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缠身》 分卷阅读1 ☆、第1章 CHAPTER.1 “明天下午三点一刻,你从第三大道拐进第五大街。有一辆货运卡车会撞上一侧护栏,距离你三米。你被一架没有捆好的钢琴砸断肩膀,没有当场死亡。”沈晾的面无表情地将他口中吐出的话一字一句写在纸张上,透过一个铁栅栏交给对面的男人,“但是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在医院里身亡。” 男人神色复杂而将信将疑地看着手里的纸条,再看了一眼沈晾。 “如果我……不在那个点去——” “那是第二阶的预测了,张先生。无论如何,它都会发生。你最好在这一个月内都保护好自己的肩膀。”沈晾一直睁大的双眼猛地闭上,他用力地甩了一下头,再度睁开双眼时,他顺手戴上了一幅眼镜,借以掩盖自己眼白里遍布的血丝。 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沈晾已经站了起来:“我得走了。张先生。这一次的价格我会发短信给您,在十五个工作日内汇款到我的帐上。” 沈晾从后门离开那个房间时,因为外面刺眼的阳光眯起了双眼。他的头还有些晕眩,但是他加快了脚步,钻进了一旁的小车里。车里开着空调,一个青年问他:“你怎么样?” “我很久没干这件事了。有点不习惯。”沈晾轻轻按压着自己的眼球,将眼镜摘了下来。 “……你要是缺钱,真的可以找我借。”旁辉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沈晾接了过来,柠开盖子喝了几口。 “没事。我不习惯欠钱。” 旁辉启动车子,又多看了他几眼,说:“其实我不太懂怎么会有人花钱买自己的厄运看。如果你看到的是好运,我觉得你大概能暴富。” “我也希望我看到的都是好运。”沈晾的脸色有些白,又喝了一口水,“总有那么一些人的。好的事发生在谁身上都没有关系,坏事一旦发生,可能对一个人来说就是悲剧。” 旁辉一边开车一边说:“他们不会觉得你是乌鸦嘴……很灵验的那种?” “那就是为什么我洗手不干了那么多年的原因。”沈晾并不想要谈这个问题。他系好安全带,把水瓶放在自己的腿上。旁辉看了他两眼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要。但是现在不行。我还得回去收拾房子。” “我帮你收拾……你什么时候能定下来?”旁辉说,“每年都搬一次家,你不累我都累了。”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什么时候离开我身边,我大概就会找个地方定居下来。” 旁辉也沉默了,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也更想我是你朋友,不是监视人。” 沈晾和旁辉都没有说话。黑车开到郊区之前,沈晾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让他翻译一个文献。资料已经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客户比较急,明晚能搞定吗?” “没问题。”沈晾揉了揉睛明穴回话。 旁辉小声说:“你不行的。你还要收拾屋子。” 沈晾挂了电话,说:“我缺钱。东西可以后天收拾。” 旁辉只好投降。 沈晾回到新家之后没有来得及去整理一切,先拿出了自己的电脑。网还没有通,他只好离开房子到靠近市区的一个咖啡店蹭网。旁辉把他送到之后又回来,看着满屋子的凌乱头痛地叹了口气。 沈晾这一次还是买了一个二手房。一百平米,对一个单身男人来说这个空间已经绰绰有余了,但是对沈晾和旁辉来说还不太够。沈晾现在的工作是翻译,需要很多资料,而且他还有好几本很厚的日记和记录本。旁辉和他住在一起。 旁辉知道,沈晾每天都记日记,而他的记录本则用来记录那些他曾经见过的“客户”。 沈晾很特殊。他能看到一个人身上即将发生的大事,但只有坏的,而不是好的。他曾经因为这个惹了很多麻烦。旁辉找到他的时候,他蹲在监狱里,几乎被当作了谋杀犯。旁辉在跟着他的七年里,翻看了他的很多旧案,也从沈晾口中知道,他的“预兆”从来没有失误过。 沈晾出狱的前三年,将他从前所有遇到过的“客户”都记录了下来。他的记录本有十一个,旁辉每次帮他搬家,都有机会看一眼那些记录本。它们装在一个很大的箱子里,箱子上有锁。 旁辉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拿着沈晾的钥匙串,钥匙串上就有那个箱子的开锁钥匙。 过去的一年,沈晾几乎没有接任何一个客户。但旁辉知道沈晾会怎么记那些人。 照片、姓名、职业、出生年月。咨询发生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沈晾能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仿佛那一段时间的他不是一个“人”。 旁辉打开箱子,随手拿出了一本记录本。 “二零零七年三月九号。王可静,记者,1982年5月12日生。 ‘……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我这两天心情非常差,我妈住院了,我三天没有睡好觉,我只想来看看……其实我挺怕的……’ ‘一个星期前?我已经忘了,哦,对了,周三的时候我报道过一起跳楼自杀案,领导给了我发了奖金……’ ‘是同事送我过来的。我男朋友在外地出差……他很关心我……’ …… 二零零七年三月二十号十五点,我在前往医院的路上走进书店,没有上通往医院的天桥,走进了电梯。我从电梯口出来走上天台,从栏杆缝隙里挤出去,折断了鼻梁。然后我从天台坠落,当场死亡。” 无论旁辉看多少次,都会被那个第一人称吓得毛骨耸然,沈晾的所有记录里,他的预测都是第一人称,仿佛那个遭受厄运的人是他。紧接着那之后,就是一段当天的新闻报道。 是剪报贴上去的,一张非常大的照片铺盖在版面上。死去的女人和大滩的血迹,还有一辆救护车。 “昨日下午三点整,新华书店北侧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一名25的年轻女性坠楼身亡……” 如果沈晾的预测只是基于对现实情况的推测分析,他不应当能够那么清晰地指出时间。王可静的确有跳楼自杀的倾向,但是对于沈晾来说,他最多只能知道她的精神不太稳定。 沈晾被起诉用催眠术控制被害人在一定的时间投向死亡。但是据旁辉所知,仍有一些要遭受死亡的人死亡那一刻发生的时间和他所预测的并不一致。他所预测的非必死命运的人里面,有许多因为他的预测免于受到重大伤害。但是他们都没有在沈晾受到审理的时候站 分卷阅读2 出来。 如果没有旁辉,沈晾会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 沈晾深夜十二点还没有回到房子里。旁辉开车从咖啡馆里把他接了回来,强迫他睡觉,然而半夜起来依旧看到他的房间里亮着手电筒的光茫。房子还没有通电,旁辉估计那是一篇很难搞定的文献。 第二天旁辉起来的时候,沈晾还在看,双眼通红。旁辉说:“还有多少?” 沈晾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累的话,就跟我说,你不要钱,帮你点忙总是可以的。” “你不懂拉丁文。” “我可以找懂的人。” 沈晾没有再反对。旁辉知道他算是答应了,于是拎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在说的时候,他一直注意观察着沈晾。沈晾坐在桌边继续看文献,手不时揉一揉僵硬的左肩。旁辉的手搭了上去,沈晾似乎被猛地吓了一跳。旁辉挂了电话,说:“别老是坐着一个姿势,小心肩周炎。” 沈晾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又揉了揉。 旁辉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帮他按了几把。 “你手艺挺好的。” “部队里的时候队友有个跌打损伤的,都找我按。” 沈晾顿了一顿,没有再说话。 旁辉是部队里的人,这他早就知道。从他被监视那天起他就知道了。据旁辉说,沈晾这样的人,他们一年都会发现几个,要是对社会有害,就立刻绳之以法,要是对社会无害,就监视起来。沈晾就属于后者。本来他应该是前者,但是旁辉救了他一命,这个军人也从暗中的监视跟踪,转为了明着的看管。 在这七年里,他们从互相警惕的敌人变成了朋友。 旁辉会翻译的朋友就在附近,半个小时后就到了,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旁辉正在做午饭,沈晾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是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很瘦,但是精壮,比旁辉还要瘦一点儿。他的眼神锐利得像是沈晾第一次见到的旁辉。 旁辉从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来,说:“飞啊,你来啦。” 那个男人眼里的锐利立刻消退了一些。他对旁辉露出个有些诧异的微笑说:“辉哥,你都学会做饭了!” 旁辉说:“呸,你辉哥什么不会?快进来吧。哎,换鞋!哥我昨天才擦了地板。” 沈晾让给他一双拖鞋,杨平飞走进来,多看了他两眼。沈晾说:“我叫沈晾。” “杨平飞。” 两人点头算是互相认识了。杨平飞立刻走进了厨房。“听你说要翻译一篇拉丁文?” “是啊,当年数你文凭最高,还以为没什么用,没想到现在你小子凭你那点文绉绉的本事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杨平飞看了一眼外面,见沈晾已经走进房间了,于是压低声音说:“这就是你那个任务人?” 旁辉顿了顿,说:“是啊。” “你还帮他翻译做饭?” “我们是朋友。”旁辉说,“这个人吧,有点儿特殊,不是那种害人的怪胎。我跟他一起七年,只见人迫害他,没见他害过人。” 杨平飞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还要继续跟着他?” “上头不让我撤退啊,我在这儿对他也是个压力,这人每年都得搬一次家,要是不搬家,他不安定。” “……精神疾病?” “有点儿。我最近觉得他那点能力说不定也是一种精神疾病。” “怎么说?” 旁辉看了一眼门外,将厨房的门合上了一点儿,说:“他早些年在大学里学的法医,实习期跟警方做过不少案子,在犯罪心理评估方面分数很高。这么说吧,他和一些人谈过话之后,就能确切知道哪个是真正的犯罪嫌疑人。” “很多厉害的心里分析师都……” “对,”旁辉打断他,“但他还能推测出下一个受害者。”杨平飞有点失语。 “他的推测能力非常强,并且能迅速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他对人的负面情绪非常敏感……我觉得是这种敏感让他变成这样。” “我听说他是个棘手的人物,但我不知道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杨平飞说。 旁辉再看了一眼门:“他最厉害的不是这,他的预测能精准到分钟。从前跟警队走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失误。后来他做‘看相先生’,告诉客户他的预测之后,他就没有那么精准了。” “你的意思是他的‘客户’知情之后反而不跟着他的‘预测’走了?”杨平飞皱起了眉。 “我觉得是因为他们得知了自己的厄运之后有意识改变。但是……几乎没有成功避开过的。” 杨平飞砸了咂嘴:“如果你不跟我说他只是个预测者,我估计也会认为他是个杀人犯。” 旁辉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沈晾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如果你们讨论好了我到底是不是个杀人犯,就快点来帮我翻译,我今晚十点要交给客户。” 杨平飞和旁辉都僵立在了原地。 - 杨平飞和沈晾一起翻译了那份文献。翻译得昏天暗地,十点到时,沈晾修改完了最后一个错别字,发送了邮件。杨平飞和沈晾一起瘫倒在充满灰尘的沙发里。 旁辉举着锅铲说:“午饭都变成夜宵了。” 杨平飞坐在沈晾的对面,看着他吃饭。沈晾吃饭很慢,慢得几乎是在挑米粒。杨平飞翘翘他的桌子说:“你真的能看到人的厄运?” 沈晾仿佛被惊醒,看了杨平飞一眼说:“你想要知道?十五万保底价。” 杨平飞瞪大了眼睛:“这是抢劫。” “这是保底价。”沈晾冷眼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死了,你得付我五十万以上。” “为什么我死了还得付你钱?” “因为是你让我看的。” “五十万以上是什么意思?” “死法不同,价格不同。”沈晾冷冷地说。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坐在他左边的旁辉顺手帮他捏了两把。杨平飞看到他们自然的动作觉得有点儿古怪,又不好开口,只好继续问:“为什么死法不同价格不同?” 沈晾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于是旁辉只好代替他说:“阿晾给人看的时候,自己身体也会受到副作用。” 杨平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晾的左肩。 “两三天就好了。”沈晾说着继续啃米粒,杨平飞喝了口汤,还是忍不住说:“你一次能赚那么多,怎么还在做一个小破翻译?” “不是所有人都能及时付钱的 分卷阅读3 。”沈晾开口说了一句让杨平飞感到冷嗖嗖的话。 “阿晾现在要用来看身体的开销很大。以前的债都要现在还起来,”旁辉说,“他这几年每年看的人,不超过五个指头。每年还得买一套房。” 杨平飞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解答了自己先前的疑惑。沈晾这几年一直被旁辉看管着,连家务都被旁辉一手包办,又没有被报复的后顾之忧,照理来说应当过得相当滋润,但是沈晾看上去很瘦,仿佛是生了大病的瘦。他的头发半长不短,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邋遢和病态。 “我要一份正常的工作。”沈晾说。 “你现在这工作也太耗精力了。”旁辉提醒他。 “我只能干线上的工作。”沈晾白了他一眼。他得不断搬家,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允许员工随意搬迁到外地的。这份工作对他来说自由度更大一些。 杨平飞起身说:“我吃完了,你们这儿房间收拾完了没?” 旁辉说:“你们翻译的时候我收拾了两间房,今晚先挤挤。” “老哥哥,我好久没和你一个被窝了。”杨平飞显得有些高兴,让旁辉楞了一下。旁辉看了一眼沈晾,然后说:“小心哥晚上把你踹床下去。” ☆、第2章 CHAPTER.2 杨平飞铺好了被子,正要去刷牙,就看到旁辉拿着一杯牛奶走进沈晾的房间。杨平飞站在门外看了一眼,看到沈晾已经倒在床头差不多睡着了。旁辉把他摇醒,让他喝了牛奶,才出来给他关上门。 杨平飞迅速刷好了牙,听到旁辉问:“你要不要牛奶?” “我是三十岁不是三岁。”杨平飞说。 旁辉走进房门,一边脱夹克一边说:“牛奶比较温和,有助于他睡眠。这是医生说的。” “你现在还兼当保姆了。”杨平飞嘲笑他说。 旁辉叹了口气,在床的另一边坐下。 “跟我说说呗。” “也没什么好说的,”旁辉顿了一下,还是开口,“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他身体受他的能力影响很大吧?” 杨平飞点了点头。 “我刚刚把他从监狱里接出来的那段时间,他在道上的名气还没有消退。” “道上。” “对,虽然他是干法医的,但是自从他进了监狱,道上的人都以为他也成了他们那一伙的。他们都久闻他的大名了,谁都以为,他以前能这么快揪出犯罪头子,都是因为在黑的里面有线人。不过在他被判罪之后,他们都以为他是个双面间谍。” “那些人以为他失手了才被抓?” “嗯,有一些人这么认为。他跟我出来之后,我们碰到了很多起暗杀,都是找他报仇的。我那段时间非常忙。不过没有那么一段时期,我们两个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关系。” “什么关系?”杨平飞突兀地问了一句。 旁辉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朋友啊。” 杨平飞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迎着旁辉的眼神说:“我还以为你要当他……爸呢。” “呸,”旁辉啐了一口,“那段报复完了之后,道上有不少人借用他们的势力强迫阿晾给他们‘预测未来’,有时候我也会失手,阿晾在被我找到之前,经常会受到一段时间很残酷的待遇,所以前几年是我带着他搬家的。他的预测很准,但是每次见完‘客户’,他的身体状况都会变得更差,我后来才发现,他的身体变差的原因和他预测的客户的厄运有关。” “他的病史很长,到监狱里之后身体稍微好了一点,起码维持了稳定,出来之后又开始复发,我就开始查原因。直到他有一次突发心脏病。他没有心脏病史,家里人也没有,他是见完一个道上的老头之后开始心绞痛的,我以为是那老头下的手,就去监视了一段时间。约莫三天之后,那老头死了。心脏病突发。”旁辉看了杨平飞一眼,“后来我就仔细观察他见完‘客户’之后的反应。一般只要看到他什么地方出现了毛病,那个人的霉运,大概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难怪要价这么高,”杨平飞惊叹道,“如果这是一种共情的能力,他也实在厉害得过分了。” “你学了不少东西啊。”旁辉笑着说。 “这么多年了,总得有点长进,”杨平飞说,“如果对方死了,难道那家伙也会?比如什么不治之症之类的……” “没有那么严重,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一次就是那老头的心脏病。老头心脏病犯的时候很多疾病并发,把阿晾直接击倒了。要不是我把他送去医院得早,他可能当真落下病根。我俩一个血型,我还第一次当了一回义务输血者。” “你俩一个血型?”杨平飞弹了起来,“你不是那个熊猫血b什么什么……” “b型rh阴性血,他跟我一样。” 杨平飞瞪大了眼睛。 “就是因为那一次输血,他约摸才算是把我当朋友了。” “这才是朋友?这是救命恩人啊。” 旁辉乐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阿晾这个人对谁都冷情。法医里面一般三十岁上都陆续退休了,他十五岁就上了大学,十八岁就跟着警队混实习了,工作年龄其实和一些老法医相比都不算太短。这么一个天才,做什么都比别人快三四倍,很少有同龄人能和他谈得上话的,家人在另一个省份,懂得又不多,压根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你指望他能培养出什么高情商呢?我能和他搭上‘朋友’两个字,还真得靠缘分。” 杨平飞撇了撇嘴,说:“你这个任务人也真难搞。你让他给你测过没?” 旁辉说道:“我要测什么?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时刻跟在他身边,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就是我出事的时候。你说我还用得着测么?” “二十四小时……你就夸张吧你,睡觉你还能和他一起啊?” “要不是你来了,我就跟他一个房。” “啊?!” “两张床,你想什么呢?” 杨平飞连忙把自己的舌头吞进嘴里,吁了口气。“真敬业啊,老哥。” “早点睡吧你,明天阿晾还要见一个‘客户’,你有兴趣可以一起去。” 杨平飞一听,顿时兴致高涨,连忙躺下了。 - 第二天旁辉载着沈晾和杨平飞出发。杨平飞坐在副驾驶座,沈晾坐在左后座。杨平飞问:“你真不坐前面来?” 旁辉替他说话:“我后面是最安全的座位,他坐那儿比较好。” 杨平飞咂了咂舌,没再说话。 分卷阅读4 旁辉还是将沈晾载到了固定的会面点。旁辉在一边停好车,带着杨平飞跟沈晾一起下车了。沈晾冷眼看了两人一眼,旁辉说:“他想来长长见识。” 沈晾什么话也没说,沉默着上楼了。杨平飞一个大高个觉得自己被一米七六的沈晾给了脸色,心里憋屈得不行。旁辉一拉他说:“他一般不让外人看,你已经是破例了。” 两人跟沈晾走进了暗室。 暗室很小,像是囚笼一样,杨平飞一进去就觉得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自己压小了。房间东面有一扇窗,但是盖着厚厚的绒布,透不进光。房间的南面有一个窗子,上面有栏杆,很像是基督教的忏悔室的窗口。 他们能够通过那个窗口看到外面坐着的人,然而外面的人却看不清漆黑的房间里的情况。 外面坐着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沈晾在窗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拿出了纸笔,接着外面的灯光写下了一个数字。然后他开口说:“叫什么?” “沈英英,您是沈大师吗?” “年龄?” “……四十二岁,沈大师,您……” “生日?” “8……8月3号。” “职业?” “……我没有工作的。” “准备照片了吧?给我。” 坐在暗处的杨平飞正要说话,被旁辉一把捂住了嘴巴。旁辉往他腰里捅了捅,杨平飞才不打算再开口。 “把你最近三天经历过的、听到过的、见到过的事叙述一遍。不要遗漏。” 四十二岁的女人开始叙述。她的语调有点慢,有点犹豫,期间沈晾问了几个问题,每一个都让她想起了一件什么事,仿佛沈晾一直生活在她身边一般。 沈晾的笔运得飞快,身体肌肉随着手中笔的走动不断耸动。衬衫下突出来的蝴蝶骨让他的身形显得有几分畸形和不自然。 “你的丈夫是吴不生吗?” “对……你怎么知道?” “上周五你在做什么?” “在家。对了,有个人闯进我们院子,大喊大叫,说要还他什么东西……” 杨平飞始终被旁辉按着,没说话。他听着那个女人的话,越听越心惊。 “上周三下午你在做什么?” “我……不记得了……” “上周三,下午,你在做什么?”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慌的神色。她结结巴巴而又有些恐惧地说:“大师……我……” “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你的未来也只有我能告诉你。”沈晾的目光透过黑暗,死气沉沉地闯入女人的视线。 女人额头上冒出了大颗汗珠。她吞咽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颤抖着说:“我……我那天在打牌……有个人输了,是我老公徒弟的老婆……她年纪小,特别会无理取闹,我们就出了一把千……她当场就掀了我们的桌子和牌,说要一个个弄死我们,我一个……朋友,就把她扭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真的!” 沈晾没有说话,他只是开始飞快地运笔。旁辉和杨平飞几乎都能听到他的笔在纸张上沙沙摩擦的声音。 “我、我那天很早就回去了,回去就遛狗睡觉……我……” “沈女士,你需要付款六十八万。请在三个小时内打到这个账号,或者开具支票。”沈晾打断她的话,撕下了一张纸条,从栏杆里递给女人。 杨平飞的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感猛然蹿了上来。他想起之前沈晾说的话:“如果你死了,你得付我五十万以上。” 女人仿佛愣了一下,然而她很快从包里掏出了一支笔:“我现在就把支票开给您!” 沈晾接过了她手里的支票,扫了一眼,然后向后一递,旁辉默不作声地向前将支票接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再向沈晾点了点头。沈晾随即将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谨慎地放在一边,提起笔开始在另一张纸上写字。写得非常快,一边写一边说。 “明天晚上七点十分,你走向高鹗湖,手里牵着你的狗。你的丈夫不在你身边,你走向的路坏了三个路灯。十二分钟后有一个男人冲向你,手里有一把十公分长水果刀,先捅入你的肺部,你的狗被踹入湖中,然后你的腰上被刺三刀,最后一刀在你的喉咙。你在远方目击者赶到之前断气,当场死亡。” 杨平飞能感到自己的心脏强烈跳动起来。沈晾的话说完的同时,笔也停下了。女人的脸色煞白,一声尖叫几乎已经涌到了喉咙口。沈晾将那张写好的字条下的拓本通过铁栅栏交给女人,然后开口说:“本次咨询已经完成了。” “大师!大师!我……” “我只能提供咨询,沈女士,”沈晾仿佛从窒息之中恢复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戴上了眼镜,“我不会把你的个人信息透露出去,但如果你想得到帮助……我建议去找警方。” 沈晾离开了那扇窗。 那扇窗是整个房间唯一透光的地方,也就是说,沈晾能够看到外面的女人,而女人却无法看清沈晾的全脸。 女人还一直站在窗口喊着“大师”,接着她开始惊恐地喊“骗子”,沈晾被旁辉一把拉住,带出了房间。 沈晾快速走到车上,一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旁辉开车带两人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杨平飞看着前方的景色,忍不住一再回头。 “吴不生是……” “两年前被保释的抢劫犯团伙头子,在狱中表现良好,后面有人,就出去了。”旁辉接口说道。 杨平飞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不禁惊愕:“你们还跟他的老婆做生意?!” “抓人是警察的事,不是我的事。”沈晾蓦然开口。 “你从前还是个法——” “飞!”旁辉一口喝止他,接着沉默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现在去哪?”杨平飞在车行驶了五分钟后打破沉默开口。 “银行,”旁辉说,“把支票兑现。” 旁辉将车停在中国银行旁边,命令杨平飞看着沈晾,然后戴上墨镜下了车。沈晾坐在后座一言不发,杨平飞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了看沈晾苍白的缠在一起的手指,眉头微微皱了皱,说:“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沈晾冷淡地回答。 杨平飞碰了一鼻子灰,却没有立刻败退,他说:“那个女人会死?” “欠债还钱,一命抵一命。” 杨平飞眯起了眼睛:“她杀人了?” 沈晾冷冷地 分卷阅读5 斜了他一眼。这时旁辉从银行里出来,沈晾在他拉开车门进来之前,低声说了一句:“一米六八左右,褐色头发,二十八岁上下。” “什么?你怎么推出——” “我是看见的。”沈晾这句话说完,旁辉拉开了车门,看见杨平飞盯着沈晾的眼睛一动不动。旁辉推了一把杨平飞,杨平飞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把猛地弹了一下。他晃了晃脑袋,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将一片湿冷的汗水擦去了。 旁辉带着两人回了家,沈晾以疲劳为由先进了自己的房间,仿佛也不理会杨平飞这个外来人口还要在这里住多久。杨平飞刚刚将自己的鞋子脱下,就看到听到旁辉低声说:“不要看他的眼睛。” “什么?” “注意了。”旁辉没有说第二遍,他用警告的眼神看了杨平飞一眼。杨平飞仿佛再一次感到了那种让人脖子发热而汗水发凉的感觉。沈晾的双眼异常黑,而杨平飞在那之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他定了定神,说:“他说的靠谱吗?” “他跟你说什么了?”旁辉眯起了眼睛。 “就是……之前他跟那个女人说的。” “靠不靠谱,明天警队就会知道了。” 杨平飞说:“我在这里再住一晚,可以吧?好不容易休假,你可别这么早就赶我啊。” 旁辉说:“行,不过今晚得开着门睡。” 杨平飞还在捉摸着这是什么意思,就见旁辉走进厨房去做饭了。杨平飞摸了摸脑袋,心想六十八万就这么到手了,来钱还真是容易。接着他提起手机钻进洗手间拨了一个电话。 “是我……对,你去查查看吴不生他老婆……找人跟着……你再查一个人。”杨平飞顿了顿,“一米六八左右,褐色头发,二十八岁上下……近期死亡或者失踪的人里面,有没有符合类似特征的。” ☆、第3章 CHAPTER.3 杨平飞半夜两点被旁辉惊醒。杨平飞睡得特别浅,旁辉一骨碌起来他就注意到了,连忙也睁开了眼睛,却只看见了旁辉消失在门边的身影。杨平飞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不如那条躺在他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图标吸引人。他拉开短信,只看了一眼,就感到浑身汗毛倒竖:“有一个符合标准的,是一桩还没结的命案。”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冲向沈晾的房间。沈晾的床头灯开着,床头柜旁一杯牛奶被打翻了,旁辉死死按着沈晾,手掌拍他的脸颊:“阿晾!阿晾!” “他怎么了!?”杨平飞站在门口,却被旁辉猛地一声暴喝制止在原地:“待在那儿!” 杨平飞险些往前栽倒。他从旁辉的胳膊下面看到了不断挣扎的沈晾。沈晾的半条腿在床下面,身体不断扭动,双手痉挛着,脸色惨白。他的嘴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有谁捅破了他的气管,旁辉用力按住他,一边大喝:“阿晾!醒醒!” 沈晾的身体渐渐停止了挣扎,然而筋脉仍旧突出,他的胸口还在抽动,接着他猛地睁开了双眼,放大的瞳孔几乎像是覆盖了他的整个虹膜。他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气体都补入被榨干的肺部,接着他一把抓住了旁辉。旁辉任由他一把抓着,连声叫道:“阿晾!” 沈晾的瞳孔渐渐恢复了正常,他的眼球移动了一下,焦距对上了旁辉。接着他叫了一声:“旁……” 旁辉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将沈晾掉下去的下半身抱回床上,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脖子。接着他叫了一声:“飞啊。” 杨平飞下意识地答了一声:“到!” “你去拿点水来,要毛巾。急救箱就在厨房左边壁橱下面。都拿过来。” 杨平飞连忙跑了出去。等他回来,旁辉已经将沈晾的扣子解开,平放在床上。旁辉从急救箱里掏出了一个喷雾,装好后让沈晾吸了几口,然后拿毛巾给他擦试身体。杨平飞又被指使着去倒了一杯水。沈晾在旁辉的帮助下喝了点水,然后将它们吐出。杨平飞在看到盆里的猩红色时顿时愣住了。 旁辉的表情凝重,看着沈晾又漱了几次口,然后终于喝了点水。沈晾浑身几乎都汗湿了,旁辉给他换了一个枕头,然后又倒了一杯牛奶。沈晾仿佛懒于开口,一直昏昏沉沉的。旁辉看着他渐渐再次进入睡眠,对杨平飞使了个颜色,两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沈晾的房间。 “怎么回事?” “今天那个女人。” “什么?” 旁辉站在阴影里点起了一根烟:“我很少见到阿晾情况这么严重……你最好现在就派人去看护那个沈英英,她明天会死。” 杨平飞又想起了之前的那条短信,他咽了一口唾沫,说:“他只能看到未来?” “理论上是这样。”旁辉看了他一眼。 杨平飞锁起了眉,不知该不该告诉旁辉沈晾在车里单独告诉他的消息。那个人如果就是沈英英描述的那个年轻的女人,那么那个女人就已经遇害了,而且和沈英英脱不了干系。沈英英的“死”会不会也和这个有关? 杨平飞之前还并不十分相信沈晾的本事,但现在,他却不自觉的有几分恐慌。 “沈晾现在的情况就是沈英英到时候的死……” “肺部一刀,腰上三刀,最后一刀在喉咙。阿晾的反应很大,致命伤估计是第一刀和最后一刀。可能切到了心脏,而且是当场死亡。你听到的。” 杨平飞的心脏在重重地跳动。他看了一眼沈晾透光的房间,和熄灭了火的旁辉,没能说出话来。旁辉把烟蒂丢了,散了散身上的气味,然后说:“你去睡吧,我晚上要守着阿晾。” 杨平飞说:“他今晚没喝那杯牛奶,是不是有关系?” 旁辉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对。” “你在牛奶里放了什么?” “……少量安眠药和微量镇定剂。”旁辉看了一眼沈晾的房门,最后和杨平飞对视了一眼,接着走进了房间。杨平飞在门口站了一会,才回到房间躺下。 旁辉站在沈晾的床头,将地上被扫下去的一本记录本拾了起来。 “……五月二十一日晚上八点五十分,我走向高鹗湖,手里牵着我的狗。我的丈夫不在我身边,我走向的路坏了三个路灯。十二分钟后有一个男人冲向我,手里有一把十公分长水果刀,先捅入我的肺部,我的狗被踹入湖中,然后我的腰上被刺三刀,最后一刀在我的喉咙。我在远方目击者赶到之前断气,当场死亡。” - 沈晾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杨平 分卷阅读6 飞已经不在房子里了,旁辉在厨房里做早餐。沈晾站在窗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把自己的记录本放进了抽屉里。 之前的翻译结果已经过来了,对方表示了满意,在下周三之前会全部审阅完成,并且将钱打到他的帐上。沈晾拿出自己的帐算了算,然后靠在椅子上捏了捏睛明穴。 “午饭做好了,你是要现在吃还是洗了澡再吃?”旁辉的半个身体出现在门后,脸上挂着稀松平常的表情,仿佛昨晚的事压根儿没有发生过。沈晾也没有提到昨晚的事。他很自然地回答:“先吃。” 两人在饭桌上谈到了杨平飞。 “他归队了。”旁辉说。 “我还以为所有的特警都这么清闲。”沈晾讥讽道。 “他不是我这样的‘特殊警察’。”旁辉无奈地说,“他现在被调派来这里当刑警,不知道干多久。” 沈晾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默默地扒米饭。 “下次,这种人的单子还是不要接了,”旁辉忽然说,“哪怕吴不生确实该被绳之以法,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实力。” 沈晾没有说话,旁辉放下了筷子,看着他:“阿晾,你现在已经不是法医了,跟警察也没有任何关系。你这样只能害死你自己。” “……”沈晾停下了筷子,冷眼看着旁辉,“八年前我是被吴不生弄进监狱的。”他猛地站了起来,“这跟大道理没关系。” 旁辉看着沈晾走进了房间,桌子上摆放着几乎没有被动过的饭菜。 - 杨平飞一直坐立不安。接到他的消息的一支小队由王队带着埋伏在沈英英的房子周围监视她的动静。王队在七点半回报给杨平飞说,沈英英没有出门。 杨平飞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沈晾的预测可能出错了。这种信口胡说的话不能当真。但他又忐忑不安地想起了旁辉对他说过,沈晾现在的预测,一定程度上因为当事人得到了他的预测,而进行了下意识的规避。 沈英英是不是也在在意沈晾说的那个时间节点——晚上七点十分? 杨平飞不断看表。时间又过去了一个钟头。杨平飞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目前还没有完全和这里的刑警交接任务,他只能等着。他刚刚拎起电话打算给旁辉去一通电话,就看到屏幕亮了起来。王队的来电。 杨平飞连忙接通电话。王队只说了几个字:“她出门了。” “跟上她!”杨平飞的低吼脱口而出。接着他拎起枪套就冲了出去。 王国冲道路对面的队员挥了挥手,然后两个便衣警察便远远尾随着沈英英离开了。王国之前已经勘察了地形,在挂了杨平飞的电话后,他抽出一根烟,把枪藏进夹克里,若无其事地走进了草丛。 杨平飞跟他说过一条路,高鹗湖旁黑了三个灯的那条,杨平飞怎么会知道这条路王国是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杨平飞这两天一直跟谁在一起——旁辉。 王国在这块管了很久了,刑侦案子破了不少,旁辉和沈晾一搬到这儿来他就接到了消息。旁辉是个特警,特殊的特警,而杨平飞之前也是。他调来的时候被任命为刑警,现在管的其实明着是刑警的工作暗的是那块儿的事。 王国算是知情人之一。再往下,沈晾的特殊就没什么人知道了。王国一直在想,如果沈晾真有那么神,把他弄来警队那不是如有神助。然而他现在还被一个特警看着,那就是说这个人的危险性更大。 沈英英牵了她养的最大的一条狗,神情紧张。王国在远处透过一小片树林的缝隙观察着她的举动。沈英英如果收到了沈晾的预示,理应在家中闭门不出,为什么还要坚持来这里?就为了遛狗? 难道遛狗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王国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高鹗湖,然后站在了树林绿化的边缘。再往外一步,就是那条坏了三盏路灯的道路。 王国站在树干一侧,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没有任何动静。如果沈英英错开了沈晾告诉她的时间,那么那个“危机”可能也已经离开了。但是王国知道,沈晾经手过的人……都没有避开他们的厄运。 沈英英在观察四周。神色很紧张,一刻不停地拉自己的狗。两个便衣警察只能站在离她二十五米以外的地方以防遭到她的注意。 沈英英徘徊了好一会儿,仿佛在等什么人,接着她走向了那条灭了三个灯的路。 王国皱起了眉。这个女人是疯了吗?杨平飞跟他说,沈英英可能有性命危险,沈英英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她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 王国掐灭了手里的烟,看着渐渐靠近的沈英英。他的双眼盯着路的另一头,等着观察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五分钟后,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道路的三叉口上,正是他们没有布人的那条路,也是沈英英走过的那条路口。 男人出声叫了一声。王国和沈英英的目光同时向那个方向投了过去。王国楞了一下,没有料到目标人物会从那个方向而来。他向后退入了绿化,给杨平飞发了个短信,然后向那一头走去。 杨平飞接到短信时愣了一下。情况和他预想的不一样。沈英英没有直接遭到致命攻击。他的脚不觉放松了油门。 王国在更深的树影里看着外面的景象,沈英英和那个戴着兜帽的人在说话,她的双眼一直注意着四周。王国让自己的身体掩藏在树干后面,给那几个埋伏在一边的警察送了消息,示意他们分散。沈英英是吴不生的妻子,吴不生干了多少犯罪的勾当王国很清楚,沈英英和这个人做夫妻,恐怕也不是什么小白鸽子,只是她这时候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和这个人碰头,是为了什么?还是说,沈晾预测的沈英英的厄运,并非死亡? 王国并不知道沈晾的预测内容,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知道。杨平飞向王国转述了旁辉的话,而旁辉说沈英英今日会死。 沈晾被旁辉二十四小时监视着,不可能对沈英英做什么,沈英英现在唯一碰到的人,就是这个看不清脸的人影。王国仔细观察对方的身形,同时试图从沈英英的唇形里读出他们交流的内容,但是沈英英把他们的对话掩盖得很好。两三分钟后,那个黑色的人影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交给沈英英,然后看了看四周离开了。王国用眼神示意一个便衣跟上,接着他看到一辆车停在了路边,那是杨平飞的车。 杨平飞同样把自己掩藏得很好。但是他的大高个已经在王国眼中暴露了,杨平飞用竖起的夹克领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大步向王国所在的地方走去。王国知道他是挑了一条隐蔽 分卷阅读7 的路线,这也是王国的路线,但显然现在的他很可能暴露王国所在的方位。王国冲他比划了两下,然而杨平飞的视线却没有落在王国身上。他的双眼突然之间睁大,接着猛地奔跑起来,王国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刚转过头,就听到了一声凄厉而痛苦的惨叫——沈英英的惨叫! 杨平飞像是一头巨大的羚羊,凶猛地跨过草丛灌木,向沈英英猛冲过去,同时冲刺的还有远处的便衣,王国反倒因为藏在了太隐秘的地方,失去了便利。 一个从道路的另一头冲过来的个子矮小的男人一刀就将沈英英捅翻在地,然后飞速刺了她三刀。沈英英几乎没有来得及挣扎。她那条最大的狗在扑上去时就被一脚踹入了湖中,那个面目阴沉的男人尖刻地说了一句什么,接着掉头就跑。杨平飞斜里蹿出,将人猛地扑倒在地,连着滚了三四圈,被一把带入了湖中! 杨平飞只感到湖水没过他的脖子、嘴巴、头顶,然后身体像是秤砣一样坠了下去。男人用力掐着他的喉咙,力气出奇得大。杨平飞的脸涨得通红,双腿在对方的腹部猛踹了几下,接着在他眼冒金星,快要没气之前,那个男人松开了他的手,向上游去。 杨平飞慌忙用手臂滑动了几下让自己上升,有一只手在他露出水面之前一把抓住了他,将他一米八二的身体往上一拽,像是抓起了一条大虎鲨一般猛地提起,然后用力扔在了岸边。 杨平飞趴在岸上直喘气,眯眼看着王国说了一声:“……谢了……” “是个潜水高手。我已经通知下去了,我就不信他不上岸。” 杨平飞狠狠喘了几口,然后挣扎着爬起来看沈英英。沈英英已经断气了。 杨平飞甩了甩脑袋,震惊地看着沈英英的尸体。沈英英倒在地上,双腿微微叉开,胸口和腹部的血流了一地,喉咙被异常凶猛地割裂,能看到断口处的气管。杨平飞一把抓住王国的胳膊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问你的事?” “那桩命案?” “不对!一米六八,褐色头发,二十……” 王国也愣住了。杨平飞的眼睛渐渐睁大。旁辉说的没有错,沈晾能看见未来,而沈晾看见的那个人,并不是杨平飞之前所想的沈英英她们弄死的女人,而是杀了她的男人! 王国按住杨平飞说:“你去找沈晾,把那个人的人像画出来。我要查查沈英英之前和那个人交换了什么东西。” ☆、第4章 CHAPTER.4 沈晾拉开门看到杨平飞时脸色非常差。他冷冷地看着杨平飞说:“你又来干什么?” 杨平飞抿了抿嘴唇,说:“沈英英死了。” 旁辉从厨房里走出来喊:“谁来了?” 杨平飞在沈晾关门之前一把拉住门板叫道:“辉哥!是我!飞啊!” 旁辉的目光看到了杨平飞,和脸色不妙的沈晾,连忙说:“飞啊,你怎么又来了。” 沈晾松开门,瞪了一眼旁辉说:“这是我家。”接着他离开门,径自走进了房间。杨平飞松了口气,看着旁辉压低声音说:“辉哥,你和他住一起,他还不许你有朋友上门?” “这是他家没错,”旁辉有些无奈地说,“房子都是全款买下,他自己出的钱,没要我一分。按照他的话,大约是我要是出了一笔钱,这房子就有一部分是我的了,他就不能那么随心所欲。” “这人,强迫症啊这是。”杨平飞低声抱怨了一句,听到旁辉说:“进来吧。我确实算是寄人篱下啊,哈哈,住他的地方,才算是欠了他的,我给他当‘保姆’他才肯接受嘛。” “良苦用心啊,辉哥。”杨平飞忍不住咂嘴。 “说吧,什么事儿啊。” 杨平飞看着旁辉身上的围裙,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然后正色说:“其实是王队找我来的,昨晚八点十分沈英英被杀害了。” 旁辉的耳中“八点十分”这个时间点落下了着重号。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晾紧闭的房门,说道:“这跟我们没关系了吧?” “哎,王队知道沈晾这个人,他让我来请他画一张人像。其实我觉得吧,我也算是目击者,见过那个凶手,让局里的侧写师画一张出来不就得了,小李的画工也是不错的。” 旁辉笑了笑,这个笑容在杨平飞看来有些高深莫测。“没有谁能比沈晾画的肖像更好了。你在这坐着,我去跟他说说。” 杨平飞见旁辉主动揽下了这个难办的活,不觉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也不太敢跟沈晾对话,更别提提要求。沈晾就是这么个人,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而事实是你真的欠了他二五八万。 杨平飞想起沈晾的本事就不住咂舌。他的预测除了时间不准,其他都很准。沈英英中了三刀,一刀擦着心脏,两刀在腰部,还有一刀几乎割断了她的喉咙。对方的力气非常惊人,潜水游泳的本事也很高,一猛子扎下去,现在还没有接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情报。 旁辉走进沈晾的房间关上了门,杨平飞就开始在客厅里转悠。客厅布置得很简单,是两个同居男人的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和装饰。沈晾的一件外套随意地丢在沙发上,几个啤酒罐摆在茶几上,还有一个留着污渍的咖啡杯,旁辉的痕迹很少。 杨平飞正要在沙发上坐下来,就看到旁辉和沈晾从门里出来了,他刚刚弯曲的腿连忙伸直,有些尴尬地站在了那里:“哦,你们好了啊,不是,你画吗?” 旁辉几乎想要把他的嘴缝起来。沈晾看了他一眼,来到他的面前把那只咖啡杯拿走,再度走进了门。杨平飞确定自己在沈晾进门之前被狠狠瞪了一眼。旁辉说:“他答应了。” “啊?”杨平飞楞了一下,接着说,“哦……那我——那他什么时候画好?” “明天吧。阿晾很快的。以前在警队的时候,他半个小时就能画出来。” 杨平飞说:“那、那我明天再来。” “别来了,”旁辉说,“我给你送去吧。” 杨平飞只得点了点头。 第二天十点左右,杨平飞看到旁辉被一个警员小李带进来,小李说:“找你的。”杨平飞立马就叫了一声“辉哥”。 旁辉微微笑了笑,把一个黄色的文件袋交给他,说:“昨天阿晾花了很长时间,我估计你们都可以直接当照片用了。他很少这么关心什么案子。” 杨平飞受宠若惊,心里又觉得有些怪异,手中打开了那份袋子。旁辉说:“我先走了啊,还得去买菜呢。” 小李好奇地看着旁辉走出去, 分卷阅读8 靠在杨平飞的桌子旁边等他打开袋子。“这是王队让找的画师给画的?”杨平飞把里面一叠好几张纸抽出来,小李挑着眉毛去看了一眼,顿时和旁辉一起愣住了。 王国从一侧走来,看了两人一眼,一把拿过那几张画纸,说:“还小看人家吧,啊?” 王国翻看着,心里也有点儿吃惊。沈晾的画工很厉害,他之前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想到沈晾对这件案子这么重视。他手里的画,有正面有侧面有局部,几乎张张都像是照片印出来的,仿佛沈晾和这个人非常熟悉,见过无数次似的。 杨平飞心里也是不断翻腾。他总算是知道王国执意要他去找沈晾画人像的原因了。当时在场没有一个侧写师,而沈晾则是除了他们之外唯一一个“看清”了那个凶手的人。 - 旁辉收拾好洗完的碗筷,悄悄走进沈晾的房间。沈晾正在电脑上查什么。旁辉的脚步很轻,而他的视力也很好。他看了一眼屏幕,然后说道:“怎么今天不写日记了?” 沈晾的手颤抖了一下,关了网页,冷着脸怒气冲冲地侧过脸来说:“别随便进我房间。” 旁辉笑了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他走近沈晾,捏了捏他的肩膀:“飞呢,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一样进了部队,本来我以为我们也见不到面了,没想到到头来最后进的是同一个部门。他调到我们这片了,我无论如何得帮他些,以后警局那边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和他要碰面的次数也不会少的。” “你跟我说这干嘛?”沈晾翻了个白眼,压根儿不想听旁辉的话。旁辉轻轻重重地捏他的肩膀,按摩他之前受伤的肩部,“飞是个好孩子,你比他大两岁,不要跟一小孩子杠着嘛。上头知道我和他关系不浅,能把他派这儿来,这是个好消息。” 沈晾看了他一眼说:“这算什么好消息?” “上头放松对你的监视了呗。这是在对我们示好呢。”旁辉又捏了捏沈晾的脖子,带着茧子的手指在沈晾单薄的后背脖颈上来回按压摸索。沈晾有些享受地闭上眼睛,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还从小看着他长大。”他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旁辉不以为意,说道:“我一直是当大哥的嘛。现在还在一直照顾‘弟弟’。” 沈晾觉得自己被莫名其妙降了一级,有些不愉快地张开了双眼,旁辉连忙改口说:“我欠你人情,欠你人情。” 旁辉按了一阵子,说道:“你找那桩涉毒案干什么?能放在网上的消息都已经过滤过了。要有什么信息,也不完全。”旁辉感到沈晾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沈晾带着怒气说:“和你无关。”旁辉叹了口气,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嘛,我们好歹待一起这么好几年了,你想什么我多半能猜得到。吴不生当年被证实和这桩案子无关,案子是经过王队的。王队上岗在你之前,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吴不生有一根毛是跟这事儿有关,他都不会放过。你现在在这儿瞎捣鼓,也捣鼓不出什么来呀。” 旁辉看沈晾一句话都不说,就知道他在生气,旁辉只好更加卖力地按摩他的脖子和肩膀,让长时间在桌子边上不晓得动弹一下的沈晾舒缓一下肌肉。旁辉从上方看着沈晾闭着的双眼和双眉之间皱起的川字。沈晾的眉毛很浅,长得乱七八糟,方向都不太一致,和他人一样固执。旁辉按着按着,觉得沈晾大概是转过弯来了。果然,沈晾忽然开口说:“我帮王国解决这个案子,你从王国那儿帮我拿点儿资料。” “你知道,我和王队不属于一个部门,这事儿必须通过飞。” 沈晾的嘴唇抿了抿,有些不情愿地说:“那就通过他。” 旁辉的嘴角稍稍扬了扬,手指伸进沈晾的衣领里,在他背后略往下的地方循序渐进地按了几下。沈晾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舒爽地呼了一口气。旁辉说:“我去给你倒牛奶。” - 杨平飞第二天接到旁辉的电话,约出门吃午饭。杨平飞坐下之后四面看了两三遍才确认沈晾没来。“今天你不做保姆啊?”杨平飞说。 旁辉说:“说什么呢,沈晾又不是小孩儿。” “我看是。”得知沈晾不在周围,杨平飞放松了下来,把菜单递给旁辉,“点菜点菜。” 旁辉随口叫了几个,杨平飞有些惊讶:“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辣,怎么都是清淡的?” “阿晾不吃辣,我现在吃着吃着就习惯了嘛。”旁辉笑了笑,把菜单递还给杨平飞,“你点点儿你爱吃的。” 杨平飞古怪地看了他两眼,嘴里“啧啧”了两声,也随口叫了几个菜。 旁辉等饮料上来的功夫,对杨平飞说:“今天找你有两个事儿。第一件事,要是王队在这儿,一定得高兴。” “什么事儿啊?” “阿晾答应帮你们破这个案子。” “啊?”杨平飞有点儿发愣,“他不是一向挺清高么。” 旁辉说:“这对他身体状况影响挺大的,你们能拿到他,是你们的运气。” “不是,我说,”杨平飞有些犹豫,看了一眼旁辉压低声音说,“他现在还属于监视中,和警方合作会不会逾矩了啊?” 旁辉笑了笑,说:“他现在也算是你管的人,你说他逾矩就是逾矩,你说他没犯规就是没犯规。” 杨平飞还在犹豫,菜上来了,两人等菜上齐夹了几筷子才重新开启话题。 “那第二个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嘛,就是我想查点东西。当年王队经手的那桩跨省涉毒案,你还记得吗?我想要一份详细资料。我和王队不好直接要,你帮我借来吧。” “这个没问题,我跟王队说说就行了。” 旁辉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夹了好几筷子菜。 “对了,王队也跟我提了个事儿。”杨平飞有些犹豫地说,“他想沈晾再帮他一个忙……也是一桩凶杀案。他希望……沈晾能来发挥发挥他的老本行。” - 沈晾到达审讯室的时候,被白晃晃的灯光晃得睁不开眼。他看着玻璃对面的一个神情紧张形容憔悴的女人。 他曾经也坐在对面过。 在白晃晃的灯光下,对面是一个面色冷漠而微露紧张的警察。他的手上带着手铐,仅被允许回答问题以内的话。他的左侧站一个警察,带枪,枪在手里。只要他说出一句“意料之外”的话,就可能被当场击毙。 “姓名?” “沈晾。” “年龄?” “十八岁。” “家庭情况?” 分卷阅读9 “父、母、妹妹……” “你涉嫌参与多起谋杀案,分别是……” 白晃晃的灯光。挪动嘴唇的审问官。 “我不知道。”“我没有杀人。”“不是我干的。”……都不是正确答案。 “你有任何不在场证明吗?” “……没有。” 没有。 “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没有杀人。”这才是真正的正确答案。所有人都认为正确的答案。哪怕当场所有人都相信他那不自然的能力而配备了以防万一的武器装备,也不相信他没有杀人。他只能保持沉默。 “王礼零,31岁,她妹妹死的当天,她也在别墅里,作为嫌疑人被带过来的。”王队站在沈晾身边,把手里的资料交给他看。“沈晾?”沈晾被蓦地惊醒,回过神来瞥了两眼,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王队看了两眼那个审讯的警察,稍稍顿了顿,接着说: “她声称当时有强盗进入她们家,杀了她妹妹,但是我们没有在现场发现财务损失。” 杨平飞正在审问那个女人,而他的问题是沈晾准备好了写给他的。 沈晾的双眼紧紧盯着那个女人忐忑不安的脸色和青白的嘴唇。杨平飞努力超水平发挥,让自己表现得和他第一次看到的沈晾“接待客户”时一样。 审问持续了二十三分钟。王国一直盯着那个女人,用他刑侦多年的技巧试图读出女人的心理活动。女人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沈晾忽然说:“三天内她会被害。” ☆、第5章 CHAPTER.5 “你还好吗?”旁辉把沈晾载回家的时候,不断看他苍白的脸色。沈晾抿了抿嘴唇,调整了一下坐姿,面朝窗外,不想理会旁辉。旁辉把右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别碰我。”沈晾皱眉甩开他的手,将全身都侧向了窗边。旁辉说:“不想让我碰你,下次就坐后面。” 沈晾沉默着没有说话。 “下次我会注意让王队换个地点。”旁辉谨慎地说。 沈晾的眼珠稍稍向他挪了挪,前言不搭后语地低声说道:“后面太空旷了。” 旁辉看着几乎想要把脚缩起来的沈晾,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沈晾预测那个女人王礼零三天内会被害。这就代表着,在这三天内,旁辉要不间歇地以最高紧张状态看护沈晾。旁辉一直深刻地记得沈晾心脏病发时的状态,那一幕比他在实战训练时手刃敌人的刺激感还要强烈。旁辉不想让自己觉得沈晾对他太过重要,因此他竭力避免那一幕再次发生。 死亡是一个人能够经历的最可怕也最轻松的事。 没有人能够说出死亡究竟有多么痛苦,然而沈晾却是唯一一个能够衡量那种痛苦的人。旁辉知道,一个人骨折最多让沈晾的骨头疼上一个星期,然而一个人的死亡,却能把沈晾立刻送进医院。 沈晾没有说王礼零是怎么死的。 那之后的第二天,杨平飞告诉旁辉,王礼零被人保释了。旁辉捏着电话猛地看向了沈晾。沈晾就坐在沙发上按电视按钮,感受到旁辉的目光时,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王礼零被保释了。” “谁?”沈晾也眯起了眼睛。被保释就意味着王礼零不再受到警方的保护,她明天死的几率更大。 “不知道,我现在去找飞。” “我也去。”沈晾赤脚站起来,拎起了外套。旁辉看了他一眼,有些高兴也有些担忧。他说:“穿好袜子。” 旁辉和沈晾在咖啡馆里见到杨平飞的时候,他正打开笔记本电脑。见到旁辉时,他抱怨了一句:“辉哥你要见面直接局里见不就行了,非得……啊,沈、沈先生啊……” “叫我沈晾。”沈晾冷冰冰的脸让杨平飞实在客套不起来。旁辉说:“阿晾不方便去警局,能不去尽量不去。你们查到什么东西了?” “我们调查了别墅周围路段的监控,发现了一辆车,在那个时段途径别墅区的车都挺高档的,但是这辆……看上去吧……不像是进出那种别墅区的车。” “什么车?车主是谁?”旁辉问。 “是辆二手车,车主还在查,小李说一会儿给我。”杨平飞调出了那辆车的监控照片,转给两人看。那确实不像是一辆好车,市场价两三万,又不知道转了几手。然而沈晾没有看监控,只是问:“调查过王礼零的家人没有?” “家人?调查过了,”杨平飞有些疑惑,“她和她妹妹两个人住在那个别墅里,父母已离异十多年,母亲在外省,父亲是自由职业者,目前也在本省工作。” “给我看他们的照片。” 杨平飞还不是很适应沈晾这样的命令语气,他皱起眉,有些赌气地说:“你那天到底看到什么了?怎么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你没有告诉我们你的情报,作为等价交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所有情报?这是警方的案子,你插手得有点多啊。” 旁辉一直在示意杨平飞注意他的语气,然而杨平飞无视了旁辉,只是看着沈晾越来越紧皱得眉头内心暗自爽快。 沈晾没有如旁辉所想那样爆发。他令人意外地坐到杨平飞对面,拉近了椅子,那双因为他消瘦的脸颊而显得异常大的双眼紧紧盯着杨平飞,看得杨平飞毛骨悚然。沈晾低沉地说:“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我所看到的,都是受害者的视角,所经历的,都是受害者的遭遇。我恨所有的犯人。他杀了王礼零,就是杀了我——” 杨平飞被沈晾的话惊得动弹不得。旁辉按住沈晾的肩膀,试图轻松气氛,然而很不管用。杨平飞咳嗽了两声,最终默默地打开几张照片,把屏幕转给了沈晾看。沈晾的双眼在看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猛地睁大了一下。“这个人是谁?” “谁?”旁辉连忙挪到沈晾身边。杨平飞看了一眼,说:“王礼零她爸。” “是……”沈晾正要说什么,杨平飞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却响了。他连忙按了通话键:“喂小李啊……啊?查到了啊……谁……什么?她爸的车?” 杨平飞难以置信地放下电话,看向了沈晾。沈晾低沉地说:“是这个男人……杀了王礼零。” - 旁辉将沈晾带回家之前,杨平飞就冲了出去。王礼零在交代她妹妹被杀害的过程时,没有坦白一切,以至于警方险些漏掉了这个人。旁辉一直想要问沈晾,王礼零究竟是怎么死的,然而沈晾在审问王礼零的当晚并没有记任何记录,也没有写笔记。 旁辉在路上用车载电话给王国打了通电话。 “事情有点麻烦。本来前一桩案子就已经让我们挺头痛的了……王礼零是被她大伯保释出去的,大伯王燕穹,本市工作。记 分卷阅读10 录挺良好的,麻烦的是她爸王燕国。她爸在外省进过几趟局子,进过戒毒所,王礼零说他是个自由职业者,我看就是个无业游民。她妈情况不错,离婚之后留给这俩姐妹那幢房子。我们查了监控记录,那辆车在本月的三号、十三号分别进出过别墅区。就是这个月二十号,王礼艺被杀害。我们之前没想到是她身边的人作案,现在已经派人去追了。难怪王礼零之前说得吞吞吐吐的,要真是她爸干的,换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确定是她爸了?” “本来她爸只能被列为怀疑对象,不过阿飞刚跟我说了沈晾的话,那就八九不离十了。”王国的声音通过车载电话传出来。旁辉看到沈晾的手握成了拳头,放在大腿上。 “我刚刚联系了王礼零他妈,她还没听说自己一个女儿死了……作孽啊。哎,电话来了,先挂了啊。” 旁辉掐断了通话,眼神余光瞥着沈晾。沈晾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旁辉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仔细观察他的脸色。接着他一把抓住沈晾的拳头,说:“来了?!” 沈晾没有说话,双眉狠狠皱在一起,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旁辉急得频频看红灯,车胎已经挪出了白线。 “不去……医院……”沈晾低声喘息着说,“没事……” “没事个屁!她怎么死的!”旁辉忍不住暴了粗口,用力捏紧了沈晾的拳头。 沈晾的身体开始小幅度地扭动,像是尽力压抑着痛苦。他伸拉脖子,发出了嘶哑而微弱的□□。旁辉让车在绿灯刚刚亮起的瞬间冲了出去。沈晾说:“回家……回……家……” 旁辉一路横冲直撞,充分发挥了特种兵的特性风驰电掣地赶回了家。他将沈晾从车上弄下来的时候,沈晾的腿几乎无法站立。旁辉一把捞起沈晾,打横抱着进了门。沈晾的双腿不断交错摩擦,身体挣扎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一种难忍而非极端的痛苦。 旁辉将他放在沙发上,快速翻找医药箱。然而他却不知道沈晾究竟遭受的是怎么样的伤害,更无法对症下药。他只能盲目地寻找,让自己变得忙碌一些,最后他拿着一整个医药箱跪在沈晾所在的沙发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旁辉觉得,他这辈子的无能为力都用在了沈晾身上。在特种兵训练的时候,他经常是拿第一的人,从来感受不到挫败和无能,然而沈晾就像是他的克星,让他体会了整整八年的力所不逮。 “到底是哪里受伤了!你给我说啊!他对你干了什么!”旁辉急得抓耳挠腮,却不敢碰沈晾。沈晾被汗湿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头发贴在一起,纠缠在一起。他使劲眯开了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了连串的凶狠嘶哑的声音:“……人渣……” 旁辉捏紧了拳头,看着沈晾像虾米一样蜷缩成了一团。“要……裂开了……裂开……了……” - 沈晾一直到半夜才安静稳定了下来。旁辉接了王国一个电话,得知王礼零离开警局之后并未回家。也无法联系上她的大伯王燕穹。警局出动了不少警车去搜查,各条街道的监控都被调出了。搜查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持续到,王燕穹给警方打电话报警。 王燕穹在电话里说,王礼零被他保释之后,带回家的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王礼零显得很害怕,让他立刻送她回家。之后他给王礼零打了很多次电话,都没有打通,王燕穹最终报了警。 “我们没有在她的家里找到她!”杨平飞在电话里飞快地说,“小区监控只看到她在到家之后半个小时离开别墅,别墅区两侧都是山林,监控没法观察到那么远,等到我们搜完山,王礼零都要死了!你能不能……问问……” 旁辉把手机开到外放,沈晾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见沈晾对他示意,旁辉把手机放到了沈晾的嘴边。 沈晾的双眼里有血丝,脸色非常疲惫。然而他沙哑的嗓音依旧很冷静:“别墅区北门小门出去,向西一千五百米,临时木棚的西南角……她被拖了五十米,持续殴打三十三分钟,保持意识清醒。” 杨平飞听到沈晾如同往常一样冷酷却沙哑的话,捏紧了手里的手机,猛地踹了一脚别墅的大门。“北面小门!向西五百米!” 旁辉一直坐在沈晾的床边,和沈晾一起等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安静的房间里几乎只能听到沈晾略微有些沉重的喘息。 “你要不要再喝点水?”旁辉问。 沈晾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用沉默表示了否决。 半个小时之后,旁辉的铃声响了。沈晾的眼睛第一时间挪到了他的手机上,而旁辉则随后拿起了手机。 “辉哥……”杨平飞的声音从外放的话筒里传出来,“……她死了。” 沈晾闭上了眼睛,伸手关上了床头的灯。“出去。” 旁辉沉默了一下,依言离开了。他将沈晾的门关上,走进自己的房间,站在阳台上说:“怎么死的?” 杨平飞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深深的悔恨和自恼。 “和……沈晾说得一样。她被扒光后拖行了五十米,全身有多处外伤和骨折。她爸王燕国……对她进行了殴打、□□,然后杀害。” 旁辉一时没有说话。 杨平飞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些内疚地问:“沈晾……还好吗?” 旁辉说:“他没死。” - 杨平飞打小和旁辉在一起,一起玩耍,一起训练,一起战斗。他也是第一次被旁辉挂电话。杨平飞猛然之间意识到,他和旁辉不在一起的一段时间里,辉哥已经有了一个更加重要的朋友。沈晾可能比不上他和旁辉打小建立起来的交情,然而沈晾却和旁辉在一起生死与共了八年。他们的遭遇可能不像普通人那样,甚至不像普通军人或者犯人。除了要躲避黑白两面的监视和追杀,沈晾还有来自自己的威胁。只要运用一次他的能力,沈晾就在生死的边缘上走了一回。而旁辉,也在失去他和不失去他之间踱步了一次。 杨平飞突然之间意识到沈晾为何从来不笑。他痛恨犯人也不乐意协助警察的理由,不仅仅因为他曾经进过监狱。 杨平飞坐在审讯室里,看着对面那个穿着褴褛、头发蓬乱的男人。他在杀了自己女儿之后跑了三公里路,被警察抓获。被抓时他的脸上还挂着神经质的笑容。杨平飞冷冷瞪着那个男人,脑海里一遍遍回响沈晾的话:“我所看到的,都是受害者的视角,所经历的,都是受害者的遭遇。我恨所有的犯人。他杀了王礼零,就是杀了我——” 王国从审讯室里出来,带上了门。杨平飞的表情让他很放心。他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外面的王燕穹。王燕穹的脸色有点儿白,看见王国的时候身体抖了一下。 王国给他递了杯温水,说:“喝吧 分卷阅读11 ,你要是自首,可以少受点儿罪。” 王燕穹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手一抖,水洒出了半杯。王国说:“采集指纹的人现在就在科室,等他出来了,还有一个‘在逃犯’迟早也得落网。” 王燕穹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几岁。他紧紧捏着纸杯,捏得里面的水全洒在了他的膝盖上。他沉默了足足五分钟,然后低下头说:“我自首……” 王燕穹家庭情况很不错。他唯一的弟弟就是王燕国。王燕国吸毒之后,王燕穹成了他离婚后的经济来源。而王燕国用来回报王燕穹的,就是自己的两个女儿。 杨平飞坐在咖啡店里慢吞吞地给旁辉说着:“王燕国从戒毒所出来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成功了,他两个女儿也是。但是没到第二年就又染上了。王礼零和王礼艺当年是被判给她们妈的,工作之后她们妈就搬了,王燕穹支持王燕国吸毒的经费,条件是王礼艺和王礼零。” “你是说,王燕穹和王燕国合伙抢劫□□了王礼零姐妹?”旁辉看了他一眼,皱眉说。 “王燕穹交代说,他让王燕国骗姐妹俩,他不愿意出钱,除非姐妹俩肯跟他。” “王燕国同意了?” “一开始没有同意,不过吸了毒之后的人,就难说了,”杨平飞冷冷地说,“而且王燕穹告诉他那对姐妹不是他亲生的。”杨平飞冷笑了一声。“王礼零和王礼艺一个是幼儿园教师,一个刚刚上班,都没有钱长期负担她俩这个爸,你说她们能怎么办?” 旁辉转着杯子,皱眉说道:“那个案子呢?” “王礼零是和王燕穹长期保持性关系的人,但是王燕穹还想要王礼艺。这就是当时引发事件的矛盾,”杨平飞说,“王礼艺和他争执中被杀害,而王礼零还和王燕穹保持着紧密关系,所以她当时不肯供出王燕穹。” “那之后又是怎么回事?”旁辉问,“王燕穹以为王礼零已经供出他们了?” “是啊,谁进了局子能不害怕?王礼零瞒住了,倒也没说假话。但王燕穹不信她啊。王燕穹保释王礼零之前,已经通知了王燕国,”杨平飞说,“他事后给警方报案说王礼零接了威胁电话,其实是他将王礼零交到王燕国手上的。王燕国几乎神智不清,只知道要‘教训’他这个‘不是亲生’的女儿了。” 旁辉闭上眼睛喝了一口咖啡,叹了一口气。 “先奸后杀啊……都说虎毒不食子,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还能算人吗?”杨平飞怒气冲冲地捶了一下桌面。震得桌上的咖啡一颤。 旁辉想到沈晾忍耐着痛苦的表情,和那一声沉重又万分愤怒的“人渣”。 “沈晾……没事了吧?”杨平飞看着旁辉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 “没事,我带他去医院看了一次,就是瘀伤,骨头没有太大问题。”旁辉用手指磨着杯子,心思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辉哥!”杨平飞一声叫唤将旁辉猛地唤了回来。他严肃而认真地看着旁辉,说道:“辉哥,我之前对沈晾的那些话,我都收回。你帮我谢谢他。下次,我们会在被害人遇害之前就逮到凶手!” ☆、第6章 CHAPTER.6 “五月二十七日,阴。 实施□□罪行的犯人,都是男性之中最为低等的动物。” 沈晾的笔迹很硬,一字一顿,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嵌入纸张。他坐在桌边,一边回想一边落笔,尽可能用最为准确的语言写下他的感受。 “……撕裂感以及钝痛,脏器受到强烈的压迫感……伴有内出血,毫无快感可言……纯粹是一场独自欲望实现的暴行。” 沈晾有一套记录本,那是为了记录曾经“预测”过的人所用,而沈晾还有一套非常厚的日记。那本日记几乎像是一部临床医学的百科全书——那是旁辉的形容词。当然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这么形容过。他不能让沈晾知道自己看过他的日记——那几乎像是耶稣受难的记录一般的日记。 沈晾将日记本锁在柜子里,然而旁辉却能在给他未放入柜子前的任何他离开的时候看到这本日记。他每天都会以特种兵的方式“窃取”这日记里的“情报”,用以监测沈晾的身体状况。沈晾对旁辉并不坦白,然而他对他的日记本却非常诚实。 他尽可能用多的笔墨来描绘一切细节,让他不错过任何一种发病时的症状来二次判断对方的死因或者病因。 旁辉暗下想过很多次,如果沈晾是一个医生,他一定是那个最有效率也最强大的医生,当然,可能也是最短命的医生。 王礼零的案子结案之后,沈晾用了一个多星期来恢复——不仅仅是恢复身体健康。这个时间已经相当短了——对比他之前遭受过的。旁辉换了第五个被沈晾打碎的碗之后,总算是在一个早晨看到他脸色阴沉地站在门边,说了一声:“早饭呢?” “王国的案子怎么样了?”沈晾开始扒稀饭的时候,盯着他的旁辉松了一口气,仿佛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 “还在追踪那个和沈英英对话过的男人。不过那人倒也很厉害,当时从现场离开之后,居然至今没有被警方找到行踪。” 沈晾皱起了眉,停下了筷子。旁辉说:“那个杀了沈英英的人倒是有了消息,有一个目击者称他从湖的北面上岸,进入湿地,王队正往那边搜寻。” 沈晾说:“沈英英当时和人交换了什么?” 沈英英死前和一个男人见了一面。那个男人十有八九是她足愿冒着生命危险来见上一面的人。沈英英以她吴不生妻子的身份,却居然无法更改时间,非得在那一天那个点与那人相见,重要的恐怕不是那个人,而是他们交换的东西。 “一张支票。”旁辉说。 沈晾皱起了眉。“支票?” “一张价值一千二百万的支票。花旗银行的。” 沈晾的眉皱得更紧了。一千二百万对一个有混黑的丈夫的女人来说不是一笔很大的钱。不够大到足以令沈英英以生命为代价去获得。很显然,旁辉也想到了这一点,然而他提醒沈晾说:“你还记得沈英英走的时候的话吗?如果她不信你,很可能也会为了这笔钱离开。” “不可能。”沈晾斩钉截铁地说,“听到自己厄运的人,会在潜意识里趋吉避凶,哪怕迫不得已得外出,她也不必刻意选择那一条路。只要避开我指示的地点,就相当于让这个预示产生了偏差,任何一个人,只要不想死,都不会选择面对恐惧和怀疑的选项……” 旁辉敲敲他面前的桌子说:“先吃饭,一会儿我再去找王队问问。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沈晾还沉浸在思索当中,旁辉端起他面 分卷阅读12 前的碗,说:“要我喂你吗?”沈晾连忙抢下碗,狼狈地瞪了他一眼。 旁辉下午离开之后,沈晾就打开了抽屉,取出了一份文件。是王国之前通过杨平飞交给旁辉,再转到沈晾手上的。这份档案详细记录了当时吴不生那件案子的细节,沈晾将其一页页翻过去,将那几乎已经牢牢印在脑海里的所有细节都再反复播放了一遍。吴不生涉嫌参与的那桩跨省涉毒案件当时引起了不小的关注,法庭审理过程也在媒体上公开了,本来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然而吴不生却在短暂地蹲了几年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监狱。 吴不生离开监狱的事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媒体被堵住了嘴,也没有播报这件事,引起社会舆论,而在此期间,曾作为对吴不生的犯罪行径的主要指认人、而后也同样进入过监狱的沈晾却直到一年之后才隐晦曲折地得到了信息。离开监狱后他曾一度还庆幸哪怕是落到了现在的境地,好歹吴不生也算不得逃脱地狱。然而吴不生却在两年前假释出狱了。 九年以前吴不生与其团伙在犯案过程中一共杀害了十四名参与此事的有关人员与无辜者,沈晾在进入那个专案组之后,就一直跟踪着他们的人。他以法医的身份和名义和曾经的队长追查这个案子一直到吴不生转来这个省。而这件案子也逐渐转移到了能力更强的王国手上。沈晾作为原专案组成员,却没有获准继续加入这个专案组,只能递交了所有先前的证据。 他的证据非常有分量,有些是来自他的调查,有些则是他所“看”见的。吴不生被绳之以法时,沈晾好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吴不生进入监狱的第二年,沈晾被起诉了。 起诉人正是吴不生的养子,吴峦绪。 沈晾那时才知道,吴不生就算身在监狱也依旧有控制外界的力量,而吴峦绪,就是他报复沈晾的一杆枪。 - 旁辉回来的时候,沈晾正在处理他新一份的翻译。他戴着眼镜,嘴里反复念着一些旁辉听不懂的单词,桌子一旁摆放着凌乱的纸张。旁辉上前将他桌上的纸张收拾好,又给他倒了杯水,才在床边坐下开口:“现在还没有追到凶手,但是通过监控,已经模拟出了几个类似的人脸了。而那个和沈英英交流过的人戴帽子,没能清晰地拍出来。” 沈晾喝了一口水,靠进椅子里,皱眉想了一会儿。“沈英英之前的那件事……” “什么?” 沈晾组织语言说:“沈英英之前在做咨询时提到过,她们在玩棋牌时弄死了一个人,杨平飞他们查出了点什么吗?” 旁辉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你确定沈英英她们害死了那个女人?” “她的眼神很慌乱,提到那段时间的时候太阳穴的青筋突出冒汗,身体倒退。她很担心我知道了什么。而她会愿意找到我来问她之后的厄运,就代表她对自己之后会发生什么多少有了一个预料。她知道我是谁——”沈晾的眼神冷冰冰地看了一眼旁辉,“她不肯说出那个女人的下场,而且极力撇清关系。沈英英的圈子你们知道得比我多,查查失踪人口不就知道了。” 旁辉沉吟了一会儿,随即给杨平飞打电话去了,沈晾转过身继续思考。沈英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他预测厄运的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有可能和沈英英死亡的案子有关。 沈晾拿出了他的记录本,翻到了沈英英的记录,看上面所记录的信息。“我……我那天在打牌……有个人输了,是我老公徒弟的老婆……她年纪小,特别会无理取闹,我们就出了一把千……她当场就掀了我们的桌子和牌,说要一个个弄死我们,我一个……朋友,就把她扭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真的!” 沈晾的手指在纸面上敲打。沈英英是吴不生的妻子,普通的打击报复不会让她产生那样紧张的反应。沈晾起身来到客厅,看到旁辉正在通话。他问:“杨平飞?” 旁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示对面没有头绪。沈晾伸了伸手,旁辉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手机交给了他。 沈晾接过手机,也不确定对面的人,就说道:“沈英英出事之前找我的那次咨询,你也在场,听到她的话了。受害人可能是吴不生一个徒弟的妻子。你最好再查查看,当时沈英英打牌的时候在场的男性。” 沈晾话说完就把手机递还给旁辉,接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旁辉“喂”了一声,就听见仿佛刚刚反应过来的杨平飞说:“……辉哥?他、他怎么知道那个人一定死了?” 旁辉无声地笑了笑,说:“你别忘了他的老本行。他是个法医,跟警队干过。” 旁辉结束通话后再次走进沈晾的房间。“其实沈英英遇害之前,飞他们已经发现了一具女尸。” “恶性事件?” “……对。” “面部毁坏,没有十指?” 旁辉苦笑了一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杨平飞还算是个特警,他就应该注意到沈英英的话了,沈英英遇害发生前后的事情这段时间应该也有所调查。你既然跟我说这具女尸,就代表杨平飞认为这尸体和沈英英有关。如果他们当真杀了一个人,无非是两种手段,一种是弃尸,一种是隐藏。既然警方在短期内发现了一具尸体,却无法确认它是否和沈英英的事件有关,一定是杀人者选择了第一种方式,抹去它的可辨认特征,弃之荒野。” 旁辉因为沈晾的那句“还算是个特警”,觉得自己的腹部隐隐作痛。 沈晾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翻译,手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显然一心二用。“旁特警,你是不是该去准备晚饭了?” “……哦……”旁辉觉得还能挣扎一下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被沈晾说了,只好有些不甘愿地转身离开房间,离开之前,沈晾补充了一句:“一旦有消息,让我见人。” 旁辉“嗯”了一声。只要杨平飞找到了发生矛盾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沈晾就有可能通过这个人的未来看到什么。