尚好,所以素日里头说话也随意了一些,“李大哥可不能骗人。” “中堂大人都帮着福晋了,你说,这面子,大不大”李德芳笑道,“你去好生当差,忠心伺候着,你的前途呀,只怕是日后还真的更大些了将来飞黄腾达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弟弟我呀” 王太监高兴的离开了,李德芳算了算时间,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回来把这个事儿告诉了三和,“十二福晋来南薰殿和高恒大人起了争执,离开的时候和王太监打了这个赌,可李如全是晚间来告诉奴才的,在找奴才之前,十二福晋可不知道咱们能帮她办这个事儿,她是在何处有这个底气,和王太监来打赌的” 三和他原本昏昏欲睡打盹着,一听到这话,倒是来了精神,“这是怎么说的”三和人是老了些,可到底还不算是昏聩,一下子就发觉到了其中的窍门所在,“她有别的关系” “会是谁的”李德芳一下子也就明白了三和所言的意思,“但这个关系,只怕不算是很好,不然的话,不必求到咱们这里。” “不尽然,不尽然,关系不是没有,但不见得都合适在这时候涌出来,德芳啊,”三和笑道,“很多时候若是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压根就不算大事儿,你说,今个十二福晋一定后悔听到我的想法,她一定是想着要用银子让我帮衬就是了” 这倒是没错,很多时候能用银子解决的,都不必动用什么关系,要知道很多关系,用一次,这面子,这人情,就减了一分,小事儿把人情用光,以后真的有大事情,再求人只怕就是帮不上了。 金秀当年家里头也是如此,富祥的侍卫这个差事儿,是好不容易求了纳兰永宁办的,后头遭遇了南氏的事儿,被发配出来在五城兵马司当差,家里人的意思,也让富祥再去求一求纳兰永宁,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差事儿,但富祥和玉芬认为不可,如今却不是没有差事儿,还有差事儿,何必去求人 三和笑眯眯的点点头,“我还怕她没有靠山,若是就靠一个聪明人在宫里头,那也是艰难,如今好了,还有人兜着” “这事儿要不要好生查一查”李德芳请示道,“倒也不是要如何,查一查这位福晋有什么背景,和谁关系好一些。” “你小心着办,别漏出了马脚,”三和提醒李德芳,“聪明人都不喜欢有人盯着,她得罪了皇贵妃,那么皇贵妃必然会派人盯着她,若是咱们再盯着,被她发觉了可就是什么好事儿了,能查就查一查,不能查也就罢了。” “不过这位十二福晋,还是火候尚浅,这样的话儿,被咱们知道,一推算,就知道许多事儿了,”三和捻须笑道,“起码有一点,这位福晋不是看上去那么老实本分,有手段,也有援手,这样的人,才有机会呢,也才能够在宫里头搅动风云,博出一片天来,老夫的机会,或许也就应验在她这里了” “老爷若是想要进军机,为何不和傅中堂说一说呢昔日他请辞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推荐入阁时候。” “傅恒这个人,最是爱惜羽翼,怎么可能会为了我的事儿出力什么呢”三和笑道,“不过他告老退下来的时候,倒是也换了心思,竟然还帮着阿里衮筹谋了一番,虽然我不知道内情许多,但也是有改了性子,但阿里衮还算是和他一起南下作战过的,我和傅恒,可没有这个交情” “至于尹相么”三和微微沉思,“他还是坐稳了这个位置再说吧,以后再说也不迟。” 两个人正在说话,外头突然就乱糟糟了起来,有不少脚步声急促的响了起来,又似乎有哭喊声想起来,李德芳出门去打听,过了一会,神色古怪的进来禀告“福三爷来了,抓了几个太监,说这些太监犯了宫禁,要拿给都虞司处置。” “什么”三和慢慢站了起来,“福康安抓的那几个太监,该不会就是在十一福晋宫门前闹事的那几个吧” “只怕就是这几个。” “这可真够快的”三和叹息道,“十二福晋真是料人如神啊,福康安做什么事儿都被她料到了,只是她也没有想到,福康安来的这么快”三和抖了抖衣袖,“赶紧着,今个都虞司那里可是有好戏瞧了咱们去瞧瞧,顺便趁着高恒没有空的时候,把刘太监悄没声的提溜出来” 三和的猜测大抵准确,金秀有别的关系,特别是福康安这里,但她不想去求福康安,因为这个不算什么大事儿,为了这样的小事儿,让自己和福康安的关系发生变化,这是金秀不愿意见到的。 而且最近永基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咳咳,这一点也是金秀要注意的。 。 六十七、有办法了(上) 为了刘太监,就没必要去让福康安做什么,但金秀不是不明白借势这么一条路的,回到了阿哥所,小叶子要说的事儿,就是这个,“福三爷带着侍卫,抓了上次的那几个太监,这会子要送到南薰殿去了。” “这可真够快的”金秀笑道,“这位三爷,可真是不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一套的”她想了想,觉得也不能够这样坐以待毙,还是要帮着福康安出一出力,当然不是要去现场给福康安助威,三和既然是答应了自己,南府的刘太监应该可以放得出来,若是三和也放不出来,那么大概也就只能是去求皇太后或者皇帝才可以了。 三和那边没问题,那么就不必去再过问什么了,而这个时候也不能够不给敌人一些个教训,不然的话,让人真的以为自己柔弱可欺了,金秀沉思了一会,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先吩咐小叶子,“你去南薰殿外头等着刘太监,只要是刘太监放出来,那么就陪着他出宫,告诉他这些日子都不必入宫,先好好呆着,别给我入宫惹事,什么银子的事儿,以后再说” 小叶子奇道,“怎么,今个三爷去,是为了放刘太监出来吗” “不,”金秀摇摇头,“李德芳那边联系好了,他会去放的,你把刘太监带出去,告诉他,今个的确是他受委屈了,但只要忍一忍,日后我自然会给他找回到这个场子来,至于福三爷是给自己个妹妹出头去了,我这里也不能闲着。”小叶子出去了,金秀又吩咐李德全,“请舒妃娘娘去皇贵妃宫里头说说话。” “这是” “等会请她看好戏,”金秀悄声叮嘱了李如全几句,让他告诉舒妃要如何如何,“别错过了,不然的话,晚些时候就没得看了。” 今日是要办事的,所以不能一直留在宫里头,这边打发了两个太监出门,金秀又带福子出门去,她走到中庭,见到章嬷嬷的房门紧闭,“嬷嬷这会子去哪里了”金秀奇道,“不是都在阿哥所里头吗” “早上就出门去了,”正在洒扫的小魏子忙回道,“说要去尚衣局看浣洗的冬衣。” 金秀点点头,也不理会,和福子一起再出了门,她倒是也不去别的地方,朝着东边走了几步,就到了十一阿哥所居的地方。 两厢院子几乎是一模一样,金秀那边的院子里多了几颗矮子松的盆景,永瑆这里的住所是摆放着两个景德镇的清华大缸,里头种着碗莲,这个时节还没到发芽,水面一片平静,金秀来的不多,但此处的宫人都知道元氏和富察氏关系极好,前几日那闹事的人还是十二福晋打发了的,故此也不通传,直接就把金秀给迎接了进来,“十二福晋来了” 富察氏正在屋里头看着一本册子,听到这话,忙起身迎接到了正殿之外,两个人蹲膝行过平礼,富察氏又朝着金秀行礼,金秀忙拉住了,“好端端的,你这是朝着我行礼做什么呢你可是我的嫂子,辈分比我高,再怎么说也不该是你行礼呀。” 富察氏紧紧的攥住了金秀的手,不知道为何,眼中就湿润了起来,稍微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还是莲叶懂自家福晋的心思,在一旁解释,“我们家福晋真是要谢福晋您呢,前次若不是您帮衬着打发了那些奴才,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收拾的了” “这本算不得什么,那些奴才无非也就是闹一闹,不敢忘了真正的规矩,到了晚间若是再闹,侍卫们就要过问了,他们不敢。”金秀和富察氏如此一起手牵手进了内殿。 若是论起来,永瑆和富察氏这里的装饰就未免太简陋了,倒是比金秀那边还要简陋一些,虽然阿哥们的月钱不多,但基本的陈设摆设,内务府都会按照品级给装扮整齐的,但是金秀入了正殿,所见之处的博古架还有花架,一些必要的陈设都不见踪影,却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到处空荡荡的,不像是内宫居所,反而是更像仓库一样的冷清。 两人坐了下来,宫女奉茶,金秀看着炕桌上还摆着册子,“怎么,福晋还为绸缎的事儿闹心呢” “之前发了一批,才消停了几日,昨个皇贵妃又把福晋给叫去了,”莲叶帮着宫女摆放茶点,边对着金秀说道,“我们福晋安排了接下去的这个,她又说不成,要重新再改,这会子正在愁这个事儿呢” 皇贵妃当然是不会给富察氏什么好脸色看,到了三月现在这个时候,金秀大概也就清楚了皇贵妃的套路,无非是想着拖延着,不准许富察氏的方案,到了这个月的月底,再拖延下去,夏装都不得做了,那时候天怒人怨的,皇贵妃大可推托自己个毫无责任,自己只是帮衬而已,大总还十一福晋拿的,出问题了,六宫怨声载道,自然是福晋的问题,不是自己个的关系。 这是皇贵妃的套路,说起来似乎挺愚蠢的,但实际上颇为有用,六宫嫔妃原本对着出自于如此显赫人家的富察氏颇为忌惮,不至于恨,但艳羡和嫉妒肯定是有的,这是人之常情。原本就和众人不怎么亲近,现在闹了这么一出,富察氏只怕是更被人讨厌起来了,不消多说,就是皇帝耳边也必然听到过很多有关于富察氏的坏话了,众口铄金,富察氏就算是再端庄贤惠,也不会有什么好的观感,更何况富察氏压根也就不是那样的人。 富察氏低头不语,神色有些沮丧,“要我说,皇贵妃也太欺负人了,”金秀随意的看了一眼那些个账本记录,“按照福晋你的方法,虽然得罪人,却不至于说让人有闲话说,按照位份来分是最合适的。” 富察氏叹气道,“可是皇贵妃不松口却是没有办法,日日叫我改了回去禀告,却又不说怎么办,只是叫我自己个想法子,我若是能想得出一个确切的法子,还能如此操心吗” 六十七、有办法了(中) 其实这话还是富察氏说的谦虚了,富察氏就算是再没用,在家里也是学过如何管理家务的,她是懦弱了些,可不是蠢笨之人。当然知道怎么料理这些事情,但就是因为上头还有一个皇贵妃指手画脚,让她无法完成这个事儿,皇贵妃而且并不仅仅是会指手画脚,更是存了要搅黄这个事儿的心思,凡是富察氏提出的分配方案,皇贵妃一律不喜欢,这更是一种刁难。刁难的结果是迫在眉睫的责罚必然到来,富察氏虽然心急如焚,可除却垂泪之外,也没有其余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宫女端了茶上来,金秀喝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说道,“三月一眼看着就要过了,再到四月,你这差事儿成不了,只怕是罪过就马上承担下来了,不是我说福晋怎么样,福晋也该想想法子,看看怎么办才好,坐以待毙是不成的。总是要找出路。” 富察氏叹气道,“我也想着要回禀家里头,让阿玛来帮衬着解决解决,奈何叫莲叶出宫去禀告太太,太太说如今家里头事儿杂乱,一切事儿都要先紧着阿玛的身子,其余的事儿若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且都放一放。” 后面一些话儿就不怎么好听了,董鄂氏告诉这个庶出的女儿,“宫里头原本规矩大,你就是要守着,万事不比家里头了,再者,出嫁从夫,寻常人家都有这样的讲究,更何必宫中,除了你之外,都是主子,你阿玛才从军机首辅的位置上退下来,到处有人盯着,内宫的事儿,也不是外臣能插手的,你自己个忍一忍,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董鄂氏原本就和庶出的这个女儿不甚亲厚,所以压根就没有把富察氏的担忧和请求放在心上,这话就不能够再说出来了,若是说出来,又是把家里头的矛盾说给外人听了,富察氏无法的情况下,也只能是说到这里了。 “这话是不错,但富察家上下何止千万人”金秀摇摇头,不以为然,别的金秀看不出来,一点是看出来了,那就是富察氏在家里头,在傅恒心目中,大约也算不得什么吧“若是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够在宫里头帮衬帮衬,福晋如今就不至于这么难过了。” 莲叶也分辨一二,“宫里头到底不是外头官场上,若不是内务府大臣,宫里头的事儿是帮不上多少忙的,老爷虽然还当着内务府大臣,可到底也是不管事儿了。” 倒不是因为人走茶凉,而是在内务府大臣看来这个事儿压根就是小事儿,没必要为了这样的小事儿要去朝着傅恒献媚,也没必要因此得罪了皇贵妃,当然也有的大臣并不知道这样的小事儿,毕竟六宫的事务,就算是内务府大臣们也不是大小事儿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再怎么样,也有福三爷呢,”金秀放下了盖碗,对着富察氏说道,“有福三爷这个亲兄弟在,多少也要免了琐碎的烦扰。” “话是如此,但我从小都养成了不求人的性子,”富察氏叹道,“极少求人,三哥素日里也忙,说不上多少话儿,”其实两人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在大户人家之中很是常见,嫡出和庶出的兄妹之间关系不算亲厚也很正常,特别是福康安,自幼就被养在宫中,皇帝当着做自己儿子看待,家里头本来住的少,自然和富察氏说不上话,“前个日子,莲叶奉了你的意思找了三哥,我的意思是也不必去,他本来就忙极了,怎么还有空来顾着我这里的事儿。” 金秀微微一笑,“那你这就错了福晋,今个我来找你,也不说别的闲话,就问你一句,你的差事儿估摸着今个能成,但要按照着我的法子来,你意下如何” 莲叶挑眉惊奇的望着金秀,又马上望着自家福晋,听到这话,富察氏忙问道,“有什么法子福晋请说。” “只是你要花一些力气,和再用一些胆量”金秀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炯炯的望着富察氏,“你敢不敢” 富察氏见到金秀这样富有侵略性的眼神,不由得身子朝着后头缩了缩,“福晋想要我做什么我这人胆子小的很,许多事儿是不敢做的。” 金秀笑道,“倒也不难,我来问你,如今你可把方案都预备好了” “早就预备妥当了,”富察氏叹气道,“只是皇贵妃娘娘还一直不满意,我却不知道从何改起了。” 若是换成平时,金秀肯定会给富察氏出主意,哪位主子可以多添一些,那些主子可以稍微少些也无妨,但今个时间宝贵,金秀必须要迅速的说服富察氏,“那你就把今天的这个方案拿去,拿到储秀宫去,今日你拿去,说各处已经添置妥当,请娘娘阅览,若是没问题,就请直接发下去,各宫都等着要做衣衫呢。” “今日为何皇贵妃会突然同意”富察氏不是傻子,她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今个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刚才我宫里头的小太监来报,福三爷已经带着人,抓了几个前些日子来闹事的人,送到南薰殿去了。”金秀说了一个让富察氏十分震惊的消息,“就是在福晋宫门前闹事的那几个。” “这”富察氏震惊得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这是怎么说的这如何使得” 莲叶忙说道,“福晋,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说和你家三哥不熟,素日里头少说话,人家却是惦记着你呢,不行,你问你的莲叶就是,那一日得了消息,福三爷是不是神色不好看。” 富察氏叹气道“就是知道他的神色不好看,所以才怕他担心没想到今个是这样的场景了” “福晋的意思,”莲叶来不及长吁短叹,先是追问金秀,“福三爷这一去,我们家福晋就能交差了” “皇贵妃无非是仗着权势压你家主子罢了,现在你家主子有人撑腰,你怕什么呢” 六十七、有办法了(下) 莲叶问金秀福康安若是去了南薰殿,十一福晋富察氏就能够交差了,这个问题,金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起了别的事儿,“皇贵妃的厉害,不是在于她这个人厉害,而是她这个位置,这个位置能够对着六宫除了皇太后和皇帝之外的所有人都有权力约束管辖,所以她才能够拿着这个差事儿来压着你,也拿着差事儿来压着我,咱们不得不服,不得不遵从。” “福三爷却不是六宫的人,但是他和内务府大臣一样,都是御前当差之人,都是可以对着六宫的事儿有所干涉和约束的,那些奴才们对着福晋不尊敬,福三爷知道了,自然生气,所以今日就朝着那些奴才们发怒去了。” “今个足以让外头的人,也足以让皇贵妃明白,福晋你不是孤立无援的,就算是在宫里头,富察家这个招牌也是好用的,也不是让别人可以随便欺负了去的” 莲叶听着心动无比,但她还是看着富察氏,看着富察氏是怎么个打算,这是尊敬主子的意思,富察氏微微吃惊,“三哥这样做,只怕万岁爷是会怪罪的。” “怪罪什么”金秀奇道,“福三爷原本就是御前侍卫,可以缉拿不法之徒,这些人敢在福晋宫门口闹事儿,想必别的地方也是劣迹斑斑,好不到那里去,福三爷不是不着调的人,敢这样光明正大的押着这些人送到南薰殿去,必然是有把握了,有把握的事儿,又是正确的事儿,万岁爷为什么会怪罪福晋也太小心了”金秀复又叹息道,“哎,福晋这样的家世,不赶着去欺负旁人,就是人家祖上烧高香了,怎么还是这样的胆小怕事呢” “福三爷在南薰殿行事,皇贵妃只要没睡着,必然会马上知道了,这个时候你过去,一来是交差,二来,我也不瞒你说,也就是示威,让皇贵妃知道,你不是没有仰仗的,就算是十一阿哥忙,不得空,也不是她随便可以拿捏的。” 金秀说了这么说,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等着富察氏自己个想清楚,富察氏低头不语,似乎在思索了好些时候,金秀心里头着急,若是再这么耽误下去,这事儿就黄了,而这事儿黄了,福康安那样大张旗鼓的闹出来,就是白闹了,富察氏这里还是交差不了。 她心里图,但面上不能露出来,见到富察氏还在犹豫,金秀决定最后加一把柴火,行不行的就是这么一招了,“所以我刚才说福晋说福三爷忙,只怕没空管你的这小事儿,就是错了福三爷是什么人物,怎么会不想着福晋,不关心着福晋呢所以我一听说今个这事儿,就知道了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让福晋可以交差的机会。” 