这是沈晾曾经在警队里做的事,也是沈晾当年为了抓捕吴不生时的部分工作。 旁辉暗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厨房。 - 沈晾五天里翻译了两份稿子,将稿子交付之后就没有再接任务。他和旁辉陆续买了一些家具补充进房子,还备至了一台咖啡机。旁辉很反对这台咖啡机,因为那预示着沈晾又要开始靠喝咖啡提神熬夜了。 沈晾将之前收到的报酬花得差不多了,又看了看存款,再去做了一个小预测,才彻底安定下来。旁辉被 分卷阅读13 这从搬家开始就连续不断发生的事也扰得疲惫不堪,打算趁着那个周末,带沈晾去过一次医院,就彻彻底底地休息一整天。 沈晾的运气还不错,这次碰到的人未来七十二小时内没有什么大意外,而之后也没有发生重大事变,只是因为有某方面的心理问题,时刻觉得自己会死于一场车祸。沈晾收了十五万之后,对他进行了一个心理辅导,反多收了五万的报酬。 旁辉心想要是沈晾碰到的都是这样的人多好。或者他干脆去做做心理医生,那也不错。然而这个念头刚刚起来,他就抑制住了。以沈晾共情的能力,让他去做心理医生,风险也很大。现在的状态,起码他还不至于想要寻死。 而让沈晾去看心理医生,那是更加可笑的事情。沈晾出狱之后心理状态极差,沈晾至今为止不肯告诉旁辉他在监狱里碰到了什么。他离开监狱之后的前面几年,旁辉带他去看过两只手的心理医生,大多在第一次会面之后就对他摇头了。少数有几个打算挑战挑战,却打头就被沈晾弄得说不出话来。 旁辉至今记得沈晾见过的他们能找的最好的心理医生,打算从闲聊引入话题,却被沈晾步步紧逼。“你叫什么?”“你昨天下午去了商场?”“你有老婆?”……旁辉坐在旁边,随着沈晾的逼问和那个心理医生一起渐渐被逼出冷汗。 “我们今天讨论你,好吗?你。”心理医生强硬地说。 “如果不了解你,我怎么能信任你?”沈晾坐在椅子上,一条腿缩起,脚跟搁在坐椅边缘。他坚持要求坐在硬凳子或者椅子上,不愿意坐沙发。他的双手抱着自己的那条缩起来的腿,漆黑的双眼透过头发盯着那个心理医生。 被允许坐在一旁的旁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身经百战的心理医生,缓过劲来说:“那么我们做一个交易,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就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旁辉觉得那个心理医生很聪明。他说的是“回答”而非“问”。也就是说,只要心理医生回答的问题数比沈晾多,沈晾就必须履行他的约定,回答哪怕是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这是撬开沈晾这个河蚌的好方法。他和旁辉从一开始就看出,逐渐软化是行不通的。 沈晾沉默了很久,仿佛知道自己有旁辉监视,不完成这项任务就无法离开,于是他回答了“好”。 “那么我刚才已经回答了你五个问题……” “零个。从交易开始。” “……可以,我们从新开始。你要问我什么?” “什么都不想问。” 心理医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被沈晾摆了一道。是他定下的这个规则,而沈晾却用这个规则堵住了他的嘴。心理医生沉吟了一会儿,感到了问题的棘手。然而他的胸口却重新浮起了自信。他很难碰到这么困难的病人,而这么困难的病人同时意味着智商与情商上的挑战。 “那么……由我来问。”心理医生重新调整坐姿。问题不能从简单儿科的问题出发,沈晾是个高智商的前罪犯,他知道心理医生的一些小技巧。普通的技巧无法应用在他身上。“可以说说最让你感到痛苦的事吗?” 沈晾沉默着,一言不发。心理医生和旁辉都在等待。然而他却始终不答话。 “你听见我的问题了吗?” “我是在帮助你。” 沈晾缓慢地开口了:“你没有规定回答问题的时间。我没有说不回答,我有足够的时间保持沉默。” 旁辉捏紧了拳头,觉得自己被耍了。沈晾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人取得他的信任。他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那么,我来问第二个问题,”心理医生说,“你可以保持沉默,但这都是一些不会伤害你的问题,你可以试着相信我。在此之前,我要补充一个规定,任何一方的回答,只要回答了,必须是诚实有效。你认可这一点么?如果你不方便,可以让你的朋友离开。” 旁辉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而沈晾也没有表述出他要旁辉离开的想法。 “我看到了,你的共情能力非常强,你在看到别人的痛苦时,是否自己有同样的身体上的痛苦?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是你看到了对方的遭遇,也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沈晾依旧冷冷地盯着心理医生,没有开口。 心理医生吐了口气:“你和家人保持联系吗?” …… 之后的五分钟,几乎都是心理医生单方面的提问,沈晾没有说一个字。 旁辉觉得沈晾是一个能把所有心理医生逼疯的人,而在预约时间的最后五分钟,他终于见到沈晾张开了嘴:“第二个问题:有。第三个问题:没有。第五个问题:是的。第九个问题:我。第十个问题:不是……” 旁辉和心理医生都目瞪口呆。沈晾毫不停顿地回答了十一个问题,每一个回答都是简短而简易的,那是心理医生为了诱使他作答而特意设置的,然而心理医生在面对沈晾提问时,由于他长时间的沉默,根本没有记录第五题之后的问题。而沈晾间断性的回答和令人惊诧的回答方式让他也更加没有时间来在脑海中对应那些答案的提问。当看到心理医生开始手忙脚乱地记录沈晾的回答时,旁辉就知道事情又完了。 “我回答了十一个问题,现在我开始提问。”沈晾盯着心理医生说,“作为交易,你必须回答这十一个问题,你可以将它留到下一次,但是我觉得你不喜欢欠债。” 心理医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你昨天上午十点在做什么?” “约见病人。” “你中午吃的午饭是什么?” “……牛排。” “你大前天去了什么地方?” …… 沈晾的问题异乎寻常得简单,心理医生的提心吊胆渐渐放了下来,他几乎是机械性地回答沈晾的问题。这些简单的问题像是一点点将沈晾“余额”消耗完毕的无关紧要的付出。而旁辉却已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沈晾再一次掌握了主动,不如说,他从头到尾都掌握着节奏。 “我问完了。”沈晾停了下来,“十一个问题。” 接着心理医生设置的预约时间震动闹钟响了起来。闹钟在桌子上轻柔地震动着。 沈晾把脚放下来,转身走向旁辉,心理医生连忙也站了起来。 旁辉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下一次的预约,就取消吧。” 心理医生站在那里,瞪着沈晾,他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怎样能够获得你的信任?” 沈晾回头看了一眼那 分卷阅读14 心理医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你这两天,注意一下耳朵。” ☆、第7章 CHAPTER.7 旁辉开车送沈晾去医院的路上,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沈晾白了他一眼,说:“你笑什么?” “我想起你曾经看过的最后一个心理医生了。” 沈晾扭过头说:“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就是……我现在能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 沈晾做了一个例行体检后离开了医院。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体检,而近期则是每一周都需要去。沈晾在医院不需要排队,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但是他很讨厌这种特殊。离开医院之后,旁辉带沈晾在外面吃了一顿午餐。沈晾很少外出吃正式的午餐,他的习惯是碰到必须在外用餐的情况,通常都是速食,可以边吃边走。旁辉批评过他很多次,然而没有什么用处。旁辉这一次选了一个好地方,是在医院附近两条街外的一家挺有名的面馆。沈晾常吃方便面,旁辉一度以为他喜欢吃面,而沈晾也一度以为自己喜欢。然而在旁辉学会做能下口的饭菜之后,沈晾的方便面就很少看见了。 旁辉看见这家面店,就发现自己和沈晾一样,在这七八年间学会了不少东西。不仅仅是任务上的。 沈晾从某种方面让他被迫学会了怎样过正常人的生活,将他从警惕和不信任中解救出来。他像是沈晾的监护人,却也是被沈晾救护的人。是沈晾救护的众多人中的一个。 旁辉给两人点了两份汤面,沈晾的是黄鱼面,旁辉的是大排面。在等面上来之前,沈晾不耐烦地看着街道附近的小吃店,眼神一再放空。旁辉研究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然后说:“明天是星期六,想去哪里玩?” 沈晾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扭头说:“我们又不是朝九晚五的职工。” 旁辉摸了摸鼻子,把醋罐取出来,放在自己面前说:“你现在几乎比警队的作息还忙,稍微休息一下吧,啊。” 沈晾没有理他。旁辉随手翻看他的病历本,并抽出沈晾的x光片打量。沈晾从透明的片对面看着旁辉,同时也看着自己长长的肋骨和脊椎。他有些不自在地说:“你看够没有。” 旁辉楞了一下,眼神移到了盆骨下方定了一会儿,接着笑起来说:“你还会害羞啊?” 沈晾冷飕飕地瞪了他一眼,瞪得旁辉不得不收起片子,放在一边。此时面上来了,同时上来的还有两杯饮料。旁辉在服务员放下东西的时候超她礼貌性地笑笑,服务员也忍不住回以一个很甜的微笑。 沈晾冷哼了一声,顾自吃面。旁辉吃了两口说:“我们去看电影吧?有一部新上映的心理犯罪片,听上去蛮不错的。” 沈晾没有抬头,含糊不清地说:“谁给你出的主意?” 旁辉楞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想起昨晚上和杨平飞的通话。这主意当然不是杨平飞给他出的,而是警队里的小李给出的。杨平飞和旁辉这样的特警,大半辈子都生活在任务里,消遣反而变成了最难办的事情。反倒是小李,听到杨平飞的电话,张嘴就提了好几个意见。旁辉还真的从未想到过看电影,心想也是时候体验一下新生活了,不能和时代脱节,于是他姑且算是采纳了小李的意见。 沈晾皱了皱眉头,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继续闷声不吭地吃。旁辉摸了摸鼻子说:“那我们明天几点去啊?” 沈晾似乎想反对,但又一时没有想出什么反对的理由。只是沉默着发呆。旁辉赶紧说:“那就早上十点吧,啊?” 第二天一大早,旁辉将沈晾从床上拖起来,吃了早餐就带着他往影院跑。沈晾在车里不断打瞌睡,脑袋一磕一磕的敲在玻璃窗上。旁辉看不下去了,扭头提醒他加个靠垫,沈晾恍惚了一下,又继续睡了过去。旁辉下车的时候在沈晾额头上发现了一块红红的硬块。沈晾死鸭子嘴硬不说疼,旁辉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整理刘海掩盖住那块红色,才带人离开车走进电影院。 沈晾和旁辉站在买票窗口捉摸了好半晌,最终选择了中间靠边缘的位置。沈晾是个麻烦的人,除了旁辉,他不喜欢和别人挨那么近。所以他从来不坐公交车。 电影还有十五分钟才开始,旁辉看了看四周,买了两瓶水,然后验票进了影厅。 沈晾一进影厅就往四面打量,旁辉给他指示说:“还有一个逃生通道在那边。”接着他带人走向了座位。侧面的视野并不如中间那么好,旁辉立刻就发现了,然而沈晾却更加不愿意前后左右都被人围着。这个影厅很大,因此座位区分成了两块。沈晾的前面是一条较大的过道,左边是旁辉,只有后面有个不认识的人。沈晾勉强算是满意了这个座位,然而他还是跟旁辉说:“坐过去点儿。” 旁辉苦笑了一下。他的身形本来就不算小,这再坐过去点儿,他就得挤到别人身上去了。旁辉尽量让自己的胳膊不越过扶手,不对沈晾的空间感造成压抑。接着灯忽然暗了。旁辉感到沈晾突然一把抓住了他,随着银幕的渐渐变量,沈晾的手慢慢松开了。他说:“你……过来点儿。” 旁辉将水递给他,顺便重新占领了自己的空间。 - 杨平飞听说两人去看电影的消息时,瞠目结舌。他茫然了一会儿,捏着手机说:“然后呢?” 旁辉有点儿莫名其妙:“然后?要什么然后,这电影被阿晾批得一无是处。我早说了不能让他看电影……” 听到旁辉的回话,杨平飞再次松了口气。他说:“辉哥啊,明天出来一起喝个酒吧?” “明天不行,我得看着阿晾,我不在家这小子就会全钻进资料里去。” “……晚上嘛。” “晚上就更不行了,我不看着他,他不晓得睡觉……” “辉哥你这是他保姆还是爸啊?” 旁辉一时没有说话。杨平飞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失落,说:“明天把他也一起带来不就好了。” “阿晾不能喝酒。”旁辉似乎还有点儿犹豫,杨平飞安抚说:“那就不让他喝酒,我们喝。我们俩都多少年没见面了,还没一起喝过一次。顺便我也给沈晾道个歉,他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你不是怕他社交狭窄嘛?不出来和人见面当然狭窄了。” 旁辉似乎被说动了,最终点头说:“好,那明晚见。” 沈晾听说旁辉要带他出去和杨平飞喝酒,顿时把门一关,干净利落地拒绝:“不去。” “偶尔也出个门,对身体有 分卷阅读15 好处。”旁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你和杨平飞喝酒,关我什么事?” “正好让你们两个认识认识……” “我不想认识他。” 沈晾被磨了十几分钟,总算是臭着脸答应了。他起来的时候忽然踉跄了一下,旁辉一把扶住他说:“怎么了?!” 沈晾没有看他,揉了揉自己的脚踝,脑海中浮现过一瞬间一个男人的面孔。男人坐在他的后面,和女朋友亲密地聊着天,沈晾在看那个对他来说无聊至极的电影时,那对情侣一直在说话和亲吻。 沈晾的听力很好,他几次忍不住想要提醒后面的人,却又不愿意说话。而旁辉则是对剧情完全着了迷。 “没事。”沈晾站直了,看了一眼旁辉的手机,神色如常地向门外走去。旁辉观察了一会儿才算放心,将刚刚准备拨出杨平飞号码的手机锁屏了。如果沈晾出了什么问题,旁辉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一步。 旁辉载着沈晾出发的路上,忍不住打开了收音机。平时他是不会放的,因为沈晾喜欢安静。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是一段音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cd,旁辉听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回想起来了,笑着说:“这都还是十年前的老歌了。” “你很高兴?”沈晾白了他一眼。 “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晾没有作声,坐在后座上,用手习惯性地抱着缩起的一条腿的膝盖。在密闭的小空间里,他经常是这样蜷缩着坐的,有时候略微舒展一些,有时候紧凑一些。 旁辉收敛了一下神色,说:“我和飞有十几年没见了,之前刚刚见面的时候,就好像还和他在同一个连队里一起训练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将来会变成这样的人。哎,时间过得真快啊……” 沈晾看着外面飞快划过的灯光,沉默着。 “他呢,那个时候小我不少岁,进队伍的时候我还是他教官。没过两三年这小子就超上来了,比别人都快。每次给他颁奖,都特别自豪。嘿,你没想到我当过教官吧?” 沈晾依旧没有说话,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旁辉也不在意,听着歌,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家不算很大的酒店,旁辉停下车的时候,沈晾似乎还在发呆。被旁辉叫了两声才渐渐地将目光转向他。旁辉在对上沈晾的双眼时心脏猛地狂跳了一下,仿佛胸口出现了一个大洞,全身都要被吸进去似的。然而漆黑的夜色也减弱了沈晾的双眼带给人的震撼力。旁辉猛地屏住气,用力扭过身,全身的肌肉仿佛都狠狠扭转了一遍。他顿时有些紧张起来。沈晾的双眼平时问题不是很大,正常人看一会儿会觉得恶心恐怖,然而看了八年的旁辉已经感觉不到了。只有在沈晾进入“状态”的时候,他才会有那种眼神,让旁辉都无法克制。旁辉立马开始回想自己之前跟沈晾说了什么。他说的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沈晾需要依靠过去一段时间的经历来推断未来,而过去的这段时间通常很短,不超过一个月。沈晾应该不是在推断他的未来……沈晾和他在一起的八年里,从来没有推断过他的未来…… 然而在这以前,沈晾没有跟旁辉以外的人说过话…… “还走不走了?”沈晾突然的发话让旁辉吓了一跳。他抬头的时候沈晾已经打开车门站在外面了。旁辉连忙也从车里出来,关上车门,抓住他的双肩说:“你没事吧?” 沈晾白了他一眼:“有什么事?” 旁辉再度不放心地打量了沈晾一会儿,抓住他的手腕说:“走吧。” “放开我。” “我现在不放心你。” “我没事,放开。” 旁辉松了手,盯着沈晾。沈晾不得不走到他身边。旁辉说:“一有不舒服就说。” 两人在一个小包间里见到了杨平飞,杨平飞抱怨着“怎么这么慢”,一面把旁辉拍着肩膀拉了进来。在拉沈晾的时候,沈晾避开了他的手,这让杨平飞有些尴尬地收回。 “我已经点了不少菜了,沈晾不吃辣,对吧?我点的都是清淡的。”杨平飞笑着说。 沈晾楞了一下,看了杨平飞一眼,接着又看了看旁辉,说:“你们喝你们的,不用管我。” “怎么能呢,沈晾,今天我拜托辉哥把你也带来,就是为了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之前是我态度不好。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要在这里谢谢你。” 杨平飞说话的时候,一旁的服务员渐渐上了菜,几瓶酒早就搁置在一边,旁辉拿来开了瓶。旁辉开瓶根本用不着开瓶器。瓶塞是木的,他两只手指就给□□了。杨平飞说完话之后,他笑着说:“飞,你多少年没看到我这手绝活了!” 杨平飞也显得很高兴。他将酒杯摆出来,一人一个,旁辉则开始给两人倒酒,没有给沈晾倒。杨平飞看了沈晾一眼,问沈晾:“沈晾,你要喝什么果汁?还是牛奶?” 沈晾皱起了眉看向杨平飞,看得杨平飞心里一突。旁辉立刻说:“你不能喝酒。” “我不是小孩。”沈晾冷冷地说。 杨平飞趁机连忙打圆场:“辉哥沈晾为什么不能喝酒?对身体不好吗?” “没病。”沈晾不耐烦地说。 “那就少喝点。这儿我们俩人呢。”杨平飞这么一说,旁辉才勉强点了点头。 沈晾其实并不在意自己喝不喝酒,他也不喜怎么太喜欢酒。他只是不喜欢旁辉把他当作小孩子。看杨平飞战战兢兢替他倒完酒,沈晾闷声盯了那杯子一会儿,几乎让杨平飞以为那里面有虫子。 直到沈晾移开了眼神,杨平飞才放下了心。菜上来没多久,杨平飞就见到沈晾的碗里堆起了一大碗。旁辉还在给他不断夹菜,一直夹到碗里装不下。杨平飞提醒说:“辉哥,你让沈晾自己来吧,他又不是小孩子。” “嗯,自己来。”旁辉说着,又给他夹了一根鸡腿。 沈晾等旁辉夹完了菜才开始默默吃起来,杨平飞觉得自己挺突兀的,然而仔细看看,沈晾也挺突兀的。两个人可能都没有觉得能融入这种氛围里。杨平飞想了想,还是决定和旁辉好好聊一聊,不要浪费了这顿酒。 “辉哥,你离开部队之后,怎么到特殊部队去的?” “哦,你不知道啊,我还想问你呢,你小子怎么也到特殊部队来了……”旁辉笑了起来,大口喝酒,一口就没了半杯。杨平飞说:“我是上面推荐的,因为成绩好。你也知道的嘛,哈哈……” “当年你在我手下就一直是第一,荣誉都挂到肩膀疼了吧?”旁辉用力拍了拍他的 分卷阅读16 肩膀,“我嘛,本来上头推荐我干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我是不适合这个工作的。不过现在想想吧……其实也挺好的。” 旁辉说着看了一眼沈晾。沈晾还在默默地吃饭。杨平飞觉得不能让这个氛围变成大人谈话小孩不插嘴的气氛,于是他问沈晾:“辉哥是不是一开始特别霸道啊?” 沈晾好一会儿没说话,杨平飞的尴尬都快溢到头顶了,他才抬起头来楞了一下:“你跟我说话?” 杨平飞顿时觉得脸有些挂不住。“……是啊……辉哥这人就是五大三粗的典型,我看他这样子和以前根本是两个人了。” “哦,嗯。”沈晾张嘴就发了两个语气词。杨平飞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跟这个人谈话。沈晾完全在自己的世界里,旁辉究竟是怎么跟他一起生活而且还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关系的,实在让杨平飞感到不可思议。 好不容易和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喝了一次酒,旁辉喝得很高兴,足足喝了三个小时。杨平飞最初还关注沈晾几下,渐渐的就不去理会了。沈晾就是默不作声地吃菜,一根菜梗能咬十分钟。等他吃完,两人也差不多聊到杨平飞小时后尿床了。沈晾站起来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杨平飞有点醺,就看见旁辉站起来说:“我陪你去。” “不用了,”沈晾说,“就几步路。” 旁辉夜有点儿喝高了,但是意识还清醒,犹豫了一下他说:“早去早回。” 沈晾出门之后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洗手间。他只喝了一点点,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觉得有点儿热。他解决问题之后在水池冲洗手,抬头来看了镜子一眼,接着他的双眼看到自己鼻孔里缓缓地淌出了鲜血。沈晾一愣,连忙用手抹了一把。接着他看到自己的手指缝里也淌出了血。沈晾的呼吸急促起来,将手猛地伸到龙头下拼命洗刷,接着将脸也凑近了水龙头。清水倒灌进他的鼻腔里,沈晾猛地咳嗽了好几下。他跌跌撞撞地离开洗手台,摸索着找到擦手纸用力擦拭手指和鼻子,从模糊到清晰的视野中,腥红色消失了。沈晾抬头看了一眼镜子。没有鼻血。他再低头仔细检查手指。什么伤口也没有。根本没有出血点。 沈晾抹了一把脸,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用力眨了眨眼睛,漆黑的虹膜几乎和瞳孔融为一体。是幻觉吗?沈晾心里暗自揣测。他再度看了看镜子里几乎湿透的自己,用纸巾狠狠擦了一遍脸,才搅了搅滴水的刘海推门出去。走出洗手间的下一秒,他的左脚一歪,身体就那么突然地掉在了地上。 ☆、第8章 CHAPTER.8 旁辉在包厢里觉得等得有些久了。沈晾出去之后他就没了喝酒的心情,看了第十三次表之后,他起身说:“我去看看。” “哎,辉哥,不是我说,你管沈晾也管得太多了。他其实看你也不顺眼吧?你都监视他这么八年了。你想要是你一走,他就是自由人了,我都不懂你怎么还能对他这么好。”杨平飞大大咧咧地张口说。 旁辉皱了皱眉,说:“我一直想成为他的朋友。” “沈晾这个人,实在是太难对付了,辛苦你了啊,老哥哥。”杨平飞忍不住就抱怨起来。旁辉有些坐立不安,他看了最后一次表,拉开了门:“我马上回来。” “辉哥,辉哥啊?”杨平飞被旁辉的行为弄得也有些诧异了,他紧跟着旁辉出门,就看到旁辉小跑着过去。杨平飞想了想,也有些不放心,跟了过去。 旁辉一路顺着指示走向洗手间,刚转过最后一个弯,就立刻大喊了一声:“阿晾!” 他身后的杨平飞听到他这一声大喝,吓得酒醒了一半,连忙冲上去。只见旁辉搂着躺在地上的沈晾,用力拍打他的面颊,不断大喊:“阿晾!阿晾!”杨平飞的酒是彻底醒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盯着沈晾湿透的脸和前襟:“怎么了!?” 旁辉一把抱起沈晾,二话不说就往外冲。沈晾虽然瘦,但少说也有一百一十多斤,旁辉抱起他好像抱床棉被似的,捧着就跑。杨平飞紧跟着冲出去,一边跑一边说:“我去结账叫车,辉哥你小心点!” 杨平飞结完帐冲出来的时候,却看到旁辉已经将沈晾放进了自己车里。杨平飞立马冲上去拦住:“辉哥你喝了酒,出事就晚了!” “来不及了!”旁辉大喝道。杨平飞死死拉住车门说:“我叫的车马上来了,你等等!” 杨平飞的话音刚落下,一辆的士就出现在酒店大门口。杨平飞飞快地绕到车的另一边,将沈晾一把抢出,向那的士冲去。旁辉狠狠甩上车门,和杨平飞一前一后跳上车。旁辉坐在副驾驶座,杨平飞搂着沈晾坐在后座。旁辉对那个不知所措的司机大吼:“去医院!最近的医院!” 出租车司机看到两个彪形大汉上车,后面还躺着个不省人事的人,立刻慌了起来,一脚油门就踩到了底。出租车的广播里在播报深夜新闻,说的是近期出租车司机遇害的概率越来越高,司机不觉冒着冷汗瞟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旁辉一脸煞气地坐在那里,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杨平飞的表情以便于即使察觉沈晾的情况,同时看着前方路况。司机才看了一眼,就发现旁辉开始掏胸口。脑内已经想象出那是一把抢的司机顿时浑身哆嗦了起来。 旁辉掏出自己的特警证,摆在司机侧前方,说:“我们是警察,不是杀人犯。” - 沈晾被抬下车的时候距离旁辉发现他刚好二十分钟。杨平飞将沈晾抱出来,旁辉奔跑着冲向前方急救中心。沈晾十分钟后被推进了抢救室。 杨平飞坐在走廊上,额头上的汗还在不断往外冒。一部分是被吓的,一部分是因为运动跑出来的。旁辉站在抢救室门外,双拳紧紧捏在一起,背后衬衫全湿了。杨平飞缓过一口气来说:“辉哥,你坐一坐,沈晾会没事的……” “……是命案!”旁辉忽然低沉地说。杨平飞被吓得一时之间无法回声。 “沈、沈晾不会……” “阿晾看到的是一桩命案!”旁辉想起了沈晾下车之前的异状。在这关头上,他的反应反倒越发冷静。清晰的大脑在梳理着一整个周末他和沈晾所遇见的人和事。他知道沈晾的本事。他很少和沈晾谈自己过去一周内做了什么,因为沈晾都知道。而另一方面,他也在习惯性地避免这一行为。他和杨平飞酒席之间,每当杨平飞问道他近期的状况,他都带开了话题,这不仅仅是为了他和杨平飞好,更重要的是为了沈晾。 这个周末的外出时间里,他和沈晾在外固定的停留的地点一个是电影 分卷阅读17 院,一个是面馆,最后一个是这个酒店。旁辉最先否决了面馆,他几乎全程盯着沈晾,对方不会有任何几乎和任何人搭话。而若是在这个酒店……难道在沈晾出去的几分钟之间,他已经碰上了一个人并与之对话了? 旁辉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他跑到洗手间一分钟左右,沈晾去了七分钟,走路花掉三分钟左右,还有四分钟。这四分钟内他和另一个人对话了?据旁辉所知,这个时间根本不够。沈晾身上没有遇袭的痕迹。他只有身体出了问题,这恐怕不是针对沈晾的报复行为。 旁辉又绕回前面,开始思考影院的可能性。沈晾坐的地方很边角,除了旁辉,他几乎无法和人交流,唯一靠近一些的,就是他后面的人……后面的人。旁辉的眉头皱了一下。他记得后面是一堆很聒噪的情侣,旁辉买票的时候他和沈晾后面的座位还是空的。像是心血来潮来看电影的。如果沈晾的消息并不是来自他与人的对话,而是由对方单方面说出—— 旁辉猛地转头看向了杨平飞:“打电话给王队,有人要遇害了!一米七五,六十公斤左右,男性,昨天在平城影院坐在9排14座!” 杨平飞愕然之中连忙条件反射地拿出了手机。他对接受旁辉的命令都是下意识的。杨平飞瞬间想起之前沈英英遇害的那桩案子。沈英英被刺了三刀,沈晾虽然险些窒息,却没有去医院,而现在他竟然被送进了抢救室! 杨平飞猛地跳了起来,拨通王国的电话,对方在一声“嘟”响之后就接通了。杨平飞几乎是像发连珠炮似的大声说道:“王队!要查一个人,沈晾进医院了!” 一听到“沈晾”两个字,王国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迅速说:“特征,时间地点?” 杨平飞定了定神,将旁辉对他说的复述了一遍,然后他强调:“沈晾现在在抢救室。” 王国凝重地说:“我知道了,马上带人查。”接着迅速挂断了电话。 杨平飞结束通话后依旧有些坐立不安。他看不出沈晾究竟收了什么伤痛,恐怕只有旁辉才知道。旁辉处理了那么多次应急事件,他对沈晾的状况了如指掌。然而旁辉现在却也阴沉地站在那里,双眼紧紧盯着大门。 一个小时之后,沈晾被推出来了。他的双眼是半睁开的,瞳孔没有对上焦。旁辉和杨平飞立刻先后冲了上去。一看到旁辉,沈晾的眉头就松开了一些,他的脸色惨白,却抬起了一只手。旁辉一把抓住,接着看向医生。 “别担心,没大问题了,”一旁的医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些诧异的表情说,“进来的时候心脏都停了,没想到才做了两下心肺复苏就恢复了。不过他体内内出血严重,你们……”医生看了看旁辉和杨平飞的体型,似乎已经暗自补充了打架的全过程。 “他受伤的原因只是打架?”旁辉的话问出的时候,连医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之前有没有服用过兴奋剂?” “什么?”杨平飞愕然。 “我不知道。”旁辉镇定地回答。 - 沈晾被安顿好的三十分钟之后,王国再次打来了电话,询问沈晾的情况。 “医生说他醒来之后的症状像是兴奋剂服用超标。体内内出血严重,我怀疑……” “……和毒品有关?” “只是怀疑。”旁辉说,“沈晾当场昏迷,到医院的时候心脏停止跳动了几分钟,如果还原成受害者的受害过程——” “服用了过量兴奋药品,群体斗殴,最后死亡?”王国低沉地说。 “一共是十七刀,”旁辉说,“十七个出血点,对方很可能把受害者的腹部捅烂了。” “妈的。”王国爆了一句粗口。 “有一点我在想,”旁辉皱起眉说,“我对那个人有点印象,不算瘦,还有女朋友,不像是个吸毒的。” 王国“嗯”了一声,说:“他的电影票是网上订的,我们已经找到这个人的住址了,现在去调当天监控。” 旁辉正要挂掉电话,就看到杨平飞在向他招手,指示房间内。旁辉立刻对王国说了一句“等等”,接着走进病房。 沈晾似乎已经清醒镇定了。他看着旁辉,嘴唇动了动。旁辉将耳朵靠到他的嘴边,听到他微弱的气流声说:“在——家——在……他——家……” 旁辉向沈晾点了点头,对王国说:“他是在家遇害的。” 旁辉将结束通话的手机摆在床头柜上,摸了摸沈晾裸|露在外的胳膊,用被子将他的手盖了起来。看着旁辉小心翼翼地避开沈晾手背上的吊针,杨平飞不觉又有些目瞪口呆。他在一旁坐下来,好歹是松了一口气,挥发的酒精让他感到自己身体的热度都上升了。他看着沈晾,说:“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他恢复得可真快啊。”杨平飞看到旁辉的眼神立马改口。 旁辉给沈晾掖好被角,说:“睡一会儿吧。”沈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旁辉给杨平飞使了个眼色,两人前后走出了病房。 “阿晾的恢复力很好,所以一般情况下,他要是执意不肯来医院,我也不硬拉。毕竟不是他自己造成的伤,不会严重到和当事人一样。”旁辉看了一眼杨平飞说:“有烟吗?” 杨平飞从胸口衣袋里取出一根,给旁辉点上了。 旁辉沉重地舒出一口气:“我一直觉得,这就是老天给他这个能力的惩罚。什么事都是公平的。他能看见未来,就是给了人趋吉避凶的本事,他能赚点钱,却要承担这个风险。” “他……没给自己看过吗?” “我不知道,”旁辉说,“我觉得他没有那个能力,要么……他不想看自己的未来。” 杨平飞沉默了一阵。他一直以为沈晾拥有这样的能力是上天给他的幸运,然而在旁辉说出这番话之后,他却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幸运,而是厄运。沈晾将别人的厄运捆绑在了自己身上,在别人承受厄运的同时,他也在承受着不属于他的厄运。他无法摆脱它们。沈晾那样迫切地想要抓住凶手,想要更改旁人的命运,却终究无法更改。他的迫切,只是想要求得对自己能够解脱的证明。 杨平飞在一片寂静中说:“辉哥,如果从明天起,对沈晾的监视任务解除,你会来当刑警吗?” 旁辉吸了一口烟,缓慢地吐出,却没有正面回答。“这是假设,还是——” 杨平飞的眉毛动了动,说:“……如果……” 旁辉又将烟放进了嘴里,沉默着没有开口。杨平飞隐约觉得事情在走向他不想看到的方向。他想起了早 分卷阅读18 上接收到的电子邮件。沈晾的监视等级,从第六级降到了第七级。 杨平飞在内部看过沈晾的资料,在接手沈晾这块之前。沈晾曾经的监视等级是最高级,在他离开监狱的前五年,这个等级都没有改变过。而从第六年开始,他的等级开始渐渐下降了。照这个趋势,沈晾很快就会彻底撤除“监视”条件。也就是说——摆脱旁辉。 “辉哥……沈晾是你的任务人,”杨平飞开口说了一句,“你有多少时间……没看过他的监视等级了?” 旁辉掐灭了烟,看了杨平飞一眼,走向走廊的尽头:“我去一下洗手间。” 杨平飞感到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他不了解的东西。有狠戾、有软弱、有坚定。他不确定旁辉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杨平飞知道“兄弟”这个词对旁辉来说几乎是一个咒语。只要他将谁当做了真正的兄弟,他能豁出命。杨平飞是他曾经的兄弟,而杨平飞不知道,沈晾是不是也已经在八年里成了旁辉放在那个最坚固的类别里的人。 杨平飞看着旁辉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走进了病房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 “你真的挺有本事的啊……”杨平飞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晾感慨。沈晾闭着眼睛,就算是在睡梦中也紧缩着眉头。杨平飞想起旁辉的话,心里觉得怜悯起来。他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沈晾紧闭的双眼却缓缓睁开了。他看了杨平飞的背影一会儿,轻微地翻了个身,再度睡了过去。 - 黑衣警察分布在居民楼的四周,王国伸手示意前面两人退避,接着对小李点了点头。小李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小李将耳朵贴在门上,接着他一脚踹向铁门,低喝:“有呼救!” 老式的铁门在他这一脚下,立刻崩开,小李当先进去,却在站定的第一秒,就僵住了。两个紧随其后的警察冲进来,其中一个女警立刻捂住了嘴。王国紧接着冲上来,双眼猛地睁大:“叫救护车!——” ☆、第9章 CHAPTER.9 旁辉收到消息是在七个小时之后。沈晾还在睡觉。夜里他突然高烧了一回,烧到42度,让整个医院的护士和值班医生都惊动了。好在紧急处理后他的体温渐渐降到了39度。白天的医院非常忙碌,旁辉一整夜没睡,得到消息后在急救室外面找到了王国。 “李亮青,二十八岁。他女朋友夏蓝才二十岁。”王国把手机放回裤兜里,重重吐了口气。 “人呢?”旁辉问。 “里面。”王国向急救室努了努嘴。 “怎么回事?” “和你说得差不多,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旁辉楞了一下:“那里面是……” “夏蓝。”王国沉默了一会儿,张嘴说:“李亮青的上体与下肢被锯开,腹部内脏基本毁坏,夏蓝只是重伤,还有一口气。” 旁辉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神下意识地看向了来路。 “我们在等夏蓝出来,法医已经把李亮青带走了。如果真的涉毒,这桩案子也小不了。”王国头疼地叹了口气。 旁辉和王国在一旁的椅子边上沟通了十分钟,然后转身离开。夏蓝的情况出来起码还要一个钟头,而旁辉始终对一个人的沈晾不放心。 王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他张嘴大声说了一句:“帮我谢谢沈晾啊!” 旁辉回头来朝他客气地笑了笑,王国沉默了一会儿,说:“告诉他,没有他,等我们赶到,夏蓝也没命了。”旁辉收起了笑容,沉闷地点了点头,消失在王国的视野里。王国拎起裤兜里响个不停的手机,说道:“王国。怎么样……嗯……什么?” 小李的声音从话筒里透出来:“李亮青的体内没有检测到毒品,他被人殴打至内脏破裂,身上一共十七刀,其中有一道最大的伤口贯穿其腰部。目前推测是被一把柴油电锯锯断了脊椎……” 旁辉回到病房里之后下意识地看向沈晾的腹部。沈晾的内脏出血严重,然而他恢复的速度相对普通人来说已经非常惊人了。旁辉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给他削梨。沈晾不喜欢吃苹果,旁辉从前从来不吃水果,然而在照顾沈晾的八年里,他渐渐能每天变着花样给沈晾弄水果拼盘,就为了让他能屈尊尝一口补充点维生素。 沈晾还在睡觉,但是睡得很浅。旁辉进门的时候声音非常轻,依旧是让他不安地翻了个身。旁辉及时捞住他打点滴的手放好,才开始给他削梨。 沈晾睡到早上十点,旁辉刚好削完一个梨。他看了看眯开双眼的沈晾,说:“你可算醒了。” 沈晾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给我点水。” 旁辉将一旁早就倒好的温水递给他,看到他举起那只打点滴的手,顺手闪开了:“换一只。” 沈晾不耐烦地换了一只手,就着旁辉给他垫起的枕头高度,喝掉了大半杯水,打出了一个轻嗝。旁辉的心稍微放下了点,将梨递给他说:“要切开吗?” “不要。”沈晾接过梨看了看,说,“你要吗?” “梨不能分的。”旁辉笑了笑,把杯子放到一边,又给他掖了掖被角。 沈晾一边吸梨的汁水,一边说:“怎么样了?” 旁辉知道他一醒来第一件事一定是问这个,尽管不想回答,他还是张口了:“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还在抢救。” 沈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急切地说:“谁死了?” “男的,二十八岁,叫做李亮青。” “女的呢?!” “抢救……” 沈晾猛地坐了起来,却又猛抽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叫唤。旁辉连忙抓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又将他慢慢放下去:“你干什么!” 沈晾面部扭曲,连话都说不出来,两手紧紧抓着旁辉,梨掉在被子上湿了一小片被单。 旁辉稳住他,将梨随手放到一旁茶几上,僵持着凌空歪撑着沈晾的姿势不动。 杨平飞一进来就看见了旁辉那怪异而扭曲的姿势,顿时楞了一下。旁辉听见他的脚步声,立刻分辨出来人,背对着他叫道:“飞,你过来!” 杨平飞连忙上前,绕到床的另一边,立刻被沈晾的脸色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旁辉没有回答他的话,说道:“把枕头垫起来。” 杨平飞忙给沈晾堆枕头。 “再高点。” 沈晾用力了好一会儿 分卷阅读19 才缓过气来,脸色惨白地松开了旁辉。杨平飞见旁辉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心里也不觉感到几分诧异与佩服。他们在部队里的训练时常需要维持一个姿势不动,旁辉离开部队八年了,体能依旧没有减弱。杨平飞现在认为那是因为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照顾沈晾这个大炸弹。 “现在人还在急救室里没出来,你急什么。你别忘了你刚刚才内脏大出血,那个人被人锯成了两段!”旁辉气得声音都提高了。 沈晾不说话,头默默挪到另一边,两人僵持起来。杨平飞看得很难过,他更想知道旁辉口里的那个“锯成了两段”的人的情况,他一早上被指使着去给沈晾买早饭和必须用品,跑了一上午却成了最后一个知道案子的人。 旁辉和沈晾僵持了三分钟,旁辉败下阵来,说:“王队让我告诉你,如果没有你,两个人可能都死了。” 沈晾的头微微地抬了抬,旁辉知道他听进去了,于是继续说:“你看的那个人,虽然没救了,但是你救了另一个人。” 沈晾闭上了眼睛,冷漠地说:“没有。” 旁辉不知道他的这个突如其来的“没有”是什么意思。他努力试图分析沈晾的表情,而沈晾的表情却是一片空白。 “她精神刺激类兴奋剂服用超标,殴打未能当场致死……或者说他算好了时间……”沈晾的表情越来越空白,而旁辉却在他的话里发现了让他震惊的事。长久以来沈晾同一时间最多处理一个人。也就是说,上一个人的厄运没有实现之前,他不会进行对下一个人的厄运的预测。沈晾从来没说过他的这个规则,但是旁辉能察觉到这一点。他对沈晾的推测有两个,一是沈晾无法同时承担两桩厄运带来的效果,二是沈晾的能力限制他无法同时预测两人。但是现在…… 旁辉用力抓住沈晾的肩膀,瞪大了双眼说:“你怎么知道另一个是服用兴奋剂超标?!你看了两个人?他们跟吴不生有什么关系!?” 沈晾的眼神一瞬间闪过了什么,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旁辉没有放过他眼色的突变,抓紧他令他面对自己:“你……”旁辉刚刚张了口,又发现无话可说。让他不要对吴不生拿着不放?让他不要草木皆兵?沈晾八年来最执着的人就是吴不生,吴不生让他进了监狱,沈晾不是他旁辉,没法对一个仇人轻易放下。旁辉知道这些话对沈晾都没用,但是沈晾会为了一点蛛丝马迹就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实在是他没有想到的。 旁辉沉默了一会儿,正要再度开口,一个警员突然从门外推门进来,扫视了一圈看见杨平飞和旁辉,立刻说:“夏蓝死了。” “什么?!”杨平飞猛地叫出声。沈晾低低地吐出了和那警员同样的话:“抢救无效死亡。” 旁辉立刻扭头看向了沈晾。他一瞬间理解了先前沈晾说的“没有”是什么意思。 “你……早知道了?” 沈晾眼神空洞地看了他一眼:“就算送进医院也没有用……只要我看见了死亡。” - 旁辉坐在医院的走道里抽烟。他在反复想沈晾的事。他以前一直以为沈晾不会同时看两个人,但他这一次打破了这个限定。沈晾身上有李亮青的十七道刀伤,包括腰斩的一道,同时还有夏蓝服用兴奋剂过量的反应。 他同时看了两个人。 之前王礼零的死没有让他进医院,这一次他却进了急救室,这件事本身就让旁辉感到有几分心惊。他无法判断沈晾看的人是受了怎样的重伤才能把沈晾也同样送进医院,而现在他知道了——两个人的厄运。 旁辉用手将自己的额发向后撸去,沉沉地吐出一口烟雾。 两个人的死亡。说实话沈晾竟然没有一下地府让现在的旁辉都觉得有几分幸运了。旁辉推测大约是那两个人不在同一时刻死亡。沈晾在遭受了第一次重击之后,恢复得非常快,这多少救了他。夏蓝的伤害不如李亮青的重,沈晾夜半的高烧大概是因为这。旁辉都觉得沈晾这一次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个来回。 沈晾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个人都必死。然而就算如此,他还是看了两个人的厄运。这究竟是对吴不生的执着还是对夏蓝可能获救的希冀呢? 旁辉用力用单手揉了揉脸。他不知道。推测出吴不生是因为他注意到了毒品。沈晾一般不会对两个陌生人有这样大的兴趣。他是主动听的那两个人的话。 但让旁辉感到疑惑的是,沈晾对预测人的过去的情报需求谁也不能弄懂。如果其中有一项没有描述出来,沈晾的预测还会准吗? 旁辉抽完了两支烟,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杨平飞从走廊里过来,冲他打了个招呼。 “不是戒烟了吗?”杨平飞看了看那两个烟头。旁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是啊。” 杨平飞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沈晾不是在我面前被送进急救室的,我会真的以为他是杀人犯。” 旁辉没有说话。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沈晾的时候。 沈晾在入狱以前就已经被中央的特殊部门给重点关注上了。好在当时沈晾是警队的一员,而且成绩非常优秀,没有一点不良记录,中央对他的关注也只压在一个很低的层面上。特殊部门里几乎谁都知道沈晾这么一个人。而旁辉则是在前一任监察沈晾的特警调离后接替其工作的。 监察沈晾这样的特殊的人的特警,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人员的调任和更替。旁辉曾经只是一个普通的特警,单独接手的第一个任务人就是沈晾,而直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接手第二个。 而旁辉也是唯一一个,接手一个任务人长达八年的特警。 旁辉在知道沈晾是自己的任务人之前,曾经在阳城警局和他见过一面——在他还是个普通特警的时候。沈晾穿着一身法医的白大褂,面色冷峻地快步从他面前走过,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抬着事故现场尸体的小组助手。 旁辉当时目光在沈晾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临时因为出差到阳城协助处理那桩事故的王国看到旁辉就冲他打了个招呼。 “你来了啊。” “哎,王队。”旁辉抬手打了个招呼,再回头沈晾就已经不见了。 “是不是觉得很新奇?”王国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指了指沈晾消失的方向。 “年级太轻了吧?哪来的高材生啊。” “沈晾,实习法医。那小孩儿还没成年呢。不过你可别小看他,这片儿的高难度案子大多靠他。” “这么厉害?”旁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分卷阅读20 “哈哈……”王国也就是那么笑了笑,没有对他深入解释。 旁辉后来在给自己的任务人资料上再度看到那张稚嫩的脸时,才意识到王国为什么当时含糊着略过了解释。沈晾不是一个普通的法医,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实习高材生。他是一个“特殊人物”。 旁辉曾经问过沈晾还记不记得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而沈晾只回以一个冷漠的眼神。沈晾不愿意提起他入狱以前的事,仿佛那是一座回忆的囚牢。 旁辉第二次见到沈晾,是沈晾出事的前一个星期,也是他接手沈晾的那个星期。 沈晾坐在警队大厅的塑料椅子上,手里拿着一罐听装可乐。他的双手交叉包着那听可乐,眼神眼睛和眉尖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上面,仿佛在思考什么。 旁辉犹豫了一下,在他侧前方打了个招呼:“沈晾。” 沈晾缓慢地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然后说:“您好。” 那是旁辉记忆里沈晾对他最有礼貌的一次问候。 他的问候不带有反问的意思,旁辉感到沈晾并不欢迎他的打扰,甚至不想知道旁辉是什么人。 旁辉在他旁边隔着一张椅子坐下,说:“我叫做旁辉,是特警。” “哦。”沈晾又低下了头,接着他仿佛想起什么抬起头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旁辉这样的警察,本来是不建议与任务人接触的。但是旁辉在看到沈晾的反应之后,却异常想要接触这个人。而他也知道,沈晾也许压根儿不会把他放在眼里。这让旁辉更加放心了一些。 “我听说你一直在跟那个案子——吴不生的。” “嗯。”沈晾将那听可乐放到他和旁辉之间的椅子上,然后起身忽然离开了。 旁辉一时愕然。他没想到沈晾连一句话都没有接上。而旁辉更加不知道沈晾这突然的离开时什么意思。旁辉挠了挠后脑勺,大声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沈晾说:“把罐子扔了。” ☆、第10章 CHAPTER.10 旁辉拿着空了的可乐罐一直跟着沈晾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才在他办公室的门边看到了一个垃圾桶。旁辉这才隐约意识到沈晾的意思是允许他跟来。他一边心想这个人的表达方式真的太离奇隐晦了,一边环顾沈晾进入的地方。沈晾的办公室就是法医的尸体鉴定场所。在手术台旁有一个方桌,上面铺着一块玻璃,玻璃下压着一张地图。玻璃上有用彩笔画出的许多图线。那堆彩线和玻璃下的那张地图一起看,仿佛连贯了许多东西,却又异常杂乱。 旁辉的目光在那上面定了一会儿,就看到沈晾拔开一支新的笔的盖子,在上面涂画。旁辉走近了一些,见沈晾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就大方地将目光投到了那张桌子上。旁辉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意识到这张图跟吴不生的那桩跨省涉毒案有关。 图上的蓝线标示了几条复杂的铁路,红线标示了河流,还有数不清不同粗细的彩线与字符狂乱地纠缠在一起。 旁辉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突然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旁辉的整个神魂仿佛都被抽走了一遍。 沈晾开口说:“吴不生转换了三十六条运输线才把毒品运到这里。” 旁辉张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来,他猛地抽了一口气,才感到肺里有氧气进入。晕眩的视线让他短暂脱离了沈晾的双眼。“什、什么?” 沈晾盯着他,手掌按在桌面上,说:“有什么漏掉了。我一直在查找,没有找到。” 旁辉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入狱了,但是一直在外面。”沈晾的目光终于不看着旁辉了,他的视线重新投放在了那张桌子上,口中低声说:“我要进去了。” - 旁辉一个星期后,收到了沈晾入狱的消息。而沈晾的信息也正式交接落实到了旁辉手上。旁辉在听到沈晾出事的时候大吃了一惊,同僚纷纷对他投以或羡慕或古怪的目光。监视一个入狱的任务人,对他们来说某种程度上是最轻松不过的职务。沈晾会进入一个特殊的监狱,而旁辉只需要每年去审查一下情况即可。这种审查周期甚至可以延长至三年。 旁辉去了庭审。整个审判过程呈现一边倒的态势,沈晾孤立无援,只有一个证人能够替他辩解。他被起诉用催眠术控制被害人在一定的时间投向死亡,对方的证据太过充足,而沈晾的辩护律师也没有做过多的抵抗。一切都仿佛是被安排好,沈晾就在短短的三个小时内被定了罪。 旁辉从法庭出来回到总部之后,几个同事一直看着他,李陌是当时最早和他认识的这个部门的人,他给旁辉还准备了一顿酒宴当做对他入职的欢迎和对第一个接手的就是个美差的恭喜。 旁辉在酒席上问李陌:“庭审会不会考虑沈晾是个特殊人物……就是有那种特殊能力的?” “当然不会,”李陌看了他一眼说,“一般这样的人的案件,都不会公开审理,但是也有例外。如果他们犯的案子属实,为了引导舆论或者受制于被告方的施压,我们还是会允许案件公开。” 旁辉顿了一顿,说:“也就是说他们一切‘异常’的能力的举证都是不能够切实达到目标的了?” “是啊,除非当时有个我们部门的人出来嘛。” 旁辉的手顿时停住了。李陌注意到了,他帮旁辉满上酒说:“沈晾这个人一开始进入警队我就觉得不靠谱,他一直没有犯什么事,不知道骗了多少人,现在终于被捅出来了,说实话我还觉得大松了一口气呢。他们这些人,都是社会的不安定因子,就算对社会有益,益处也很有限,我们还得费人手费精力去监管,能送进监狱,那是再好不过了——嗯,我的意思是有罪的那些。” 旁辉知道,就算不加最后一句话,李陌的意思也已经表达完整了。 “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们现在监视的任务人,半分之九十五都是有前科的,他们对社会的影响力比一般人要大,一个不注意就会造成很大的破坏和动荡。沈晾不是个普通人,他在警局对警察的影响力也很大。他之前在的那个警队,办什么案子都得靠他,这不是在削弱警队的办事能力嘛。而且谁也不能知道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这一直是个定时炸弹。你看,现在曝出来了吧,沈晾这个人是杀人犯。那群傻瓜被他骗得团团转,一直拿杀人犯当破案协助人,那当然是如有神助。” 旁辉没有说话,闷头喝了一口酒。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一个星期之前,沈 分卷阅读21 晾站在反光的桌子边上,看着那张混乱的图,说:“他入狱了,但是一直在外面……我要进去了。”沈晾预知了自己的命运。 旁辉一直到救出沈晾八年之后都在想,这到底是他推断出来的,还是他“看见”的。 “如果……我当时出来作证,证实他的能力,是不是那场官司很可能败诉?”旁辉在酒席的最后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李陌。他表现得很随意,仿佛是喝醉之后的闲聊。 李陌看了他好两眼,然后说:“对,因为我们部门身份特殊,如果是你,那场官司就打不成了。”李陌用力拍了拍旁辉的肩膀说:“别想了,你站出来有什么好处呢?你有证据证明沈晾不是杀人犯吗?不要小看了他,虽然他年纪小,但是他这里有一百种以上让人致死的方法。”李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得了,进去就进去了,不亏你的。他这种人出来要费的力气比进去要大一百倍,你就放心吧。” 旁辉回去之后查了这方面的很多资料。他有大量的空闲时间来查询如何处理沈晾这样的任务人。然而没有一个先例是入狱的任务人后来出狱的。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在被发现以前一般已经犯过罪,运气不好的进过监狱,然后被这个特殊部门发现并登记在案,由部门人员监视起来。一旦再次犯罪进入监狱,就不可能再离开了。无论他们犯下的是多小的罪行。 而沈晾这样的案例也有许多,在犯罪前被发现能力并监视,在监视过程中犯罪入狱并且再无出来的记录。 但是沈晾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他曾经是跟随警队的法医,并且协助破获了多起重大案件。而起诉他的人,也与他曾经破的案子有很大关联。 旁辉不停地在想,沈晾现今的罪行是杀人,罪名落实之后,他的罪行就成为了杀死数人。而如果罪名不落实,他就是破获多起案件的主要功德者。一面天堂一面地狱,沈晾就走在那条线上。 旁辉反复不停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晾和第二次见到沈晾的场景。想起沈晾握着的那个可乐罐和那张画满了线条的桌子。也许正是因为沈晾是他单独接手的第一个人,他才如此上心。 旁辉半个月之后前去监狱探望沈晾。在那之前,他去见了一次监管沈晾的前任特警范廷烨。范廷烨已经被调到刑事处去了,在知道旁辉的来意之后,他把一叠手写纸质报告交给旁辉。 “这些是我三年以来监视沈晾所记录下来私人保管的东西,上面有我的一些推测,你可以看看。” 旁辉翻了两页,从第一天开始,每一天的记录都非常详细,非常谨慎。 “我尽力用最无偏见的方式描述事实了,”范廷烨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关节,沉默了一会儿,“老实说,我也不能肯定沈晾究竟是不是无辜的。这件事我虽然身为他的负责人,却没有判断能力。”旁辉默默点了点头。他在连续不断的对沈晾更深入的了解中,已经感受到了那种无奈。沈晾是个无法摸清的人,旁辉和他那一次短暂的会面与对话,除了让旁辉知道沈晾是个追查吴不生的怪人以外,没有让他得到更多关于对方自身的信息。 范廷烨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他前不久给我发过求救信息。” 旁辉立刻楞了一下。 范廷烨的眼睛没有看旁辉,顾自说道:“他很有本事。我没有暴露过我自己,但是他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甚至在入狱之前向我发出了求救信号。他也对其他他曾经共事的人发过一些信息。我能知道的就是他不想进去。” “那你……”旁辉看着范廷烨。范廷烨看着自己交错的十指:“我不能确定他究竟有没有犯罪。我跟踪调查他三年,却完全没有摸清楚他的行为理念。如果他真的杀了十几个人,我也无法确凿地说他是有罪的。因为这种人事,很难取证。你知道的。” 旁辉“嗯”了一声,深深皱起了眉。 “我没有回应他。我申请调职,大概差不多也是这个原因。”范廷烨闭上眼睛说,“他只有十八岁。” 范廷烨跟了沈晾三年,从沈晾十五岁进入警队后不久就被他锁定。范廷烨厚厚的记录本里几乎有沈晾每一次案子的处理方式,每一天的行程的安排。然而他依旧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出庭作证。沈晾的贡献太大了,而同样,一旦他的能力被指证为犯罪的工具,他就是现今最大的罪犯。范廷烨无法做出抉择,也许是为了逃避,他申请了调任。 范廷烨忽视了沈晾的求助,他知道自己临阵脱逃了。 旁辉拿着那本厚厚的记录本回去,花了一周时间研究那本记录。他找出了沈晾联系最密切的几个人,挨个打电话或者上门拜访。但让他感到诧异的是,这些人里面大多不是沈晾的求助对象,或者他们收到了求助却不承认。 沈晾的交际圈虽然小,但他认识的高层的人不少,然而没有一个能帮助他离开监狱。而让旁辉吃惊的,却是远在另一个省的王国反倒受到了沈晾的求助信号。 他的选择方式到底是什么呢?王国和沈晾的交情也许还比不上旁辉,为什么他会选择王国? 旁辉给王国打了一通电话,王国却立刻回复了他:“我去看过庭审。这案子确实判得有点儿离奇。” “怎么说?” “沈晾如果确实证明是用催眠术控制被害人赴死,那么之前的案件都需要推翻重来。法庭只是单独判了沈晾,没有给之前的犯人翻案,这是最奇怪的地方。当然他们有他们的解释,但是沈晾被诉以十多起谋杀,不可能每一起抓获的犯人都有其他的原因而依旧不能重判吧?” 旁辉点头说:“这也是我觉得最蹊跷的地方。” “沈晾的那个律师也不太对劲。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吧,好歹也是个警察,沈晾的律师到底是不是他自己请的?” 旁辉一惊,仿佛受到了提醒一般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就开始打字搜那名律师的信息。 “内部资料上说是他自己请的。这律师……业绩还不错。” “那就怪了。他干嘛打一场必输的官司?证人听说是他找来的,涉及沈晾这个案子的,不止一个证人,我知道他有很多证人,为什么偏偏只有一个有自闭症的证人愿意出庭作证?” 旁辉皱眉“嗯”了一声,开始自己查看那个律师的资料。 “还有一点,大约是我干了那么多年的直觉吧,吴峦绪的证据是不是真没问题?我接手吴不生的案子之后这个人也没少关注,总觉得这里面有点儿问题。是不是因为沈晾是个特殊人物,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 分卷阅读22 他搞进‘笼子’里去?” 旁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两人都知道王国说对了,这是最大的问题。 “不管他到哪个笼子里,我都想查清楚。要是他是无辜的,我一定把他弄出来。” “行,你要做什么尽管跟我说,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 那时旁辉隐约意识到沈晾为什么会选择王国了。那时旁辉和王国还不算过熟,王国和沈晾的距离更大一些,但是王国却一口答应了。王国是全国警察里的模范代表之一,他说的话,旁辉不怀疑。而沈晾是怎么确定人选的呢?是凭借他超乎常人的观察力吗?那旁辉他自己……是不是也是被他选择的其中一个人? 旁辉一周后前去沈晾所在的监狱。他装扮成律师的模样而不像是沈晾的特警负责人。旁辉不是第一次进那类监狱,但这是他首次见到管理如此严格的监狱。所有的墙面都是金属的,可以反映出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房间没有隔间,每一个角落都装了摄像头,像是一个巨大的封闭的铁箱。 旁辉坐在等候室里等候,看见两个狱警走过来,给他戴上面罩和耳罩。然后引导他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最后才到了会见室。 旁辉再度坐下,摘除眼罩耳罩,看到了面前漆黑的墙壁。墙壁上有一个挂钩,钩子上有一副耳机。旁辉戴上耳机,听到里面传出第三方声音:“你们可以开始了,你们的对话会被全程监听录音。” 旁辉镇定地说:“沈晾,你好。” 隔了很久,一个有些沙哑的嗓音才响起来:“你好,警官。” 旁辉仿佛感受到了范廷烨的那种诧异。他没有对沈晾表示过自己的身份,而这所监狱,在会面以前,犯人无法知道自己是否会有一场会面、与谁、在什么时间地点。沈晾和旁辉甚至无法看到对方,连声音都做了变音处理。但是沈晾却在第一时间猜出了旁辉的身份。 旁辉刻意压沉声音说:“我不是警官,我是你的新律师,我叫王辉。” 对面停顿了一下,说:“替我谢谢旁警官。” 旁辉这一次确定沈晾确实知道他是谁,也确定了沈晾知道了他的意思。如果沈晾没有其他的特殊能力,那么这个人就实在太聪明了。而范廷烨的报告也明确告诉了他,沈晾只有预测厄运的能力。 “我想跟你核实一下你的案子的情况,以便于我做备案记录。” 旁辉没有听到回应,知道他是默许了。于是他按照自己事先记录的笔记一项项开始提问。沈晾只被允许回答,不允许提问。一旦他有开口说出无关于回答的话,第三方声音便会阻止沈晾并提醒旁辉诱导性的问题不能出现三次。 旁辉用足了三次。 “我是无罪的。”沈晾的最后一句话毫不微弱。他沙哑的嗓音伴随着电流声传到旁辉的耳里。旁辉看不到他的脸,却感到心脏一缩。沈晾坐在塑料椅子上手握可乐罐的身影从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旁辉离开监狱的时候,感到手心冰凉。他握紧了拳头,将记录本放进手提袋里,任狱警检查。 他一回到车里就给王国打电话。 “我去见过沈晾了。” “我决定救他。” “他是无罪的。” ☆、第11章 CHAPTER.11 王国找到了沈晾的一案的律师谭李灵。旁辉刚刚和沈晾见过面,会被监狱方监控一周,这段时间里王国被拜托去和谭李灵谈谈。谭李灵开一个律师事务所,名气不小,预约见面的等候时间都有三天。王国在周四下午见到了谭李灵。 “沈晾的案子……我不方便告诉你。”谭李灵非常直接地回绝了王国。他看了看王国的□□,说道:“你是警察,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王国听出了一些暗示,他将□□收起来,看着谭李灵说:“这桩案子你不是受雇于沈晾的吧?” “个人永远是抵抗不过国家的。”谭李灵回了一句,“出于职业道德,我也不能把这宗案子的内部资料给你。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沈晾想要出来,是不可能的。我还想把我的事务所开下去,你们要怎么调查都可以,希望不要把我牵扯进去。” 王国说:“我只是问询这件案子,没有说要把沈晾弄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是不是之前也给你发了求助?” 谭李灵楞了一下,没有说话。 王国说:“但是你在庭审上还是没有帮他。” “我之前根本不知道沈晾这个人。”谭李灵说。 “所以你忽视了他的求助。” 谭李灵皱起了眉,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上我的……” 王国看着谭李灵,闭了闭眼睛:“如果你错了,你很可能把一个无辜的对社会有极大贡献的人送进了地狱。”接着他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帽子向门边走去:“我两个星期之后还会再来一次。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不要拿国家当做挡箭牌。” 王国离开之后跟旁辉用邮件沟通了情况。旁辉早就料到这个情况,但是听到确切的消息,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王国给他留了两周的时间,他要在两周的时间收集足够充分的证据。沈晾已经入狱了,没有出来的先例。旁辉不可能只靠自己一个特警的身份就将他弄出来。 旁辉在寻找帮手的过程中一直从沈晾的角度来考虑他到底会选择什么样的人作为求助对象。王国这样的人,沈晾甚至不怎么认识,却成了人选之一。王国告诉他,谭李灵虽然不承认,然而却同样收到了沈晾的求助。沈晾邀请谭李灵作为自己的律师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知不知道谭李灵在这桩案子上选择了国家而不是他?如果他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要选择谭李灵作为自己的律师? - 很多人都跟杨平飞一样,在旁辉面前说过类似的话:如果沈晾不是……我会真的以为他是杀人犯。 就连从沈晾的青少年时期起跟了他三年的范廷烨,也没能分辨出沈晾究竟是凶手还是无辜。但是旁辉从一开始就做出了一个豪赌一般的选择——相信沈晾。 就像范廷烨说的,那一年沈晾才十八岁。 一个十八岁的经验丰富的年轻法医,应该被像天才一样被捧上天,而不是被锁在一个看不见狱警以外的人的监狱里。 跟了沈晾八年的旁辉,如今也有和范廷烨同样的感受。他始终摸不清沈晾这个人,无论他帮了沈晾多少忙,无论他们相处了多久。但是旁辉觉得他好歹比范廷烨更进一步。二十七岁的沈晾,就跟十八岁的沈晾一样脆弱,毫无差别。而沈晾也像当年那样执 分卷阅读23 着于自己是无罪的一样执着于吴不生。 这一点,在前六年都没能体现出来。旁辉思考了很久,为什么沈晾不在出狱之后就开始向吴峦绪——当年致使他入狱的直接负责人——复仇,而是在吴不生离开监狱后才有了这样强烈的反应和变化。沈晾笃定吴不生是导致他入狱的元凶,然而他一直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而旁辉所能想到的更合理的解释,是吴不生是沈晾追查了那么多年的人,他的出狱,让沈晾之前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沈晾只想将吴不生捉拿归案,吴不生是那个无可替代的人。 旁辉想到这一切的时候,又隐隐的有些羡慕吴不生。沈晾的生命里几乎没有什么他珍重的东西,但吴不生却是那个他最“重视”的人。 杨平飞就站在旁辉身边,看着还未散去的薄薄的烟雾里,旁辉那有些分辨不清表情的脸。半晌,旁辉站起来说:“走,找王国。” “哟,我正要找你。”王国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他挥了挥手里的一只白色的纸袋,说:“照片洗出来了,我想让沈晾看看。” 杨平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辉,果然看到旁辉皱起了眉,然而他叹了一口气,说:“走吧。” - “性质比较恶劣。李亮青是被锯断身体的。夏蓝之前有吸毒历史,身体上淤痕比较严重,法医鉴定她的伤痕可能是由于挣扎,我感觉,像是被人强迫吸入大量毒品挣扎造成的。”王国指着照片分析说。旁辉看到照片上夏蓝的手腕上有明显的淤青,下颌上有很浓重的青黑色指印,很难想象出那是一个人类的力道所能造成的。 “这几张是李亮青的。”王国把另一叠照片分发开来,拿了一半给沈晾。 沈晾坐在病床上,用苍白细瘦的手指接过照片。眼睛透过眼镜毫无波澜地看着那几张画面惨不忍睹的照片。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电影院里李亮青和夏蓝的说话声、李亮青走回家的画面、李亮青被一刀捅入腹部,接着连续十几刀…… 沈晾看见有人向他走来,拉响了柴油电锯。满屋子都是女人的尖叫声,来人看不清脸,他们有好几个人,都将面部蒙上了,身上穿了臃肿的大外套,脚步怪异。电锯旋转的声音将女人尖叫的声音割裂成碎片。沈晾不断后退,鲜血淋漓的身体撞上了电视机。电锯向他的脖子猛扑过来,他惊恐而手忙脚乱地爬到了电视机上。锋利的旋转刀刃在那一瞬间捅入了他的腹部…… 疼痛。四溅的血肉。脊椎被切割的声音。 全身都在震动。所有一切的声音都由肉体传递到双耳。内脏在一瞬间变成肉糜。视线模糊。 死亡。 空气中的灰尘悬浮静止,沈晾在一片寂静而没有时间的空间里。他独自坐在病床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仿佛放大了千万倍。他仿佛被埋在水里,整个病房里还在不断涌入水。 沈晾镇定地抑制自己的颤抖,张大了鼻孔断断续续地吸入和呼出带有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他睁大双眼,而双眼却不断试图闭合,使他的睫毛不断颤动。 一只大手从他的耳朵开始抚摸到他的后脑勺上。温热的五指插入他的头发里。 “阿晾。” 旁辉的声音仿佛被什么蒙住,却又瞬间拉近,像一把匕首捅进了沈晾的头颅所埋置的水袋之中,沈晾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力而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他大睁的双眼看向旁辉,然后用力眨了一下,彻底从那种状态中脱离。然后他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紧紧抓着旁辉的五指。 旁辉的手被他抓出了深深的凹痕,然而旁辉同样用力抓着他。沈晾扭头将侧脸靠在旁辉的另一只掌里喘息了一会儿,然后松开旁辉的手,打开他抚摸自己头颅的另一只。 旁辉没有介意,他将那些照片中特别血腥的一部分收起来,只留下了几张。 沈晾接过他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两口,感受到一股温热落入胃里,才彻底恢复镇定。他说:“给我纸和笔。” 王国将早就准备好的纸笔起身递给旁辉,旁辉接过来却不递给沈晾。“你手上有针头,你说,我写。” 沈晾停顿了一会儿,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揉了揉鼻梁。他开口说:“28号凌晨一点二十一分,李亮青和夏蓝的家门被敲响。李亮青下床开门,冲进来四个人……” “能具体描述一下他们的外貌吗?”王国说。 “不能,”沈晾平静地说,“他们都穿着肥大的外套,有头套,分辨不出身形和容貌。” 杨平飞有些诧异,他之前不被允许打断沈晾的话,而王国却能随意插嘴,而且先前旁辉分明是不乐意让沈晾见王国,但王国还是坐在了这里。 “嗯,你继续。”王国沉吟了一下,示意沈晾继续。 “三个人手里有刀,一柄‘猎人’瑞士军刀,一柄95式刺刀,还有一柄砍刀。第四个人身上带着柴油电锯。全部一米七五左右,手持电锯的人一米七三,拇指有一道疤痕。” “疤痕?”杨平飞楞了一下。 “刀疤。”沈晾修正说,“三个人先捅了李亮青五刀,手持电锯的人将夏蓝拖出殴打,并灌入兴奋剂。夏蓝反抗无果,被殴打致肾脏破裂后失去意识。三人先后捅了李亮青十六刀,然后计划由最后一人用电锯锯掉头颅。李夏青跳上电视后被锯中腹部,切割为两段,当场死亡。” 杨平飞拿着那几张照片,听到沈晾平淡的叙述,感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耸立了一遍。沈晾的情景再现几乎表述出了所有警方需要的细节。他是直接而特殊的“目击者”和唯一幸存下来的“被害人”。 “还有什么别的细节吗……比如他们的鞋码、男女?”王国提示说。沈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能去现场,我也许能分析出来。” 沈晾是法医,他能从一个人的脚印中判断出一个人的身高体重和男女。他的准确率通常非常高。但以他现在的身份,王国却不能带他进入现场。王国也知道这一点。他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了杨平飞。杨平飞愣了愣,“我?” “只要你知道沈晾之后三天都在医院里就够了。”王国笑了笑,说道。 “什么?” - 沈晾当天下午坐在轮椅上被旁辉推出了医院,上了一辆王国坐着的警车。而杨平飞却只能一个人坐在病房里干瞪眼。 王国坐在副驾驶座上,笑着看满脸不赞同不乐意的旁辉和一脸无所谓的沈晾。驾驶座上的警员正是之前过来通知他们夏蓝死了的那位。王国叫他小章。 小章对载着沈晾这么个病人去现 分卷阅读24 场有几分不解,他频频从后视镜里看沈晾苍白的脸色,又一个劲儿看自己队长。王国说:“你就尽管开吧,你的速度还不怕超速。” 沈晾看着窗外的风景,听到警车顶上的警铃声,心里有些隐隐的怀念。他已经不知几年没有作为一个非犯人坐过警车了。 旁辉一直注意着他的脸色,这时又把保温杯递给他说:“再喝点热水。” 沈晾不耐烦地推开他,然而旁辉一直不屈不挠,沈晾只好默许他给自己倒了水,就着放到嘴边的杯盖喝了两口。 王国看着他们俩,忍不住又笑了:“我之前听阿飞说你俩跟父子似的,我还没当真,没想到还真是。” 沈晾冷飕飕地看了王国一眼,然而王国却不像杨平飞那样识趣。“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看旁辉对你真的不错,要是换个人,指不定你就浪费了我们把你捞出来的命。” 沈晾的表情有些僵硬,旁辉说:“行了行了,别提陈年烂谷子的事了,都八年了。” 沈晾这时却说了一句:“谢谢。” 王国一直没有听到沈晾对他说过这句话,本来也从没想过,八年之后突然听到他说“谢谢”,立刻愣住了。 王国摸了摸鼻子,说:“不客气。” - 四人到达命案现场时已经是傍晚五点,太阳还没完全落下。沈晾从车上下来,走了两步身体又弯曲了下去。旁辉干脆蹲下让他上来,沈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了旁辉的背。 这幢居民楼的四周已经围起了警戒线,见到又有警车来,附近好事的居民都看了过来。沈晾一身病服被投以了不少的关注。旁辉带沈晾从隔壁居民楼上去,王国则打发那些留恋在这里此刻又拥上来的记者。两幢居民楼之间有一个空架的逃生通道,旁辉背着沈晾,稳固而毫不费力地一层层往上走。沈晾趴在旁辉的背上,每一层路过窗口都探出头去看一眼王国是否已经摆脱了居民和记者,然而在第二楼就已经发现下面已经找不到王国了。两个警察站在那里阻拦想要上去看热闹的人,而沈晾和旁辉则通过相对冷清的逃生通道进入了这幢楼,通过逃生通道处的执勤警察关卡见到了王国。 王国指了指上方说:“就在上面这层。” 旁辉带着沈晾于是向上走。沈晾的手渐渐抓紧了旁辉的背。他在现实里走向那个房间。旁辉走得不快,仿佛是怕自己起伏的背会让沈晾感到不舒服。王国和小章跟在他们的后面。旁辉终于踏上了最上面的那一级台阶,王国在他们身后向站在门边的两个警察示意。两个警察多看了沈晾几眼,然后点头把那扇老旧的半掩的铁门推开了。 小章本以为这个病人会被吓得大叫一声——一般人看见这样血肉横飞的惨烈现场都会有过激反应,厉害的甚至会直接呕吐。但是旁辉和他背上的沈晾都只是沉默。沈晾显得尤其镇定。 王国说:“取证科的人已经来取过证了,尽量没有破坏现场。” 沈晾拍了拍旁辉,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旁辉很小心地把他放了下来。沈晾站在那里,环顾整个现场。沙发和茶几乱成一堆,桌椅全部翻到在地,好些木腿被砍断,墙上到处是砍刀的痕迹,满地都是血迹。一台翻倒的电视机上有大片没有处理的肉糜血块,像是绞肉机在这里爆炸了一般。墙面上有一道极深的口子。凶手切割李亮青的时候用锯非常混乱,导致李亮青的内脏碎裂成渣,他不是一个擅用电锯的人。 沈晾向前迈了一步,走进了血泊里。地上有好多血脚印。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开口说:“40码皮鞋,一米七四;42码球鞋,一米七五;42码跑鞋,一米七六;41码皮鞋,一米七三。”他的视线渐渐向前移动,随时观察地面上血迹散落的轨迹。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地面上、墙上、家具上的刀痕。 “……他们分别对应……砍刀,95式刺刀,瑞士军刀……电锯。”沈晾的目光定在了那面开裂的墙上。 小章看得一愣一愣,忍不住说:“他怎么知道……” “你在大学里学过流体力学吗?”沈晾打断他说。 “我……” “从血滴溅出的轨迹可以判断出其流速与方向。短刀的出血口较小,由于刀长限制,凶手普遍以刺为主,刺的方式一般有两种:正手刺腹部,反手刺头胸部。李亮青受的伤主要在腹部,以此高度带出的血滴流速与方向有特定范围。长刀主要以劈砍为主,血滴方向主要是侧斜向溅开,分辨度很高。” 小章张了张嘴巴,似乎想反驳“分辨度很高”这几个字。 “95式刺刀带有锯、锉功能,对肉体破坏度比瑞士军刀要大,甩落的血滴里可能带有固体,剩下的一种就是瑞士军刀。三种刀的分辨都非常明显,容易通过角度和速度推算出持刀人的身高,”沈晾面无表情地站定在某一点上,“我在大学里用血液做过实验,不同量的血滴从不同高度落下后呈现的形状几乎是固定的。我是说,扩散开的大小。”他指着地面上的几滴血迹,“光滑刀面上滞留并坠落的一滴血约零点零五毫升左右,这几滴血是竖直滴落的,假设这是从接近静止状态的刀锋上滴落下的血,计算加速度,计算刀长,结合其他的血迹,基本上可以确定持刀人身高。” 沈晾冷漠地看了小章一眼,接着又迈出了一步。 “四个人里有一个是女人。” 旁辉皱了皱眉,重复道:“女人?” 沈晾沿着一个脚印来回走了两次。 “是个女人。” ☆、第12章 CHAPTER.12 “你怎么确定的?”王国、旁辉和小章都站在门边,不敢走近一步打扰沈晾。 沈晾苍白的手指指向地面,缓慢地画出一个轨迹说:“这一串脚印——” 小章睁大了眼睛,却始终分辨不出那一滩混乱的血迹中有什么脚印。 “重心很靠前,鞋边缘压力较轻。她穿了一双不合脚的鞋,40码对她来说还是太大。习惯穿高跟鞋行走的女性如果临时穿平底鞋,重心还是会偏前。他们身高都在一米七五左右,步距应当相差不多,但是她的步距明显小,脚尖内收,是个很注重外在举止的女性。”沈晾的声音很低也很轻,在安静而有些闷热的房间里要让三人竖起耳朵来仔细听才听得清。 旁辉盯着沈晾,首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不同于以往的表情。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沈晾也从未一次性说过那么多话,哪怕是在预测厄运时,他的语言也言简意赅。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 分卷阅读25 们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王国说,“一米七五的女性,惯常穿高跟鞋的,应该比‘女性’的范围小多了。” 旁辉的脑海里开始将这条信息和之前的其他信息对应。女性,40码的鞋。她使用的凶器却是最长的砍刀…… 沈晾此时忽然蹲下来,从地面上拈起了什么。小章不断探头想要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沈晾将他手中的东西拎到眼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说:“取证科的人取过证了吧。这个东西取过了吗?” 王国皱了皱眉,试图看清他手指尖拈着的东西。“我打个电话问问。” 王国拨通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沈晾一直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辉禁不住有些担心是不是他腹部的伤又痛了。 王国将手机微微拿开一些说:“他们对毛发取样过了。确定了李亮青和夏蓝的身份。”沈晾下意识的去掏口袋,却掏了个空,他楞了一下,看向小章,说:“给我证物袋。” “什么?王队不是说……” “这不是李亮青和夏蓝的头发。”沈晾冷冷地说。 小章张了张嘴,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晾。王国也楞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口袋,掏出了一个证物袋,让小章递给沈晾。小章小心地向前,沈晾却没看他,径自将手里的一根头发随手交给小章。小章小心地将那根头发放进密封袋里封号,仔细盯了许久也没有盯出个所以然来。那是一根不算短的头发,但夏蓝的头发也不短,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小章又看了几眼沈晾。 “李亮青是板寸,夏蓝不染发。” 小章一怔,隔着袋子看了好半晌,终于叫起来:“褐、褐色的!” 沈晾缓慢地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李亮青被腰斩的地方,然后站在满是鲜血一片狼藉的客厅中间,看着三人说:“这些,就是我的推测。” - 小章和王国送沈晾和旁辉回医院之后,在警车里坐了好一会儿。小章有些犹豫地问:“王队……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王国看着外面黑下去的天色,说:“你还记得九年前震惊全国的那桩跨省涉毒案吗?” “当然记得啊,”小章不知道王国为什么要说这事,“后来不是王队你接手了的吗。” “是啊,在我接手前那批人里,有个能力很强的法医。国家新闻虽然从来没报道过,警队编制里面也没有他,不过他几乎破了那几年那块儿的所有案子。” “——啊?!”小章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就是——那个法医?!” 王国看着他的表情乐了一下:“该夸你机灵还是迟钝啊?我能随便带个什么普通人去命案现场吗?他‘出山’都是我求来的。” 小章结结巴巴地问:“他、他当时为什么不在编制啊?” “他那会儿是实习生。你别看人家今年27岁,他15岁就在警队干了。” “我、我听说他后来入狱……” “这不是又无罪释放了嘛。” “是无罪释放啊……”小章低声说,“我还以为是假释出来的呢……” 王国没有说话。事实上沈晾并不是无罪释放的。他的确是某种方面上的“假释”,旁辉的存在让他的自由有了担保。 王国给了小章后脑勺一巴掌说:“走吧,把证物给取证科送去。” 小章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嘴里念叨:“哎,王队,你说他眼睛得有多尖啊,这么小的发丝儿,褐色和黑色根本分不出来……还有那些脚印……” - 旁辉把沈晾推到病房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坐在轮椅里睡着了。这还是旁辉第一次看到沈晾能在外面睡得这么熟。他轻轻把门推开,没在病房里发现杨平飞,估摸着他去吃晚饭了,便自己把被子掀开,枕头垫好,才慢慢推着沈晾进门。他把沈晾抱到床上的动作非常轻,这事儿他都干了八年了,沈晾几乎不会察觉到他。他刚给沈晾盖好被子,就看到杨平飞冲了进来。旁辉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他,使得杨平飞的一口“辉哥”闷在了嘴里。 旁辉把杨平飞拦出门外,反手关上了门,才松开他。杨平飞立刻问:“怎么样?” “查出了不少线索,让王国他们去处理了。” 杨平飞看见旁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许久不见的笑意。他看了一眼病房的门,说:“沈晾还好吗?” “一会儿要给他做个检查,精神倒是不错。” 杨平飞又看到了旁辉脸上那种很温暖的笑。他终于忍不住说:“辉哥,你……” “沈先生的家属吗?”一个医生的出现打断了杨平飞的话。旁辉立刻回头说:“是的。” “我来给他做个血检。”医生说着推开了门,接着愣了一愣,“你们出去过了?” 旁辉和杨平飞一时答不上来。 “他这么重的伤!你们还让他出去?!怎么搞得你们是?!” 旁辉和杨平飞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直骂到沈晾醒来。医生给沈晾做了检查之后嘱咐他务必按时吃药。 杨平飞将他之前给沈晾买好的晚饭递给他,见沈晾臭着一张脸挂着两个黑眼圈开始慢吞吞地吃,杨平飞觉得自己这一下午因为一个人坐在病房里产生的提心吊胆才渐渐消除。 沈晾干巴巴地嚼了几下青菜突然说:“她在隐瞒自己的身份。” “什么?”杨平飞楞了一下。旁辉皱了皱眉,接口道:“……你说那个女人?” “对,她不穿自己的鞋,还用一柄对她来说有点费力的砍刀,是想隐瞒自己的身份。” 杨平飞这时有些反应过来了:“你说那几个人里面有个女人?但……他们肯定都想隐瞒自己的身份。” “不是,”沈晾停下了咀嚼,“我觉得……她想要隐瞒在其他四个人之间的身份。” “你是说她和另外三个人不是一伙?”旁辉说。 “嗯……”沈晾沉吟了一阵。旁辉指指他的饭说:“先吃饭。” 沈晾没理旁辉,依旧皱眉沉思着,旁辉干脆从他手里轻易夺过了食盒和勺子,挖了一勺放到他嘴边。 沈晾怒气冲冲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在杨平飞都要以为他快要爆发的时候,他说:“……我不要吃青椒。” - 旁辉晚上给沈晾守夜,杨平飞跟他们告别离开的时候,旁辉刚好给沈晾打了洗脚水洗脚。杨平飞看着旁辉半跪在那里给沈晾试水温,突然觉得旁辉陌生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大哥这么温顺的一面。旁辉在部队里的时候一直是他下属们心目中无所不能 分卷阅读26 的硬汉,是长官们眼中的得力干将。他离开部队让杨平飞都感到惋惜。旁辉在杨平飞眼中一直像是雕塑一样熠熠生辉的,像是一座堡垒。他的荣誉勋章几乎能挂满一面墙,而杨平飞也一直是以他为榜样和目标去前进努力。但那一眼,旁辉半跪在沈晾跟前帮他洗脚的背影,却让杨平飞莫名地感到心酸和不平。 旁辉离开训练部队之后应当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为什么偏偏进入了这个特殊部队,还一跟沈晾就是八年?他的大好时光都蹉跎在了沈晾身上,而沈晾既没有让他晋升,也没能帮他调到其他部队里去一展雄才。杨平飞站在病房外的门边站了很久,紧紧握着双拳。他站在住院部的走廊里,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半晌,他离开了病房,走进了夜色里。他在等出租车的期间,从胸前的口袋里拔出了一根烟。他是没有抽烟的习惯的,但他的口袋里常留一支烟,因为当年的旁辉抽烟。旁辉的烟瘾是因为一次任务留下来的。当时他被秘密派往阿根廷,出使一次地下任务,杨平飞在半年后见到他时,旁辉已经在疗养院里修养了三个月。烟瘾是疼痛带来的附属品。 杨平飞打那之后就时常看到旁辉嘴里叼着烟,脸孔埋在弥漫的烟雾里。旁辉一直是那个强大的军人,从未改变。而杨平飞也从此在自己胸口的衣袋里别了一根烟。旁辉以前经常会笑他,明明自己不抽烟,却习惯带烟,以后一定是当官的料。而他却不知道,杨平飞那一支烟一直是为了他而准备的。 但现在,旁辉戒烟了。 杨平飞站在马路边上,踢脚下的石子。这件事打从他进入初中就没再干过了。他清楚地记得,旁辉在弥漫的烟雾里对他说:“我觉得我这条路也走不远。” 当时的杨平飞惊愕地问:“什么?为什么?” 旁辉随手扬了扬自己手指间的烟,半开玩笑似的说:“意志坚定的军人,不需要这玩意儿来麻痹感官。” 杨平飞一直记着这句话,也不认可这句话。但此刻他的心情却异常复杂。 杨平飞再度狠狠踢了一脚石子,一直把那颗石子踢到了马路对面。接着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飞啊。” 杨平飞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看到旁辉正向他走来,嘴唇之间含着一根没有点着的烟。 旁辉见到他将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那根烟上,于是将其取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有点儿改不过来,适应适应。” 杨平飞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问旁辉为什么这时候出来,他说:“辉哥,你从前跟我说,你抽烟是为了缓解疼痛。” “是啊,”旁辉舒了一口气,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走走呗。” 两人向着他指的方向漫步。 “烟还真不是个好戒的东西,”旁辉说,“伤好之后,还老想着能用它来帮我一把。” “……现在社会压力大,抽烟也不算什么。” “哈哈,是啊……”旁辉开口笑了笑,“在外面也不见得比在部队里压力轻。” “那……为什么要戒烟?”杨平飞几乎是不经大脑地吐出话来。 旁辉又笑了笑,说:“一个好的军人不应该依靠外力逃避抵抗自己应该面对的责任和义务。早些年我真有点儿被吓怕了。在部队里不知道哪一次任务里会丧生。那一回我好不容易留了条命下来,之后一个月做梦都是战友死去的场面。那滋味真不好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我面前死了。”旁辉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 “但是沈晾不是你的责任和义务。”杨平飞缓慢而执拗地说。 “只要他还是我的任务人,他就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旁辉的语气忽然强硬了起来,“有时候我觉得,我救了阿晾其实是救了我自己……” 旁辉当年离开部队的原因说是一种战后创伤修复也不为过。他自愿申请调到一个较为轻松的部门里。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来回忆自己之前参与过的任务,那些在他面前死去的、在任务里死去的战友。他经历了太多次死亡,却没有在第一次见到死亡的时候崩溃。那种负担不断地累积,一直到他自己也身负重伤险些死亡。旁辉觉得自己不是个接受能力很好的人,但部队里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最坚强的大山之一。 然后旁辉碰到了沈晾这个任务。仿佛是一种命运,旁辉在看到沈晾的资料时,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沈晾比普通人经历的死亡和厄运多十倍不止——几乎和旁辉一样。 旁辉觉得,沈晾用了八年来治疗自己,也治疗了旁辉。 “我抽烟是因为逃避,但是我现在不想逃避了。怎么说呢,阿晾需要我,我不能跑,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一直都靠自己扛着一切,从来没退缩过,我有时候觉得啊,我怎么能比不上他呢。服役这么多年,我却比不上一个从来没进过部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医……” 旁辉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搁在杨平飞肩膀上:“是时候戒了。” “是时候戒了。”旁辉说这话的时候,杨平飞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站在教官席上,胸前挂满荣誉勋章的朝气蓬勃又沉稳可靠的强大军人。他出使过两只手数不过来的任务,每一个任务都给他镀上一层新的光辉。旁辉是因为沈晾戒的烟,他是因为沈晾从自己的低谷里走了出来。 从那个没有人看到的低谷里。 “我时常夜里做梦呀,就梦见自己的战友一个个战死。我一直不敢睁眼看他们。飞啊,我一直在往后退,觉得是他们的死让我不敢再做部队里的特警。其实这都只是借口。”旁辉捏紧了杨平飞的肩膀,“是我怕死。” 杨平飞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一身军伤和荣誉徽章的人,会对他说“我怕死”这三个字。旁辉承受着这种无法说出口的压力。一直持续到如今。杨平飞沉默着,没有办法出声。 “现在嘛,我觉得是时候啦,”旁辉说,“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再不站起来,就站不起来了。” 旁辉仿佛是一只庞大的受了腿伤的雄狮,甩了甩他长长的尾巴,抖动自己的鬃毛缓慢地站了起来。 ☆、第13章 CHAPTER.13 沈晾早上醒来的时候,是被护士查房惊醒的。他没想到自己能在外面也睡得这么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病床尽头的靠椅。空荡荡的靠椅上放了一本书,是旁辉看的一本心理书。旁辉只看心理类和军事类的书籍,其他什么都不看。 沈晾盯着那本书看了一会儿,接着忽然抬起头。旁辉拎着一个袋子从门外进来了。 “早饭来了,”旁辉 分卷阅读27 笑着说,“等你做完检查再吃。” 医生给沈晾做完检查后,用笔点点病床的栏杆说:“恢复得不错,按照这个进度,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伤口好得这么快的。” 旁辉在一旁笑说:“他抵抗力强,没问题的。” “你是他哥吧?三餐注意一点啊。” “好的好的。”旁辉恭敬地送走了医生,将早餐放在沈晾面前的桌子上。 沈晾看了两眼,说:“什么时候出院?” “看你的恢复情况。”旁辉轻描淡写地说道。 “王国那里有消息吗?” “昨天下午才有了新线索,你这一大早的就要消息,你是警察还是警察家属啊?”旁辉哭笑不得,给他放好早餐。沈晾顺口接了一句:“警察家属。” 旁辉顿时一愣。 沈晾拨过自己的早饭白了他一眼讥讽说:“你不是已经自封为家属了吗?” 旁辉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我这不是担心手续不好办嘛。” 沈晾没有接口,开始吃早餐。十点多的时候,小章到了病房,给沈晾送来了一个花篮。沈晾翻着白眼说:“干嘛送这些没用的。” 小章尴尬地站在门边,眼睛直往旁辉身上瞟。旁辉从他手里接过花篮说:“谁说没用,还有水果呢,小章啊,他这人就这样,你找地方坐会儿。” “检测结果怎么样?”沈晾盯着小章说道。小章正想要找地方坐下,被他这一问,又站直了身体。旁辉连忙说:“哪有这么快,程序这么复杂,送检起码……” “检、检出来了。”小章在沈晾的凝视下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旁辉只得无语地看向了小章。 沈晾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今天上午刚刚到的消息。根据那根头发,我们对应上了一个人的dna,是一个有过入狱历史的吸毒者。三十三岁,曾经因为偷盗被捕。我们查了当时附近的监控录像,因为那个小区太老旧了,整个小区两个通道口,只有一个有监控摄像头。在被害人被害的前后时间段里,都没有类似的人进出。但是我们在小区三百米外的街道口摄像头里看到了一个穿着类似的人。”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闭着眼睛说:“事情发生是在深夜,你们去把那个时段附近路段所有的监控都取来给我。” 小章张大嘴“啊”了一声。 “李亮青和夏蓝和我们在上午十点四十午分看的电影,一直到深夜才回到住宅。他们没有走小区的前后大门,抄捷径走了一条小路,穿过东南角的绿化树丛到楼下。其中有一个人尾随他们。因此凶手离开的时候很可能也是通过那条通道。” “我……我这就跟王队去说。”还不等旁辉和沈晾再多说什么,小章已经跳起来往外跑。旁辉连忙说:“哎,等等,你站住。”他从沈晾床头柜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交给小章:“这是沈晾画的画像,你给王队带去。” 沈晾有些诧异而又有些愤怒地瞪着旁辉,小章楞了一下,连忙接过,点头就跑,仿佛沈晾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旁辉回头看着沈晾尴尬地说:“我今天早上你没起来前看见的。我想你是要交给王队。” 沈晾在那个文件袋里只有两张画。第一张是四个戴着灰黑色头套的人,陆续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凶器。画上的家具非常细致,连墙壁上的孔洞都被反应了出来,仿佛是一张黑白照片。第二张是一个手拿电锯的黑衣人向画面外冲来的图像。描绘更加细致,甚至画出了头套的材质。 沈晾不知道旁辉对他的画了如指掌,在看到旁辉将文件袋取出的时候,他有几分私密被知晓了的窒息与不悦感。 旁辉指了指他的手指说:“我可不是故意偷看的。昨晚上你满手都是铅墨,还是我给你洗的。你睡得好沉。” 小章下午将东西送了过来,还带来了一个用来放映的电脑。同时过来的还有背着公文包的王国。沈晾在看见来人的时候,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王国注意到了这个眼神,试探着说:“你找阿飞啊?他今天没来。” “我不找他。”沈晾冷漠而赌气地说。 旁辉微微皱了一下眉,帮沈晾将靠背扶直,把电脑放在他面前。小章前后将各种电源线接上,然后开始放第一个录像。 小章和王国搬来了那天下午一点起一直到第二日沈晾开始发病的录像。 一共将近三十个小时的录像带,有十二盘。 沈晾不断按着快捷键,饶是如此,手指还是按得逐渐僵硬起来。小章和王国都不知道他是怎样以这么快的速度翻找出自己想要的目标的,而又是以什么样的标准判断他所看到的人究竟是不是凶手。 沈晾虽然是当时“现场唯一存活的目击者”,但那四个凶手都戴着头套,穿着宽大的衣服,他们的身高也很普通,在这个南方的小区里,这个身高的男性几乎十个里有七个。 沈晾一刻不停地找了整整三个小时,然后忽然停下,用力拉伸了一下手指和腰杆。背部发出了“咯嗒”的声响。 旁辉说:“你要找什么样的人,我们一起找。”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王国接到了一个电话。 “王国。找到了?好,保留起来!” 王国按住话筒对几人说:“我们在沈晾说的那个小道附近找到了一身类似的衣物。被半埋在垃圾堆里,撕毁了一部分。” “照片。”旁辉抢在沈晾之前开口说。 王国立刻对那头吩咐了几句。在等待的半分钟内,旁辉强制性地让沈晾喝了点儿水。然后王国将手机放在了沈晾面前。 沈晾只看了一眼,就说:“就是这件。”接着他撇开手机,对另外三人说:“找女的。一米七以上,高跟鞋。” 小章还有些茫然,王国已经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另一台笔记本电脑,他迅速取走了一个录像开始迅速翻阅。比起在茫茫录像大海中搜寻四个形迹可疑的人物,一个一米七以上的穿高跟鞋的女性显然目标大多了。 旁辉说:“我去给你们弄点儿吃的。” 小章有些无措地看着他离开房间,犹豫了半晌还是站在王国身后帮着看。看了半天他忍不住问:“为、为什么找女的啊?” “我的人在得到沈晾的消息之后搜了小区附近所有的地方,只找到了一件被丢弃的衣物。” “……啊?那、那有什么关系?”小章茫然而窘迫地看着王国。 沈晾头也不抬地说:“她有自信 分卷阅读28 丢弃这身衣服而不被发现就说明她相信自己的外表和凶手的形象相差很大,大到不至于受到怀疑。李亮青和夏蓝都没有识别出她的性别,在她们看来,四个人都是男性。这样一来女性会被第一时间排除。那么她在案发现场丢弃衣物反而比她在离开之后丢弃更好。” “为、为什么?”小章思索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现在的监控网络分布发达,在外面找一个人的行踪非常容易。她没有必要冒险也没有必要费事让她自己因为那件衣服处理不当而被追踪。”沈晾冷漠而机械地说道,“这个女人在避免自己和其他三个人的结识。她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暴露,她的行动一定非常小心。甚至不会和其他三人同一条路线离开。那么她的对衣物的处理就要更加当心。她的衣服上很可能没有她自己的指纹和毛发。如果她和其他人一起走,判断她身份的难度会更大,但是她没有那么聪明,她太急于摆脱那三个人。” 王国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根据沈晾的判断想到她可能不携带大型背包,存放衣物不便,倒没有想这么多。” 沈晾没有出声,没给王国半个台阶下。小章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乖乖站在了王国身后。 四人一直翻阅到晚上十点半。王国将所有有女性的录像都挑了出来,放在了沈晾面前。指出了几个他觉得较为可疑的人。沈晾每一份都花了一分钟时间看,然而他看完王国指出的之后,一言不发地从头开始翻起所有有女性的录像。每一份他翻过的时间都不超过十秒。 沈晾就着王国的电脑看了半个小时之后,突然停在了一个画面上。 画面上有两个女人。一个站在路灯下打电话,身上穿着一件t恤和紧身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坡跟鞋。还有一个女人穿着一条浅色的裙子,脚踩着一双细高跟。身高略高一些。 时间显示的是凌晨,监控地点是小区外的一条较宽阔的大路上。路上没有什么车。 小章紧紧盯着那两个人,再频繁地回头看沈晾。沈晾仔细看了很久。 王国的神情明显严肃了起来。沈晾已经看了整整四分钟了。 “是这两个人之一?”王国眯起眼睛看向屏幕。几人都围到了沈晾身边。沈晾没有说话,他缓慢地将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来,盯着那两个人,前后反复播放着那几秒钟的画面。 “是不是那个穿牛仔裤的?”小章忍不住说,“凶手是穿裤子的,这身比较方便,而且她穿的是坡跟,比较容易行动。” “如果从凶手想要造成相反效果的角度来看,说不定是这个人更加可疑。”王国隔空指了指那个穿裙子的女性,“而且她更高。” 沈晾始终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死机状态。旁辉一把拦住了想要去看沈晾表情的小章,对他摇了摇头。沈晾的后脑勺在几人的视野中显得非常大。半分钟后,他伸出了手指,指着其中一个人说:“是她。” - 警队的搜查追捕行动在沈晾落下话之后的三十分钟内开始开展。沈晾直接抛弃了剩下的只有女性的录像带,开始继续查看其它的。小章离开的时候非常担心沈晾会不会判断错误将剩下的盘里的嫌疑人漏掉了,然而王国一眼看穿了他的忧虑。 “沈晾有一个习惯,”王国坐在车里时对小章说,“他一旦进入状态,就会摘掉眼镜以集中注意力。” “这是什么习惯?”小章愕然。 王国笑了笑,当然不能告诉他沈晾的能力,于是他说:“你也近视,摘了眼镜儿之后你还看得清周围的东西吗?” “远的看不大清……” “这不就得了,沈晾特别喜欢在自我世界里思考,别人会干扰他的思维。所以他会摘掉眼镜屏蔽其他人。” “……啊?”小章将信将疑地看着王国。王国理所当然地笑着说:“他当年在警队里做过几千次判断,没有一次出错。” 王国没有办法断定沈晾的判断究竟是出于理智还是出于能力。又或许是两者的结合。他记得当年沈晾对他坦白自己能力的秘密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觉得它和我是一体的。如果哪一天它消失了,我大约也不是我了。” - 旁辉在病房里用王国留下的另一台电脑和沈晾一起查看录像。十二点整的时候,旁辉看了看仿佛雕塑一样的沈晾,叹了口气,没有劝他睡觉。 凌晨三点的时候,沈晾切换视频的动作突然停了,旁辉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沈晾盯着屏幕,漆黑的眼珠在屏幕的光芒下显得极大极为诡异。他开口说:“两个人。” 警队的搜查追捕行动在沈晾落下话之后的三十分钟内开始开展。沈晾直接抛弃了剩下的只有女性的录像带,开始继续查看其它的。小章离开的时候非常担心沈晾会不会判断错误将剩下的盘里的嫌疑人漏掉了,然而王国一眼看穿了他的忧虑。 “沈晾有一个习惯,”王国坐在车里时对小章说,“他一旦进入状态,就会摘掉眼镜以集中注意力。” “这是什么习惯?”小章愕然。 王国笑了笑,当然不能告诉他沈晾的能力,于是他说:“你也近视,摘了眼镜儿之后你还看得清周围的东西吗?” “远的看不大清……” “这不就得了,沈晾特别喜欢在自我世界里思考,别人会干扰他的思维。所以他会摘掉眼镜屏蔽其他人。” “……啊?”小章将信将疑地看着王国。王国理所当然地笑着说:“他当年在警队里做过几千次判断,没有一次出错。” 王国没有办法断定沈晾的判断究竟是出于理智还是出于能力。又或许是两者的结合。他记得当年沈晾对他坦白自己能力的秘密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觉得它和我是一体的。如果哪一天它消失了,我大约也不是我了。” - 旁辉在病房里用王国留下的另一台电脑和沈晾一起查看录像。十二点整的时候,旁辉看了看仿佛雕塑一样的沈晾,叹了口气,没有劝他睡觉。 凌晨三点的时候,沈晾切换视频的动作突然停了,旁辉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沈晾盯着屏幕,漆黑的眼珠在屏幕的光芒下显得极大极为诡异。他开口说:“两个人。” ☆、第14章 番外 警队的搜查追捕行动在沈晾落下话之后的三十分钟内开始开展。沈晾直接抛弃了剩下的只有女性的录像带,开始继续查看其它的。小章离开的时候非常担心沈晾会不会判断错误将剩下的盘里的嫌疑人漏掉了,然而王国一 分卷阅读29 眼看穿了他的忧虑。 “沈晾有一个习惯,”王国坐在车里时对小章说,“他一旦进入状态,就会摘掉眼镜以集中注意力。” “这是什么习惯?”小章愕然。 王国笑了笑,当然不能告诉他沈晾的能力,于是他说:“你也近视,摘了眼镜儿之后你还看得清周围的东西吗?” “远的看不大清……” “这不就得了,沈晾特别喜欢在自我世界里思考,别人会干扰他的思维。所以他会摘掉眼镜屏蔽其他人。” “……啊?”小章将信将疑地看着王国。王国理所当然地笑着说:“他当年在警队里做过几千次判断,没有一次出错。” 王国没有办法断定沈晾的判断究竟是出于理智还是出于能力。又或许是两者的结合。他记得当年沈晾对他坦白自己能力的秘密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觉得它和我是一体的。如果哪一天它消失了,我大约也不是我了。” 旁辉在病房里用王国留下的另一台电脑和沈晾一起查看录像。十二点整的时候,旁辉看了看仿佛雕塑一样的沈晾,叹了口气,没有劝他睡觉。 凌晨三点的时候,沈晾切换视频的动作突然停了,旁辉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沈晾盯着屏幕,漆黑的眼珠在屏幕的光芒下显得极大极为诡异。他开口说:“两个人。” 番外 沈家埭一直觉得村口最边上的那户人家是全村最奇怪的人家。他们家一对老的生了两个儿子,分了家却不分开住,两个儿子又各自生了小的。全村唯二的两个大学生都在他们家了。而他们家又一直独来独往,仿佛和全村的其他人都没有多大关系。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城市到沈家埭的路铺修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沈家埭,包括那最古怪的一家的其中一个儿子。 那儿子的媳妇本来也是城市里的,回到城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过沈家埭,他们的儿子,老人的孙子,却留在沈家埭度过了他五岁的生日。 沈家埭的人经常看到那个长得很白净的小娃娃,穿着老人的旧衣服补成的小棉袄,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从后院里一个人走出来。走在空空荡荡的路上。沈家埭就一条主路,窄得两辆小轿车并肩过不去。那娃娃一个人走在路中央,也不离开他们家的地界,就那么呆呆地站着看着外面。 当年很多人看见的人觉着这娃娃可能是个傻的,以后没有什么出息。不像其他的娃娃,5岁的之后满地乱跑,再大点更是皮得无法无天。而那户人家另一个娃娃几乎时刻被好好地养在家里,没有离开过宅子一步。 沈家埭所有的人家都姓沈。 沈晾就是那个大学里独自一个人站在路上的娃娃。他不喜欢跟人说话,但喜欢听。他喜欢听故事,喜欢看年画。他经常拿手指在雪地里画画,画出漂亮的东西却被人一脚踩糊了。他知道爸爸妈妈都在城市里,叔叔婶婶不怎么喜欢他。也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他太早熟了。 沈晾七岁那年要上小学了。他爸爸开车来将他接到城市里去上小学。然而沈晾的爷爷那时候突然发威,要让沈晾留在沈家埭。沈晾的记忆里,他的父亲和爷爷吵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凌晨的时候父亲气冲冲地开车离开了沈家埭。那之后的三年,沈晾也没有再见到父母。 沈晾进入了沈家埭附近的一所小学,学校开了很久了,上学的都是附近的孩童。沈家埭里的孩子不算多也不算少,一个班里有三四个,沈晾认识的人不多,和同龄人说不上话,更加和年长一些的没有机会说话。 他有时体育课会去操场上看看那个堂哥。堂哥一直被好好地养在宅子里,像是个温室里的花朵,吃穿都是最好的。他稍稍受到一些委屈就会哭起来,和沈晾完全不同。听说沈晾出生的时候,压根儿就不会哭,就算医生用力拍打,他也只是掉几个泪珠子。三岁以前,沈晾都不会说话,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直到有一天他吐字清晰地张口说出了一声“妈妈”。 那是沈晾的父母决定撇下他离开去城市的那一天。 因为他的这一声,沈晾的父母又在他身边多留了一年。然后第二年他们离开了。沈晾证明了自己不是个哑巴,却没有多大的用处,爷爷依旧不怎么喜欢他。所有的大人都更加喜欢那个嘴甜的小花朵。小花朵被养的白白胖胖,和瘦弱的沈晾完全不同。他离开家人进学校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好像天都要塌了似的。沈晾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教学楼。 沈晾一直是班里最乖的孩子,但是也是成绩最差的孩子。 老师反应他从来不好好听课,上课只会看外面。沈晾在家长会的时候只是低头不说话。他的家长会通常是婶婶去参加的。婶婶越来越胖,每次挤在沈晾第一排那个小小的座位里,就显得非常局促。 她总是受到班主任的批评,然后将批评回报给沈晾的爷爷。沈晾总是会在餐桌上会听到爷爷表扬堂哥,批评自己。 沈晾在小学里渐渐会说话了。他没有朋友,但是有一个很好的语文老师。语文老师很喜欢他的作文。沈晾觉得自己以后也许能当一个老师,专门鼓励那些成绩差的学生。他能和语文老师说很多话,却不能跟家人多说哪怕一句话。 沈晾的堂哥经常和别人一起踢足球。学校的操场不大,还坑坑洼洼的,他无法踢好足球,就经常在餐桌上跟家里抱怨。沈晾也经常通过他和其他学生的互动知道他的近况。也许是因为沈晾太想变成一个和堂哥一样的人了,他的目光总是下意识地追随堂哥,直到他有一天看见了非同一般的景象。 沈晾看见自己走过一条小小的水沟,哼着歌。他的脚上颠着个爸妈给买的足球,左边走着好几个伙伴。奇怪的是,这些伙伴都是他堂哥的伙伴。他跨过水沟的时候向下看了一眼,在黑漆漆的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不是他的影子,而是堂哥的脸。沈晾惊愕地猛地抬起头,然后他一脚踩空,落进了水沟里。沈晾看见“自己”在下面滑了好几跤,试图站起来,然而他的肢体协调性太差了,这个身体和沈晾一样。他大叫着,一头闷进了水里,“咕噜”了几次,看着不深的水抓住了他,他的五官都被浸在粘稠恶臭的水里,哪怕抬起来也被那些粘液覆盖住了,他脚下打滑了好几次,最终一头撞在水沟的侧壁上,再也没有起来。 沈晾睁大了眼睛,猛地吸了一大口气,用力喘气,却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大草坪外的小道上看着堂哥奔跑的影子。沈晾一时之间迷惑起来,分不清究竟哪一个 分卷阅读30 才是现实。他站在大太阳下烤了很久,身上却一滴汗都没有流。他感到非常寒冷,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试着向前迈了两步,接着他就像他看见的堂哥一样,一头栽倒在地上,使劲挣扎,窒息感却不断上升,直到他失去意识。 那是沈晾生命里第一次看到别人的厄运。 沈晾因为那一次厄运,在小卫生所里躺了一个下午。卫生所的人让沈晾的叔叔婶婶送他他去城里的大医院,因为他的高烧实在太高了,但叔叔婶婶最终没有把他带走。 沈晾一个人在卫生院的房间里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是在这个空间里,没有进入堂哥的身体,也没有进入他和堂哥一起死亡的那个世界。接着他下意识地问:“几点了?” 卫生所的大夫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沈晾。沈晾就像是个不符合他年龄的大小孩,看到身边没有家长也不哭闹,反而自己坐了起来,从床上下来了。 “几点了?”沈晾再问了一次。卫生所的大夫看了看手表,回答说:“下午三点了。哎,你干什么去?认识回家的路吗?” 沈晾没有回答。他向外走去,走得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是奔跑了起来。他大口气喘,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接着他停了下来——看见水沟了。 水沟很长,宽度刚好一个成人肩宽,孩子们经常一蹦就蹦过去。从前堂哥从来不被允许靠近这条水沟。但是现在他一个人上下学了。 沈晾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人。他觉得头不断发胀发疼,接着他看见一群人走进了视野。沈晾立刻僵住了。他堂哥也看见了他,却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向前走去。他就和沈晾“看见”的一样,动作轻巧地颠球,却颠得很糟糕。那个球也是他用来炫耀的物品,因为小学里没有谁能自己拥有一个足球,而和堂哥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沈晾,却同样无法拥有。沈晾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冰凉起来。他张开嘴想要喊出来,却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堂哥在一点点接近那个地点,那个沈晾看见“自己”跌倒并且死去的地点。沈晾突然艰难而用力地抬起了腿,猛地向前冲去, 沈晾像是一块小小的陨石,试图把堂哥撞歪推开,然而堂哥的脚却在他推上来之前,踩在了水沟的边缘。沈晾像是一掌将堂哥推进了水沟里。 水沟不浅,对成人来说只到大腿,然而对他们这些刚刚上学没多久的小孩儿来说,那已经是一个池塘了。 沈家埭不在大水边,唯一的一条河道非常浅,全村没有几个人会游泳。沈晾张大眼睛,看着堂哥不断扑腾呜咽。周围的伙伴一哄而散,站在原地的另一个也已经被吓傻了。 沈晾僵硬地附身,想要伸出手去拉堂哥,但是堂哥压根没有看见他的手。他在挣扎了好几次之后,由于窒息死亡,彻底倒在了水沟里。 沈晾十五分钟之后被家人来带走了。堂哥的伙伴一致指认是沈晾将堂哥推了下去。沈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一天家里异常沉重,婶婶的嚎啕大哭从水沟边上一直蔓延到家里。爷爷和叔叔坐在他的面前,叔叔抽着烟,一言不发,而爷爷对他怒目而视。 “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你这头白眼狼!” 沈晾不知道白眼狼是什么,但是他知道爷爷和叔叔的表情都非常可怕。叔叔仿佛是强制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和悲痛说:“你为什么要把我儿子推下去?” 只有这一点,沈晾是知道的。他努了努嘴,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没有推他下去。” 叔叔猛地拍案而起。 “那么多人看见你把他推下去了!你还不承认!我们家养了你这么久,给你吃的穿的,仁至义尽,你对小凯到底有什么不满?!你那两个没种的爹娘,连养老人都不知道,只知道去城里去城里,把你丢给老子九年,你他妈却害死了我的儿子!你……你……” 沈晾忍住差点被吓出来的眼泪,低声而含糊地说:“我没有……我没有推他……” “他妈的谁都看见你推他下去了!你是不是埋怨我们没给你买足球啊?啊?!你这个没爹妈的小杂种,我让你埋怨啊?!让你嫉妒啊?!”叔叔将烟头猛地丢在沈晾身上。沈晾弹了起来,拍掉了那个烟头。四处躲闪。叔叔站起来就去追打沈晾,爷爷没有说半句话。 沈晾始终喊着:“我没有……我没有推他下去……” 爷爷坐不住了,离开凳子,一把拉住叔叔,说:“你没有推他下去,难道是他自己掉下去了?!” 沈晾没有听出他口气里的愤怒,他带着哭腔说:“我看见我掉进那条水沟里了,我看见堂哥掉进去……我……” 叔叔一把操起扫帚,看着沈晾。 “我……我想把他推开,不让他掉下去,但是他还是掉下去了……” 叔叔挣开了爷爷没有力道的阻拦,一扫帚鞭在沈晾身上,沈晾感到一股疼痛从背部一直穿透五脏六腑。那是实打实的打,没有半点留手,是叔叔的丧子之痛。沈晾逃窜起来,却依旧没有彻底逃过,叔叔将他打在地上,一直到爷爷拦住他。 “他体弱,不能打了,现在是我唯一的孙子了。” 叔叔全身都颤抖了起来,愤怒地握紧了手里的扫帚,接着他又说:“我……还能再生一个。” 爷爷摇了摇头:“我等不起。” 沈晾被打得失去了知觉。第二天他的父母才收到消息,沈晾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仿佛全身都被打成了肉酱。父母当天晚上也没有回来。没有人给他送饭吃。沈晾坐了起来,觉得天旋地转。他缩在角落里,用棉被裹紧了自己。连被打的时候都没有哭的他,却在黑夜里淌下了泪水。一点一点的,落在棉被上。沈晾再一次高烧了。这一次他的父母终于赶到了。沈晾的父母和叔叔的吵架几乎惊动了整个沈家埭。沈晾被送进那辆小轿车的时候,以为自己再一次陷入了那个和堂哥一起死去的世界里。 沈晾被送进了城市里的医院,住了一个月的院。因为沈晾母亲没有时间照顾他,尽可能让医生延长了沈晾的住院期。然后沈晾的母亲怀孕了。沈晾那段时间本应该是最高兴的时间——妈妈因为怀孕在家,他在父母的身边。但是他却始终被堂哥是他害死的阴影所笼罩。父母对他也很冷淡,也许是沈晾不亲的关系,又或许是沈晾让他们和家里人再次见面吵了一架。 六个多月后,沈晾的妹妹出生了,沈晾父母给她起名叫沈澄瑶,沈晾也转了户口进入了新的小学。沈晾变得更加沉默了。他在新的学校里几乎不交朋友,每天准时上学放学。沈晾 分卷阅读31 的父母起初不让他接近小妹妹,但渐渐的,发现沈晾照顾妹妹比他们照顾更加方便。沈晾渐渐承担了照顾妹妹的任务。他有时候会看见其他人的厄运,但是始终没有看见他妹妹的。他渐渐明白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他反复地在想,如果当时自己的力气足够大,改用拉而不是推,也许堂哥就会避开他的灾难了。沈晾一直在为他所做的后悔——他也许能够救堂哥,但他没有成功。 沈晾经常看见班里的同学的厄运。只要他下意识地关注某一个人,关注他最近的动向,就能知道他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厄运。沈晾尝试着帮助他们避开,但是没有成效。他有时候能让厄运晚一点发生,但他仿佛知道厄运会延迟,那个延迟也成了必然。哪怕他提醒了那些人也不管用。大大小小的厄运,一直陪伴着所有人,也充斥着沈晾的整个世界。他尝试了不下万次,为了帮助那些将有厄运的人,又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够改变这些厄运是否发生,但是几乎没有成功的。他逐渐意识到,当年的堂哥也许逃不了一死,无论有没有沈晾,他都会淹死在那条小小的臭水沟里。 沈晾初中毕业之后,妹妹也进入了小学。沈晾比他的亲妹妹大了9岁。沈澄瑶是唯一一个喜欢亲近他的人,也许是因为沈澄瑶是他带大的。 沈晾的成绩从上了初中之后就好了起来,一路上升,当他升到高中的时候,已经是全市数一数二的了。沈晾的父亲纵然是当年罕见的大学生,却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学,他从初中开始就不能教沈晾什么东西了。叔叔婶婶后来还是生了一个,那个孩子不比沈澄瑶小,仿佛是叔叔婶婶为了争夺什么而生下的。沈晾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然后他大学考取了全国前列的学校,进入了医学院。 沈晾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成为法医,也许是因为他已经离死亡很近了。仿佛再一步,他就能亲手触摸到死神的王冠。他在过去的十八年里看了太多的厄运甚至死亡,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才能将人在其年寿尽头之前提前拉下地狱。 沈晾选取了一个离家乡城市很远的大学,避开了他所有可能有亲眷关系的人。他以高高俯视众学子的分数进入了这所大学,避开了他所有可能再见到的同学。 从那个时候开始,沈晾的命运开始和渐渐旁辉靠近,直到接轨。 ☆、第15章 CHAPTER.14 沈晾在凌晨三点指出了另两个人。 旁辉立刻给王国传了消息。王国的专案小组在那个女人的影像被指出之后,就立即开始调查附近的监控。在沈晾第二次消息到达之前,他们刚刚发现了那个女人在三个街区开外上了一辆出租车。沈晾指出的女人,是穿着浅色连衣裙的女子。 沈晾的判断方法谁也不知道,然而王国却毫不犹豫地顺着他指的线索跟踪了过去。而十几个小时后沈晾指出的第二第三个人,王国则交给了杨平飞处理。 杨平飞赶到医院的时候,一脸土色,黑眼圈浓重,表情很是严肃。旁辉没有看他,迅速将沈晾调出的监控画面放在了他面前。杨平飞也没有看旁辉,他很严肃地翻了一遍录像,然后不自然地对沈晾说:“我把这东西拿走了。” 沈晾一直盯着他和旁辉看,见他拿起了录像盘,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杨平飞有些尴尬地说:“剩下的盘也麻烦你了。” 沈晾又点头“嗯”了一声。杨平飞这时终于看了旁辉一眼,然后说了一声“我走了”,接着大步向外走去。 沈晾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旁辉。 旁辉叹了一口气说:“你看我干什么?” 沈晾一言不发地插入下一个录像,继续翻看。旁辉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觉得组织得差不多了,却发现沈晾已经再次沉浸在看盘当中了,于是只好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沈晾在凌晨指出了第二、三个人,然而剩下的一个人却在他翻遍了所有的录像之后都没有指出。 旁辉将他指出的另一个人的消息发给王国,王国的人来取录像的时候,沈晾站在床下松动自己血流不畅的腿,一边沉思一边用手指敲打自己的自己的下嘴唇。 旁辉打水回来见他在思考,没有打扰他,在一旁轻轻放下水壶后坐了下来,他看着沈晾走到窗前,在窗帘旁不自觉地敲打自己下唇的动作,不禁有些出了神。 沈晾忽然转头看向他说:“王国封锁小区了吗?” 旁辉回过神来,楞了一下,说:“什么……小区,哦,封锁了半天就解禁了。”居民楼必有人进出,整个小区自然也不能全部封锁。 当时事发是在深夜,王国最多让小区封锁到中午。 旁辉反应过来,说道:“你是怀疑最后一个人躲在小区里了?” “对,”沈晾说,“小区封闭性不是很好,我们通常的想法是凶手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逃离现场,但是深夜离开现场被监控发现的概率是很大的,这个人显然比另两个人更聪明……”沈晾转过身来,看向旁辉,“我之前一直认为那三人是相互认识,离开时应当一同行动。但是他没有跟那两个人一起走……” “他们不认识?”旁辉猜测说。 “有这个可能。也许这个人也和那个女人一样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沈晾说道。 “如果在白天混乱的时候离开,或者小区解禁之后离开,发现他的概率要小得多了。”旁辉说。 沈晾想了一会儿,立刻向旁辉一伸手说:“手机给我。” “打给王国?”旁辉摸出手机,顺口问了一句。 “打给小章。” 如沈晾所料,小章没有跟王国一起出警。他留在局里整理汇总资料。沈晾问到的时候,他回答说:“我们在小区里进行过盘查,还把几个可疑的人的录像带给居民辨认,但是没有什么结果。” “你把杨平飞手上的那几个录像让六十岁左右健康的老人辨认。”沈晾吩咐说。 小章要是不知道沈晾是当年那个无所不能的法医,他还不会应得那么快那么响亮。他立马说:“好,我马上组织人去。” 沈晾挂了电话之后想了想,把手机交给旁辉说:“给杨平飞打个打电话。” 旁辉有些诧异,看着他说:“问什么?” 沈晾没说话,旁辉只好拨通了杨平飞的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才接起,沈晾说:“让他把录像拷贝一份给小区所有二十五岁左右的男性辨认。” 旁辉按照沈晾说的跟杨平飞复述了一遍。杨平飞在那头沉默 分卷阅读32 了一下,说“行”。 旁辉再按照沈晾吩咐的又对杨平飞说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他看了一会儿沉默的沈晾,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我给飞打电话?” 沈晾没看他,也没说话。旁辉再次问:“为什么不全交代给小章?” 沈晾说:“你管我?”接着他讽刺地说:“他不是讨厌我插手警方的事吗?” 旁辉看着他的表情。他的话虽然讽刺,脸上却没有露出惯有的冷笑的神情。沈晾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旁辉在他身边八年,知道这一点。沈晾对别人对待他的方式毫不在意,他像是个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不会复仇,不会报恩。旁辉是唯一一个半只脚插入了他的世界的人。 而这样的沈晾,却对一个还没认识几天的杨平飞的话耿耿于怀,这是不可能的事。沈晾说杨平飞讨厌他插手警方的事,也不过是个借口。旁辉想了一会儿,最终站起来,拍了拍沈晾的肩膀说:“谢了啊。” 沈晾不自然地皱了皱鼻子。 - 杨平飞撂下电话之后想了好一会儿,回忆旁辉的语气和之前见到他的神情。他觉得旁辉还没有老到彻底脱离他们这个队伍。旁辉能主动给他打这个电话,还吩咐了那么多,说明他还没想“退休”。旁辉一直是特警这个队伍里的一员,哪怕他跟着沈晾渐渐变化,也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务。旁辉给他打这个电话是不是因为他在向自己示好呢?前一个晚上的那一番话,仿佛是他退伍的信号,旁辉这座光辉发亮的大山要从杨平飞心中倒塌的信号。但是这一个电话,是不是为了证明他还是那个光辉的特警,为了证明他并未改变? 杨平飞这么想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猛地起身开始拷贝录像。 杨平飞拿着拷贝过的录像在小区物业给腾出来的一个临时的办公室里播放。物业看到那么一批警察聚集在他们这里一个个都很紧张。杨平飞说:“我们不大张旗鼓的,我知道有好些人不喜欢去警局,图个方便,我们就在这里办公。” 接着他向身边的人示意,让把人带进来。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脑,是杨平飞的,放在桌子北边还有一台摄像机,摆在办公室的东南角。杨平飞穿着便衣,看上去倒像个杂志模特。他落座的时候,特意看了看摄像机的角度,然后将一块手表放在了桌面上。 接着第一个人被带进来了。 那是个平头青年,身上背着相机包,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杨平飞示意他坐下,将电脑屏幕转向他说:“进来的原因外头的人都告诉你了吧?你看看这几个视频。别紧张,就是认个人。” 那青年跨坐下来,盯着屏幕上播放的视频看了一会儿。杨平飞托王国手下的技术人员韩廉将所有有嫌疑人的视频剪切在了一起,总共只有四分钟左右。 青年盯了四分钟,然后又往回退了一点儿来回看几个有点儿模糊的正面的镜头,最终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我刚来这小区没多久。” “行,你出去后填一下这张表。有事儿帮忙我们还会通知你,希望你能协助我们破案。” “好的。”青年非常冷静,抱着自己的相机就出门了,手里捏着那张表格。 两分钟后第二个人进来了。那是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有点儿驼背,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他看上去十分紧张,双眼一直乱瞟,没敢放到杨平飞身上。 杨平飞说:“别紧张,坐。” “我不是杀人犯!我不是杀人犯啊!”杨平飞一开口,那人就大喊起来。杨平飞话说了两边,那个人才远远地坐下了。 杨平飞说:“不是说你是杀人犯,是让你来指认指认。这里面你看看有没有你见过的人。” 那人连忙摇手:“没有没有,我谁都没见过,我一直在家里,门都没出!” 杨平飞不耐烦地说:“你是要跟警察耍花招还是怎么的啊?怎么这么不配我们工作啊?” 那人登时不吭声了。 杨平飞让他面对电脑屏幕,开始放录像。那人一直眯着眼睛,仿佛怕视频里有什么东西会突然跳出来似的。一直到断断续续看完了四分钟,视频一停,他的头立刻像拨浪鼓一样摇起来:“没见过,一个人都没见过!” 杨平飞只得无奈地递给他一张纸,让他出门去写。 就这么重复了一个上午的工作,杨平飞总共面见了二十四个人。他起来伸了个懒腰,刚刚打算将电脑合上,通知外面的人下午继续,就看到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外面的小警察对里面说了一声:“杨哥啊,小王已经走了,最后一个人你安排个全程吧?” 杨平飞“嗯”了一声,没等人把门关了,便张口随意地说:“就小区那件凶杀案的事儿,我们在调查监控的时候发现附近时段有你出现在监控里,我们已经把目标锁定在几个人身上了,你很可能与凶手见过面,希望你看了这些视频之后能帮我们指出这些人的去向,你是否认识这些人,以及最好能帮我们表述一下他们的长相——如果你记得的话。” 那人是个带着无框眼镜的大学生模样的青年,看上去还没有22岁。他坐下之后,点了点头开始翻看视频。视频非常安静地播放着,而杨平飞则起身去关门。 他刚碰上了一点门,就听那个青年说:“我见过这两个人。” 杨平飞的手瞬间顿住了。接着他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说:“真的吗?!在哪里见到的!” “小区旁边有条小路的入口吧,我从学校回来比较晚,之前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单元附近晃。因为不是小区里的,我就多看了两眼。” “没有再见到了?” “没有了。”那个青年摇了摇头。 “你看清他们的长相了吗?” “看清了,但是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他们穿着挺古怪的。” 杨平飞此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杨平飞对那青年做了一个手势说:“等等啊。”接着他接起了旁辉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旁辉的声音:“把他留下。” 杨平飞心中一紧,嘴上毫无异状地说了一声“行”,然后挂了电话走向那个青年,笑着说:“你跟我我去做个笔录吧,就一会儿,不耽误你时间,包饭!” 见到屏幕上的杨平飞将人带走了,旁辉才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沈晾问:“是这个人?” “还不是太确定。”沈晾皱眉盯着空无一人的屏幕。电脑屏幕上有两个视角,一个是位于东南天花板上的监控器视角,一个则是距离那 分卷阅读33 个青年非常近的视角。那是杨平飞的表。表上装有微型摄像头,在杨平飞审问一个上午的人时,沈晾也同步看了一个上午。沈晾把录下的监控录像回退,接着慢速,一帧一帧看过去,却始终没有看到他想要的线索。沈晾皱起了眉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带我去见他。” “你昨晚就没睡,先睡一觉再去。”旁辉说,“下午还有一些人,你可以等到全部的可疑人都被带到警局后再去。” 沈晾起先想要反驳,然而听到旁辉后一句话,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吭声。旁辉知道自己把他说动了,于是说:“犯人也要吃饭呢,你还是病人,先吃饭。” 旁辉下午让杨平飞晚一点儿开始,试图让沈晾睡上一觉。但是沈晾没有睡,他执拗而反复地看那个青年的录像。旁辉仿佛见到了曾经那个在法医办公室里满口听不懂的话语的少年。那时候的沈晾,比现在更加不懂得如何与人沟通。他的世界和别人是不同的。旁辉总有一种感觉,沈晾像是生活在思维里,在旁人无法分辨事实的真相时,他能够以一种非同常人的意志力和能力看穿。那究竟是他的天赋还是能力旁辉也说不清。就像沈晾能通过血迹和脚印无障碍地准确判断出凶手的身高和体型。这也许有许多人能够通过软件模拟做到,但是准确率却没有沈晾那么高。沈晾是一个旁辉所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人,也是最简单而单纯的人。 下午两点的时候,杨平飞再度打开了摄像头。沈晾也再度坐直了身体。 下午的第一个人是个二十六岁的农民工,一头雾水地进门看着杨平飞。 杨平飞说:“看看这段录像。” 农民工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没等他说什么,外头就闹了起来。一个小警察把门拉开一条缝说:“飞哥,记者来了!” 杨平飞头痛地揉了揉脸和下巴,说:“拦住再说,不准把他们放进小区。” 外面的吵闹声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退,农民工一直摇头,最后拿着表格出去了。他一出去杨平飞就见到一个人拿着相机往里面凑,一旁的小警察连忙把他从门缝里挖出去,又放一个人进来。杨平飞关了门还听到那记者说:“你好,我是华城晚报的记者卢苏麒……” 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白领。他一刻不停地看自己的表,似乎在无声地提醒杨平飞注意时间。 杨平飞注意到他看了好几眼杨平飞摆在桌上的表,他便轻轻将表往后推了推,说道:“别看表了,来看录像吧,就占用一会儿时间。” 那白领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屏幕说:“我见过这个人。” 医院里的沈晾和现场的杨平飞同时坐直了身体。 “我加班回来晚,看见这个人一直跟着一对情侣走进单元楼。”白领冷静地指着其中一个人说。 杨平飞捏紧了拳头,说:“是吗,我希望你现在就向单位请个假,跟我们去警局一趟做个笔录。” 白领犹豫了一下,这一次反倒回应得有些爽快,说:“你等我打个电话。” 白领打完了电话就带着表格出去了,那个不屈不挠记者再一次凑了上来,几乎贴到了白领身上…… 一整个下午过去之后,这个不大的小区里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几乎已经被问过了一遍。杨平飞知道那些被留在警局的人不能多等,一直在加快速度。沈晾八点多钟到了警局,坐着轮椅。 刚刚做完一个笔录的最后一个人看到一个病人这么进来,有些诧异。从更早时候开始等到现在的人都有些不耐烦了。 杨平飞看了看沈晾,心想幸好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脾气暴躁的,万一有一个,当时那么多记者,恐怕闹起来还真收拾不了。 杨平飞没有看旁辉,反倒弯下腰在沈晾耳边说:“你要的那些人,我觉得可疑的人,都在这里了。” ☆、第16章 CHAPTER.15 在沈晾前来之前,杨平飞按照“旁辉”的嘱托,整合了小章手里关于六十岁左右老人对录像的反馈,然后他将自己这边的年轻人都拍了照片,再度交给小章。 小章将照片给其中一些老人看了,然后在照片上做了标记,又回递给杨平飞。这个小区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基本上平时没有什么太多的事情,坐在警局外面倒像是坐在小区公园里似的。女警给他们端茶,他们还聊起了天,搞得跟茶话会似的。等认完了人,准许人走了,警局的前庭才安静一些。沈晾就是在那之后到的。 事实上有了沈晾吩咐的前面两步,如果犯人依旧在那个小区,且自认为足够聪明,那么他很可能就在这些人中间,而且几乎已经被筛选出来,或限制在几个人之间。杨平飞将那一叠被标注过的照片交给沈晾,沈晾却没有将其从袋子里拿出来。他握在手里,扫视了一遍那些人,而那些人同样也在注视着他。 杨平飞在将沈晾带进来之前问他:“凶手有多大可能在这批人中间?” “不到百分之十。” 杨平飞吃了一惊,说:“那这么大张旗鼓的,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沈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都要调查到底。” “可是……”杨平飞愣了愣,犹豫着说,“如果人不在这些人里面,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沈晾似乎没有半点担心。杨平飞不知道沈晾为什么会这么淡定。如果凶手先前藏在小区,此刻早应当在各种混乱的时候逃离小区了,他们大张旗鼓地搜寻25岁左右的人,无疑是给了凶手一个强烈而明显的警告。 旁辉接了一句:“即使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凶手,他们掌握的证据也对案子至关重要。” 杨平飞勉强算是认可了沈晾对这做法的解释。 此刻沈晾坐在轮椅上,对杨平飞说:“我要和这四个人单独谈话。” 杨平飞扫了一眼沈晾所指出的人,愕然地发现,里面有三个人正是老人指出的不眼熟的青年。沈晾慢慢拆开照片袋看了几眼,目光又落在了一个人身上。“还有这个人。”沈晾说。 声称当时看见了凶手模样的人一共有三人,一个大学生,一个白领,还有一个已经翘班很久的环卫工人。沈晾所点的五个人当中,还有一个是小区小卖部的,最后一个则是看上去没有任何异状,却被老人一致指出没见过。 那个小区很老,老人也不少。这些老人平时不喜欢呆在屋子里,就喜欢在外面闲逛,很少有他们不认识的人。整个小区最高楼层也就六层,每个单元楼里至少有五六个老人。 分卷阅读34 他们对新来的邻居了如指掌,哪怕不知道对方的老家,也知道新来的做什么工作、有没有老婆孩子。 杨平飞给沈晾单独安排了一个小会议室来进行他们的私人谈话。沈晾表示他们可以开启监控。旁辉坚持要求坐在会议室里面,却被沈晾拒绝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坐在了会议室外面小警察给他提来的一张折叠椅上。 沈晾坐定后,第一个人便被带进来了。是那个之前他在视频里看见过的白领。 杨平飞从监控上看到沈晾的双唇在开合。声音通过录音设备与播放设备传出来:“……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看见凶手的?” “晚上十点半左右。”白领看着沈晾,皱眉说,“笔录已经做过了。” “有谁能证明你在那个时候回来吗?”沈晾没有理会他的后一句话,张口继续问。 “你们之前说在监控里看见我了。”白领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你是警察吗?” 沈晾眼皮也不抬:“我的行为受到警方认可,继续回答我。有谁能证明你在那个时候回来?” “……我公司的同事。他们知道我很晚回家。” “姓名和联系方式,你同事的,请写在这张纸上。” 沈晾的身高并不高,然而他却散发出了一种让人感到压抑又压迫的气质。杨平飞看到他对面的白领背后的衬衫已经贴在了背脊上,现出了一小片水迹。 白领提起笔,捏了好几下,放下说:“我公司那天没人。” 杨平飞和他身边的警察们都愣了一下。 “家里有家人吗?” “……我妻子。” “她能够证明你在那个时间回来吗?”沈晾毫不停顿,双眼一眨不眨又万分平静地看着白领男人。 “她……” “你妻子在家吗?” “……不在。” “小区门卫认识你,他能为你做证吗?” “……你为什么不问我见到的凶手?” “回答我,小区门卫看见你十点半进入小区了吗?” “……我不知道。他去指挥人倒车了吧。” “你在小区住了多少时间了?” “七年了吧。” “除了你,还有两个人当时在几乎相同时间看见了凶手,你看见他们了吗?” “……没有。” “我会向他们核对这个信息。”沈晾面无表情地说,“你开车吗?” “开……不,那天没开。” “你名下有一辆福特三厢轿车,对吗?” “……是的。” “进出小区需要车辆上放置停车证,小区的车总共七十三辆,小区管理车辆进出的保安有三个。在岗超过七年。我会去核对进门的监控录像上是否有你的车辆的出入记录,公正起见,会问询三个保安你进出的时间。” 白领的背后的湿痕越来越大。他沉默了许久竭力令自己的目光移开沈晾黑沉沉的双眼。然而他没能成功。接着他汗涔涔地哑声说:“我……我没有见过那个人……” 监控室里一片沉默。 沈晾停顿了一下,再度开口了:“你为什么要声称自己见过凶手?” 白领的鼻子上都是汗珠,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开口:“我进去的时候看见好些记者在外面。如果我是关键人物,新闻专题播报和关注都是我……”白领吸了一口气,“我需要一点业绩,我是做推销的……我……我想出名……” 沈晾没有再说话,他看了一眼上方的监控摄像头,杨平飞立刻就明白了。他让人去把白领带出去。在吩咐的同时,他身边的惊诧一脸复杂又惊诧地说:“他难道一早就知道这个人提供的是假情报了?” 杨平飞也有同样的疑惑。沈晾仿佛知道那个人提供的是假信息,又仿佛知道那个人不是凶手。他究竟是一早就知道的,还是在询问的半路通过许多不为人知的线索探得的。沈晾所了解的小区信息,也是杨平飞没有刻意注意过的。他也许是通过小章得到的,但是在此之前,杨平飞甚至没有注意过小区门口的保安有几个。 白领出门的时候整个背都是汗水。他脸色有些发白,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带他出去的警察没跟他走上两步,就听见他问了一句:“哪里有厕所?” 警察刚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他就冲了过去,在洗手间里不住呕吐起来。 杨平飞看到警察给他传来的简讯,忽然就想起了旁辉提醒过他的:不要看沈晾的眼睛。 沈晾的眼睛像是一个黑洞,不会发光。似乎要将人所有的表象浮夸与伪装都吸得丁点儿不剩。杨平飞忽然能理解那个白领为什么全身都汗湿了。他忍不住有点同情起来。 沈晾这时向他们挥手示意,让下一个人进来。 杨平飞同样通知下面的小警察将第二个人带进去。第二个人进去之前,看了坐在门口如同门神一般的旁辉一眼。旁辉一动不动,在刚刚那个白领冲出去呕吐时,也没有把头颅转动一下好奇地看那个人的背影。 第二个人是沈晾下午要求杨平飞留下的另一个人,是三个声称自己见到过凶手中的一个。 那是一个平头青年,二十七岁。身上穿着环卫工人的衣服。他的一直手里还捧着一个女警之前给他倒水的杯子。里面的水只剩下了浅浅的一层。 沈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那天晚上在哪?” “小区里扫地啊。”环卫工人楞了一下,用带点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开口说。 “扫地顺序是怎么样的?”沈晾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拿笔在纸张上画起了图。杨平飞看到沈晾的用笔极快,几秒钟之内就已经涂出了一张仿佛机器画的一般的小区平面图。杨平飞现在对王国告诉他沈晾只去了那小区一次感到不是非常确定了。 沈晾将图纸放在环卫工人面前,又将铅笔放在纸张上,说:“把你当天的工作路线画一遍。” 环卫工人楞了一会儿,接着按照沈晾的图纸一边嘴里咕哝着什么一边开始画画。他画的线歪歪扭扭的,而沈晾一直紧紧盯着他的铅笔的走向。 “从这旮旯里到这……再到……” 沈晾很有耐心地等他画完,然而他画完了,沈晾又不看那张图了。他将图随手放到一边,说:“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那两个人。” “我就看到了一个,”环卫工人继续老实而直白地说,“一个戴圆帽儿的。我扫完楼道打算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往上走来着,一面走还一面把帽儿搞下来,套个麻袋到脑袋上。” 分卷阅读35 有了前一个人的自白,杨平飞此刻再一次听到这个人的话没有最初那么激动了。他反复地回味那个环卫工人的话,试图查验出他话里所存在的任何一丝可能推翻他的证词的异样。 沈晾说:“然后你做了什么?” 环卫工人挠了挠脑袋说:“我不认识那个人,我就出来了。” 沈晾这一次和前一个人不同。他没有反复逼问环卫工人谁能够为他做“在场证明”,他在简单的几个问题之后,就向杨平飞示意了。杨平飞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晾对他交代过几个信号。如果他看着镜头时,手水平向滑动,就是指此人排除,如果垂直向抬动,则需要杨平飞把此人留下,如果沈晾直接击打桌子,那么旁辉就会立刻跳进来。 沈晾这一次把手向上抬了一抬。 就这么结束了?!杨平飞一边让人下去的时候一边又有些目瞪口呆,以为自己看错了信号。然而沈晾确实没有继续提问下去了。 环卫工人被带出来之后走向了和之前的人相反的方向。沈晾举手示意下一个人。 杨平飞又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以为那个环卫工人已经是沈晾确定的犯人了,然而沈晾还要面见下一个人。 杨平飞对如何处置那个环卫工人顿时又开始犹豫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安排了一个小的房间,让环卫工人进去,再把第三个人带到了小会议室里。 第三个人是那天上午沈晾在监控里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大学生,在附近的大学上学,是那所沈晾曾经就读的学校的分校。 那人一进来看见沈晾,就立刻开口说:“你好。” 沈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脸上木无表情。 “我叫王莽,就是那个王莽,”大学生说,“你要问我什么?能不能快一点,我还要回寝室。” “你看到那两个人是几点?” “十点半。” “x城大学的门禁是十点。”沈晾说。 “我家在这里。我今天回学校。” “写下你的家庭住址。” “我写过了。” “写下你的家庭住址。” “……” 杨平飞注意到沈晾绝不会解释自己的理由。他只会重复命令。也许他的意思并不是命令,然而他冷漠的神态和语气却让人有一种低他一等的感觉。 大学生王莽还是提笔开始写。在他写的同时,沈晾同样关注着他的落笔。写完之后,他将纸张照样放在了一边。 “你的专业?” “建筑。” “贫困生?” “不是。”王莽忽然说,“我知道你在问什么。” “什么?”沈晾更为直截了当。 “我的专业的确对我的脱身来说很不利。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这附近的消防通道在哪,居民楼墙的厚度要多少用什么材质才能避免噪音传到隔壁,我也知道从三楼窗口离开可以顺着围墙直接跳到车棚上然后不通过楼道离开小区。但是我敢说任何一个打小在这里住过的小孩儿都知道。我不是贫困生,没有杀人夺财的动机,也压根儿不认识受害者。我父母健在,生活条件中等,在学校有几个仇人但到不了凶杀的程度。我见到凶手的原因是我也从那条小道抄近路回来。就是那条你们在调查的凶手进入和离开的小道。而且我也住在一单元。就在那两个——死了的那两个——人的楼下。” 这还是杨平飞第一次见到沈晾沉默那么长时间。半晌,沈晾说:“我不怀疑你有罪。你是个左撇子,但凶手没有一个是左撇子。” 王莽惊愕地愣住了。他说:“你怎么知道?我都是用右手写字的。” - 王国查看着监控室里的监控。先前那辆他们追踪的出租车在一个小巷口停下了。那里停着另一辆外形普通的小车。小车沿着国道越开越偏僻,王国通知了各条高速的交警,自己也离开监控室开车追了上去。 小李被留在监控室里留守。不到半个小时,他通知王国说:“他们换牌照了,换成xa00000了。” 王国“嗯”了一声,对开着便车的警察说:“开慢点,不要打草惊蛇。” 王国已经不眠不休地追踪了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了。而那个女人也同样十分□□地逃亡了那么长时间。她在途中缓过一次衣服,险些让王国跟丢,然而幸好她一直待在车上。也许是为了防止留下登记痕迹,她没有进沿途任何一个旅馆休息。但这反倒给了王国方便。 前方的汽车在一个出口处打开了右转向灯,王国的司机也同时打出了转向灯。王国在一刹那之间意识到不好,连忙按住司机的手,却已经来不及了。在看到王国的车闪出转向灯灯光的下一秒,已经几乎滑进出口的黑车,猛地一扭身体,像是一只胖猫猛甩了一下它的尾巴,接着向直行道路猛冲而去! “追!”王国在对讲机里立刻大吼起来。几辆便车猛地加速,眨眼便不见了踪影。王国令那开车的警察立马想办法到下一个出口,让全线的监控头随时报告那辆车即将驶下的路口。 他将警报灯猛地拉响,接着一路的警车同时拉响了悠长的警报! ☆、第17章 七夕番外 这章本来是没有的,可脱离正文看。 沈晾几乎不过节日。母亲节、教师节、元旦,甚至春节,他统统都不过。旁辉跟他在一起八年,只见他罕见地回过三次家。 旁辉都没有跟去。 然而几乎不过节日的沈晾唯一会过的节日,却是植树节。沈晾每年都会在自己的住所附近可栽种的地方种一棵小树,在树干上浅浅地画出一道痕迹。那时候是旁辉唯一感到自己特别有用的时候。因为那道痕迹代表的高度是沈晾的身高。沈晾会选择一棵比他高大许多的树苗栽种,然后主动让旁辉在树干上给他刻一道身高线。他已经不长高很多年了,但是他一直坚持让旁辉这么做。 旁辉帮他量得很精准。沈晾在其后的一年里,时常会经过这棵树,让自己的头颅贴在树干上,对比自己的身高和那条线。 旁辉觉得他这个行为非常孩子气。沈晾独有的,冷漠的孩子气。 沈晾那几乎毫无存在意义可言的童年没有教会他任何孩童式的天真烂漫与淘气,只教会了他沉默与反抗。无声的反抗。 旁辉曾经试图让沈晾过几个节日,享受享受通用型的快乐,但是很难成功。沈晾对很多节日不同程度表现出厌烦和厌恶,因为那些传统的节日多多少少和亲人有那么点关系。他不喜欢母亲节,也从不打电 分卷阅读36 话回家,更不喜欢中秋节。除非必要,他可能压根儿就会选择忘记自己有关家庭父母的一切联系方式。 旁辉早年的时候试着压迫式地逼他回家乡一次。 “在我对你的评估里有一项会评估你的社会亲近度。如果你连家人都不去探望,我很难在这项上给你合格。”旁辉在好说歹说却没用的情况下,最终冷硬地说。 刚刚离开监狱不久的沈晾,双眼下带着青黑色的阴影,用没有血色的面孔对着旁辉看了许久,看到旁辉几乎承受不住那双黑色的眼睛落在自己鼻梁上的目光,他才默默地转身。 旁辉以为沈晾再一次无视了自己的要求,然而当天中午,他却发现沈晾不见了。 旁辉坐在家里心急如焚地等了有一个小时,最后开始疯狂地打沈晾的电话。沈晾始终没有接电话,不知是他的赌气,还是他没有听见。旁辉试图弄清楚他究竟去了哪里,便到他的房间去查看。当时他们租了一个很小的房子,沈晾的房间也很小。他的房间严格禁止旁辉进入,但旁辉却有整个房子的所有备用钥匙。他在沈晾的电脑记录里找到了沈晾买票的记录。列车的终点是他登记在案的老家。 旁辉看着记录上的那个地点,忽然有了一种自己是否做错了的反思。他本来只以为沈晾是社会疏离而已,但是沈晾却早就表现出他对过去的回避与对家庭的厌恶。旁辉想象到他什么行李都没提,只带着一个必要的钱包,两手插在口袋里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靠窗的座位上。 他会不会已经开始厌恶自己?旁辉那么想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他已经不能再将沈晾当成一个简单的任务人。 他是以一种事业与共鸣感参与沈晾的案子的。他参与案子的时候将沈晾当成了另一个自己,然而在将沈晾真正救出后,他才觉得得开始履行自己这个作为特警的职责和义务。这是不是过于冷酷和残忍了?他是不是将沈晾当做了一种满足自己精神需求与实现精神渴望的调剂品? 沈晾离开的时候的确什么也没带。他是打算当天就回来? 旁辉四面环视他那间小小的、除了书就是书的、不算整齐的屋子。然后他看见了被随手丢在床头书后面的手机。 手机设置成了静音,里面有十几通旁辉的未接来电。 旁辉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一时之间能有那么复杂。 沈晾一个人坐上了回家的车。旁辉一直到傍晚,都没有他的消息。他提起手机无数次,在按键上也无数次按下他家庭的电话号码,却都最终没有成功拨打。他以什么身份拨打这个电话呢? 监视人?朋友?同居者? 旁辉意识到自己和沈晾之间的关系是个四不像,而不是如他认为的那样:他一直是沈晾的恩人。 沈晾究竟有没有将他当成恩人很难说。他允许旁辉的监视也许已经成了抵消那种恩情的条件。而旁辉也意识到他没有什么能够以恩人自己的筹码。准确地说,他是被沈晾找到并“使用”的令他离开监狱的手段之一。对沈晾来说,他更像是一个工具。他使沈晾离开监狱,而沈晾同样回报以一定的酬劳——以一种让他无法觉察的方式。 旁辉深夜也没有等到沈晾回来。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听到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他猛的拉开门,看到了门外一脸疲惫的沈晾。 “你……回来了啊?”旁辉突然之间哑声了。 沈晾从他和门之间的缝隙里溜进去,接着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头倒在了床上。 旁辉连忙追到他的房门口,问:“吃过饭了吗?” 没有回音。沈晾已经睡死过去了。 那之后旁辉知道沈晾当时没有在父母家过夜。他错过了购买车票的时间,错过了几个班次,最后在候车室里蜷缩着睡了一晚。 打那以后,旁辉再也没有强迫他过什么节日。旁辉本来一年再忙,春节的时候也会回家一趟,然而想起沈晾一个人呆在租房廉价的沙发上,被鞭炮扰得无法看进书去,细长的手指不断机械地切换屏道却发现都是同一个欢天喜地的影像,旁辉就觉得无法继续在家里停留下去。 在旁辉和沈晾共同居住的第三年往后,旁辉再也没有在春节时候回家过完一整个年、陪家人守岁。他通常在一间还有些陌生的房子里,关着电视机,开着暖空调,默默地洗晚上那顿没什么特殊的晚饭的碗。 而沈晾则在自己的房间里工作。只有旁辉不在时,他才会打开电视机,无聊而茫然地翻看电视频道。然而他不知道旁辉在和不在,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区别,也没有意识到。 旁辉时刻留意着沈晾究竟对什么节日没有那么大的反感。指望他对某个节日有兴趣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然后渐渐的旁辉无奈地意识到,沈晾只有对七夕节、植树节这种无关紧要的节日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 旁辉说“今天是七夕”的时候,沈晾压根儿没有任何反应。然后旁辉觉得有点儿意思了。他说:“你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我俩要不今天去乐乐?” 沈晾白了他一眼。 那是他们居住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 旁辉说:“今天好多地方打折,别闷在家里了,走吧,去逛逛。”其实旁辉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在打折,他只是这么一说,试图激起沈晾的兴致。然而他也知道沈晾多半激不起什么兴致。 在旁辉持续不断地碎碎念下,沈晾最终起身,一言不发地跟着旁辉离开了家门。 那时候的七夕还不如现在这样宣传得那么火热。青年人对七夕的热情还不如对情人节的。但是情侣在任何时候都会把任何节日当成情人节,七夕节的情侣也就比往常似乎更多了。 