说到这里,金秀也不继续啰嗦了,耐心等着富察氏决定,富察氏思索了一番,点点头答应下来,她似乎很是感动,“三哥为了我如此,我不能够让他白白辛苦这么一趟,我该去” 莲叶听闻大喜,忙出去叫了宫女进来,预备着伺候富察氏去储秀宫,“只是我还担心,只怕是皇贵妃还要为难我,”富察氏对着储秀宫那个龙潭虎穴很是担忧,又问计于金秀,“若是皇贵妃勃然大怒,还要惩治于我,又该怎么办呢” “皇贵妃不是傻子,不会做这种蠢事,还有我已经请了舒妃娘娘去储秀宫说话,就是为了让你说话更自在一些,”金秀见到富察氏答应下来,心里头也松了一口气,“你只管拿给她这个册子,说已经办好了,请她过目,什么话儿都不必说,她自然会放你出来至多就是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不会如何你的。” 听到金秀有帮衬自己的安排,富察氏感激的点点头,这时候也不再啰嗦,只是穿好衣裳就出门去,金秀和富察氏联袂出门,在自己宫门前的时候,富察氏突然停下脚步,问了金秀一句,“我也知道这不是时候,但这个话儿我想了很久,还是要问一句,” “十二福晋你为何要对着我这样的好” 这话来的突然,金秀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富察氏会突如其来的问这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特别是现在是富察氏要马上去解决自己个最紧要最迫切的问题,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别的事情,就只有富察氏这样心思细腻,却又是不太在意身外之物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奇思。 这个问题不能随便乱答,金秀微微张口,却有忍住了接下去要说出来的客套话,仔细一想,微微一笑,“帮着福晋你,就是帮着我自己。” “咱们一起入宫,家世不同,脾气性格不同,但是如今的处境,却是一模一样的,且不必说妯娌的情分,就说面对着皇贵妃的这些刁难,咱们是一样的,是不是” “帮着你,就是帮着我自己,你若是得空了,那么皇贵妃也就知道,咱们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咱们只能是联合起来,一起抵抗着皇贵妃的刁难,这才能继续活下去,若是咱们这些小人物,都还自己个管自己个的,都不明白着帮衬别人,也帮衬自己个的道理,咱们还怎么过下去呢。” 富察氏定定的看着金秀,深深一福,“你的话极是,我却不该还拿着别的心思来揣测你,真是我的不是。” “快去吧,”金秀微微一笑,“你去办你的事儿,我也要办我的事儿了。” 富察氏迤逦离去,金秀看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福子问金秀,“福晋要不要回去歇息” “回去歇息做什么”金秀笑道,“福三爷去南薰殿闹事儿,皇贵妃还在储秀宫安坐,不过这安坐也坐不了多少时候了,小叶子去接刘太监,我不必去见他。这会子得空,要不去别的地方瞧一瞧,”金秀的眼珠子转了转,“这样的好戏,不该是让我自己个人独自享受呀。” 。 六十七、有办法了(完) 南薰殿,侍从端了一把黄花梨木交椅来,福康安坐下来,看着四周,今日的太阳有些烈,福康安坐下来,眼睛微微眯着,叫人看不出眼中的喜怒来,慎刑司的郎中急匆匆的带着一帮人到了南厅,他可是压根都不想和福康安发生什么关系,就算是上赶着逢迎也没有那个必要,但是今天他没办法,不得不来,是福康安点名,要慎刑司的官儿来答话的。 “三爷”慎刑司郎中甩袖子打千请安,“却不知道您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儿吩咐吗” 福康安点点头,淡然说道,“有几个奴才犯了律法,敢在宫中不尊敬主子,还在宮巷之中喧哗吵闹,本官路过的时候喝止她们,她们几个竟然还想着要逃走,叫侍卫们给拦住了,从她们的身上搜出来了不少违禁之物,所以带着他们到了你这里,要你慎刑司来处置。” 慎刑司的郎中看了一眼跪在南薰殿殿门口那十来个的宫女太监,一个个瑟瑟发抖,但不敢多啰嗦什么,显然福康安说的话,不会是虚假的,不然的话,这些人必然是会叫苦连天的。 后头两件事儿好办,也好抓证据,但是第一项这个不尊敬主子似乎是很难断定的罪行,慎刑司的郎中看了看那些人,又问福康安,“三爷既然是抓了现行,那么,自然是要处置的,您看,这是该怎么处置才好” “这是你慎刑司的权限,本官不好插手,”福康安坐着一动也不动,但话语却是非常的坚持原则,“你自己个依照内务府的律法,处置了也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似乎不会干涉慎刑司的执法权,但您这特意把人抓来,又特意的坐下来,不想挪窝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想着要看我如何处置吗若是我处置的轻了,只怕第一个翻脸的就是您了,慎刑司的郎中心里头暗暗腹诽,暗暗叫苦,若是今个处置的轻了,只怕这位主儿马上当场就要发飙,可若是处置重了,到底是惹人非议,在思考的时候,慎刑司的这位郎中已经看过了福康安提供的一些违禁之物,都是一些宫中主子们的东西,还不算是有什么别的不能看的,主子们偶有赏赐,按照规矩,都是要在内务府记档的,可这六宫如此多的奴才,又有这么多的主子会赏赐物件,所以时间久了,自然是不可能做到样样东西都记档在案的,这是谁也知道,但谁也没有抖露出来的问题,今个倒是被福康安揪出来了。 可除却这些之外,还有一些春宫图之类的东西,可就不是那么的合适了,慎刑司的郎中原本心里头颇为不以为然,见到这些东西之后,就知道这一下可不能轻松随便处理了,苏拉们上前低声喝问了这些人都是哪个宫里头哪个衙门当差的,回来朝着郎中低声说了几句,郎中微微一凛,对着福康安陪笑道,“其余的人都罢了,无关紧要,只是有一个小太监乃是储秀宫里头针线房裁衣服的,这打狗还要看主人面,您看,这个太监,不如就放了” 福康安微笑不语,只是拿着眼神朝着郎中看来,那眼神宛如利剑一般锐利,郎中顿时惊觉自己个说错话了,旁人打狗是要看主人面,可福康安是谁,他压根就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大人这话说的可是错了,你执掌慎刑司,这是内廷掌管律法处罚的衙门,”福康安淡然说道,“不求身正,但这办事处置人的事儿上,还可以徇私枉法吗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何况这一个,只是裁衣服的小太监,就让大人你这样畏手畏脚的,如此的慎刑司,还怎么料理内宫之事,怎么做到公生廉,廉生威呢若是这样一个小太监,大人你就轻轻放过了,那么日后若是还有更严重的不法之事,要我如何相信大人你能够秉公执法,不偏不倚呢” 这一番话说的厉害,让慎刑司的这位郎中不由得在这春光温暖的日光下,额头都冒出了层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是,福大人说的极是”慎刑司的郎中忙赔笑,他心里诸多不满,但是不敢表露出来,“按照内宫律法,夹带违法之物的,杖责十下,还有不尊敬主子,自然要加重处罚,如此的话,都杖二十下,再发配出宫到别处服役,福大人,您意下如何” 福康安没说话,锐利的眼神放松了下来,没有再盯着郎中,郎中这心里头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福康安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郎中顿时明白,福康安这是杀人还要头点地,送佛送上西天,有惩处的决定还不够,还要坐在这里稳稳当当的看着这些奴才受刑才算是罢休。 郎中很为难,但这个时候他也发觉了,内务府大臣们都非常聪明,一个出来的都没有,特别是那些素日里头讲究宰相气度前呼后拥,不许任何嘈杂声影响他们办公的大臣们,这会子竟然都当了缩头乌龟,别说是自己个了,就连长随都没有一个出来探望的,郎中知道,素来喜欢耀武扬威的“中堂大人们”这会子是不可能出头的,就算是福康安要把这南薰殿给拆了,他们也绝不会有什么意见。 大人们的意思明确了,郎中自然也就敢作敢为起来了,“来人,来人”郎中一叠声的吩咐人,“这些奴才们违反宫禁,要速速行刑就在这个地方,即刻行刑” 慎刑司的侍卫们迅速的上前,按住了那些瑟瑟发抖听到这个消息转身欲逃的太监宫女,按在地上,板子就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在这南薰殿前行刑,可以说是这么多年来,大家伙都没听说过的事儿,这个地方可不是行刑的地方,而且就是因为这样的匆忙,原本堵在人嘴巴上防着他们吃不住痛哭喊着的破布没有预备好,这会子一吃痛,南薰殿前顿时鬼哭狼嚎起来了。 六十八、承乾宫中(上) 福康安不动声色,也没有表露出特别要针对那个储秀宫针线房的小太监的意思,那个小太监就是那一日在十一阿哥阿哥所门前带着众人闹事儿的,那一日受了容佩两个巴掌才肯消停,福康安还算是正派之人,虽然是公报私仇,但也没有说额外要再加重惩治这个小太监,福康安只要表露出一丝丝儿这个念头,这个小太监在这个时候,必死无疑。 开始行刑了,南薰殿前一阵鬼哭狼嚎,福康安起身,施施然的预备走了,走下汉白玉的围栏台阶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边上的侍卫耳边说了几句话,径直走出了南熏门,侍卫折返回到了南薰殿前,对着脸色有些奇怪的郎中拱手行礼,“大人,福大人问,都虞司是不是抓了一个南府的太监” “都虞司”郎中摇头道,“我不清楚那边的事儿,福大人要过问吗”他这会子可算是学乖了,“我这就马上去叫人问一问” 他忙摆手,叫边上站着伺候的太监过来,真巧,又是那一日接待金秀的王太监,“你去都虞司的库房看一看,是不是有个南府的刘太监” 王太监心里头暗暗咂舌,今个这一次,高恒高中堂,只怕是真的脚提到铁板上了,三和大人出面不说,现在就连福三爷也上了心 “不必招摇,”侍卫忙说道,“三爷只是问一问,若是真的有违法之事,自然是请秉公处理,三爷不会是徇私之人。” 这个话儿,郎中是相信的,福康安其余的毛病是有,但持身之正,宫内外之人都知道,从不徇私,但他过问了这事儿,那么郎中还是想问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起码有个章程接下去才好处理不是 王太监去的快,来的也快,“南府的刘太监被三中堂提走了,说,”王太监小心翼翼的说道,“查清楚已经放回去了。” 这话一说出来,慎刑司郎中就知道这里头不对三和可不是分管着都虞司的内务府大臣,按照常理来说,若是有人犯事儿,都虞司抓人调查,慎刑司审判处置,可这个什么南府的刘太监怎么会让不管着这两个衙门的三和亲自提人,还放了回去 这里头有不对劲,只怕是有麻烦要起来了,郎中心里头暗暗思索,事有反常必有妖,这样不顾及规矩的事情一做出来,这事儿就不对劲了。 还好面前的这位侍卫没有啰嗦什么,听到人已经放了,点点头,也就离去了。留下来了满腹疑云的慎刑司郎中,心里头暗暗打算的王太监,还有鬼哭狼嚎的宫女太监们,真是一幕非常有意思的戏。 这一出戏的总导演,应该是咱们的十二福晋机械牛,显然,她没有在这里要欣赏辛苦成就的心思,而是去了另外的地方。 承乾宫东侧殿。 “恩”正在和宫女们打围棋的明贵人抬起头来,望着进来通传的太监,原本专注的眼神突然之间有些疑惑起来,“你说,是谁来了” “是十二福晋元氏来了,说是给娘娘请安的。” “她怎么来了,”明贵人捏着手里头的羊脂白玉围棋子儿没有放下,狐疑的说道,“她如今怎么还有心思来我这南府的那个太监不是还被关着吗” 和明贵人对弈的宫女是明贵人最疼爱的蓝鹊儿,她梳着一个双丫髻,眉心还有一颗胭脂痣,娇俏可爱,年岁也只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说的话却很是老成了,“主儿,该不会这位福晋,”蓝鹊儿乌溜溜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是来想主儿这里求情,让主儿出面去皇贵妃那儿说项吧” “这只怕是不成,”边上的另外一个宫女笑道,“皇贵妃最不喜欢咱们主儿了,咱们主儿最得宠,若是在皇贵妃那里求情肯定不成,依奴婢看,咱们主儿和万岁爷求情,这事儿才能成呢” “不管是朝着谁求情,这位福晋可真是想多了,”蓝鹊儿气鼓鼓的说道,“拿着咱们主儿当枪使呢” 明贵人才不想管这些事儿呢,在她看来,自己个才能把别人当枪使,而不是被别人当枪使,她受了宫女们的奉承,矜持一笑,“这位福晋只怕是打错算盘了,我都还没打算用她呢,她倒是想着用我了” “主儿不如别见了”蓝鹊儿出主意道,“主儿是尊贵的人,说话都是给别人留三分,可旁人不见得懂礼数,万一不知道主儿的意思,死皮赖脸的求着跪着,到时候反而拉不下脸来呵斥。” 明贵人有些意动,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这位福晋不是不懂礼数的人,不至于这样的事儿,再者,她往日里头对着我也恭恭敬敬的,不见面可不合适,还是请进来吧,若是她说什么难为的事儿,我说不听的话,”明贵人提前和自己宫里头的宫女打好了埋伏,“你们可千万要打岔了才好。” 这边商议妥当,宫女自然出去通传,不一会,金秀就进来,先是朝着宝座上的明贵人行了礼,明贵人点点头,语气之中似乎还隐隐带了一些倨傲,“福晋来了起来吧。” “谢过贵人,”金秀起身,又坐下来,宫女们敬茶上来,金秀喝了一口,明贵人见到她神色如常,脸色平静,也看不出来要求人的意思,于是先开口了,“福晋可从没来过我这,怎么今个有空来呢” “是从未来过,”金秀放下了盖碗,朝着明贵人笑道,“之前来拜见豫妃娘娘,恰好贵人不在公宫里头,故此不得见,今个过来,是特意拜访的。”金秀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娘娘这处偏殿,倒也雅致精细。” “再怎么雅致精细,”明贵人耳朵微微一动,叹气道,“也只是偏殿,住在这东偏殿里,万事都不是自己个做主的,还好豫妃娘娘脾气好,不然的话,住在别的地方,可真是难捱呢。” “娘娘说的极是,”金秀拿着这个打开了话头,“日后娘娘自然是可以住在一宫主位呢。” 。 六十八、承乾宫中(中) 大玄东西六宫,再加上其余的几处大的宫殿楼阁,也不过是十几处正经的宫殿,皇帝的嫔妃虽然没有外头说的那样佳丽三千,但十几个有名号的是有的,大玄的宫规,要到嫔位才可以执掌一宫,居于一宫正殿,没有到嫔位的六宫妃子们,只能是依附着嫔以上的主子们居住,明贵人就是跟着豫妃一起住在承乾宫里,豫妃住在正殿之中,明贵人就住在东偏殿里。 大家不要被宫斗剧给骗了,感觉好像宫中殿宇处处恢弘大气,嫔妃们所居的宫殿,每一处都是三进的大宫殿,实际上,每一处宫殿,也就是正殿宽敞一些,其余的侧殿,都是较为矮小紧凑的,而且和正殿连接在一块,虽然不至于说隔壁都听得清楚,但多少人来人往,抬头低头的,总是不怎么方便,承乾宫这里也是如此,“豫妃娘娘不理论,地下的奴才倒是多嘴饶舌的”明贵人叹气道,“西配殿还住着一个德常在,我这边也有奴才跟着,这样人进进出出,多少不好。” “是,”金秀点点头,“如今是稍微局促了些,可娘娘有着宠爱,又这样的年轻,什么都不怕呢,什么时候正经儿封了嫔,或者是到了妃,那时候也正经一宫主位了,都方便了。” “贵人如今这样的年轻,又是这样的貌美,还如此得万岁爷的宠爱,”金秀笑道,“何愁将来不能住正殿呢臣妾说一句不得体的话儿,如今咱们新的这位庆妃,论起宠爱来,可真真是比不过娘娘呢。” 庆嫔陆氏在三月初的时候,被皇帝封为庆妃,位于妃位之末,但饶是庆妃是妃位之末,但也有仪仗使用,居住于一宫主位不说,也可以自称“本宫”了,在宫里头过日子的人,除却那些俸禄银子赏赐之外,不就是看中这些颜面上的荣耀吗 “怎么,”明贵人听到金秀的奉承话,心里头着实得意,面上还是强自让住,“你住在阿哥所里头,也听说过我得宠吗” “自然是听说过了,”金秀深深一笑,“虽然赶不上昔日的杨贵妃,但差不多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了六宫之中,不用打听,都知道咱们贵人是最得宠的,万岁爷翻牌子最多的人,就是您呢,就算是西苑之中的容妃,也是比不过您呢。” “我怎么敢和容妃娘娘比呢,”明贵人矜持一笑,“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呢。” “臣妾入宫才半年的时光,娘娘就从答应,又到了常在,如今这一下子就到了贵人的位份呢,算起来,谁也没有您这样快的,真是飞黄腾达都不为过了,指不定明个万岁爷高兴起来,马上就封嫔了呢。” “这倒是借你吉言了,”明贵人骄傲的点点头,“你也第一次来,不用些茶点也说不过去,”宫女们端了茶果饽饽上来,明贵人下了宝座,和金秀在靠山长炕上对坐,“咱们喝点茶。” “且不忙着喝茶,”金秀笑道,“第一次来拜访娘娘,不能短了礼数,”金秀朝着福子招招手,福子拿了一个小巧的锦囊出来,金秀起身,献给明贵人,“请娘娘笑纳。” “怎么还拿东西来了”明贵人奇道,“你能来,我都高兴,何必还送东西,”明贵人解开了那个锦囊上的十字结,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个金银错丝莲花碧玺手镯,不算太贵重,但手艺很是不错,深碧色的碧玺雕刻成了莲叶的模样,点缀着手镯泛着青翠的光芒,这个东西呢有点贵重,但又不是太贵重,金秀挑东西是选过的,没必要送太贵重的,一来自己可不是什么宽裕的家庭,贵重东西送出去不发挥作用,实在是心疼了些;二来这第一次送东西,若是送太重的东西,人家轻薄些的,还觉得你是冤大头,起了贪婪之心,日后反而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到这里,金秀倒是有些后悔之前送给永瑆那样好的翡翠,不是心疼,而是为了安排几个人的差事儿,就要送这么好的翡翠出去,真是有些小题大做,杀鸡用牛刀。 