旁辉看着那些出双入对的,一对对挽着手的男女,感慨说:“我都这岁数了,还一个女朋友没交上,要等到结婚,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沈晾十分不买账地冷哼了一声。 “不像你啊,你还是大好的年华呢。风华正茂啊。” 沈晾又冷哼了一声。旁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了沈晾两眼。沈晾穿着他那身万年不换的灰色t恤,双手插在口袋里,不说就不会剪的头发半长不长地挂在眼睛上。他那条牛仔裤也很久没有换新的了。沈晾是那种一身衣服穿到死的人,如果没有必要,他绝不会换衣服。他的衣柜里夏天常用的t恤就三件,更换频率根据旁辉洗衣服的频率而定。裤子几乎不会换,因为他几乎不出门。 今天这一身,是沈晾昨天换上的。因为 分卷阅读37 旁辉将他前天的衣服裤子一起丢进了洗衣机。两个大男人生活在一起的好处就是家里不会有过多要洗涤晾晒的衣物。房间哪怕再乱,也就是点儿书和外卖包装。 旁辉打量了沈晾好几眼,觉得多少有点儿心疼。沈晾那年才22岁,却仿佛是个已经27岁的深度社交困难症病人,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死气。然而这相比他刚刚离开监狱时好多了。 沈晾刚离开监狱的那段时间里,睡眠时间很少。他躺在床上,却无法睡着。旁辉领教过他大睁着双眼在半夜看着自己时的恐怖景象。打那以后他坚决要求沈晾回自己的房间睡觉,绝不能在外面客厅睡或者书房睡。 然而沈晾那时的情况相比其五年之前好得多了,旁辉于是说:“干脆去给你买身新的吧?” 沈晾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不用了。” 旁辉说:“不用你的钱。我的工资虽然少吧,买点儿衣服还是够的。” “不要。”沈晾这一次更加干脆。 而旁辉也不理会他的反对,径直走向了商场。沈晾和旁辉相处在一起五年,在外却养成了和旁辉站在一起的习惯。仿佛是那一场对他来说印象异常深刻的入狱经历让他失去了自信和所有安全感。 沈晾知道自己的目标很大,开头的几年常常有人将他视为杀死的目标,旁辉救过他很多次,也没有索求回报。这是沈晾容忍旁辉也渐渐依靠旁辉的原因之一。 旁辉在和沈晾住在一起之前,也是个什么家务都不懂的老大粗,然而两个懒汉住在一起,必然有一个得变得勤快一些,那个人就是旁辉。旁辉承包了做饭洗衣工作,而沈晾则有时看心情承担打扫的工作。到最后,打扫也被旁辉全包了。 旁辉径自往商场走,沈晾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两人以前以后走着,显得有些奇怪。 旁辉自己也没几次逛过这种服装的商场,但还算是有点经验,上去就直奔男装区。沈晾吊在后面,弯腰驼背,像是一个流浪汉。 旁辉停下来等他,一拍他的背说:“挺直点儿,别怂。” 旁辉这一掌的力气有点儿大,打得沈晾的脸色扭曲了一下。旁辉心里想哎哟不好,过头了,连忙说:“走走走,去前面看看。” 沈晾被他一掌拍得向前了两步,又拉向前方,心里的不满和怨气更加严重了。服务员一早看着这两人就觉得挺奇怪的,等到走进了,就更奇怪了。旁辉一身正气,身材高大魁梧,笑起来的时候爽朗可靠,而沈晾则被头发遮住了半个脸,弓腰驼背,脸色苍白不像个正经人。 旁辉随意看了几眼衣服,把几件取下来,看了看大小,给沈晾看说:“怎么样?” 沈晾阴沉着脸说:“不要白色的。” “哎,你皮肤白,穿白的好看……我一女同事说的。” 沈晾扭头就走。 旁辉放下衣服说:“哎,你慢点儿。” 旁辉和沈晾快步走完了一整层楼,也没给沈晾真买上什么东西。旁辉挠着脑袋说:“哎,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挑呢?” 沈晾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旁辉看着他,目光立刻顺到了他身后的一件黑色衬衫上。旁辉立刻笑了起来:“你不喜欢白色,深色总行吧。你后天要去见那个什么翻译的编辑,穿成这样人家能见你?” 沈晾被旁辉驱赶着去试衣服。本来两人都没有试的意思,然而服务员小姐异常热情,努力说服他们衬衫不试不知道合不合身。于是沈晾就被赶进了那个小小的隔间。旁辉替他关门的时候还被他死死盯着,因为那个眼神而打了个寒战。 沈晾走出来的时候仿佛变了个人。皱巴巴的t恤在他的手里好似蜕下的一层蛇皮。旁辉心想果然是人靠衣装。沈晾邋邋遢遢的衣服一换成平整的衬衫,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旁辉最终给沈晾买了两件衬衫一条西裤,用的所有理由都是那个编辑。他心里还真感谢了那个编辑不少回。 沈晾在旁辉买的时候万般反对,等到买完了似乎又没有多么嫌弃了。那天去面见编辑的时候,旁辉看着他穿上了那身他给沈晾买的,心里忽然升起了几分分外高兴的感觉。在那之前,沈晾没有一处是跟旁辉有关的,连房子也跟旁辉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但当沈晾穿上那身衣服,旁辉忽然感到自己和他的关系紧密了起来——沈晾接受了他的好意。这个油盐不进的人,终于在五年后接受了他没有目的的好意。 那几件衣服沈晾之后都很少穿,但旁辉仿佛得到了敲门砖。每逢沈晾不太讨厌的节假日,旁辉就会将他拉出去。沈晾之后再也没办法拒绝旁辉给他买的衣服了——当他的衣柜被全换了一遍之后。有时候旁辉会觉得自己特像沈晾他妈——不是爸,还偏偏是妈!——挖空心思想要给沈晾各种各样的善意却总被拒绝。旁辉和沈晾他妈唯一的区别是,沈晾长那么大却一个女朋友也没有这件事还不在旁辉的考虑范围内。 沈晾和旁辉一同居住的第六个年头的七夕节,旁辉看着穿着一件白色鸡心领衬衫的沈晾,忽然觉得他长得不错。他想像不出沈晾今后的女朋友的样子,也没想过自己离开沈晾这个任务之后会做什么。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查看过沈晾的危险等级了,也很久没有真正撰写过一篇沈晾的近况汇报了。他现在街上看着成双成对的男女,心里默默地想像沈晾的妹妹的模样。她是沈晾唯一提到过的家人,是不是长得和他很像?是不是也这样冷漠?是不是穿白色的衣服也会那么好看?但她比沈晾小9岁,未免太多了…… 旁辉盯着沈晾出了神,像一只懒洋洋地趴在石头上陷入想像配偶的沉思的大狮子。 ☆、第18章 CHAPTER.16 三个称自己见过凶手模样的人已经审问完毕了。 审问这个词,是杨平飞给沈晾和他们三人的交流下的定义。准确说来,这些人和沈晾的交流都不应该算是审问,因为他们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有罪,而且他们是以证人的身份被带来的。 但是沈晾的“交流”方式过于另类了。他以几乎能让普通人招架不住的询问方式逼人说出了实话。 那三个人当中,只有白领一个人被排除了,大学生和环卫工人一样,被放在了一间屋子里。杨平飞开始想,是不是沈晾也没有那么神,他只是在做一个较为粗略的大筛选。五个人当中筛选成四个人或者三个人。而最坏的情况是,筛选不出来,或者筛选完了,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是凶手。这种概率是很大的。毕竟沈晾说过,凶手在这些人里面的概率不到百分 分卷阅读38 之十。 沈晾八点四十分之后开始审问第四个人。那是小区小卖部的店主,小卖部就在小区的东侧,距离出事的那桩单元楼不到五十米。沈晾叫店主进来之前,先让人给他放了一盘录像带。 店主是个有些驼背的青年,戴着一副眼镜,像是打游戏过多的大学生。 沈晾等他坐下后,打开了旁边的电脑,说:“这是先前从你那里要来的店内录像。” 店主楞了一下,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沈晾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看一会儿。”沈晾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让店主盯着屏幕。他从出事之前的三个小时开始放,加快速度放,然后在出事的那二十分钟里维持正常速度放,接着再加快放。 沈晾和店主一言不发地看视频看了很久。等到视频放完了,沈晾依旧没有说话。他盯着店主。 店主终于忍不住了,说:“……有什么问题吗?” “你当天一直在店里对吗?”沈晾终于开口了。听到他的开口,店主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又立马更加忐忑不安了:“对的。” “你的店二十四小时营业是吗?” “一般是这样的……我妈白天看店,我晚上看店。” “中途出去过吗?” “……没有啊,录像上不是……” “你弟弟呢?”沈晾忽然问的这个问题让他愣了一下。接着他有些茫然地说:“我弟弟?我没有弟弟。” “有姐姐吗?” “……我有一个妹妹。” “小区里的环卫工人你认识吗?” “……我知道的,他经常在我们店附近打扫,不太记得脸。” 沈晾示意人可以被带出去了。这一次这个人也是被带进了小房间里,和杨平飞想的一样。最后一个人进来之前,沈晾出门对旁辉说了几句话。旁辉点了点头进了那三个人所在的房间里。 最后一个人是被老人一致指出的没有见过的人,但在当天从小区里出来了。 那是个穿着快递制服的青年,头上还戴着一个帽子。那人一进门就冲沈晾礼貌地说:“您好。” 沈晾说:“坐吧。你是快递员?” 对方点头说:“是的,我最近才调到这片来作快递员,原来的人回老家了。” “你送过一单元四零二的快递吗?” “送过,就前两天,是一封信。” “有快递记录吗?” “有的,这是关于案子的吗?我回去调给您看吧?” 沈晾点了点头,说:“我要一单元四零二所有配送的信息。” 快递员有些为难地说:“这比较难办……但是我可以去问问领导。” 接着沈晾面无表情地说:“把信息留下,你可以出去了。” 快递员全程没敢看沈晾的眼睛。听到这句话,他立刻松了一口气起身,非常拘谨地跟沈晾说了一声“再见”。 沈晾最终留下了三个人。他在那个绿头发青年被带走之后,就由杨平飞推动轮椅向那个房间挪去。杨平飞说:“就在这三个人里面?” “不一定。”沈晾说。 杨平飞心里有些埋怨。他的任务还有视频里另外两个人的行踪。在接手了沈晾吩咐的之后,他将那两个人的追踪交给了小章,主要是想看看沈晾究竟怎么揪出那最后的一个人的。但是沈晾现在这样的行为却叫他觉得根本是抓瞎。最后那个人也许早就在他折腾这群人的时候潜逃了。 - 沈晾进门后坐在了那三个人对面,旁辉和最初一样坐在角落里,三个人的后面,杨平飞靠墙站在另一边。沈晾说:“我要问你们一些问题。” “你已经问了我很多问题了。”大学生不客气地说。 沈晾没有理会他,转向了小卖部店主。 “当天你听到不寻常的声音了吗?” “有三声尖叫吧,我记得。一声和另外两声间隔比较久,听起来是女人的尖叫。” 沈晾扭头问大学生:“你住在楼下,当时跟随凶手进来,你上楼回家了吗?” “回家了,当时我不知道那几个人是去杀人的,”大学生说着看了一眼小卖部店主,“我也听到尖叫了,但是我不记得有几声。” 沈晾正要说话,大学生忽然说:“我们一个单元一层有两间房,小卖部在东面,我在一单元的西面,发生凶案的房间在我的上方。小的时候我我妈经常忘带钥匙在楼下喊我。如果我不开窗,基本上听不见她的话。那么同理,我在室内叫,除非打开窗,在外面也是听不太清的。我记得叫声比较短促,在楼下听有些闷,当时以为只是家常的吵架,就没有在意。” 杨平飞忍不住说:“你尾随那几人上去,却没有被发现?” “因为那几个人不是我们单元的,所以我有点警惕。楼上那两个人刚搬到我们小区不久,男的经常跟一些不认识的流氓模样的人打交道,楼里面的邻居都不太喜欢他。他们来之后进出的奇怪的人也多,那一次我以为也就是别人来找他们,而且铁定不是什么好事。”大学生说,“我不喜欢跟那样的人打交道,最好碰不上,所以我是等他们上楼之后,再开门上楼的。因为楼下安全门开关的声音比较响,我等了一会儿再上楼。也许算是我潜意识在躲避危险吧。”大学生冷静地看着沈晾说。 沈晾这时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环卫工人。 “我上楼的时候没有听见他们上楼的声音,所以没有想到是凶案的开始,直接进家门了。” “你为什么这么晚回家。”沈晾问。 “和同学唱k啊。”大学生王莽理所当然地说。 沈晾没有继续问他,他闭上眼睛站了起来。杨平飞有些愕然。他松开交环在胸前的双手,向前了两步,看到旁辉也起身推着沈晾出门了。 被审的三个人都有些茫然,大学生在楞了一会儿之后,站了起来:“这就完了?” 沈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完了,你们还没。” 杨平飞正想说“什么意思”,就见到旁辉向他摆了摆头,示意他出来。杨平飞只好说:“你们先在这里稍候一下。”接着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杨平飞将门关上,嘱咐门边的警察看好那几个人,然后追着沈晾的轮椅向前小跑了几步。沈晾一直到走到他们的办公室门前,才说:“小卖部的,那个人。” 杨平飞楞了一下,说:“什么?”接着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双眼渐渐睁大:“你说小卖部的人是凶——” “我没有 分卷阅读39 下定论。”沈晾打断他说。 “……那是什么意思?”杨平飞又被他搞糊涂了。 “我让环卫工画过一张图,是他平时清扫时的路线图。路线图主要清扫靠近沿街附近的路,小卖部的区域没有被归入其中,应当作为居民楼考虑。这里居民楼的打扫由物业专人管理,也就是说,环卫工的职责只在于路面和部分绿化,不涉及建筑物。他的路线绕过了一单元,没有经过一单元东面,而小卖部店主却说他经常在他的店面附近清扫。” “……你的意思是这两个人里面有一个在说谎?” 沈晾没理他,继续说:“王莽和环卫工都看到了凶手上楼,王莽在上楼之前在外等了一会儿,而环卫工则在一楼架空楼梯下看见了最后一个上楼的凶手的大致模样,也就是说,他应当在王莽进入单元楼之前还没有离开,但王莽却没有见到环卫工。”沈晾看了一眼杨平飞,声音机械:“环卫工说自己不认识那个人,就出去了,但事实上,他等到了王莽上楼之后才离开。” “可是……你怎么知道王莽说的全部都是正确的呢?” “我说过了,”沈晾说,“王莽是左撇子。而且,虽无法确定我们找到的这个人就是那个使用电锯的人,但环卫工人的拇指上有一道刀疤。我说过,手持电锯的凶手拇指上有刀疤。” 杨平飞立刻严肃了起来,“我去逮捕——” “但他不一定是凶手。” 杨平飞顿时又僵住了。 “小卖部的录像有问题。他五个半个小时只有一次离开过录像上的画面,也没有看电视,一般人做不到。” “录像带是……” “是我让旁辉拿过来的,没有经过处理,”沈晾说,“看录像带的时候,对方的肌肉很紧张,也没有说话。我把凶手设想为一个为了隐瞒自己的杀人事实而提供有效证词以摆脱警方对其怀疑和指控的人,在有被揭露的危险以前,他会尽可能提供一切他所知道的,甚至可能是其他凶手的信息和动机。他一直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也尽可能配合我的提问,但有两点,足以让我对他产生怀疑。一是他的录像带有问题,二是他很少暴露自己的拇指。” 沈晾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关节,双眼看着它们:“他的动作很谨慎,几乎看不出来,但对我来说就太明显了。我一直在注意他。” “你……从一开始就排除了那个大学生?”杨平飞有些干涩地说。 “嗯。一开始我也不能确定,”沈晾的目光盯住了自己的脚尖,“他有这方面的判断力,在那个小区里的经验更丰富。我将他放在那两人中间,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第19章 CHAPTER.17 “我将他放在那两人中间,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沈晾将摩挲的手指放下了:“环卫工究竟是不是小卖部店主的帮凶。” “什么?!”杨平飞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晾,无法理解他的话。 “我做一个假设。”沈晾的语调平缓,几乎没有起伏,“为了还原这个假设,不要打断我。当天晚上,从小道进入小区的只有三个人,第四个人则是从小卖部的店长。尾随在凶手身后的王莽,看见了三个人的背影,而第四个人——小卖部店长,则是一早就进入了楼道。因此王莽之前才会说,他跟着‘三个人’。”沈晾看见杨平飞欲言又止的神情,解释说。 “四人进入李亮青和夏蓝的屋子之后,王莽才进入楼道,并且快速上楼。在这段时间里,环卫工从一层楼下出来,并且依照小卖部店主的吩咐进入小卖部坐店半个钟头。这半个钟头就是我觉得视频不对劲的地方。视频没有进行过时间修改和剪辑,是凶手早就想好的对策。李亮青和夏蓝遇害之后,四人下来,女的独自离开,另两人结伴而行,还有一人,则回到自己的小卖部,与环卫工再次对调……” “等等,你怎么知道……” “你没有注意到吗?”沈亮看向杨平飞,环卫工和小卖部店主这两个人,发型几乎一模一样,拇指上都有伤疤。” “你的意思是……他刻意找了一个和自己有同样特征的环卫工人来做替身以伪造那份录像带?” 沈亮已经说完了他的假设,对杨平飞的打断也没有那么不耐烦了,他说:“环卫工人单独回答我问题时,凡是不涉及案子相关的,他的回答都非常诚实,眼神木讷,而当我问到他看见的人的时候,他的回答比我预想得更快。他对于模糊的答案的回答非常迅速,像是已经经过训练的回忆者。这如果不是他自己训练的,就是别人教他的。 “当我问小卖部店主时,我提前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为了让他能够机械式回答。但当被提到有关环卫工人的问题时,他的反应速度变慢了。他在警惕这个问题,因为不知道我的提问方式,所以他新想了一个答案。我说过,假设他是一个为了隐瞒自己的杀人事实而提供有效证词以摆脱警方对其怀疑和指控的人,他会以最不令人生疑的方式解释自己和环卫工人的关系,但他不知道环卫工人的工作路线,这就是他最大的马脚。” 杨平飞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沈晾说:“我猜,他和环卫工从前并不认识。如果他说他和环卫工人认识,也许还能够解释他的谎言——为什么环卫工会常在他附近,但是他极力想要撇清的关系不是他和凶案之间的联系,而是他和环卫工之间的。” 杨平飞终于能说话了,他说:“你怎么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晾冷冷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说:“我不确定。” “啊?” 沈晾不再解释,他推动轮椅示意旁辉可以将他带走了。“证明凶手是不是真的凶手,是你们警察的事。” 沈晾我目前为止说的一切‘事实’都是假设,基于他们的身体表现和现有的证据,以及沈晾的“盲感”。他不想再次成为陷入这一切,好像他还是当年的那个法医。他只想揪出那个用电锯的人,那个将李亮青的身躯以最残忍的方式斩成两段的凶手。 杨平飞身边的小警察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晾和旁辉离开的背影,转头问杨平飞:“飞哥,他说得靠谱吗?” 杨平飞有些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回去继续审啊!” 沈晾和旁辉离开的后脚跟,小章兴冲冲地向杨平飞跑来,大声说:“飞哥!那两个人的行踪,查到了!” - 沈晾回到医院后刚上床就闭上了眼睛,旁辉帮他将被子盖好,关了灯在床边看沈晾的面孔。沈 分卷阅读40 晾闭着眼睛说:“别看了,睡觉。” 旁辉笑了笑,没有说话,在一旁展开了一张躺椅。 沈晾第二天一直睡到了傍晚,只有在护士来给他换药的时候才睁开眼睛醒了一会儿。沈晾这样的作息和从前很像,旁辉不是很喜欢,却也无可奈何。他心想,下次再也不能让沈晾轻易卷进这样无端的凶案里,这一次是他没有看住,没有下一次了。 沈晾出院就在两天后。医生说他可以出院的时候,自己都有些觉得不敢置信。沈晾的伤势那么重,却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恢复过来,简直是旁人恢复一个小感冒的工夫。沈晾出院那天,杨平飞和王国都来了,小章还在整理文件资料而忙得不可开交,没能前来。 旁辉看见一排人站在外面,就基本上知道了结果。然而在杨平飞和王国进门开口之前,已经有一个人一马当先走了进来,手捧一大束鲜花,对沈晾说:“哎,你从没告诉我你是沈晾啊,你好,再次介绍一下,我叫王莽,是你忠实的米分丝!” “这小子自从打听到你的名字之后,天天缠着我们要来见你,你看,只好把人带来了。”王国走进来,随手指了指满脸激动的王莽。 沈晾皱了皱眉,一声没吭,倒是旁辉说了一句:“米分丝?” “我之前就在你办事的那个省——我奶奶家那儿上学,□□年前吧,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初中生呢,特别迷侦探,你还记不记得当时的一个案子?是一起小孩儿失踪的案件?父母报案的。那个小孩儿就是我!我告诉你我策划了一个星期,就为了让大家觉得这是一起绑架凶杀案,我计划得特别完美,留了大量假线索,而且我父母都以为我遇害了!但没想到半天就被一个警察抓回去了。”王莽的脸上做出了个怪相,“你知道当时那警察对我说了一句什么吗?” 沈晾没理他,扭头问旁辉:“东西整理好了吗?” 旁辉说:“早好了。” 王莽说:“他说:‘你这小孩儿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想在这片儿耍花招,等你再大点儿吧。’我就问:‘是谁的地盘?’,然后那个警察就告诉我——” “走吧。”沈晾头也不抬地对旁辉说。 “‘沈晾啊!这片儿的重大凶杀案,哪一件到他手里不跟庖丁解牛似的!’” 沈晾拎起了一个小手提包,擦过王莽的肩膀就往外走。王国都有点儿可怜王莽了。他拦住沈晾说:“哎,你等等,难道不想知道那几个人最后怎样了?” 沈晾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在说:难道还有别的意外? 王国一早看了沈晾审问的视频,此刻觉得有些窘迫,于是他稍稍耸了耸肩膀摸了摸鼻子说:“哎,差不多,跟你推测的。我们在小卖部后面地下室里找到了一把柴油电锯,已经拆解了。估计他也没想到我们还能怀疑到一个小卖部的人身上去。我让技术员分析了录像,凶手离开之后再次回到店里坐着的那个人的确跟原来那人有点儿不同,但是录像太模糊了,我们也就能分辨个大概。然后我就把那个环卫工人单独提出来诈了他一诈,他被一恐吓,就全交代了。” 沈晾知道这个“诈”的过程一定也不轻松。这涉及到一桩命案,如果对方咬死自己是无辜的,他们也无法拿环卫工人如何。而更加难办的是,如果环卫工人无法定罪,小卖部店主在视频里的证据就是成立的。 “这事儿还得谢谢小王,”王国指了指王莽,“那环卫工人是凶手在行凶之前盯上的,凶手和环卫工人交谈过,用一点儿钱让他帮自己看店一会儿,并且嘱咐他不能说出去。那环卫工事情发生之后就猜到点儿真相了,凶手就威胁他说出去两人一起坐牢。凶手教会他怎么表现得像目击者,因为他担心自己手上有伤疤,万一被记录了这个特征,很可能被抓捕,所以他还设置了环卫工人,以防万一,环卫工人能当他的替罪羊。凶手之前观察了对方的一切外在特征,将一些明显的特征都记下来了。环卫工人进出小区的自由度比较大,而且时间也很自由,别人通常不会注意到环卫工人的长相。而更加巧的是环卫工的拇指和他一样都有一道疤,是切菜切的。这大概就是凶手选他的最大理由。小王就根据这个为切入点把环卫工的话给套出来了。他是小区的住户,环卫工人跟他谈比较放得开。” “我之前不知道你是把我当做托用的,”王莽此时高兴地插嘴说,“要知道我肯定表现得更好!” “哎,你说这多谨慎一个人,连刀疤都考虑到了,居然没把那把电锯给藏个稳妥的地方,该说他是自信过度还是大意呢。” 沈晾没有说话。从凶手能来投案作证这一点呢,他就已经能揣测出凶手的性格。这个人非常自信,而且在一些关键的问题上处理得很好。但是同样的,他也非常自大。 “他肯定以为自己绝不会被怀疑,因为他是作为证人来警局的。”王莽补充说道。 沈晾依旧没有理王莽。他说:“另外三个呢?” “两个男的就在附近的街区,是之前入过牢的旧犯。小章和我调查了档案记录,没费多大劲。”杨平飞此时言简意赅地说。他的脸色有些尴尬,像是验证了沈晾的正确之后而流露出来的未消退的那种尴尬,他说“没费多大劲”,更像是因为相比对沈晾揪出这个凶手的过程之下,他的抓捕行动几乎是简单常规而无需动脑的。 王国开口说:“我追了那个女人一天,总算是在高速下口把她堵到了。她是坚持最久的一个,我们来之前一个小时还抵赖不承认。结果都打算因为没证据把她放了,她倒坦白了。不过她坚持自己只砍了对方两刀,最多造成残疾,不会致人死亡,而且一直强调自己是知识分子。”王国冷笑了一下。 “交代动机了吗?”沈晾冷漠地问 “这点他们倒是很一致,”王国说,“都说李亮青欠了他们钱。” 欠钱这个理由听上去很普遍寻常,联想到王莽之前说过李亮青交往的人,仿佛非常合理。但沈晾总觉得有哪里说不出来得不对劲。 沈晾注意到了一件事,环卫工人和凶手之前并不熟识,通常那样谨慎的一个人,对待一桩杀人的案子,应当准备得更为充分。这是不是可以推测,这起凶杀案的准备时间非常仓促,是被突然安排的? 沈晾皱起眉,问王国:“之前的那个快递员,给过消息了吗?” “你是说那个李亮青和夏蓝生前收到的快递和信件?”王国说道,“查过了,基本上都是些衣服、日用品之类,还有一份信,来源我们也查了,但我们 分卷阅读41 只知道寄出的地址在滨江,寄件人的号码是座机,而且是公用座机。我们在李亮青家里搜到过账单和借据,应该是那些东西。我审问过那四个人,四个人都表示自己只是因为个人借了对方钱,为了要债才凑在一起的。” 从王国的语气也能感觉出他觉得这案子还有点儿怪,但是通常没有人会愿意宁可让自己被判死刑或者无期徒刑,也不愿交代主犯。所有可能被判极刑的犯人,都会尽可能托出让自己减轻刑罚的事实或共犯,这四个人都很自私,从他们分别行路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没有非常强烈的团队观念,因此他们不可能为了什么团体而宁愿牺牲自己。王国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决定定案。 沈晾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甩了甩头,暂时将这件事放下了。调查案子已经不是他的工作了,他平稳安宁的状态正在渐趋佳境,既然凶手也已经服罪,他也该收手了。沈晾能如此笃定那四个人正是直接导致李亮青和夏蓝的凶手的原因是,他在现场“看”到的那四个人正和这四人对应,他是受害者。如果他只是一个刑侦警察,也许他还会再考虑一番。但他非但不是一个警察,现在更加不是一个法医。 看到沈晾和旁辉打算离开,王国说:“我带了那么多人过来给你庆祝出院,你难道就打算这么走了?” 旁辉楞了一下,抢在沈晾面前说:“别了吧,他才刚刚病好……” “哎,话不是这么说的。他帮我们破了一个性质恶劣的案子,全科的人都差不多过来了,沈晾不赏面子,你老兄也赏个脸呗?”王国爽朗地笑着说。 沈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国家禁止公款吃喝。” 王国噎了一下,说:“这哪是公款吃喝,我们各掏各的钱,你的还是自己付,怎么样?” 沈晾闹不过王国的三催四请,加上十几个警察站在病房门口附近的压力,他最终还是青着脸点了头。 ☆、第20章 CHAPTER.18 十几个警察一起出去聚餐的情况并不多见,公务员的生活现在很难过,连一起去吃个饭,都有可能被播报。沈晾一路听的都是王国和他刑侦科里那些下属叽叽喳喳的唠叨。那帮警察没有一个穿着正装,像是一帮下班一起去吃食堂的员工。还不是什么高薪白领。 沈晾被挤在杨平飞和旁辉中间,像是个发育不良的小孩,脸上露出极其不耐烦而厌恶的神色。 王莽像是个苍蝇一样,不断绕着他飞来飞去,问些沈晾根本不会回答的问题。事实上,沈晾在离开警局之后,就没有和王莽说过一句话,王莽却对此刻的处境感到十分高兴。 f 王国将他们就餐的地点选在了一家价格中下的饭店,距离警局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是为了避嫌。他们把沈晾安排在最里面,两个女警凑上来想要坐在沈晾身边。王国说:“哎,你们可别猴急啊,给旁辉让个位,他是沈晾爸。”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而沈晾的脸色更加青了。旁辉来到他的身边,安慰说:“稍微吃点儿就走,我今天家里也没买菜。” 旁辉落座的间隙,王莽本想凑过来,却被人高马大的杨平飞抢先了一步,把他挤到了一边,却不坐在沈晾身边,还隔了一个位置,这一来,王莽希冀的那个位置就被一个女警给占据了。他只好惺惺地退而求其次,坐在王国身边,想要在这个刑警队长身边多套套近乎。王国就坐在沈晾他们对面,是上菜的地方。 “小王啊,你不是很想了解沈晾么,问这个人,你能知道个十分之九。”王国指了指旁辉,顺手打开了一灌饮料。 王莽打量了旁辉两眼,觉得这个人怎么看都不普通。第一次见到旁辉这人还是在走廊门口,他还以为就是个看门的,王莽心想:我说一个看门的怎么还能这么气派,原来是和沈晾关系匪浅。他立刻扑过去跟旁辉凑近乎了。 旁辉对这个王国甩过来的人感到很是头疼,他和王莽应付了没两句,菜就陆续上来了。旁辉立刻撇下王莽给沈晾夹了两筷子。沈晾挂了一星期的水,手背上到处都是青紫,他才拿起筷子,旁辉就说:“你坐着别动,我给你夹。” 坐在沈晾身边的女警看着旁辉的举动,忍不住笑说:“照顾得真周到,要是我男朋友也这么周到,我现在早嫁给他了。” 旁辉愣了愣,还没说话,杨平飞就给那女警夹了一筷子说:“那我给你夹了,你是不是得当我女朋友了啊?”没等那女警回过神来,杨平飞又给旁边的人挨个儿夹菜:“我给你们都夹了。” 大伙儿立刻寒暄开了。旁辉这才意识到杨平飞无声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冲没看自己的杨平飞笑了笑,坐了下来。 小章在大伙儿吃了半个钟头之后才赶到,赶到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制服。刚刚还一片欢腾的人立刻就严肃了起来。王国身边的小警察说:“小章领导好,小章领导来视察吗?” 小章立刻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赶紧汇报真领导王国:“王队,东西都弄好了,我申请归队!” “归队!”王国气势汹汹地说了一句,小章立刻摘了帽子拿了张圆凳挤进了人群。他看见碗里堆得满满的却一脸煞气的沈晾,说:“这、这次多亏了沈……沈先生,要不是他……” “哎,你怎么又来一遍啊?我们都已经夸奖了他几百万遍了,”王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好好吃吧。” 沈晾坐在一群欢闹的人群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他一个人埋在碗后,筷子只在自己盘子里的一亩三分地上挪动。他其实不是很饿,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更加不高兴被一群人围在一起,像是个猴子一样被看热闹。 但是—— 沈晾斜睨了一眼身边的旁辉。旁辉端着杯子,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他一直在听席上的谈话和吹牛。旁辉已经离开训练部队十年左右了,整整八年,他都跟着沈晾一刻不停地搬家换地方。他后面的五年几乎从来没有回去报告过,也不是很经常提到自己的过去。就连春节回家过年,也渐渐被他取消了。 沈晾知道这是旁辉久违了的热闹和对旧环境的回顾。旁辉的三十年,有将近三分之一花在了沈晾身上,但还有三分之一,是他在部队里度过的。沈晾心里揣摩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来参加这个聚会,他坚决不想承认也许是因为他离开警局太久了,但他更不想承认是因为旁辉。 沈晾从来不关心旁人,因为他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什么人需要他去担心的。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和命运,这是他从一次次厄运的挣扎中学会的。他尽量冷漠地 分卷阅读42 对待每一个人,一视同仁,这样他就不会真正陷入死亡所带来的悲痛里。 沈晾见过太多的死亡。 宴席散去后,旁辉带沈晾往回走。天色有些晚,这条小路上没有出租车。一群有些微醺的警察在这个休息日里勾肩搭背走在马路上,像普通人一样互相调侃。王国不断地说:“咳,你知道吗,这是我破得最快的一起恶性凶杀案……” “难怪当年我们那个省的局里总是有人高升,原来是因为有沈晾……”王莽已经在席上和一群人混熟了。 “嘿,你小子对我们内部的消息挺熟的啊,是不是以后想当警察啊,想当你怎么不去警校啊?” “我本来是想当警察的,但是自从沈晾变成我偶像之后,我就下决心做一个和他一样的法医!” 王国摇了摇头说:“想得到美,你以为沈晾这样的法医说有就有?就算你当了法医,没有沈晾的本事,也就是验验尸体。别想出来侦案。” “啊?”王莽失望地拖长声调大叫了一声。 沈晾走在这批人最前面,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入他的耳朵里。杨平飞此时上前了两步,走到旁辉的另一边,用略轻的声音说:“辉哥,我有一件事得跟你说。” 杨平飞的表情看上去很平常,没有什么激动的神色,但沈晾却敏锐地感到了什么,他的眼珠挪向了杨平飞。杨平飞看着前方说:“中央下达了最新的命令,是一批最新解除危险等级的名单。” 沈晾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那一下仿佛在身体里撞击着胸腔而起了回声似的,反复不断的播放,在他耳旁一下一下地震荡。 旁辉低沉地“嗯”了一声。 “有三个人。沈晾是其中之一。”杨平飞说。 - 沈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的脑海里一刻不停地回响着杨平飞的话:“沈晾是其中之一。” 从沈晾被判入狱起到如今,已经有九年了。在接触危险后沈晾还有一年的被监视期,这是杨平飞说的。沈晾花了整整十年,以摆脱那个对他来说莫须有的罪名。 他解除危险了—— 这个事实像是他的心跳一样,在胸腔里不断回旋放大。狱中的半年折磨,其后八年的夜不能寐,都将在一年后消失! 沈晾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旁辉缓慢的在他之后走进走廊,站在门背后听到里面传来的隐隐的压抑的哭泣。 沈晾没有哭过。在旁辉的记忆里。 旁辉想起沈晾入狱之后,他第二次去探监。像第一次一样,他被带进了一个“金属大箱子”里,只能通过金属墙壁和耳机与沈晾交流。 “我已经为你找到了一些'辩护证据'。”旁辉说。 墙那头很久才传来回应:“……嗯。”那一声非常沙哑,像是沙漠里干渴的人濒死的回应。 旁辉不知道沈晾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旁辉对沈晾许诺说,他半年之内,一定会将沈晾弄出来。旁辉现在还记得沈晾用干哑的嗓音破碎地说:“我等你半年。” 那个半年仿佛是一个划分死亡与生存的分界线,旁辉和王国在这半年里几乎动用了他们所有的手段。要将一个危险等级达到沈晾那么高的囚犯从特殊监狱里挖出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困难到根本没有前例。哪怕旁辉和王国搜集了大量的证据以证明沈晾和其被指控的几桩罪行无关,也因为没有这个先例,而无法受到正确的裁决。旁辉事实上最终也没有成功上诉。他用自己的军籍与党籍作了最后的担保——为了赶在“半年”这个时间线前将沈晾带出来。 旁辉很清晰地记得沈晾出狱的模样。他全身只有一件挂在身上的套头大褂,嘴和眼都被死死闷住。双手被手铐铐着的地方,有很明显的异常宽的淤青痕迹。他的头发被拔得乱七八糟,手臂上和脖子上都有针孔。 旁辉看着他被摘下眼罩时,差点认不出沈晾。他削瘦得可怕,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异常肿胀着。 沈晾半睁双眼,几乎认不出旁辉,几乎没有意志。 旁辉将沈晾带走后,更换了十几个疗养院,看了无数心理医生,才渐渐让他能够与人交流,但沈晾决口不提从前的事。旁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心理创伤。旁辉花了很长时间才让沈晾的外表恢复正常,为他做检查的医生告诉旁辉,沈晾的眼睛和喉咙被动过手术,手术比较精细,沈晾又比较年轻,恢复力好,才没有留下什么大隐患。 旁辉立刻就意识到,如果他不救沈晾,等待沈晾的将会是什么。沈晾这样的特殊犯人,几乎一辈子都会待在监狱里,不被允许探监的他们很快就会被社会遗忘。一个人的存在不是由他是否存活证明的,而是由他是否具有社会身份证明的。如果他在社会上销声匿迹,不具备任何社会性,那么此人即相当于死。监狱对沈晾这样的人的做法就是如此。他们也许活着,但却已经死了,因为他们的生死和社会毫无关系。人们对待废品的态度只有两种,一是丢弃,二是废物利用。国家对于废物利用一向很倡导,对于能够为科学贡献的废物更加欢迎。沈晾进入的监狱是一个回收桶,科学性地回收和处理已不被人需要的对社会有害的废物。那是一个黑洞—— ☆、第21章 CHAPTER.19 那个晚上,旁辉和沈晾都没有睡着。他们各自躺在不同的房间里,看着天花板辗转反侧。 平时要是沈晾近期“看”过了客户,旁辉就会睡在沈晾房间的一个躺椅上,彻夜守着他,以防他“看”的人遭到的是窒息或安眠药剂服用过量等无法发声的厄运。 而在沈晾安全无虞的时候,旁辉通常会有一半时间睡在一旁的房间里。房间的墙壁不是很厚,旁辉喜欢开着门,万一沈晾做了噩梦,便于听到他发出的呼叫。但是沈晾却不喜欢开着门。旁辉会等他睡着,将门悄悄支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他当兵那么久,卧底做过许多次,对一些小伎俩的使用不在话下。沈晾从来没有发现过。 这一切都是旁辉不经意之间养成的习惯。当他躺在床上,下意识地起身去开沈晾的门,却在门外听见了沈晾不断翻身的声音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养成了一种多么可怕的习惯。他不知道这种习惯还有多少,这些习惯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如果离开沈晾,旁辉不知道自己还会做什么。 像一个影子一样接手下一个任务人?不再违背他这一行的职业条款,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监视者?又或者是再接受一次同行的挖苦和嘲讽,涉足另一个任务人的 分卷阅读43 生活中为了他抵押上自己的军籍和党籍? 旁辉知道自己不会再向第二个人付出当年那么多了。沈晾不仅仅是他的任务人,有时候旁辉觉得他更像是自己的一种工作成就,一种荣誉,一件亲手完成的艺术品——一个亲人。 旁辉整整八年都跟沈晾在一起,对他的生活作息、为人处世了如指掌。沈晾一直很坦诚地告诉旁辉他很讨厌被监视的生活,他一直在等待他被解除危险的那一天。旁辉和沈晾心里都觉得那很渺茫,也没有料到那天竟然会这么快就到来。 照理来说,沈晾这个任务人,是不应该得知自己被解除危险的消息的。他的危险等级是国家定下的,监视其行为也是隐瞒在下的任务。那么撤出监视同样也是单方面的,与沈晾的主观意志没有丝毫联系。但是旁辉却是一个特殊的人。他浮出了水面光明正大地监视沈晾。这当然与沈晾猜出了他的身份并且寻求他的帮忙有关,更多的是—— 更多的是什么呢? 旁辉想不出答案。沈晾解除危险的消息,杨平飞最终还是选择当着沈晾的面说了,这说明他知道旁辉对待沈晾的态度了,也认可了沈晾。 旁辉是那样猝不及防得知了这个消息,猝不及防得知沈晾即将无需忍受他,猝不及防得知他一年之后就不能继续跟在沈晾身边了。 旁辉和沈晾能够在一起居住,只剩下了一年。 旁辉反复地想着这个时间,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想。月光从他房间的窗户照射进来,一直照射到走廊,在走廊上投下了一个门框的光影。旁辉就站在一旁的阴影里、沈晾的门前。旁辉面前的门却在此时忽然拉开了。沈晾站在门后,背光,看见旁辉似乎楞了一下。接着他带了点尴尬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旁辉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想起你没喝牛奶,在考虑要不要把你叫起来。” 沈晾似乎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却不自然地说:“那就来一杯吧。”他的语气虽然不自在,双眼却没有移开,仿佛他的双眼和大脑并不在同一条控制线上。 旁辉应了一声,挪动仿佛生了根的脚,向厨房走去。刚刚走出走廊,他就听到沈晾跟上来的脚步声。脚步很慢,和他的一样慢。旁辉一言不发地走到厨房,也没有开灯,就着冰箱里的灯光给沈晾倒了一杯牛奶,然后放进了微波炉。 旁辉看着微波炉转,沈晾站在厨房外面看着旁辉。 旁辉觉得四周非常安静。平时因为屋子偏僻而能够听到的蟋蟀和青蛙的叫声都消失了。旁辉一直盯着微波炉。加热时间明明只有五十秒,旁辉却觉得非常漫长。 微波炉停止转动之后,旁辉还没有伸手,沈晾就忽然开口了。 “你是不是要归队?” 旁辉听到这句话,微微笑了笑,觉得有点儿发苦。“嗯。大概是吧,等上级通知。” 沈晾没有再说话。旁辉知道沈晾是在催促他离开了。他等了八年,现在旁辉终于要离开他了。 “你以后也不用再搬家了,”旁辉故作轻松地说,“每年别那么折腾了。” 沈晾还是没有说话。 旁辉终于也觉得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他将牛奶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向沈晾走了两步递给他。沈晾接了过来,注意到旁辉的手指很凉。旁辉的手一向是热的,每一次他注意到沈晾不对劲,都会立刻先用手摸摸他的额头看看体温。他的这个动作像是条件反射,次数多于沈晾真正发烧的次数,因此沈晾知道旁辉的体温总是比自己高一些。 但是旁辉今晚的手指很凉。 沈晾说:“你多穿点。” 旁辉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这个动作很滑稽。旁辉比沈晾高了整整一个头,目光却一直放在下面,直到沈晾说话,才仿佛犯错的孩子被叫到一样抬起了头。沈晾那么直白的关心人的话屈指可数,旁辉几乎觉得自己幻听了。沈晾没有再重复,他一只手端着牛奶往回走去。房子里的窗户很大,沈晾喜欢买采光足的房子,仿佛是为了弥补他半年牢狱里连半点日光都见不到的恐怖生活。 这个晚上是满月。月光非常亮,沈晾的脚尽可能地踩在一切必须经过的路上的光斑里。他像是个强迫症一样在黑夜里会追随光亮。旁辉不知道沈晾独自一个人在这幢也不算小的屋子里要怎么度过。过春节的时候没有人做一顿稍微丰盛点的年夜饭,睡前没有人给他送牛奶,忙得顾不上休息时没有人逼迫他上床睡觉,外出面见客户时没有人开车送他,遇见危险时—— 旁辉忽然离开厨房,站在客厅里看着正要走进走廊的沈晾。 “我不放心你。” 沈晾缓慢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能对我保证一年之后不再进行任何预测吗?”旁辉沉声说。他的拳头捏紧又松开,等待沈晾回应的那段时间显得分外漫长。 “不能。”沈晾隔了很久才轻声说。声音虽然轻,却斩钉截铁。旁辉知道沈晾一向不委婉地说话,哪怕是连让旁辉放心的谎话都不会说。旁辉僵立在原地,许久后才渐渐让自己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 他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说:“我睡不着,想跟你聊聊。” 沈晾没有如旁辉料想中那样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间,他在旁辉的惊讶中转过来,在旁辉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了。他们中间隔着两个人左右的距离,沈晾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双手捧着那杯温热的牛奶。 “聊什么。” 这是最难的问题。但旁辉却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仿佛有了一年的期限,他将之前投于其后几十年的问题都瞬间聚集在一起挖掘了出来。 “童年,监狱……什么都行,”旁辉说,“你让我知道的不太多。” 沈晾顿了一会儿,让旁辉几乎以为他不会说了,才开口:“我几个月大的时候能记事了。我记得妈妈给我换尿布,也记得母乳的味道。不是我妈的奶,是养堂哥的时候雇来的奶妈的。我没有同龄的玩伴,堂哥看不起我,从他上小学之后就叫我‘小杂种’。我第一次看见厄运就是他的。他死了,死在一条臭水沟里,学校边上的。”沈晾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死了。我以为他只是掉下去了,但是之后也没有人把他捞上来。叔叔婶婶以为是我把他推下去的,把我关了很久。嗯,很久。”沈晾重复了一下。他摸了摸依旧温热的杯子,双眼有点儿失神。 “我后来被爸妈带到城里去了。有了一个妹妹。我看不到我妹妹的未来。我试过一次,但是什么都没有看见。我的能力是逐渐增强的。我在小学六年 分卷阅读44 级的时候,基本上能看到所有我想看的人的厄运了,我的数学老师经常骂我,说我不切实际,只会空想。我看到他第二天就出了车祸,撞断了一条腿。那时我以为那是我的能力,但我没想过让人死。” “让人遭受厄运不是你的能力。”旁辉说。 但是沈晾没有理他,他继续说:“我初中的时候有一个人跳楼自杀了,我在前一天看到了他的厄运,我看到自己脑浆迸裂,脊椎弯曲,手脚骨折。我掉下去之后还在地上翻滚了三圈。我那时候意识到,我只能看到厄运,看不到任何别人未来的好运,看不到别人高兴的样子。我觉得——”沈晾的声音低沉而坦白,眉头甚至没有皱起来,“那应该是我精神最薄弱的时候。” 旁辉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又捏紧了。他看着沈晾,紧抿着嘴唇。 “我在高中看到过三起自杀未遂的案子,他们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法自残,我需要半个月才能恢复精神上受到的的影响。然后我学会不去‘看’别人的未来。我控制自己不去关注别人,这样就能够抑制自己获取旁人信息的本能,我研究人体的生理构造,想要弄明白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我没成功。然后我就进了那所大学。”沈晾的手指不再摩挲杯子,也许是因为牛奶已经凉了。 这些事情旁辉都知道,他从沈晾的资料里看到过,然而从沈晾的口里听到他贫乏平淡的描述,却犹如另一个经历了。沈晾对自己和他人都非常坦白,坦白而直率地指出自己的喜恶、别人的伪装,以及心里的一切。旁辉时常在想,是不是因为他的大脑已经装了太多的高深的知识,从而容不下他对于处理社会关系的部分了。但那只是一种玩笑般的猜测,旁辉越来越能感受到,沈晾在尽力排除自己在别人的生活中侵占的空间。他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就怕看到对方可怕的未来。 沈晾又停下来想了想,接着他继续说:“我在大学里的经历你都知道。范廷烨应该给你仔细汇报过。” 旁辉对沈晾知道他过去的监视人这点并不吃惊。范廷烨也坦诚沈晾知道他的存在,作为他们这样的特警,这是一种工作上的失误,范廷烨甚至不敢汇报上级。而旁辉却走了另一个极端——他干脆直接成了沈晾的“朋友”。 “你愿意跟我说说监狱的事吗?”旁辉终于忍不住开口。 沈晾从来没有告诉过旁辉他在监狱里究竟受到过怎样的待遇,而旁辉也没有问过。他只能从沈晾间歇性的表述和当时他所看到的景象做一个猜测。 沈晾听到“监狱”两个字时,立刻陷入了沉默。旁辉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令人异常难堪的问题。他摆了摆手,想说算了,沈晾却张开嘴吐出了一个词。 “精神疗法。” “……什么?”旁辉在跟沈晾生活在一起之后,看了许多心理方面的书籍,他知道这种疗法,却不知道沈晾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词。 然而沈晾却不肯开口了。他起身,背对着旁辉说:“人类对外界的感知来自于感官,如果感官异位,所有感知都将易位。这是……最贴近人类意识本能的方式。” 黑暗的空间以及无知,无法感触到任何事物包括时间的恐惧,会在短短一个星期内摧毁一个健全的人格。所有罪无可恕的犯人都将在一种极端的精神引导与攻击下,剥离其特殊的本质,暴露在强烈的恐惧与错误扭曲的感官之下。他们的异能会被科学地解释在科学报刊上,成为百科全书人体极限的一部分。没有实验会被提及,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的——因为民众根本无须关心。 ☆、第22章 CHAPTER.20 王国是第四个知道沈晾已经被解除危险的人。他知道这个消息后倒没有表露出太过强烈的震惊,只是高兴地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沈晾之前一直因为他带罪的特殊身份的关系,无法真正为王国所用,但当听到这个消息,王国觉得天空立刻明亮了起来。他手上至今还有沈英英的案子没有结,这让王国很是头痛。而且沈英英的案子关系到吴不生,沈晾的罪行和吴不生关系密切,从避嫌的角度上,沈晾是不应该接近这桩案子的。但是现在他的危险等级撤销了。这相当于将他免罪,并且从假释变成了真正的释放,沈晾对这个案子的关注与插手也回到了无害的状态。而旁辉抵押在沈晾的自由上的一切荣誉,包括其军功、军籍、党籍,统统毫发无伤地回到了他身上。 王国都不必想象旁辉所在的那个特殊的部门里,得知这个消息时众特警的震惊。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沈晾”已经结束了的时候,旁辉逆行旁人之道,将沈晾弄了出来。这个举动没有先例,但是旁辉却用自己一生的荣誉做了担保。他是一个军人,一旦失去党籍军籍,身败名裂,他的一辈子就完了。那比判他入狱还要严重。所有人都以为旁辉疯了。但是九年之后,旁辉回给了他们狠狠的一巴掌。 沈晾的危险等级的解除,起码代表了两件让人震惊的事,一件是进入特殊监狱的囚犯拥有豁免罪责的可行性了,二是沈晾之前所承担的罪,无法切实地落到他的身上,也就是说,沈晾很可能是无辜的。 这代表着,中央考虑了旁辉之前提出异议所提供的证据,切实考虑了沈晾作为一个普通公民所拥有的权利和人格。 这是一切是之前想都想不到的事。 旁辉在沈晾解除危险后,便收到了上级的通知,就在他们聚会完的后一天的凌晨。他起床的时候沈晾还没有起,于是他将一张纸条留在房门口,告诉沈晾自己要去开会,并且叮嘱他务必不得出门。 旁辉带上他的所有证件,穿着特警警服开车出门了。沈晾则在他出门后不久打开门拾起了地上的纸条。 旁辉给他做好了一天的食物,午餐、晚餐都在冰箱里,早餐在桌子上。沈晾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和一条短裤,坐下来慢吞吞地吃早饭。 一个小时后,沈晾收拾完碗筷去做翻译工作,他坐下没多久,却接到了王国的电话:“沈英英的案子有进展了。” 沈晾“嗯”了一声。王国似乎没有料到沈晾的反应那么平静冷淡。他于是继续说:“我们在一间出租房里找到了杀了沈英英的人,自杀了,外貌核对是正确的。而另一个方向查的线索——沈英英害死那个女人的‘朋友’,已经被我们初步认定了,我希望你能过来看看。” 沈晾之前对旁辉说过,一旦有需要,就让他见人,但是旁辉却没有将这句话对王国说。 沈晾听完王国的话,依旧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他冷淡地 分卷阅读45 说:“我今天不出门。” 王国似乎楞了一下。 沈晾说:“找到那个人不需要多久,之前没有找我,是因为我还没有解除危险吧?” 王国有些为难也有些尴尬地说:“这事儿多少得避避你,那也是为你好,你本来就是因为吴不生入狱的,沈英英的案子你要是牵扯过多,解除令还不一定下得来。” 沈晾轻描淡写地又“嗯”了一声。 王国叹了口气说:“我也想用你,可是在沈英英这件案子上,用你的风险太大了,你对吴不生的仇不死不休,如果中央发现你在涉入这个案子,让你收手,你会收吗?” 沈晾没有回答。 “况且,不仅我,旁辉和杨平飞都会受到牵连。我和旁辉当年把你弄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旁辉算是把自己一辈子都压在你身上了。你在其他案子上对警局避之不及,碰上吴不生的案子,不叫你都能来,我这能放心用你吗,”王国叹了口气,“现在倒好,叫你了反倒不来了。” 沈晾开口说了一句:“再说。”接着挂了电话。王国听着那头“嘟嘟”声,彻底没了脾气。沈晾这人就是这么怪,他打从十年前就该知道了。哪怕沈晾在监狱里“整顿”了半年,又和旁辉住了八年多,他和正常人的距离还是很远。沈晾到底会不会参与到这个案子里,王国并不能确定,然而眼下没了沈晾,这案子还真陷入了僵滞状态。 死去的人没有留下太多有用的信息,除了证明了他的身份是个社会盲流、出入过三次监狱外,暂时没有更多的线索了。而逮捕的那个沈英英的“朋友”,依旧在拘留室里,享受警局提供的一日三餐。那个人是沈英英圈子里的人,类似其保镖抑或爱慕者的角色。然而王国弄不清楚他究竟是沈英英的人还是吴不生的人。此人对其他三缄其口,唯有一点供认不讳,那就是他的确“教训”了当时沈英英玩牌时闹不愉快的那个女人,但他没有承认自己杀害了那个女人,而警方也没有证据表明就是他杀害了那个女人并且抛尸。 当时的那具无名女尸,身上没有留下过多的证据,她在河道里被泡得肿胀,手指和面部等一切可能获得其身份的表面特征都被削掉抹除,几乎失去了所有能够辨认的信息。但王国做刑侦这么多年,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沿着河道一路向上,辨认附近的道路汇流,动用了十条警犬,最终确定了那具女尸的身份。女性名叫张彩凌,如沈晾所透露的信息,她是吴不生徒弟的老婆。这个老婆并不是其真正登记的妻子,而是长久与其维持性关系者。他们这类的人通常不愿将自己和某个女人彻底联系起来,而这个张彩凌,却是目前为止和吴不生的徒弟关系最稳定持久的一个,因此也成了其名义上的“老婆”。 王国当年调查吴不生的时候,调查过他的所有人际关系,但他却几乎没有调查过他的这个“徒弟”,即张彩凌的“丈夫”苗因也。苗因也非常低调,似乎只是吴不生人际圈里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但是这件事却偏偏出在了这个人身上。既然沈英英的“朋友”,那个被拘留在警局的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王国就只能从苗因也身上出发了。李亮青和夏蓝的案子一结束,王国就给人下了指令,把苗因也找到带过来。 但是苗因也的行踪却和吴不生一样难以捕捉,王国找到现在,刚刚得知人飞出国了,他一时也无计可施,得知沈晾解除了危险,他立刻一个电话打给了沈晾,然而沈晾的反应却出乎了他意料。 王国想也许是沈晾之前的表现太过正常了,正常到他都以为沈晾是个非常配合的正常假释犯,才会指望沈晾在解除危险之后还乖乖配合他办案。说不定沈晾这个怪人现在不想掺和进这个案子了,说不准他有了好的结果之后就不想继续纠缠于陈年旧怨了? 王国只是揣摩了一小会儿就作罢了。对沈晾的心思猜得最准的是旁辉,等旁辉回来问问他,就算沈晾不想参与,也能被旁辉说动。 - 沈晾将电话挂了之后走进房门翻译了三十分钟的文稿,接着他忽然停下打字,穿上外套,拿着钥匙离开了房子。 沈晾的这把钥匙很少用,因为他要出门旁辉必定陪同。沈晾手里的钥匙简直和新的一样。他走之前看了一眼被他放到餐桌上的旁辉留下的纸条,然后干净利落地关上了门。 - 旁辉穿着特警警服站在圆桌的首席汇报他之前撰写的关于沈晾的监视汇报。这篇报告他写了三天,极尽所能地遣词造句,为了尽可能地在串联沈晾的八年所做的一切的过程中优化沈晾在旁人心中的印象以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证明中央的这个决策是正确的。他的旁边最首位的两个位置上坐着这个特殊部门的最高领导人以及他目前的长官。旁辉谈完沈晾最近的动向之后,他目前的长官开口了:“有意见的同志可以现在提出问题。” 旁辉还有一年的监视期,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在这一年里,如果沈晾有任何出格的举动,越过危险线太多,他依旧可能被打回原形。但是这条“危险线”却比原来的那条严格的线宽松太多了。 此刻有一个警员忽然报告说:“报告,我有问题。” 旁辉听到声音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他抬起头看见了李陌那张脸。 李陌说:“沈晾之前的罪行,算是澄清了吗?我认为,如果无法彻底证明其与之前的案子无关,他的危险性依旧是存在的,十年的期限太过短暂了,他在旁警官的庇护下,可以绕过很多监视官的监视。” 旁辉镇定地看着李陌,这个当初对他最为亲和的同僚,目光里闪过了一丝冷意。“你不能怀疑我作为一个军人的诚实!” 旁辉的愤怒让他像是一头面对敌人的雄狮,他只是冷静得对视,甚至没有露出自己的獠牙,就让李陌发不出声来。旁辉肩上的荣誉太多了。而在他接手沈晾之前,他和沈晾没有任何交集。如果说旁辉如今的回报因为八年的相处而有所偏见的话,他之前押上自己所有的荣誉甚至性命担保沈晾的决定除了正直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解释。 “好了好了,小李坐下吧。沈晾之前的案子的确还不能确切地下一个定论,但只要有证据证明他可能是无辜的,他就不能被百分之一百定罪,我们不是一个专治的国家,真相还没弄清楚,就治一个人的罪,这是不行的。” “报告,就算沈晾没有犯罪,他的危险性还是太大了,摆着这么个不定时炸弹在民众中间,等问题真正发生了,恐怕来不及,”另一个警员起立说,“部队和警队的任务之一 分卷阅读46 是防患与未然,这是为了国家利益和人民安全考虑。”这句话几乎是所有人的心声,此刻连两个长官都沉默了一会儿。 “小钟啊……” “我建议将沈晾控制在特定的区域里,尽量减少他和人接触的机会,这在不完全限制他自由的条件下,尽可能减少了他的影响力。对其他的同样类型的人,我们也可以这么处理。”那位警员说。 旁辉的目光落在坐在一侧的杨平飞身上。杨平飞作为联络人,同样需要参加这个会议。但他此刻目光却微微下垂,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在一片沉默中,范廷烨忽然发声了:“报告。我是沈晾之前的负责人,我想说两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范廷烨说:“我在观察监视沈晾期间,同样跟进过他所经手的案子。沈晾处理的几乎都是凶杀案或者造成损失或伤亡面积较大的恶性案件。我咨询过他曾经见过的心理医生、他的老师、他的同学以及他的同事。他们的意见都非常一致,认为沈晾这个人虽然看似古怪,但是不存在暴力倾向。曾经教导过他心理学的教授认为他存在偏执性格,我结合之后他的职业发展来看,认为他的偏执是对正确的事物以及正义的偏执。事实上他参与的很多案子都有可能把他列为嫌疑人,但是沈晾一直没有用更巧妙的方式避开,从这个角度上,我认为他没有存在危害社会而通过警察队伍抹除自己犯罪事实的现象。并且,我还有一件事实在文书转交报告上未曾汇报。” 范廷烨犹豫了一下,接着在旁辉有些诧异的表情下开口了,“我的监视在后期是失职的。沈晾没有发现我的行踪,但却知道了我的存在,并且得知了我的姓名与身份。在入狱前他向我求助,希望我能够帮助他。我没有协助他。但是——如果他在那之前以任何方式联系并接近我,我都可能选择与他变成如今旁辉和沈晾的‘朋友’关系,以便于更好地接触此人的内心和掩盖身份。在座的几乎大多数都与自己的任务人见过面,也有人选择短期结交的方式进行监视,只是未曾达到旁警官的时长和暴露度。选择和监视人成为朋友,对沈晾来说,将会在后期庭审上成为强有力的帮助——监视人如果出庭作证,就必须考虑任务人的异常与特殊性,沈晾几乎不可能入狱。” 范廷烨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话让其他人一时都无法继续接口。范廷烨是沈晾入狱前的负责人,他的权威性比在座的其他警员都要高一些。他不惜承认自己工作失误,也将此事在此说出,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沈晾没有作案的动机。如果非得让他成为多起凶杀案的凶手,他对杀害对象的选择就毫无逻辑,大量的杀人方式和他务必“破案揭穿自己”的行为反倒能证明他的确存在精神问题。这一点同样可以成为他的辩护方向。但是律师没有利用任何有利于他的辩护方式对其进行辩护,暂且不论沈晾是否确实犯罪,在无确凿铁证的情况下将嫌疑人落罪,毫无法制可言。” 范廷烨说这番话的时候,嘴唇都紧张得有些发白。在领导面前直言法制问题,还坦白了自己最大的失职,是一件十分需要勇气和胆量的事。旁辉不知道范廷烨选择了隐瞒,为何却在此时选择了坦白。 范廷烨说完之后,最高长官挥手示意几人落座,然后开口了:“你的问题我已经意识到了。对于沈晾这个人,我个人觉得还是按照原定决定不变。旁辉继续观察沈晾一年,这一年你需要更加密切地关注沈晾这个人。如果有能够证明他无罪的证据,就给我找出来。他要是无辜的,国家就用他。我们没开过先河,你已经给我们开了一条先河了,看看你能不能给我们开出第二条。” 旁辉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激动得凸了出来。 “但是一样的,要是沈晾在之后出了任何问题,证明其有罪,他都不可能再离开监狱。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把他挖出来的机会。”最高长官的双眼盯着旁辉,让旁辉感到一阵庞大的压力落在了他头顶上。 他点了点头说:“是,长官。” ☆、第23章 CHAPTER.21 旁辉和范廷烨走在总部走廊上。范廷烨九年前沈晾的案子结束之后就已申请调入了刑事处,如今他在这里只是因为沈晾解除危险这件事。 旁辉看到他头发里的白色,笑着说:“好久不见,你都长白头发了。” “是啊,都快十年了。”范廷烨也微微笑了笑。 “你怎么就想到把那事说出来了?”旁辉问,“哪怕你现在不在这块儿了,对你将来评成绩也不好吧?” 范廷烨苦笑了一下,说:“当年那个错误,本来我是打算烂在心里了。沈晾这个人,也就是我经手的任务人中的一个,入狱了也算他的最终归宿。我本来打算就这么得过且过了,但是之后的那几年,我晚上睡觉前心里总是过不去。” 范廷烨叹了一口气,说:“我作为他的负责人,有一票否决罪案的权利,就是因为心里没有一个标杆,没有稳住自己,才让你和沈晾都遭了九年的罪。说实话,如果你没有把沈晾弄出来,我可能就此忘了这个人,但是你把沈晾弄出来了,还让他平安过了八年。我这八年里的头两年,还希望沈晾犯个什么错误,好证明我从前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现在都等来了他解除危险,却没有等到他犯错。我想,这大概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旁辉看了一眼范廷烨的表情,心里也有些感慨。九年之间,范廷烨都在暗中关注沈晾和旁辉的动向。他复杂的心情不比旁辉更简单。他一面想要通过沈晾犯错来证明自己当初草率而犹豫的决策是撞上了大运——正确的,但一面又在心底承认沈晾不一定是凶手。如果沈晾是凶手,原来被控告的凶手都应当翻案,而事实上他们成功翻案的几率也几乎为零。 这只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毕竟“特殊人物”威胁危害社会的前例太多,多到百分之九十的特殊人物都会利用自己的能力做一些法律无法管束约限的行为,他们本身的存在就成了法律最大的漏洞。一些对自己的能力恐惧的人,多数被控制在医院,而善于利用自己的能力的人,则会在社会上占尽优势。撇去能力不谈,他们都是普通人,有欲|望的普通人。 沈晾是范廷烨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力强大而欲望与危害社会不直接相关的人。他很少关注别人,几乎不和人交流,除非办案,几乎不出门。 这样的一个人,从旁辉所在的这个部门来看,仿佛是无懈可击的。而随着他的声誉日渐增大,他 分卷阅读47 的威胁也逐渐增大。一旦到他毕业正式进入编制,要对付他就将更加困难。范廷烨知道沈晾在入狱的时候还求助了一个人——该省副总警监。沈晾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范廷烨不清楚,旁辉也不清楚。而沈晾在入狱期间,旁辉申请见过其一面。但是对方对沈晾的事情没有任何表示。 旁辉也说不清这个人到底在沈晾出狱这事之中有没有起到作用。 警局要将沈晾对社会的影响降到最低,这是他们通常的做法。无论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这样哪怕是出了岔子,也不会产生大的动荡。沈晾同样只是较为普通的被处理的一员。 沈晾是旁辉带的第一个“任务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也许正是因为他是个新丁,才会无法接受约定俗成的观念与处理办法。 范廷烨知道自己无法做到旁辉的地步,因为他的顾虑太多,筹码太少。他拍了拍旁辉的肩,说:“只剩一年了,这一年过去,什么都结束了。” 旁辉没有说话,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一年过去,什么都结束了。他没有范廷烨的那种如释重负,反感到更加沉重了。 旁辉离开总部之后,立刻向家驶去。他本试图唤杨平飞搭自己的车,但是杨平飞自会议一结束就不见了踪影,旁辉只好一人离开。 旁辉到家时,先在门口叫了一声“阿晾”,却没有听到沈晾的回话。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拖鞋进门,往沈晾的房间冲去。他猛地推开门,却看到沈晾正坐在椅子上,循声朝他扭过了头来。旁辉立刻松了一口气,说:“怎么不回我话。” 沈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说:“没听见。” 旁辉无话可说,他一边转身退出去一边说:“你午饭吃过了吗?今天会议结束得早,晚饭我还能再烧两个菜……” 他一边说的时候,声音一边低了下来。他站在走廊口,双眼望着沈晾放在鞋架上的旅游鞋。旅游鞋上有泥。 他们附近的都是平整的卵石或者砖石路面,绿化维持得很好,即使踩上草坪也不会让鞋底沾上那么多的泥泞。 旁辉转身再次推开沈晾的房门,说:“你出去过了?” 沈晾头也不抬地回说:“嗯,扔了个垃圾。” 旁辉看了一眼沈晾的裤脚。裤脚靠近脚跟处也有一些污渍,是溅起来的泥点。旁辉沉默了一会儿,问:“王国找过你吗?” 沈晾又“嗯”了一声。 旁辉皱了皱眉,转身出去打电话了。 - 旁辉开完会议之后的第二天,他问沈晾想不想去办办沈英英的案子。他私心里是不想沈晾办的,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沈晾的回答和他给王国的不同。他这一次表示了同意。 王国听到旁辉的回复大喜过望,连忙安排了时间和地点,让小章和小李去准备设备录音录像。沈晾在下午四点左右赶到了警局附近,却不肯进门。沈晾说:“你录像,我来问。” 王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沈晾不想正面接触对方,又或者是不想进入警局。他通过摄像头能够看到对方的动作以及表情,而问题则由其他人通过耳麦获得他的问题来进行问询。这一套之前沈晾也用过。 王国于是更换了设备,将沈晾安置在一旁的一个咖啡厅的小包厢内,然后他让小章作为联络员进行审问。 沈晾的问题,跟在他身边的旁辉几乎知道个七七八八。其中有一些常规的问题是沈晾必须询问的,还有一些则是根据对象不同产生的变化。而沈晾究竟是根据哪一些问题得到他想要的,却谁都不知道。 旁辉从屏幕画面里看到那了那个男人。身材魁梧壮硕,有强健的肌肉,如果不是长期训练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小章坐在他的对面,还算是强健的身体却仿佛是孩子一样。而身为军人的旁辉又从其特别发达的几块肌肉中看出此人并不只是通过健身练就了这样的身材。普通人健身为了追求整体协调性与美感,通常会将全身的肌肉都均衡锻炼,让每一块肌肉都分布得合理均匀。只有在追求极限效果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个男人的肌肉分布:脖颈粗短,大腿和腰部都异常粗壮,两条前臂甚至比其上臂还要粗上一些。 这是一个专业的拳击手。 旁辉一眼就能看出。如果这样的一个人将一个女人扭打,那个女人重伤与死亡的可能性极大。 而沈晾有没有看出他的身体特点旁辉并不知道。沈晾一刻不停地对小章提出问题,而小章又将他的问题复述给对方。有些问题甚至是毫无意义的,但沈晾却仿佛在训练对方的反应速度一般毫无间歇地提问。这使得小章的神经绷得比两个对话的当事人还要紧张。 沈晾连续问了三十个问题,接着他忽然停下了。他说:“他的话起码有一半是假的。” “什么?”王国皱眉。 沈晾说:“我看不到他的未来,说明他隐瞒了很多条件。有些信息是错误的。” “能知道哪些是谎言吗?”王国问。 沈晾摇了摇头。“他一个错误回答会引导我进行下一个无关于正确回答的提问。我不能确定哪些是正确的。”沈晾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他受到过培训。” “什么意思?”旁辉紧绷着脸,盯着沈晾。 “我说,”沈晾抬头冷冷地看向了他,“他是吴不生的人,很可能受到过这方面的培训。” “你能够确定他是吴不生的人而不是沈英英的?”王国插嘴说。 “沈英英没有这样的头脑。”沈晾毫不客气地说。 那头的小章同样听到了沈晾的话。但他此刻也只能紧抿着双唇等着他对面被审问的人。他们没用任何仪器,无法证明对方在说谎,也想不出理由来逼他说出真话。哪怕沈晾也被请来了,他们依旧对此人毫无办法。 “问问他关于拳击的事。”旁辉忽然开口了。王国和沈晾都楞了一下,沈晾正眼看了一眼旁辉,接着开始对小章说话:“你什么时候开始打拳击?” 小章原话复述了沈晾的提问。这一次对方也楞了一下。接着他停顿了一会儿说:“19xx年。” 沈晾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旁辉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又放在了自己的下嘴唇上。 “为什么沈英英需要拳击手?” “……我是她的保镖。” “什么时候起开始当她的保镖的?” “两千年。” “有没有开过拳击馆?” “没有。” 沈晾对王国说:“查他名下的拳击馆。” 一个警察立刻 分卷阅读48 扭头出去了。 “最危险的对手是谁?” “罗亮。” 沈晾还没有抬头,王国就对身后的人说:“查罗亮这个人。” “不对,”沈晾说,“查一家叫做‘罗亮’的拳击馆。”王国楞了一下,对之前吩咐的人说:“快去。” 沈晾再问了三四个问题,然后停下了。他定定地看了屏幕上的人一会儿,接着推了推眼镜,拿起了笔。 沈晾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纸张上飞快书写起来,字迹潦草又工整。 10日傍晚七点整,你进入地下轨道,登上列车。你乘坐五号地下轨道进入半山区,遇到卧轨事件,列车抛锚。你下车后向北步行了三公里,被人用小刀割伤手臂。 旁辉注意到沈晾在写到“半山区”时停顿了一下,接着用更快的笔速飞快写完了后半截。 “卧轨?!”王国严肃地看着沈晾写下的。 沈晾没有出声。他的嘴唇有点泛白,就像他通常完成一个预测之后那样。 “只有手臂受伤?”旁辉问了一句。 沈晾没有看他,他盯着屏幕说道:“我只看到了那么多。” 沈晾预测的这个人只是手臂受伤,那么沈晾自身将会受到的伤害将不会那么大。旁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王国立刻对讲机,对对面警局里的人说:“10号傍晚前后找人到五号地铁半山区守着,可能有人要卧轨!” 沈晾没有再问什么,他站了起来,在旁辉的注视下走向了门口。王国知道这算是完了,虽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显着的效果,但是他们也找到了起码两个突破口。他亲自把沈晾送到门口,然后急忙进门来和剩下的唯一一个警察将设备搬回去。搬走之前他吩咐小章:“可以了,出来吧。” 旁辉将沈晾载离警局附近的街道时,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沈晾说。 旁辉顺口说了一句:“你这次没有摘眼睛。” 沈晾毫无反应。旁辉心里略微放心了一些,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沈晾的额头,没有热度。沈晾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极为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拍开,他满脸不乐意地忍受着旁辉的手掌。旁辉心想,也许摸早了,得等一段时间,沈晾的身体才会有反应。预测的厄运是在五天后,沈晾身体的反应也会相应有些许延迟。他太敏感了。 沈晾和旁辉一路都没有说话,回到家后,才刚一进门,旁辉的手机就响了。 “任森的名下没有拳击馆,但是他前妻有一个。我们也查到了一个叫做‘罗亮’的拳击馆,馆主的名字叫李庆,但是已经被转让出去了。”小章跟旁辉汇报说。 “转让给谁了?”沈晾在一旁问。旁辉的手机开着免提,他也能听到小章的问话。旁辉于是重复了一遍便于小章听清。 “转让了两次,总共三个人,一开始是一个叫做李庆的人办的,后来被一个叫做范伟的人接手了。现在属于一个叫做骆田城的人。” 沈晾问:“哪一个是股东?” 小章楞了一下,说:“我……我去查查。” 小章挂了电话,立刻着手去查,半个小时后小李见他他目瞪口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扫描电子件。 “看什么呢?” “我说沈晾这人太神了,他怎么知道骆田城是那个拳击馆从头到尾的股东啊?” - 旁辉在把沈晾带回家之后就放下了心。每次沈晾出门他都觉得像是出去冒险。尤其是经历了李亮青和夏蓝的事情之后,他多少有点儿草木皆兵。沈晾只是听了影院里两人的谈话便预测对方的厄运,这种能力究竟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旁辉一直以来都认为沈晾的能力是主动的,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沈晾迫使自己远离社会,远离人群,也许并不是他厌恶社会。九年前沈晾在警局工作,虽然社交不广泛,却起码能够与人进行正常交流。他没有社交恐惧症。如果他的能力是主动性的,沈晾能够控制自己是否读取他人未来的厄运,他不需要避免过多的社交。但如果这能力是被动的,一切便有了解释。旁辉和其他许多人一样,之所以认为他的能力是主动的,在于沈晾每次预测别人的厄运时,都需要获得一定的信息。他面对一个陌生人时,信息的获取通过他主动的询问。但他的能力却是被动的的。也就是说,如果他与一个人过于熟识,不需要通过主动询问就能够得知对方的信息,或者对方已经提前告知了他过多的信息,那么他便会自主产生对厄运的预知。 旁辉对自己的猜测感到有些震惊。如果如此,那么沈晾看过他旁辉的厄运了吗?他和沈晾几乎天天待在一起,他的一切沈晾几乎都知道,沈晾知道他的的未来吗?还是说,沈晾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避免与旁辉的交流,正是因为他想要避开旁辉泄露给他的信息点? 旁辉洗碗的时候越来越觉得心惊。沈晾无法改变未来。只要是他看到的,一切都会实现。旁辉几乎二十四小时与他距离不超过十五米,他究竟是怎样忍耐整整八年对时刻可能看到厄运的恐惧的? 旁辉忽然意识到沈晾希望旁辉离开他并不只是在期望自己解除危险的那一天,而是切实希望旁辉能够离开他。沈晾自己买房、买家具,维持生活没有用旁辉的一分钱,他是在迫切地划清自己和旁辉之间的界线。旁辉意识到他始终在暗示自己离开,而自己却在用自己认为对他好的方式努力成为其真正的“朋友”。 旁辉洗碗的手渐渐停下了。他仿佛突然之间醒悟自己之前的一切“好意”都是在刻意忽略沈晾的拒绝下的“恶意”。 整整八年,沈晾都在忍耐这种“恶意”,也许只是为了还清旁辉救出他的恩情。 ☆、第24章 CHAPTER.22 沈晾忽然感到旁辉对他变得冷漠了。这种冷漠是行动上的。旁辉是一个军人,一个话不多的军人。两个男人从住在一起开始,话从一天两句变成一天十几句,只有在近期碰到案子时,才会略多些。旁辉对他的照顾和他的体贴都是通过行动的。 沈晾通常喜欢关着门睡,旁辉会在睡前唠叨一句,沈晾起床的时候往往会发现自己的房门是微微打开的。他知道旁辉半夜一定等他睡着了起来看他。沈晾每次有翻译的稿子来时,旁辉都会去给他买水果。夏天买得最多的是水果是西瓜,因为只有西瓜沈晾才不会让它就那样放到干。 沈晾知道旁辉每天的几个固定工作。长时间的相处让他知道洗衣机什么时候 分卷阅读49 运转,三餐什么时候开饭,旁辉什么时候出去买菜。沈晾的衣服从来不叠,旁辉将它们挂在沈晾的衣橱里。沈晾对衣服的放置顺序习惯就是旁辉对衣服的放置顺序习惯。尽管沈晾在尽力划清自己和旁辉之间的界线,然而八年的生活还是让他们在很多方面都同步了。 就连沈晾什么时候需要剪指甲,旁辉都一清二楚。旁辉是个军人,对仪表的整洁很注重。他的杯子永远叠得跟方块一样,床头永远只放一本睡前看的心理学书籍。桌子上的水杯不用的时候会擦洗干净倒过来放置。他是能在泥里打滚,又同时能像女人一样干净整洁的强大的军人。他的手指甲永远是肉色的,看不见白色的新月,他剪指甲的时候会顺手把指甲钳给沈晾,但沈晾剪指甲的次数远比旁辉多,尤其是他近些时候需要用到能力的时间里。沈晾有一次接过旁辉的指甲刀,面无表情而又异常冷静地回应旁辉夸他恢复力好的话:“新陈代谢快,寿命长不了。” 旁辉楞了一下才想到该怎么回答:“你还年轻。” 沈晾今年二十七岁,旁辉比他大了十岁,已是三十七岁。 沈晾当时什么话都没有说。 旁辉的冷淡是一夜间的,沈晾几乎是当天早上就感觉到了。旁辉招呼了他吃早餐之后就出门了,没有告诉沈晾他去了哪里。沈晾食不知味地吃着早餐,首次发现一个人吃饭感觉有几分怪异。他已经习惯旁辉在旁边风卷残云又训练有素地吃完饭,然后坐在一边等他了,没有旁边占空间的人,沈晾觉得餐桌都大了起来。旁辉给他留了午餐,人直到晚餐前才回来。沈晾没说什么,等他做完晚餐两人默不作声地吃了一顿。