可若是稳重的人家看到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定是会觉得你别有所图,反而是不敢帮着你了。就好像是现在,送明贵人这么一个手镯,不贵重的礼物,人家会喜欢。 果然,明贵人眉开眼笑起来,“福晋客气了,特意送了我这样的好东西,我都没有什么能给你呢。” “我刚入宫的时候,还是娘娘对着我笑呢,”金秀笑道,“算起来,还是我失礼了,这么久才来拜访娘娘。” “咱们这些人呀,那里是由得了自己个的”明贵人把手镯放在了炕桌上,亲自给金秀夹了一块豌豆黄,“福晋快尝尝这个,是御膳房送来的豌豆黄,很是香甜可口咱们这些人呀,都是被摆布的,今个要去站着,明天还要跪着,后日又要做什么衣裳,又要礼佛跪拜什么的,就没有半日空闲,你每日也是去储秀宫的,难道还不知道吗” 这话里有淡淡的幽怨之意,话说起来倒也不是明贵人小鸡肚肠的,而且皇贵妃真的是有些,太会折腾了,她就不乐见大家伙太空,喜欢看着众人被闹得心力交瘁才是最有意思的。 话说起来,永盛皇帝的后宫之中连续的三位掌权者都不是一样的风格,孝贤皇后无为而治,宽厚待下;南氏刚肃,轻易不宽容下头的人,但也不会故意刁难嫔妃;而令皇贵妃如何,明贵人和金秀都深有体会了。 “你呀,来送什么都没事儿,”明贵人对着金秀笑道,“最要紧的是你这个心儿,有这个心儿,送一碗茶来,我都高兴呢” 这也只是说说罢了这客套话若是当真,金秀下次送一碗茶来,你瞧瞧明贵人翻脸不翻脸呢 金秀扯来扯去,说了很多东西,就是不说明贵人预测的求情之事,末了还是明贵人自己个忍不住,发问了。 。 六十八、承乾宫中(下) “福晋今个怎么有空来了”明贵人和金秀说了一些话儿,倒是她自己个先忍不住了,她没有金秀那么的有耐心,“我听说,你派了新差事儿,似乎有些烦心事儿” “是呢,是呢”蓝鹊儿在边上笑道,“奴婢们都还没恭喜福晋有了差事儿呢咱们宫里头这么多娘娘,谁都没有差事儿,只有福晋您和十一福晋有了差事儿,别说是我们家主子了,就是奴婢,都羡慕极了呢,可是没想到,才几日的功夫,南府的掌事太监就被内务府抓进去了,奴婢们吓了一跳,都在为福晋担心呢,这接下去的差事儿,可怎么办下去呀” 蓝鹊儿嘴里说着担心的话儿,可金秀怎么都听不出来呢反而是听出来了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来,羡慕金秀有了差事儿不假,可听到金秀这里刚拿了差事儿拿总的太监总管就被抓起来了,话里头的嘲笑也是真的。金秀当然不会和一个宫女瞎计较什么,她又不是孔夫子,不要求所有的人都相信自己,都要拥护自己。 “是呀,”金秀假意叹息,“我这些日子都没一日睡得舒坦的,原本是想着就不管了,随便内务府要打要杀,都由着他们处置算了,我们家十二爷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晚上躺下时候忍不住想着。” “福晋想着什么呢”蓝鹊儿忙追问道。 “心里头想着,就算是那刘太监在不争气,也是我手下用的人,我这刚刚才去管着南府,手下的管事太监就被抓进去了,这哪里像话呢所以思来想去,没法子,就只能是” 那蓝鹊儿和明贵人交换了一个“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眼神,明贵人都做好了推托的准备,甚至说把镯子退回去都不会给金秀出头的最差准备,但没想到金秀居然是说了一番让两个人大跌眼镜的答案如果她们两个有戴眼镜的话。 “只能是去想法子救人了,还好,十二爷有些面子,加上也有人愿意帮衬,内务府那边好说歹说,这才是愿意放人,方才不多久的时候,刘太监已经回南府去了,就为了我这样的小事儿,”金秀假惺惺的说道,“让贵人您伤神了,真是我的不是,罪过罪过” “我如今那里有这样的功”明贵人正预备顺理成章的将自己婉拒的话语给说出来,但是她突然才发觉金秀并没有求情,这让她一时半会差不多要马上停下来自己要滚滚而出的话语,明贵人的脸憋红了,蓝鹊儿这时候聪明机智起来了,忙扶住明贵人的肩膀,“主子小心别噎着。” 明贵人忙顺势假装自己个因为是炕桌上的那碟豌豆黄噎着了,拍了拍胸口,“你这奴才”明贵人假意嗔怪,“在我这伺候都这样慌慌张张的” 金秀也非常体贴的没有揭露明贵人做作的这一出戏,等到明贵人回过神来,“福晋你刚才说什么呢那个南府的太监,被放出来了” “是呢。” “可我怎么听说,这个太监是得罪了小高大人,这才被抓进都虞司的”明贵人狐疑的望着金秀,总感觉这位十二福晋好像是在吹牛,“小高大人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呀,怕不是这么容易放的出来吧” 宫内人将之前的高斌,也就是慧贤皇贵妃的父亲称之为高大人,而将高斌的儿子高恒,称之为小高大人,宫内人对着高家上下可都熟悉极了,那里都不知道高恒是架子大,并且睚眦必报的性子呢他是最记仇的,外头都传开了,这个南府的太监是得罪了小高大人,这才身陷囹圄的,既然是这样,怎么可能才一两日的功夫,就已经放出来了 “是呀,是呀,”金秀温柔笑道,“高大人的脾气可真不好呢,我去了他那里求情,原本就是壮着胆子,可是没想到他真是不客气,直接了当,就要我不能够多嘴多舌的,说是内务府决定了的事儿,违反律例的就要处置。没有什么二话,我可真是气不过,和他顿时就吵起来了。” 如果明贵人这时候在吃豌豆黄听着金秀说这个话儿,可能真的会被噎着,“福晋真的好大胆子,”明贵人听了金秀和高恒斗嘴的过程,心里头越发的吃惊下来,就算她如今正儿八经乃是皇帝的宠妃,明贵人也不敢说和高恒面对面这样说话,“小高大人面前就敢这样” “宫廷之内,也是说道理的地方。”金秀镇定说道,“他欺负着南府,我自然不能随便让他混了过去。再者娘娘怕什么呢”金秀敏锐的察觉到了明贵人潜意识里对着高恒的畏惧,“他再显赫,再威风霸气,不也是皇家的奴才,说句不好听的,我若是和他论起理来,他还要口称奴才,要给我请安呢何况娘娘这呢” “你可真厉害,”明贵人啧啧称奇,“看着不是个莽撞人,怎么做了这么莽撞的事儿呢你这个理儿不错,但谁不尊敬着内务府大臣,还真的把人家当奴才来看呢” “可怎么又放人了”明贵人追问道,“依照着你的说话的意思,只怕是小高大人这会子杀了那个南府太监的心都有了,怎么放人了” “死了张屠户,难道就要吃混毛猪呢”金秀笑道,“我也不知道内里,只是听说是十二爷出去办的,今个告诉我,已经是放人了。这会子只怕是已经回西苑了。” 明贵人朝着蓝鹊儿打了个眼色,蓝鹊儿心领神会,出去打听消息,“娘娘还不信我呢”金秀看破还要说破,“叫蓝鹊儿姐姐去看看也是好的,还有件新鲜事儿她在外头也能打听到,我这里不如也先说了福三爷带了人去南薰殿,这会子那边大闹特闹呢。” “闹什么了” “有奴才不尊敬主子,在十一福晋宫门外瞎胡闹,福三爷是什么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自然是要闹的。” 。 六十八、承乾宫中(完) 这事情还是比较隐蔽的,毕竟刚开始发生没多久,而金秀让小叶子去盯梢,也就是为了这个,可以迅速的反应,说服富察氏花不了多少时间,以至于到了承乾宫明贵人此处,明贵人竟然不知道这个事儿。 明贵人鹅蛋脸上露出了微微的凝重之色,远山眉微皱,“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片刻之前,我得了消息,就过来找贵人了,估计福三爷既然出手了,那些奴才们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起码,总是要吃板子的,”金秀看到了明贵人脸上的神色,心下有数,“热闹咱们在这承乾宫中也是看得到的,娘娘,您说,这事儿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明贵人微微吃惊,但随即平静下来,“不过似乎是和我没什么相干。” “娘娘这话呀,就不对了,”金秀笑道,“咱们都是住在宫里头的,就算是咱们只是看戏,那这些事儿也是和咱们相干的,不会说咱们置身事外的,您想想,福三爷为了谁出头的” “自然是十一福晋。” “那为何为十一福晋出头呢” “还是皇贵妃交给十一福晋的差事儿太难了些,”明贵人微微有些疑惑,不明白金秀为何问,但还是依着金秀的问题回答了下去,到了这个时候,她眼中一亮,“你的意思是,福三爷,难道是想着要对付皇贵妃了吗” “说到对付,这倒是太过分了,”金秀摇摇头,“依我之见,不是对付,而是警告。” 明贵人或许觉得福康安是飞扬跋扈之人,会和皇贵妃针锋相对,但是金秀知道福康安素日里有些嚣张不假,但大节上是有分寸的,不会说对着那些闹事的宫女太监们下重手,更不会是为了十一福晋富察氏的差事儿被刁难就和皇贵妃针锋相对。 “只是警告,警告皇贵妃不要做的太过分,我来之前,已经劝了十一福晋去储秀宫了。” “什么”明贵人听到这话更是惊讶,更多的是带着一丝迷惑和不解,“福晋让十一福晋去储秀宫是什么意思”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 换源神器 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有三爷撑腰,那么十一福晋自然可以交差了,娘娘心里头还不是明镜儿一般皇贵妃交给她的差事儿,压根就没有那么难,六宫虽然有怨言,可到底不算什么要紧的,还是皇贵妃自己个存着刁难之心,才让十二福晋这样下不来台的。” “你会这样帮衬十一福晋”明贵人看着金秀,若有所思,“真是难得,若是我的话,只是看着不帮忙,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明贵人较之其余的嫔妃来说,还算是火候尚浅之人,这样直接的话儿,别的嫔妃只会心里头思量,但绝不会是这样直接了当的说出来,她这样说出来,金秀倒是知道了明贵人的意思,“哎哟,贵人说笑了,我们同为妯娌,且不看别的,这个情分上,还是要讲究的,自家人不帮衬自家人,还算什么呢” 什么自家人,明贵人不以为然,在她看来,金秀和富察氏就应该是天生的对头,而不是现在这样看上去还联合起来,金秀还自动贴上去要帮衬什么 真是见鬼了。 “我和十一福晋是一起的,这是无可奈何之事,”金秀看懂了明贵人不以为然的神色之中含义,明贵人自然觉得不该帮助十一福晋,就好像是十一福晋富察氏她自己个也是这样想的,“皇贵妃又想着要打压十一福晋,也不愿意放过我这个十二福晋,南府就是她给我找的麻烦,而十一福晋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两个若是各自为政,不管对方,不抱团起来一起取暖,只怕是宫里头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帮着十一福晋就是帮着我自己,这就才是我今个要和贵人说的事儿。”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呢。” “很多时候,我们只需要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一起对付着就是了,娘娘觉得我和十一福晋不对付,但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谁,自然不必明说;而娘娘和我们共同的敌人,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明贵人默然不语,她之前也是存了这样类似忽明忽暗的心思,预备着挑拨元氏和皇贵妃去放对,但她再怎么说,也说不出金秀这个意思来。 “皇贵妃膝下儿女双全,又是执掌六宫凤印,深受万岁爷喜爱,真真是如日中天,我们这些福晋尚且忍耐不了,何况娘娘乎若是真的受不了,日后反正分府别居的,这紫禁城不过是暂居之地,忍忍也就过去了,可娘娘呢” “您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吗” “自然是不成的,”金秀的话儿很是蛊惑,明贵人一下子就喃喃说出了心里话,“谁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呢” 哪样的日子明贵人没有明说,但是谁不知道两人都知道,明贵人也想过六宫显赫的日子,若是入宫了,不想过这个日子的人,必然是蠢蛋,要不就是虚伪类似王莽。 “是呢,所以娘娘接下去也该有所作为了,这处偏殿虽然好,可到底是太小了,就好像是一座小庙容不下大菩萨一般,娘娘该有另外的出息。” “这是你自己个的意思,还是也有十一福晋的意思”明贵人从怔怔中回过神来,来不及不好意思,忙追问道,“这要先问清楚了。” “我只能表示我自己个的意思,但十一福晋那边,若不是我帮衬着,福三爷也不会今个去南薰殿,而十一福晋也是在我的劝说下,这才去了储秀宫想着交差,而舒妃娘娘,已经在储秀宫等着了,预备着就要为了十一福晋的差事儿帮衬着说话。十一福晋的差事儿肯定能交差了。” “如此肯定能成,”明贵人笑道,“福三爷都出马了,皇贵妃会好生掂量掂量的,再怎么样,她也越不过孝贤皇后的家里人去。” 是越不过福康安,皇贵妃可不是富察家谁都不敢欺负的。但其余的人皇贵妃还是敢的,不然的话也不会闹出今个这么一出。 金秀的意思,自己是足够影响十一福晋,并且利用到福康安的势力的,这话必须要说清楚,根据金秀素日里头的分析,明贵人可不算是很聪明的人,脑子不一定转的过来,若是不说清楚了,明贵人还以为自己在装腔作势呢。“十一福晋懦弱了些这可真不是我说她坏话,这样的家世,还被欺负成了这样,今个若不是我通风报信,只怕是福三爷还不知道这一回事儿,也不会说,闹到南薰殿去,不如此,十一福晋的差事儿,永远交不了。” 明贵人叹气,“皇贵妃真的太厉害了” “皇贵妃的确厉害,”金秀叹息道,“高恒居然也和她狼狈为奸,不仅是扣住十一福晋要发的春衫料子,更是无故把南府的刘太监关起来,预备着要下狱,如此威风真是谁也比不过了。” “可其余的人,竟然一个能对付她的人都没有妃位上都是默默无闻之人,容妃听说很得宠,但我入宫这么半年了,从未见过她,一位不住在东西六宫之中的宠妃,就算是再得宠,又有什么作用呢根本就压不了皇贵妃的气焰。” 现在永盛皇帝的后宫之中,仅次于皇贵妃的贵妃位置上是一位都没有,如此的话,压根就不能够分皇贵妃在六宫的管理权,而妃位上,如今看得到,一个得宠的都没有,容妃是一个异类,不住在紫禁城之中,皇帝再宠信,也算不得什么,其余的愉妃豫妃舒妃等人,真是无一人可提。 所以金秀说的,真是绝对绝对的实话,“那些高位的妃子不成,我也就只能是找别人了,贵人是我最好的人选,年轻貌美,又是很得圣眷,旁人再也比不来的。我和十一福晋,和明贵人您的敌人都是一样的,为何不联手起来呢若是咱们几个能联合起来,皇贵妃必然是要收起她的气焰了。” “这话未免就太夸张了,”明贵人很是心动,但面上还保持着矜持之意,“皇贵妃可不是咱们的仇人呀,咱们尊敬着她,她只要别对付着咱们就行了。” 明贵人心动了,但是目前还摆着臭架子呢,金秀微笑不语,起身福了福,“看来娘娘还要再想一想,不过六宫之中的日子很长,娘娘有的是时间想一想,不过请娘娘不要忘记了,我这里头已经让南府的刘太监放了,而十一福晋也交差事儿了,眼下我们暂时没有别的事儿要烦心的,可以耐心等待了。” 金秀告辞退了出去,明贵人有些莫名其妙,不是来游说自己个吗怎么这会子一言不合就走了 金秀所求的当然和明贵人之前所想的完全不一样,明贵人之前来拉拢金秀,主要目的还是想着撺掇金秀去和皇贵妃争斗,自己个好坐山观虎斗的,而金秀今日来所提的意思,还是要两个人,或者是捎带上十一福晋那边,结成同盟,互相援助罢了,双方的地位是平定的。 明贵人觉得有些好笑,但又觉得金秀的话儿有些道理,一时间有些摇摆不定,故此也没有留十二福晋再说话,不一会,蓝鹊儿急匆匆的跑进来了,“主子,主子,南府的那个太监真的放出去了,还是三和大人亲自去放的,而福三爷真的带了侍卫在南薰殿,把那些太监们拉去,看着内务府的人打了板子才走的” “那十一福晋呢” “十一福晋”蓝鹊儿有些不懂,“娘娘怎么说她呢奴婢不知道十一福晋在何处啊” 明贵人正欲呵斥,但想到刚才蓝鹊儿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她和金秀还没有提到过十一福晋富察氏,明贵人很是相信这位宫女蓝鹊儿,所以就把金秀刚才说的话,告诉了蓝鹊儿,“你说,她的话有没有道理” “奴婢别的可就不知道了,”蓝鹊儿笑道,“这些事儿该是主子定夺才好,但是十二福晋一件事儿是说对了,哪位十一福晋可真是懦弱极了,若是她真的去了储秀宫,必然是有人怂恿着,咱们合宫殿见不是也瞧见了,十一福晋恨不得就在皇贵妃面前消失了才好储秀宫是巴不得就不去” 明贵人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原本想着就算是要联手,和富察氏联手就好了,何必还搭上她呢只是你说的不错,靠着十一福晋这样软绵的性子,只怕是什么好事儿都不能成” “这位十二福晋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蓝鹊儿看到明贵人似乎对着元氏生出了一些佩服之心,心里头总觉得不怎么舒服,于是连忙插话,“她是什么身份,在宫里头是什么地位,她自己个心里头一点数都没有吗竟然和主子娘娘您说这些话儿来” 明贵人微微一愣,“怎么,蓝鹊儿,你觉得她这些话儿是不该说吗” “自然是不该是她说,该是主子您来说才对呀,您是贵人,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福晋,在宫里头她还是晚辈,哪里有晚辈朝着长辈说这些事儿的道理”蓝鹊儿有些愤愤不平,“太没有礼数了娘娘就是好脾气,若是奴婢在的话儿,必然是要拦住她不许她胡说这些的。” 明贵人听着有些道理,“你这话儿不错,该是这个意思,那我就不理会她罢了,横竖她也说等一等,让她等着心急好了,”明贵人也不蠢,“皇贵妃若是一心念念要对付着她们,我这里头就得空许多了,不至于乌眼鸡似的一个劲儿的都盯着我。” “主子说的极是了。” 金秀从承乾宫里出来,也不去别的地方,径直绕过御花园,就到了舒妃的宫里头等着,李如全迎接了进来,宫女玉子来斟茶,这算是昔日的老相识了,玉子长大了不少,看上去倒是有些少女的模样了,她见到金秀也很是亲热,但还是拘着礼数,先是奉茶,金秀让她留在边上说话,问了一些别的话,听说一切妥当,金秀也就放心,又告诉她,“得空了来我哪里,吃一些好东西。” 