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王国那里似乎有了进展,也不来寻找沈晾了。旁辉像是有了什么新的工作,每天早上就出门,晚餐前才回来。旁辉那一天傍晚回来,罕见地看到沈晾坐在沙发上按着电视遥控器。他已经记不清这台电视是什么时候买的了,究竟是买的还是送的他也不太记得清了。因为沈晾搬了太多次家,每一次的情况都不同。 但是沈晾几乎从来不看电视。 旁辉忽然又感受到了他和沈晾一起居住的前几年,春节他从父母家回到沈晾这边来的时候。沈晾也是那样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看着电视机转过一个个播放着相同内容的台。沈晾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在电视节目上,他的眼神是放空的,面无表情。 旁辉觉得心揪了一下,有点儿难过。他说了一句:“看什么呢?” 沈晾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有些空洞,让旁辉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心慌慌的。 沈晾没回答,他站起来,问旁辉:“你去干什么了?” 旁辉心里下意识地一紧张,接着他放松身体,说:“这不是还有一年我就得离开这里了嘛,我也不想再继续干这个工作,就想和范廷烨一样转个职。最近就在忙着找活干呢。” “你不做警察了?”沈晾又问。 “看情况吧。我想做,也得允许我做啊。”旁辉平静地笑了笑。他是一个出格的警员,尽管部队里成绩优异,但是他在沈晾这件事的处理上也是出了名的不听指挥。旁辉要想转方向,确实不是个容易的事。谁都不想要一个不走寻常路,专喜欢找体制麻烦的下属。但旁辉也有旁辉的优点,他想要在可调范围内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工作,但这工作却不是那么容易找。这需要人际关系的疏导。 沈晾听到他的话,也没有做什么回应,关了电视机就坐到了餐桌边。旁辉有些奇怪,说:“你再看会儿没事,我先去烧菜。” 沈晾没有动,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旁辉,接着低头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看。 旁辉稍微放下了点心,有心想问沈晾今天做什么了,为什么这么反常,想了想却没有问出口。两人吃完晚饭之后,沈晾就又一个人走回房间了。旁辉觉得他又恢复正常了。 旁辉一直在计算着日子,从沈晾进行卧轨预测已经过去了三天,还有两天就要出事了,而沈晾至今都没有什么反应,是不是因为反应过于微弱,已经在他白天不在的时候反应过了? 沈晾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之前看了两个人的死亡都没有让他去见死神,对一点小的伤他也许不到半天就能够恢复。 旁辉这么想的时候却不敢问沈晾这两天究竟有没有经历过伤痛。因为那好像是在自行揭露自己的失职。 第四天的早上,旁辉出门晚了一些。沈晾很安分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嘱咐沈晾一有事就给他电话,沈晾应声表示知道了。 旁辉走后不久,沈晾忽然捂着自己的胸口,从桌子边上倒了下去。 窒息感和猛烈的疼痛感像是一头大象猛地撞到了他身上,接着碾压了过去,他按着自己的胸口和大腿,在地面上蜷缩成了一团,手脚同时抽筋了。他听到自己的腿发出了“咔擦”的声响,胸口仿佛被一座大山压着,让他窒息。他极力伸出不断抽动的手,向桌子边沿抓去,僵硬而痉挛的手没能碰到任何东西。他的双眼不断翻白,脸涨得通红,身体在地面上扭曲挣扎。他有一会儿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接着气喘声才拉长了节奏缓慢地响起。沈晾在地面上像一条被踩成两截的蠕虫一样挣扎了半个小时,然后彻底僵死在了椅边。 旁辉在外的一整天都感到有些心神不宁。要是先前问过沈晾症状有没有出现就好了。他一刻不停地这么想着。如果没有出现,第四天就是沈晾最可能出现症状的一天了。虽然被害者只是被刀割伤,但旁辉总是放不下心来。他看着王国说:“今天我不能再留了,得早点儿回去。” “怎么了这是?”王国正要把一张关系表列给他看,听到他的话楞了一下。 “我今天眼皮一直跳,心里总觉得有什么。” “人民警察,部队铁汉,你还能信这个啊?”王国笑着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 旁辉也自嘲地笑了笑,说:“没办法,操了八年的心了,这习惯还真没那么容易改掉。” “那行,你先去吧,有事今晚再给你打电话。你保持联系通畅啊。” 旁辉微笑了一下,对王国打个手势,拎着钥匙就走了。他出警局前还是走路的,走出警局之后就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小跑了起来。他一大步跨进自己的车,飞快发动,向家驶去。 快回家,快回家! 旁辉的手心都是汗,一些无意义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了许久。“家”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是沈晾的房子,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家?他甚至没有 分卷阅读50 那个房子一半的所有权。沈晾不断买下、租下、卖掉的房子,没有一户的房产证上写有旁辉。但旁辉却在沈晾的房子里住了八年。 快回家,快回家! 旁辉的嘴唇不断翕动,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他不断回想沈晾当时的话,在脑海里把每一个字都琢磨了一遍,确定沈晾预测的任森只是离开了地铁并且被小刀割伤了而已。但是沈晾没有说细节。他为什么会被割伤?因为什么被割伤?在地铁里还是在站台外? 旁辉发现沈晾这一次预测对细节的描述非常少,相对他以前的风格来说。 王国等人看不出什么,但是看过沈晾的记录本的旁辉,却对沈晾的记录风格非常熟稔。沈晾会把当事人遭受厄运的细节写得非常详细,有时他甚至能精确地写出某一块受损的内脏或者肌肉。沈晾很了解人体,因为他是法医。 快回家! 旁辉忽然回想起了种种沈晾之前预测时不同寻常的反应。他没有把眼镜摘下来、他第一次的预测没有成功,他在写“半山区”时停顿了一下…… 一切不被旁人发现的细节却在旁辉的脑海里无限放大,也许那都是毫无作用的,但是旁辉却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他的车在城市道路里最高限速上飞速前行,一个小时后他到了家。 他推开房门之后,立刻叫了一声“阿晾”。没有人回应他。旁辉的心里仿佛又有一颗更加巨大的石头坠落了下去。他顾不上脱鞋,直接冲了进去,希望沈晾是像上次一样因为没有听见才没有回答他。又或者是他出门了。但旁辉已经在进门的时候迅速扫了一眼鞋柜——没有泥泞。旁辉刚刚给沈晾清理过鞋子,沈晾压根儿没有动它。 旁辉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沈晾的房间,那一段短短的距离却让他感到分外漫长。他猛地推开门,第一眼没有看见沈晾,只看到了斜在一边的椅子,接着他再上前了一步,看到了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沈晾。 旁辉的胸口瞬间发闷。他连忙上前轻柔又迅速地偏过沈晾埋在地面上的头,看到了他青白的脸色。旁辉搭在沈晾脖子上的手指还能感到他微弱的心跳,他提起的心稍稍回落一些,然而还是急得面色发白。他唤了沈晾好几声,接着一脚踹开了椅子发泄心中憋了一路的急切转为的怒火。为了沈晾他几乎学会了所有的急救方式,但是依旧有许多方法的器材成了限制。他用手机迅速拨打了120报了地址,然后将手机随手丢在了一边。 沈晾有微弱的不规则的心跳,但呼吸几乎感觉不到,旁辉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本能地将他小心地翻过来为他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沈晾的胸腔随着他的手掌不断起伏,旁辉的力道均衡适中。他学做这一套还专门去医院进行过训练。他从前在部队里也培训过,也曾经用到过几回,但他的兄弟都是强壮的军人,对他们下手的力道和对沈晾的不一样。无论旁辉怎样按压,沈晾的心跳依旧微弱,甚至停滞。他的脸色青得像是被人缢死,血色在嘴唇上逗留,甚至使其变得发紫。旁辉用力为他按压和呼吸,在大脑一片混乱中感到自己的眼前糊了。他的口中反复不断地叫着“阿晾”,一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家。是想要证明自己能够离开沈晾吗?还是“为了沈晾好”? 将近五分钟后,沈晾的身体才弹动了一下,突然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旁辉感到自己口中的空气被抽走,沈晾的身体也猛地绷直。旁辉听到沈晾呼吸的声音,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 旁辉猛地一把抱住了沈晾。 沈晾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好一会儿发出了低微声音:“为什么哭了……” 旁辉将自己的脸埋在沈晾的肩膀上,却抑制不住眼泪涌出眼眶。沈晾在他的怀抱里望着天花板,让一阵阵的晕眩过去。他抬起无力的双手,抱住了旁辉的背。 旁辉隔了好半天才能正常说话。他说:“我要带你去医院。” 沈晾没有反对,他深深看着旁辉红了的双眼,任由旁辉以最不伤害他的方式将他抱了起来。旁辉看着前方说:“任森没有受刀伤。他才是卧轨的那个人。对不对?” 沈晾没有反驳。旁辉抱着沈晾的手捏紧了。沈晾说:“我不用去医院。”但是旁辉没听他的。他将沈晾送上了救护车,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沈晾进入医院之后,观察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就出院了。那个晚上沈晾睡在熟悉的医院病床上,旁辉趴在他的床沿边上睡觉。 沈晾心想这不是他第一次受那么重的伤。这不算什么大事。但这是有旁辉在的前提下。 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忽然说:“不要走。” 本应该已经睡着的旁辉,却动了一下,抬起了头。他的一只手抓着沈晾的手腕,从沈晾安定下来之后就没有放开过。 沈晾接着说:“一年之后。” 旁辉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站了起来,弯着身子,在黑暗中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沈晾的嘴唇上。 沈晾一动都没有动。 旁辉能感受到沈晾干枯的嘴唇上腥咸的味道。那是之前为他人工呼吸时留下的。旁辉在他的嘴唇上问: “你看到了我的厄运。你痛苦吗?” 沈晾在黑暗中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接着他用另一只手将自己的上身微微支起,说:“我没有看到过你的厄运。” ☆、第25章 CHAPTER.23 任森被释放的五天后,10号,在五号地铁半山区下车。监控录像全程监视着他的行动。那一整天都没有任何人卧轨,这和沈晾的预测不同。王国不太明白为什么沈晾的预测出现了那样大的失误和差错,是不是因为任森基本没有对他交代实话? 任森的行动被地铁警方和王国牢牢盯着。距离任森不到十五米的距离,就有两个警察,而距离更近的便衣,只和他隔了三个人。任森站在黄线外,既不离开车站,也不联系任何人。他站在黄线外,似乎在等下一班车的到来。 王国皱着眉盯着任森的举动。任森在看下一班车到站的时间。时间显示是一分钟后。四十多秒过去之后,下一班列车的呼啸声越来越近。王国此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猛地通过无线电对所有警察说:“抓住任森!”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任森猛地向前一扑,跳离高台,躺在了铁轨上。列车瞬间从他身上碾了过去…… 从任森向前越离黄线到跳下,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和他相隔三个人距离的便衣来不及抓住他,就看着他消失 分卷阅读51 在了面前。 整个监控室目瞪口呆,一片寂静,列车警备在愣了两秒之后立马大叫起来:“停车!让五号线列车统统停车!” 王国一个电话打给旁辉时,旁辉正在医院给沈晾办理出院手续。沈晾只住了一个晚上身体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双腿轻微骨折,还打着石膏,不能走路。沈晾坐了好长时间的轮椅,现在又得坐了。 旁辉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在台子上填表格。听到王国震惊的报告时,他却毫不意外。能得知沈晾是因什么情况而病的是他最松一口气的事,虽然先前已经猜到,但旁辉终究不放心,现在得到王国的证实,旁辉知道这证明沈晾目前能恢复完好,是切实的恢复,不会留下什么其他后遗症。 旁辉选择了隐瞒沈晾的谎话。沈晾为什么选择写下一段假的预测、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旁辉并不知道,但他还是没有对王国说这件事。也许沈晾有他的理由。 旁辉在电话里表示了震惊,同样表面性的为王国又断了线索而感到抱歉。王国听出了旁辉的一点儿心不在焉,于是问:“你在哪儿呢?好像挺忙?” “医院里,给阿晾配点药。”他顿了一下说。 “哦,那你和沈晾都注意点啊,我先挂了,现在整个新闻版面都乱套了。”王国说完那头就变成了忙音。旁辉将表格填好,交给一直对他微笑的护士,然后走进了沈晾的病房。沈晾已经坐在那儿吃完了晚餐等着旁辉带他出去了。这个点医院已经不能办理出院手续了,但是时常接手沈晾此人,医院对他的了解也颇深。沈晾在这边办理过长期病房手续,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得到及时的治疗。因此他的出院和入院手续也非常简单。 旁辉将地面上的几件简单的小行李用一个大包装起来,背在了肩上,然后推着沈晾出门了。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提昨晚的事,仿佛那一切都是一个梦。旁辉对沈晾转述了王国的话,沈晾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旁辉将他从轮椅上抱进车的副驾驶座,并给他寄上安全带。沈晾都没有反对。他异常的温顺让旁辉都感到有些不自然了。 然而等旁辉上车后,他就意识到沈晾并不是温顺,他只是陷入了思考。 任森卧轨。这件事太过复杂和突然。任森离开警局之后什么地方都没有去,就居住在沈英英身前给他安排的住宅里。那也是警察密切监视的地方。五天后,他像是早就预定好计划一样,在傍晚死在了半山区。 沈晾说任森是吴不生的人。吴不生竟能让一个人毫不犹豫地赴死。还是说这是任森自己的决定? 沈晾绝不相信这是任森自己的决定。他在考虑吴不生为什么要让任森死。最为直接而合理的理由是,任森进过警局,就算没有透露出吴不生的什么信息,身上却粘了不少警察的眼线。只要他被查了,他的一切关系都有被查的可能。吴不生想要将这个惹了一身腥的苍蝇赶出自己的势力范围。但又或许,他是在靠任森吸引警察的注意力…… 沈晾连到家了都没意识到。旁辉唤了他好几次,才将他惊醒。等他被旁辉抱下车放到轮椅上后,旁辉一边将他往屋子里推,一边问:“为什么要写下不真实的预测?” 沈晾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旁辉用钥匙打开门,又将他抱了起来,脱鞋进了屋子。将沈晾平稳地放到沙发上。 他做这一套手臂都没有抖一下,仿佛只是抱起了一个不算太重的家用电器。接着他把轮椅又搬进来,折叠起来。 沈晾说:“没有轮椅我怎么走。” “我带你走。”旁辉说。 沈晾看到他走进了厨房,开始切水果,心里又感到了一阵昨晚的蠢蠢欲动。他很不安心。旁辉对他的冷淡消失了。沈晾能感觉出来。他回味着那很不好受的前一段时间,眼神定定地盯着旁辉忽隐忽现的背影。 旁辉将西瓜端给沈晾的时候,沈晾一直看着他。旁辉被这样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也感到有些别扭。沈晾很少这样直瞪瞪地盯着他。他一般都这么盯犯人。旁辉说:“别看我了,吃水果。” 沈晾“哦”了一声,将一片西瓜塞进了嘴里。 旁辉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一边看着他吃,一边开口:“我没想好我之后要去哪。” 沈晾吃西瓜的动作慢了下来。 旁辉的眼神落到了他对面的空沙发上,说道:“你的能力是被动的。你一直在避免社交。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意识到我会成为你最大的负担。我想如你所愿,尽力分离出你独立的生活,你会感到更好过。” 沈晾停下了吃西瓜。他的眼神落到自己的手上,没有说话。旁辉看了看他的脸色,比昨天青白的好多了,他笑了笑说:“但是我却差点错过你——” 沈晾看到旁辉阴沉下来的脸色,知道他是在自责。沈晾不是个很会安慰别人的人,他活了二十七年,都没怎么安慰过别人。他想了想,说:“跟你没关系。”他又想了想,接着说:“我没事。” 旁辉苦笑了一下,理解了沈晾那别扭而直率的话。“你可能没事,担心是我的事。万一你要是发生什么意外,可能没人来怪我,但是我心里永远过不去这道坎。” 沈晾楞了一下,默默将手里的西瓜吃完,然后顺手接过旁辉递给他的纸巾擦了擦嘴。他直视着旁辉,重复了一遍他昨晚的话:“我没有看到过你的厄运。” 旁辉皱眉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过我妹妹的厄运,我很怕看到。你就和她一样。”但是沈晾离开他妹妹,却和旁辉住了八年。 旁辉揣摩,沈晾没有和他的妹妹待在一起,是无法忍受随时可能看到她的厄运的痛苦,但是旁辉呢? 旁辉说:“那你希望我离开吗?” 沈晾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垂下眼睛说:“我不知道。” 旁辉的心情还没等上升就已经开始沉甸甸地回落。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放心走。如果我走了,你出事了都不知道。” “你想让我照看了八年的东西,毁于一旦,我做不到。” 沈晾不是很喜欢旁辉的说法,他皱眉抬起头看旁辉,却被他的眼神震得无法开口。 沈晾想了好久才决定说点什么,但是旁辉却起身说:“你要回房间吗?” 沈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旁辉便将他抱了起来,走进沈晾的房间。旁辉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你忍忍,过几天我就要出差了,在我出差的时间里,你不许做任 分卷阅读52 何一个预测。听见了吗?” “出差?”沈晾重复了一遍。 “对。我打算在半年后递出辞呈,一年之后我就失业了。我得找份活干。”旁辉说。 - 任森的案子变成了死胡同。人一死,能够取得的信息就变少了,更别说这个人的死法还相当惨,身体被轨道碾成三截。在身体上可获得的信息就更少了。 王国找到了骆田城,才刚一提到任森,骆田城就笑了起来。“他死之前是不是赌咒我了?你们警察找我就对了。死得好,死得好!”任森卧轨的消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被地铁的群众拍照散播出去,新闻立刻报道了。王国在一堆记者中好不容易脱身,驾车来找到了骆田城。骆田城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反应多少在王国的预期之中,于是他板着脸问:“你和任森之前有什么过节?” “有什么过节?过节太多了!他抢了我老婆算不算?!”骆田城的话让王国顿时无话可说。他想起之前查到的,任森的前妻是一个叫做付朋的女人,名下也有一个拳击馆。他问骆田城:“付朋是你妻子?” “要是那个死逼不插手,就是我的。”骆田城坐了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然后示意王国要不要。 王国摇手拒绝了他的烟,说:“严肃点,问你话呢。” “这是在老子地盘上,不是局子,我抽烟你都管得着啊?” 王国皱眉继续问:“你和他只是有情仇?” “只是有情仇?”骆田城冷笑了一声,“我们同一个小学过来的,那时候他就人高马大知道四处欺负人了。老子倒霉和他还过了一个初中,义务教育没把老子整成个知识分子,就净教会我怎么搞别人了。任森带人把老子和老子的手下都毒打了一遍,我们的仇就结上了。后来我初中毕业开酒吧去了,他读了个高中,凭那点文凭冒充个有文化的,傍上了大树。我的酒吧被他砸了三次,人也弄死了几个,我说那时要你们人民警察你们怎么就不来了啊?警察听到自己上头人的名字就一个个都变成怂包。后来我在拳击馆认识了我老婆。我老婆有个拳击馆,我就又投资了一个。不自己办就是因为怕任森来砸我的场子。他砸我的比我砸他的多,谁让他傍上了大树?我老婆后来就那么被他抢走的。这个鸟人玩过了我老婆就离婚了,呸,他们还登记了!……我们的仇他妈能说到十几年前去,你光凭他死前留的一句狗屁话就想来捉拿我?我跟你说,看到他死,我是真心高兴,他妈打心眼里地高兴!” 王国皱眉觉得自己找错了人。他后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但是骆田城都用非常直白的骂街方式回答了他的话。而更多的,骆田城就不说了,一问就开始讽刺警察,任森死前其实没有留任何信息,没有有关于骆田城的不良证明,而他也有非常充足的连续好几天不见任森的人证。王国没有办法继续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最后带着一脑袋脏话和一张没写几笔的纸回去了。他回去之后差人让找任森的前妻,任森的前妻付朋同样拥有一个拳击馆,在王国的印象里本应该是个非常强壮的女子,但是见到了真人之后他却觉得照片和真人有很大程度上的不符。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面前的女人和她的身份证,然后放下身份证说:“你确实是任森的前妻付朋吗?” 对面的女子脸上画着很精致的妆容,穿着一身档次不低的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细高跟。她的身材谈不上健硕,但是还是能从她裸露的胳膊上看出被锻炼过的肌肉的形状。付朋笑了笑说:“是的。你们都以为开拳击馆的就得打拳击是吗?拳击馆是我爸爸开起来,我平时只是健身,不会打拳击。前几年减肥,瘦到现在这个样子,我个人挺满意的。” 王国有些反应过来,接着告知了对方任森死亡的消息。付朋的脸上一僵,顿时显出了惊讶的神色:“什么?他卧轨了?” 王国揣摩着她的表情,说:“对。 “我、我还不知道……”付朋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之前看到消息了,但是我没想到……” 王国看到付朋眼里的泪水,心想骆田城的话也不尽可信。他说自己和付朋曾经多么好,海枯石烂的,但是现在这个女人还不是为了那把她抛弃的前夫掉眼泪了。 王国说:“你别激动,这事我们要调查,你有什么信息可以跟我说说。” 付朋仔细想了想,犹豫着说:“我和他已经离婚两三年了,几乎不知道他的近况。要我说他的仇人,也实在太多了。会不会是有人逼他去卧轨?拿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以前是那一类……混黑的人,常常有残忍的手段……” 王国给了付朋一包纸巾说:“你知道他有哪几个仇家吗?” 付朋说:“他有好些仇家,这两天我听说他跟着沈英英沈小姐了,可能仇家更多了。但是我知道最明显的……大概就是骆田城了。”付朋似乎还在等王国问她骆田城是什么人,但是王国却摆手表示知道了。这三个人的关系王国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他想要得知更多的人有帮助的突破性信息,却很遗憾,没有什么信息时突破性的。 付朋又想了想说:“我和他没离婚的时候,知道他在为一个东家做事。为哪个东家我就不知道了,他不告诉我。但是当年我劝他不要再打压田城了,他跟我说,他对付田城不是因为小时候的那点儿陈年恩旧,而是他东家认为田城是个威胁。他东家想要他掌握地下拳击的全部业务,但是现在有三分之一被田城占着。” “地下拳击?”王国知道这个行为。几乎每个省份都有那么几个城市里设置了地下拳击场。不是正规的拳击赛,而是通过拳击进行的赌博。国家是禁止的,但是有很多地方屡禁不止,有时候连警察也无法得知哪里有地下拳击赛。 “我是开拳击馆的,多少知道一些……拳击馆自从我和任森结婚之后,就基本上是他在管,后来离婚了,还是他在管。我不想继续管了……” 付朋有些不自然地说:“他拿我的拳击馆做过几次地下拳击赛的场地,打那以后就很多流氓模样的人进馆。他还把地下室改成了一个大赛台,只要开赛,就起码有两三百人到。” “赌的金额怎么样?”王国皱眉说。付朋的拳击馆就在市中心,他们警局却从来没收到过类似的线报。王国不禁在想任森的保护措施究竟有多么到位?然而不管怎么到位,警察有许多线人在他们中间,还是知道一些蛛丝马迹,但是王国却从未听到过类似汇报。 “最低三千押起,”付朋有些不安地说,“我就去看过一 分卷阅读53 次。” “什么性质的?” 地下拳击赛分好多种,最多的是把人达倒,然而也有一些人是打死才算结束。 付朋揉搓自己的手臂,说:“致死的那种。” ☆、第26章 CHAPTER.24 一个打生死擂台的地下拳击场足够让警方头疼好一阵子了,更别说这事情还通过层层错综复杂的关系牵连到了吴不生身上。这让王国更加感到莫名的郁闷。 之前在旁辉和王国的努力下,对这个案子恢复了点兴趣的沈晾,此刻也仿佛是落井下石,王国一个电话打过去发现他设置了屏蔽,之后的一个星期都没能联系上沈晾,王国这才从杨平飞那听说,旁辉出差了。 旁辉出差了,沈晾就没了人照顾,他不接电话这事也有理由了——因为他没人保护了。王国一边对自己的逻辑条理满意一边心里骂娘。旁辉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差,是故意报复他前段时间把沈晾用得太狠? 王国内心很不情愿地反思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上沈晾家去捉拿人。 沈晾这一个星期起初觉得非常安静,但几乎不到半天他就强烈地感受到了旁辉不在身边的那种感觉。就仿佛是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旁辉被挖走的空洞。他想旁辉的体型也未必那么大,但是他走了之后,却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向他消失的黑洞里涌去了似的,让沈晾有些喘不过气来。 旁辉去了一个星期,沈晾才渐渐能够适应身边没有一个时常看着自己的人,帮自己做饭洗衣服的人,给自己热牛奶的人。 在旁辉离开的第八天,沈晾挠着一头凌乱的鸡窝起床,懒散地刷了个牙,然后坐到了书桌前。他在书桌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记起自己昨天晚上做的是什么。他打开电脑将翻译发出去,开始敲打日记。没有敲打上三行,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的叫声,沈晾在肚子发出第十一次叫唤时,才终于不耐烦地起来走进了客厅。他从柜子里抽出了一包泡面,从一直没有关过的饮水机里接了水,将面泡了下去。然后他坐在凳子上呆愣楞地僵了三分多钟,接着打开盖子就着还半生不熟的面呆愣地往嘴里塞。 沈晾的目光从面前的泡面,渐渐挪到了窗外晾晒的衣服上。旁辉走之前把几件衣服晾在了那里,但是沈晾却没有将它们取下来。沈晾跟旁辉在一起的八年里,几乎从来没有取过晾晒的衣服。 那几件衣服有一大半是沈晾的,只有一件t恤和一条内裤是旁辉的。沈晾有些呆滞地看着窗外随着微风不断摇动的衣物,接着起身拿起了晾衣杆。 他将自己的衣服和旁辉的衣服收下之后就随手扔在了沙发上。但当他离开沙发之后,他又走了回来,有些生疏地将自己和旁辉的衣物叠了起来。他叠得很不好看,也搞不懂旁辉是怎么把衣物叠出方块形状的。 他一直沉思着,也不知思维到底飘荡到了哪里。 旁辉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沈晾捧着自己的内裤坐在那儿发呆。他分辨出沈晾手里的东西时忍不住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沈晾似乎被突然惊醒,扭过头来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瞪着门口的人。旁辉笑了笑说:“我回来了。” 旁辉的心情不是很好。他这一趟出去依旧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承诺,但是好歹是有点儿进展了。旁辉从前一直在部队里,他虽然也有自己的阶职,但是他天生的职责就是服从,因此虽然有不少军功压身,却也一直只是完成自己的任务罢了,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发展自己的人脉势力。现在当他想要另谋出路了,才感到这一切运作起来十分困难。不说他认识的人有限,他的能力也限定了他只能在这一个圈子里发展。如果旁辉想要继续留在沈晾身边,没有几年他没法给自己定好一个稳定的出路。 但这一切头疼的问题在旁辉看到沈晾时都瞬间消失了。他甚至夸奖了一句沈晾叠的衣服不错。沈晾立刻丢下手里的东西冷着一张脸走进了房间。 旁辉:“……” 旁辉回来之后沈晾的生活条件立刻就改善了。在旁辉发现沈晾竟然吃了一个星期的泡面时,他忍不住要冲沈晾发火。但是看到沈晾的脸时他又哑炮了。他心里苦笑着想沈晾真是他的克星,要是他离开了,沈晾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另一方面旁辉又在心里暗暗地反驳自己,沈晾不是弱智,他自己也能叠衣服,收拾东西,他只是被旁辉养成了四体不勤。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自己照顾自己。 这个认知让旁辉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把沈晾带出监狱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晾都处于极度自闭的状态,除了旁辉他没有理会过任何人。旁辉就像是能进入关着他的黑屋子的唯一一个人,因此沈晾最初几乎可以算是被旁辉养活的。旁辉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养大了沈晾一样,八年的时间足够让他生出类似父爱或者兄弟情的感情。当意识到旁辉很可能并不那么需要自己时,他不禁有点儿希望沈晾依旧如当初的自闭。这种患得患失让旁辉自嘲地狠捶了自己一拳。 旁辉回家之后立刻让沈晾吃了顿好的。沈晾吃饭还是像在数米,他吃完了之后看旁辉将碗筷收拾进了厨房。 沈晾没有立刻回到房间,他默不作声地来到厨房边上,靠着墙壁看旁辉身为一个军人的笔直而宽阔的背影。他看了旁辉很久,直到旁辉发现他。 “怎么了?”旁辉偏过身看着站在门边的沈晾。 沈晾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旁辉感到一股有些尴尬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虽然知道沈晾古怪,也和这个古怪的人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旁辉理应对他的古怪有所应对之策了,但是此刻旁辉却觉得全身都有些不得劲。他想起这种不得劲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 见沈晾没有任何回答的欲|望,也没有任何动作,旁辉只好按下那种尴尬,回过身继续洗碗。沈晾依旧站在那里盯着他,先是盯着他的脸,接着盯着他在水中冲洗的手。直到旁辉将所有的盘子都塞进池子里进行最后的冲洗,他才忽然直起身体走到了旁辉身边。 旁辉虽然没有看他,注意力却一直放在沈晾身上,仿佛所有的神经都牵在他身上似的。沈晾一直走到了他身边,双眼定在他眼睛上。旁辉这时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脸来,看着沈晾。他才刚刚扭过头,沈晾就忽然抬起脸将嘴唇贴在了旁辉的脸上。 旁辉一时之间全身都僵住了。水流“哗哗”地冲过他的手指,再冲向池子里的盘子。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全部灵魂都仿佛出窍了。 沈晾上前了一步,将旁辉逼得更 分卷阅读54 紧了。旁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翻身用双手将自己撑住,湿漉漉的手掰在池子的边缘。沈晾只是探身加重了嘴唇贴着旁辉的力道,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的双手插在旁辉两手和身体之间的空隙里,也撑在水池边缘。沈晾乌黑的双眼没有眨上一下,平静地看着旁辉,然后在沉默和持续了半分钟后,他退了回来,深深看了旁辉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厨房。 旁辉直到他离开厨房将近一分钟才从窒息中恢复了喘息。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着,不知是因为窒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脑海里首次像是一团浆糊,对一切都失去了判断力。他不知道沈晾这是什么意思……是对他上一次的吻的回应? 旁辉感到全身都在发热,他一直到手碰到了满溢的水才惊醒过来,连忙关了水龙头。 直到睡觉前,旁辉都没有再看到沈晾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也没有那个勇气进入沈晾的房间。当他做好心理准备将牛奶端进沈晾的房间时,却发现沈晾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旁辉楞了一下,随即想起过去的八天沈晾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想必也渐渐摆脱了这个习惯。 旁辉将牛奶放在沈晾的床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在黑暗中睁着双眼。眼前是沈晾靠近他的景象。他能回想起沈晾贴着他的嘴唇的触感,能想起他转身时,沈晾的胸膛在他的肩侧摩擦,能想起沈晾的腰胯在贴近他时与他的皮带无声的碰撞和嵌入…… 旁辉自己都无法厘清在医院里对沈晾的那一个吻的含义。但是此刻他却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不得不仔细思考他的选择和沈晾的未来。沈晾能用八天时间改掉过去八年的习惯,他也能用一天时间忘记旁辉对他的那个吻。 旁辉从未展露过自己的感情。他一直像是个朋友、保姆、大哥、父亲一样跟在沈晾身边,却同时又是沈晾最危险的监视者。他不知道沈晾是如何看待他的。 沈晾在八天里失去了他曾经八年被旁辉养成的习惯,却回应了旁辉在固若金汤的外表下克制不住泄露出的一丝情感。仿佛是水到渠成。 旁辉睁眼看着和天花板,一夜没睡。 - 王国接到旁辉回来的消息立刻大喜过望,分分钟给旁辉去了一个电话。旁辉正在洗沈晾八天换下来的衣物,听到铃声响立刻擦了擦手去客厅拿手机。谁料沈晾正从客厅接了水回来,顺手将手机带到了他手里。沈晾的手指划过旁辉手心的时候他的眼睛忍不住颤了颤,沈晾却没有看他,径自走进房间关上了门。旁辉只好用力按捺住胡思乱想,接通了电话。 “哎,你可算回来了啊大兄弟。”王国一等接通,声音立刻响起来。他如今也的确急得快从电话线那头爬过来了。 旁辉听到他这么迫切的语气,也感到有些奇怪:“出什么事儿了?” “你赶紧的,要么你过来,要么让沈晾过来。这案子我还真找不出人办了。”王国的语气凝重,让旁辉忍不住皱起了眉。王国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如果沈晾实在不愿意,他不会那么急切地想要把沈晾揪过来。更何况他自己本来也是个本事不小的刑警,总让沈晾占了风头和功劳,没有显示出自己的本事,王国心里也是不乐意的。但是这一次他却明确指出了沈晾或者他旁辉必须过去。 旁辉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你跟我说说……” 沈晾正在看这一次要翻译的稿子,旁辉在外面接电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只能勉强听到一些,沈晾没有理会。然而几分钟后,旁辉就敲响并拉开了他的门,说道:“阿晾,王队那个案子,我们得去一趟。” 沈晾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旁辉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他怀疑可能有一个‘特殊人物’掺和进来了。” 沈晾和旁辉都知道这个“特殊人物”指的是什么——和沈晾一样有特殊能力的人。 ☆、Chapter .25 市中心偏东有一幢印贸大厦,印贸大厦是回字形建筑,朝外的一层有许多商户,朝内则开一家拳击馆,叫做付新拳击馆。付新拳击馆就是付朋的父亲留给她的,然而在付朋和任森结婚之后,这家拳击馆就几乎归任森管理。对于这样一类地下产业,有时候产权人是做不得数的,他们内部有自己的规定,比如这付新拳击馆虽然是付朋名下的,所有的管理权与股份,却都由任森掌控。 进入地下拳击馆并不那么容易,从知道这个拳击馆到进入它的地下会所,王国只花了一周的时间,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国内最有能力的人之一。很多情况下,警方都不知道这一类地下组织的存在,而打入内部则更为困难。要不是从任森身上找到了线索,他们至今还不知道在市中心能有这么大一个地下拳击馆。 晚上十点的时候,有两个人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通道,进入一个厕所隔间,然后才算真正进入了通往地下拳击会场的直接通道。 这样的隐蔽通道有很多,都是寻常人留意不到的。两人中较高的那个人进入之前,给了站在通道门口的墨镜男子两个徽章,然后在对方的点头下收起徽章进了门。 一个徽章只能带一个人,这个规定非常严格,也因此他们手里没有更多的徽章让第三个人一起进入。 这是王国告诉两人的话。 这两个人正是旁辉和沈晾。 沈晾穿了一件非常大的套头衫,衣服将他的头脸遮住了一大半。他的身材瘦弱,露出的下巴和嘴唇苍白,看上去像是患有毒|瘾的毒|贩。而旁辉用一副墨镜遮住了自己过于正直的双眼,脖子上还套了个十分恶俗的金项链。王国借了他一身皮衣,穿在他身上和紧身衣似的。 沈晾几乎不用伪装。他早些年的生理和心理状态与毒|瘾患者几乎差不了多少,此刻算是本色出演。而旁辉当了那么多年的特警,出使过各色各样的任务,对伪装这一项技术也是手到擒来。他一边搂着沈晾的肩膀,一边打量四周,丝毫不收敛自己的目光,将自己伪造成一个气大财粗的土财主。而沈晾双手插在口袋里,几乎不看其他人。 整个场地里都是人。但人还没有达到最多的时候。宽大的场地中间有几个不算小的擂台,现在只有一个正在被准备起来。工作人员都是肌肉遒劲的光头男人,身材魁梧,旁辉粗粗一打量,二十多个拳击场人员,各个都是拳击好手。 旁辉和沈晾收到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也就是说,一个小时之后,这个地下拳击馆就会开始一场拳击赛。王国万分仔细地嘱咐说:“千 分卷阅读55 万不要暴露,不要动手!” 沈晾和旁辉是什么样的人王国是知道的,即使如此他还是严肃地一而再再而三地申明,不仅仅是因为沈晾和旁辉身上的那两个徽章在短期内太难得到,更重要的是怕他们受到生命危险。 打草惊蛇是小事,若是真的被发现了,沈晾和旁辉本事再大也跑不出来。 王国对旁辉在那八年里是如何照顾沈晾的只是有一个隐约的底,并不知道得十分清楚,因此对他们两人的能力认识也很有限。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带着沈晾前去,但是徽章只有两个,旁辉又必须跟在沈晾身边。 技术员韩廉正在加班加点地试图破解徽章上的密码,以伪造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来,但是这在短时间内实在太难了。这种徽章就像是一种通行货币或者身份证,有固定的条码和信息,也有相应的“验钞机”。这样一套成熟完善的系统不是一日而就,但是王国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旁辉答应王国,他只会带沈晾远远地替王国验明那个猜想究竟是否属实,绝不会去以卵击石。王国和他们的小组反复斟酌策划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让沈晾出马。 面对“特殊人物”,王国他们这一支队伍的见识恐怕都比不上沈晾和旁辉,毕竟沈晾自己就是一个“特殊人物”。 沈晾知道这案子涉及到特殊人物的时候不如旁辉面色沉重,而旁辉也不如王国那么忐忑惊讶。 旁辉毕竟是负责这方面的特警,哪怕他只接手过沈晾一个任务人,他也知道许多特殊人物就潜藏在社会的黑暗面,一直在通过自己的能力钻法律的空子。这一点旁辉无法否认,沈晾也从未否认。沈晾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旁辉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半分沉重,沈晾却面无表情地说:“吴不生是被我弄进监狱的。八年之间如果他还没有找过一个有‘特殊能力’的人当做私有力量,我会怀疑他已经和警方勾结了。” 旁辉无言以对。沈晾比任何人都了解吴不生。 两人站在有些昏暗的大厅里,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大厅。大厅的隔音措施做得非常好,所有喧哗都被埋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之中。旁辉和沈晾站在角落里,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只是看着并且交谈。 旁辉忽然说:“付朋为什么会给警方徽章?” 沈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这个地下拳击场当真如此严重,而警方又未曾察觉,为什么付朋能那样轻易地就说出口?甚至提供给了王国一个属于自己的徽章。 沈晾指了指旁辉的裤兜说:“哪个是付朋的?” “两个都不是,”旁辉说,“王国靠她的消息弄来这两个,付朋那个技术员在研究。” “还算有点脑子。”沈晾面无表情地说。 随即他们都停止了谈话。没有人实在地相信付朋,但是她所提供的消息是真是假却必须进行验证。王国上一次来验证的时候,带回了两个徽章,和让他脸色奇差的消息——有特殊人物存在。 大厅里的人似乎终于到达了饱和状态,沈晾和旁辉都注意到他们进来的那个门被拉上并且封死了。旁辉的神经一紧,就要过去,沈晾一把按住了他。旁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个身材纤细的男人走上了最大的那个擂台。他穿着小丑的服装,头发染成紫色,手里拿着一个话筒。 “各位,各位——” 男人发话了。 旁辉看到沈晾冷静的脸色,于是也握住拳头回到了他身旁,拉近了自己和沈晾的距离。 小丑男人说道:“欢迎大家的捧场!上周刚刚结束的擂台赛大家是否还意犹未尽呢?各位是不是已经赚得手指发软啦?今天依旧会给大家带来覆灭的快感!三连冠拳击手棕熊!”男人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从下方一步步走到了擂台上。沈晾阴枭的目光盯着上来的拳击手。拳击手的全身肌肉都鼓胀起来,腰部与其肩膀相比显得非常窄,他的下盘很稳,小臂发达,在旁辉的眼中,这是一个几乎能冲击世界级的拳击手。在这里看到这样的人物,旁辉不禁心中震惊。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晾,沈晾的目光有些阴冷,但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旁辉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却也没有问什么。 接着小丑再度开口了:“今天的挑战者是——雄风!” 另一个人从台下跳了上来,就在他跳上来的同一时间,旁辉的身体僵住了。沈晾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旁辉的异常。旁辉墨镜后的双眼瞪大,死死瞪着那个叫做雄风的男人。接着他一把抓住了沈晾的手臂,低声说:“是我的战友!” - 王国给沈晾和旁辉各配了一个无线电通讯器,但是两人一进入地下,信号就消失了。旁辉的手机倒还有信号,但是此刻旁辉根本没有心思联系王国。沈晾在看到那个叫做雄风的男人时,眼神也有些僵滞。雄风的身材比棕熊弱势一些,但他的身上没有一丝赘肉,长期锻炼的肌肉整齐地码在胸腹部和手臂上。他的胸口有一些伤口,沈晾和旁辉都认出那是枪伤和刀伤。旁辉死也想不到,这个他以为应当在部队里的战友,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出现在台上。 周围的轰闹声随着雄风的出现呈现出白热化的趋势。小丑男人笑着说:“今天的赌局非常精彩,先生们女士们,你们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进行下注!计时器一旦停止,这块巨大的蛋糕将不属于你们!” 小丑男人的话十分具有煽动性。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无数人就开始向另一个擂台冲去。那个擂台上设置了赌局,无数人举着手里的钞票直接往擂台上砸。旁辉看着这仿佛是嗑药了的狂欢群众,忍不住皱起眉来一再摇头。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起王国的话,这地下拳击场有一个特殊人物。迄今为止他和沈晾碰见的所有人都不能算得上太特殊,特殊人物要么喜欢将自己暴露在最顶端,要么掩藏在和内心完全不同的外表下。旁辉现在眼中唯一的特殊的人,就是站在擂台上的雄风。 ☆、第28章 CHAPTER.26 在沈晾和旁辉来之前,王国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个地下拳击场有古怪。王国怀疑打擂台的拳击手是一个特殊人物。沈晾通过旁辉的传话知道那个人叫做“雄风”,但是沈晾和旁辉都没有想到,这个雄风竟然会是旁辉认识的人。 旁辉此刻的表情很难看,但在沈晾踢了他一脚之后立刻将神色收敛了起来。沈晾冷冷地看着赛台,双手插在裤兜里,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钞票。 分卷阅读56 “你干什么?”旁辉还一直抓着沈晾的手臂。沈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下注。” 在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在下注,沈晾和旁辉就靠在墙边一动不动,也确实有些显眼。但旁辉觉得沈晾下注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普通。 旁辉皱了皱眉,也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就在他掏出钱包的同时,沈晾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之前搭建赛台的几个拳击手像是保镖一样靠在墙边上,间隔的距离不等,每个人腰间都插着一根电棍。沈晾跟着警队干过那么久,认出那是700万伏的警棍。普通警棍一般不会致死,只要使用得当无法真正伤人,但是沈晾不能保证这些人手里的警棍是警察使用的通用型。他回过眼神把旁辉已经打开的钱包一把夺过,将里面所有的现金都取了出来,然后用力向内一抛。大把的纸币很快和其他抛洒的纸币一起混入了漫天红雨中。 旁辉楞了一下,看着沈晾有些茫然。沈晾将那一把纸币扔出之后也没有后退,他紧紧皱着眉停留在人群里,这和他平时的作风很不相像。旁辉拽着他,尽力让他靠近自己,双眼环视四周。接着他渐渐明白了什么。所有的人都如同疯了一般地撒钱,将自己皮夹里的所有纸钞都扔了出来,甚至有不少信用卡。沈晾只掏出了一张纸钞,而旁辉却拿出了一整个皮夹,他必须抛掉所有的现金看上去才和众人一样。就在沈晾将旁辉手里的所有现金丢出之后,他才感到胶着在身上的一道视线移开了。沈晾没有立刻去追踪那道目光,他任由自己的身体被人群挤进挤出,旁辉一直在费力保护他。二十分钟之后,整个场地开始渐渐疏松起来,拥挤在下注台旁的人群开始涌向了擂台。 雄风和棕熊两名拳击手各站在一面,在下注期间,他们几乎没有越过约束自己区域的那条无形的线。直到人群开始向他们涌去,棕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 旁辉起先是拽着沈晾防止他被挤入人群,现在则是拉着他向里挤去。沈晾有些不乐意,但是他也没有开口。他按住自己的帽子,目光擦过帽檐看向台上的拳击手和身旁焦急的旁辉。等到所有人占据了一个无法再挪动的位置,小丑男人微笑着拿起了话筒。沈晾和旁辉一样盯着雄风,接着他的目光缓缓的隐蔽地移动到了小丑男人身上。小丑男人宣布了擂台赛的规则——必须打到一方致死或是彻底失去意识,只要有意识或是能够唤醒,重伤无法战斗都无法算作比赛结束。 这个残酷的规则让旁辉脸色难看,然而这令人不寒而栗的规则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所有在场的人脸上都充斥着一种古怪的兴奋,他们在规则宣布之后又哄闹了起来。 小丑男人接着再度介绍了棕熊的成绩。三连冠。过去的三场擂台赛上,棕熊都是冠军。沈晾和旁辉阴沉地对视了一眼,这也即是说,这个棕熊手里可能起码有三条人命。 旁辉开始怀疑特殊人物是不是棕熊。此人的肉|体力量发达,要毫发无伤地打死三个拳击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接着旁辉意识到自己是在规避雄风是特殊人物的可能性。他不愿意知道自己曾经的战友此刻站在国家的对立面上,在地下拳击场□□拳。 小丑男人介绍到了雄风。和棕熊不同,雄风不是这里的长驻选手。他偶尔来打一两次,然而每一次都胜利了。小丑男人称他是一匹黑马,有望在和棕熊的比赛中获胜。 雄风和棕熊不同,棕熊被介绍时,他高高举起拳头,带着胜利的狰狞笑容,而雄风的脸色说是冷峻又仿佛更带了一层痛苦。旁辉握紧了拳头,却感到手掌里捏的东西动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抓着沈晾的手腕。沈晾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旁辉有些尴尬地说:“对不起。” 沈晾也没有说客气话。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雄风,接着目光又开始缓缓地扫过欢呼的人群。人群里有男有女,让他惊讶的是,女性的人数不比男性少。她们有一些看上去根本不像打拳击的人,然而对此却异常狂热。沈晾的目光逡巡的同时,感到一股视线又胶了上来。他这一次抬头,看向了擂台,发现雄风的双眼正向他看来。接着沈晾意识到雄风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身旁的旁辉。 那道目光只是在旁辉身上定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沈晾低头瞟了一眼旁辉紧紧捏着的拳头,低声问了一句:“他认出你了?” “……我想没有。”旁辉说。 沈晾于是没有再说话。 比赛随着一声铃响开始了。 雄风和棕熊对视了一两秒,然后开始了试探性的接触。众人在看擂台赛的时候,沈晾也抬着头,但是他的双眼被兜帽遮盖,目光事实上落在了台外的小丑男人身上。 棕熊开始了第一次猛攻。雄风的躲避有些狼狈,他偶尔格挡一下,非常有技巧性,但是挡不住棕熊一而再再而三的巨力。那种力道已经超过了普通人,让旁辉看得连连皱眉。沈晾看不懂拳击,而他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两人身上。他反复地看小丑男人和周围的群众,接着一阵强烈地欢呼声将他的注意力又拉回了赛台。棕熊反复的猛攻没有打垮雄风,雄风一记右勾拳,重重砸在了对方脸上,让棕熊跌了一跤。旁辉松了一口气,然而神经却绷得更紧了。棕熊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下颌骨一正,接着猛地朝雄风扑去!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沈晾的目光被跳起来的人墙挡住了,他只能冷静地站着,开始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仿佛嗑了药一般,显得非常兴奋。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刚刚进入这个地下室时,这些人还没有那么疯狂,而随着比赛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他们开始像是疯狗一样狂吠起来。 棕熊和雄风经过一个休息阶段的休整,再度相互冲对方扑了过去,这一次他们的扑击更加像野兽了。台下人的尖叫开始呈现出一种狂热的态势,所有人都在空中挥舞拳头,甚至有人从怀里掏出了利器。雄风此时猛地被砸在了地上,接着腹部和头部被疯狂地砸了十几下,犹如铁锤般的拳头让他的耳鼻口都流出了血来。旁辉在看到他勉强起身时身体震动了一下,双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愤怒。雄风的弱势让台下替他呐喊的人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甚至有人将小刀丢向了擂台。这种场面几乎已是失控了,但是没有人让这失控停下来。雄风起身后猛地出了几拳,速度罕见,然而不知是因为疲乏还是因为对手太过皮糙肉厚,他的攻击只让对方的鼻子出了点儿血。被打折了鼻梁的棕熊掰正了鼻子,双眼赤红,合身向雄风猛地扑了上去! 棕熊的力道和体格都比雄风大上数倍,雄风几乎 分卷阅读57 是被当做沙包一样殴打,他倒在地上之后,没有裁判喊暂停,棕熊也没有停手。棕熊一拳头打断了雄风的鼻梁,接着旁辉看到他猛砸了雄风的右脑。雄风捂住自己被牵连的耳朵,蜷缩成了一团,却始终没有叫喊出声。台下人在看到雄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时,非但没有胆怯,反倒更加疯狂地尖叫起来! 沈晾一把抓住了几乎要冲上去的旁辉,用力拽了他一把。旁辉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他狠狠甩开了沈晾,向前踏了三四步,接着沈晾忽然发出了一身闷吭,随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旁辉的眼睛红了又红,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猛地扭过了头。沈晾的右臂染开了一片血迹,他没有看染血的手臂,目光投向了右前方。旁辉仿佛被一桶冷水浇下,心脏都被冻得冰凉。他慌忙拨开自己和沈晾之间疯狂的人群,一把抓住了沈晾的肩膀。“谁!” 沈晾稳住他的手,克制地说:“……走!” 以旁辉的经验,他能看出那一刀是被沈晾挡下来的——挡住了捅向他腹部的刀刃。现场四面都是凶器,在雄风被打倒在地时,不少人取出了自己的武器,仿佛是要殴打败落者一般。旁辉仿佛突然之间惊醒,此刻才意识到周围的环境有多么异常。他紧紧握住沈晾的手臂,不让他失血过多,一面用双眼环视四周。 沈晾用发白的手指抓住他胸口的衣服,说:“等棕熊死亡,立刻出门!” 旁辉一愣,接着一股疑惑和震惊从他的眼睛深处扩散开来。为什么是棕熊死亡?! 仿佛是印证沈晾的话,在擂台上一动不动的雄风,在倒数十秒开始之后的第七秒,猛地跳了起来,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一般向棕熊扑去!这一击非常震撼,雄风的拳头快得几乎无法看清,他将棕熊猛地从台面的这一头砸到了另一头,接着一脚踩裂了棕熊的胸骨! 棕熊几乎是立刻死亡。 没人在意雄风是否违规了,在棕熊的肋骨插入心脏的同时,四下一片震天的欢呼。雄风跪趴在地上用力喘气,接着也瘫软了下去,然而在他落下的同时,小丑男人一迈腿跨入了场中,举着雄风几乎已经脱力的手叫起来:“胜者——为王!” 大片的物件抛入了空中,帽子、皮夹、钥匙、小刀……旁辉这一次没有等到沈晾提醒,他扣住沈晾的蝴蝶骨,将他夹带在自己腋下,不着痕迹又十分迅速地向后推出,像是被人群挤出来的。沈晾辨认了一个方位,指了指,旁辉立刻向那个方向退去。两人在靠近出口时,沈晾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和台上的那个小丑男人对上了。他的全身都散发出一股冷气,苍白而有力的手指几乎掐入了旁辉的肉里。站在墙边的两个有警棍的拳击手看到了他两人,开始向他们走来。旁辉的神经一紧,已经打算好了如何动手最为隐蔽,然而沈晾却反倒向赛台扑去。旁辉用力勾住他的腰,心中发急,却又瞬间明白了沈晾的意思。他朝沈晾满头大汗地大叫说:“你手臂受伤了!快去洗洗!”接着将反抗并没有那么激烈的沈晾一把带出了门。 两人顺着通道走了一段路之后,开始狂奔起来,身后轻微的走路的脚步声也渐渐变成了碎乱的奔跑声。沈晾心若擂鼓,脸色惨白,被潦草抱扎的手臂不断浸出血来。旁辉楼着他提着他的腋下,让他尽力跟上自己的步伐,但旁辉还是嫌这个速度太慢了。他将沈晾一把扛起,迈开了大步,顺着一个与来时不同的陌生的通道飞奔起来。作为一个出使过多次任务的特种兵,他的速度比专注于力量的拳击手多少强上一些。当两人从一个酒店房间的储藏室里蹿出时,一对喝高了的男女惊得面无人色。旁辉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将沈晾放下,用沙发堵住储藏室的门,接着看了看窗外。酒店的二层,与地面没有太大的高差。他让沈晾趴在自己的背上,然后扳着窗台就跳了下去! 那一对男女发出了一声惊呼,看到那张沙发被储藏室的门猛地撞开,几个身材魁梧的拳击手从里面冲了出来,分头看了看。女人吓得颤抖着向窗外指了指,其中一个大汉冲到窗边往外眺望,接着他回头示意另外两个人。三人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而此刻正吊在窗外的旁辉悄悄问了一声:“坚持得住吗?” 沈晾只能用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无力地挂在旁辉的肩膀上,双腿为了支撑自己的重量紧紧缠着旁辉的腰。他非常低沉地“嗯”了一声。 旁辉的脚在墙面上一抵,手攀到了下方的一块突出的外墙装饰,接着身体一荡就翻入了一楼的包间。 一楼的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旁辉没有放下沈晾,正要出门,沈晾指了指浴室。于是旁辉立刻明白了。 ☆、第29章 CHAPTER.27 三个拳击手没有立刻离开酒店。一个冲了出去,两个在酒店分头搜查。就在二楼那间房下方的一楼几乎是第一个被搜查的。魁梧的拳击手将门猛地撞开,没有丝毫顾忌到酒店隐私问题。然而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屋子里有什么人,他站了一小会儿就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接着他向浴室走去,拉开了浴室的门。浴室的排风扇卖力地吹着,却依旧没有吸尽里面的水汽和烟雾,一个瘦弱的男人站在浴缸里淋浴,当听到开门的声音时,他冷冷地转过来有些紧张地看了拳击手一眼:“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拳击手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的身体,觉得不像是自己要找的人,接着他又打量了一圈四周以确认绝没有第二个人能藏在浴室里,这才又转出去开始搜查房间。他看到床上放着一套随意脱下的衣物,墙角有一个行李箱,还有一台半打开的电脑,很明显是个前来住宿的单人。拳击手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更多可疑的东西,在浴室里的男人就要冲出来前离开了房间。 而作势要追出来的沈晾,裹紧浴袍,来到门边探头往楼道里疑惑而警惕地看了几眼,又忙关上了门。他一扭过头,就看到旁辉从窗口下来,再度跳进了房间。沈晾面无表情地脱下浴袍,换上床上的那身衣服。那身衣服是旁辉从二楼那一对男女那儿“拿”来的,旁辉在他穿上衣服之前抢先用手拦在了他的腰和衣物之间。沈晾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对贴着自己腰的那只手有十分的不习惯。旁辉仔细看了看沈晾已经被水冲得发白的伤口,皱眉说:“我给你包扎。” “没时间了。”沈晾拒绝了他,用一块旁辉随身带着的伤筋膏药贴住手臂上的伤口,侧身让旁辉的手滑了出去。 旁辉也没有再坚持,他衡量了一下现在包扎和立刻赶回去就医之间的利弊,选择了后者。如果沈晾 分卷阅读58 伤到的是腰而不是手臂,旁辉就没有那么镇定了。两人迅速翻出窗外,旁辉已经联络到了王国,两人在黑夜里奔跑了几千米,终于看到了王国焦急地等在大路旁的车。 王国的车开启之后,沈晾隔着窗口看见两个身材强壮的拳击手朝大路冲来,然而在这大半夜还川流不息的城市里,他们已经失去了追踪的目标。 沈晾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才将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旁辉一直因警惕而树立起的强大的气场也稍稍回落。王国和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警员脸色难看,回了好几次头,然而看到沈晾疲惫的脸色都没有开口。 沈晾觉得困意一阵阵袭上来,他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灯光,双眼睁着,却一眨不眨。接着他感到有一只手将自己放在大腿边的手盖住了。那只手很温暖,比他的体温要高不少。沈晾微微动了一下,对方却没有移开,沈晾的心里仿佛被什么羽毛撩了一下,然后他的身体不动了。 王国一直到快要到警局,才听到旁辉说了一句话:“医务室还有人么?” 王国的心一紧张,连忙说:“怎么了!?谁受伤了!”他话是这么说,眼神却通过后视镜看向了沈晾。 沈晾有些厌烦地开口,阻止了旁辉漫长的叙述:“手臂开了个口。” 王国险些一脚刹车让后面的车来个被动追尾。 “怎么回事?”他回过神来冷静问道。旁辉没有一开始就说,说明沈晾的伤不是很重。在手臂上的伤口显然是最轻的伤了。 旁辉斟酌了一下,挑挑拣拣凝练地将他们在地下拳击场的遭遇说了一遍。整个车厢的气氛都有些静默和紧张。 旁辉看到车子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住,才松开了握着沈晾的手。包围自己的暖意一消失,沈晾就觉得有些凉丝丝的。他起身出了车门,和几人一起走进了警局。大晚上的警局依旧有人留守,仿佛是知道应接旁辉和沈晾的行动。医务室的很快就被叫过来了,将沈晾带走了。王国这时才有时间来仔细地问旁辉细节,然而旁辉补充了细节之后,线索却依旧不甚明晰。 “我觉得我有一段时间不受理智控制,”旁辉揉了揉眉心说,“如果不是阿晾——” 王国紧锁着眉,点了点头。他知道旁辉的意志力,但也知道那种环境有多么容易让人失控。如果连旁辉都不受控制,有一个特殊人物的猜测已经基本能够确定属实了。 王国迫不及待等沈晾过来,他无法分辨那种异常究竟是谁造成的,但是沈晾却有很大的可能可以。纵然王国知道,特殊人物之间的异能也并不是能够相抵的。沈晾有的能力和对方有的能力也许并不冲突,那么他们都能够互相让自己的能力作用到对方身上。旁辉和王国都知道这对沈晾来说危险有多大,但是王国却非常相信沈晾。 十分钟之后回到办公室的沈晾被王国安顿下来坐到最软的沙发上,像佛一样供着。几个警员看到自己队长那不靠谱的样子都抽了抽嘴角。王国有多相信沈晾,他们就有多觉得沈晾不靠谱。王国这种有点儿像是封建迷信的态度让他们虽然对沈晾产生了敬佩却也从来没少过疑惑和警惕。沈晾也许真的有那样的能力,但是怎么保证他能够事实都正确呢?上一次任森的死,不也是预测失误了吗? 沈晾根本没有理会其他人。他用指揉着自己的下唇,苍白的指尖把自己的下唇揉出了一点儿血色。他说:“有两个。” “什么?!”王国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小丑——那个主持,有一种散播情绪的能力,就像希特勒那种类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媒介可能是空气,或者声波。他能引起人的暴虐情绪。目前还不能确定他只能引起暴虐情绪还是能够引导其他情绪。”沈晾皱着眉,仿佛在仔细回想。 王国想起旁辉之前说是沈晾提醒他才让他脱离那种不受控制的状态,于是问道:“你有对抗的办法吗?”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个人认为,他所引导的情绪必须有基础。” “也就是说,”旁辉接口说,“必须要人本身具有那种情绪?” 沈晾缓慢而迟疑地点了点头:“我认为是这样。” 那么沈晾能够保持清醒,岂不是代表了他心中当时没有一丁点暴虐?想到这的王国和旁辉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自然。沈晾的冷静他们领受过,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还保持极端冷静的人,旁辉和王国从来没有见过。当时连最柔弱的女人都开始挥舞刀子,沈晾却一直拽着旁辉,这让旁辉感到了一丝赧然。他自诩为强大的自控力,却比不上沈晾,原来是输给了他自己心中的暴虐。旁辉承认他在看到雄风的时候愤怒过头了,现在想起来却多少有些异常。 沈晾打断了旁辉的思考,接着说:“第二个人,我认为是雄风。”他看向了旁辉,有些冷淡也有些担忧地说:“但是这个人我不确定。” 王国得到了两个重大的突破点,顿时觉得有了光亮。接着他想起沈晾和旁辉都是奔逃出来的,而且还受了伤。他们两个多少已经暴露了,那就表示那两个徽章也暂时无法再用了。王国多少有点儿郁闷,但是比起让自己一无所知毫无抵抗能力的属下去那儿一批批地接受洗脑工程,以两个徽章得代价让沈晾高效地探查一番更划算。 当沈晾和旁辉离开警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王国从沈晾和旁辉那取得了足够的信息,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探讨。他们目前丢掉了两个徽章,并且引起了对方的警惕,而韩廉目前还没有将付朋那枚徽章的密码解开,这让他们丢失了一定的跟进进度,但是有了沈晾和旁辉的消息,王国又有了新的着手点。 ——不是每一个拳击手都是长驻的,比如雄风。雄风是部队的人,比较难查,但是比起地下拳击场,王国觉得自己查他要容易多了,而且雄风还是旁辉的旧友。从这一点,他们就能很快锁定这个人曾经所在的部队和职位,但是关系到部队,王国预感到折腾很久。 他将沈晾和旁辉放走之后,还压迫着在局里的人彻夜查找资料。撇去雄风不谈,一定还有不少拳击手和雄风一样,是偶尔才打一次擂台的。而擂台赛是生死赛,查查死亡和失踪人口也许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沈晾和旁辉走在前往车的路上时,旁辉开口说:“真没想到他也变成了这样。” 沈晾起初没有说话,他跟着旁辉走了一小段。旁辉又说:“你为什么不确定他是否是特殊人物?我现在想起来,他的力量和速度,都 分卷阅读59 不是正常人能有的。” 沈晾深深看了他一眼,在上车之前,忽然说:“在遇见你之前,我也认为这不是正常人能有的体能。” 旁辉愣了许久,琢磨沈晾的这句话。 ☆、第30章 CHAPTER.28 沈晾和旁辉回家之后,两人在客厅里稍微坐了坐就打算休息了。旁辉给沈晾温了一杯牛奶端到他的房间里,却发现沈晾还没有上床。他将牛奶放到他的床头,问道:“手臂还疼吗?” 沈晾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床沿边坐下了。旁辉觉得有点儿奇怪,也有些隐约地感觉到什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两人中间隔了半个旁辉的距离,不过分亲近,也不疏远。 沈晾一言不发。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事。他离开监狱后的第三年,很多人陆续得到了他还存活的消息。他曾经就任过的省市里有不少人一直盯着他。有些是为了让他预测,有些是为了杀了他,更多的人是两者兼有。沈晾起初的两年拒绝对所有人的预测,他将自己记忆中的预测记录下来,全部收录在一个小本子,像是一本谋害日记。第三年他开始对旁辉有所回应。旁辉当时的表现是什么样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记得旁辉散发着光芒的眸子。旁辉在将他救出之后的长久时间里,眸子里的灰暗越来越深,直到三年后沈晾第一次回应了他,他才渐渐露出了带着希望的目光。 那是沈晾离开监狱后的第一次预测。 对方是商界有名的人物。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半是胁迫半是恭敬地用□□压着沈晾的太阳穴,让刚刚买菜回来的旁辉举起双手。 沈晾记得旁辉当时说:“把我带上,拷着我。他根本没有自理能力。” 对方并不信旁辉的话,然而他们将沈晾和旁辉隔开安置了一个晚上之后,不得不将旁辉送到了沈晾身边。没有旁辉的沈晾仿佛是个植物人,看不见任何东西,不说话也不睡觉。 旁辉被捆着双手和沈晾一起被带到了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面前。男人经营了一家跨国公司,背地里有军火生意,他们被带到男人面前时,四个枪管对着他们。 男人要求沈晾为他做一个预测。 旁辉说:“不行,他从监狱出来之后就没有再做过了,这对他的身体负担太大了!” “那你们的最后意义也消失了,”男人轻描淡写地说,“你随意考虑一下。” 旁辉看着沈晾提起了笔,张开了口。沈晾的声音很轻,有些沙哑,长久的沉默让他的声带有些疲软而不驯服。他平淡无奇地问:“你的前一天在哪里,做什么?” 沈晾问了八个问题,这八个问题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接着沈晾忽然住了口,沉默了半分钟。黑洞洞的枪口就抵在沈晾的太阳穴上、旁辉的后脑勺上。 接着沈晾说:“19xx年8月2日,19点31分,你死于枪击。” 沈晾无机质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魔力,所有人都楞了一下,大脑一时无法反应过来。接着男人身后的钟敲响了半点的钟声。旁辉几乎是瞬间低下头借着抵住自己太阳穴的人手里的枪打碎了沈晾脑边的枪管,又猛地飞踹了一脚身边的人将沈晾扑倒在地。长期的特种兵训练让他的肌肉瞬间凸鼓出来,被强行挣断的绳索还挂在他被勒出淤痕的手腕上。他一捞住沈晾,就立刻扭断看守沈晾的男人的胳膊,抓住他的手连带他的整个人扭转着向男人身边的保镖开了一枪。子弹穿透了保镖的枪管,在其枪膛里炸开,炸糊了对方的一整只手,接着旁辉的大腿绷紧,像是猎豹一样从地面上弹射而起向男人冲去。男人身边的另一个人在那瞬间向他扫射过来,就在那一秒,子弹钻进了旁辉面前的男人的头颅。 ——旁辉从男人的身后越过,夹带着沈晾从处在二楼的窗口一跃而出,在地面上背部着地,紧紧抱着沈晾滚了五六圈。 接着旁辉起身头也不回地抱着沈晾向外蹿去。 那一次经历给他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深刻到沈晾几年之后还能清晰回想起当初一点一滴的细节。沈晾说出对方厄运的预测时间是8月2日,19点30分。一分钟之后,男人生命里最近也最大的厄运应验,而沈晾也在那一分钟里以最短的时间尝到了枪击死亡的苦果。脑髓仿佛被搅成一团,尖锐的痛苦刺激着他的大脑,一切都在眼前丧失原本渐渐恢复的规则,感官开始回复到监狱里那明暗不明、扭曲可怖的状态。 但沈晾却异常清晰地记得一切。 旁辉为了让他得感官归位,又反复给他治疗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旁辉几乎没有怎么睡觉。 - 旁辉坐在沈晾的床沿边,在一片静默中问了一句:“怎么了?” “五年前……你是怎么做到的。” 旁辉楞了一下,大脑的记忆飞速倒退,搜寻出五年前的一切。接着他想起了沈晾第一次预测。那一年沈晾只做过一次预测。接着旁辉忽然就明白了沈晾离开警局时的那句话——“在遇见你之前,我也认为这不是正常人能有的体能。” 沈晾曾经问过他他是怎么办到的——徒手挣断一公分直径的几圈绳索、一分钟内撂倒五个人夺下枪口上的沈晾然后逃离现场。他们留下的痕迹非常少,绑架此事本身也因其违法性而一早被对方关闭了摄像记录,因此他们没有惹上过多麻烦。 这一切对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旁辉以为沈晾对他浑浑噩噩、没有意识的状态里的一切都忘记了,却没想到沈晾记得一切。旁辉的心口不觉有些发热。他在那段时间里一直觉得自己照顾的是一个木偶。就算是照顾植物人,恐怕也比照顾沈晾好一些,起码前者他不会再抱有更大的期待。 想起最开头的三年,再看到眼前虽然神色冰冷,却能够和他平稳交流的沈晾,旁辉的嘴角不觉翘了起来。 当旁辉给沈晾关灯躺回到自己房间后,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天花板,在一片黑暗中猛地坐了起来。 他仿佛抓住了雄风的动机。 他知道雄风的为人,他和他一起出过任务。沈晾的话让旁辉忽然和雄风之间感受到了一丝共鸣。 - “‘雄风’有一个妹妹。他是孤儿,但是有一个亲妹妹。”旁辉站在王国面前,双手撑着桌面,在周围警员的目光中对王国说,“我知道你查不出他的行踪,你可以查查这个人——李桂,李建昭的妹妹。” 雄风的本名叫做李建昭,和旁辉在199x年一起进入部队,和旁辉在部队共同训练了三年,并且在 分卷阅读60 一个队伍里出使过两次拆|弹任务。 旁辉曾经和他一个寝室,上下铺。休息的时候旁辉会和他聊聊自己家里的事。李建昭告诉旁辉自己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里活到6岁,然后被院长送去接受六年义务教育。后来就因为身体条件好参了军。 他有一个亲妹妹,一胎生的,也不知道这样一对龙凤胎是怎么被父母扔下的。李建昭说起自己的妹妹的时候,整个脸都神采飞扬。他妹妹在有名的学府读大学,他说自己脑瓜不好,不适合读书。有一户人家赞助他们学费,他就劝院长都用在他妹妹身上,保他妹妹一路读上了高等学府。但旁辉却从来没觉得他脑瓜不好。任务行动时,他的脑子总是转得最快,有时候旁辉都比不上他的反应速度。 “他和他妹妹很亲,他妹妹结婚的时候我还接到过他的请帖,行踪比他要好拿得多。”旁辉说。 王国立马让人去搜查李桂的资料。一个高等学府的学生还是比较容易找的,更何况旁辉还知道其确切的毕业届数和样貌。警方和旁辉一起花了两天时间摸到了李桂家里,然而赶到她家时,却发现人去楼空。 王国敲开了隔壁的门,问:“隔壁312的住户还在吗?” 从门里探出个四十岁妇女的头来,她有些胆怯又有些好奇地打量了旁辉和王国一番,说:“半个月前就没见有人回来住了。” 王国和旁辉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沉。 “您知道人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哟,那户人家是对夫妻,我最后一次见他们看那男的脸色挺差的,回家里后还桄榔桄榔吵架,墙壁都快被他们砸穿了。后来就没声儿了。” 王国沉着脸和旁辉走出楼。没有搜查令他们也没法直接开门,但是王国从隔壁楼就远远地看过来能透过那户人家的打开的门窗看到里面一片狼狈凌乱。显然是不再有人居住的模样。 旁辉只觉得这案子一波三折,万分坎坷,而王国却沉着气也没多说什么。他们要来了监控,然而小区的监控设施不完善,对人离开的具体时间又不确定,很难在短时间里查出点儿什么来。王国于是让旁辉先行回家了。 旁辉现在半分钟都不想离开沈晾,这一次把他叫出来王国也费了一番功夫。如果把沈晾叫上,就有点太兴师动众了,而且沈晾和旁辉之前才暴露,王国实在也不放心让沈晾出现在市中心附近。 旁辉开车回去的路上就感到有人在跟着他。起先他以为是错觉,然而经过那一晚的追逃被再度唤醒的警觉让旁辉立刻确定了背后追踪的车辆。他将车连续绕了好几个街区之后隐蔽地停入了一个地下停车场,然后顺着消防通道上了路面,隐晦地看着那辆刚刚进入地下室的车。接着他迅速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地点。 当旁辉确定背后已经没有追踪他的人了之后,他才让司机向沈晾家的方向开去。司机已经被旁辉数次更改目的地绕晕了,此刻听到他又报了一个地点,忍不住问:“兄弟你这是到底想去哪儿啊?” “就这个目的地,没别的了。”旁辉有些抱歉地冲他微笑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的笑容温和爽朗,想着反正花的也是对方的钱,司机没多吭声就载着旁辉向下一个目的地驶去。而这一次果真也是真正的目的地。