六十九、风平浪静(上) 宫里头的日子,对于小宫女们来说,的确是辛苦的,辛劳当差自然不必说,还要被嬷嬷和姑姑们打骂,也是寻常事,金秀住在宫里头最受不了的,就是每日要早起,五更天就要起床,这不过是三点到五点时间,天空外还是一片漆黑,起床了之后要梳妆打扮,用了早点之后,就要趁着天色还麻麻亮马上出门去皇贵妃处请安,而永基也要出门去上书房读书。 夏天倒也罢了,若是在隆冬腊月里,要从温暖的被子里头爬起来出门要去吹北风,可真不是一般的意志力能够做到的,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宫廷之中并没有什么夜生活之说,大家伙差不多晚上七八点钟也就休息了,这才算是够睡。 主子们尚且要这个点就起来,宫女们自然更不必说了,四更天就要起来,各种东西都要预备妥当,主子们只要一睁眼,暖和熏热了的衣裳,可口的早点,温热的茶水,都已经预备妥当了,好像这些东西天生就有似得。 宫女们当差辛苦,但是吃穿上是一等一的好,金秀旧年为了舒妃入宫来,住在永寿宫的时候认识了宫女玉子,那时候干巴巴又瘦又小,像是一把干稻草,现在玉子可不一样了,看上去皮肤光亮,身材也拔条了起来,脸颊上有肉,看上去倒是一颗青葱。 听到金秀的邀请,玉子忙点头,“奴婢多谢福晋,得空了一定来请安。”李如全没有在宫里头呆着,他要去禀告舒妃,十二福晋到宫里了,而且奉了金秀的命令,要再去储秀宫看一看,富察氏的差事儿到底是办了没有。 这时候就是玉子伺候金秀喝茶,见到殿内没有旁人,玉子壮着胆子说话了“奴婢能不能求福晋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今日的几件事儿都办得好,南府刘太监放了出来,福康安去闹事,把十一福晋的事儿也解决了,虽然看上去明贵人还不愿意结盟之事,但金秀也不在乎,若是明贵人这么一次性就能劝说成功了,金秀反而不敢把她看做是可以应援的盟友,毕竟耳根子这么软的话,这个所谓的结盟日后也可能会因为耳根子软不坚定而分崩离析,那么快就破裂的联盟,那还叫做联盟吗 只能算是笑话吧。 明贵人的迟疑是正常的,现在皇贵妃还没有腾出手来对付她,只要是皇贵妃在自己和十一福晋富察氏这里没有什么进展,或者是因为二人的斗法不落在下风,那么皇贵妃肯定要调转枪头,柿子找软的捏,刚才金秀说的话,可一句假话都没有,妃位上的那些人都没有什么和皇贵妃争斗的本钱,那么自然要看下面的这些了,明贵人得宠是不假,但很多时候得宠太多,只怕是别人更加眼红了。 明贵人的事儿不着急,其余的两件事儿是办的很好了,金秀今日也高兴的很,心情好,既然是旧人有所求,金秀自然不会不听一听的,“你且说是了,能办的我自然帮你。” “奴婢实在是想念家里,”玉子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原本想着娘亲过世,父亲也不知道下落,所以就只有这个念想,其余的什么都不强求什么,可是前些日子我休沐的时候出宫玩耍,没曾想竟然遇到了爹爹,”玉子眼中露出了泪水,但随即隐忍住,在主子的面前,宫女是不能有大悲大喜的表情的,这会子忍不住滴了几滴泪水,显然玉子是激动极了,“爹爹乞讨到了京师里头,找了一家人家卖身当奴才,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竟然还能和奴婢见到,真是佛爷垂怜,这些日子奴婢不知道偷偷哭了几次,如今是没有什么别的念想了,就是想着多伺候爹爹几次,好尽了我的孝心” 这话玉子实在是不敢和别人说,就算是有孝心,那也不是一个宫女该有的,既然是入宫侍奉君上,那么什么父母亲情,都是要一概断之,不可能有什么新的纠缠,玉子心里头挂念父亲,虽然也知道宫规森严,不敢和旁人说,只是来求金秀,她总觉得金秀,应该是好说话的。 “你这是要出宫不当宫女吗”金秀听到这样的事儿,也不免暗暗动容,人间惨剧前半段,后半段竟然是能有如此之幸,真是天下最难得之事了,“这只怕是不成,”金秀想了想,若是自己个能办成,一句话儿的事儿也是好办,但不是自己个能做主的事儿,还要再去求别人,这就不见得好办了,而且内命妇还有嬷嬷女官这些人的权力都在皇贵妃的手上,别说是金秀去求情绝对不行,反而玉子可能会被发配到永远见不得人的地方,就算是舒妃出面,也是不成,何况今日舒妃还去看笑话帮腔了玉子这个请求太难了,“我可做不到这个。” “奴婢不敢求这个,”玉子忙说道,“只是想着求福晋,帮衬着多和主子娘娘说说好话,多让奴婢出宫几次,让奴婢可以探视爹爹,也就是了,奴婢知道规矩,入宫当宫女,没有满二十六岁是不能出去的。” “这倒是好办了,”金秀笑道,各宫都可以派人出宫,买点东西,或者是探视母家,这是人之常情,就算是皇帝也绝对不会如此严厉,皇帝只是不喜欢内外庭私通款曲罢了,有些人情世故上的旧事,他也不会拒绝,“等着娘娘回来我就和她说这个事儿,若是再不成,我再给你想办法,别的办法。” 她心里头打定了主意,舒妃这里还不够,还要继续托人办玉子所求之事,这个人选,自然是还要再去找李德芳,之前放刘太监的事儿他没收钱,这坏了他的规矩,如此不好,结交一个人,或者是想和某人打点好关系,用钱还是比较合适的。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 换源神器 书源多,书籍全, 三和帮衬了自己,这是大恩,目前来说,金秀还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那么用玉子的事儿特意去麻烦李德芳,然后再送上办事儿该给的银钱,李德芳肯定会收,而三和也会满意于金秀的懂事。 玉子听到金秀答应下来,大喜过望,忙要跪下来磕头,金秀拉住玉子,“不必谢我,你和你父亲能够再度相逢,真可谓是上天垂怜,又是佛祖保佑,真是天大的福气都换不来的,你有这样的孝心,我自然是要成全你的,不过也要说明白了,宫里头的差事儿还要当好。” “福晋说的极是,就是佛祖保佑的”玉子眉开眼笑,“福晋的话儿,奴婢一定记在心里。” 玉子感激的朝着金秀又福了福,这才出去,不一会,舒妃一阵风儿似得进来了,满殿都是她银铃一般的笑声,“啊哟,哎哟今个真是破天荒了你是不在储秀宫啊,没见到好戏” “什么好戏”金秀边喝茶,边淡然笑道,“皇贵妃失态了吗” “何止是失态啊那脸色一下子一变化,就没有一刻是一样的”舒妃今个是真高兴极了,眼角的鱼尾纹尽数舒展开来,脸上容光焕发,“原本我这过去,她就是十分不耐烦,我听着你的吩咐,也不得不耐心等着,后头,福三爷去闹事儿的事儿一下子就传进储秀宫了,皇贵妃大吃一惊,正预备说什么花儿,十一福晋就进来了,她素日里头是那样的胆小,什么话儿也是说不出来,可今个真是胆子大是了是了,”舒妃见到微笑不语的金秀,恍然大悟,“必然是你教她的” “十一福晋交了差事儿,说已经是办好了,再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皇贵妃这会子哪里还不知道是福三爷撑腰了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雪白的,半响不说话,最后也只能咬牙说你事儿办的不错这样的场面话了。”舒妃哈哈大笑,“出来我又听到了你办的新鲜事儿,南府的刘太监业已放回去了这可是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只恨我出来的太早,竟然瞧不见她的脸色如何” 舒妃是真开心,金秀也得意,但她得意却不会过分,“这事儿办好了,可以歇息一段时间,但我想着皇贵妃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不会放过就不会放过,”舒妃是真心想看到皇贵妃吃瘪,所以这样放肆大胆的话儿都说出来了,“我如今是想明白了,就算是咱们都跪下求饶,人家也是不放过咱们,那又何必跪着呢还不如斗个你死我活才好呢”舒妃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只管去做,日后有什么事儿,你担不下来的,就推到我的身上无妨” “你是个有出息的,”舒妃满脸疼爱的望着金秀,“如今我呀,也没有什么别的念想了,横竖没有宠爱,也没有子嗣,就靠着在这宫里头和人争斗才有些趣味,皇贵妃厉害,我以后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你刚入宫,还是假装丫鬟的时候,就让皇贵妃吃瘪了好几次这想想起来,可真是够痛快的” “你日后的成就必然极大,如今皇贵妃还能压你的,大概也就是依靠着她管理六宫的皇贵妃身份了,其余的压根算不得什么,”舒妃显然对着金秀十分满意,而且是十分的佩服,并且愿意和这位福晋结成牢不可破的联盟当然,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家人了。“我有着你帮衬,以后的日子,也能过得舒服了” “娘娘过誉了,”金秀笑道,“实在是当不得娘娘这样一讲。” 两个人都正在说话,外头李如全忙跑了进来,“主子主子万岁爷来了,您快着迎接吧” 舒妃大吃一惊,金秀也十分惊讶,她忙站了起来,“万岁爷来了,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金秀稍微冷静一些,舒妃倒是不容易冷静,她觉得这时候该让皇帝见一见金秀,多拜见拜见,说说话,不是什么坏事儿,“不必躲着,咱们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儿。” “可不能说刚才我办的事儿,”金秀忙提醒舒妃,永盛皇帝是最厌恶后宫之人搅动是非的,皇贵妃有办理六宫事务的权限,办理有些事情,皇帝不会说什么,但金秀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福晋,若是被皇帝知道她在装神弄鬼搅动风雨,一定会死的很难看。“万岁爷可不喜欢听这些个。” 舒妃点点头,示意自己个有数,虽然是说自己个没有什么别的指望和念想了,可舒妃还是抓紧着对着炕屏上的玻璃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妆容,这才和金秀忙出了正殿迎接。 走出正殿的时候,皇帝已经带着李玉等从永寿门外进来了,他今日颇多闲情雅致,在中庭之中赏着两棵山茶花,那山茶花开的极好,叶子墨绿油亮,花朵是赤红花瓣,鹅黄花蕊,花朵如海碗一样的大,舒妃忙倒了皇帝跟前请安,皇帝都没有看舒妃,还是赏玩山茶花,“起来吧朕许久没来,倒是不见这茶花开的如此娇艳。” 这还不是拿着银子换来的吗金秀心里头暗笑,各宫各院不都是要银子打赏内务府的各个衙门,不然的话那里有这么漂亮的茶花要靠着舒妃这样的非专业认识照料吗,显然是不成的。 “臣妾知道万岁爷喜欢茶花,所以去岁的时候,就预先叮嘱了花房,一定要留最好的茶花来,只是去年冬日格外寒冷,竟然也留不下多少名本,倒是留下来了这两本品种较为寻常的。” “虽然是寻常之种,但养育的极好,这样的精气神,倒是远远比那些温室里头培育出来的品本,康健多了,瞧着就让人喜欢,”皇帝摸了摸花朵,又拍了拍手,将手里头的花粉拍散,抬起头来,看着舒妃,随即发现了舒妃身侧的金秀,“恩你是” 李玉早就发现了这个惹祸精福晋,听到皇帝发问,于是忙介绍,“是十二福晋元氏。” 六十九、风平浪静(中) 皇帝显然是忘了金秀这个人的样子,见到有一个少妇模样的站在面前,又低着头,只觉得眼生,起初还以为是外命妇入宫,故此问了一嘴,李玉说了之后,皇帝才想起来,“哦,你是永基的福晋” 这时候金秀才盈盈拜倒,再次请安,皇帝点点头,“起来吧。元氏怎么来了你这儿” 皇帝问的是舒妃,舒妃回答道,“元氏母家和臣妾的母家纳兰氏,乃是世交,故此十二福晋也会来臣妾这里请安问好。” 永盛皇帝点点头,“怎么都没听你说过这事儿”他的耳廓微微一动,“选秀的时候也不曾听你说过。” 舒妃笑道,“选秀的时候臣妾怎么知道她入宫成秀女了,入宫朝拜的时候,问起来,才知道是世交家里头,不然的话,臣妾早就入宫了,也不能认识这位呀。” 皇帝又看向了金秀,“你们两家是世交,可知道是什么世交吗” 这话问的奇怪,在皇帝和舒妃面前,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个说话,可皇帝看着自己,大概还是要自己个回答的,舒妃没吱声,那么自然要金秀来回答,“臣妾的祖父跟着舒妃娘娘的阿玛外放山西当差事儿,如此有了一段缘分,臣妾的阿玛又跟着纳兰永宁大人去云南当差。娘娘是抬举臣妾家里头了,实在是不敢称之为世交。” 这么一说,皇帝就明白了,这其实算不得什么世交,而是这元家昔日算是依附着纳兰氏过日子罢了,皇帝点点头,“倒是有些缘分” “十二福晋很是聪慧呢,”舒妃适时地给金秀提一提,“万岁爷只怕还不知道她现在管着南府了吧” “哦”皇帝还真不知道,“是皇贵妃吩咐的吗” “自然是的,”舒妃忙请皇帝入内喝茶,“万岁爷怕是养心殿批折子累了,不如在里头歇息歇息顺便听一听十二福晋怎么个章程管南府。” 李玉自然是知道这些时候发生的波折的,所以只是微微抬起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皇帝还不知道内情,只觉得有些好笑荒唐,“皇贵妃似乎对着朕说过这个事儿,朕也没有当回事,这就过去了。” 他朝着永寿宫的正殿走去,舒妃忙跟上,又对着金秀使了使眼色,金秀也跟了上去,倒是和李玉走在了一块,李玉看了金秀一眼,微微一让,让金秀先行,金秀自然不会敢在他之前,于是微微一让,反而让李玉先进去了。 皇帝接过了舒妃奉的茶,微微一闻,“是三清茶” “是,”舒妃笑道,“万岁爷匠心独运,特意选了佛手,松针,还有梅花来泡茶喝,味道清淡隽永,春日里头,臣妾这里没有什么别的好茶,倒是这三清茶是预备下的,万岁爷喝一喝,可口不可口” 舒妃可真是太热情了,当然,这和她之前心情就很好也有关系,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皇帝太难得来永寿宫了,自然也要殷勤一些,皇帝喝了一口,不置可否,“你也坐下是了,不必站着伺候。” 皇帝闭目微微养神一会,这才睁开眼来,对着金秀说道,“你管着南府,可去过西苑了” “已经去过了。” “你觉得,南府的差事儿要怎么办”皇帝拿着盖碗撇去了水面上的泡沫,微微吹了吹,“可有什么想法啊。” 舒妃朝着金秀使眼色,金秀明白舒妃的意思,这个时候不给皇贵妃上眼药,可真是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金秀微微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不说任何闲话,实际上皇帝只要是想知道,那么必然就能知道这六宫之中任何事情,关键在于皇帝想不想知道,想不想管这些琐碎的事儿。 很多时候自己个觉得大到不行的大事儿,在上位者看来,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儿,而且是这些小事儿,压根就不能让上位者提起什么精神头来,特别是皇帝面前,可以说是日理万机了,六宫的事务都不管,内务府的事儿也不管,怎么可能会想着知道一个区区的南府这里会有什么大事儿皇帝是肯定不想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所以自然是不能说这个的,“南府是管着戏曲,杂技等事儿的衙门,专业性极强,臣妾以为,要办好南府的差事儿,还是要从这些戏上下功夫。” “怎么下功夫” “要排演新戏,”金秀慢慢说道,“这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儿,皇贵妃也是要臣妾完成这个事儿,在中秋节的时候演一出新的戏。” “恩”皇帝微微一笑,“这新戏是难的,你可办” “臣妾有些想法了,”金秀回道,“只是还差一些人来办这个事儿,”虽然不说别人的坏话,金秀也不打算说南府什么难为的事儿,但有些东西自己个做不到的,还是要善于请求别人帮助的,“臣妾想请外头的名角入宫,好生想一想这些事儿上,是要怎么排演新戏的。” “这倒是也简单,”皇帝笑道,“你说这眼下最要紧的事儿是这个,那么长远来说呢” “长远来说,臣妾希望用久一些的时间把南府建成天下戏曲之祖庭,天下的新戏都出自于南府,南府出的新戏传唱天下” 听到了如此好豪情壮志之语,皇帝微微有些惊奇,“第一个好办,后头这个,倒是有些狂妄了”皇帝微微摇头,“后头这事儿你预备着怎么办呢” 皇帝似乎对着金秀的王霸之气不怎么感兴趣,对他的触动不大,金秀于是也马上改了口气,“臣妾自不量力,倒是贻笑大方之家了,只是臣妾想着如今演的戏都是多年以前的,比如长生殿也是圣祖朝时候创作的,虽然前人之作尚好,但咱们这些后来人若是奋起直追,也是可以开创一些新的东西的,若是南府能够排演新戏,把新戏多多的排出来,那么日后南府会成为角儿们最喜欢来的地方。” 角儿若是被南府吸引来的缘故是这里是戏曲界的圣地,而不是因为被皇家的权威所逼迫,那么南府的差事儿自然就能成功了。 “如今南府的戏,的确是演来演去,都是那么一些,”皇帝点点头,“没有什么可看的,至于那些角儿,似乎也没有特别好的,朕觉得这个差事儿,派给你,倒是有些用处,”皇帝笑道,“你且散漫做去就是。” 舒妃在边上笑道,“今个能够在万岁爷面前说这个,也真是你的福气,元氏,既然是万岁爷当面,你还不快着讨一个恩典吗南府的差事儿就算是千难万难,万岁爷金口一开,也就是不难了。” 皇帝看了舒妃一眼,微笑不语,金秀窥见了皇帝的神色,微微一福,“臣妾身为六宫之女眷,得蒙万岁爷信任,皇贵妃青睐,竟然可以执掌一府之事,已经是感激涕零,一定要粉身碎骨为君上分忧,南府的戏虽然是小道,但若是能够博主子们一乐,也就是臣妾的福气,也就是南府上下的福气了。” “这已经是臣妾的大幸,又怎么敢奢求其余之事呢” 皇帝这才有了一些满意的表情,“你知进退,很是不错,南府的事儿乃皇贵妃交代给你的,你有什么事儿自管去找她就是了,李玉,”皇帝吩咐自己的养心殿总管太监,“福晋这里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儿,你也问一问。” “是。” “臣妾谢过万岁爷。” 皇帝起身走人,今个不过是随意走过来,并没有其余的什么想法,舒妃又请皇帝且留下来用膳,皇帝摇摇头,“养心殿还有折子要批。” 皇帝来得快去得也快,金秀和舒妃一起出殿跪送,这才发觉到永寿门之外站着福康安,他身子微微侧着,似乎并没有发觉金秀,等着皇帝出门后,护送着皇帝回养心殿去了。 舒妃显然有些遗憾,叹气道,“万岁爷难得来一趟,偏生才坐了会,也就走了。” “娘娘太着急了些,”金秀扶着舒妃回到了殿内,“万岁爷既然是偶尔路过这里,那么必然是心里头松散的,既然如此,就不必说这些其余的话儿,只是请万岁爷喝茶,不必多言语是了,娘娘诗书过人,为何不当一朵不说话的解语花呢” “不说话”舒妃苦苦思索,恍然大悟,“我刚入宫的时候,还颇为害羞,面对万岁爷的时候也是害羞的说不出什么话儿来,算起来,那个时候才是最得宠的,你说的极是我是该少少说话才是,不过,你适才怎么不求一求万岁爷他只要说一句话儿,胜过你当差多少辛苦” 金秀笑而不语,舒妃旋即明白,“你不求的意思,和我也是一样,絮絮叨叨的只会让人腻烦,的确如此,你不求什么,万岁爷倒是说让李玉过问你的事儿,有李玉出面,什么事儿也都能办好了。” “娘娘最是饱读诗书,岂不知,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金秀笑道,“南府的差事儿我是一定要办的,而且是要急着办,皇贵妃给我闹了很多事儿,但我是晚辈,不能够指摘六宫之主,再者,这事儿是皇贵妃朝着万岁爷请缨帮着我揽来的,按照我刚才的意思,是感谢皇贵妃都来不及,那我若是说皇贵妃的不是,万岁爷必然是觉得我这个人,不知道感恩图报。” 舒妃点点头,“你说的极是,是我想的不周到了,还好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也就没有啰嗦什么了。” “今个这个一闹,我这里也得了便宜,”金秀笑道,“接下去南府的事儿,就不至于有什么突然的风波了。” “是没有什么突然的变故了,”金秀回到了阿哥所,和永基说起了在永寿宫偶遇皇帝的事儿,永基也觉得南府接下去肯定不至于被皇贵妃整治,但有一点呢,永基和舒妃的担心都是一样的,“南府如今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就算是皇贵妃不闹你,只怕差事儿也是不好当的。” “是不好当,”金秀说道,“但是比被人一直压着好一些,今个这事儿一闹,皇贵妃也该消停一会了,不管是怎么样,南府那里,总是能推进一些事儿了,不指望内务府拿多少银子来,如今我就求着,别来找我的麻烦就千恩万谢了。” 经过这一次风波,金秀也算是明白了,靠着这些人成不了事儿,还不如干脆了当的不指望他们,靠着自己得了。 这事儿过去了一段时间,果然,皇贵妃没有再折腾两人,特别是富察氏,心里头惴惴不安,生怕皇贵妃又来报复自己别的事儿,但正如金秀所猜测的那样,皇贵妃暂时性的偃旗息鼓了,可能是预备着别的计谋,但也有可能是就此不动手了,当然,按照金秀的猜测,让皇贵妃停下来是不可能的,皇贵妃肯定还要想其余的法子来折腾整治。 但是能稍微空闲一些也就空闲一些,金秀还是三日一次去南府理事,但似乎对着南府这里也没什么进展,只能是够办一些寻常的差事儿,金秀没有办法,依照着脑海里还记得的一个插科打诨的小戏给写了出来,让太监们排一排,这算是一个新戏了。 但其余方面的事儿,进展不大,特别是请外头的角儿入宫来的事儿,一直没有进展,刘太监自从被放了出来,就对着金秀感激涕零,死心塌地的,但这个事儿,就算是刘太监自己个去办,也是办不好,“外头的角儿如今只是认银子了”刘太监叹气道,“听说要排新戏,一概都不愿意进来,说这个事儿太耽误工夫,素日里头应承都不愿意了,自然是不愿意入宫呆这么久了。” “北京之中没有人,就在外头去找,”金秀慢慢说道,“这个事儿不愿意,就放下得了。” 六十九、风平浪静(下) 金秀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许久之前见过的人。 这个人金秀之前是还没想起来的,还是就和小叶子闲话的时候,小叶子说侯胖子喜欢听戏如何如何的,以前在直隶正定县见到一位了不得的名角,技艺了得,金秀迅速的就想到了那个人,那个人金秀也是认识的,这样的人物,该是要好生用起来。 角儿稀少无妨,无妨,只要找得到人来就是了,万事开头难,只要是办下去,接下去总是有法子的,但是另外的一件事儿,可就是真的难了,就是金秀预备着要找一个能真正编排戏剧的人,一个人呢,或者是一群人来编排戏剧,金秀心里头有不少好的构思,也听过后世之中很多好的,但靠着自己一个门外汉,就可以把这么专业的东西给搞定,太难了,这可不是玄幻时代。 这些人才是金秀最想要的,就算是要花银子,也要把这些人收罗起来,养起来,预备着做将来的打算。 这事儿还是交给了马太监,他是颇为知道内里之事的,不仅是能看得懂工谱,还能哼上一小段各种曲牌,金秀指示要找那些流连于梨园的落魄文人,一来这些人有文化,填词能够文采斐然,二来也是喜欢才会去梨园晃荡的,第三么,这些人缺钱,南府可以用最少的代价来聘用这些人。 马太监表示很难办,外头这些人太难找了,就算是有,也是早就被各大戏班给养起来了,金秀这才明白现在这个时代,可不是后头那百花齐放的时候了,所以这事儿一时半会还急不得。 南府很艰难,金秀知道,刘太监这些人也知道,还好三和的出面是有一些作用的,起码在日常的用度方面,减轻了压力,开始条件慢慢的回复了起来,起码还在营造司那里置办了一些别的物件。 这是一个好转的方面,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还是表示了南府这里的艰难,被减弱了一些些。 金秀在南府料理的差事儿没有什么进展,六宫的人原本翘首以盼,现在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没有波澜的南府,显然不是众人接下去的关注点,大家伙的关注点又到了别的地方。 一来是做春衫,虽然富察氏的差事儿办的有人有怨气,但每年都是如此,大家伙屡见不鲜,自然是见怪不怪了,大家伙抓紧时间做衣裳才是正经,北国的春天来的晚,三月还是寒风吹彻的,到了四月,就是好天气了。 第二件事儿就是永瑆了,十一阿哥得了差事儿,宗人府那边也办的不错。永瑆虽然颇为小气,但差事儿上小气一些,倒是有些用处,宗人府玉牒名录这事儿,琐碎繁杂,需要很仔细的功夫去做才行。这是永瑆的第一个差事儿,任何人得到第一份工作的时候都会是十分的谨慎小心,带着一种天真和奋斗的心思去完成,这样的事儿肯定能办得好。 永瑆得到这个差事儿也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除却偶尔还去上书房读书之外,一门心思就在宗人府的差事上,富察氏的这个差事他听说过,但是他也不以为然,认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压根就没有上心,事后听说是福康安帮着出面解决了,永瑆倒是觉得自己个和福康安又可以多了联系,特意去了养心殿,寻了福康安专门致谢此事,不过福康安依旧是冷漠对待,看不出来对着自己的亲妹夫多一些什么特别的待遇来。 永瑆的差事儿办得好,可不是他自己个吹嘘的,宗人令自然不必说,会在皇帝面前夸奖,花花轿子人抬人,皇帝看过了十一阿哥整理出来的名册目录和办事章程,很是满意,在养心殿就褒奖了永瑆,说他“办事勤勉,条理清晰”。 这是很难得的褒奖,特别是皇帝素来是极少夸奖自己的儿子们的,他秉持了中国传统父亲的特色,抱孙不抱子,对着儿子素来以严厉为主,像是这样的夸奖,而且是在养心殿正儿八经的夸奖,真是从未有过,永瑆高兴的不得了,就连金秀都瞧出来了他的趾高气昂,“宗人府的差事儿真是难办的很还好十二弟你不曾去,若是去了那里,必然是让你头疼”这一日在永基宫中闲话的时候,永瑆摇头晃脑的,“为兄也是花了不知道多少力气,才算是把手里头的事儿给理顺了。” 永基倒是也不羡慕永瑆有差事,但羡慕他这样的神采飞扬,金秀给二人端茶过来,见到永瑆如此眉飞色舞的,不由得微微一笑,“恭喜十一爷了,得了万岁爷的嘉奖,我听说,十一哥马上就要封爵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永瑆眉开眼笑,但还强忍着笑意,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这可是谣言,外头人瞎说的” 这当然还是谣言,但有功劳就要封赏,这是必然之事,永基在缅甸立下功劳,虽然皇帝并不是如何钟爱他,但也是要论功行赏的,“十一阿哥何必过谦”金秀笑道,“宗人府的玉牒二十年一修,本来就是繁杂之极的事儿,你这差事儿办的漂亮,万岁爷也高兴,论功行赏也是应该的。” 永瑆得意矜持一笑,“十二弟早早就有了爵位,我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能够落后太多罢” “我这个爵位,是靠着傅中堂赚来的,不能当真,不能当真”永基摆手笑道,“只不过是搭把手而已,不像是十一哥这样,独当一面,就把事儿给办成了。” 永瑆笑而不语,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笑容还是默认了这一点,金秀笑道,“如今看来,几位阿哥里头,除却那几位小的,就只剩下八阿哥还没有爵位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有尹中堂在外头帮衬着,想必也很快就能有爵位了。” 永瑆哼了一声,“你倒是操心的多,”他看向了金秀,“外头的事儿,可不必你多管了南府的事儿还不够你操心的吗” 六十九、风平浪静(完) 永瑆现在可不觉得金秀是一个寻常之人,也不会觉得金秀的话儿是普普通通说的,这个十二福晋太知道外头的事儿了,稍微说那么几句话,就把人的心思都摸透了,但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靠一些消息无法来刺激自己,八阿哥有尹相帮衬又如何他依旧是一个瘸子瘸子就算是再厉害,再如何礼贤下士,那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永瑆呵斥金秀不必啰嗦,永基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十一哥何必生气弟这里没有别的好处,只能是靠着十一哥了。” “自然,自然,”永瑆不过是偶尔发作一番,特别是他想到了自己并不是如何在意八阿哥未来如何,八阿哥对着自己毫无威胁,所以这火气一下子就下去了,他对着金秀赔笑,只是这笑容之中还带着一丝忌惮,“弟妹不要见怪,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 “我怎么敢怪罪阿哥呢,”金秀微微一笑,“当不得您的道歉,想着我这娘家的表哥还要跟着您当差呢,我还要朝着您致谢呢。” 之前送了两颗翡翠出去,就是为了帮着金秀的亲表哥图海谋求一个差事儿,现在金秀住在宫里头,永基也只是读书,并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可做,但金秀还是想着要培养一些自己个的势力,不管是说什么寻常人,说什么平常的等级,或者是不入流的苏拉衙役,只要是能把图海提拔起来,这就是足够了。 金秀觉得图海是一个可造之材,所以还是要花点心血多提拔提拔他,这也就是金秀出自于小门小户的缘故,自己的父亲富祥如今当着守门官,若是没有其余的机缘,只怕是再升一升,到了九门提督之中当着一个六七品的小官也就是到头了,图海若是去富祥那边当差,日后也就是困在那个小衙门里头,没有什么进展。 所以还是要去别的地方安排起来,金秀现在手里头没有什么人,图海是一个最可靠的了,待人接物很是不错,唯一缺的就是眼界,眼界需要在好的地方进行培养,永瑆料理的差事儿,就是在宗人府,这个算是一个好地方,虽然事儿不怎么多,但是来往打交道的都是宗亲贵族,谁家有什么事儿,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现在的金秀也没有什么一个具体的布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儿来,但能把家里头的人都带出去,这就是最好的了。 永瑆之前为了这个宗人府的事儿筹谋了许久,金秀可不会去阻拦什么,但依靠着永瑆求几个宗人府的苏拉杂役的差事儿,这事儿还是能办的,图海占了一个名额,上次金秀砸了重礼下去,可不是就这么一个名额的,金秀的意思是要三个,但永瑆不同意,退而求其次,于是安排了两个人进去,一个是图海,一个是富祥的远方侄孙,算起来还是金秀的晚辈,叫做是德善的,为人机灵忠厚,富祥选了这个人出来,金秀起初有些不放心,但问过图海之后也就没有多啰嗦什么了,按照图海的说法,德善要比自己还聪明许多。 这样倒是好,舅舅家和阿玛这边家里头的亲戚都提携了一个,两边都不得罪。 当然若是依靠纳兰永宁那边,再寻摸一个好的差事儿来,这太简单了,金秀已经在纳兰永宁面前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只要是金秀开口,元家多少亲戚都能安排了差事去,但金秀不预备这么做,正如她和明贵人提出来的那样意思一样,盟友是互相依靠的,而不是要依附着纳兰家的,金秀要有自己的追求,那么肯定凡事儿要以自己个的利益为第一优先,若是依附着纳兰家,那么日后就是要纳兰家的事儿为第一要紧了,就好像是之前,纳兰永宁会提出来让金秀入宫帮衬舒妃,但金秀摆明了自己个有自己的主意后,纳兰永宁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儿了,因为纳兰永宁明白金秀是不会成为纳兰家的附庸,而是要两家同气连枝,交相辉映。 所以也难怪帝王们都喜欢用亲近之人,像是金秀这样,手里头压根无人可用,也没有人愿意来投靠一个毫无地位,在六宫之中毫不起眼的福晋金秀还不是阿哥,若是阿哥,再怎么样无人问津,也是有人来投靠的。 无外人投靠,也就只能是用自己个的家里人了,有这两个人先到宗人府当差,有俸禄,有了职位,那么元家也算是有些出息了,想着要成为豪门世家那是做梦,但是接下去如果能拜托白丁的身份,成为小官吏的人家,这就是很不错了,金秀现在福晋的身份,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对着家里头的提升是不大的,所以要拜托永瑆安排人。 “你这话就说的太见外了,”永瑆哈哈一笑,“你那个表哥图海,用的可真好,顺手极了伺候人不必说了,比我的小太监还要好些,当差也利索的很,我要什么人的材料,他一准儿能找出来” 金秀微微一笑,“阿哥觉得好,就是图海他的福气了,我这娘家亲戚里头,成才的就这么一个,若是有阿哥提携,日后的前途就算有了。” “这个简单,”永瑆又喝茶说道,“等着宗人府的差事儿办完了,他就自然能留在那里了,这个面子还是有的,”永瑆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金秀笑道,“弟妹,咱们如今可算是一家人了,你这娘家的表哥在我手下当差,十二弟又和我是最亲厚的,这两层关系在了,你可不至于给我捣鬼吧” 金秀奇道,“十一阿哥说的什么话儿你这差事儿办得好,我那表哥才算是有出息,才能够留在宗人府,当一个正儿八经的苏拉,我又怎么会给您捣鬼呢” “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永瑆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家那位福晋若是没有你,只怕是还交不了差事” 七十、东风西风(上) 在富察氏解决春衫制作布匹的这个差事上,永瑆是完全没有上心的,他一门心思都投在了宗人府,而且永瑆甚至是带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态在边上袖手旁观,富察家不是很厉害吗可这个厉害我自己个是体会不到的,却不知道你在办这个差事儿的时候,有没有能够展露出一些半点 永瑆漠不关心,没有帮助自己的妻子,又时刻留意着,他预备着是等富察氏受不了了,再朝着自己个恳求的时候,自己出面去和皇贵妃请求,或者是壮着胆子在皇帝面前说一嘴,当然,大概率是要受皇帝呵斥的,但永瑆觉得现在自己个还颇为得宠,呵斥几句,算不得什么。当然,这是最后的手段,非等闲时候,永瑆是绝不会用的。 可就在六宫纷纷看戏的那一日,永瑆回到阿哥所,竟然被告知富察氏已经交差了,永瑆惊讶莫名,皇贵妃可不是什么好性子,若是好性子,那也就不是皇贵妃了,一问之下才知道,竟然是福康安出面了,而福康安是如何出面的,还是面前的这位元氏叫人去传递消息,让福康安知道了自己的亲妹妹受了委屈,这委屈还是底下的奴才给的,若是皇贵妃给富察氏委屈,这个委屈也就只能受的,可底下的奴才敢如此做,这就是福康安绝对绝对不容许的事情。 福康安为人优点很多,但缺点也不少,他最讲究是尊卑之分,不容许太监这些低贱的存在敢来招惹富察家。 没有元氏去通风报信,福康安不会做这个事情,而元氏不仅去通风报信了,甚至还鼓励并且怂恿了胆小如鼠富察氏,让她壮着胆子,敢自动去储秀宫和厉害无比的皇贵妃放对,这可是更为艰难的事儿了,这些事儿虽然都不是元氏所亲自做的,但都是元氏帮衬着穿针引线,这里头旁人不知道,永瑆是最清楚的。 故此才有这样的玩笑话。 虽是玩笑话,但永瑆还是微微忌惮,不过金秀所言很对,金秀的娘家表哥图格,还指望着永瑆提携呢,她又怎么会阻拦什么呢,永瑆听到这话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十一阿哥最应该提防的,应该是皇贵妃,”金秀笑道,“在六宫之中,皇贵妃为何想着要给我们两个人难为的差事儿无非就是指东打西,隔山打牛罢了,”金秀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十二爷如今没有差事儿,我办好点差点,无非就是面子上难堪些,可您不一样,您如今在宗人府当差,若是十一福晋失了面子,在宫里头没有办好差事儿,必然会影响到十一爷您呀。” 