旁辉在距离沈晾的小区还有三四百米的距离就让司机停下了,付了一笔不菲的车钱后步行走进了小区。一边走一边给王国打电话,让他注意一下那个地下车库,带几个人去查一辆银灰色的吉普。 王国听了旁辉的叙述,立刻带了两个人,但旁辉和王国都知道,他们肯定抓不到对方,至多只能从监控里辨别出那辆车的车牌。幸运的话可以得到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人的面部记录。 当旁辉打开门走进屋子时,却发现沈晾的鞋子被动过了。他的心里不由一紧,喊了一声:“阿晾!” 屋子里没有人回答,但是却持续地响着一阵阵“嗡嗡”的声音。旁辉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接着脚步猛地在厨房门口刹了车—— 发出声音的是油烟机。沈晾正在炒菜。 旁辉的心刚刚放回胸口里,现在又快要跳出来了。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背影。 沈晾在炒菜! 旁辉几乎忍不住要去揉眼睛。似乎是听到了旁辉的声音,沈晾扭过了头来。他的脖子上挂着旁辉常用的围裙,没有在后面系带,想来是勉强图方便挂上的。他的额头上因为炒菜产生了一点儿细汗。看到旁辉时,沈晾的神色一僵,本就有些尴尬的脸色更加冷硬了。 旁辉张了张嘴,半晌才挑出一个逃脱的借口说:“……我去换鞋。” 他冲进来时都没来得及脱鞋,一双皮鞋在地板上踩出了一连串凌乱的大跨步脚印。 沈晾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身影慌张地离开,紧紧攥着锅铲的手松了松。 旁辉在玄关磨蹭了好久,还用抹布抹干净了地板,才看到沈晾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两个大碗,旁辉想要上前,却又抓耳挠腮地停住了。见沈晾又走向厨房,他才跟了进去,看见沈晾开始盛饭。旁辉简直说不出话来,他瞪着沈晾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而沈晾的脸色一直紧绷着,仿佛旁辉一开口,他就能把手里的两个碗扣在他的头上。 旁辉就这样胆战心惊地看着沈晾坐到了椅子边上,然后看着他。 旁辉这时候才意识到他是让旁辉拿筷子。旁辉连忙拿了筷子,刚刚出了厨房却想起什么,回过身将沈晾忘记关的油烟机关了。沈晾的表情非常细微地出现了一丝尴尬。旁辉落座后才注意到沈晾做了什么菜。沈晾只做了两个,一个番茄炒蛋,一个萝卜排骨汤。后者的食材家里没有,沈晾想必是去买了菜。平时旁辉做饭,一般做三个菜,看到沈晾的两个菜却仿佛看到了一桌的山珍海味。他拿着筷子,像是看一道大餐一般看着自己碗里有点儿糊的白饭,终于有能力张开了口:“……我还不知道你会做饭。” 沈晾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旁辉觉得自己说错了,也闭了嘴。沈晾用筷子尖捏了两粒米,放在嘴里含着,忽然说:“小时候学的。给妹妹做饭。” 沈晾小时候父母非常忙,妹妹由他管照,这一经历旁辉是知道的,但是沈晾从来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照顾的人,他从来没有意识到沈晾有独立和自理的能力。 旁辉的情绪有些低落。沈晾做得菜算不上特别好,但是达到了一个单身男人生活的基本标准。他生疏了十几年的手,要是多练练,恐怕也能够胜任照顾自己 分卷阅读61 一职。沈晾平静地说:“你不用担心我。” 旁辉抬起头来看他。 “你可以不用管我。”沈晾有些生硬地说。旁辉此刻明白了沈晾的意思。他将筷子一放,严厉地说:“我的任务是你!不是那些案子,我不会本末倒置!”沈晾见旁辉仿佛是生气了,脸色显得更加僵硬了。他冰冷地看了旁辉一眼,摔下筷子起身就走。旁辉慌忙一把拉住他说:“等等!是我态度不对,我道歉。” 沈晾被他一把拉住,用力挣了挣没有挣开。旁辉后悔之前的严厉,又一时无法伶牙俐齿地说出什么更好的解释,只能和沈晾僵持着。沈晾感到抓住他的手越捏越紧,忍不住又挣扎了一下,却被旁辉猛地一把拉了过去。旁辉按住他的肩膀,诚恳地说:“我照顾了你八年,你一天就把我丢下了,让我很不好受。” 沈晾看了一眼旁辉的表情,什么回应都没有。 旁辉说:“那个案子不是我的工作,你也不是我被分配的任务人。但你是我分配给我自己的任务,是第一位的。如果因为王国的案子让你产生危险,对我来说那就是本末倒置。” 旁辉说出这话的时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晾,心脏和手都火烫起来。 沈晾一直沉默着没有反应。旁辉垂下了眼睛,松开了他的手。沈晾此时说:“那是你的战友。”他漆黑的眼睛笔直地看进了旁辉的内心。旁辉顿了一下,想不出该接什么话。 沈晾没有再离开,他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了筷子,而旁辉也锁着眉头沉重地捧起了碗。沈晾的话,让他刚刚有些火烫而旖旎的心瞬间凉了下来。雄风的案子如果不能善了,他和沈晾都不能安心。 ☆、第31章 CHAPTER.29 王国的调查终于有了新进展。他们通过最蠢的办法检查周边街道的监控,看了一个礼拜才找到了李桂丈夫的行踪。李桂的丈夫是个银行文职,当被问到李桂的去向时,他的脸色刷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王国眼皮都不掀就把人带回去了。 李桂的丈夫告诉警方,半个月前,有一伙人来他们旧家说是要和李桂商量些关于她哥哥的事。当时李桂的丈夫在房间内上网,李桂在外面,他听到对方要给李桂五十万的酬劳,去说服他哥打擂台。 李桂动动嘴皮子就能赚到两人一年的工资的事,让李桂的丈夫动了心,但是李桂却没有半点心动。她当场拒绝了那伙人,将人赶了出去。时候李桂的丈夫和他关于此事吵了好几回,原本虽说不及浓情蜜意但还算是相敬如宾的感情也出现了裂痕。 “他哥哥的身体好,工作也没有那么忙,我想他打打擂台比他去干干保安什么的赚钱多了……”李桂的丈夫坐在警局里别别扭扭地说着,不时看一眼王国。 旁辉听到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摇了摇头。李建昭虽然不是特种兵,但在陆军里服役也是几乎无法与家人时常联系的,偶尔任务还会和特种兵一起行动,身份不方便随意透露。李桂应该是知道的。她和她哥哥之间比和任何人都要亲,因此就算知道哥哥是军人,为了避免麻烦,对他丈夫也只说哥哥是个普通保安。 李建昭这样的军人每年都有一段时间的休假,也许是恰逢李建昭休假时期,和李桂的见面次数多了,也就和自己的妹夫见面多了。 李桂丈夫说起来是为李建昭好,其实也就是觊觎那笔五十万,反复和李桂说了三四次,逼得李桂和他分房睡。 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和好,另一伙人又来了。两伙人不同,但是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李建昭。这伙人明显比上一伙人的身材要魁梧一些,看上去像是一群打手。 李桂照样没有同意,但这一次李桂的丈夫却站了出来,怀了点儿贪婪的心思又怀了点儿不安,加入对方想要一起说服自己的妻子,李桂死活不松口,接着那伙人一巴掌就打晕了李桂。 这一下让李桂的丈夫瞬间惊呆了。那伙人看了他两眼,笑着说借他的妻子用一用,用完了就还回来,还给了他二十万的“补偿费”,又用刀子暗暗威胁了他,才离开。 李桂的丈夫忐忑了三天都没有看到妻子回来,也不敢报警,揣着那二十万搬了房子,再也没有遇上那伙人。 本来他以为这样也就过去了,但是他刚刚放松下来,王国就找到了他,问起了李桂。 看着男人心虚和懊悔的脸,王国随口一逼就让他把所有的事交代了,顿时审讯室的人都有些失语。王国和身边的旁辉说:“他们把李桂带走了,和你想的恐怕没错。李建昭就是因为他妹妹去打|黑拳的。” 旁辉凌厉的目光瞪了男人一眼,说道:“你准备怎么做?” 王国一边走出审讯室,一边说:“再去一次。我从付朋那儿弄来了一张他们的计划表,后天还有一场黑拳。‘雄风’这一次赢了,挑战者会很多,要是那个拳击馆拿他来赚钱,趁他热手,肯定还会让他继续比。” 旁辉点了点头,就在此时,技术员韩廉一路小跑过来,在王国面前敬了个礼,说:“队长,搞出来了!” 韩廉和他的技术小组一直在破解徽章上的密码,现在终于在紧要关头取得了成果,王国的眼睛里顿时闪出了光芒。 “他们的徽章上有信号发送装置,可以和他们的数据库连接,在警局连接不方便,要是我连接了,他们也会得到我的ip地址。” “找地方去弄出来!”王国立马说。 韩廉领命离开了,旁辉看了他一眼说:“我和沈晾去。” 王国楞了一下。他以为因为沈晾上一次受伤旁辉决不会再把沈晾放出来,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出来了。想了想他说:“沈晾已经为我们提供两个嫌疑人了,他去也没有必要,不如让他留在家里吧。” 旁辉说:“不行,留在家里我也不放心。” 王国的嘴角顿时歪了一下,觉得旁辉有点往邪路上走。他用力拍了拍旁辉的肩膀说:“他都多大的人了,你还像老妈子似的,非得夹在裤腰带上带着?” 旁辉沉默了一小会儿,用异常坚定而正直的目光看着地面说:“我和他只剩下一年,我要把我的任务做完。” - 两天后韩廉带着三个仿制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徽章出现在王国面前。王国给了旁辉和沈晾两个,自己拿着一个,安排了之后的行程。 沈晾不是第一次配枪。他将□□插在裤腰里,跟在旁辉身后。他知道自己是不允许拿枪的,但是相对旁辉和王国来说,他的自保能力更差,而外表欺骗性更大, 分卷阅读62 更适合配枪。他裤腰里的那把枪是旁辉的。 三人这一次从另一个入口进入了地下。上一次他们逃出的入口已经被封闭了,这一次的擂台赛,三人都知道很可能不是简单的擂台赛,更是对方的天罗地网。但是对方已经被警方打草惊蛇,如今竟然还能明目张胆地开擂台赛,想必是有很大的自信能将来这里的所有卧底警察都一网打尽。 韩廉通过破解徽章上的密码,侵入了对方的数据库,增加了几条编码。仿制徽章并不难,难的是侵入并修改对方的数据库。韩廉从初中开始就和计算机打交道,高中各种荣誉都挂满了身,有人至今还打趣他是计算机小王子。他的能力很强,王国和他算是一组黄金搭档。 三人再度进入地下时,情形和上次没有什么不同。旁辉和沈晾这一次调整了装扮。沈晾穿着一件黑夹克,戴了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半长不长的头发垂挂下来有点儿遮住眼睛。旁辉把自己的头发竖了起来,照样戴了一副墨镜。而王国的“整容”更彻底一些。他到底是刑警大队的,面貌公开度比较大,不能轻易在这上面露了马脚。他出门的时候被一个女警摆弄了好一会儿,化妆成了一个比较文弱的书生模样,让旁辉一直夸赞那个女警的手艺好。 地下室里人声鼎沸,下注时间已经过了,但是迟迟不见有人上台。那个小丑男人正在煽动气氛,气氛非常热烈。接着,随着一阵强烈的欢呼声,雄风上台了。 雄风的状况让旁辉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他的鼻子有点儿歪,脸上和胸口残留着大面积淤痕,一只手臂还绑着绷带。这种状况,别说打拳击,能灵活地动起来就不容易了。 雄风不是这里得长驻拳击手,他断断续续的打拳恐怕也是为了恢复身体。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里,以沈晾的自愈能力手臂都刚刚好,他和棕熊一场留下的伤怎么可能恢复得完全? 旁辉和王国都皱起了眉来。能让雄风这么不要命的,不可能是钱。 沈晾忽然低声说:“他在煽动。” 王国环视了一圈。所有人的情绪都异常激动。仿佛是古时候的角斗场。两条人命和血液会激发人体内原始的兽性。王国的意志力很坚定,但是他知道旁辉也差点着了道,因此早在小丑男人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把耳朵堵了起来。沈晾说:“没有用。群众的集体反应和环境影响也会传播这种诱导性。”整个场地都是一个巨大的传导体,小丑男人是发出声音的源头,而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其传播的媒介。所有的人都将他的煽动混合、回放,变成越来越具能量的诱导。 旁辉的脸色很冷静,面部线条冷硬。他紧紧咬着牙关,看着台上的雄风。此刻第二个人终于登台了。那是个比雄风体型稍微大一些的拳击手。雄风是部队出身,和一般的拳击手不同,体型确实比拳击手的要凝练一些。那个拳击手不是华人,而是黑人,健硕精炼的肌肉让他全身有如铜墙铁壁。 雄风的表情不变,但是旁辉和王国都知道他很危险。 三人在出发之前拟定过好几个计划,但是没有一个能保证带出李桂。主要是他们对于这个地下拳击场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更重要的是,这里可能有不止一个特殊人物。 王国想过请示旁辉的部门来解决问题,但是雄风的存在让旁辉和王国都没有提起这件事。他们两人都是经历过沈晾事件的人,几十年来只有沈晾一个人离开了监狱,而李建昭如果真的拥有特殊能力,且目前他的行为已经违规,那么他唯一的下场就是进入特殊监狱。 现场的气氛异常浓厚,两名拳击手各就各位,在小丑男人的示意下开始了搏击。 沈晾的双眼透过镜片关注着小丑男人。他的目光没有掩饰,而小丑男人也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沈晾如此直白的眼神。 接着沈晾看到他笑了一下。 沈晾下意识地想要按住自己的枪,但是他的手只是抖动了一下,握紧了拳头。眼睛朝脚下瞥了一眼。他的周围全是人,最近的人只和他相隔半个手臂。 雄风的伤势成了很大的拖累。第一场他几乎是被对手压着打,对方生龙活虎,处于最佳的巅峰状态,一出拳就直击雄风已经受到伤害的鼻梁。雄风非常凶险地避开了,然而更多的后手却留给了对方。黑人的体力是亚裔的好几倍,身材也更加强壮,他将雄风放倒之后,雄风几乎站不起来。中场休息期间,雄风将咬齿吐出,同时吐出了一口血痰。 旁辉觉得自己的神经躁动不安,脚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但他一直紧抓着沈晾的手,并未失去理智。而身旁的王国此刻却往前迈了一步。旁辉一把抓住王国,险些被他的手甩开。旁辉于是低声怒吼了一声:“王国!” 王国立马浑身一震,看向了旁辉,接着满头冷汗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晾这时忽然握紧了王国的手,王国连忙向台上看去,只见雄风又站了起来,朝头上浇了一瓶水,重新咬住了护齿。 沈晾阴枭的双眼盯着小丑男人,看到对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隐隐的微笑。接着小丑转过头,盯着沈晾,嘴角裂得更大了。 雄风在那一刻暴起,猛地击倒了对手,对手在地上扭曲了好半晌,被雄风抱着脑袋打出了脑浆。 “他的状态不对!”王国冷声说。 只要是正常的人都能看出雄风的状态不对。但在现场簇拥着赛台的人,出了王国三人,并没有什么正常人。雄风的双眼血红,几乎用了不要手脚的方式殴打对方,连自己的手骨折扭曲了都仿佛没有感觉到。 旁辉摸到了沈晾的裤腰上:“必须把他弄下来!” 沈晾一把握住了旁辉的手腕,不让他抽出枪,眼神穿过旁辉的后背向王国试了一个眼神:“到那头去。” 王国集中全部注意力,生怕没有旁辉和沈晾的阻拦就受到影响。他开始不动声色地靠近赛台,仿佛受到蛊惑般向另一头拥去。而沈晾紧盯着雄风,又用青筋暴起的手按住了旁辉。旁辉感受到他的力量,放弃了取枪,并克制自己不立刻冲上去。 一分钟之后,黑人彻底不动弹了,小丑男人举起了几乎要同时失去意识的雄风的手。“win!!——” 全场都举起了拳头。 沈晾的瞳孔猛地扩张:“上!” 旁辉像是一头巨大的角羚,凶猛地跨过人群,向擂台猛扑上去,在他动身的同时,四面的拳击手也冲了上来,沈晾举起枪顶在身旁的一个男人脑袋上,大吼:“不准动!” 被他对准了脑门的男人向后踉跄了一步,缓缓举 分卷阅读63 起了双手。 沈晾慢慢转过身,正对着男人,背部微微弓起。 “你——永远都——别想、对我——暗示。”沈晾一词一顿,低低地将话吐出。他的双眼一片漆黑,在对上男人的瞬间,变得更加深沉。 大厅里的异常仿佛僵滞了一瞬,四面的拳击手因为男人被挟制而停住了步伐,团团将沈晾围在中间。大量的观众被驱赶,骚动不安起来。 王国站在另一头,惊愕地看到沈晾用枪对着的,赫然是那个小丑男人。那么台上的这个又是谁?!王国忍不住惊骇。他扭头向台上看去,却看到旁辉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用枪指着脑门,让他放下手里昏过去的雄风。那个陌生人穿着小丑的服装,但却不是小丑的脸。 怎么回事!?王国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他背心的冷汗湿透了衬衫。 “喔喔喔,别激动,”沈晾对着的男人轻声说,“你也不想你爱人受伤。” 沈晾的眼神不变,但是眼珠却向擂台瞟了一下。旁辉同样举起了双手,半跪在擂台上。 “你嘴巴注意点儿。”王国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手里握着枪,枪口对准了擂台上的“小丑”。接着王国、擂台“小丑”和旁辉,都开始相互移动位置。 局势一时陷入了僵持。 ☆、第32章 CHAPTER.30 “你们有两个人头在我们手上。”沈晾的声音嘶哑低沉,说出这句话时非常阴郁。 被他用枪顶着的男人却微微笑了起来:“你们也有两个人头在我们手上。” 沈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男人知道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雄风,还有李桂。如果对方不将李桂交出,他们始终受制于人。 王国觉得此刻的情形十分棘手。地面上有他早就吩咐好的人,但是他们现在既无法联系上面的人,也无法解开此刻的僵局。如果李桂被撕票,第一个发疯的一定是雄风。他们至今还无法确认雄风到底是不是特殊人物,和他在李桂和小丑男人的影响下,站在哪一边。 沈晾却仿佛没有想到王国心头闪过的种种顾虑,他像是一条蛇一样盯着男人,低低地说:“我不是警察,我不在乎是否一定要完整救出两个人。但是如果你死了,你的损失会比我们更大。” 沈晾的话让王国急得冷汗都冒了出来。他频频看向台上的雄风,好在雄风已经接近昏迷,几乎什么都听不见。王国固然急得直冒冷汗,但脸色还是一点不变,持枪的手异常稳健。他在小心地挪动,拉近自己和旁辉等人的距离。 沈晾的话让小丑男人的脸色在和他微笑着对视了三十秒钟之中终于沉了下来。他避开沈晾那双让人心惊肉跳的双眼,向后退了一步。沈晾向前迈了半步,依旧将枪口盯着他的眉心。 “好,我放你们走。” 他话音落下之后,台上穿着小丑服的陌生男人踢了踢雄风,示意旁辉将雄风扛起来。 旁辉于是拉过雄风的一只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将人扶了起来。台上到处都是血,还有黑人死去时爆出的脑浆。旁辉起身时,满脸煞气。他看不到背后沈晾的情况,因此他扶起雄风之后立刻转过了身,即使自己的背部对着那个穿小丑服的人也不在乎。他跳下擂台之后,穿小丑服的男人立刻也跳下了擂台,依旧用枪对着他的头顶,直到走到真正的小丑男人身边,他才和王国一起放下了枪。 两人放下枪的瞬间,王国跳到了旁辉身边,掩护他和雄风,枪口对着对面的拳击手。 沈晾扣着小丑男人,一步步缓慢地向门口走去,小丑男人看到他们真的没有问李桂,不禁有些奇怪。沈晾在他的耳旁阴冷地说:“谢谢配合,等到了警局你最好交代出李桂的下落。” 小丑男人的瞳孔扩张,意识到沈晾不打算在脱身之后放了自己,他连忙说:“等等,等我到了警局,你们别想再把李桂拿出来了!” “一个特殊人物比一个普通人重要得多。”沈晾带着一种讥嘲冷冷地翘起了一边的嘴角。沈晾从来不笑,此刻他翘起嘴角,显得非常僵硬和嘲讽。带着一种阴郁的味道。 小丑男人也有些慌了。他的暗示对沈晾和他旁边的两个警察不起作用,而如果暗示了那些拳击手,一旦拳击手有所举动,他的身体乃至生命都可能受到伤害。 “听我说,我可以把李桂交给你们,但是你得放了我。如果我被带到了警局,你们再也别想挖出吴不生在这块的作为。” “吴不生”三个字仿佛是一道魔咒,让沈晾的眼睛瞬间发红了。旁辉心里咯噔一下,立马看向了沈晾,沈晾的手指在扳机上微微用了力,狰狞地看着小丑男人,几乎要将他就地射杀。旁辉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试图让沈晾冷静下来。 小丑男人被沈晾一瞬间释放出的凶意惊得有些呆住了,见沈晾被旁辉压制了火气,他也不敢再说话。 沈晾却开口了:“把李桂交出来。” 小丑男人明白过来,欣喜若狂,他冲其中一个拳击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个拳击手退出。不到三分钟,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被反绑双手,推了出来。 女人的脸色带着折磨后的蜡黄,神情里充斥着惊恐和不屈。他看到雄风的时候瞬间惊叫了一声,两个拳击手把她的嘴捂住了,然后一手刀将她击晕。 沈晾等人移动到了门口,一直押着对方的人走到地面。在收到王国的消息时,已经有持枪的警察包围了这块地方。拳击手们说什么不肯再前进一步了。 沈晾示意王国接住李桂,接着将小丑男人一枪座打晕,一把推了回去。 他们撤离的时候,其他的刑警迅速进入了地下通道进行扫荡,而几个拳击手则以更快的速度带着小丑男人消失在了地下。 警察整夜端了这个地下拳击场的窝点,将参与地下拳击和赌博的普通人几乎一网打尽,甚至抓住了几个拳击手保镖。但是小丑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沈晾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第二天得知消息的时候没有半分可惜。雄风已经被送进了医院,暂时先治疗身体,而李桂在经过了短暂的恢复之后就清醒了过来,思维还算有条理。警方对其进行了一些常规的问话,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李桂果然在那第二伙人到她家来时被带走了。他们起初将李桂安放在较为舒适的酒店里,但是不久就因为安全问题转移了她的关押地点,地点一共变了三次,最后一次是在阴暗的小屋子里,铁门有十二公分厚,四面没有窗,是一个地下储藏室。李桂之后的二十天吃喝拉撒几乎 分卷阅读64 都在里面,被折磨得面黄肌瘦。如果不是惦记哥哥李建昭,恐怕要接近崩溃。 而她被频繁转移的原因,王国料想恐怕是因为李建昭一直在追踪他妹妹。 李建昭的能力很强,如果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情况,他也不会选择去□□拳。如果是普通任务,李建昭就算是放弃任务或者申请援助,都不会违法。但对方捏住了他孪生妹妹,而且引他□□拳的还是个特殊人物,李建昭只能选择照着对方的话做了。 沈晾第三天得知李建昭已经清醒,他没去看,但旁辉却去了一整天,回来之后情绪低落。沈晾和他坐在一起吃饭时,旁辉首次吃得和沈晾几乎差不多慢。“他有能力。”旁辉放下了筷子说。 沈晾停止了咀嚼。 “他就跟我一个人说了。”旁辉沉沉地叹出了一口气。 沈晾没有说话,他知道旁辉不会再告诉其他人了。沈晾九死一生从特殊监狱里出来,旁辉不可能看着自己的战友因为孪生妹妹被威胁而进了监狱。 他的职责和感情在打架,又是规则和人性在对撞。 身为军人,李建昭知道自己的能力一旦被发现将会有的下场。好在他的能力不明显,只是力气非常大,他是个军人,如果控制得当不会做出太过惊世骇俗的事。但就算瞒住了他的能力,擅离职守还是一项非常重大的罪责。他半个月里时不时偷偷离开去□□拳的行为也足够让他离开这个队伍。 “解职是最好的结果。”沈晾忽然说。 旁辉也知道这一点。有特殊能力的人很稀少,如果李建昭被盯上了,就算这件事解决了,还会被找上第二次第三次。就像沈晾,如果不是旁辉回护着,他不知已经死了多少遍了。而为了得到李建昭,李桂的处境也将十分危险,李建昭如果继续留在部队里,不能好好地照顾到李桂,同样的事依旧会发生。 旁辉叹息了一声,把最后的几口饭扒进了嘴里。 “那小丑……”旁辉说,“到底是个什么能力?” “暗示。”沈晾含着两粒米,用舌尖碾碎。“他能同时暗示很多人。他暗示所有人台上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就算有人发现他有能力,也只会以那个替身作为目标。” 旁辉觉得心里有些发凉,想起自己差一点也中了招,就一阵阵后怕。这样强烈的暗示的能力,会给社会带来多大的动荡,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你放过了他。”旁辉忽然说。他确定沈晾有意放过对方。如果要抓捕那个男人,沈晾不必接受人质交换的条件。他之前说得没错,警方占据优势。整个窝点基本上都被警方包围,只要小丑男人落入他们手中,对方失去了重要的掣肘,会立刻四散崩溃,虽然危险,但是救出李桂的可能性也有十之三四。沈晾对李建昭没有半点感情,如果是普通人的案件,他一定会选择这个做法——这也是王国暗示的做法。 但是沈晾无视了王国当时频频对他投去的目光。他接受了人质交换的条件。 这看上去像是以最大可能救出了李桂,但是旁辉知道,沈晾对李桂毫不在乎。旁辉深深看了沈晾一眼。他们两人就像是共犯。沈晾放过了小丑男人,而旁辉放过了李建昭。 他们的理由几乎是相同的。 沈晾是几十年来唯一一个从特殊监狱里进去再出来的人。哪怕是一身清白毫无罪状的人,只要被发现能力,就无法摆脱被监视、被敌对的命运。而无论是李建昭还是小丑男人,他们都已经和清白挨不上边了。 “他害死了很多人,”沈晾面无表情地说,“他应该被处以死刑。但是他不能在未经自我同意下被迫进行人体试验。一个人的人格与自主权,应当在任何时候都受到保护,不受摧残。” ☆、第33章 CHAPTER.31 沈晾在李建昭出院之前去见了他一次。当时将李建昭带出来的三个人——王国、旁辉、沈晾都被他记在心里,就算是因为昏迷没有看清人脸,他也从王国和旁辉口中知道了沈晾这个人。 对于沈晾,李建昭的好奇超过了情感,他有迫切的想要见沈晾一面的欲|望。至于原因,沈晾和旁辉都知道。 特殊人物有许多不是一出生就能发现自己能力的。有好些人是后天才出现的,李建昭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能力是在他明白救出自己妹妹只能够靠打|黑拳时,才唤了出来,起先他和旁辉一样,都以为这不过是一种潜能的激发,但是随着擂台一次次晋级,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任何能力都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沈晾的能力在幼年也是不稳定的,李建昭的能力只能算刚刚起步。但是刚刚起步就能打死常年练拳击的拳击手了。 李建昭从知道旁辉到了特殊部门开始,就知道了特殊人物这一类人,也知道他们的危害和下场。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是其中一员。 沈晾是在大规则下的唯一一个“幸存者”,任何一个特殊人物都会对他好奇,李建昭也不例外。当听到沈晾要来看他时,他意识到沈晾不是光光来看望他的,他是来对他用自己的能力的。 沈晾走进李建昭的病房时,李建昭正坐在床上,他的妹妹李桂在一口口给他喂粥喝。李建昭没有沈晾那样好的愈合力,他的愈合速度和普通人是一样的。在擂台上他的身上积累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两条手臂都骨折了,前伤后伤加起来,这两条手臂没有废也算是幸运。李桂消瘦得厉害,坐在他床沿边上,眼眶一直红着。小兄妹俩的感情确实非常要好。 沈晾的眸子暗了暗,想起了自己那个曾经僵硬着抱在自己怀里的小妹妹。他很快撇去了那个念头,正大光明得打量了一番李建昭。旁辉说:“建昭,这是沈晾。” 李建昭抬起了头来,有些惊讶地看向沈晾。李桂连忙也站了起来,收拾碗筷站到一边。旁辉是警察她是知道的,而且还是把李建昭和自己救出来的人。李桂对旁辉的态度非常好,对到现在才出面的沈晾也非常感激。 李建昭一直没有见过沈晾,此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沈晾冲他点点头,说:“你好。” 李建昭对他说了一堆感谢感激的话,沈晾连耳边都没有过去,他等李建昭说完了,走上前去,说:“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李建昭楞了一下,看向了旁辉。前几天旁辉等人已经将该问的都问了,地下拳击场的还有几个据点也被王国下令去控制起来,沈晾现在才来,难道是——旁辉说:“阿晾问的,我们问不出来。” 旁辉这话一说,李建昭就明白了。他振作精神,严肃地看 分卷阅读65 着沈晾说:“好的,来吧。” 沈晾掏出了纸和笔:“三天前上午八点,你在做什么?” “训练。” “那天你的晚餐吃了什么?” “……韭菜,骨头汤……” 沈晾的问题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而且问得千奇百怪。有些甚至让李建昭有些想不起来,但偏偏他却又能够在放弃之前勉强回忆起来。沈晾让他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三十分钟的“过往”,然后摘下了眼镜。 沈晾的眼白有些充血,虹膜漆黑,在这个雪白的病房里显得有些怪异。他低下头开始飞快地书写,却没有像一般预测时一样说出口。 沈晾写完之后将眼镜戴了起来,把纸条叠了叠,交给了旁辉。 旁辉低头看了一眼,接着放进了口袋。 沈晾扭头看向了李桂,说:“保护好自己。” 李桂有些庞然。沈晾之前问的明明是李建昭,怎么突然说到她身上去了?李建昭听到这,却不管自己的一双骨折的手和第一天才认识沈晾,一把抓住了他:“我妹妹怎么了?!” “两天后她有点小麻烦,不会有生命危险。”沈晾面无表情地说着起了身,却不知道这句话让李建昭险些跳起来。李桂之前被绑架也没有生命危险,但李建昭还是冲出去□□拳了,可见李桂在李建昭心中的重要性,哪怕没有生命危险,李建昭还是感到惴惴不安。 旁辉连忙补漏说:“放心吧,是祸躲不过。阿晾说没生命危险,就是最大的吉祥。” 沈晾预测厄运的时候,会在看到预测人厄运的同时看到引发其厄运的线索。李桂显然就是那条线索。 沈晾出门的时候面孔紧绷,有些郁郁不乐。旁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想什么呢,只有两天,不能大意。” 沈晾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坐在车里的时候,缓缓地说:“我告诉他这个时间,是不是导致了他的厄运?” 旁辉皱起了眉,说:“怎么会这么想。这和你没关系。” “他知道我有能力。他会避开这个时间点。”沈晾那张在旁辉口袋里的预测,写着李建昭两天后的厄运—— 李建昭早上九点办完出院手续,急于将李桂带走。离开医院之后立刻被人追击,为了保护李桂,李建昭的手再度断裂,而李桂却为他挡了一刀。李桂也只伤了手臂,随后警察就到了。 李建昭和李桂都没有遭遇生命危险,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但是沈晾的情绪却非常低落,和他每一次进行过预测之后一样。 旁辉知道他的心情。沈晾希望能够改变他们必将面临的厄运,但是他不插手,厄运必然会降临,如果他插手,厄运依旧会通过最为合理的解释发生。 沈晾从来没有胜利过。 旁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启动了汽车。沈晾这一次没有将厄运告诉李建昭,想来是他不想让自己的言语影响李建昭。但如果什么都不说,一切更不会有任何改变。因此他告诉李建昭的唯一目的,只能是让他没有预先的防备,而不在提前的准备下在公众面前使用自己的能力暴露自己是特殊人物的事实。 李建昭可以失去职位,但不能进入特殊监狱。他在地下拳击场打死的人在王国的处理下成为了防卫过当,只要再多一些时间,他很可能连普通监狱都不必蹲,但那是在他只是个浑身挂着功勋的普通军官的条件下。 一旦他被发现了能力,任何荣誉都无法救他。沈晾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旁辉带着沈晾回了警局,让他坐在车里等自己。旁辉则上去将沈晾写下的条子交给王国。沈晾这一次的预测起码告诉了王国,地下拳击场的人非但没有受到打压,反而更加嚣张。他们甚至敢在医院门口就去围截李建昭。王国和旁辉都知道沈晾的预测精准度极高,就算之前任森那一案出了错,那也有很大原因是任森说了谎。 王国收到消息之后,立刻派人在医院附近驻守监视,两天后一切果然如沈晾所预测的那般发生了。 李建昭和李桂再次进入了医院,而王国这一次却逮住了两个行凶者。王国顺藤摸瓜,一路挖下去,居然连葫芦带梗挖出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参与或者知情的拳击馆。而让王国惊奇的是,连付朋都露出了她的马脚,任森的情敌和对手骆田城却真的清清白白,和地下拳击场半点不沾边。王国想了想,任森有那么大一片地下拳击场,如果要打压骆田城,当然十分容易,这就是为什么骆田城始终争不过任森。这么一想,倒也合理。 付朋在警局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是被逼的。她给王国的那枚徽章,确实是让他们投网的。旁辉和沈晾其实已经足够隐蔽,但是当时他们俩手中的徽章就是通过付朋的那枚徽章才得以搞到,脱离不了付朋的监控,因此沈晾和旁辉事实上一进入地下拳击场就被盯紧了,这才让他们之后的逃脱险象环生。王国问付朋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是谁逼她的。付朋哭得几乎要昏过去,却始终不敢说。她被暂时关押在警局的第三天,被第九次提出来审问。王国手下的女警打算采取怀柔政策。付朋羞涩地说她的刘海长了,能不能帮忙剪剪,挡住眼睛了。女警看她的双手拷在身后,双眼哭得红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拿了把剪指甲的小剪刀在进入审讯室前给她剪了剪。付朋忽然张嘴咬住那把剪刀,连剪刀带钥匙,一口吞进了肚子。 沈晾在家里翻译的时候,得到了王国传来的消息。他打开邮件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关了网页,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付朋被送进医院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在病房里忽然从麻醉里醒来,用挂盐水瓶的铁钩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付朋没有活下来。 所有的线索又都断了。 ☆、第34章 CHAPTER.32 沈晾时常在想,为什么会有人选择自杀。 无论生活有多么困难,只要人的精神健全,有什么是不可逾越的呢? 沈晾活了二十七年,直面体会过无数种残酷的死亡,却从未想到过自杀。哪怕是在他最为脆弱的年岁里。 他看到过无数起自杀。从他高中开始。跳下楼的支离破碎的身体,浴室里泡得发白的尸体,躺在床上安宁的面孔……有太多人选择为太多原因自杀。为什么大多数的人通常不愿选择抗争而选择屈从?无论多么愤恨,以死亡回避怯于抗争或懒于辩驳是无可理解的。沈晾想,也许是因为他看到了太多起死亡,以至于对死亡毫无惧怕也毫无期盼。他体会过各种各样的痛苦,而生存唯一的目标就成了反抗——哪怕他至今 分卷阅读66 还未看到反抗的任何曙光。所有的命运都是切定的吗?所有人都无法逃脱自己特定的轨迹吗?世界只能按照它既定的走向,延伸出既定的道路吗? 沈晾不知道答案。他的双眼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未来,而且只能看见灰暗的厄运。他无法改变旁人的未来,更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见厄运,他就是唯一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沈晾在长期的思考中一直在用各种方式试图改变旁人既定的厄运,但是沈晾却渐渐意识到,唯一能够更改的,只有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的未来是无法确定的。 - 王国唯一有用的线索只剩下了张彩绫那具女尸。但即便有尸体,也几乎和没有线索是一样的。找不到苗因也,王国就没有办法继续将此案进行下去。 沈晾和旁辉在房子里过了将近一个月休闲的日子,直到得知李建昭离开了队伍,对旁辉所在的部门投出了简历,才知道他已经在王国的帮助下脱身了。虽然还未彻底定案,但在当时被捕获的那么多人口中搜集到的信息来看,他们像是集体服用了某种致幻药剂,导致聚众赌拳。毒品的严重性——大量人集体服用毒品的严重性比旁辉过失杀人要严重那么一些,且旁辉打死的拳击手,也被证实服用了毒品。这恐怕不是小丑男人的杰作,而是拳击手本身为了赢得胜利而服用的。这样一来,李建昭的防卫过当也多少减轻了一些。 天气渐渐变冷了,旁辉给沈晾搬出了柜子里的薄被,放在床上。他翻看沈晾的衣柜,总觉得他的衣服不够多。沈晾的身体比较弱,月底才刚刚做过一次全面的体检,体检报告还没出来,旁辉琢磨着什么时候把沈晾带出去添点衣服。 沈晾这几天出过几次家门。旁辉一开始有些胆战心惊,在后面暗暗跟着他,后来发现他只是去买点儿必须用品,或者干脆去警局附近转一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惹出什么麻烦也没有碰上什么危险,旁辉就不再跟随了。他得渐渐给沈晾一些自己的空间。一年之后他会有其他的工作,不可能继续时刻看守沈晾,而沈晾被他监视了八年,也是时候得到喘息的机会了。 沈晾近期在翻译一篇文稿,是医学文稿。他的用词精准,让对方很满意,于是接连不断的稿件都交付到了他手上。看沈晾忙得连茶水都喝不上一口,旁辉心里也有些揪疼,但也就只能劝劝。沈晾看到他进来才敷衍式的喝两口,旁辉就掐着点多进去几回。 一个半月后,王国忽然给旁辉打了电话,说了一件案子。 旁辉直觉不想去,但是他给沈晾一说,沈晾忽然停住了。旁辉看他的反应,就叹了一口气。“你跟我出去买毛衣。不买不许跟这个案子。” - 沈晾穿着新买的薄荷色毛衣站在凶案现场。他从来没穿过那么浅色的衣服,让王国一下子没敢认人。他把隔离服扔给沈晾看他穿上,一面敲着手里的文件夹说:“真空致死,和十年前的那桩案子一模一样。” 沈晾带好橡胶手套,眉心深深皱成了一个川。他看着异常干净的现场。人已经死了一个月,尸体直到现在才被发现——在这个食品加工厂里。 食品加工厂有大型真空机,为了制作素食猪肉,但是通常不会那么大,而且不会是立式的。这是一个手工改造的真空机,构造和普通真空机差不多,但是此刻在真空机里的,却不是什么肉类,而是一一个几乎被压扁的少女。赤|裸的少女的身体上覆盖这一层薄膜,那层塑料薄膜紧紧贴在她的身体表面。一丝空隙都没有留下。 少女的身体已经被挤压得变形,双眼大睁,嘴被拉扯挤压出怪异可怕的弧度。双耳变形,被挤压在脑侧。她的面皮像是被向后拉扯过去,身体的一切都被按扁,腹部凹陷下去,几乎像是一块贴在背板上的皮。 两个穿着隔离服的法医助手帮忙将真空机放平,释放气压,将那层几乎快要和少女连成一体的塑料薄膜小心地撕下。沈晾一直站在旁边,冷静地看着那具尸体。少女的眼睛在不被抽成真空之前是完全睁开的,被释放之后,也无法合拢。眼球已经挤入了眼眶。少女在真空机里包装,被保存在地下冷冻室里,尸体一个月也没有腐坏。 沈晾看着这具尸体,终于在两个助手有些疑惑的目光下伸出手指轻微地按了按她的腹部。尸体的变形已经无法复原,皮肉紧巴巴地缩在她的躯体上,沈晾伸出的手指甚至无法往下按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沈晾几乎不用仔细观察就知道这具尸体的所有情况。腹部内脏已经全部被挤碎或者变形,少量排泄物从下|体中溢出,肌肉被裹成了圆柱状,尸身颜色沉黯,青紫纵横。 除了一张完整的人皮和还算整齐的骨骼,这个身体里的内部已经完全糊成了一片。 几个现场的警察在看到被打开的尸体之后,脸色都异常难看,有个新来的小警察甚至直接呕吐了起来。王国为了不让人污染现场,连忙让他下去。 几乎所有人都看了沈晾一眼,因为他过于镇定的表现。 沈晾沿着尸体周边检查了一圈,然后梳开尸体的头发,又看了看她的指甲,便起身说:“我要去法医办公室。” 没有人对沈晾如此快就审查完了现场表示异议。他只是一个法医,对他来说最好的检查尸体的地点还是法医办公室。那里有全套的器材。沈晾已经九年没有再进入过那样的地方,当他说出口时,觉得情绪有些失控。 旁辉按住他的肩膀说:“我们先出去等。” 沈晾检查完了现场,然而王国还没有检查完。他和几个小警察以及两个不怎么相信沈晾的法医助手在里面又耽搁了一个多小时取证才让人封锁现场,带着尸体出来。 沈晾一直坐在警车里,沉默着回忆。 他以前跟着警队的时候,有一个助手。是他同校毕业的。那人跟他年级差不多大,但是在沈晾面前却只能做一个跟班。他很沈晾相处了两个月,就明白了沈晾独来独往的喜好,并琢磨出了沈晾平时的习惯。就像旁辉一样,那个人曾经成了沈晾唯一愿意见到的人。 但是两个月之后,对方就离开去另一个警局就职了。也许是不甘愿自己永远只能做别人的助手,活在别人的光芒下。他离开之后沈晾再也没有过助手。现在王国带来的两个法医助手,虽然被安排了法医的职务,但是沈晾和旁辉都知道那是用来给他当助手的。看到这两个人,虽然他们都有着博士学历和一些实习经验,但沈晾仍旧有些怀念曾经的助手。 旁辉也坐在后座 分卷阅读67 上。他一直打量着沈晾的表情,想知道他在看到那具女尸之后的反应。但是沈晾的反应很平淡。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沈晾却仿佛面前不过是一个木雕。旁辉看到他看着椅背,目光呆滞,就知道他又出了神。他的眉间没有蹙起,大概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以前的——不阴暗的回忆。 旁辉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快。沈晾的眉头时常皱着,让他的眉心都有了几道浅浅的痕迹,这是旁辉看到的少数几次,沈晾不在睡梦里也没有皱眉的时候。 王国将尸体和现场都处理好之后,就回到了沈晾这两车上。他坐在驾驶座上,回头问沈晾:“你觉得怎么样?” 沈晾缓慢地说:“是同一个人。” 十年前,沈晾接手过一个案子。这个案子当时在网络还不通达的年代都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就是以为作案手法奇特,死者死因恐怖。 当时的案发地点也在一个食品加工厂,一个少女被压入真空机里,三个月后才被发现尸体。 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沈晾当时解剖了那个少女,并且“看”了几乎一整个食品加工厂的人,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为了破那起案子,警局查了整整三个月。从冬天查到了春天,到将近夏天的时候,才勉强定了案。案子不是沈晾定下的,他只是指出了一个可疑分子。由于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指向他,警方也不再纠缠于沈晾的犹豫,最终给对方下了判决书。 沈晾因为这个案子名气又有一度的飙升,但是他心里却感到有几分不安和疑惑。这个案子他一直印象深刻,因为他的心里并未对其定案。 王国找到沈晾,就是因为他知道沈晾曾经处理过这样一起类似的案件——现场线索近乎于无,死亡时间又距离发现尸体时间太远,除了尸体几乎没有可突破点。 当看到沈晾平静的表情时,王国以为他猜测的是正确的——这是一起模仿犯罪。模仿十年前的那个消耗了警局大半警力,花了将近半年才突破的案件。 但是沈晾却平静地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是同一个人。 王国顿时楞住了。 沈晾的心中却仿佛松了一口气。他的眉头在舒展之后又同时紧紧皱了起来。凶手不是当年被宣判的犯人,他十年前的那一丝疑惑是正确的。他杀死了一个对此事无辜的人。 ☆、第35章 CHAPTER.33 和当年那桩案子有关的专案组当然已经解散了。但是所有的资料都在沈晾的脑子里。他唯一不清楚的,就是凶手到底是谁。旁辉一直旁听旁观,在此刻感到有几分不对劲。他心里有些不安,双眼盯着沈晾不知在想什么。 沈晾坐警车回到警局之后,立刻进了法医办公室。办公室就和解剖室相隔一堵墙。他靠近警局的时候神情就紧张起来,当踏入警局后,身体都有些紧绷。但是他和鲜少的前几次一样,大步踏了进去。 旁辉跟在他身后进了法医办公室。那一段路显得格外漫长,让旁辉想起了多年以前。他和沈晾第一次搭上话的时候,沈晾也是走在他前面,通过一条条长长的走廊,踏进了法医办公室。 那个时候的沈晾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褂,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沈晾在法医办公室脸色阴沉地坐了半个小时,尸体被运了过来,直接运进了解剖室,两个助手都进来了。如果没有沈晾,这两个人应当是调动过来的正式法医。王国在破获几起重大案件之后,职位有所变动,上面想让他到另一个省去,但是他坚持要求留在这里。于是队里就多指派了一些警员给他,这两个法医中的一个也是增加的资源。 他在来之前知道已经有一个法医了,但不知道他和这个法医一样都是来做助手的。看着沈晾那张显得过于阴沉的脸,这两个年龄不算大的法医对视了一眼都不太愿意和他搭话。沈晾并不在意他们对他的忽视,他来到解剖台边上,戴上手套,打量眼前的女尸。 十年前的案子,死的同样是一个少女。她在被放入真空机之前已经失去意识,但是没有彻底死亡。真空机是她致死的真正凶器,或者说她在濒死之际被塞入了真空机。导致那少女昏迷的表面原因是乙|醚,正是由于这个判断,警方当年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喜欢少女却未能告白成功的化学系男孩身上。 然而让沈晾感到疑虑的是,他无法确定导致少女昏迷的真正原因是乙|醚。少女的身上有多处伤痕,有些像是被殴打导致的,有些只是抓挠,看上去甚至更像是性事过强而留下的痕迹。沈晾无法断定,少女在被使用□□之前是否已经被用殴打或者另外的方式给弄昏迷了。而沈晾当时验尸下来的的判断也的确证明凶手有闷死她的企图。当时阳城警官觉得这不重要。能获得乙|醚这一个条件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限定了凶手,这无可反驳。但沈晾却认为这是事关凶手究竟是谁的重要依据。如果少女在被用□□之前已经昏迷,那凶手为什么要再用一次乙|醚?这是不是他刻意留下的“证据”,让警方将目标放在化学系的人身上?这样一来,就代表凶手很可能不是化学系的人,与他们得出的结果也就截然相反了。 沈晾在现场的时候就已经进行了初步的检查。手指和嘴唇淤血严重,眼皮内侧积血,口腔上颚有伤口。这些都是少女窒息的现象。但是真空机的压力却将她是否事先受到人为伤害导致昏迷的一切痕迹都抹得模糊不可见了。 沈晾不抱希望地摸了摸尸体的后脑,对其中一个法医助手说:“开颅。” 两个法医对视了一眼,一个拿刀割开耳后,一个操起开颅锯。头骨被打开之后,沈晾检查了颅底,不出所料,颞骨岩部已经完全发黑。他检查了几处其他的伤害,头部的主要伤害不多只有一处集中击打造成的骨裂伴有内出血。颈部也没有淤痕,如果是闷死,恐怕是直接用手捂死的。 沈晾一边记录,一边操起手术刀,不抱希望地拉开一个t字形切口。他在做阳城法医的时候,很长时间没有助手。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记录。两个助手开颅之后就站在一边,按照沈晾的吩咐去采取尸体的常规采捡物。一个在处理指甲,一个帮沈晾递工具。 女尸的内脏几乎被压坏,胸腔还算完好,但是一条肋骨骨折,扎入左胸,刺穿了她的一条主动脉,使得内部发黑。 沈晾皱眉看了好一会儿。连这个细节,也和十年前的那桩案子一模一样。 肋骨的骨折形态怪异,往内凹折出一个锐角,很难想象有什么方式或者力 分卷阅读68 量能够在仅仅损伤一条肋骨的情况下意外让它折成这样的状态。形成这样的状态只能是刻意的,凶手的力道精准,是个擅长攻击的人。而尸体上也有明显的重物击打的痕迹。 沈晾的解剖技巧比起十年前,几乎没有任何退步。他的手在握着手术刀时仿佛捏着一片蝉翼,完整分离了他所需要解剖的地方。 两个法医有些隐晦地看了他一眼,心里都有些惊讶。他们没见过沈晾,也没听说过这局里有一个这样年纪的法医。沈晾的手法像是一个已经有了十年工作经验的老法医,对尸体的熟稔度也远远超过了他们。 他们这下才感到尊敬起来。 沈晾将混乱得糊成一团的脏器分离,站在那里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不知在想什么。两名法医中的一个自告奋勇地说:“我来记录吧。” 沈晾楞了一下,似乎被惊醒,接着他点点头,低声开始叙述尸体的情况。 一个小时后,沈晾离开了解剖室。 旁辉就坐在法医办公室里等他,看到沈晾出来时,他站了起来。“怎么样?” “一模一样。”沈晾垂下眼睛说。 旁辉也皱起了眉来。他将两手插入裤袋里,下意识地想要抽出一支烟,然而却忍住了。旁辉说道:“王国那也没查出什么东西。现场有的指纹是食品加工厂的几个专职管理仓库和食品压缩的,在职工龄有的长达十五年,短的则是两三个月,过去两个月中没有离职人员。” 沈晾沉思着,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随手搭在一边。在此期间两个法医助手也出来了。他们将报告交给沈晾,眼神和进去之前完全不同。旁辉看了一眼就知道沈晾的本事没有退,当年看沈晾现场解剖尸体的人就算是门外汉都会被深深震惊。听说沈晾在大学里的实验课就是第一。十五岁跟了警队之后,第一个碰上的案子因为原法医的玩忽职守,险些断成了冤案,沈晾据理力争,直接将材料越级上交,最终破案竟是靠了沈晾。 从那个时候起,沈晾就一直主刀,从未有过替代。 旁辉接着说:“房间里没有监控,只有走廊上有,我们已经把所有录像都拷下来了。” 沈晾“嗯”了一声,说道:“去看看。”两个法医面面相觑。他们的经验和知识通常都让他们只需要跟在警队后面,不需要冲锋。他们获得的材料绝大多数来自警方,少数来自现场。他们更多时候是解剖室、食堂、警局、宿舍四点一线。 而沈晾却完全加入了这个案子。 两人到王国的办公室之后,王国正在看录像带,他看到两人时立刻说道:“哎,你们来了。来看看这段。” 王国拉开了一段,指了指时间。这是17号晚上8点21分。就在一分钟之后,画面忽然闪动了一下,时间跳到了18号凌晨3点11分。 “这是?”旁辉的眉毛跳了一下。 “维修。食品加工厂老板说的,”王国看了他们俩一眼,“从这天之后,几乎没有人查看过那台真空机。” “这么说人是这个时候被带进去的?”旁辉皱眉说。 “嗯,除了这个时候,我也看不出还有什么时候能把一个人带进去。”王国说。那个房间没有窗,只有一扇门,唯一的通道就是这扇门。 然而沈晾这时候却说:“什么时候买的?” 王国楞了一下,沈晾补充道:“真空机。” “一个多月之前……”王国刚刚开口就忍不住抬头看向了沈晾,“你是说……” “这个食品加工厂就加工散包装肉类,小包装膨化食品,国内的压缩食品最大也不过一条火腿,这么大的真空机很少见,”沈晾说。 王国立马连叫了两声:“小章!小章!” 小章跳进来就看见沈晾,连忙问:“怎么了王队?” “你去问问那老板,是谁想买那台真空机,什么时候买的?” “还有是谁运送的。”沈晾补充了一句。 王国看了沈晾一眼,对小章说:“快去!” 王国是下午接到的报警,现在已经是傍晚,沈晾和旁辉在警局食堂吃了饭。沈晾照旧是一沉思就不知道吃饭,旁辉提醒了他好几次,他最终不耐烦地以吃饱拒绝了。旁辉无奈,只好说:“那多喝点汤。” 沈晾忽然说:“他是故意的。” 旁辉楞了一下。 沈晾用塑料勺子搅拌汤碗里已经不太热了的汤。“死者身上的伤痕几乎和十年前的受害者一模一样,身上也有□□。他对当时的案件非常熟悉,可以肯定就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体制内作案,就是他故意用相同的手法告诉我们当年的案子判错了。” 旁辉还有些犹豫,他说道:“可不可能是极了解案情的人……”当年的案子证据充足,如果说判错,着实有些难以让人接受。 沈晾这时候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当年的案子只有我一个人动刀,安钦文当时即将离职,已经不再处理法医事务,如果是体制内作案,只有我一个人了解尸体的所有细节。”安钦文是沈晾当时唯一的助手。 沈晾这话一说出来,旁辉立刻双眼睁大。沈晾低着头,眼睛却上抬,冷冷地看着旁辉,用低哑的声音说:“这是针对我的。” “十年前受害者死前受到了殴打,胸口有一根肋骨折断,割断了大动脉。凶器是棒球棒。当年的推测是,凶手试图闷死被害者,在被害者失去意识之后又用棒球棒对其头部殴击,造成头部和身体大量机械损伤,胸口的肋骨是用棒球的另一侧击打而成,当时我认为是出于泄愤的一击,尸体上的胸口的凹陷部分虽然被气压磨平,但是血管击打破裂留下了三公分左右淤痕,刚好能够对应棒球棒棒帽部——”沈晾忽然停了下来。 旁辉等着他的下文,却在沈晾停下来的时候知道他抓住了什么。 “凶手是个棒球手?”沈晾看了他一眼,镇定地说道:“凶器是一支800克棒球棒,这是当时在那个化学系学生宿舍中搜出来的,棒球棒上采集到了联苯胺实验阳性反应,血液对应dna是受害者的。” “这是很直接的证据。”旁辉说。 “对,”沈晾点了点头,“但是,那个化学系学生刚刚加入棒球社,800克棒球棒是新手的练习棒,他的身材瘦弱,是否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用棒球棍柄捅断受害者的肋骨有待商榷。一次可能是偶然,然而这一次却能确定犯人必然不是个身材瘦弱的人,”沈晾紧皱着眉头说,“第二次模仿作案,凶手模仿的是自己,他精确控制了所有的伤痕,连 分卷阅读69 这道肋骨的伤势都还原了出来。他对力量的掌握非常精细,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如果他是个棒球手,一定是非常出色的棒球手!” 沈晾的双眼睁大,定定地看着旁辉。旁辉几乎跳起来。他觉得哪怕是自己在部队里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都没有这么激动。他此刻也觉得食物难以下咽,沈晾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没有马上跳起来。旁辉虽然心里激动,但他很快平静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说:“先把汤喝完。” 沈晾不耐烦地看着他。 旁辉不容反对地将他的汤挪到他的正面前,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的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针对你?” ☆、第36章 CHAPTER.34 将新的推测告诉王国之后,王国也严肃了起来。如果事情转向了沈晾,就不简单了。王国听后和旁辉单独谈了谈,建议他俩近期住在局里提供的宿舍里。但是旁辉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婉拒了。 之后的两天,沈晾几乎天天到警局报到,旁辉和王国一起调查的时候,他就反复观察尸检报告。他当年整理的私人档案都一度被毁,但是几乎所有的案子的细节都还记在他的脑海里,这个案子尤其清晰,因为这是他唯一无法确定的案子。 旁辉对他的记忆力表示了惊讶,而沈晾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一个正常人的记忆力是不可能那么好的,但是在特殊监|狱的那一年,他在精神、物理和药物的刺激下,几乎被挖掘出了大脑深处所有的东西。人的意识里的潜意识,远远比人的表意识庞大,在强烈的刺激与大脑意识的解剖下,他的潜意识被极大程度的激发和摧毁。他被迫一遍遍挖掘记忆深处的东西,他最重要的最私密的一切,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一切,都被暴露在档案里。 沈晾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的这一段经历。他所做的就是遗忘,只有在旁辉提起时,他才会被动地回溯。 沈晾的出现和存在让警局里的人有了一个新的话题。沈晾有时候会在办公室里听到新来的人问老人那是谁,老人说:沈晾啊。 沈晾是谁? 当年那个挺厉害的法医,现在出来了。 他不是犯过罪吗? 不知道啊,既然出来了,恐怕当年也是件冤案。 冤案?没听说平案的啊。 也可能就是假释吧…… 那还来断案? 王队的朋友嘛…… 沈晾出现了两天之后,就没有再出现频繁出现在警局了。王国知道之后也就是叹了一口气。他派了两个之前跟过案的警员在沈晾家附近守着,然后继续调查这个案子。王国和沈晾问的人马上就出来了,要这台真空机的人被带到了警局,但王国让杨平飞审了两遍之后,却越想越怪。人是食品加工厂的副总经理,当问到为什么要买这台真空机时,他只说在宣传上好听,显得他们实力雄厚,技术资源多。宣传商说这台真空机是国内最大型号的,所以他就要了。 沈晾坐在王国的办公室里,旁辉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就拿手捂在杯子上。旁辉跟他说这些的时候,沈晾面无表情,眉头倒依旧是皱起。 “有那么点道理吧,总觉得说得都是歪理,”旁辉说,“送货的人就是真空机厂家的,如果有问题,马上就能逮到。” 沈晾点了点头,却依旧皱着眉。 下午的时候,真空机厂家的人有了消息,一个身材强壮的男子走进了警局。 沈晾远远地看着那个人,隐约觉得有一丝不妥。 如果是同一个人,当年是大学生的年纪,如今也已经成长成社会人了,从年龄上倒是吻合,但是真凶会就这么直接来警局吗? 沈晾走出王国的门,盯着那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子,对王国说:“我去‘看看’他。” “等等,”王国忽然一把拦住了他,“不急,让我们的人先了解一下情况。” 旁辉听到这话对王国点了点头表示谢意。沈晾只好停了下来,在单向玻璃外看着那个青年。 “从外表上来看,体格、棒球帽、年纪都符合了。”旁辉说。 “比上一次的人还要符合。”沈晾冷声说。 “我也怀疑他是一个烟雾|弹,”王国在胸前交环双手,看着里面的人,“真正的凶手一般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小章问完之后,王国拍了拍走出来的他的肩膀。沈晾接着走了进去,旁辉不放心地跟在了一边。沈晾落座之后,盯着那个青年,低沉地说道:“我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青年看了看沈晾,忽然笑了起来。他说道:“你问吧。” 沈晾说道:“你笑什么?” 青年笑着说:“没这和你要问的有关吗?” “我的问题就是,你笑什么?” 青年噎了一下,一时有些回答不上来。他们对视着瞪眼了几秒钟,然后青年败下阵来,张口说:“你是沈晾吧?” “对。”沈晾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他。 “你是不是打算看看我的未来?我知道你有那种能力。说实话,我也挺想知道的,”青年的嘴角翘了翘,“看看我到底会不会死。” 沈晾说:“你知道我很多事情。” “怎么能不知道呢,你多有名啊,当年阳城那片儿有你破不了的案子吗?有你抓不住的犯人吗?”青年笑了起来,带着一股浓浓的嘲讽的意味,“你不是要问我问题吗?你问吧。” 沈晾说:“你打算自首吗?” “自首?你太看得起我了,”青年重复说道,“你问吧。” 沈晾眯起眼睛,语气几乎没有抑扬顿挫地说道:“如果你不是犯人,你的咨询就没有免费的可能。你需要准备五十万以上。” 青年楞了一下,似乎又被沈晾的话噎住了。他好半晌才又再度笑了起来,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沈晾,说:“你问吧。” 沈晾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 “一个半月前是不是你将真空机送进食品加工厂的?” “是。” “除了你还有没有第二个送货人?” “没有。” “通过什么运送?” “货车啊。” “当时你交代了哪些注意事项?” “这太多了,我哪记得起来。” “你只交代了一样。”沈晾忽然抬起眼睛停下笔,冷漠地看着青年。 青年顿了一下,笑道:“对,我只交代了一样,就是不可轻易移动,而且需要在闭合状态下通电开 分卷阅读70 关真空模式二十四个小时。” 审讯室内和室外同时陷入一片寂静。“真空机是不是你游说食品加工厂副总购买的?” “是。” “通过何种方式?” “打电话呗。营销人不都那么干嘛。” “你是个棒球手。” “你看不出来啊?对对对,是啊。” “获过奖?” “哎,你关心棒球啊,会打吗?改天我们可以一起玩玩。” “获过奖?”沈晾重复。 “获过啊。”青年满不在乎地说。 “你毕业于xx大学。” 青年这一回没有回答得那么快,他先是哂笑了一下,才说:“你们调查得挺仔细的,还是说这是你的能力啊?” 沈晾看着他。xx大学即是十年前那桩案子的受害者的学校,而这个青年的人事档案上,填写的毕业院校却不是该大学。 “没错,我是从那儿出来的。” “为什么填写错误信息?” 青年保持着微笑,他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个案子也已经很明显了。问题深入到这个地步,再往前一步什么都真相大白。 “17号晚至18号凌晨,监视器维修期间,你进入过食品加工厂?” “是啊,”青年这一回又开口了,带着一种非常嘲讽的假性的笑容,“定期维修保养嘛。” 沈晾慢慢地说:“但是你鉴定一切正常。” “他们几乎没有用过那台东西,要维修干什么?” “你认识负责这台真空机的人吗?” “认识啊,”青年的笑容更大了,“他打电话让我来维修保养的嘛。” 青年看了沈晾黑洞洞的眸子一会儿,等到他写完字,青年说:“问完了吗?可以告诉我结果了吗?” 沈晾定定地看着他。 “问题够不够?听说你要问好几个小时才能看到未来。” 沈晾说:“有几个,你可以等到进去了之后再问。” - 之后的一切都异常轻松。沈晾没有问任何一个他需要的问题,而青年也微笑着在沈晾离开后,王国的审讯下几乎坦白了一切。 他在两个月前游说食品加工厂的副总购买这台真空机,并且在一个半月前将真空机送入食品加工厂那个小小的密封的房间内。他送进去的同时,还附送了一具鲜活的尸体。他嘱咐二十四小时内密封开关真空模式,借用负责人的手真空密封了少女。当负责人17日那天偶然想要开启真空机时,他发现了里面的尸体。 “那个负责人也是个软蛋,没有报警,居然给真空机厂家打电话。”王国坐在食堂里,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勺蛋羹塞进嘴里。 “恐怕是发现尸体被真空塑封,怕是自己闯的祸。”旁辉说。 “是啊,不过这也就说明了在被真空密封之前,女的就已经死了。”王国的勺子在半空中点了点。“那软蛋说,让真空机厂家的维修人员过来的时候,他早就准备好了随时拨打110,但是没想到那个畜生出来的时候居然说一切安全,都没问题。” “那负责人估计被吓破了胆了。”旁辉忍不住说。 “是啊,交代的时候哆哆嗦嗦的尿了裤子。”王国说着又扒了一口饭,却发现三个人里只有他一个在吃,“哎,你们怎么不吃啊?” “十年前的案子怎么说?”旁辉问。 “是他干的,”王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曾经在食品加工厂实习,偷运了一台真空机到家里,十年前杀了被害者的动机是因为化学系那男的是他仇敌,也在那个加工厂实习过。化学系的成绩好,有点儿那么目中无人,后来作为新人加入了棒球社,他就想教训教训化学系的。谁知道化学系的有自己导师,有靠山,反正一来二去,结下的梁子就大了。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被害者的身上,就算查了那个化学系的,也发现他的仇敌也蛮多的,怎么会去一个个排查,就把这畜生给漏掉了。他自己不是化学系的,只有几门重要的课和他一样,化学系的暗恋被害者,他就把主意打到被害者身上去了。” “就这样杀人?”尽管知道青少年激情杀人案件多,但是旁辉还是觉得不可理喻。 “一开始么,总是只想着教训教训就算了,谁知道他练棒球的出手重,又在气头上,把人给弄死了。” “如果他想闷死被害者,被害者绝无生还可能,但是造成被害者死亡的是胸口这段的肋骨造成的大动脉出血,”沈晾忽然插嘴说。 “对,他先用手闷被害者口鼻,等人快要没意识前松手,用棒球棒殴打。最后一下给捅断了对方的肋骨,结果就发现那孩子不行了。” “他为什么要把她放进真空机?”旁辉问。 “抹乱罪证。”沈晾垂眼说,“几乎所有的伤势造成的原始原因都被模糊了,我当时也无法判断究竟是真空机让她死亡还是在放入真空机之前她就已经死亡了。” 两者造成的最终判决天差地别。 “为了彻底摆脱自己的的罪责,他还栽赃陷害了那化学系的,把乙|醚闷在被害者口鼻上一会儿,假造了证据,然后把真空机运回食品加工厂。” 十年前的很多细节都浮现出来,沈晾沉吟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一次作案动机是什么?”旁辉问。 “也是仇杀,”王国说,“只不过这次倒确实是这个女的和他有仇。” “为什么他这次来自首了?”青年虽然一开始持反抗态度,但是后来交代的过程之顺利,几乎形同于自首。而关键是他是在见到沈晾之后态度才改变的,这让旁辉有些不安。 “他的解释是觉得自己迟早会被抓住,与其担惊受怕的,还不如干脆自首争取个宽大处理。”王国说。 但是他们都知道,在犯下了两起杀人案之后,再宽大也无法逃脱死刑。 沈晾忽然起身说:“我去看看他。”旁辉下意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叫道:“你去干什么?” 王国的目光在两人的手上停了停,又看向了沈晾。 “我想和他谈谈。”沈晾说。 - 沈晾走进监狱的时候,隐约感到了一丝令人厌恶的熟悉中的怀念。他曾经被短暂地收押在监狱里,后来被转移到了特殊监狱。带沈晾过来的小章说:“你稍等会儿,他一会儿就提上来了。” 沈晾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纸杯,不知道在想什么。没一会儿,青年就出现在眼前。他 分卷阅读71 的手上戴着手铐,被一个狱警扶着,坐在了沈晾对面。他一见到沈晾,就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你来给我预测了?” 沈晾说:“为什么再次犯案?” “哎,这问题警察没告诉你?”青年说。 沈晾示意小章出去。小章和狱警招呼了一声,两人都出去了。 “你本来可以彻底摆脱罪名,为什么要再次犯案?”沈晾重复了一遍。 青年这一次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身体向前倾倒,凑近沈晾,用低微到气流般的声音说:“有人要杀你。”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说:“有很多人想杀我。” “你知道我杀人的流程是怎样的吗?”青年向后靠了靠,将声音放到了正常的分贝,“挑选好合适的手段,用对方最擅长的东西栽赃对方,从里到外,杀死他最重要的东西,再杀死他本人。”青年微微笑了起来,“不一定是亲自动手。” 沈晾没有说话。 青年说:“我是被威胁的。”他的身体靠在了椅背上,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从我走进警局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出去了,是死在他手上,留在里面,是死在你手上。” 沈晾说:“谁想要你死?” 青年笑着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给他卖命?”沈晾又问。 “无论如何我都要死,还不如死在你的手上。”青年无所谓地笑着说,“当初,你险些就逮住我了,但还是差一步。” 沈晾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为什么不说?” 青年又凑近了沈晾,脸上带着一丝凶狠的笑容:“你们都要我死,我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好过。不如看看,你们是谁先弄死了谁?” 沈晾没有再问话。他站起来就要走,青年说:“你真的不看看我的未来?也许我会越狱。” “你电影看多了,”沈晾垂下眼睛说,“执行时间马上就会出来。” - 沈晾离开监狱之后的那个晚上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没有开灯,就看着窗外的月亮。旁辉进来时拿着一杯牛奶,也没有开灯。沈晾扭过头来在阴影里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牛奶一眼,说:“我没有看他的厄运。” 旁辉楞了一下,然而还是将牛奶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到他边上坐下来,一条腿盘着一条腿竖着。“你和他谈了什么?” 沈晾没有说话。他几乎可以肯定青年背后的人是谁。他十年前就差了一点就能抓住这个青年,但是终究是差了一点。而对方却将他抓住了,并且胁迫他犯案。 “是不是吴不生?”旁辉的话让沈晾一瞬间僵硬了一下,扭过了头来看他。 旁辉说:“他是从哪一件案子开始动手的?沈英英?” 沈晾说不出话来,皱起了眉头。 “从夏蓝和李亮青的案子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头。到现在为止,除了王礼零那件案子,你碰到的每个看似都无法避免。”旁辉说,“是他在钓鱼,还是你在上钩?” 沈晾的脸转了回去,张开了口:“我从任森那一次开始有意试探他。他也在试探我。”沈晾伸出一只手用力摸了摸脖子。 旁辉看着他的脖子,说道:“你透露给了他什么信息?” “如果读取错误的信息,可能造成错误的结果。”沈晾说。 “警局里有他的人?” “这是我怀疑的。”沈晾说。 旁辉脑海之中瞬间回想起了之前的一些细节。沈晾要求视频审问是不是出于这个目的?当时在沈晾提问时在他身边的人出了他和王国还有谁……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李亮青和夏蓝的案子。”沈晾说,“你记得那个快递员吗?李亮青收到过一封信,快递送的,寄出地址是滨江。只能从快递公司处查到资料,在李亮青家里找不到那封信——调查得不够仔细。这是一般人的第一想法。但是王国的队伍,不是这种风格。”沈晾神色淡然地摇头。 旁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说:“他在试探你的能力。” “对。需要多少信息,信息重点是什么……甚至,是否被动。”沈晾面无表情地说。 “他用两条人命试探你!”旁辉终于忍不住低吼了出来。 “是十二条。”沈晾看了他一眼,“仅那个案子里就有六条,算上沈英英,到现在,他起码害了十二个人。”这还是没有算上被救回来的雄风兄妹。 旁辉捏紧了拳头,下颚咬合使得脸侧都凸了出来。 “我去见过地下拳击场的那个特殊能力者了。”沈晾忽然说。旁辉的双眼大睁,顿时失声叫道:“什么?” “他没有告诉我。”沈晾的脸上没有半点异色。旁辉几乎想要呵斥他,但还是忍住了。他想起那一段时间沈晾的确独自离开过房子,如果他知道沈晾是为了见那个人,他恐怕绝不会让沈晾一个人出门。 “那么这一次,是什么意思。”旁辉忍耐下自己的怒气,低声说。 “他对我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沈晾说,“他知道十年前那桩案子。他知道我只要听到这个案子,一定会参与。” 而沈晾这一次,却没有对青年做过预测,而青年的行动也更为出人意料。即使是警局里有吴不生的人,沈晾的最后一次探监行为,也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他想要用我的能力杀死我自己。这是他的计划。”沈晾低声说。 旁辉皱着眉想,吴不生究竟有多大的力量,能够让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为他卖命。无论是什么方法,在应用到最后一个人身上是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失效了。因为真正的杀人犯是最难以掌控的。 旁辉看着月光下的沈晾,缓慢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说:“不管他想干什么,有我在。” ☆、第37章 CHAPTER.35 沈晾记不起来自己那晚是怎么睡着的。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了。旁辉给他留了早餐和纸条,人却已经去了警局。他去警局干什么,沈晾一清二楚。王国是当年直接帮助他出狱的人之一,而且现在正在警局里工作,担任的职位也不小,旁辉将他们昨晚谈的告知王国,能够让他也有所防范。在保护沈晾这方面,旁辉向来是不遗余力的。 尽管有些不乐意,沈晾还是感到了一丝微妙的高兴。他很少体会到这种感觉,只有在旁辉身上才能偶尔体会到。 王国知道这事之后,果然升起了警惕心。沈英英的案子还没有了结,他自身和吴不生一案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分卷阅读72 。如果吴不生当真是操纵一切的人,王国没有理由对其置之不理。他当即让旁辉不能再让沈晾去做预测,同时加紧了对苗因也的追查。 旁辉在之后小半个月之间都和沈晾待在家里。沈晾做翻译的时候他就坐在客厅里拿着本厚厚的本子一边打电话一边做记录。电话多数是打给杨平飞的。为了旁辉之后的工作问题,杨平飞出差了好几趟趟,特意替他跑了不少地,为了给他打好人脉关系踩好点。 沈晾还奇怪为什么没在警局见到杨平飞,就从旁辉的通话中了解到了一切。 半个月后,杨平飞回来了。 他刚刚从b市回来,才到警局就给旁辉打了电话。 “我在商场呢,”旁辉说,“正打算回家。” “哪个商场啊?” “城西那个。” “怎么跑那么远?得了,我帮你去接沈晾,你赶警局这边来吧。”杨平飞说得非常自然,之前对沈晾的一切成见和小隔阂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知道你干什么都非得把沈晾栓裤腰带上,我给你去接人,快回来,啊。”旁辉楞了一下,想了想,笑道:“那麻烦你了啊。” “哎,大哥!我和你谁和谁啊!”杨平飞挂了电话就又跳上了车。 旁辉将一只箱子塞进后备箱里,长腿一迈,跨上了车。沈晾前不久买了一台外星人,用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配置,说是为了安装一个大型模拟软件,可以用来模拟人体的。昨天沈晾才说发现少了点儿什么,让旁辉来买,谁知道只有城西的电子城才有。旁辉只好开车过来。 沈晾正在家里摆弄那台电脑。让他摆弄人体和案件都还挺溜的,但对上电脑,沈晾也只是个普通人。但旁辉不同。旁辉做过各类任务,对电脑方面也有点儿研究,比沈晾懂得多那么一点儿。电脑装配上去还是靠他。 旁辉二十分钟之前才给他电话说买到了,准备回来,沈晾就听到了门铃声。他们的房子地段偏僻,从城西过来好歹也要一个钟头,现在才二十分钟,来的会是谁? 沈晾的眉头皱了起来,放轻了脚步,从猫眼里往外看去。只见杨平飞站在门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一个劲儿按门铃。 沈晾冷不防从猫眼里和他对视了一眼,纵然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看是忍不住吓了一跳。沈晾冷着脸隔着一扇门说:“来干什么的?” 杨平飞听到沈晾的声音,也楞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来接你去警局,辉哥从城西赶过来,也直接到警局。我俩谈谈他工作的事儿。” 沈晾听到“他工作的事”时楞了一下,正想要说不去,却又忍不住莫名其妙地开口道:“你等会儿。” 杨平飞在外面只等了一分钟,就看到沈晾出来了。沈晾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毛线背心,脸上戴了副无框眼镜,看上去像是个大学生。杨平飞没见过他穿这么浅的,差点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沈晾迎着杨平飞的目瞪口呆说:“走不走?” 杨平飞连忙说:“走走走。” 沈晾身上除了钱包和钥匙什么都没带。他坐在杨平飞后面,看着窗外。杨平飞的车不是警车,而是一辆黑色的吉普。车里有个警灯,有需要的时候就能放到车顶上去。 杨平飞和沈晾坐一车里是很沉默的,过了一会儿杨平飞开口了:“解除了危险之后轻松多了吧?再没几个月,就连辉哥都不会再管着你了。”杨平飞哈哈干笑了两声,却没有听到沈晾的回答。他只好尴尬地闭了嘴。 沈晾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满脸后悔开口的杨平飞,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希望他离开。” “啊?什么?”杨平飞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差点就要扭过头来看他。 沈晾却没有再说话了。 车一路沉默地开到了警局,杨平飞让沈晾从正门对面下车,他先去停车。沈晾头也不回地下了车。杨平飞的车刚开出十米远,就突然听到了一声撞击声,他猛地回过头,透过车窗看到沈晾撞在一辆黑色三厢轿车的前挡风玻璃上,那车的前挡风玻璃直接被砸出了蜘蛛纹,碎了好几块。 杨平飞的心脏猛地一缩,强烈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沈晾像是一个普通物体,从车引擎盖上滚下来时,留下了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路。那辆黑车发出了刺耳的转弯声,歪向另一边,接着一头撞进了警局一旁的小卖部里。 杨平飞的血都冷了。他猛地从车上跳下去,顾不上关门,飞快拨打了120。他看着地面上躺着的沈晾,不敢轻易碰他,僵硬的手脚几乎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警局里很快就有人跑了出来,两个法医中的一个在看到这一幕时吓了一大跳。他飞快给沈晾做了应急处理,接着120的救护车赶到了。 一滩浓重的血迹从沈晾身下淌出,杨平飞手脚冰凉地看着法医帮忙将沈晾抬上车。沈晾的头颅上全是血,医护人员和法医都不敢轻易移动他的头。