永瑆冷哼一声,“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咱们都住在宫里头,没法子也只能是受她管着,” “且等着吧,”永瑆不介意皇贵妃对着富察氏如何刁难,但是介意自己个的权威被挑战,特别是现在,永瑆自觉差事儿当得好,在皇帝那里颇多宠爱,腰杆子一下子就挺了起来,“咱们都住在宫里头,日后走着瞧” 永瑆又带着特殊的笑容望向金秀,“十二福晋你也要好好想想法子,我家那位福晋是不中用了,你且想想,如今皇贵妃都是这个样子了,日后真的有机会再进一步,到时候你们可怎么办弟妹你是个有心气的。可不能让皇贵妃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这一介妇人,又有什么办法呢”金秀叹气道,“只能是靠着十二爷日后有差事儿了,或者是分府别居,搬出去才算是解脱。” “论理,”金秀又笑道,“皇贵妃乃是六宫之主,咱们这两家住在宫里头,真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人,皇贵妃会去找别人出气的,起码这个时候,我不会被关注的。” 金秀没说接下去的话儿,她实际上想说,皇贵妃接下去是暂时不会再折腾自己和富察氏了,马上就要到四月天,皇贵妃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那就是指挥内务府,伺候着皇帝太后嫔妃等宫人一起圆明园避暑。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 换源神器 书源多,书籍全, 四月天预备的圆明园避暑,九月份预备的木兰秋狝,这算是大玄皇家每年度都必须要做的两件大事儿。去年因为征服缅甸,皇帝要在北京等待返京的功臣,故此没有去塞上木兰秋狝,今年秋天必然是要去的。 眼下皇贵妃就要准备去圆明园的事情,估计暂时是没有功夫来折腾两个人,但金秀还有一句话没说,内宫的妇人,其实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最要紧的,还是要在外头。 只是金秀看到永瑆得意洋洋的样子,于是也就没说出口,这会子他春风得意,劝解的话是听不见的,刚才就是如此,反而来挑拨金秀要金秀去和皇贵妃斗争一二,金秀微笑不语,也没有多说什么,皇贵妃若是知道轻重,就明白,现在的十一阿哥永瑆才是她需要对付的。 金秀可以理解皇贵妃的焦虑,她自己膝下有阿哥两位,但年岁还小,肯定要通过打压几位成年的阿哥,来抬高自己生的两个阿哥,但是金秀是知道历史的。 如今才是永盛三十五年。 永盛有六十年,而永盛皇帝在秉政六十年后又退位五年才驾崩,寿数之高,除却那些传说之中的帝王,无人可比,而现在皇贵妃这样着急,在金秀看来完全没必要,任何一个高寿的帝王驾下,都不容许任何对着皇帝权威的皇子存在,皇贵妃若是太着急了,肯定是会适得其反。 储秀宫之中。 这些日子皇贵妃身子十分不好,休息了好些日子,更是罢免了各宫嫔妃的请安问好,根据储秀宫的人通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皇贵妃产后身子调理不太妥当,春日受了风寒,休息几日也就好了。 外头的人自然巴不得休息一段时间,皇贵妃的架子大,素日里头又极爱摆架子,请安问好,每日都要花极多的时间,在储秀宫朝见,皇贵妃还尖酸刻薄,素来不饶人,朝拜储秀宫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能免就免,大家伙巴不得。 但储秀宫内的人,特别是贴身伺候皇贵妃的人却知道,皇贵妃压根就不是什么偶感风寒,但的确是生病了,还是因为十二福晋和十一福晋的缘故。 这些日子储秀宫上下噤若寒蝉,有一个太监不小心谨慎,不怎么知道地,竟然被皇贵妃下令就在宫中赐了死药,虽然外头都说是突发疾病病亡的,但是储秀宫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个太监就是被毒死的。 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谁也不敢多做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办好自己的差事儿,一句话不多说,一眼也不多看,所幸皇贵妃生气了一些日子,终于稍微缓和了一些脾气,这些日子储秀宫也宛如阴雨之后春日荣荣,终于稍微好了一些。 鸣翠端着一盅参汤到了西暖阁之中,见到皇贵妃半躺在炕上,容颜有些憔悴,“主子,这是朝鲜进贡的上好高丽参,最是益气补血的,您用一些吧。” 皇贵妃的脸色不太好,有些憔悴,但似乎问题不大,只是累了一些的样子,皇贵妃点点头,“我用一些,以后这些东西不必做了,横竖我吃了也没什么用处。” “娘娘就是思虑太甚太过,所以这些补品都没有什么用处,”鸣翠叹气道,“若是能和这几日好生休息休息,那么身子必然是会好起来的。” 听着鸣翠的话,皇贵妃倒不是因为几个福晋的事儿而生病的,的确也有身子不好的缘故,“在这个位置上,操劳是必然的,”皇贵妃吃了几口参汤,又举起手来擦了擦嘴角,示意鸣翠将碗拿下去,“万岁爷送了什么东西来” “万岁爷把御药房的总管太监派来了,只要是万岁爷能用的要,都紧着皇贵妃您先用呢。” 皇贵妃嘴角露出了自得之色,“万岁爷忙着真实,可到底是心里头没有忘了本宫,御药房哪里只有万岁爷能用的药,是天下最好的药,我若是拿了,可真是不该。” “万岁爷自然是最敬重娘娘的。” 皇贵妃咳嗽了一声,鸣翠忙上前扶住皇贵妃,给她抚背,“娘娘就不必操心那两个福晋的事儿了,横竖是养不熟的狮子狗,不指望她们多孝顺,别咬人,就是了” 说起了这两个人,皇贵妃的眼下露出了一抹怒色,但这怒色有气无力,似乎是被身体给拖累了,“这两个贱婢,厉害的很尤其是那个富察氏,竟然端了福康安出来,我不过是小小的惩戒她,如今倒是好,她把福康安搬出来,叫本宫的脸面都丢尽了” “那个太监,处置了吗” “已经处置了,”鸣翠说道,皇贵妃所言的太监,就是先在阿哥所闹事儿,被容佩打了巴掌,后头又被福康安抓到南薰殿前去行刑的小太监,“跟外头说是暴毙。” 说道这里,鸣翠不免有些心下戚戚,这个针线房的小太监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去当差的,事儿不能说没有办好,但皇贵妃如今盛怒之下,竟然拿着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开刀,灌了毒药杀了这个似乎丢了储秀宫脸面的太监,这可真不是一个厚道的事儿 饶是鸣翠忠心耿耿,这时候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但在皇贵妃面前,鸣翠也不好说什么,特别是最近皇贵妃身子不好,心情更是不好,易爆易怒,若是再劝谏什么,只怕是皇贵妃更是要暴跳如雷。 只能是自己个以后想法子,再补偿补偿这个太监的家里人了 “不中用的奴才”皇贵妃恨恨说道,“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还让人给抓住了把柄,杀了他,还真是便宜他了” 皇贵妃这些日子真的气的半死,特别是那些坏消息在一日内都一起来了,富察氏来交差的时候,舒妃脸上的神色,皇贵妃真是一辈子都记得,那种得意洋洋,又看笑话的得瑟表情,皇贵妃现在想起来都是恨得直咬牙,“还让舒妃那个贱婢看了笑话” “舒妃无关紧要”鸣翠劝说道,“两个福晋愿意折腾,就让她们折腾去是了,又何必管着这些小东西,横竖都是福晋,也跳不到外头去,高恒大人不是来报了只要是他在内务府当差的日子,南府就决计没有什么银子可拨,就算是万岁爷吩咐,他也要阳奉阴违了才好,这是他对着娘娘保证的,南府那边没有银子,能办什么差事儿,到了秋天里,过了中秋节,元氏不是立了军令状到时候认打认罚,都是娘娘说了算了” “那也不能够不小心着”皇贵妃咬牙切齿,她自从登上皇贵妃的位置上后,除却皇太后那里,就没有在任何地方被人羞辱到如今的这个地步,特别是三和的出面,更是红果果的表明,你皇贵妃掌握不了内务府。 “奴婢会安排好的,南府那边会叫人盯着,不至于让元氏有什么机会找漏子,又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如此就好。” “娘娘还是养好身子罢了,”鸣翠看到皇贵妃说了这么一些话,又是气喘吁吁,没那个劝道,“身子好了,什么都强,眼下就要去圆明园了,万事还都等着娘娘来张罗呢。” 皇贵妃点点头,“是要靠着本宫,宫中规矩大,可园子里什么都方便些,”皇贵妃咬牙,“有些事儿,还能先做起来” 什么时候没有说,但鸣翠显然是知道的,主仆二人没有说这个话儿,反而是说了其他的闲话来,不一会,马有德进来禀告,“敬事房说今个翻了明贵人的牌子。” “怎么又是她”皇贵妃非常不满,“三天两头的都是她,本宫见万岁爷都没有她这么多了” “明贵人再怎么受宠,也只是贵人,”鸣翠笑答,“不到嫔位,不是一宫主位,压根就算不得什么,”鸣翠还想着继续说明贵人的出身,但是想想,还是不能说,免得皇贵妃听见了吃心。 七十、东风西风(中) “矫情这么些天,还不够吗”听到马有德来禀告消息,皇贵妃又是不高兴起来,“仗着自己个摔了一跤,说是这里不舒服哪里也不舒服,矫情缠着万岁爷这么久” 前些日子在养心殿外,因为是春雨湿滑,明贵人不小心摔了一跤,别处是一点伤痕都没有,但明贵人哭的是花容失色,梨花带雨,皇帝看了十分怜爱,特意这些日子对着明贵人分外宽厚。 皇贵妃的生气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些日子皇贵妃身子不好,按照寻常的惯例,皇帝是十分关心,要每日过来探视,赐药自然就更不必说了,可因为明贵人这个不小心摔跤,皇帝的注意力都去了她那里,皇贵妃这里倒是有些无人问津了,虽然赐给了皇帝才能用的药,可皇贵妃还是不舒服。 鸣翠心里头感叹,皇贵妃就是这样的争强好胜,所以才会事事都这样的辛苦。 “还只是小小贵人,算不得什么”鸣翠劝解皇贵妃,“还没有到嫔位,更是没有子嗣,娘娘何必担心这个汪氏”本来鸣翠还预备着说汪氏的家世如何,但随即马上忍住,论起家世来,皇贵妃的家世和汪氏差不多,平日里说说估摸着无妨,但这些日子皇贵妃身子不好,心情也不好,这些吃心的话儿,就不必说了。 “要早些预备,万一什么时候有了龙胎,就不好办了,你说是不是” 鸣翠心领神会,“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这里说了一会话,皇贵妃又叹气,“身子不好,什么事儿都做不了,舒妃可恶,十一福晋可恶,最可恶的,还是要算十二福晋只是这些日子我的身子不好,什么事儿都做不得,只能是让她们得意去了” “娘娘不必着急,怎么闹,都是六宫之中女人的事儿,万岁爷可正眼瞧过她们皇太后都不理会,旁人自然是不会计较了。” “你这话说的极是,再怎么闹,也是妇人之间的事儿,谁也不会在意,本宫就算是丢一些面子,那也不过是一时之辱,算不得什么的。” 皇贵妃这话可能是自嘲之言,但也有可能是这些日子在宫内休养的时候想出来的道理,不管如何,鸣翠听到这个话,也就明白,皇贵妃一时半会不会再去找这几个人的麻烦了。 “还是要看外头的事儿,”皇贵妃养足了精神,“十五阿哥到底还小,不过在尚书房读书甚好,本宫是高兴的很。” “其余的人”皇贵妃暗暗咬牙,“一个个慢慢的算账”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四月份的天气极好,尤其是西苑之中,杏花海棠花开的极好,宛如红霞伏在海子边上,天光一色,水面上倒映着的红霞如真似幻,宛如氤氲之物,有黄莺鸣叫,越过平静的睡眠,划破了杏花疏影,勾起一阵子光怪陆离。 几个人匆匆越过湖边堤岸,无心关注这样的良辰美景,在旁人看来是绝佳美景,在这些日日呆在西苑的人来说,都是见惯了的景致,算不得什么。 花瓣随风飘落,落在了人的肩膀上,随即微微一抖动,又朝着前头漂着去,几个人走的匆忙,却没有奔跑,在宫中奔跑是不合规矩的,不能这么做,急匆匆走了一段路程,到了颇为陈旧的南府衙门,还在外头,就听到了吟唱之声,还有乐器演奏的丝竹之音,显然这里头热闹的很。 两个人推开了南府的大门,到了中庭,有一个人背对着正门,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长长的护甲按着节拍打着拍子,眼中盯着面前的人在操练,她的衣着打扮简朴却又不失尊贵,赫然是十二福晋元氏。 来人通传,“福晋,外头请的师傅到了。这会子已经入西苑了。” “哦”金秀转过头来,看着来通传的太监,“有几个” “只有一个,”马太监有些不好意思,“奴才寻摸了许久,才找了这么一个人来。” “这也太少些”金秀不禁皱眉,“一出大戏,就靠着一个人来编撰,如何能承担的起来” “奴才实在是没法子,”马太监赔笑,然后吐苦水,“如今京中的戏班子,鲜少是扎根在北京城的,都是外地来,比如南戏,就是苏州太湖一带的人来;这些戏班子不扎根在北京,演了几年就是回去,就算是有一些写戏的师父养着,也不在北边,都是在南边自己家里头,有什么新戏,都是在南边演的好了,大家伙都喜欢了,再北上的。” 这就是区别,南戏,也就是昆曲的发源地就是在苏州,凡事好些的写戏师父,自然都在南边居住工作,在北边的极少,就算是有着跟来的,那也是各大戏班的至宝,衣食住行样样伺候到位的,决计不会让他们入宫来南府做什么虚无缥缈没有什么前途的工作。 而金秀也高估了现在这个时代,徽班进京还没有发生,北京的戏曲土壤没那么深厚,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现在的京城,就是一个戏曲文化沙漠。 既然是沙漠,那么想着要同光时代那样京戏大肆发扬的状态是不可能有的,这是金秀的估算失误,金秀在元家的时候并没有多留意这个时代的戏曲如何,家里事儿那么多,想着要去消遣,这真是不可能,所以这个估计失误,让金秀也不得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现在过去一个月了,金秀心里头所想的写戏师父,都还没有寻摸到。 南府也就是这点出息了,金秀微微叹息,没钱没权,是没有办法的事儿,高恒虽然暂时偃旗息鼓,但已经说的非常明确,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上,是决计不可能给南府拨款的,没有钱,就办不好事儿,就算是奉行人才引进的政策,那也是要银子的,没有银子,引不来人才。 而且南府又不是什么外头的正经衙门,也没有什么官员的编制可以提供的,没有官位没有银钱,想要找一些靠谱的人来写戏,真是非常困难的。 马太监能找这样的人来也算是不错了,金秀点点头,“给腰牌了内务府那边可都说好了西苑这里可还有容妃娘娘住着,关防是要紧事儿。” 三和的帮助,在有些东西上是可以发挥作用的,起码在一些程序上的事儿,内务府不敢是随意敷衍着了,“已经都办好了,福晋训示多次,要咱们这些人做任何事儿都要规章制度办好了,走流程,不可在这些事儿被内务府抓住把柄,奴才们怎么敢不听呢。” 金秀点点头,对着面前的人示意他们停下,金秀拿了一个小短剧出来,这是地方戏的一个搞笑折子戏磨豆腐,讲的是一对贫困夫妻在年三十预备着磨豆腐闹出来的趣闻,那个丈夫好吃懒做又喜欢打赌,在年三十的时候闹出来啼笑皆非的闹剧来,算是一个喜剧,也颇有意思。这种戏,不怎么强调唱功,也不需要什么名角儿来演绎,让南府自己个已经有些戏曲基础的太监们学这个,刚刚好。 金秀指点了几句,外头带的人就进来了,马太监引导来人朝着金秀磕头请安,金秀请人起来,此人倒是一副读书的样子,只是身上的长衫颇为陈旧,被水洗的青衫都发白了,显然也不是一个非常得志之人,大约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虽然是也稍微打扮了一番,但总是透出一番颓唐之气。 “这位是李鹿远,”马太监介绍到,“祖籍南京,住在京中已经多年了。”有一张名刺,马太监递给了金秀,金秀打开一看,倒也算是不俗,乃是永盛二十年的秀才,只是后头考不上了,屡试不第,这些不重要,最重要的金秀看到了这个李鹿远的优势在于。 他竟然是李渔的孙子。 李渔是圣祖朝最出名的剧作家,创作了无数的戏曲,现在各大戏班演的戏,近代戏,都是李渔创作的居多,洪升的长生殿的确是本朝最为厉害的巨作,和前朝的汤临川之作不相上下,但洪升也就是这么一本巨作而已,论起数量来说,还要算是李渔,量产大,不拖更,不断更,还时不时的能爆发一下。 “哦”金秀挑眉奇道,“笠翁公是你的祖父如此家世渊源,倒是有些好我找你来,倒是也找对了” 李鹿远朝着金秀拱手,“小人不敢当。” 李鹿远的神色不是很好,有些萧索,还有些懒洋洋的,金秀微微皱眉,这个人的精神状态不怎么样,如此的话怎么当差起码金秀没有看出来,李鹿远很想要这个差事。 她皱眉望向马太监,马太监似乎有话说,但当着李鹿远的面,又不能够直接说出来,金秀想了想,于是发问道,“令祖乃是圣祖朝的剧作大家,家世渊源自然是不必说了,你来了,倒是要问你几个事儿。” 今个这算是面试,金秀问了几个有关于作曲的问题,李鹿远都答得颇为流利,金秀自己个也是半桶水,不过听到李鹿远这答的不错,于是倒是也满意,“那么你先住下,”金秀不是那种礼贤下士之人,特别是李鹿远如今还展示不出来什么自己的能力,金秀也懒得废话,“有什么事儿,让马太监吩咐你罢。” 李鹿远拱手离开,马太监送了李鹿远到了临时的住所,报怨不止,“哎哟,我的李大爷你这性子可真够傲的到了宫里头还这副样子,还好福晋性子和蔼,不和你计较,若是换做是旁人架子大的,见到你这样子,直接就把你赶出去了” 李鹿远懒洋洋的,“马公公你急什么呢,这才刚入宫,我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呢你是请我来写戏的,又不是让我来点头哈腰的,只要是我能交了差事儿,其余的事儿,何必多做呢” 马太监一时间被堵住说不出话儿来,李鹿远又问马太监,“这位福晋主子,似乎还很精通戏上的事儿” “自然是懂的,”马太监笑道,“不然的话也不会来管着南府的差事儿,我们大家伙都指望着她带着咱们能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呢,你也警醒着些吧,”马太监提醒李鹿远,“有本事也要露出来,不然的话,这宫里头可不好呆” “我这里头可有些东西,但,”李鹿远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若是没有东西招待着我,我可不能露出来” “银子好说”马太监现在显然是在开空头支票,但他胆子很大,说的这个话脸色一点都没变,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十二福晋早就吩咐“不管什么人,什么东西,只要是咱们南府要的,先骗也要骗回来”,马太监当然要秉持这个原则,所以这会子先把这李鹿远骗回来再说,“只要是你按照着咱们的意思排练出什么新戏来,银子缺不了你的” “有了银子,”李鹿远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有些说不出来的苦涩,“那倒是又可以换酒钱了” “宫里头别喝酒”马太监警告道,“出宫了再喝得了” “知道,知道,绝不贪杯。”马太监离去了,李鹿远从袖子里头掏了一个小酒壶来,打开喝了一小口,神态一下子慵懒了起来,“好酒,好酒啊” 马太监忙回来金秀这复命,金秀不禁皱眉,“这个人是否靠谱” “一定靠谱,”马太监忙说道,“这个人是有些才干的,梨园行当有名气,不过他倒是喜欢别的东西多一些。” “喜欢什么” “说是喜欢烟酒戏三样。” “这简单了,”金秀笑道,“这三样又不算是难事儿,只是西苑这里,其余的事儿好办,这喝酒还是要注意着,别喝醉了可就不好了。” “奴才也是这么说的。” “这一两日叫他来看看,看看我写的这个小戏,如何,”金秀吩咐李太监,“他要怎么改,要怎么修,都由着他,我要看看,他有没有能力办南府的事儿。” “” 七十、东风西风(下) 金秀又吩咐了一些南府其余的差事儿,这时候外头小太监跑过来,告诉了掌事刘太监一个了不得的大事,刘太监自从被金秀解救了出来,心里头实在感激,虽然没有诅咒发誓说要一辈子效忠十二福晋,但内心里头早就打算了如此做,日常迎来送往伺候的金秀十分尽心。这就是展示出能力的好处,金秀自从把刘太监全须全尾的从都虞司那里把人给带回来,一下子就震动了南府所有人,太监们原本还颇为担心,特别是这些管事太监,很是担心派了一个阿哥福晋,到底是能不能为南府做出什么来,如今别的没瞧见,起码瞧见了十二福晋会为了手下人去做什么事儿,并且展露出了自己的能力和权威,就算是内务府大臣抓的人,十二福晋也可以托关系把人给放出来。 这也等于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立威,这个立威不需要金秀来做恶人,高恒充分当了恶人,而且在南府这里,成为了金秀立威的垫脚石。不管是如何,现如今众人都佩服这位十二福晋,虽然不至于说如臂使指,但起码金秀一声令下,没有人在面上敢做什么违抗的事儿。 南府的这些太监再怎么样不成器,那也是住在宫中当差多年的,俗话说秦桧还有仨朋友,何况这些人,所以不管是金秀愿不愿意,他们都会把打听到的消息来告诉金秀。 今日刘太监又得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凑在金秀耳边急忙说了,金秀原本的神色微微一凝,转过头来,问刘太监,“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刚才,养心殿那边下旨了。” 金秀点点头,“倒是来得快只是那差事儿还没有尽数完成,怎么就封赏了” 这个消息很重要,金秀于是起身,不再留在南府这里,而是要抓紧回宫去,她吩咐送自己出门的刘太监,“把这一出小戏给磨好了,要那个李鹿远也出出主意,马太监知道音韵,你们觉得如何好,就马上改了,不必再来问我。” 金秀就着福子的手出门去了,今个小叶子没有来陪金秀,是小魏子跟过来的,两个人跟着金秀出了南府,小魏子人还小,看到西苑这里风景颇好,还撺掇着金秀且到处逛一逛,“福晋不是说出来难得,还不如趁着在西苑逛一逛吗” 这会子金秀没有了心情逛,摇摇头,“罢了,三日之后再来逛罢了,今个还有事儿,咱们赶紧着回去。” 福子看到金秀心情欠佳,也不敢啰嗦什么,只是陪着金秀入了顺贞门,到了阿哥所前,就见到十一阿哥所住的宫苑之外,人头攒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显然六宫是都知道了金秀所知道的那个消息。 金秀这会子也不去凑热闹,径直入了自己的阿哥所,章嬷嬷迎接了上来,神色颇有些气急败坏,“福晋可听说了那边的事儿” “十一阿哥封爵了” 金秀点点头,“我在南府听说了,于是就马上回来,嬷嬷且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拿过来给我瞧过了,再送到十一阿哥那边去。六宫众人都来恭贺,咱们什么礼数都没有,可真是不妥当。” 章嬷嬷颇有些愤愤不平,跟着金秀到了殿内,“就无非是管了几天内务府的差事儿,没有办什么大事儿,怎么就得了一个爵位哪里比得上是咱们爷在南边出生入死,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可偏生还比咱们爷还高出一级咱们爷只是辅国公,十一爷倒是封了镇国公” 章嬷嬷的话有一些问题,不是高出一级,而是高出了两级,辅国公之上还有一个同奉恩辅国公,再往上,才是镇国公,实际上十一阿哥永瑆新得的这个爵位,可是比永基原来的这个高多了,辅国公之上,就是奉恩辅国公,再是奉恩镇国公,再往上,就是贝子、贝勒、郡王、亲王了。 辅国公和镇国公都是一样,超品,穿四团龙补服的,但关键超品之上,还是有区别的,章嬷嬷这样不高兴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她刚才所说的,十二阿哥立的可是军功,“十一阿哥不过是做一些文书上的事儿,写写字儿,竟然比咱们阿哥还要高了” “宗人府的差事儿也是很要紧的,”金秀坐下来喝了口茶,对着章嬷嬷的抱怨充耳不闻,“十一阿哥又是十二爷的兄长,爵位高一些是正常的。” 章嬷嬷还预备絮絮叨叨的抱怨什么,金秀微微皱眉,“好了,嬷嬷,无非是一个爵位罢了,现在十二爷都这么年轻,谁能保证日后就不能再封赏更高的不必计较什么,预备下礼物,拿给我瞧一瞧。” 章嬷嬷见到金秀脸色不怎么好看,于是也没有多啰嗦什么,出来按照金秀的意思准备礼物不提,金秀坐在位置上沉思,不一会,永基从外头回来了,见到金秀如此,不免笑道,“怎么坐着发呆呢” 金秀回过神来,见到永基回来,忙起身,“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十一哥得了爵位,圣旨下来,师傅们就让我们也休息半日,顺便庆贺十一哥,”永基的脸上倒是看不见一些失落愤怒的意思,而是笑吟吟的,“只是十一哥今个还没瞧见,估摸着还在宗人府那边呢。” “爷似乎心情不错”金秀笑道,“章嬷嬷适才还抱怨呢,说十一爷封爵,一下子就越过你这了” “这有什么呢”小巧端了茶上来,永基喝了一口,笑道,“兄弟几个里头,除却那些过继出去到旁支当王爷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有辅国公的爵位在身上,我可真是有些不适应,多少人的眼珠子都盯着我呢如今十一哥也有了,还比我高一些,我这心里头才放心了些。” 金秀微微一笑,永基的心情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枪打出头鸟,之前皇贵妃之所以一再针对自己,除却金秀之前就得罪了她之外,很大的一个因素,就是因为永基不得圣眷,但还是诸位阿哥之中第一位封爵,这是很大的荣耀,也是因为这个荣耀,所以自己个成为了皇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永基觉得轻松了许多,他也问金秀,“你怎么也瞧不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十一阿哥封爵,我高兴都来不及呢,”金秀微微一笑,颇为神秘,语气带着一种预知的魅惑感,“他可是风头正劲的时候,有差事儿,有爵位。” “那又如何” “那么咱们爷就松快一些了,”金秀笑道,“您刚才不是说了放心才好,若是有人得了眼红病,要对付人,那咱们也轮不到别人对付了。” 永基如今一直在尚书房读书,他倒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可以一直读书下去,之前他想着要出宫,是因为自己个孤独无人可帮衬,“如今有你陪着我,住在宫里头一直读书倒也成”永基对着金秀笑道,“我这里读书无妨,你那边的差事儿能办好吗若是办的太出众了,只怕也是惹眼” “南府只是唱戏的地方,算得了什么呢”金秀故意这样说道,“不是办正事儿的地方,而且我也不是爷们,做一些差事儿没人管着我的,我知道爷的意思,无非是怕皇贵妃要盯着我罢了,如今可不怕了,”说到这里,隔壁十一阿哥的阿哥所之中传来了阵阵笑声,“有更重要的人会被盯着的。” 十一阿哥果然是声势了得,春衫风波才刚刚落下,皇帝就下旨,让宗人府叙功,又让内务府预备仪式要给永瑆封爵,又赐给了好些珍贵之物给永瑆,宫里头热闹了好一阵子,大家伙也纷纷来恭喜,偶尔还有些闲言碎语,“十二阿哥去了南边不假,可到底不是当主帅的,也没有上阵亲自杀过敌,可十一阿哥不一样了,宗人府的这个差事儿办的漂亮,万岁爷都高兴呢” 这样的闲话,永基是听不见的,小叶子偶尔听到了,有些不忿,不好和永基说,只是来告诉金秀在小叶子的潜意识里,觉得金秀才是那个能解决问题的人,金秀起初听到微微一愣,但随即大喜,“这个道理很对啊” “怎么对呢旁人不知道,”小叶子一听到这话就不干了,一下子跳了起来,“福晋还不知道呢阿哥在南边多辛苦,怎么在这些人嘴里头,倒是轻飘飘的,一点大功劳都没有了” “这些人决定不了功劳有没有,或者是大不大,但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咱们,”金秀笑道,“他们说的很对,咱们十二爷是功劳远远不及十一阿哥的,咱们不仅是不能够反驳什么,还要继续把这个话儿传出去” “福晋这是要做什么呢”小叶子迷惑的摸了摸脑袋,“怎么还说咱们爷的不好呢” “这样的话,才会没有人注意着咱们,咱们才好慢慢的做事,”金秀也不烦躁,对着小叶子耐心的解释道,“十二爷如今在尚书房读书,一切都要低调,不要引人瞩目才好,十一阿哥这样风头正劲,最是让人注意了,十二爷才好认认真真读读书,这些奴才们嘴里头的话,让他们都说十一阿哥好得了,又没有什么损失。而且我在南府的差事儿,接下去是最要紧的,不能够有任何闪失,若是别人都注意着我,这可是不好,所以你出去还要把这些话反复说,反复流传出去,让大家伙都这么认为。” “明白了吗” 小叶子还是不太明白,但是他有一点好,那就是十分认真听金秀的吩咐,“奴才知道了。” “叫你去找侯胖子那里,找的人,可找到了吗”金秀又问,“别给我耽误了。” “耽误不了,侯七爷那边什么消息都传递出去了,只要是有这个人,都能寻摸来,”小叶子拍胸脯保证道,“务必能找到” “这就成了,”金秀笑道,“可不能够耽误了,再好的戏本子,没有名角儿来演,都是不成的” 皇帝下旨敕封永瑆为镇国公,并且赐给银钱若干,又命御膳房整治酒席两桌,让永瑆邀请诸位皇子阿哥一起过来庆贺,这又是额外的恩宠了,要知道之前永基封爵,也只是下旨罢了,并没有其余的花头,这一下,又是六宫都艳羡不已。 永基和金秀自然也在受邀请之列,皇帝高兴,自然众人都要奉承,所以这一日先是命章嬷嬷送了礼物去,到了晚间,莲叶又特意来请,“十一爷那边已经预备妥当了,就等着阿哥和福晋过去呢。” 金秀预备着出门,但这会子小叶子又来通传,说是南府刘太监来了,又有事儿禀告,金秀于是请永基先过去,“我这边听了事儿,即刻就过来,不会耽误时候。” 永基笑道,“什么事儿都要先用饭再说,十一哥等着咱们呢,今个万一他一高兴,再写什么帖子送人,你若是晚到了,可就是抢不来了。” 刘太监进来先是磕头,又说了一件坏事儿,“外头的戏班子,但凡是叫的上名号的,都不应承南府的差事儿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金秀奇道,“不是叫你答应下来吗外头唱堂会是多少银子,咱们也给多少银子,只不过是稍微晚些时候给罢了哪里都是赚银子,怎么宫里头南府这不赚钱” “有人打了招呼,”刘太监犹豫的说道,“奴才也只是听说,说有人打了招呼,南府这边不许任何戏班子伺候着。或许是有些不出名的愿意来,可那样的草台班子,又怎么能办咱们的这个差事儿又怎么能在御前献艺呢” “有人打了招呼”金秀慢慢起身,“谁这样的大胆,御前献艺的事儿都敢拦着” “听说是高大人府上的人传出来的消息” 金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高恒好的很”她冷漠一笑,“我还没跟他去计较什么,他倒是来找死了” 。 七十、东风西风(完) 问及消息来源,刘太监就不怎么确定了,只能是回道“听说是高大人府上传出来的消息”刘太监怕金秀误会,又马上解释,“奴才也只是听说,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有这么一回事儿,只是马太监还有牛太监出去联络了好些戏班子的角儿,一听到是南府这里要应承一概都推了,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只是找一些旁的借口不来罢了,现如今直接就说不来了,还要请我们恕罪,什么还要在京中混口饭云云,求我们放过之类的话儿。” “高恒”金秀听到这里,不由得冷漠一笑,“他来找死了。” 刘太监有些吃惊,又解释了一句,“奴才也没有得到确信的消息,是不是高大人府中传出来的。” “这就不必再确认了,”金秀微微摇头,“只有他才会做这个事儿,不然的话,谁在外头会特意的针对南府呢要外头这些角儿都不入宫嘿嘿,这一招釜底抽薪玩的漂亮啊,内务府哪里不给我拨银子,在外头还拦住了角儿入宫,这样内外夹击一起来,我还真的没有办法了”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小说a, 换源神器 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如此可怎么办才好”刘太监急的直搓手,“奴才打听到了这个消息,慌得和什么一样了,靠着南府的这些奴才们,当一当龙套倒也罢了,可想着他们挑大梁,那是决计不成的” 金秀的意思,也就是以外头的名角入宫排练顺带着把宫里头这些原本学戏的太监们给练出来,这样的话,先跑龙套开始,以后慢慢的上手,可如今外头的角儿都不愿意入宫了本来是一些名角不愿来,可现在四九城的戏班子,竟然都不愿意来了,这接下去怎么办才好也难怪刘太监着急起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的就是这样子的事儿 而金秀不免啧啧称奇,这位高恒,虽然看着都在内务府当差,没有历练过外头的宦海沉浮,可这手段,还真是毒辣的很,没有钱又没有人,南府的差事办得好才真是见鬼了,却不知道是高恒和三和有没有爆发过冲突,若是爆发过冲突,在三和那样的老狐狸面前,高恒是肯定讨不来什么好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自然高恒还是要秉持皇贵妃的命令,继续要对金秀施压,实际上之前金秀要预备入宫选秀的时候,高恒也算是“帮衬”过自己,当然,那时候金秀还不想入宫,但高恒已经是秉持了皇贵妃之命,要暗算金秀让她入宫。 而现在这个事儿一发生,三和那边高恒对付不了,不管怎么样,三和也是内务府大臣,年岁还大一些,高恒不能在他那里太过无礼,但在金秀这里,高恒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了,在内务府里,不拨款,在外头,还散布这样的谣言,内外夹击,金秀这里,就太难受了。 这样的流言,压根就不知道从何传起来的,就算是有人较真,想着去问高家有没有如此做,竟然敢欺压南府但高家的人只要是脑子不秀逗了,自然是不会承认,谣言什么时候都能当真了这个手段挺毒辣的,而一般的戏班子,听到有中堂大人发话,自然是敬小慎微,不会再踏足西苑,天下那么多银子可转,何必冒险赚南府的这个钱呢而且南府还给不了多少银子,不值当,不值当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影,“高恒这个人,真的以为内务府可以一手遮天” “福晋,您看,接下去咱们怎么办” “不必担心,”金秀摆摆手,“还好李鹿远已经来了西苑,既然来了,就轻易不要放出去了,”起初还想着要再考察考察李鹿远,安排一点试用期,再决定是否要这个人,可如今高恒摆出这样的架势来,那么什么歪瓜裂枣都没法子,留下来再说了,“其余的事儿,不必担心,我会处置好的。” 现在和内务府的会计司算是正式的撕破脸了,压根就不可能有什么银子从他那边可以拿来,所以既然是是撕破脸,那么也无需去内务府做什么交际打点好关系了,金秀吩咐刘太监,“除却必要之事,任何人都不能够随意出入南府更不能够来紫禁城,除了你可以来禀告,其余的人都不必来了,免得又和上次一样,被人抓了马脚又要处置。” “是。” 刘太监退下了,金秀坐着微微想了想,但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别的来,这边福子又来催促,“福晋,十一福晋那边来请了。” 想不出来办法,索性就不想了,金秀出了门,朝着东边走来,到了十一阿哥永瑆的宫中,见到这里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两家住在隔壁,彼此的宫女太监都认得到,可今日之中有一些宫女太监,赫然是从未见过的,莲叶迎接了上来,和金秀说道“四爷和六爷也来了” 这个称呼让金秀一时半会有些摸不著头脑,宫中怎么还有什么四爷和六爷现在皇帝的儿子之中,最大的不就是八阿哥永璇吗又哪里来的四爷六爷呢 见到金秀有些疑惑,莲叶连忙解释“是履郡王和慎贝勒。” 金秀这才恍然大悟,的确是皇帝的第四子和第六子,只是已经过继出去给别的人当儿子,故此不在宫中,素日合宫夜宴也是从不出现,金秀也从未听说过,没想到这一次皇帝赐宴给永瑆,竟然是把这两位都邀请入宫来了。 这应该是皇帝的意思,不然的话永瑆还不敢做这样出格的事情。 