他们将他平放着,他的手脚垂下来,像是个破布娃娃,更像是个尸体。杨平飞和那法医一起跟着沈晾跳上了救护车,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响。救护车里的人和法医一起动手给沈晾止血,然而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脖子处和脑袋上冒出来。 杨平飞感到裤兜里的手机在不断震动闹响,他在一片麻木和茫然中感到所有人都看了他一眼,法医用力拉了他一把说:“手机响了。” 杨平飞这才听到了自己心跳以外的声音。他连忙从口袋里抽出手机,看到了上面显示的名字:辉哥。 “喂……辉哥……”杨平飞觉得心脏麻木,声音都在发虚,他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说道,“辉哥,沈晾出事了……现在正在救护车上。” - 旁辉的车停在警局边上,看着一片混乱的现场头脑一片空白。地面上有一大滩血迹,一辆黑车嵌进了小卖部里,黑车里的人却没有什么事,几个警察围绕在现场周围,都在不断打电话。 旁辉抬起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险些握不住方向盘。周围被堵住路的所有人都在按喇叭,行人推搡着挤过他的车和路牙边的缝隙。旁辉想要再掏出手机,却无法按下按键,播出的号码乱了套。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却依旧感到了一种没顶的窒息,他捏紧拳头用力砸了自己一拳,然后发动了汽车。王国从道路对面冲过来,捏着手机朝他大喊:“市一医院!” 杨平飞一路推着沈晾的病床和几个医生一起跑向抢救室,当抢救室的门被关上时,他和那个法医一起被拦在了门外。法医拉住他说:“别急,抢救及时没 分卷阅读73 问题的。” 杨平飞用力捏紧拳头说:“你不知道,沈晾对辉哥有多重要……”他坐下来,用力捶打自己的太阳穴,抱住了头说:“都怪我!都怪我……” 那个法医听了这话有点奇怪,但他还是安慰道:“没事的,沈晾这人这么厉害,损失了他就是国家的损失,一会儿局里的人就来了,治不好也得治好。” 杨平飞一边胡思乱想着这法医不会说话,一边更加懊悔和担心。十分钟之后,旁辉冲了进来。 “阿晾呢?!”旁辉冲进来的时候仿佛一头猛兽,双眼通红。他的问话咆哮出来时,那法医浑身都颤抖了一下,有些惊惧地看着旁辉。杨平飞捏紧了拳头站起来说:“在里面……” 旁辉冲到了杨平飞面前,想也不想就拎起了拳头,杨平飞却低着头看也不看他,闭着眼睛大叫:“辉哥,你打我吧!” 旁辉的拳头落不下去了,他咬牙看着杨平飞,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好久他脖子上的青筋才渐渐平息,他一把揪起杨平飞的领子说:“你给我说,怎么回事?!” 那法医战战兢兢地远远站在一边,此刻又更加挪远了一点,生怕旁辉转向他。他在和警局里见过这个男人好几次了,也是个警察,但是不像是刑警。他整天跟着王国破案,只要沈晾在他一定出现在沈晾身边。这样一个几乎是严谨得百依百顺的男人此刻居然像是野蛮的摔跤手一样揪着跟他关系还不错的杨平飞。法医觉得自己有点儿看走眼。 杨平飞握住旁辉的拳头,半点不反抗地将所有的细节全都说了一遍,而后他骂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让沈晾一个人处于危险中。 旁辉听完了杨平飞的话,也知道这事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杨平飞只是将沈晾当做了普通人看待,但是他忘了,沈晾现在有多么显眼,而旁辉更知道,沈晾现在是某个人的目标。旁辉也不能断定这一起车祸是意外还是蓄意。 旁辉放下杨平飞,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杨平飞说:“辉哥,你先坐下来,沈晾不会有事。”仿佛是有了一个比自己更担心沈晾的人来操心这件事,自己就能够轻松一些,杨平飞此刻身体也不发凉了。他劝旁辉坐下来,但旁辉却不肯,直到杨平飞用力将他拽到椅子上。 那个法医在一旁看了许久,见气氛缓和下来了,才上前说:“我这就先走了啊,局里还有好些工作呢……” “等等,”旁辉说,“你先跟我说说沈晾当时伤到哪儿了。” 法医被他一叫有些发怵,听他这么问又松了一口气,于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旁辉的话。 旁辉越听越皱眉,最后又忍不住站了起来,将那法医吓得连忙往后跳了一跳。 “你别急,这是我看见的,但是也许情况没有那么严重……”法医宽慰的时候,杨平飞一把拉住旁辉的胳膊说:“辉哥,辉哥,沈晾的恢复力很好,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上次进了急救室,他不到一个星期就好全了,你相信沈晾!” “不一样!”旁辉低吼道。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杨平飞解释。沈晾的恢复力很好,多数好在他所承受的厄运的副作用上,那些不是他本身的伤害。沈晾受到加之于本身的伤害时,恢复力会减弱,虽然比常人恢复得更快,但却不能保证不死。沈晾在这个时候,几乎只是一个普通人。 旁辉狂暴地来回走动,全身都凝聚起了一股怒气和焦急。他想起了之前看到的现场,满是血迹的地面和满是血迹的肇事车。他忍不住拎起电话,用几乎要按碎手机按键的力道拨给了王国。 ☆、第38章 CHAPTER.36 查!旁辉对王国只有这句话。而王国也早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在旁辉电话打来之前,肇事司机已经被带到交警大队了,王国是跟着去的,看了一会儿那人的资料。 开车的是个女司机,惊慌失措的,在撞了人和墙之后精神都有些恍惚。她有问必答,但是答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就算这样,王国还是勉强整理出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司机名叫张惠凤,三十三岁,本来是由西向东行驶,在经过警局西面的路口时因为刹车失灵出了事故。 王国和他交警大队的几个兄弟在旁边站着看,王国问交警大队的:“刹车失灵?” “现场刚检查过,车头整个都给撞瘪了,但是刹车和油门都没什么问题。” 王国皱起了眉。 “听说有个人被撞了啊,还是你熟人?” “嗯,”王国点了点头,“应该算是我同行的熟人。我去现场看看。”王国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照理来说他在这事儿上得避避,但是王国无法避,他说沈晾是旁辉的熟人,而不说是自己熟人,就是为了这。 小章正在现场,王国回到现场之后,和几个交警一起查看了一番车辆。一个交警从驾驶座下掏出了一个小孩儿玩的小橡皮球说:“可能这就是肇事原因了。刹车的时候滚踏板底下了,踩不下去。” 王国拍拍那交警的肩膀说:“给我看看。”那交警正要将东西交给他,他却说:“等等。”接着戴上了手套。王国将球接了过来,仔细观察了一番,又往刹车踏板下塞了塞。橡皮球不大不小,刚好能卡在踏板下。王国沉思了一会儿,将小橡皮球交给同样戴上手套的小章说:“给照几张。” “哎,职业病啊,”那交警笑道,“这也就是个交通事故吧,不是刑事案件,用得着这么小心嘛?” 王国又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过一会儿这案子就得移到我们手上了,现在小心着,省得一会儿又要弥补错误。” 听到王国这么说,那交警顿时愣了一下。他还想说什么,王国就拎起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小章听他往外面走了走,说了几句话回来,接着隔了几分钟又是一个电话。反复三四次之后,又一道铃声响了起来。但这一次响起的却是那交警的铃声。交警说了几句,脸上露出了呆愣的表情,接着他忙“哦”了几声,对王国说:“王队,我上头开始移交案件了。” - 旁辉在急救室外等了足足三个钟头。接着他看到灯变了。旁辉猛地站了起来,让一直绷紧神经注意他的杨平飞也腾地跳了起来。 沈晾随后被移进了加护病房。 沈晾身上总共两处大创口,一处额头一处颈部。沈晾的额头被缝了8针,颈部7针,戴着颈托,满脸还都是血迹。 旁辉看到沈晾被推出来时瞳孔都放大了,此刻虽然情绪已经稳定,手却一直在发抖。沈晾躺在病床上,脖子有些不自然 分卷阅读74 的歪曲,双眼紧闭,没有一丝意识。 “万幸抢救及时,”医生说,“警局的法医给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不过他颅底还有淤血,之后的二十四小时至关重要,最好有家属一直陪护他。” “我一直在这里。”旁辉说。杨平飞默立在一旁,看着沈晾那张苍白又泛紫的脸,感触目惊心。他看到过很多起交通事故,也看到过很多个受害者。他们大多数的状况和结局都比沈晾的情况更加严重,但这是杨平飞首次感到意外和事故的无情。他盯了沈晾好一会儿,想要去摸摸沈晾的头,看看那个伤口,又不敢,生怕碰疼了他。 沈晾的鼻尖上都是残留的血迹,额头上也满是铁锈般的红色。他露出被子的手已经变成了青黑色,腿和额头都肿着。沈晾那身染满血迹的浅色衣服已经被剪开丢弃了,但现在的这身病服上,依旧沾染上了一些血,杨平飞看着沈晾的身体鼻子都有些发酸。 沈晾昏迷着,鼻间供氧,体温还在三十八度以上,一旁的仪器显示着各项指标。医生和旁辉交代完了看护要点之后离开了,旁辉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本子记录,记录完后放在了床头,坐在了沈晾的床边。杨平飞有点不敢看旁辉,在旁辉坐下后,他听到旁辉发出了一声叹息。 “飞啊。” “……辉哥。” “今天谢了啊。” 杨平飞惊诧地看着旁辉。旁辉说:“要没有你,再差个几分钟,沈晾的结果就不止现在这样了。” 杨平飞沉默了好一会儿。这话让他更加难受了。他说:“辉哥……我……” 旁辉说:“我之前情绪有点激动,对你脾气大了,你别往心里去。阿晾的仇家太多,就算开车的人是我,恐怕也免不了这事。” 杨平飞的双眼睁大了:“辉哥,你是说……” “这不是意外。”旁辉笃定地说。他的双眼紧紧盯着沈晾青紫的脸。 杨平飞顿时感到有几分恍然大悟和痛恨。他总觉得事情的一切发生得太巧,沈晾才下车,就被撞了,正好在杨平飞的手够不到的时候。杨平飞立刻睁大眼睛道:“辉哥,我去找王队!” 而现在的王国此刻也刚办完了移交手续,正对着案情冷笑。谁敢在警局门前肇事撞人?这不仅仅是对沈晾的伤害,更是对警察的警告和挑衅。肇事者已经离开了交警大队,王国命人将她立刻挪过来。张慧凤到了之后,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杨平飞赶到警局时,王国正准备进去审问张慧凤,杨平飞赶紧一起蹭了进去。 “年龄?” “三、三十三……” “有婚恋史吗?” 听到这个问题,杨平飞楞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王国,差点忍不住想去捅他一下。第二个问题就是婚恋史?行驶路线呢?动机呢?驾照时长呢? 那个女人茫然而又有些忸怩地说:“有、有过一个男朋友……没有结婚。” 王国又平静地问:“单位在哪儿啊?” “新春路上的z国银行。” “做什么的?” “会计……” “家里几口人啊,父母在不在?” “三口……都在的。” 杨平飞越看王国越奇怪。王国这时候才问道:“拿驾照拿了多久了啊?” “有三年了。” “车是自己买的吗?” “哎,是,钱不够,还问朋友借了点。”张慧凤大约没想到王国这么亲民,也不那么紧张了。 王国又说:“车挺新的啊,没买多久吧?” “哎,这是旧车,当年刚考驾照时买的,保养得好而已……” 杨平飞的神经紧张了起来,知道王国问到了点子上。但王国却抛弃了继续深入下去的机会,直接拿出了当时座位下的球:“这东西是你的吗?” 看到那个橡皮球,张慧凤刚刚放松一些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她紧张而惊慌失措地看着王国迭声说:“不是、不是的!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在车里面的!” 杨平飞差点跳起来怒吼,这东西分明就是她车里发现的,怎么会不知道?! 张慧凤看着快哭了,却又无法证明自己确实没有见过这橡皮球。她来之前就知道这案子已经被当做了刑事案件处理,一个不好是要坐牢的,但是张慧凤也确实拿不出什么证据。她的车上没有车载录像,而球也确实落在现场。 王国说:“你在这仔细想想,这件事既然已经被移到这儿了,你起码得进去几年,究竟是几年,看你的供词了。” 杨平飞惊讶的看王国走出门,连忙也跟着出门了。他在医院里不知道案子怎么是如何发展成如今的样子,正有一箩筐的话要问。 王国出门之后小章立刻找了上来,给了王国一张单子说:“头儿,你说的没错,这车一个星期前有过一次维修记录。” 杨平飞终于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已经掌握确切证据了?” 王国看了看他说:“你跟我来。” 王国带杨平飞走到技术员韩廉的办公桌旁,王国让韩廉给放了一段监控录像。这段监控录像正是事发前半分钟的录像,在警局旁的那个交叉路口拍摄的。摄像机拉大画面之后,很清晰地拍摄出了张慧凤即将接近沈晾之前的脸色。 王国卡在了那一瞬间的表情上。杨平飞盯了一会儿屏幕,再回头看了看王国,说:“这……” “这不像是个惊恐的表情吧。”韩廉说。 王国说道:“你说一个发现刹车失灵就要撞人的司机,发现要出事故了,会是这模样吗?” “这个路口的红灯她就闯了,那时候已经发现刹车失灵了,再震惊空白期也过去了,她这人撞得实在是有点儿蓄意,”王国说,“不过嘛,这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细节。” 杨平飞盯着那表情。因为张慧凤的表情实在太异常了。她更像是因为要做什么事而紧张,没有半点慌张和惊恐。 “那球上,我们检测了指纹,只有她自己的指纹。但是刚才问过之后,我觉得这事她不一定是主谋,”王国说,“她没有婚恋史,没有小孩,三十三岁的人,风格打扮也是成熟的女性,那个球的出现比较突兀。如果她有预谋,应该能想出更好的解释。” 杨平飞也点了点头。说那橡皮球突然出现这理由,实在不够让人信服。 “你也听到了,她说那车不是新车,已经三年了。我们之前查看的时候,发现那车很新。一般三年的车不能保持得这么新。状况这样好,基本可以了解到她很少 分卷阅读75 开车。交警大队的人之前也了解了事故发生的前后。她家和银行近,平时几乎不开车,最近的一次,还是一个星期前去修车。” “修车?” “你说一个不开车的人,修什么车?”王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让小章去查了查,那个修车铺说是去改装的。” “改装?” “一个男的带她去的,把她的刹车片改装成了高温刹车片。” “高温刹车片?!”杨平飞顿时瞪大了眼睛。高温刹车片的操作最高温度比一般普通驾驶用刹车片的最高温度高400度,在未达到操作温度前,不能发挥理想的刹车效果,在普通路面上使用是非常危险的。如果说是因为这,张惠凤说自己刹车失灵,也有些许道理。 “那个男的是谁?”杨平飞立马问。 王国看了看他,嘴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去查查呗。” - 沈晾躺在单人病房里,旁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整个病房里只有仪器不时发出鸣叫,寂静得可怕。 旁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晾的脸上。沈晾的嘴唇没有血色,苍白的面颊上一块块的青紫。旁辉用一块温热的湿毛巾擦干净了他的脸颊和身体,避开一切伤口也避免他移动。 沈晾安稳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旁辉看向了他的脖子。那道伤到动脉的口子非常危险,再多放一会儿血,沈晾就没命了。旁辉当时坐立不安地等在抢救室外,一直在等待医生的呼唤,等待他们说需要一个b型rh阴性血的供血者。 但沈晾好险止在了那条线前。 旁辉想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沈晾和他一样是稀有血型,这样的巧合发生在他们身上几乎像是一种奇迹。在这个时候,旁辉才忽然再次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密的联系。 沈晾平静地躺在床上,像是没有任何伤痛。旁辉握住了他因为输液和缺血而冰凉的发黑的手,五指插入了他的指缝中。沈晾的手指细长,非常瘦,骨节突出。旁辉的骨节也很大,但是他的手掌很厚实,掌心里有一些陈年的残留枪趼。旁辉的这双手,从拿枪击拳,到做菜洗衣,过渡了九年。在最初的安逸时期,他曾经害怕自己的一身本事因为这些生活琐事渐渐消退,害怕自己的体格逐渐变弱,但他却没有制止这种发展。他想这也许也是一件好事,证明沈晾和他终将维持着那似敌似有的关系,一直安稳到再没有人在乎沈晾,一直到沈晾死去后名字从名单上被划除。 但是沈晾却在第十年离开了他的桎梏,也让旁辉更加强烈地意识到他自己的内心里从来不想退步和变弱。他强烈地渴望着自己从前的强大力量,体格和精神。这种渴望之前因为沈晾生活的平静逐渐被平息,此刻也因为沈晾遭到的危险而被激发了。 旁辉紧紧攥着沈晾没有挂吊针的那只手,下颚因为咬紧的牙关而突出。 旁辉几乎可以肯定,这起事故是蓄意的,而且是针对沈晾的。这和沈晾刚出狱的头几年遭到的非常相像,但麻烦的就是,这一次遗落下的痕迹和证据很可能再度指向的是另一个人,无法暴露元凶。如果沈晾之前的分析是正确的,这些事件的背后一定是吴不生。 吴不生为什么会选择这一年开始疯狂地攻击沈晾?旁辉思考了一会儿。这一年是沈晾的最后一年。解除危险后在这一年里沈晾不能有任何危害社会的举动,否则遭殃的不仅是沈晾还有旁辉。只要他一有异状,沈晾再也别想离开那座监狱。 无论吴不生的目的是不是这,这一年沈晾都不能出事,不能通过自己的手追捕吴不生,这是旁辉必须保证的。吴不生已经从迂回的探测晋升到了直接攻击,甚至不惮在警局面前攻击,这让旁辉有些震惊。他不知道吴不生的后台到底有多大,手有多长。吴不生敢在警局面前就这么做,也许目标不仅仅是沈晾,还有当年将他送进监狱的主要负责警察王国。 ☆、第39章 CHAPTER.37 王国第二天一早来医院看了一回沈晾,并和旁辉交代了目前为止的进展。旁辉皱眉听完了他的话,了解到杨平飞昨晚就带着几个人着手去搜查那个男人的下落了。 “虽说恐怕又是个替死鬼,但找到了总比没找到好,”王国说,“我呢,有个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 “你说。”旁辉说。 “我觉得这不太像是吴不生亲手干的。”王国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沈晾。沈晾的热度依旧在上升,旁辉一晚上都没有睡觉,现在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是精神却没有一点衰弱的迹象。 “前几起案子,都很有吴不生的特点,特别隐蔽迂回,而且主要攻击的是沈晾的心理和精神。沈晾跟你交流得多,你觉得吴不生从沈晾那儿探测到什么了?” “一部分关于他能力的。” “对!”王国说,“他在探测沈晾的能力,我个人觉得,吴不生虽然经过那么几年,爪牙被剪除了大半,有所收敛,但要真想除掉一个人,也不必那么大费周章的。沈晾的能力不是那种攻击性能力,他得到过那么多次机会,要想杀沈晾,早该下手了。” 旁辉皱起了眉,因为王国的那句“他得到过那么多次机会”而感到有些不悦和悔恨。但王国说的话,旁辉也确实考虑过。 “所以我觉得,吴不生可能对沈晾的能力更感兴趣。” 旁辉直觉哪里有所偏移,却也做不出定论。他只好说:“那你觉得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当年把沈晾告进去的人是谁吗?” “……吴峦绪!?”旁辉忍不住就要站起来。这个人旁辉知道得甚至比吴不生还要多一些,因为他和吴不生沾亲带故,并且现在还活跃在外面。他当时是沈晾案子的起诉方,旁辉曾经调查过他。他有一个大型的建筑公司,身资过亿,但是为人低调,几乎没有什么媒体曝光率。 旁辉虽然当时也将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但自从吴不生离开监狱之后,他就没有再关注过吴峦绪这个人。而从王国的论断里,这起事故不像吴不生干的,但很有可能是吴峦绪干的。旁辉听过庭审,吴峦绪这个人对沈晾表现出了极大的恨意,王国的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 “哎,不过这也就是个猜测,沈晾的仇家那么多,也许是其中的一个。”王国说着结束了话题。但是旁辉的脑海里却没有止住思考。他不认为是吴不生或吴峦绪外的其他人干的。他对付过好些曾经想要沈晾死的人,但是没有一个敢在警局这等地方行凶。这事故是故意的话,对方必定有恃 分卷阅读76 无恐,背后恐怕有强大的靠山。说不定……比王国和王国的人脉更强大。除了吴不生,旁辉想不出如此憎恨沈晾,又敢跟警察对着干的个人势力了。 王国问了几句沈晾的病情就离开了。旁辉一个人守着沈晾度过了二十四个小时里最后的几个小时。他捏着沈晾的手,一直到当天晚上。医生来检查了一番,最后说:“情况还算稳定,要是手术四十八个小时之后情况稳定或者好转,就可以放心点儿了。” 旁辉猛地松了一口气。 沈晾的第二个晚上,旁辉趴在病床旁,手里握着沈晾的脚。沈晾在凌晨三点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旁辉猛地抬起头,看到沈晾的头在转动,他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说:“别动!” 沈晾没有再动,黑暗中能看出他的眼睛有一只有些无法睁开。旁辉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清醒了吗?能说话吗?知道我是谁吗?” 沈晾沉默了好久,沉默到旁辉都有些慌张了。他才用有些干涩的嗓音说:“旁……辉。” 旁辉的眼睛立刻涌出了一股热浪。他说:“医生说你醒了脖子还不能动,身体可以动一动,我给你擦擦身。” 沈晾又闭上了眼睛。旁辉忍不住又叫了两声:“阿晾?阿晾?” 但是沈晾没有回答,他似乎又昏睡了过去。旁辉于是清醒地坐在黑暗里看了他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天才蒙蒙亮,旁辉看了一眼时间起身掀开窗帘。就在他拉开窗帘的同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沈晾。沈晾的面孔朝着窗户,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透进来的光洒在沈晾脸上和身上,他迷茫地看着窗户的光,和光里的人影。 旁辉立刻走到了床边,握着他的胳膊说:“阿晾?阿晾?” 沈晾闭了一下眼睛,让旁辉险些以为他又昏睡过去了,但这一次他很快再次睁开了眼睛。他用一种比之前更加清晰一些,却同样虚弱的声音说:“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在这里?” 旁辉楞了一下,说:“你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呢。你还记得吗?” 沈晾有些茫然,他思索了好一阵,但是神情一直有些恍惚,眼神也无法确切地聚焦在什么东西上。沈晾说:“我……杨平飞……不是要去警局么……” 旁辉定了定神,说:“昨晚你醒来过一次,你还记得吗?” 沈晾茫然地看着旁辉。他像是一个失去主观意志的孩子,缓慢地眨眼,再困惑而担忧地皱眉。 旁辉坐下来,摸他的头发。沈晾额头上缝针的地方头发已经被剪掉了,上面贴了一块已经变成褐色的纱布。旁辉说:“没关系,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饿不饿?” 沈晾缓慢地想要摇头,旁辉却抵住他的头颅说:“不要动。我给你去弄点粥。你快要四十八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 接着旁辉压抑着胸口的哽块起身,尽力将一切震惊和后怕掩盖在平静的面孔下。 旁辉给沈晾买了一点儿粥,回来的时候发现沈晾的病房里有另一个人。旁辉皱起眉喝道:“你是谁?” 那个穿着一身运动装的青年刚刚将手里的花放下,听到叫声诧异地扭过头来,说道:“我、我是王莽啊。” 旁辉仔细看了看那个青年,这才想起了那个当初对沈晾兴趣极大,自称崇拜者的大学生。 “你怎么来这儿的?” “我去警局好几次啦,想要去找找沈哥,但是王警官都不让我见,今天过去的时候他就告诉我沈哥在这。”王莽说。 旁辉想不通王国的用意,他给王国打了个电话确定了这件事,才上前说:“谢谢你了,旁边坐一会儿吧。” 王莽将花和水果篮都放在一边,看着旁辉走到床边,给沈晾的胸前垫毛巾。沈晾睁着眼睛,目光一直跟随着旁辉。旁辉问王莽:“刚才医生来过吗?” 王莽愣了一下,说:“来过了。” “医生说了什么?” “说恢复得还不错,有意识了就好,还说要吃东西可以把床摇起来,不要超过二十度。不要吃油腻的,辛辣的……”王莽连忙一条条指出来,如数家珍。 旁辉知道这小子的记性不错,一边听着一边点点头,帮沈晾把床稍稍摇起来了一些,然后拿起勺子和粥,一勺勺喂沈晾。旁辉距离上一次做这件事已经有六七年了。沈晾刚出监狱那阵,也几乎无法自理。 王莽看见旁辉动作娴熟,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旁辉照顾起人来能这么细心。他忍不住说:“辉哥,你照顾沈哥照顾得真好。” 王莽自从那次饭局和警局的人一起吃,听到杨平飞叫旁辉“辉哥”,他也用了这个称呼。 旁辉就是回了一个微笑,没有说什么,一直给沈晾喂粥。小半碗下去之后,沈晾皱起了眉,说:“不要了。” “再吃两勺。”旁辉跟他讨价还价了一下,沈晾就又皱着眉吃了几勺。 旁辉将粥放到一边,说:“我去给你打水。” 王莽连忙跳起来说:“我来打我来打。”旁辉见有个跑腿的,也不想离开沈晾,于是给他指了方向,就看王莽跑出去打水了。旁辉坐在沈晾身边,见他精神还行,就又问:“你还记得起之前的事吗?发生车祸的那天,怎么过来的,都记得起来吗?” 沈晾的意识还有些混乱,他用很轻微的声音说:“记不起来……我出门了,杨平飞来接我……在车上……我下车了……就不知道了……” 旁辉往好的方面想,沈晾被撞的时候也许是立刻失去意识的,这也不能说明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沈晾喝过粥之后,清醒了两个小时就又昏睡过去,如此反复到了夜间。王莽一直在病房里陪护,他知道车祸的来龙去脉之后顿时非常愤怒。他走之前还在沈晾的床边大声说:“沈哥!你好好休养!我去帮王队查那个人!”他不敢去碰沈晾的身体,生怕碰坏了哪里,于是更加愤慨了。 王莽离开之后,旁辉才提着一个脸盆和毛巾,把门关了,说:“我给你擦擦身。” 不知怎的,王莽在的时候旁辉始终不想那么做。现在这个点了,其他人也不会过来了,旁辉才掀开了沈晾的被子。沈晾的身体被捂了两天,发出了一些充满血腥气的异味,旁辉先前只帮他擦了正面,却害怕移动他,没有擦拭背面。他一只手垫在沈晾的颈托下,一只手将沈晾的身体微微侧翻过来,拿起一旁搅干的毛巾给他擦拭背面。沈晾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埋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旁辉问:“头疼吗?压到伤口了吗?”沈晾一律没有回答。旁辉就知道 分卷阅读77 他可以继续擦。沈晾的病服是反着的,扣子在背后,旁辉帮他擦拭了后背之后,花了很长时间清洗那块都是铁锈红色的毛巾。然后他帮沈晾清理下身。沈晾过去的六十多个小时都无法下床,下面用尿不湿垫着。旁辉帮沈晾清理完了之后再最后一次细细帮他清理头发里残留的血迹。 沈晾被擦拭的时候有些不情愿,但却无法挣扎。旁辉清理他的头发时,他一动不动地睡了过去。旁辉轻手轻脚地洗了毛巾换了水,给沈晾关了灯。他坐在沈晾的床边看他,看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于是他就着沈晾早上剩下的粥垫了垫肚子。 - 张慧凤被控制了两天之后终于开口了。她承认了自己是受人指使,而指使她的人是她新交的一个男朋友。 张慧凤在审讯室里泣不成声。她和叫做薛平凡的人才交往了半年,已经深深陷了下去,薛平凡表达过他对于警察的痛恨,也曾经对她说过要有机会,他可能会袭警。这种言论虽然吓到了张慧凤,但在她看来只是口头上的夸张表述,而薛平凡对她的爱几乎可以让她抛弃一切。张慧凤已经三十三岁了,还没有结婚,薛平凡像是突然掉到她面前的一个王子,长得好,学历高,谈吐也风趣,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和张慧凤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那天他说我的车刹车性能不太好,可能容易出事故,就带我去改车。我听说他要给我加一个赛车用的刹车片,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到……”张慧凤不断抹眼泪,嗓子已经哑了。杨平飞被迫听了好长的恋爱史,此刻终于听到了关键的地方,禁不住精神一振。 “撞人还是你撞的,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杨平飞冷声说,“当时车里也没有第二个人。” “不是的!不是的……”张慧凤又哭了起来,“他跟我说过那个人……他说那是个杀人犯,因为他和政府的人有关系……所以没有被判死刑……” 杨平飞意识到她提到的人就是沈晾。他忍不住怒喝说:“那是我们的法医!” “他骗我……他又骗我……”张慧凤捂着脸哭得更厉害了。 薛平凡从半年前就开始对张慧凤灌输这个想法,张慧凤虽然一开始不敢苟同,但渐渐的在众多的“证据”下,也开始对警察和政府产生了怀疑。 “……那天……前一晚……他跟我一起过夜的……他早上说借我的车开去办事,我就坐他开的车……回来的时候……刹车的感觉就很不对劲……”张慧凤没想到明明薛平凡开出去的时候还很平稳,为什么轮到她刹车就出了问题。 “……抢红灯的时候……我加速了……车子失控了……我……我当时很慌,刚好看见那个人……我想如果一定要撞上谁……那就干脆撞死一个杀人犯……”张慧凤呜咽了起来,“那个球……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定是他留下来的……后来我想可能可以当做是刹车失灵的原因……” 杨平飞冷笑说:“对,如果这案子不移过来,也就是个交通事故。你刹车没有问题,这球还能当做原因。” 张慧凤哭得咬破了嘴唇,杨平飞说:“你能弥补的错误,就是把薛平凡的联系方式和其他资料提供给我们。” 杨平飞拿到了薛平凡的资料,但是在去逮人之前,他已经料到他们会扑一个空了。张慧凤没有在交警大队,而在警局,已经给了对方消息。王国让韩廉协助他,韩廉跟踪了对方的手机信号,发现最后一通电话由附近三个街区外的一处筒子楼里拨打出来,于是杨平飞带着几个警察立刻扑去了。而王国此刻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对着对面的一个还未进入社会的青年谈话。 王莽刚刚得知沈晾一案的来龙去脉,还有些震惊,他不知道这么多内情。在王国说完之后,他也没第一时间发表评论。王莽沉默了一下,冷静地问道:“王队,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之前你告诉过我你是学建筑的,而且这一年已经开始找实习工作了吧?” 王莽忽然之间反应了过来,他立刻掏出了手机查了查,接着睁大眼睛看向王国说:“吴不生是胜才建筑设计公司的?!” “不是吴不生,是吴峦绪。”王国说,“上一次你来我这,说你找到的实习单位,好像就是这个公司?” 王莽的心脏还在砰砰跳,他忍不住兴奋却又有些怀疑。他问:“为什么是我?警局里这么多人……” 王国保持着微笑,口中却说出完全和温和搭不上边的话:“我们局子里,有他的人。而且,你是通过面试进去的,身份比较清白。只需要稍微留心一下就是了,千万不要让自己涉险。” “我明白!长官!”王莽忍不住激动,用力敬了个不标准的礼。 王国的脸色严肃起来,说:“你不是法医也不是警察,务必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王莽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王队您之前不让我老过来,是不是就为了避开耳目啊!您早看中我的潜质了吧?!” “美得你,”王国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跟我们非亲非故的,老过来那是妨碍我们工作。” -------------------------- ☆、第40章 CHAPTER.38 杨平飞在三天后找到了张慧凤的男友薛平凡。薛平凡藏在一处出租房内,和张慧凤之前给的高级公寓的地址不同。那地方又小又臭,塞着几个衣着光鲜,行为粗鲁的男人。杨平飞带人进去之后立刻控制了薛平凡,同时把其他几个人一起逮住了。 薛平凡被带到警局之后一句话都没说,他在杨平飞的询问下,承认了自己和张慧凤的关系,但却拒不承认是他授意改装张慧凤的刹车,并且在车里放了橡胶球。王国让他二人对峙,张慧凤在审讯室里大哭大叫,薛平凡却一言不发。 王国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说:“这么久了,也产生感情了吧。” 小章有些愣神,看了王国一眼。王国随后说:“你在这照看着,我去医院看看沈晾。”小章连忙点了点头。 - 王国离开警局的时候,旁辉正在给沈晾擦身。他擦完了沈晾的脸,擦了擦他的手。沈晾的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此刻已经能够保持五个小时清醒了。但是旁辉的眉头却一直舒展不开来。沈晾从第二天开始,发现了短时记忆丧失的情况。他对之前的一切都记忆深刻,却记不起前一天的事。旁辉为了测试他,每一天都会问前一天的三餐是什么,有什 分卷阅读78 么人来看过他。但是沈晾通常的回答是愣神,接着他说:“……你。” 沈晾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他会一次又一次问旁辉前一天发生了什么,更前一天又发生了什么。他的神色很冷静,他问旁辉要一本本子,以便于之后记录下每天发生的事。然而当旁辉交给他一本本子,发现他之前已经做过相同的事,并且记录下了之前每一天的情况时,又忍不住一次次皱起眉。沈晾的记录事无巨细,将他的每一天都记载得非常详细,但又有许多没有丝毫理由就省略的事。旁辉在那上面看到的最多的是自己的名字,但他不觉得这值得让人高兴。沈晾的记忆出了问题,他失去了撞车之后的记忆,每一天醒来都必须依靠旁辉或者笔记本得知他消失的那几个日子里发生的事。 旁辉偶尔想,也许这样也不错,只要防止他看到前一天的日记,他就不会知道任何关于吴不生的信息,也就没有机会招惹对方。当然,他也不能记住旁辉在这么多天里为他做的事。 王国来到病房的时候,旁辉刚刚给沈晾喂完了最后一口晚饭。他顺手将沈晾的嘴角擦了擦,这才意识到王国已经走了进来。王国看着沈晾说:“怎么样啊,兄弟?” 沈晾看着旁辉等他替自己回答。旁辉皱着眉说:“身体情况还行,颅底淤血散了很多,不需要动开颅手术,但是记忆有点问题。” “记忆?”王国也觉得有些麻烦了,他皱起眉说,“怎么回事?” 旁辉看了他一眼,对沈晾说:“我出去给你洗碗。”接着他和王国两人一起走出了病房。离开病房之后,旁辉才将沈晾的具体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王国问:“以后该不会都是这样吧?” “不清楚,现在还没有看到好转的迹象。医生说可能是压到了神经,等那部分淤血散了,还有恢复的机会。”旁辉叹了一口气。 “行,别太丧气,现在身体已经好转了,就说明有希望。沈晾毕竟还年轻,”王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说,他也已经过了那么多苦日子了,能忘记也是件好事。” 旁辉听了这句话,感到心思更加沉重了。王国说:“我来就是跟你说一说进展。现在已经逮住那两个人,基本罪名已经定了,抓不出背后的人。但是有一线希望。你还记不记得王莽?这个小子马上就要去胜才公司实习了,这是我们一个很大的突破点。”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旁辉皱起了眉。 “那小子就是个引子。他出入过我们警局多次,其实也是暴露的,但是暴露度不高,我估计,就算吴峦绪知道,也只会多留个心眼。他的主要作用是掩护我们潜伏进去的兄弟,我们的人会照看着他的。他的安全肯定是第一位的。” “嗯,”旁辉知道王国办事靠谱,说王莽是第一的那一定是第一的,于是点了点头。两人又交流了几句,王国最后进去看了看沈晾,就告辞了。 旁辉送走了王国,回来看到沈晾躺在那儿发呆。他靠近说:“脖子是不是还很难受?别急,医生说明天来看看情况,好的话颈托就可以拆了。” 沈晾“嗯”了一声,眼珠子转向旁辉。旁辉想起了王国说的话:他也已经过了那么多苦日子了,能忘记也是件好事。 旁辉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沈晾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他的天赋与生俱来,他只是承担了上天给他的压力,为什么还要承担人世间给他的伤害和压力?他应该是耀眼的,却被人在最耀眼的前夕扯了下来。沈晾不能记起车祸后发生的事,但他对以前的事却没有忘记。他会一直记得那份仇恨和执着,也一直记得自己还在旁辉的监视下。这对他一定是一种极大的桎梏吧…… 但是旁辉呢? 旁辉沉默地看着沈晾。他起身将沈晾床头的一本书翻开,读给他听这是沈晾要求的。但是因为他的记忆消失,旁辉每天都只能从头开始读起。那是一本心理学的书,讲关于梦境的问题,偶尔沈晾也会跟旁辉做一番交流,但是沈晾不能说太多。十点的时候,沈晾准时睡觉。 - 此后的一个星期内,张慧凤和薛平凡一起认罪了。薛平凡将所有的罪责一力承担下来,而张慧凤也没有避开牢狱的惩罚。但是在旁辉等人看来,他们的罪责都太轻了。故意杀人罪,张慧凤只承担了三十年有期徒刑,薛平凡也同样没有判无期。沈晾却失去了自那以后的记忆。 王莽半个月后顺利进入了胜才建筑设计公司,而沈晾也早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单人病房。 他的身体情况好转了许多,淤血每一天都在减少,身上的淤青和肿胀也渐渐消退了下去,但是记忆却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旁辉依旧每天都给他读书,从头读起,直到有一天,他刚刚读了三句,听到沈晾皱眉说:“这段是不是读过了?” 旁辉的心脏都猛地跳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晾,问道:“你有印象?” “好像我初中的时候看过类似的文献,也谈到过这个问题。”沈晾思索了一阵回答说。旁辉刚刚涌起的巨大希望瞬间坠落下去,他勉强笑了笑说:“这你倒之前没有跟我说过。”沈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旁辉读书之前没有提醒过他,这本书他每天都会给他读,他以为这只是旁辉为了帮他打发时间的临时之举。但是沈晾又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一幕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旁辉失望而试探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揪心。他应该想□□什么来,但是他对一切都还很模糊,仿佛做了一个非常长非常长的梦,只要一醒来,梦境就几乎全都忘了。 沈晾没有说话,旁辉就继续读了下去,一直读到十点。沈晾打了个呵欠,旁辉说:“该睡觉了。” 沈晾扫了一眼病房。病房里有一张看护用的椅子,展开来可以睡觉,但是非常小,也非常硬,旁辉就这么陪了他半个月。 沈晾张了张口,忽然说:“睡得难受吗?” 旁辉刚刚展开椅子,听到他的话楞了一下,笑了笑说:“以前我的行军床比这简陋多了。” “如果我,一直记不起来,怎么办?”沈晾说。 旁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直起了身,看着沈晾,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就记不起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晾还想说什么,旁辉已经关上了灯。沈晾听到黑暗中的脚步声向那张“床”走去,但是它停顿了一会儿,又向沈晾走来。旁辉的体温从床的一边传过来,他握住沈晾的手,摸索着帮他盖了盖被子说:“冷不冷?” “不冷。”沈晾回答说。 分卷阅读79 旁辉沉默了一下,说道:“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旁辉起身的时候,沈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旁辉心里又浮现起了王国的话:他也已经过了那么多苦日子了,能忘记也是件好事。 能忘记也是件好事。 旁辉苦笑着转过来,伏低身体,将另一只手撑在沈晾的耳旁。他想,沈晾会忘记一切,只要一觉睡醒,他就不会记得任何东西。沈晾的双眼在黑暗里看着他,呼吸浅浅地吹拂在旁辉的下巴上。 旁辉说:“阿晾,我爱你。” 一切都不会留下痕迹。旁辉说出的话,像石沉大海。无论沈晾的反应是什么,他都不会再记起来。旁辉挣扎了那样久,最终也只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 沈晾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在黑暗里像是在梦里。他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很多成年之后的事,也想起了更多有关于旁辉的事。 旁辉总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从他们认识的时候开始,没有一次失误。他是沈晾的救命稻草,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沈晾将每一天都记录下来,他早上看过了日记。旁辉给他擦身、喂食甚至清理排泄物。他在沈晾的上方握着沈晾满是针孔的手对着还戴着颈托的他说“我爱你”。 沈晾从来没有奢求过这句话。他不知道旁辉为什么会爱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同样说出这句话。如果他再也不能记起来,这句没有被他记录在日记本上的话,是不是同样也不回留下任何痕迹? 旁辉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勉强入睡,睡了两个小时。接着他起来照常给沈晾准备洗漱用具和早餐。但当他提着早餐回来时,拉开帘子,却发现沈晾已经睁着眼睛看着他了。他脖子上的颈托被放在一边,沈晾说:“医生来过了,可以拆了。” 旁辉将那两瓣满是血迹的颈托扔进了垃圾桶,摸了摸沈晾已经拆线的脖子。他给沈晾擦干净了脖子,问:“扭头有没有问题?颈椎痛吗?” “有点硬。”沈晾微微动了动说。旁辉帮他恢复了一会儿,接着给他洗漱,当要喂食时,沈晾伸出手说:“我来吧。” 旁辉略微有些失落,他正要惯性般掏出沈晾的日记本,却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睁大眼睛瞪着沈晾,说:“你记忆恢复了?” 沈晾没有说话。 旁辉仔细看了看他,皱起眉,盯着他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说:“你没有睡觉?” 沈晾依旧没有回答。 旁辉喟叹道:“是我不好,让你睡不着了。” 沈晾端着碗吃了早餐,依旧没有接口。他将日记本取过来,从头开始翻看,让旁辉又有些不笃定了。记录每天都是大同小异,沈晾只记录一切他认为需要记录的东西,每天的沈晾都是相同的。沈晾只是翻看,像是看书一般,最后他将日记本放下,双目呈现放空的状态。旁辉一直盯着他看,看到他的双眼变得漆黑,心跳不觉想擂鼓一样震动起来。他有些惊恐地看着沈晾,但沈晾只是维持了这样的状态几分钟。没过多久他就回过神来,面色平静地拿起了床头的书。他不需要旁辉读了,但是他的视力还不是太好,他需要很近才能看清字,看日记本时也是这样。 旁辉一整天都有些忐忑。沈晾没有睡午觉,他记得前一天的事,甚至午饭还要求和旁辉一起去医院的食堂。但是旁辉坚持让他留在病房里。 医生来复查的时候认为沈晾的精神状态很好,觉得看到了记忆恢复的希望,但是旁辉却知道,沈晾昨晚压根儿没有睡觉。 当晚熄灯前,旁辉严肃地对沈晾说:“好好睡吧,记忆总有一天会恢复的,别再做傻事了。” 沈晾看了他一会儿,闭上了眼睛。旁辉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这一整天做错的事比平时多了十倍,只要想起沈晾记得他之前说的话,就感到心脏狂跳。 见沈晾闭眼了,旁辉才去关灯。他躺着想了没多久,克制自己的思维不让其继续发散下去,闭上了眼睛,但沈晾却睁开了双眼。 ☆、第41章 CHAPTER.39 旁辉醒来的时候发现沈晾闭着眼睛,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先自己洗漱了,才去叫醒沈晾。沈晾被他叫醒,醒得很快。旁辉于是顺手给他抹了把脸。 沈晾微微抬头,让自己的脸凑着旁辉的掌心,接着旁辉听到他问:“这是在哪?” 旁辉松了一口气,却又感到了一股力量更大的失望。他勉强笑了一下,说:“医院,你都睡了半个月了。”旁辉重复着日复一日的话,接着给沈晾抽出那本日记本。沈晾看着日记本就坐在床上不动也不说话。旁辉觉得他小时候理应也是这样的,从来不伤害别人,像是一只惧怕外界又默默接受外界一切信息的鹌鹑。 沈晾在床上看了一上午的日记,又看了些过去半个月的报纸,接着就到了午餐的时间。沈晾的上半身已经能够被抬起来了,他坐在那儿,用一双消瘦苍白的手握筷子。旁辉心疼地说:“你颈托拆了,就多吃一点,太瘦了。” “你也瘦了不少。”沈晾眼睛也不抬地说。 旁辉的心跳了一下,看了一眼沈晾,又发现没有什么不同。沈晾的记忆从半个月前回来,一下子看见他,觉得瘦了是理所应当的。 沈晾吃饭吃得有些不习惯,他毕竟被喂了半个月,手指都有些不着力。他说:“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走走?” 旁辉愣了一些,觉得沈晾问的话有点儿奇怪。沈晾如果想要下床,会直接动身。之前就干过这样的事。旁辉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见他真的准备下床了,才说道:“你的脚骨头没问题,就是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可能还不太好走路。” 沈晾说:“可我想走走。”旁辉于是为难地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就散散步吧,别太久。”他扶着沈晾下床,一边帮他挪动盐水瓶架子。 沈晾一下床就踉跄了一下,旁辉一把捞住他,手觉得挂住了一个空空荡荡的东西。他心疼地摸了摸沈晾细得可怕的腰,说:“太瘦了,要多吃点。” 沈晾抬头看了看他,接着异常温顺地说:“嗯,多买点。” 旁辉诧异得险些愣住。他将沈晾扶到楼下,在花园里走了走。医院的条件不错,花园里来往的人少,多数是病人,有家人的陪护,气氛很是宁静。沈晾下楼的时候一跳一跳的,没走几步就喘气,旁辉干脆将他背下去,到楼下又一瘸一拐地搀扶着他走。 沈晾之前没有跟什么人接触过,但是旁辉半个月都待在这里,上下楼也认识了不少人。有几个老 分卷阅读80 人给旁辉打招呼,顺口问他身边的病患是不是他弟弟。 旁辉说是,然后跟沈晾介绍,但也不指望沈晾能回应或者记住这些人。沈晾为人冷漠,对不会再见的人不抱有丝毫好奇心,更加懒得搭理人。旁辉从前跟在他屁股后面为了帮忙给让他得罪的人赔笑就经常有时候忙不过来。最初的尴尬和埋怨过去后,他已经很习惯干这件事了。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沈晾竟然点了点头,挨个儿叫人大伯。 几个病人也就互相寒暄几句,旁辉就带着沈晾走开了。沈晾沉默着跟他在楼下散步了小半个小时,就顺着他回到了楼上。 此后的三四天,这个行为模式都一直坚持了下来。上午旁辉会带着沈晾去楼下走走,尽量避免接触到相同的病人要给沈晾重复介绍,下午就坐在病房里看会儿书,有时候会有人来看望沈晾。王莽自从来探望过他一次之后,就没有再来探班,旁辉知道是为了避免暴露。但是王莽经常会给沈晾寄信,通过杨平飞或者王国带来,旁辉就常帮助沈晾回忆起王莽是谁,他的信在关照他什么。旁辉只捡安慰的话说,不捡关键点。沈晾也没有亲自看信的执念。旁辉对此感到高兴的同时,却意识到沈晾的精神每况愈下了。 他变得非常嗜睡,但是每次合上眼睛没多久就立马惊醒。他盗汗现象严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是沈晾每天都执意下床散步,听旁辉说说近况说说他自己的家人。直到有一天,沈晾下床时踉跄了一下,直接瘫软在了旁辉身上。旁辉心惊肉跳地将沈晾搂住,放在床上,大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沈晾的双眼下满是青影,他靠着旁辉的肩膀,说:“……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旁辉将他的面孔对着自己,清晰地看清了他乌黑的眼圈和鲜红的血丝。旁辉惶急地说:“头晕?我去叫医生……” “不用!”沈晾一把拉住了他。旁辉看着沈晾青筋凸起的手,忍不住狠狠咬紧了牙关。他抓住沈晾的肩膀,双眼深深看进了对方眼底。 “沈晾,你跟我说,你是不是一直没有睡觉?” 旁辉没有叫他阿晾。沈晾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恍惚。那是困乏已极的模样。 旁辉咬着牙关,努力摇晃他说:“沈晾!你不能这样!” 沈晾缓慢而厌烦地将眼神聚焦,努力看着旁辉。他仿佛看见旁辉黑夜里的眼睛,看见旁辉给他一勺勺挖碎苹果塞进自己嘴里的模样。他张开嘴,开阖了好几下,才发出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不想……” “沈晾!”旁辉大声怒喝。这一声几乎将沈晾从晕眩中震清醒过来。 沈晾固执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瞪着旁辉。 旁辉脸色铁青地说:“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晾没有回答旁辉的怒吼,他一言不发,双目依旧瞪着旁辉。 旁辉被瞪得心烦意乱,几乎涌起了摔砸东西的火气。如果沈晾从那一天开始就没有睡觉,那么他已经有整整五天五夜没有入睡了!一个正常人,一个普通的正常人都无法达到五天五夜不睡觉,而沈晾甚至只是个重伤未愈的病人!旁辉的手死死抓着沈晾几乎瘦成了骨头棒子的胳膊。他知道沈晾从新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在不断测试自己的记忆,他尝试过很多种方法,回忆前一天的三餐已经是最简单温和的方式了。沈晾还尝试过惊吓、撞击,测试那能否让他获得记忆。他在日记本里记录自己做过的尝试,但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如果必须要失去记忆,那么他保持记忆的时间是多长?这是依靠他清醒的时间来决定的吗?如果他一直清醒,记忆是否一直就存在了呢?如果这是成立的,那么就证明他的短期记忆没有出问题,而是睡眠机制出了问题…… 沈晾将他的猜测部分写进日记本,部分跟旁辉说了。旁辉有时候会选择性地将一些具有危险的念头的日子擦除——他给沈晾的笔是一支铅笔。这样一来,沈晾的思维就不会顺着“前一天的他”继续发展下去。但是旁辉没想到,沈晾还是开始尝试了,既没有将这项行动写进日记本,也没有告诉旁辉。他到底是怎样看待自己、看待旁辉的照顾的! 旁辉想到沈晾日复一日地问自己重复的问题,日复一日地在深夜忍受寂静和孤独,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就感到火气不断往喉口上冒。 “你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旁辉用力摇晃他的肩膀,将那瓶盐水晃得险些掉下来。 沈晾抬头瞪着他,嘴唇发白,接着用异常冷静的声音说:“我不想忘记。”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旁辉通红的双眼下,压抑着微微颤抖的嗓音:“我不想忘记……你的话。” 旁辉的大脑一片空白。 沈晾忍受着眼前越来越繁杂的幻觉,缓慢地开口。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充满了回音,像是回荡在一个高大的教堂里。无数的画面重叠在一起,搁在他和旁辉的中间。他半阖上眼睛以躲避那些错误的复杂的感官,用最简单的表达方式回答旁辉的问话。 “我不想每一天都看到新的绝望……你不会让我记录下关于那句话的任何事。我不想忘记你做的一切……你对我说的话……” 沈晾抓住旁辉的袖子,抓得越来越紧,近乎是恶狠狠的了。他努力睁大眼睛,抵抗着强烈地困倦,让自己的眼神对焦在旁辉的双眼上。“我不想睡觉……我不想睡过去……责任……这是我的责任……” 旁辉的拳头一点点收紧,将沈晾缓慢地抱进了怀里。沈晾抓住他的衣领说:“我怕我一睡过去……就再也记不起来……我不能睡……不能睡……” 旁辉的眼睛都湿了。他按住沈晾的背说:“你睡吧……” “不能睡……”沈晾带着绝望重复道,“旁辉……那一天……我保持清醒的第一天……我从日记本上……看到了自己的厄运——” “我会被一个破碎的药水瓶砸中……我看不到未来……全是黑的……旁辉……我不能睡,我不能忘记你……” 旁辉的全身异常僵硬。他想起了五天前,沈晾看着日记本时,双眼的异状。那个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什么。之后的五天里,他也有许多次感受到了沈晾的异常。他分明应该知道沈晾是假装睡着的,但是内心潜意识里也许一直默许而欢欣着沈晾的举动,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想法。如果此刻手边有一把枪,他几乎能立刻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旁辉几乎要把沈晾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他将嘴唇抵在沈晾的发上,用喑哑而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恳求说:“阿晾,你睡吧…… 分卷阅读81 ” 沈晾苍白的手指紧紧捏着他的衣领,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旁辉说:“阿晾,你睡吧……只要你醒来,我每一天都会告诉你……那句话……” “你要每天都让我知道……必须让我知道……”沈晾重复着他的话,湿热的身体渐渐不再颤动。旁辉意识到沈晾终于睡着了。是昏睡过去的。他撑不住了。 沈晾一语成谶。 他昏睡了将近三十个小时。旁辉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地盯了他三十个小时。他一直在思考沈晾在那样寂静的夜晚里是如何做到在强烈地困倦下保持清醒的。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又对自己做了什么。 沈晾睡过二十个小时之后,旁辉甚至以为他不会再醒过来了,但是老天保佑,他在第二十四个小时睁开了眼睛。但他不是清醒的。 沈晾起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洗手间。旁辉帮他扶着架子,留心了一下那挂着的点滴瓶。沈晾坚持要自己一个人来,旁辉于是只能站在门边等了两分钟。没有等到第三分钟,里面传来了一阵凌乱的响声,有金属架倒地的声响,旁辉的心脏猛地一跳,一步就跨进了洗手间。沈晾倒在地上,一个点滴瓶摔碎在地,药水淌进了地漏里。旁辉吓得险些心脏骤停。他一把抱起地上的沈晾,疯狂地大吼:“医生!医生!护士!” 沈晾被推走的时候,旁辉还傻坐在地上一时回不过神来。好半晌他才猛地跳起来,追着沈晾跑了出去。然而让几乎失魂的他有些无法反应过来的是,医生在紧急勘察并且做了脑部ct后,给了旁辉一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沈晾头颅里的淤血已经彻底清除了。 - 沈晾仿佛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内容太过复杂了,实在令他一言难尽。他看到了很多寻常看不到的东西,也记起了无数曾经“看”过的人。他以他们的视野走过一个个陌生的地方,一遍遍地走向厄运。 沈晾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头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眼皮也是。他觉得整张脸都十分僵硬。眼前晃动的景色在沉淀之后渐渐清晰,沈晾看了空白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微微动脖子扭头。接着他看到了一个趴在他身边的脑袋。 是旁辉。 沈晾看着那张脸,定定地看了许久,直到有人发出了惊喜而惊讶的声音:“沈哥!你醒啦!?” 这一声惊醒了旁辉。 旁辉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几乎像是通了一遍电。他猛地弹起来,神智迅速从迷惘恢复清醒。他只听到了“沈晾”两个字,因此眼神也第一个投向沈晾。接着他瞪大眼睛几乎撞得沈晾的病床平移了几公分。 “阿……阿晾!” 沈晾盯着旁辉,接着看向了站在那儿叫醒旁辉的人。 王莽捧着一些慰问品站在那儿,满脸兴奋,正在疑惑旁辉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就听见沈晾说:“把东西放下。” 王莽连忙将东西放下了。沈晾接着说:“你到这里来,是因为胜才出了什么事吗?” 沈晾话音落下的同时,旁辉的双眼缓缓睁大。 ☆、第42章 CHAPTER.40 沈晾站在洗手间里,被摇晃的药水瓶砸中,只是一个意外。而更加令人意外的是,那个有七百毫升的玻璃瓶在砸中他的脑袋后没有立刻碎裂,一直落到地上才摔碎。沈晾倒下的时候只有一部分肢体碰到了玻璃碎片,因此头颅并未受伤。旁辉一直到沈晾醒来,才知道了慌乱中没有观察的那一切。 但沈晾醒来伴随而来的问题是——他记忆恢复了吗? 旁辉看着冷着脸和王莽流畅谈话的沈晾,确定他确实恢复了一部分记忆,但是他看旁辉的眼神却又没有什么与众不同。旁辉回想起沈晾不愿睡去前的眼神。沈晾从来没有那样疯狂的眼神,除了他头几年从梦里惊醒的时候。 但是沈晾现在的眼神非常清明。他看上去像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又仿佛只是打了个盹儿。旁辉拿捏不准他究竟记不记得之前的事情。那段长达五天五夜的记忆,到底在不在他的脑海中? 王莽坐在沈晾另一侧,靠着床边支起的栏杆对沈晾汇报他过去的半个月获得的情报。他来这里的确是因为胜才出了问题——裁员。 “裁员?” “对,现在建筑市场不景气,建筑师已经很久没有招收了,公司有意裁员,但是活又干不完,”王莽说,“这一次他们裁了五分之一的设计师,但是多招收了一批实习生。” “实习生?” “实习生不需要工资嘛,而且胜才名气不错,好些人想要混资历,就会来实习。就算是有偿的实习生,月薪也只有正式员工的四分之一。” 沈晾沉吟了一下,用疑问的目光看向王莽。王莽立刻道:“你想问我为什么我在这里是吧?就在这次裁员之前,我碰到了个大项目,带我的设计师被裁啦,项目刚好跟紧到紧要关头,所以我转正了。” 旁辉也没想到王莽这个小子这么厉害,半个月就从一个实习生转正了。他和沈晾都有些疑惑,不太相信事情能那么容易。 “不过我现在还没有到正式员工的办事处去,这一次过来,就是来告诉你们这件事。不用担心被暴露,我阿姨昨天因为摔断了腿正好进医院来,我就趁机来看看沈哥!” 旁辉见王莽连这都想到了,忍不住在心里夸奖他机灵。沈晾也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只是问:“发现了什么吗?” 王莽说:“从表面上看就是个普通的建筑公司,我是去打掩护的,当然什么都做的妥妥帖帖的,但是我知道有两个警局的大哥是一起去的,我猜有一个是前段时间刚刚被降职的,另一个是昨天才升职的,跟我一样,刚刚转正。” 对于王莽能猜出王国的人,沈晾并不吃惊,旁辉倒是楞了一下。王莽继续说:“我接的项目不核心,但是刚刚转正的大哥就有点儿危险了,我这个项目完工了之后,就申请去他那个项目做。” “现在是什么项目。” “我手头是一个普通住宅,那位大哥手上的是个私人厂房。” “你怎么确定他做的项目就有问题?”旁辉有些不理解。 王莽正色说:“厂房这个东西,和别的建筑不一样。厂房的规模、建制,用的牛腿、定的开间,都是根据厂房的用途才能设计决定的,特殊部分有特别的建筑要求,不是单一的架子。而要用厂房建造的东西,无非就那么几种,我之前看他们的设计图,觉得是用来制造某种机械仪器的,吊车的信号比较 分卷阅读82 小,基本上不考虑大型仪器的制造。之前我听他们说那是个私人工厂,但是对于私人工厂来说,又有点儿大了,我就问了问那个项目组的一个大姐,她悄悄跟我说,那是个制药老板的厂。” 听到“制药”两个字,旁辉和沈晾的神情都有些震动。吴不生当年就是搞毒|品搞进监狱的,吴峦绪因为搞的是个建筑公司,很快就被摘了出去,但是王莽带来的消息却让他们有些震惊。但是两人同时又疑惑,王莽才进去半个月,如果当真是机密的事,王莽一个实习生,怎么会立马就接触到这方面的信息? 王莽说:“你们肯定不相信我能接触到机密项目。”旁辉看了一眼沈晾,深深觉得如果没有沈晾在,王莽这个小孩的智商也足以笑傲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 “我去找带我的老大的时候,看到那大哥带着一份保密协议书去老总办公室了。我记忆力——”王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超好的,那个厂房的私有人我看了一遍就记住了——” “是谁?”旁辉迫不及待地问。 “和沈哥一个姓,叫沈裴。” 沈晾楞了一下,几乎是下意思地回想了一遍自己的族谱。没有一个人叫沈裴。他那莫名紧张的心立刻放了回去。姓沈的人不少,只是王莽的描述让他和旁辉都紧张了一下。 王莽大多数的信息都依靠猜测和推理,但他所看到的也是事实。得到王莽的消息的王国,想必已经开始动手查沈裴这个人了。 旁辉和王莽再多寒暄了几句,王莽就离开了。他还要去看他的阿姨。对他来医院先来看沈晾这件事,旁辉的观感还是不错。王莽一离开,他就看到沈晾的双眼盯着病房的门陷入了沉思。旁辉的心脏又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将不安吞回肚子里,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别想了,才半个月,就算王莽那小子再怎么厉害,也就是挖个表面。有了消息,王国辉告诉我们的,你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养伤。” 沈晾回过了神来,看着旁辉,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旁辉觉得这阵沉默难受极了,他决定不了到底该不该问沈晾他究竟记不记得那之前的事。他非常想要问一问,但又开不了口。 沈晾说:“我想去洗手间。” 旁辉连忙跳了起来。这一次他不肯答应沈晾自己去了。不管沈晾怎么冷脸,他都固执地站在沈晾身后。沈晾最终屈服,背对着他撒了泡尿。 这一次醒来之后,沈晾的身体开始全面大幅度地好转。旁辉没有见到他再写日记,他也没有要求看过自己的日记,仿佛压根儿不记得自己有一本日记本。 两个星期之后,医生做过最后一次复查,就表示沈晾随时可以出院了。他的脚还有些肿,但是普通短程走路没有什么问题,头上的伤疤也淡了不少,只是为了怕他那一块削了头发的地方露出来不好看,旁辉特意给他买了个帽子。 沈晾戴上帽子之后更加像个学生了,他穿着夹克走出医院前,旁辉看了眼镜子,觉得自己老得有点儿快,看着有点儿像沈晾他爸那一辈儿的。 回到家后,沈晾和旁辉将东西摆在地上,都有点儿恍如隔世之感。家里的地板上都是灰尘,一个月没有居住过的地方有些没人气。旁辉刚刚关上门,打算打扫打扫,先弄几个清淡的菜出来,就看见沈晾在他面前转过来,正面对着他,忽然说:“你还没有说。” 旁辉楞了一下,刚刚想问“还没有说什么”,觉得一股热汗猛地涌了上来,他瞪大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沈晾,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又觉得不太可能,急得头顶冒汗,深思都有些恍惚。 沈晾看着他,目不斜视,根本不打算解释。 旁辉的背心都湿了,他张了张嘴,说:“我……”沈晾只是站着,旁辉却感觉到了被逼问的压迫感。仿佛有一道屏障和禁锢横在他面前。他小心翼翼地说:“你……你记得?” 沈晾仿佛放弃了,他闭上眼睛就要转身,旁辉在那一瞬间闪现过了很多念头。他在心里骂自己,那晚上敢说,怎么现在就不敢说了?还是不是男人,没有一点承担责任的意识…… 他一把抓住沈晾的胳膊,大声吼出了那三个字,但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发颤了。 沈晾也僵在那儿,这状况让旁辉懵了。难道他没有记起来?难道他问的不是这件事? 沈晾终于动了,他又转过了身,正面对着旁辉,接着用手搂住旁辉,一点点抱紧。旁辉感受到那双细长的胳膊有力的约束,顿时感到心若擂鼓。他的手一松,东西掉在地上,接着他将沈晾也用力压进了自己怀里。 “不要忘了……”沈晾在他的耳边说,“每天都要让我知道……必须让我知道……” 旁辉活到这么大年纪,一直在警校、部队里连番转,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女性,家里都给他介绍过好几个了,他也相亲过几次,但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性动起过心思。他总觉得自己这身份,这职业,实在太忙了,一个不好就是耽误了一个好好的姑娘。而且他也实在没有时间和心思去谈恋爱。 他连第一次梦遗的对象是男是女都记不清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动了情。旁辉想,这待机时间实在够长的,他三十七岁才算找到了自己的爱人,不但是个任务人,还是一个男人。他差点就没有勇气去承担这一切。 好在沈晾记得一切。他记得旁辉的挣扎,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第43章 CHAPTER.41 旁辉和杨平飞面对面坐在沈晾家里,沈晾在旁辉身边坐着。杨平飞觉得这气氛非常尴尬,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自从出了事之后,旁辉半步都不离开沈晾,杨平飞也亲眼见过沈晾在旁辉走开十分钟之后就开始坐立不安。 沈晾现在不想离开家,离开也不安全,杨平飞搁置了一个月的要和旁辉谈的工作的问题,现在才提到了台面上。 旁辉帮沈晾的毛呢外衣搂了搂,问了一句冷不冷,见沈晾摇摇头,实在没有什么需要的了,旁辉才有些冷淡地说:“要说什么?” 杨平飞张张嘴,本来这工作的问题是旁辉让他打听的,此刻听到他这么说,仿佛变成了他死活要旁辉去工作似的。杨平飞摇了摇头,说道:“之前工作的问题,我找我们的头儿也说过了,人也联系了不少,有个比较合适的岗位,不过在n市,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杨平飞说的岗位真的不错,他托了各种人脉,找到了个政府里的位置,和首都的干部们比较接近,容易晋升。旁辉之前是个军人,现在去干干政 分卷阅读83 府的工作也挺好,一样可以保护沈晾。问题就在于那个工作在n市。 旁辉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沈晾看了他一眼,也一言不发。杨平飞看了看两人,他为旁辉找到的这个工作,自己之前在心里是十分满意的,因为这对旁辉来说十分合适。但当时也有他自己心里的一点隐约的想法,那就是可以隔离沈晾和旁辉。他觉得旁辉对沈晾的关心实在太过了,如果他们的年龄差距再大一点儿,还能看成是类似父子的抚养关系,但是沈晾是个27岁的成年人了,马上就要28,比杨平飞还大那么点儿,这样的感情又不像兄弟情那样干脆利落的,就显得有几分奇怪了。 但是自从经历过这一场车祸之后,杨平飞就觉得自己找到的这个工作也不是一个理想的工作。沈晾不能离开旁辉,他的生命安全都是靠旁辉保证的,旁辉要是到了n市,沈晾怎么办? 就算是在旁辉眼皮子底下沈晾都出了事,旁辉一走,沈晾一个月之内就得被宣布成为失踪人口了吧? 杨平飞心里笃定沈晾是绝对不会跟着去n市的,因为吴不生在这里,吴峦绪也在这里,他跟吴不生死磕的劲儿几乎和旁辉要黏在他身边的劲儿一样狠。 但是一年后旁辉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靠沈晾养一辈子? 杨平飞知道沈晾的薪酬是怎么来的,翻译工作最多也就供他一个人的正常生活水平,加上一个旁辉,他就得靠预测了。预测厄运这件事有多危险,杨平飞如今也知道了,这等于是让沈晾用自己的命去换钱。别说旁辉了,他也没法看着沈晾这么做。 但是还有什么办法呢?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再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沈晾和旁辉只剩下这一个年可以一起过了。 杨平飞也觉得有些黯然。他低下了头,对谈工作的事情感到几分扫兴。 “不行,我不能离开阿晾。”旁辉不出所料说了这句话。他只是思考了半分钟,就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杨平飞虽然早就料到了,但还是忍不住感到有几分可惜。他看看沈晾,知道对方不会对此作出任何反应。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沈晾都不认为是自己的事情,他冷眼旁观着别人的生活,偏偏又试图去改变旁人的厄运。这样矛盾的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杨平飞都感到好奇。 然而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沈晾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旁辉的袖子。他没有敢握旁辉的手,光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旁辉惊喜而敏锐地看向他,用力回握住了他的手。 杨平飞几乎要惊呆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老哥哥就是一头热,从没想到沈晾居然会主动回应旁辉,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抓住了手的沈晾神经有些紧张。沈晾握住他的手不是一次两次,但是从没有这一次像这样让他有心脏跳动的感觉。但他很快为旁辉之后的出路皱起了眉。旁辉如果只能呆在这个城市,他明年就会失业,如果不尽快找好工作,他的辞呈一提交,旁辉就没有路可走了。本来找个下家也不是很难,难的是旁辉要在这个城市里,还要时刻能够照顾沈晾。这简直是一个二十四孝单身好爸爸的角色,可沈晾却不是他儿子。 本来让他们感到高兴的危险解除,此刻却让三人都一筹莫展。 “哎,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明天开春天上突然掉下个好职位呢,实在不行就跳出这个圈子,干脆去经商怎么样?”杨平飞为了驱赶这压抑地气氛,满嘴不着调地说道。 旁辉刚刚叹了一口气,就听到沈晾忽然念叨了起来:“经商……经商……制药厂……毒品……” 旁辉几乎瞬间回想起了十年前沈晾办公室里那张错综复杂的地图和各色箭头。沈晾忽然抬起头,盯着杨平飞说:“苗因也还没有找到?” “没、没有……怎么了?”杨平飞楞了一下,不知道沈晾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们搜查过整条铁路线吗?”沈晾似乎压抑着什么,沉沉地说道。 “我们排查过吴不生从前的各个根据地,而且也安插了人手,只要一看见苗因也,立刻将他扣住,”杨平飞严肃地说,“但是至今确实没有任何消息。” 沈晾入狱前所有的资料都移交给王国过一份,那些混乱的图曾经让王国研究了许久。他靠着那些图抓住了吴不生的行踪,之前抓苗因也,他也研究过。沈晾此刻一问,杨平飞就知道沈晾问的是什么。 听到杨平飞的回答,沈晾的震动又停下了。他忽然用那双黑而大的眸子看向杨平飞,看得对方一个哆嗦,“地下呢?” 杨平飞愣住了。 - 王国听到杨平飞带来的话时也有些发愣,他一时捕捉不到沈晾跳跃的思维,立刻摊开了沈晾曾经画过的图来看。王国不断问杨平飞沈晾之前说了什么关键词,杨平飞只好将“经商”、“制药厂”、“毒品”几个词反复说了几遍。 王国愣了好半晌,接着用力往桌子上捶了一拳头,低吼道:“我怎么没想到!” “怎、怎么了?”杨平飞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那张全国地图。地图几乎已经被各种颜色的笔画得乱七八糟了,四处都填着不同的记号。 王国将一份扫描复印本摊放在一边,用一只黑色的记号笔浓重地圈出了几个符号。那几个符号被掩藏在大量凌乱的线条下,几乎分辨不出来,只有研究了好长时间的王国和沈晾自己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是沈晾探访吴不生那几年,在他所探访的各地做出的标记。这些,全是私人工厂。” 被圈出的私人工厂数量不多,全国的私人工厂那么多,被沈晾记下来的却只有少部分,看来这少部分是他认为有用的。这些私人工厂将它们连起来一看,全都在铁路主干线附近,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律,但初看下布置得还挺均匀。 “沈晾还说什么了?” “他、他问:地下呢?” 地下呢? 王国看了好半天,接着又脸色铁青地拉出了另一条线。那条红线几乎和私人工厂吻合。那是几条断断续续的地下煤矿铁路。 - 杨平飞和王国有了新的目标,飞快动身,他们查起来的时候,沈晾又在家里修养了小半个月。这小半个月他几乎没有出过门,最多就在房子外走走,旁辉发现他的情绪稳定多了,看上去似乎对吴不生的案子没有那么执着了。 十一月低的时候,沈晾忽然说:“我要去父母那里。” 旁辉有些愣神。从来没有在沈晾的口里听到过“父母”这两个字,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分卷阅读84 沈晾重复了一边,让旁辉反应了一会儿,就兀自走进了房间收拾东西。旁辉没想到他的行动力这么强,连忙跳进去问:“要、要我去吗?” 沈晾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旁辉靠近他,打量他的脸色,却发现沈晾别开头避开了他打量的目光。即使是旁辉,沈晾在他的目光下也有些不自在。旁辉微微笑了起来,吻了吻沈晾的额头,将他搂在怀里说:“我陪你去吧。” 沈晾被他一吻,身体就僵硬了,旁辉将他搂进怀里的时候,沈晾一动都不敢动,活像一根泥柱子。旁辉也觉得脸有点儿烧,但是他转念一想两个人都表明心意了,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于是干脆飞快地吻了吻他紧闭的嘴唇。 沈晾的眼睛大睁,一直瞪着旁辉的脖子,不敢看他的眼睛。他脸色苍白,耳朵和脖子根却通红。旁辉看了他几眼,松开他,帮忙将衣物给他整理进箱子里,一边整理一边问:“要待几天?” 沈晾的衣服旁辉比他还熟,沈晾愣了好半天才捂着嘴说:“一……三天……” 旁辉麻利地将沈晾的衣物都整理进箱子,又赶紧给自己的衣物打包,给两人定了火车票。 旁辉本想定飞机票的,但是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定火车票,两个软卧。沈晾在这片地方挣扎太久了,可以趁机出去散散心。 ☆、第44章 CHAPTER.42 两人出门的时候没给王国知道。王国在他们上车之后才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想着沈晾这突然回家又是想要干什么。 沈晾从来不回家,旁辉王国乃至杨平飞都知道。他和家里的关系很紧张,至今没有缓和过。在旁辉跟着他的几年里,他从来没有给家人挂过电话,而家里也从来没有给他来过电话。他唯一保持联系的就是小他九岁的妹妹,他们之间的联系也仅止于早年的一些信件,之后也不联络了。 旁辉也猜不透沈晾此次回家是要干什么。但是对于沈晾肯主动出门,去寻找家人,这在旁辉看来还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两人在火车站候车的时候,候车厅里已经没有一个空位了,地面上坐满了人。旁辉看了看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小时,一直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沈晾身体还没大好,他不放心。 但沈晾只是阴沉地看了一圈四周,什么话也没说,找了个角落就靠在了墙壁上。旁辉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说:“你穿太少了,别贴墙上,凉。” 沈晾于是没有再靠墙。他的精神看上去有些蔫蔫的,旁辉觉得可能是要回家了的关系。他也想不出什么能让沈晾高兴起来的话,于是不尴不尬地与他站了好一会儿,双目有些不好意思地环视四周,去寻找空余的位置。 旁辉当了那么多年兵,外出的时候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座位。他在公交车上不占座,候车候机厅里不抢座不插队,现在要主动找位子,总是觉得有那么些尴尬。