金秀从中庭步入正殿,富察氏迎接出来,不管是她和永瑆关系如何不好,丈夫有这样大的荣耀,富察氏自然也高兴,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来的正好,几位福晋都到了,正在里头说话呢。” 今个人不算少,于是就分成了两拨待茶,阿哥们都在东暖阁,福晋们都在西暖阁待着,一起坐着说说话,再到偏殿去用膳。富察氏拉着金秀的手到了西暖阁,“哎哟,十二福晋,你可是来的晚了” 七十、东风西风(续) 人未见,先听笑声到了,西暖阁之中坐着三位贵妇模样之人,正在喝茶说话,对着金秀说笑发话的赫然是八福晋尹氏,“我们都吃了半碗茶了,你怎么才来要知道你和老十二,可是挨着十二福晋住着的,怎么反而比我们是晚了些呢” 金秀入内,先是朝着三人行福礼请安问好,几个人也回礼如仪,八福晋拉住了金秀,“我可是知道了如今咱们十二福晋呀,”八福晋尹氏朝着其余二人笑道,“是管着内务府衙门的事儿了,不比咱们得空自由自在的,如今呀,”尹氏转过头来看着金秀,“是大忙人了,事儿多” 金秀微微一笑,“八嫂说笑了。”她也不解释什么,只是请罪,“说起来,的确是我怠慢了。” 富察氏摇头示意无妨,八福晋笑道,“得了,主人翁都不见怪,我再啰嗦什么,就不应该了,你还是第一次见四嫂和六嫂吧” 推荐一个a,神似旧版追书神器复活了,可换源书籍全的换源神器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刚才因为要和金秀见礼,这会子站了起来,四福晋和六福晋看上去还颇为年轻,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只是四福晋身材矮一些,圆圆脸,六福晋瘦一些,身材也高挑一些,下巴有一颗胭脂痣,看上去颇为秀美。 这倒是福晋们之间第一次难得的聚会,素日里头就是金秀和富察氏会在一起参加活动多些,八福晋偶尔会来,但都是白天里头礼仪式活动,至于四福晋和六福晋,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过这也是寻常的,因为毕竟是过继出去了,等于不是自家人。 四福晋拉着手看了看金秀,点点头,“是个好人物咱们十二阿哥有福气了,”四福晋看着脸团团? 说话也温柔极了? 但她这个温柔和富察氏不一样? 温柔又大方,“听说还管着南府的差事儿这可是真好,真好”四福晋朝着八福晋尹氏笑道,“八弟妹如今都没有差事儿吧倒是被妹妹给超了去了” 得? 看来这一位也不是什么便宜的主儿? 温柔也只是一个掩饰色? 尹氏微微一笑? 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是了,四嫂说的极是,咱们这几位妯娌里头? 老十二的才干是最出众的,我是一万个比不上的。” 这话说出来? 四福晋微微一笑,六福晋倒是皱眉? 看了金秀一眼,又看了八福晋尹氏一眼,“咱们可是托福了,”六福晋淡淡说道,“四嫂,常年不得入宫,今个托了十一福晋的福气,还能在宫里头用膳呢。” “是了,是了,”四福晋笑道,“今个是大喜事原本是十二阿哥有了爵位,如今十一阿哥也有了,真是好极了。” “四嫂说的极是,”八福晋抿嘴笑道,“说起来,我家那位爷,都不想当差办事儿,说前头有哥哥们要不是郡王,要不就是贝勒,下头的几个弟弟又是有出息的很,什么爵位都不求了,就每日能够写写字作作画喝喝酒得了。” 六福晋眉心一动,“这倒是不必如此谦逊了,如今老十一都有了爵位,接下去八弟也不会没有的。” “再有也不是该等着了,我们家爷说了,”八福晋也不胆怯,“如今他虽然是长兄,可到底文不成武不就的,不敢有什么奢望,就想着什么时候能为万岁爷分忧一些就够了。” 这话说出来,一时间四福晋和六福晋的脸上就不太好看,六福晋微微一嗤,靠着富察氏坐了下来,两个人似乎还颇为亲热;四福晋看着圆脸柔和,可眼神却不是那么的和善,不过这时候却也不好发作什么,只是瞪了尹氏一眼,没有再说话了,金秀见到这样场景,心里头不由得暗暗惊叹,女人就是女人,只要一凑在一块,就能明争暗斗出一场大戏来。 六福晋不理会八福晋尹氏,对着富察氏笑道,“咱们好些日子没见了,以前在家里倒是偶尔得见,可你入宫后,倒是不方便了。” 富察氏点点头,“是了,我也是没想到住在宫里头,原本是想着若是住在外头,也就和姐姐能时常来往了。” 金秀有些不明白两个人的关系,尹氏在一侧解释道,“十二福晋不知道了吧咱们这位六嫂,也是出自富察家呢,和十二福晋在娘家,就是姐妹。” 这还真不知道,原来六福晋也是出自于富察家。 四福晋闭目养神,六福晋和富察氏在说话,八福晋就没地方去了,只能是和金秀说话,“妹妹可真是厉害,”八福晋虽然住在宫外,可消息却是非常灵通,“被高大人抓进去的太监,都能放出来。高大人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之前也有个衙门的首领太监,不过是话里头不太恭敬些,就被打了板子,撸了首领的位置下去当普通的差事儿了” 这话说的还挺让人感兴趣的,四福晋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六福晋也看了过来,“高大人的确是厉害的很,昔日我和四爷住在宫里头的时候,也是和他多打交道,当年慧贤皇贵妃还在呢,那时候性子要强些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是这个性子呢” “哎呀,”八福晋尹氏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什么人是什么性子,这天生就定下来的,当年他可还不是内务府大臣呢,如今当了中堂大人,自然更是要讲究威严气度了” “这可不能是我的功劳,”金秀原本是不愿意说这个,但见到众人都颇有兴趣,于是微笑说道,“无非是花了一些银子,请旁人出面来救那个太监了。” “知道,是三和中堂,是不是”尹氏笑道,“这一位是出了名要钱不要面子的。” “我原意想想也不必为了那个太监想着要做什么,只是我刚刚领了南府的差事儿,这一下子首领太监就被抓走了,可真不像样子” “这话倒是不错,”六福晋朝着金秀点点头,笑道,“你倒是护得住手下的人,该是这样。” 七十一、新的人物(上) “什么该是这样呢,六嫂太夸奖我了,”金秀笑道,“不过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罢了为了这手下的奴才,倒是得罪了高大人,我去南薰殿求情,什么好脸色没有,还说叫我老实本分一些,别到处晃荡。” “这话可不是他该说的”六福晋富察氏奇道,“无论如何,咱们到底是主子。” “谁说不是呢”高恒既然得罪了自己,那么说不得也要在各方面诋毁自己的敌人,所以金秀自然不会帮着高恒掩饰什么,“可是人家在这个位置上,管着内务府,人家不认我这个主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四福晋没有继续说话了,依旧是闭目养神去,六福晋倒是有些来了兴趣,和金秀说了几句话,暖阁原本就是小小巧巧的,供人私密的谈话,故此众人坐的很近,金秀看的清楚众人的神色,和十二福晋富察氏不同,这位六福晋富察氏倒是有些利索爽脆的样子,言谈举止很是不错,八福晋尹氏也是很干练的样子,但是两人不太一样,许是因为住在宫外,而且如今早早是贝勒府的当家福晋,言谈举止中,多得是干练,说话也颇为直接,不比尹氏话里头颇多其余的意思,“我这个妹妹,”六福晋将手摆在放在十二福晋的肩上,对着金秀点头道,“性子太绵软了些,宫里头的日子,我也待过,靠着与世无争是不成的,听说你素日里头多多帮衬,我还要谢你。” 这话倒是又让四福晋有兴趣了,在她看来,富察家的人,怎么可能会需要一个寻常普通人家出来的福晋帮衬这话说不通啊? 她的眼神有些迷惑? 八福晋忙说道? “四嫂可别不信,这位弟妹呀,可是很得万岁爷喜欢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了,金秀忙起身摆手,“八嫂说笑了,并没有这样的事儿,”她又朝着六福晋说道,“都在宫里头,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 就好像是十一阿哥和我们家十二爷,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都在宫中住着,自然是要相互帮衬四爷和六爷都在宫外住着? 素日里头走动不方便? 若是方便的话,以后还是要请多多联系? 多多走动才好。” “你这个道理说的极是,”四福晋威严的点点头,“只是我们这住在宫外的,都已经过继出去了,”她语气幽微,又带着一丝惆怅之意,“多走动倒是无妨,但你若是想着叫我们怎么衬你,只怕是不能够了。” 金秀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外头莲叶进来请了,“御膳房的酒席已经预备妥当,可以开席了。” 于是众人出了这处暖阁,先到了偏殿,十一福晋和永瑆素日用膳,只在东侧殿,但今个要招待人,皇帝又赐了两桌酒席,这里算起来就有五对夫妻,十个人,自然是坐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另外开了一处偏殿来,以供用膳。 到了此处,已经摆了两张黄花梨木的圆桌子,六福晋到处看了看四下落白一片,也没有什么装饰之物,摇摇头,“我瞧着你这里真是不像样,怎么简朴到了这样的地步,适才暖阁里头也是如此,内务府到底是怎么当差的,怎么一应该有的陈设物件都没有了万万不该是如此的,真是没规矩。” 十一福晋忙拦住了,“却不是内务府的事儿,”她捏了捏六福晋的手心,“今个咱们只吃饭就完了。” 六福晋于是也就没说话,几个人略微等了等,正殿之中传来了一阵得意的笑声,十一阿哥永瑆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正蟒方补服,身上的蛟龙四爪,前头的补服是方形的,和超品的贝子之上的,以作区别,除却十一阿哥之外,其余的几个人均穿着家常衣裳,永基穿了一件玄青色的长袍,永璇穿着万字不到头的暗紫色长袍,其余两位四阿哥和六阿哥也是穿着普通,偏生就是永瑆穿着如此正式,又是一马当先的走来,倒是映衬着其余阿哥都似随从一般了。 到了这里,永瑆忙拱手,又打千请安在这些礼仪上,永瑆是不会出错的,“今个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四嫂、六嫂、八嫂还有十二弟妹都来了,可真是给我面子” 众女回礼,八福晋尹氏笑道,“既然是万岁爷下旨,我们自然是要来恭贺你的,只是我们这匆匆忙忙的来,一时之间却是没有怎么准备贺礼,十一弟可是别见怪,等会把万岁爷赏的好菜都扣下来不让我们用,这可就不好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很是如此,咱们今个也不必送什么好的,”四福晋威严的说道,“若是十一弟怠慢了,明个的贺礼,却也要再想想了。” 永瑆忙作揖讨饶,“没有这个道理,四嫂打趣了,弟弟怎么敢呢四哥”永瑆对着边上一个中年男子笑道,“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此人就是履郡王永珹,永盛二十八年十一月,奉旨出继和硕履懿亲王允裪后,降袭履郡王,如今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但不知道为何,金秀瞧着永珹神色有些憔悴,鬓边也有一些头发已然花白,露出雪花点点,听到永瑆这话,微微一笑,摸了摸嘴边的短须,“你四嫂最是疼你,怎么会怠慢呢且放心吧。” 金秀和富察氏都没有见过永珹和永瑢,今个也是第一次见面,故此特意上前又拜见了一下,永珹看着憔悴,但还颇具威严,适才只是说了几句话,永瑆就没有再嬉皮笑脸的,而慎贝勒永瑢容长脸蛋,斯斯文文的,颇有书卷气,“住在宫外,倒是不得见,”永瑢挥着扇子,“今日得见两位福晋,真是福气不浅。我这里没有什么可送的,”永瑢对着永瑆笑道,“前些日子得了一副好画,乃是石涛的美人图,刚好送进来,给十一弟赏玩。” “太过客气了,”永瑆笑道,“都请入住,我也赶紧着换了这身衣裳才好。” 七十一、新的人物(中) “真是皇恩浩荡”永瑆一脸的骄傲和自豪,他挺起了胸膛,胸前的那蟒纹补服分外耀眼,“得了这样的爵位,皇阿玛还赐下了酒席,让诸位哥哥们入宫和我一起热闹,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就想着如何当好差事儿,一心一意的为皇阿玛分忧是了”说完了这话,永瑆朝着几位阿哥拱手,出门换衣服去了。 众人听到这话,神色各异,八阿哥微微一笑,却也不说什么,只是和其余的几位阿哥说话,永基看到金秀,走了过来,问“南府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八福晋的耳朵顿时就竖了起来,预备着听金秀要说什么,金秀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说什么不好的话儿的,“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金秀笑道,“老刘小题大做,被高大人抓进去过一次,如今是越发胆小了,什么事儿都不敢做主,巴巴的都要来问我。我预备着不管,可偏生人家就要事事请示,真是烦得很。” “你这话可真是叫人羡慕了,”八福晋叹气道,“我们这些住在宫外的,除却自己府里头的事儿,外头什么事儿都管不到,倒是你和十一福晋,住在宫里头,一个得了差事儿,一个还分派了衙门,真是叫我们羡慕的很,倒不是羡慕旁的,能够有这么人前后奉承着,请示着,弟妹也不要说嫂嫂是庸俗之人,”八福晋自嘲的笑了笑,“咱们这些妇道人家,不就是看着这些脸面上的事儿吗” “这话可就不对了,”金秀抱怨的说道,“旁人不知道? 您还不知道吗这事儿是有人想着害我呢? 您且瞧瞧? 十一福晋的春衫差事儿,闹腾了多久才这好不容易交了差,我南府那边,才到任一两日? 管事太监就马上被抓走了? 可见有差事儿,真是不好开交呢? 我们爷时常都抱怨,说有了差事儿,宫里头的家务事儿都顾不得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十二弟还抱怨呢”四福晋笑道? “是在尚书房读书絮了吗”永基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说金秀胡说,这时候该是十一福晋富察氏来招待众人,但十一福晋显然还差一些火候? 于是六福晋就招待众人? “咱们且坐下来吧。” 此处摆放了两张桌子,五位福晋一起坐在了靠北一些的桌子,四福晋面南而坐? 八福晋和六福晋打横,不过六福晋让十一福晋坐在四福晋的边上,“今个你是主人,不该坐在下首,你坐我这就是了。” 八福晋位置不动,只是六福晋和金秀一起坐在了下首,虽然是圆桌,,八阿哥永璇瞧见这边如此,笑道,“咱们今日也该让十一弟坐在上首才成。” 四阿哥履郡王永珹点点头,“说的极是。” 于是四个人按照辈分轮流坐了下来,倒是将上首留给了永瑆,不一会永瑆抬头进来,见到众人都坐定,留了上座给自己,嘴里说着不敢,到底也是坐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广个告, 换源神器 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 人已经到齐,于是御膳房的太监们依次提着食盒进来,将一碗碗菜端了上来,果然是皇帝御赐的酒席,菜式分外精致,看上去色泽鲜艳,香味扑鼻,最难得的还是热气腾腾,刚出锅没多久,在宫里头住久了,金秀知道,最难得的还是这一口热菜,御膳房做好了饭菜送出来到各宫处,若是晚一些送晚一些到的话,饭菜就不够热乎了,菜也就罢了,稍微冷一些却也无妨,可那些羹汤饽饽米面之类的,若是凉了,在冬天里头,可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儿。 今个赐宴,乃是皇帝下旨的,所以御膳房自然也要小心伺候着,把这里的事儿,差不多要优先办了才好,带头的人,赫然也是金秀认识的,是之前来过阿哥所请安的张太监,这个人有些反复无常,之前得了金秀的赏赐,对着十二阿哥的阿哥所颇多伺候,但后头因为皇贵妃的架势摆出来,他就不怎么敢应承金秀的差事儿了,不过这也无妨,金秀很是清楚这些都是墙头草,风吹哪边倒哪边。 张太监指挥着众人上了菜,又打了千,“御膳房恭贺十一阿哥封爵,献上酒席两桌,恭祝十一阿哥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冷菜四样,豌豆瓣,麻油马兰头拌金钩,卤鹿筋,如意双拼;锅子两个,火腿煨鸭子,酸菜白肉丸子,热菜是清蒸鲈鱼,百合烧羊蹄,小炒鹿肉,烩南北,豆干炒水芹,饽饽是紫米糕还有鸡油栗子粉糕,酒是十五年陈的惠泉春;另外,还预备下了红枣燕窝汤两品,是御膳房的奴才们孝敬十一阿哥的,预备着福晋主子们或许不喝酒,喝点燕窝汤也是好的。” 永瑆红光满脸,点点头,“倒是劳烦你了” “哎哟,今个这菜,可真不少,”四福晋觉罗氏笑道,“咱们素日里头,”她转过头对着十一福晋富察氏笑道,“可没有这么多菜。” “是呢,”富察氏点点头,“素日里头是极少如此的。”这两边的人还在说话,只是见到那个张太监还不肯走,金秀一下子就看穿了张太监是什么心思,对着富察氏笑道,“今个是好日子,十一嫂嫂,既然是人家这样的孝敬,您也别小气了,该给赏呀” 十一福晋恍然大悟,“我倒是忘了这个事儿,”她忙示意莲叶,莲叶脸露难色,朝着富察氏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个身上并没有银子,六福晋见到如此不免微微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金秀是会提出问题的人,但是她也是解决问题的人,她朝着福子一看,福子忙上前,递给了张太监一块碎银子,“十一福晋请你喝茶。” 张太监赖着不走,就是为了这个事儿,这时候见到目的达成,忙不迭的又请安问好再三谢恩之后才退了出去。 永瑆没有理会,在他观念里,就不可能有打赏这个事儿,其余的人倒也罢了,倒是永瑢看在了眼里,深深的望了十二福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