他自己一个人通常一两个钟头站着都不带半点皱眉的,沈晾的身体弱,连小跑几步都喘气,旁辉真心疼。 没多久,一个坐在他们面前的老大妈忽然起身了,对旁辉说道:“这小伙子生病了吧?过来坐会儿。” 旁辉楞了一下,还是第一次被老大妈给让座,登时跳起来,连连摆手说着“不用不用”。沈晾身体虽然不好,但怎么说也已经出院了,一个青壮年的,没道理让一个老人给让座。沈晾的表情也有些僵。他就站在旁辉身旁,甚至还往他身后躲了躲。 老大妈有些感慨地说:“我儿子也是这么让着让着给让坏了的……我看小伙子脸蛋儿都惨白的,我身体好,你我轮流坐坐。” 沈晾拉着旁辉后退了一步,旁辉看他一眼,和他交流了一下眼神,忙回头说:“大娘,没事的,我弟他一直这个样子,亚健康,脸上没血色,身体还是好好的。”沈晾一边听着一边把头往一边扭,努力遮盖掉自己的脸色。 老大妈还是没放过他们,拉住沈晾的胳膊说:“哎,来,来。”旁辉也不知道这老大妈怎么能这么来劲儿,一个劲抓住非不松手。他连连推搪,用力不是不用力也不是。老大妈身边还坐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像是祖孙二人,小姑娘的神情呆呆的,脸色也看上去有些灰败,旁辉哪里敢让老人起来。 一旁的一个青年女子终于看不过去了,她站起来说:“那小哥儿,你坐这儿。” 见到一旁的几个一直装作没看见这幕的青年人,听见女青年开口,才纷纷调整坐姿,好似松了一口气。 女青年起初是不理的,在这儿等车也就十几分钟,她也刚刚坐下没多久,但看见这一幕,闹得不停,还是忍不住站起来了。她起来看清沈晾的脸时,忍不住楞了一下,再看了看旁辉,神情有些莫测。 沈晾拗不过大娘,在旁辉对女青年的道谢下臭着一张脸坐了下来,就坐在小姑娘的另一边。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是需要照顾的人,对别人强推而来的好意也没有半分好感,但是这好意偏偏是通过旁辉强推来的,这就让他有些束手无策了。 他坐下后没多久,旁辉就开始和老大妈攀谈起来,女青年在一旁玩着手机,似乎已经陷入了网络聊天中。 老大妈说:“身体这事儿当真要从年轻的时候养起,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工作学习都拼命得很,老不肯服软,不肯承认自己病,拿着革命本钱挥霍,哪一天,好好地就……”老大妈忽然说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有些哽咽。旁辉想起她之前说“我儿子也是这么让着让着给让坏了的”,知道这里面有故事,想想也有一个钟头的等待时间,就问了一句:“大娘,您儿子也有这么大啦?” “他要是活着,也有这小伙子这么大了。”老大妈冲沈晾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沈晾的表情有些僵,似乎说不出话来。 旁辉连忙住口不敢问了,但老大妈却打开了话匣子:“我儿子前年犯了胃病,一直以为是普通胃病,死活拖着不肯医。他上下班都忙,平时攒下来的钱就寄给我,用在孙女儿头上,谁知道那天下午坐公交车回家路上,发病了。他低血糖,还死活要给老人让位子,站起来就倒下去了,拉到医院里,查出来,是胃癌啊……”老人用手摸摸一旁小姑娘枯黄的头发,忍不住眼圈有点儿红,“人家对我说,有人让他赶紧起来让座,你说要是他不起来,也许就不会去了……哎啊……” 旁辉听得难受。老人说得平静,却非常凄苦,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老人来说是最残酷的惩罚。 一旁的女青年也听得有些动容,她抬起头来看了看老人,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分卷阅读85 让座的风气是好的,但是该让的不让,不该让的却总是被人用道德律法束缚,这一切都是因为社会意识还未进步到上层。就像许多不实的新闻媒体,为了一搏眼球,获得关注,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哪怕知道了真相,也要将民众的舆论导向最能哗众取宠的一边。 愚民愚民,中国社会发展到如今,民众依旧无法摆脱愚昧。自以为在开化的路途上发展了很远,以道德与律法捆缚社会的“不良”,但事实上,只是迈开了一小步。 女青年暗暗摇头。她已经习惯性从小的事物上看出大的东西,这是职责也是她思维的方式。 沈晾在一旁默默听着,小姑娘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身边,却在老大妈抚摸她的头的时候,动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回应老大妈,反倒是用小手攥住了沈晾裤子的边角。 沈晾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茫然。他看着小姑娘,接着慢慢地、不动声色地将手挪了过去,握住了女孩儿的小手。沈晾的体温低,女孩儿的体温高,那只小手像是一只温暖的小鸟一样躺在他的手心里。沈晾转过了脸来,俯下身,额前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旁辉看到他摘下了眼镜,不觉心里一跳。 他忍不住叫道:“阿晾……” 沈晾没有理他,他问小姑娘:“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老大妈一开始以为沈晾是个非常不通人情,不爱说话的内向的青年,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却没想到他能和自己那胆怯的孙女聊起天来。她很意外。孙女有点儿孤僻症,一般问什么都不说,身体也弱。沈晾那样平易近人的问话,恐怕也是不会回答的。 小姑娘看着沈晾黑洞洞的眼睛,却一点害怕的模样都没有。她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才说:“鸡蛋……” 老大妈微微睁大了眼睛。 女青年也有些惊讶。她之前看那小姑娘也很喜欢,试图讨好她来着,但是小姑娘半点反应都没有。看老大妈给她的歉意的眼神,女青年就知道这孩子恐怕是有什么病。但她没想到,沈晾一问,那小姑娘就说话了。 “昨天晚上11:00在做什么?” “……想爸爸……” 沈晾的问话很低,也没有半点柔和的意思,他甚至不说“小妹妹”三个字,仿佛是在拷问。但是小姑娘却一五一十乖乖地回答着,手也没有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的意思。沈晾的眼瞳越来越黑,她却一直没有移开目光。连续回答了沈晾十几个问题,她把握在奶奶手里的另一只小手突然用力抽出来,塞进了沈晾掌心里。她俯下身扑在沈晾的大腿上,脸埋了下去,低低地说:“想爸爸……” 老大妈的心肝肺都颤抖起来,疼得厉害,连连摸自己孙女儿的头。 沈晾却仿佛机器人一般僵住了。他隔了好一会儿没动,旁辉一直观察着他,知道他正在“处理”信息。旁辉有点儿忐忑不安,一边阻止自己打断沈晾,一边又害怕小姑娘的厄运缠上了他。每次和沈晾出去,他总是要接受一次这样的内心拷问。以前沈晾接手的都是成年人,有许多不是好人,首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旁辉真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沈晾眼睛里的黑色慢慢散去,他低着头,说道:“尽快带她去医院。” 老人看向沈晾,眼睛里含着泪水,还是问了一句:“我囡囡怎么啦?” 沈晾皱起了眉头,生硬地说道:“胃癌。” 见到老大妈忽然僵住的脸,旁辉连忙救场说:“大娘、大娘,我弟弟是学医的,您带小姑娘及时去医院看看肠胃,一定要仔细检查清楚,以防万一!” 听到旁辉说沈晾是学医的,刚刚涌起的气愤瞬间被打消得一干二净。老大妈茫然着脸,仿佛天都塌了。“我……我天天都好好喂养……她、她还这么小……” “胃癌有一定遗传性,”沈晾顿了顿说,“胃癌初期。坚持观察三个月,不要出来。”早期胃癌病人多数没有什么明显症状,这么小的孩子也达不到做胃镜的条件,要让医院查,是很困难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得胃癌几率非常小,医院很可能不会查,或者查不出来,但是再小也有可能。旁辉知道,沈晾说得绝对不会出错。他让老大妈坚持将孙女塞在医院三个月,就是为了尽可能查出病灶。他生怕老大妈不信沈晾,连忙补充说:“我弟弟看过的人,没有一个出错的,大娘,为了孙女儿,一定要去看、一定要去看!” 老大妈一把将自己的孙女抱了起来,看着她消瘦的小脸和糊了满脸的泪水,心痛地紧紧抱在怀里。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怎么能再失去一个孙女。一定要去看,就算医院不给查,也要让他们查! 沈晾和旁辉将要上车之前,小姑娘还一直紧紧抓着沈晾的手不放。沈晾说了句“放开”,她就又乖乖放开了。沈晾却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摸摸小姑娘的头,对老大妈说:“她要有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辈。” 老大妈听到他这句话,就知道自己没法做小姑娘那个“值得信赖的长辈”了,孙女缺失的是一个父亲。她看了看沈晾,沈晾垂着头盯着小女孩,对老大妈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跟她对视,初看上去正常,仔细一看却发现也有些像是患有孤独症的。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在一旁搂住沈晾肩膀的旁辉,仿佛瞬间理解了沈晾。 女青年此刻忽然□□来问了一句:“请问,您是沈晾沈先生吗?” 旁辉几乎是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女青年字正腔圆地说道:“我是新闻工作者,我叫徐蕊,曾经跟过您的报道。我也知道您如今的情况,我希望能够取得您的联系方式。” 徐蕊说得很漂亮,没有赘余的废话,也没有透露出沈晾的底细。一旁的老大妈甚至以为自己碰上的是个名医,眼里都有些激动了。 沈晾的眼神有些灰暗,不太想搭理她,扭头就想走,然而徐蕊说:“您放心,我不会在全部了解事实之前就将报道公布。我跟踪您的事迹,在九年前就已经有三四年的积累,从未发表过,就等待着您出来。” 旁辉这回有些惊讶了。他回头看了看着装整齐,脸色冷静的徐蕊一眼,替沈晾回答道:“他不喜欢接受采访。” “如果每一个特殊人士都不喜欢接受采访,那么社会永远无法了解到这个团体。”徐蕊的一句话让沈晾和旁辉都停了下来。旁辉几乎觉得她这句话直击自己心房。他在那个特殊部门里工作那么久,不断试图扭转同事以及上司对于特殊能力者的看法,却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只要特殊能力者有威胁,他们就不会被放过。但是任何一个普通 分卷阅读86 人都是有威胁的,特殊能力者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事实上根本没有犯罪的心思和能力,却被当做恐怖分子,这来自于一种广泛的看法。就像曾经的自闭症患者,这个特殊的人群几乎只要出现,就会受到周围人的隔离、不喜甚至打骂。他们的天赋以及内心世界在被挖掘出来之后,社会许多人都看到了他们身上的闪光点。社会的意识是在一点点被潜移默化的,但是如果谁都不跨出那一步,那么再小的改变也不会产生。 沈晾看了旁辉一眼,眼中首次产生了迷茫。 徐蕊双手递上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一旦有任何可能,请让我接触这个团体,接触那个世界。” ☆、第45章 CHAPTER.43 火车已经行驶了三个小时了。旁辉将手里的保温杯放到沈晾面前,让他喝了一口。沈晾的脸就朝着窗外,看着外面一片压抑的黑色。 沈晾和旁辉是上下铺,他们的对面坐着两个女性。一个看上去特别男性化,像是个帅小伙,另一个则留着长发,看上去只有十□□岁。 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躺在一个包厢里,这让旁辉有些尴尬,但是沈晾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旁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已经一片漆黑了,时间已经是十点,外头看不见星子,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窗户上倒映出来只有沈晾自己。 旁辉说:“我把窗帘拉上了,可以吧?” 对面两个正在一起玩游戏的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长发的女孩说道:“没关系,你拉上吧。” 旁辉又再问了一遍沈晾,见沈晾没有反应,他便将窗帘拉上了。帘子一拉上,沈晾就皱着眉转了过来,什么话都没说,靠在了墙上。旁辉说:“你睡上铺。” 沈晾看了看旁辉,慢慢地坐直起来,去掏行礼。旁辉出去洗了一把热毛巾,递给正拿出牛奶的沈晾,见他不接,就顺手给他揉了一把脸。 对面的长发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晾冷冷地看了那少女一眼,让那少女立刻捂住了嘴。短发女孩说道:“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的。”她看上去男性化,嗓音却不十分男性化,只是有些低冷。 旁辉连忙说:“这是我弟弟,被照顾惯了。” 那两个少女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了他俩一眼,倒是什么话都没接。旁辉给沈晾洗完了脸,看了看那狭小的厕所外排着的长长的队伍,也不考虑去刷牙了。他和沈晾各嚼了两粒口香糖就躺下了。沈晾爬上床之后觉得有些气闷,低矮的天花板让他觉得有些透不过起来。他闭上眼睛躺了没多久,还是睁开了双眼。 旁辉听到他从床上爬下来,站在自己的床头,不觉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现热度,于是问:“怎么了?” 沈晾说道:“闷。” 旁辉立刻发现了问题。他皱了皱眉,看了看对面的两个少女,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姑娘,能不能跟我弟弟换个床?” 对面睡下铺的是那个短发的少女,她正要说不行,旁辉说:“我弟弟有点儿幽闭恐惧症,小环境的地方不行,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在下面你们也安全。”旁辉现在说起有利于沈晾的谎话来是一套一套的,毫无心理负担。 上铺的少女探出了头来,替下铺短发少女说道:“好。” 沈晾于是换到了旁辉的对面。旁边可见的范围内看到的是沈晾,心里也觉得轻松了一些。比起一睁眼就能看见个女孩子容易多了。他关上这个小间的房门,再给沈晾掖了掖被角,然后躺进了自己的床被里。 沈晾翻来覆去了好几次,他听到旁辉上铺的短发女孩也翻来覆去了好几次。车厢里四个人都没有睡着。沈晾不常旅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离开任何一个已经习惯了的地方对他来说就成了风险和折磨。他记得上一次回家的时候,整个车站茫茫的人海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他所搭载的运输工具像是将他载往无法回来的国度的天梯。他怀着无比强烈的恐惧感受着四面压抑过来的黑暗。这一次也是一样。但是不安却没有随着黑暗的来临而扩散,也许是因为旁辉在的缘故。 沈晾借着门缝里透出的光看了一眼旁辉。旁辉一动不动,像是个军人一样睡着。沈晾记得他替他擦身换洗,把尿喂食,也记得他英勇而狼狈地带着他逃脱一次次追杀,更记得他在黑暗里说“我爱你”。 沈晾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他觉得不压抑了。旁辉就在他的旁边,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但是他看不到旁辉的脸,只能看到旁辉的身体。沈晾知道他们两个此刻的距离比在家中睡觉时要近得多,但是沈晾就是觉得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个小时,最终合上了眼睛。医院里的一个月似乎让他养成了能够长时间不睡眠的习惯。沈晾知道这对他的身体不好,但是他却已经无法在困倦下睡着。 旁辉在翻滚了几回之后就不动了,沈晾闭着眼睛从头开始整理吴不生的案子。从一开始发现毒品交涉,到钓出吴不生,再到他进入监狱。这一连串的发展都是沈晾占据了上风。但是当吴不生进入监狱之后,事情就急转而下。哪怕沈晾从监狱里出来,他依旧遭受到了强烈地打击。而在他即将看到光明的时候,吴不生在这一年里又连做犯了那么多案子,让备受掣肘的沈晾无力反击。如果没有旁辉,他可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沈晾从来不怕死,但是他不想在吴不生之前死。他从前认为,也许吴不生就是他这一辈子的目标了,干掉了吴不生,他就解放了。但是现在他却不那么确定了。他这九年来都是依靠旁辉才活下来,他离不开旁辉,那么旁辉呢? 沈晾从前并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他始终认为旁辉有自己的人生,他不想过多的干预。但是如今他却忽然想到,旁辉这将近十年里几乎时时刻刻待在他的身边,他的身上都已经充满了沈晾的“气味”,他怎么还能够算作一个独立的人呢? 沈晾不确定旁辉是不是这么想,从前的他甚至不愿意也不敢揣测,但是自从旁辉说出了他的心意之后,事情就踏上了不可挽回的轨道。沈晾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他的人生脱离了自己既定的计划,看到了不同于从前的世界,也许走出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沈晾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思考着,思维不受到理智的控制,不断绵延发展开去。他是第一次那样深刻那样长久地思考关于旁辉的事,思考他和旁辉的未来,但是他没有经验也没有想法。 第二天沈晾醒来的时候,旁辉已经起来了。旁辉站在外面,嘴里夹着一根没有点 分卷阅读87 着的烟。沈晾起来的时候,旁辉立刻看向了他,他走向沈晾,指了指小桌子上的洗漱用品,没有做声。两个女孩都还在沉睡,沈晾也没有发出过大的噪音,他去洗漱了之后回来和旁辉并肩站在了窗边。天色还很早。沈晾已经养成了和旁辉几乎相同的睡眠习惯,他睡得很晚,但是早上起来却都在六点左右,在旁辉起床之后半个小时。天色还很暗,但是已经看得到外面的风景。沈晾在窗边站着发了一会儿呆,旁辉便从行李里取出一件自己的外套,给沈晾披上了。沈晾披着旁辉的大外套,让整件外套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他接过旁辉手里的早餐,随意地吃了一点,接着听到那两个姑娘起床了。 火车还有两个半小时就要到了,陆续起来的人发出了越来越多的声音,洗手间也排起了长队。 沈晾回到小房间里,两个姑娘正在互相帮忙取出洗漱用品。旁辉朝沈晾招了招手,沈晾就坐到了旁辉的床上。在旁辉的床上他反倒觉得更加自在了。他靠在墙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和昨天晚上的动作一模一样。 两个姑娘坐在对面,吃了点儿面包和牛奶,都有些隐晦地打量着旁辉和沈晾。起床的困倦彻底扫除后,长发的姑娘对旁辉说:“你们是出来旅游的还是回家的呀?” 旁辉愣了一下,礼貌地微笑着说:“陪我弟弟回去探亲的。” 听到这句话,两个女孩儿都对视了一眼。旁辉说“陪我弟弟回去探亲”,说明他们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长发女孩随即微笑了起来:“我还想呢,为什么一家人长得不怎么像。” 旁辉意识到自己说了个漏洞,只好干干地笑了两声。 “我们是出来散心的,”长发女孩歪了歪头,漫不经心地说,“偷偷跑出来的。” 旁辉愣了一下,这不是离家出走么?他仔细看了看两个女孩,都只有十□□岁的年纪,恐怕还在上学。他一时有些吃不准是继续顺着她的话说呢,还是劝她们赶紧给家里报个平安。 “你们家里人……”旁辉缓缓地说道。 “我们家里人不同意我们的关系,所以我们跑出来了。”长发女孩儿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真羡慕你们,年纪大了,做事随心所欲。” 旁辉登时愣了一下,觉得心脏一跳。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晾,沈晾的脸色也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了。 旁辉尴尬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年纪还小,父母不放心吧,总得回家的。” 短发女孩这时候说话了:“我们已经成年了,能够负法律责任。” 旁辉暗暗摇头。他见过许多叛逆期的孩子,女性比男性的叛逆期其实还要长久,她们如果叛逆起来,谁都说不动。 “谁都得经历这么个时期的,你说是吧?”短发女孩笑了笑,“社会给我们的容忍度太低了,走上这条路之前都要好好考虑,大哥你们到了这个年纪,以前一定也轻狂过。” 旁辉想说没有,但是他想起自己至今都还没回过家,不觉也有些忐忑和说不出口。沈晾早就已经和家里几乎断绝了往来,但是旁辉每年都还会打几个电话回去。家里人都体谅他是个特种兵,知道他忙碌,身不由己,理解他的剥离,但是他们不知道旁辉爱上的是个男人,下半辈子都不会再有后代。 旁辉想到这里忽然有些佩服起这两个姑娘了,但是他同样知道这种感情在迫于太大的社会压力下不一定能够长久。 长发女孩介绍自己叫孟姜,就是孟姜女的孟姜,短发的女孩叫轩文文,两个人都来自北方。她们已经长途跋涉了几千公里了,每到一个地方就用上一个地方买来的纪念品卖出去赚差价。赚到足够的差价她们就开始游玩。这种自由的方式让沈晾和旁辉都有些愣神。说老实话,沈晾和旁辉都没有必须留在那个城市的原因,但是沈晾不喜欢旅游,旁辉也生怕他在人多的地方不安全。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旁辉忍不住问。 “等到他们接受我们吧,”孟姜说,“他们接受起来总是需要一个时间的,我们很爱他们,这是最好的方式。” 轩文文说:“他们接受起来要很长时间,也可能永远不接受。”比起孟姜,她显然更加有个性一些,看的方向也更偏向于灰暗。“那样我们就到南方找个小城市落脚。” “大哥你们之前就在h城吗?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孟姜聊起来就开了话题。旁辉说:“我们朋友在h城,现在我们也住在h城。我是当兵的。” “当兵的!压力很大吧。”孟姜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又羡慕地看了一眼沈晾:“我以前一直很崇拜军人,小哥看上去不像军人啊。” “他是个医生,”旁辉说,“身体比较弱。” 孟姜看到旁辉提起沈晾的时候,脸上僵硬的表情就变柔和了,忍不住也微笑了起来,“你们的感情真好。” 旁辉楞了一下,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沈晾,他觉得脸上有点儿烧,但是看了一眼沈晾,却发现沈晾的脖子根也红了。 旁辉顿时觉得脸上不烧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涌了上来,他抓住沈晾的手说:“嗯,我最幸运的事情就是碰到他了。” 沈晾缩在床上,两条腿蜷起,赤|裸着双脚。听到旁辉的话时更加瑟缩了一下。旁辉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一只手捂住他的脚,用掌心的温度温暖他有些发凉的脚。孟姜看得眼睛有点儿红,她忍不住抱住了轩文文的胳膊。她说:“要是我们也有这样一天就好了。” - 下车的时候孟姜和旁辉互相留了电话号码。旁辉的号码是军用的,不适合留给外人,于是他留了沈晾的手机号。沈晾皱了皱鼻子,没有说话。孟姜将沈晾的名字储存起来之后,将轩文文和自己的号码都报给了旁辉。旁辉替他存起来,然后将手机塞回了沈晾的衣兜。 分别的时候,孟姜挥舞着手臂说:“要是以后我们在对付家庭问题上碰到了什么问题,就来找你们取经!” 旁辉忍不住觉得有些心虚,但也觉得孟姜可爱,于是笑道:“好。” 沈晾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这时说了一句“再见”。但就是如此,也让旁辉感到有些惊喜了。 沈晾只有在预测的时候和陌生人的话比较多,平常时候他几乎不理会陌生人,别人和他攀谈,他左耳进右耳出,将自己完全封闭在小世界里。旁辉知道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但是这一次他却安静地一直听旁辉和孟姜轩文文的聊天。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大大的进步了。但是旁辉心里也担心, 分卷阅读88 生怕沈晾像上一次被动预测,于是他立刻问沈晾的情况,直到烦得他反复说了好几次“没事”、“没看见”、“什么都没有”。 离开车站之后只需要搭乘一班固定的公交车就能到沈晾父母的公寓,但是旁辉直接叫了的士。这个小城市里的的士起步价很低,车型也比较老旧。这让旁辉想到了自己父母居住的城市,忍不住起了淡淡的怀念。他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这明显是一个发展中的小城市,有些高楼光鲜亮丽,有些却还非常破旧。道路有的地方宽敞通畅,有的地方坑坑洼洼。沈晾离开的时候,那些高大的办公楼和宽敞的柏油马路还没有那么普及,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前进,只有那些人依旧留在这里,没有改变。 旁辉知道沈晾的家庭地址,但是沈晾报出来的地址却不是他家的,而是一所高中的。旁辉立刻明白了过来。沈晾的妹妹沈澄瑶小他9岁,算起来正是高三到大学的年纪,现在这个时候,是她要高考的这一年了吧。 沈晾知道沈澄瑶的高中不奇怪,旁辉每一年都会大略告诉他关于他家人的信息,这也是旁辉的工作之一。沈晾如果能对家人亲近一些,就代表他的社会性有所长进,旁辉每一年都为这一项操碎了心。 的士停在一所高中的门前,时间已经正午,但这一天是周六,旁辉不知道沈晾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学校。 十二点的时候,学校响起了钟声,接着大批的孩子逐渐涌了出来,旁辉这才意识到什么。面临高考的孩子们周六都有补习,补习一个上午,旁辉曾经只给沈晾说了一次,没想到沈晾却记得。那么他要求买票的时间是不是也是根据这个决定的? 所有的孩子都开始往外走,一部分却一直留在学校里。直到大批的孩子都被家人接走,才有稀稀拉拉几个学生慢慢走出来。沈晾就在这时向前走了一步,眼中闪过了一丝旁辉从未见到过的光芒。沈晾叫了一声:“瑶瑶。” 一个扎着马尾辫低头走路的少女忽然一愣,接着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沈晾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尖叫,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她像是乳燕还巢一般向沈晾猛地冲过来,一头撞进了他怀里。沈晾被他撞得往后跌了一下,旁辉连忙扶住,半环着沈晾。少女紧紧抱住沈晾,抬起头来叫了一声:“哥!” ☆、第46章 CHAPTER.44 旁辉还是第一次看到沈晾和除了他以外的人这么亲。沈澄瑶挽着沈晾的一只手臂,嘴角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跟沈澄瑶一起出来的有两个孩子,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沈晾。沈晾没有给他们半个在意的眼神,倒是旁辉看了他们一眼。 旁辉的眼神是一个军人的眼神,用审视的目光看人时有些凌厉和凶煞,这一眼让两个孩子都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沈澄瑶就和沈晾一个样,根本不在意别人,连旁辉也给她忽略了,她挽着沈晾说:“哥,你怎么来了?” 沈晾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沈澄瑶的头。沈澄瑶这才将眼神放到了旁辉身上,看了旁辉两眼,见沈晾没有抵抗对方的亲近,于是有些不情愿的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旁辉从前还曾幻想过沈晾的这个妹妹,想她是不是跟沈晾很像,现在他得到了答案。非但长得像,性格也很像,几乎不让别人侵入自己的精神领地。沈澄瑶皮肤白皙,头发深黑,一双眼睛的颜色也非常沉,但却没有沈晾那么让人不舒服。她的瓜子脸小小的尖尖的,嘴角还有点儿婴儿肥,分明是很讨人喜欢的脸,但她冷冰冰的脸色就是让人无法靠近。 沈晾看了一眼旁辉,也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旁辉只好尴尬地说:“我叫旁辉,是你哥哥的……”旁辉卡壳了一下。监视者?保护人?旁辉最终干巴巴地说:“……朋友。” 沈澄瑶冷冷地说:“我哥没有朋友。” 旁辉闭上了嘴巴,觉得自己不能跟一个小姑娘争辩。他的心情有点儿发酸,但是沈晾也没有照顾他的意思。沈晾只是拍了拍沈澄瑶的头,接着就往来路走,沈澄瑶说:“哥你要回家吗?”她的问话是真的问话,带着强烈的迟疑。旁辉突然仿佛知道了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得沈晾的喜欢,她和沈晾相隔了这么多年没有联系,见的第一面就把沈晾给认出来了,而且几乎知道沈晾的所有心思。 旁辉即使知道沈晾和家人不和,也是基于他和沈晾共同生活了八|九年,现在这份默契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了,这让旁辉觉得有点儿郁郁。 沈晾看了旁辉一眼,说道:“回家。” 沈澄瑶捕捉到了沈晾的眼神,她几乎瞬间明白了旁辉不是一般人,她仔细看了旁辉好几眼,然后说:“我去拿自行车,等等我。” 沈澄瑶的高中距离家不算近,打的都有二十分钟,沈澄瑶却不选择公交车而选择骑车,这原因旁辉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因为沈澄瑶和沈晾太像了。他们都不会做公交车,不喜欢和别人待在一个小空间里。沈澄瑶没有车,就只能骑自行车。 “别骑车了,我们打车回去。”旁辉拦住她说。她用含着敌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喜欢。” “我和你哥都没有自行车,难道走路回去?”旁辉有些无奈了,“你哥前不久才动完手术,身体还不好。” “动手术?怎么了!”沈澄瑶的眼睛瞪圆了,立刻吓得抓住沈晾上上下下地看。沈晾被看得有些不耐烦了,抽出自己的手说:“走了。” 沈晾都没有拒绝,旁辉拦了一辆出租车,就把人送上了后座。本来没有沈澄瑶,他也坐在后座,但是多了个妹妹,他只能坐在前座。看沈澄瑶一上车就紧紧贴着沈晾,旁辉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在不舒服个啥。 沈澄瑶确实十分不喜欢封闭的小环境。她紧紧抓着沈晾的胳膊,仿佛一个小动物一般,将自己的头贴在沈晾的胸口上。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沈晾脖子里的伤疤,立刻张嘴想要说什么。沈晾一句话就让她噤声了:“闭嘴。” 下车的时候,沈澄瑶还紧紧贴着沈晾,似乎要将旁辉在沈晾旁边的所有生存空间都挤去。旁辉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沈晾占有欲这么强的人,除了诧异,还有一份非常强烈的不爽。以前能跟沈晾这么亲近的人只有自己,而自己都不能这么死贴着沈晾,沈澄瑶都十八岁了,还跟个娃娃似的,恨不得吊在沈晾身上,这让旁辉的脸色有些难看。 沈晾的父母和沈澄瑶就住在一个小小的筒子楼上,六层楼。他们在小区里行走的时候,不少人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沈澄瑶和 分卷阅读89 沈晾。旁辉跟在他们身后也受到了不少目光的洗刷,他皱了皱眉,觉得非常怪异。沈澄瑶上楼的时候不能再黏着沈晾了,她微微松开沈晾,走在他的前面,用保护者的姿态带他向上走。旁辉跟在后面,强壮的身躯经常碰擦到楼道里摆挂的东西。 三人终于上了六楼,沈澄瑶用钥匙打开了铁门,在门外换了鞋。旁辉看到沈澄瑶只准备了两双拖鞋,一双自己的一双沈晾的,没有旁辉的份。 沈澄瑶说:“我们家就四双拖鞋,没有更多的了。” 旁辉只好赤着脚走进屋子。 整个房子只有八十平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相比于沈晾和旁辉目前居住的别墅,空间与格局十分狭小,但是光照面积还算大。沈澄瑶的小房间紧挨着主卧,里面摆了一张小床一个书桌两个书柜。爱看书这点也和沈晾很像。 整个屋子就只有这样两个卧室,小房间的床非常小,也只容一个人居住。这是个三口之家的格局,完全没有第四口人再继续生活的空间了。哪怕沈晾在沈澄瑶的心中再重要,地位再高,他也无法融入这个家庭,他已经被排除在外了。旁辉忍不住眼神发黯。 旁辉看了看沈澄瑶的书柜,里面除了高中的习题册,就都是法律和医学方面的书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姑娘一眼。 沈澄瑶给沈晾倒了一杯水,让他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又洗了点儿水果。 旁辉走到客厅里,就听到沈澄瑶说:“你吃不吃苹果?” 旁辉以为他在问沈晾,却听到沈澄瑶不耐烦地再问了一遍,他这才有些诧异地看了沈澄瑶一眼。“我哥哥不吃水果。你到底要不要?” 旁辉连忙说:“哎,谢谢啊。”这还是小姑娘第一次对他展现好意,旁辉看那苹果都洗了,就忙接下了。他刚接下就给放到沈晾嘴边说:“你妹妹洗的,尝尝吧。” 这举动把沈澄瑶惹火了,她刚想发作重复一边沈晾的习惯,就看到沈晾张嘴咬了一口,动作非常自然。沈澄瑶登时瞪大了眼睛哑火了。 旁辉笑着说:“你哥哥只是吃得少,水果有益他身体健康,还是要吃的。” 旁辉的节奏在一次次手把手的喂食中早已掌握得熟练。沈晾几下就吃了一半,有些厌烦地推开不想吃了。旁辉于是拿回来几口啃掉了剩下的一半苹果。沈澄瑶瞪着眼睛,表情有些茫然,反倒消除了那种冷气,变得十分可爱了。 “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旁辉问沈澄瑶。 “五点半下班……”沈澄瑶还有些愣愣的。 “双休日还加班?” “做辅导……” 沈晾的爸爸是小学老师,妈妈目前在做一个建筑公司的前台,旁辉都是知道的。他看了看沈澄瑶,这样一个幼年缺乏父母教养,成年又孤单无伴的孩子,性格和沈晾相同,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血缘关系。父母的教育方式让他们的两个孩子都变成了孤僻的性格。如果沈晾的智商没有那么高,没有离开这个家,他也许会一辈子默默无闻下去。离开了这个家庭的沈晾,未成年前就跟着警队工作,成了最有名的法医之一,他的成功是无可复制的。而有了哥哥作为榜样,沈澄瑶比沈晾要走的弯路更少一些,这让旁辉也相对放心。 下午三点的时候,沈晾的母亲回来了。她看到门口的鞋时愣了一愣,多出来的两双鞋让她有些惊讶和警惕。她现在门口叫了一声“瑶瑶”,听到沈澄瑶的回答,才放下了要拨打丈夫电话的手机。 沈澄瑶打开门,说:“哥哥回来了。” 旁辉没有忽略沈母一瞬间皱起的眉。 沈晾站起来,双眼盯着沈母,却没有说话叫人。旁辉连忙也站起来,说道:“阿姨。” 旁辉比沈晾大了十岁,看上去成熟稳重,又有点儿凶,沈母有点害怕,看了看沈澄瑶,忍不住问:“你是……” “我是阿晾朋友,叫我旁辉就可以了。” 沈母想了一会儿,忍不住有些惊讶地看着旁辉脱口而出:“你是他的监护人?” 沈晾出事的时候,他的父母都被通知到了,当他离开监狱的时候,旁辉同样给他的父母发去了一封信函。作为公开监视沈晾的监视人,旁辉不敢措辞太过尖锐,声称自己是沈晾的监护者,将会在未来的几年里通过下属暗访和信件调查了解他们的基本情况,方便监护沈晾。监护和监视只有一字之差,但是代表的意义却大不相同。 沈晾这两位家长旁辉都没有亲自见过面,从前的范廷烨倒是与他们约见过的。 旁辉从范廷烨那里知道这对夫妇对沈晾没有什么好感,亲情也非常薄弱,这一次来,旁辉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沈母听到旁辉是警察,神经都有些紧张起来。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忍不住问:“他……又犯什么事了?” 沈澄瑶对沈母露出了强烈的怒意。她尖锐地叫起来:“哥哥没有犯罪!” 沈母一把抓住沈澄瑶,看向沉默的旁辉,说道:“是……又要进牢了?” 旁辉正要说话,沈澄瑶却在一旁用力挣扎甩脱沈母的手,劲尖声说道:“哥哥没有犯罪!他不会坐牢!他不会被枪|毙!” 旁辉几乎是有些惊呆了。他这才知道沈母对于沈晾的看法是什么样的。她竟然以为沈晾会被枪|毙! 沈母用两只手用力抓紧沈澄瑶,将她的手腕都握得咯咯响,她怒道:“别吵!沈晾十岁就杀人了,警察都来我们家了!你还要干什么!” 沈澄瑶仿佛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旁辉,眼里透出一股旁辉异常熟悉的绝望和死气。旁辉觉得心血翻腾,他沉下声说:“女士,沈晾没有犯案,他是无辜的,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今天是他要来看你们和瑶瑶。” ☆、第47章 CHAPTER.45 沈澄瑶重重地关上房门,连地板都震动了一下。她一关上门,就一头扎进了沈晾的怀里,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沈晾沉默地用手搂住了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这个小小的房间在他未离开前充满着属于他的气息,现在已经被沈澄瑶的生活痕迹所掩盖。但是沈澄瑶却刻意地为他留出了一角。书柜里的书有一大半是沈晾留下来的,沈澄瑶自己的书都堆在地下,仿佛不愿意将沈晾的书挤出去。沈晾的双眼盯着那些老旧的书簿。他记得自己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在那个炎炎夏日把充满褶皱的书籍一遍遍翻阅。那是他最紧张的一段时间,因为他要离开这个家。一场考试就能让他脱离这里。那个时候沈澄瑶还只有9岁, 分卷阅读90 穿着一件小小的背心躺在他的身边,两个小辫子被压得乱七八糟。 沈澄瑶和沈晾一样,没有朋友。 沈晾用力抱紧沈澄瑶,嘴唇贴在她的头顶,沉沉地痛苦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 被甩了门的沈母和旁辉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异常尴尬。沈母有些局促地说:“您……您要喝点儿什么,我去……” “不用了。”旁辉的声音有些冷,就算是客气话也把沈母吓得不敢动弹。旁辉放缓了语气说,“您叫我旁辉就好。” 沈母依旧十分紧张。她的双手绞在一起,指甲抠着衣服,眼睛不断往墙上的钟上瞟。她有些战战兢兢地问:“旁……警官,沈晾他……真的没……什么事?” 旁辉有些不快,但他不能用审讯和责问的态度对待沈晾的母亲。他只得用一种僵硬无比的方式说:“沈晾曾经被诬陷入狱,现在已经离开了监狱,他的政治生涯只有别人刻意添上去的这一道污点,没有更多的了。” 沈母的神色有些不安,她还是起身说:“我给您倒一杯水,啊。” 旁辉看着她有些笨手笨脚地去倒水,却在柜子里翻了半天。当她取出一只杯子的时候,手上一抖,杯子立刻坠了下来。沈母闭紧了眼睛,就等着那一声“啪”的碎响,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旁辉将杯子握在手里,径自去饮水机那儿接了一杯水,放到沈母的座位面前说:“您自己喝,我喝阿晾这杯。” 沈母瞪着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旁辉将沈晾之前用的那杯水放到自己面前,忍不住面孔僵硬。这一出之后,气氛立刻冷到了冰点,旁辉都觉得不想再说话了,而沈母之前用短信呼叫了丈夫,此刻一直一刻不停地看着钟表。 旁辉终于说:“您是沈晾的母亲,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女儿说不实的谎言?” “谎言……?”沈母楞了一下,接着身躯一颤,说道,“不是、不是谎言……”她有些含糊,仿佛在犹豫。 旁辉看出了她的顾虑,张口说道:“沈晾从出生开始的事我都知道,您说他十岁那年杀了人,这不是真事。” 见旁辉居然知道这件事,沈母的表情竟然露出了一丝骇然。她的双手扭捏着,最终缓慢地说:“旁警官……您知道他不是个正常人,他从小就有能力杀人……” “他没有杀人。”旁辉的脸色很冷,他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时候,冰冷的眼神几乎将沈母吓得嘴唇发抖。“他只是有预测厄运的能力,我们已经反复鉴定过这种能力了。” 沈母哆嗦着,却没有闭嘴。她张了张嘴,似乎是狠下了心,努力开口道:“不是,沈晾那不是预测的能力。他十岁就杀了他堂哥,他不是个正常人!” 旁辉的脸部线条硬得不像话。他看着沈母,什么话都没再说。 他们僵持的几分钟内,室内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沈母的眼眶都红了,她颤抖着说:“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到底是不是警察……为什么和一个杀人犯在一起……” 旁辉的拳头都捏出了青筋。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摆在沈母的面前,就在这时,家门开了。一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晾的父亲刚刚踏进来,目光就投到了旁辉身上,接着他看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沈晾和沈澄瑶的影子,于是他的目光就在小房间的门上定定地驻留了一会儿。他已经知道了旁辉和沈晾的到来,因此他向旁辉走去,伸出一只手说:“您好。” 旁辉起身握住了他的手,下手有点儿重,让对方的脸色变化了一下。旁辉说:“不好意思,我是军人,手里有点儿没估计。” 沈父摆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接着沈母立刻起身,逃一般和丈夫打了个招呼就躲进了主卧。 沈父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是当年的大学生,也一度让沈家埭非常自豪。但是他脱离沈家埭的时候,却没有多少人欢送他。他和妻子一起扎根在城市里,仿佛成了上等人,但是却和本家的关系也彻底淡了。 “我叫旁辉。”旁辉自我介绍,将自己的证|件给沈父亮了亮。 沈父的态度比沈母沉着许多。他沉稳地点点头说:“沈晾受您照顾了。” 旁辉紧绷的神经这才隐约放松了一些,但紧接着,沈父就说道:“我希望能够签署一份和他断绝关系的文件,之前他一直不肯签,现在在旁警官的见证下,希望他能够听话点。” 旁辉愣住了。他不知道沈晾和他的父亲之间有这样的一道过往。他的拳头缓缓再度捏紧,低沉地说道:“你和沈晾是直系血亲,法律无法解除你们之间的亲子关系。任何合同与文件都是法律无效的。” “那么难道他杀了人,就要我们一家帮他一起背黑锅吗?”沈父的声音提了起来,“我们不希望再和他有往来。最好能有强制的约束。他太危险了,我怕危害到我们家人。无论他今后是死是活,都和我们家没有关系。” “沈晾没有杀人,”旁辉不得以,再次强调了一遍,“他已经解除了危险,也已经出狱了。上一次他来这里,应当已经告诉过你们。” 沈父也有些激动了。他强行将火气压制下来,试图用道理让这个警官体谅他们。 “旁警官,您也看到了。他小的时候是我们不对,没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学坏酿成大祸。但是我们之后也把他带到城里来了。我们当时只有一个孩子,也没有报过案,但是现在我们有瑶瑶了。我们不能让自己健康成长的女儿有一个犯过杀人罪的哥哥。而且您看看他干得那叫什么事?他杀了不止一个人!我们辛辛苦苦把他养大,让他考上了想要考的大学,结果呢?他直接到警队里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杀人了!这是个杀人犯!” “够了!”旁辉怒喝了一声。他站起来,用力地说道:“沈晾没有杀过一个人,你们从未听过他的话。如果你们继续像对待他一样对待你们女儿,沈澄瑶终有一天也会变成沈晾这样的孤僻性格。”旁辉接着走向小房间,叫了两声:“阿晾!阿晾!”接着他看到沈晾打开门,手臂上挂着沈澄瑶。 旁辉忍着怒气说:“走了。” 沈晾没有反驳。他坚定而用力地将自己的手从沈澄瑶怀里抽出来,不顾沈澄瑶尖声叫“哥哥”,他走向旁辉,用阴沉的眼神看了一眼沈父。沈父觉得全身都被冻了一冻,忍不住惧怕地后退了一步。 “我要问你几句话。”沈晾忽然说。 沈父愣了一下,怒从中来,猛地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了沈晾脸上。 “啪”的 分卷阅读91 一声,声音清脆而响亮。沈晾歪着头,头发都遮住了半边脸。沈澄瑶和沈母都惊呆了,而旁辉更是。但他立刻回过神,一把将沈晾拉到自己身边,用手撩开他的刘海仔细看他红肿起来的脸颊,眼神里的愤怒和冲动几乎要压抑不住。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扭过头来,继续说:“你昨晚在哪里?” “你是什么意思?啊?”沈父咆哮起来,“你有资格问我问题吗?!” “回答我。”沈晾冷漠而阴枭地盯着他,他的半边脸通红,但是气势却全然没有变弱。沈父几乎要气炸了。旁辉此时意识到了沈晾要做什么,但是他也觉得自己要气炸了。沈晾的父母认为他是杀人犯,但沈晾却还想为他们俩做预测!这对父母从来不知道沈晾做预测是为了什么,会遭受怎样的痛苦……旁辉第一次起了那样强烈地想要行使暴力的欲|望。 “你昨晚在哪里?”沈晾再次重复了一遍。 屋子里的气氛剑拔弩张,沈母吓得说不出话来,沈澄瑶站在沈晾的身后,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虽然也不敢说话,却坚定地站在沈晾的这一边。 旁辉说:“沈先生,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配合工作?”沈父满脸荒唐,“这算是什么工作?!他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旁辉咬紧了牙关,冷冷地说:“那么我以特警的身份向您询问有关于我的被监视人沈晾的信息。” “沈先生,您昨晚在哪里?” 沈父的脸涨得通红,似乎憋得气都喘不过来。沈母这时候颤抖着声音说:“只要问、问几个问题就好啊?我、我来回答行不行?” 沈晾扫了她一眼,于是漆黑的目光看向了他,说道:“昨晚七点半在哪里?” 沈母被他的眼睛一对上,就慌张地往后缩了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东西。她说道:“在、在公司……” “今早早餐吃的是什么?” “鸡蛋、白粥、一些昨晚的菜……” “今天走出小区碰到的第一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男、男的。” 沈晾缓慢而机械地问了十几个毫无章法的问题,接着他停下了。“我的问题问完了。” 旁辉略带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沈晾什么话都没说,走向了门口。两人先后出门,接着沈晾站在门外,看着沈澄瑶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 不断挥舞手臂的沈澄瑶被沈母和沈父拦在门内,沈父像是看洪水猛兽一般看着沈晾。 “我是无罪的。”沈晾落下这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旁辉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一拳头狠狠砸中。他知道这一句话里包含了多么强烈的痛苦和悲凉。沈晾曾经在那个密不透风的监狱里坚定而低沉地对旁辉这么说,他将所有的信任和自嘲都封进了这一句话里。旁辉意识到沈晾并不亲情淡薄。恰恰相反,他太在意这个家庭了。沈澄瑶的眼泪流了满脸,她呜咽着,大声叫着“哥哥”,沈晾的脚步却越走越快。 旁辉大步跟上他,在楼道的最下面追上了他,将他一把搂在怀里。 沈晾没有挣扎,他直挺挺地站了一会儿,接着抬起手紧紧抱住了旁辉,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旁辉的胸口。 - 沈晾和旁辉从那幢筒子楼出来之后,再一次受到了小区不少居民的侧目。旁辉几乎可以肯定沈晾在这是被孤立的。沈晾当年的案子公开审理,全国的人只要看了新闻都知道这个案件,他不是一个默默无名的人。他的功绩越大,之后倾覆所得到的唾骂就越多。在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区里,几乎所有的居民都认识他。 旁辉想起了自己从前逼沈晾回家的那一次。他不住地后悔,想到沈晾独自一个人穿过了小半个中国回到家却遭到这样的对待,他就忍不住用力搂紧了沈晾的肩膀。他很想对沈晾说一声对不起,说他再也不会逼沈晾回家,很想让他永远不要靠近内陆的这块地方。此刻他忽然庆幸沈晾的父亲要与他断绝关系,沈晾没有理由再回家了。这是最后一次。 沈晾和旁辉上车的时候,远远地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叫声。沈晾立刻抬起了头。沈澄瑶隔着半个小区在窗口朝他大叫,小半个身体都探了出来。旁辉依稀听到她说:“……你等我……哥哥……” 沈晾的面孔朝着窗外,目光投在远处那个小小的人影上,虹膜里的黑色仿佛都化了开来。 ☆、第48章 CHAPTER.46 “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旁辉坐在他的身边,低声问道。 “什么。”他们已经看不见那个小区了,沈晾坐在出租车里,表情非常淡。 “看瑶瑶?”旁辉这么问着,手握住了他的。 “嗯,”沈晾非常直白诚实地点了点头,仿佛没有察觉到旁辉的小动作,“我要确保她未来的半年里,不会遇到任何厄运。” 旁辉楞了一下,眼神有些怪,他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你看不见你妹妹的厄运……” 沈晾再一次点了点头。他抬起头来看向旁辉:“从前我一直和她在一起,我生怕那会对我的预测产生影响,所以我再来看一次。” “……结果呢?”旁辉问。 “没有看见,”沈晾说,“这是我想要得到的结果。” 旁辉有些不理解沈晾。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没有看见她的厄运。证明我无法看见厄运的人的确存在。她的未来在我眼里是没有约束的,没有一个必然的命运。”沈晾转过了头来,看向旁辉,“你也是。” 旁辉几乎屏住了呼吸。他觉得头脑晕眩得厉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这明明不是什么情话,但是旁辉却觉得这是沈晾对他说过的除了“每天都要说”外最煽情的话。他跑了小半个中国来确定一件事,这件事是为了旁辉。 旁辉抓紧了沈晾的手,那双骨头突出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开去。旁辉的脸有些涨红,他一再庆幸自己的体质和沈澄瑶一样,如果沈晾能够看到他的厄运,恐怕他早就已经离开了旁辉。 旁辉意识到出租车载着他们行驶的地方不是车站之后,已经有十几分钟了。沈晾报地名时用的是当地方言,旁辉没有听懂。因此他皱着眉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垂下眼睛说:“老家。” 沈晾的老家对他来说几乎是一个阴沉沉的噩梦。他在学前受尽了自己的堂哥的侮辱,在“小杂种”的呼喊声下长大。在 分卷阅读92 上学后“杀死了”他的堂哥,遭到了亲人的毒打和辱骂。他被塞在小小的房间里禁闭、忍耐饥饿与恐惧,他在一天天能力强盛起来的惊恐中怀疑自己所见、怀疑生命,怀疑自己的存在。 沈晾出生在那里,年幼的沈晾也埋葬在那里。 出租车只能开到一道铁桥上,再往前已经无法前进了,村子里的小路不允许汽车的通行。在这块海拔较高,维度偏大的地区,气候已经非常寒冷,和南方不同,这里已经下起了小雪。沈晾走在小积雪的路面上,眼前的一切和曾经的景色渐渐重合。他不知道自己是二十七岁还是七岁。他在雪地里,在这条对当时的他来说还十分宽敞的路上画着家人。他所见过的家人,臆想中的家人。 旁辉跟在沈晾的身后,看到他缓慢地停了下来。他站在这条小路中间,双手插进衣兜里。寒冷让他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一丝浅淡的红色。他仿佛是站在一片茫茫的雪地里,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旁辉走上前,握住了沈晾冰凉的手指。旁辉的手很温暖,很大,手心里带着枪趼。他很久没有用过枪了,但是沈晾知道他有枪,而且每晚上都会拿出来练习。旁辉通过那种方式让自己不忘却自己的过去,而沈晾却想要极力忘记。 旁辉的手如同一个小小的火炉,将沈晾的手迅速温暖了起来。他再次开始迈步了。整个村庄有十几户人家,每一户人家的房屋顶上都冒出了炊烟。沈家的老宅就在最深处。 当沈晾和旁辉走上这条小路的同时,一些站在自己门口的人用一种好奇、警惕、惊讶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人。有一些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晾和旁辉身后,学着他们的样子走路。 沈晾没有半点理会,旁辉倒是回头看了两眼,想象当年的沈晾是否也是这样——穿着小小的绛紫色棉袄,肥圆得像是个熟到腐烂的苹果。 他们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好奇和恶意,试探着这两个外来人。 沈晾和旁辉带着一串孩子和许多村民的目光逐渐走向最深处也是最大的那个木宅子。有窃窃私语声传入了旁辉的耳朵,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让这两个外来的人听见。 “这么大的孩子……看着像是老沈家从前的……” “穿得人模人样的,听说早就进城了……十几年没有回来,怎么回来了……” “……旁边那是谁啊……” “不知道……” 沈家埭就是这么一个道路不顺不通畅的地方,凡是出去的人,回来得很少,即使回来也不会带着自己的朋友。除非是自己的伴侣。 沈晾就像是一个最传奇的人,引得了所有的村民的话题。人就只有这么一点,这个村落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话题。最深处的老沈家也是最具有话题的一家。 沈晾沿着记忆中的小路一直靠近那幢宅子,越靠近,旁辉越感到他的紧张。他手心里的沈晾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甚至有些颤抖了。旁辉将自己脖子里用作装饰的围巾取下来,围到他的脖子上,努力减少他的受风。而沈晾几乎像是没有察觉一眼,只是惨白着双唇看着前方。 他们终于走到了正门。和其他破败的房子不同,这幢老宅看上去要“恢宏”得多,所有的一切都被重新装修了,连木门也更换成了城里的木式家具的样式。旁辉有些奇怪。这户人家的沈晾父母都已经迁入了城,他们完全有能力和财力更换一个住处,即使是住进镇里,也比住在这个小小道路不通消息闭塞的山坳里要好得多。 旁辉知道住在这户人家的一共有4个人。沈晾的奶奶已经去世了,他的爷爷、叔叔和婶婶住在这里,在沈澄瑶出生的那年,还多了一个孩子。那是沈晾的堂弟。但是因为关系疏远,他们并没有仔细了解。 沈晾的脸色僵硬,他的腹部一阵阵的抽痛。旁辉看到他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连忙问了一句:“怎么了?”接着他想起了之前车站里的孩子。那个孩子得的是胃癌,当真正发作来临之前,会有很长的时间。沈晾之前一直没有表现出异状,此刻难道是反应来了? “胃疼?” 沈晾在旁辉的提问下站直了身体。不是很疼,他想。他受到过的疼痛太多了,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伤痛。他没有亲身得过胃癌,但是他折断过骨头,损伤过内脏,也体验过窒息,甚至亲身感受到过心跳渐渐停止的滋味。 这不是很痛。 沈晾像是一棵松柏一样挺直了身体。 旁辉不放心地看着他,但是他没有多说。在这个时候沈晾就像是个士兵,一个备战的士兵不需要任何降低士气的话。旁辉从前并不理解沈晾为何不去寻求亲人的帮助,在他的眼里,任何一个父母都应当喜爱自己的孩子、疼爱自己的骨肉。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晾宁可一次次在陌生的城市里搬家、寻找没有出路的出路,也不愿意回到有亲人的地方。但是现在他觉得他懂了一些。 沈晾对他说过年幼发生的事。家庭抛弃了他。 沈晾走进敞开的大门,沿着熟悉到让他晕眩的路走进了大厅。老宅子的前庭都没有人,知道他走进去发出了一些响动,才有人循声而出,打量着沈晾和旁辉。 旁辉看到那是个已经看上去将近六十岁的女人。女人的脸上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在山村里的女人老的比城市的更快一些,因此旁辉很快猜出了他的身份——沈晾的婶婶。 她在看到沈晾的时候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接着不确信地说:“你们是谁?” “沈晾。”沈晾话音落下的时候,女人手中的脸盆猛地掉到了地上,接着她扭头就跑,边跑边喊:“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沈晾僵直着身体,一直往前走去。旁辉不得不跟紧他,在沈晾即将撞上一个走出来的男人时连忙将他一拉,免于了相撞。 那个大呼小叫的女人就缩在来人的胳膊后面,沈晾看着对方,缓慢地说了一声:“叔叔。” 旁辉觉得自己屏气屏得肺部都要炸了。 “你回来干什么?啊?!你还回来干什么?!”男人的手里有一个笤帚,看到沈晾就抽了下去。“杀人吗!” 谁料站在沈晾身边的高大男人一手就拦住了笤帚,将其猛地掷在地上。旁辉冷厉的眼神让男人无法继续对沈晾动手了,他看着沈晾,有些惊恐地后退了一步,说道:“好啊你……你都找来帮手了……你是不是想来杀我们的!你说啊!” 旁辉上前了一步,将沈晾半拦在自己的身后。他非常后悔他将沈晾的事告诉了沈晾的直系血亲。沈晾的爷爷和父母都知道他入了牢 分卷阅读93 ,这是当时旁辉通知他们的除了自己监护人身份的唯一一件事。 沈晾没有后退也没有还嘴,他说:“沈裴呢?” 听到这个名字,旁辉的瞳孔缩了一下,而沈家这一对夫妻也害怕得缩了一下。“你……你想干什么?你又想对我们小裴做什么?!”沈晾的婶婶忽然爆发了。她捡起了地上的笤帚,向沈晾用力抽来,旁辉挡住了那一下,将沈晾往后拉了拉。沈晾说:“他现在在办厂?在哪里。” “我打死你,你害了我家小凯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小裴,你……”沈晾的叔叔猛地跳了起来,抓起大厅里的一个放花的木架子就向沈晾扑来。沈晾狼狈地躲过去,一双漆黑的眼睛非常僵硬而冷漠地看着叔叔。男人因为他的直视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不住心慌地跳动。 沈晾说:“p市?制药厂?” 旁辉的全身血液都有些循环不畅,他听到女人尖叫道:“他都知道了!他要杀他!……” 而旁辉却知道,不是沈晾要杀他的堂弟,而是他的堂弟合作的人要杀他。 ☆、第49章 CHAPTER.47 在王莽对沈晾和旁辉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玩笑式地提了一句“和和沈哥一个姓”。当时旁辉没感觉到什么。姓沈的人虽然不多,也不少,沈英英还是和沈晾一个姓的,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他不知道,这个沈裴居然真的是沈晾的家人。 沈晾有个堂弟,年纪和沈澄瑶差不多大,早产,生日上稍微超过了沈澄瑶那么几个月,仿佛是赶着生出来的。这些旁辉都不知道,但在沈晾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意识到沈晾一直在关注这个家,关注着这个将他抛弃的家庭。 这样看来,沈晾来到这里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沈澄瑶,更大的一个则是沈裴。如果从案件上查,警方没有那个理由和动机去查沈裴,沈晾一来为了确定那份合同上的沈裴就是他的堂弟沈裴,二来为了告知这一家他出来了。 这究竟是一种报复还是报平安,旁辉不知道,他只知道沈晾的情绪非常低落。 在沈老爷子出来之后,沈晾的这种低落就更加扩大化了。 “孽障。”沈老爷子看着那一厅的混乱,只说了这么两个字,拐杖一拄,就将动手的双方都止住了。 沈晾的叔叔和婶婶看着老爷子,脸上有几分忌惮和惧怕。沈老爷子非常守旧,很重礼教,如果沈晾回来了,他的地位被认可了,他就是目前最大的孩子,沈家的祖宅和祖产是要留给他的。哪怕他们的小儿子沈裴可能不怎么稀罕这份财产,这一对夫妇却对此非常执着。 沈老爷子定定的看了沈晾一会儿,接着目光瞥向了他身边的旁辉。旁辉没有主动赶上前去亮明自己的身份,他私心里都不想继续待下去。 沈晾站得笔直,从来没那么直过,他看着沈老爷子,一句话都不说。 沈老爷子只说了三个字:“你走吧。” 沈晾为什么能出来,沈老爷子是知道的。他的大儿子虽然和他不亲,当年也通过旁辉的信和他大儿子知道了这件事。 沈晾如果犯了杀人的罪行,他一辈子都别想出来,立马枪|决都有可能,他现在出来了,代表他可能是被冤枉的。沈老爷子隐隐对此有所感觉,但是他不想细究。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将沈晾驱逐了。他已经有了一个能继承家业的健康优秀的孩子,这孩子虽然成长环境不如小凯那么好,但也是被宠大的,半点意外都不曾有。他父母因为当年的事,多少对他有些保护过度,现在都知道自己办厂了,好歹也算没有养废。 沈晾尽管看上去是最突出的那一个——考上了大学,但是他坐过牢。单就坐过牢这一条,在这个村子里传起来,就能把老沈家的人给排挤出去。 沈晾抿了抿嘴唇,说道:“你知道沈裴干的事吗?” “他起码比你这个劳改犯要出息得多了!”沈晾叔叔怒吼道。国家解放初到1996年左右的重刑犯都要进行劳改,老百姓都将这些人称作劳改犯,尽管沈晾不是那一类,但他也确实是重刑犯。 “你知道他在和谁做事吗?”沈晾没有理会男人,他依旧看着沈老爷子。旁辉知道沈晾还没有死心。他不是对自己被驱逐的不死心,而是对挽回沈裴不断走向危险道路的不死心。 沈老爷子看着他,冷漠的眼里没有透出一丝温情。 沈晾最后说:“他会死。” 沈晾的叔叔和婶婶都惊呆了。沈晾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个死神,这个死神虽然可怕,却一直是被他们握在手心里的。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却觉得自己握不住他了。沈晾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只有五岁的娃娃。 “你、你要对小裴干什么?!”沈晾的婶婶失去理智地抓住他,“你要干什么?!” “他会死,”沈晾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女人,让恐惧逐渐爬上她的头顶,“但杀他的人不是我。” - 一群小小的孩子一直跟在沈晾的身后。他们穿着绛紫色的、大红色的棉袄,小脸蛋上红扑扑的,鼓出来的脸颊垂在棉袄上,像是个一个个熟透了的烂苹果。 他们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晾身后,用童稚的声音唱着:“杀人犯——杀人犯——” 四面的黑暗逐渐压迫下来,只留下当中他行走的一条被积雪覆盖的灰白色的道路。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的村民站在墙边,饱含敌意和恶意地顺着他走过的路从后将他堵死,慢慢包围着他,像是细胞排泄一样将他排出那个地方。 沈晾猛地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惊醒。 他的胃在一阵阵抽痛。 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接着人声和火车行进所发出的“咔哒咔哒”的声音将他缓慢地拉回了现实。 旁辉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晾慢慢地起身,摸了摸嘴角的伤口,感受着腹内的酸疼,点了点头。 他们是在半夜上火车的。 旁辉和他的身上都有不少细小的伤口,旁辉是个军人,他不能主动攻击百姓,沈晾和旁辉像是两条落水狗,被一路打出去。老沈家敞开的大门让好事的邻居和一直贴在门外的小孩几乎都知道了沈晾的来历和身份。 他们走得非常狼狈。 旁辉的脸上没有什么伤,他起身给沈晾倒了杯水,再找出一个面包。 沈晾就着温水一点点机械地咀嚼,将淀米分塞进自己需要安慰的胃里。旁辉摸了摸他的嘴角,说:“青了。”沈晾别过头躲开他的抚摸。 “知道了沈裴就是那个人, 分卷阅读94 你打算怎么办?”旁辉坐在他旁边,一边用被子将他的双腿裹严实,一边问。 沈晾没有答话。他的眉头紧紧皱着。 “……你父母那边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沈晾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大事。” 旁辉知道一个人是躲不开厄运的,沈晾这么说,就代表他母亲在最近的一次厄运里只遭受了些小毛病。但这样还是让旁辉不够放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见沈晾吃完了,就将他手里的包装纸抽出来扔了,又给他多倒了点儿水。 沈晾抱着水杯发呆。 旁辉一年到头也没见沈晾发过那么久的呆。他一直是很精明的,对一切都看得很透彻,透彻到为了保护自己不愿意接近任何人。他从小就是个天才,却没有享受到什么天才该有的待遇。 “你爷爷,也太固执了一点儿。”旁辉斟酌了一下词句说,“你的事我应当是通知到位了,他们的态度为什么还是老样子?” 沈晾沉默着,沉默到旁辉都不认为他会回答了,他才忽然张开了口:“沈家有一笔祖产。不能让一个不亲的人接手。” “祖产?”旁辉倒是惊讶了。他调查沈晾的时候,已经先接手了范廷烨的那些资料。范廷烨是个工作相当认真负责的人,他对沈晾的调查足足查到了沈晾的爷爷,他们家有多少家当范廷烨都仔仔细细地记录在案。而轮到旁辉,旁辉一开始就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沈晾身上,对其三代血亲以外的并未过多关注,重点在其人际关系上,因此也没有对其家产做过一个调查,因此他才对沈裴没有熟悉感。范廷烨的工作在旁辉接手的时候就被他予以了肯定,因此当听到这条消息竟然没有被范廷烨记录在案,这让旁辉多少有些愕然。 “在我堂哥死之前,他是最有希望的继承人,他死之后,我就变成了唯一的继承人,”沈晾音调呆板地说,“现在,就是沈裴。” 旁辉明白过来,说道:“你叔叔婶婶是想抢这份祖产?”他皱起眉来,“就那个年代的祖产,再多也多不到哪儿去吧……你爷爷至今都没有搬迁,也没见生活条件有多好,为什么非得跟这份祖产拼个头破血流?” 沈晾摇了摇头,皱着眉说:“是一尊三彩骆驼俑。” 旁辉吓了一跳,楞道:“唐、唐三彩?”这下他明白了,要那是真的唐三彩,就算是破的,都起码价值五百万以上,之前还有拍出一个亿的。就算是在外界看来,都是一个宝贝。难怪沈晾的叔叔婶婶,都极其排外。他们的年纪本来比沈晾父母要小,却早早地生了孩子,那孩子死了,沈晾虽然逃脱不了干洗,但恐怕他们埋怨沈晾还多是因为那孩子死了,沈晾就成了继承者。 沈澄瑶是女孩儿,按照这种地方重男轻女的风俗,沈澄瑶什么都摊不上,沈晾入狱之后,那份祖产又回到了沈家老二的手里。 “为什么这份祖产直接传到你们这一代的手上?”旁辉又疑惑了起来,“你父母那一辈的却没继承?” 沈晾的眼神动了动。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旁辉说:“不是隔代传,它是死后继承的。继承给任何一代都有可能。” 旁辉忍不住搂了搂身上的衣服,忽然明白了。他不禁想,这一份宝物落在一个家庭是好是坏?他想到了沈老爷子。老人的腿脚已经不便了,家里却没有第四个能够帮扶的人。如果这份财产必须是死后继承,沈家老二那一对夫妇如今的行为,不就是在等他死吗? 沈家老二的年纪再轻,等到沈老爷子去世之后,也没有多少年了。他们无法拥有那宝物太久,立刻就要将其拱手交给下一代。沈老爷子的行为,显然是直接越过了不成器的下一代,将目光落到了隔代上。难怪沈晾的叔叔婶婶视沈晾如蛇蝎,无论他有没有罪,他们都必须咬死沈晾是有罪的。只有他离开了沈家,被剥夺了继承的权利,他们才有可能百分百确定沈老爷子会将那份祖产交给自己的孩子。 旁辉摸了摸沈晾的脖子说:“你不用依靠那个家,也能赚到那么多钱。” 但这安慰并不能切实安慰到沈晾。旁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将沈晾搂进了怀里,用力抱了抱。 他们这节小房间里,对面还没有人,火车正停在中途的一个停靠站上,等待下车的旅客散尽。沈晾刚伸出了手去回抱旁辉,就看到门忽然开了,一个年轻人拉着行李箱走进来,手里拿着票,接着他和旁辉对视上,顿时傻住了。 “旁……辉哥……” 站在门前的人赫然是小章。 - 小章是从h市出发去p市。就在他出现后不久,另一个人也出现了,口中一边叫道:“杵着儿干嘛呢,让让、让让,我在你隔壁。” 旁辉认出是局里的另一个刑警。 小章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好在旁辉说道:“进来吧。”他连忙一个立正,将行李箱拖进来,顺手把门关了。旁辉和沈晾的动作着实有些过于亲密了,尤其是沈晾还回手去搂住了旁辉的脖子。小章仿佛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旁辉说:“你们这是去哪儿呢?” 小章结结巴巴得说:“p、p市!”接着他反应过来,问道:“沈哥,旁辉哥,你们也去p市?” 旁辉点了点头,态度温和爽朗,没有一点仿佛被撞破什么的尴尬。小章又不确定了,他一边将自己的行礼放下,一边说:“我听队长说你们回沈哥老家了。” “对,”提到这个旁辉就有些尴尬,他说,“查了点儿东西,你沈哥决定亲自去目的地看看。”接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小章,问:“你们是王队吩咐的?” “是,沿着那条线,队长标了几个可疑点,我们就上下来踩踩点,”小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老家也在那块儿,队长是顺便给我放了个探亲假。” 旁辉当过兵,知道探亲的重要性,所以他才在沈晾身上犯了个大错,但是小章没有那么复杂的背景,旁辉还是很能理解的。小章这样的警察虽然没有部队那么严格,工作起来也是没有白天黑夜双休节假的,要回一趟家也不容易。王国体谅他的下属们,一有机会就给“放放假”,这让王国这个队伍里的人情味也比较足。 有人来了,旁辉也不好意思继续腻歪着沈晾了,他下来帮小章放东西,小章连说不用,还麻利地去给两人打水。见他出去了,旁辉才松了一口气,之前强自保持的镇定有点儿垮塌下来。他看了一眼沈晾,见沈晾依旧面无表情的坐那儿看着窗外,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觉得沈 分卷阅读95 晾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想到这里,旁辉有些报复式地再度坐到沈晾身边,凑近他的耳朵说:“我爱你。” 沈晾的眼睛微微睁大,红色从脖子里一路蔓延上来,他终于拿正眼瞪了一眼旁辉,然后用非常低的鼻音哼了一声:“嗯。” 小章站在门外大气不敢喘。他啥都没听见,但就是那一瞥,让他立马双手抱着热水壶,像是个标兵一样挺胸立正向后转,憋着一口气在外面背靠着门站了军姿。 ☆、第50章 CHAPTER.48 小章睡在上铺,眼睛一直不敢往下瞟。另一个上铺上没人,旁辉和沈晾都在下铺。旁辉给沈晾掖被角还照顾他洗漱的声音小章都听在耳里。以前他只觉得旁辉对沈晾照顾得实在太周到了,但不知怎么的,这一次他的感觉却格外怪异。 旁辉待沈晾完全安顿好之后才躺下。 火车第二天中午到了p市,沈晾和旁辉从小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将小章的另一个同事吓了一跳。 他连忙向旁辉和沈晾行礼说:“沈哥,辉哥。” 旁辉这才发现是队里的侧写师小李。 “王国怎么把你都派出来了?万一h市再出点事故,王国那点儿画工能看吗?”旁辉给他开玩笑说。 “哎,辉哥,别逗我了,我的画工也不咋地,这一趟就出来两三天,我和小章一样,对这附近比较熟。”小李挠了挠脑袋说。 旁辉理解地点点头,看来小李的家乡也在这附近。 “辉哥你们怎么在这里?也是来p市侦查的?” 旁辉点了点头,说:“对,顺路。” 小章想了想,是挺顺路的,只是往远了顺罢了。 四人下车之后先到当地的公安报了备,当问到住宿的问题时,旁辉表示自己和沈晾会去住旅馆。“他在警局不习惯,就是宿舍也一样,”旁辉说,“而且调查起来也不方便。” 小章和小李对视了两眼,小章说:“辉哥,要不住我家里吧?我们家距离附近的工厂区很近,而且在乡下,地方大,屋子多。” 旁辉楞了一下,看了一眼沈晾,发现沈晾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意,于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小章家里只住着三口人,一对儿父母和他奶奶,祖父和外祖父母都已经去世了。空房间的确不少,只是被褥却不多,旁辉主动说他和沈晾一个床就行,这让小章忍不住僵硬着脸努力保持神色不变。 小章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三口人对小章都像是宝贝疙瘩似的。等房间收拾出来,总共多拿出了三条棉被,刚好一条给小章,一条沈晾和旁辉,一条给小李。 四人安顿下来之后,旁辉和沈晾两人立刻就开始动身调查了。他们从火车站里弄来了一张本市的地图,标出了工业区的位置。正如小章所说,他们距离工业区不远,只是工业区的工厂不少,哪一个才是他们的目标实在很难弄清。 小章还在那儿别扭呢,想叫他二人来吃一顿晚饭,结果在他俩屋外一晃,就看到他们已经摊开地图分析起来了,顿时心里忍不住又佩服又羡慕。 沈晾和旁辉敲定了几个点,又通过卫星地图查了几个私人的作坊,在地图上标注了,这才起身跟着小章离开房间去吃饭。 小章的父母年纪看上去不小,很是和蔼可亲,一刻不停地往小章和看上去身体不好的沈晾碗里夹菜。 沈晾受不得恩惠,脸色有些僵硬,捧着碗连数米都不会数了。旁辉连忙替他拦住长辈的好意,自己给他夹了些,才看到沈晾慢吞吞地动起来。 整桌饭吃下来,小李的性子最急,吃得最快,一抹嘴巴就干等着其他人用完餐了。而沈晾最慢。别人都吃完了他还没吃三分之一。旁辉说:“你们先撤吧,阿晾吃饭特别慢。” 小章和小李都不敢撤。 旁辉瞪了他们一眼说:“撤!”两个人连忙一个挺胸立正,开步就走。 小章的奶奶微笑着说:“后生仔……慢慢吃才好……” 老奶奶就和旁辉一起等到沈晾吃完。老奶奶起身的时候拄了拄拐杖说:“年纪轻……事情要多看开点……人人有条难路走,不必非得破人的命数……” 沈晾和旁辉的脸色同时有些惊异。旁辉不禁仔细看了看老奶奶,想要问什么,然而老奶奶又干巴巴地笑着说:“年纪大了,也有时候看得见天命……” 两人就看着老奶奶缓慢地离开了房子,往田野里走去了。 小章睡前想去看看沈晾和旁辉,敲了好半天的门没有听到回应。他打开门一看,沈晾和旁辉都不见了。 小章连忙给旁辉打了一个电话,旁辉在那头说:“啊,我们趁晚去探探。没事儿,明天才正式行动呢,你们别急,好好睡一觉……” 小章觉得自己被领导抛弃了,心酸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沈晾和旁辉半夜才抹黑回来。小章一直躺在自己房间里辗转反侧,听到有人进屋,一轱辘就翻了下来。他看到沈晾和旁辉走进了房间,口中还在低声商量着什么,不觉靠近了些想听听,然而等到听清了,却只是旁辉的抱怨。 “让你多穿点你不听,感冒了怎么办?你数数你都打了几个喷嚏了……” 沈晾说了一句什么,旁辉便将门关上,把唠叨封在了门里。 第二天一大早,小章还没起来就听到奶奶和旁辉在屋外交谈的声音了。他没想到旁辉起得那么早,连忙翻身跳起来穿衣服。 旁辉刚到田埂里去跑完步,呼出来的都是白气,他见到小章说:“哟,起这么早啊。” “辉哥……起得比我早多了。”小章不好意思地说着,看他和奶奶告别,边走边对小章说,“也是时候去叫阿晾起床了。” 小章看着他的笑脸,几次想要猜测他和沈晾的关系,最后都被自己制止了想法。他想起小李还在那儿蒙头大睡呢,于是也跳起来去叫人起床。 旁辉走进他和沈晾的屋子,脸颊上还有些红。他知道那可不是跑步跑出来的。他觉得小章应当是觉察出了点儿什么。 旁辉将门半合上,做到床边上,叫了沈晾两声。沈晾还在熟睡,没有牛奶也能睡这么好实在少见。旁辉有点儿不舍得,但还是继续拍了拍他的肩,说:“阿晾,起床了,阿晾?” 沈晾有点儿起床气。他怒气冲冲的挥开了旁辉的手。旁辉也不在意,他抓着沈晾的手将他拔萝卜似的一把拉起来,笑着说:“起来了,昨晚不是说还要早点儿起床?” 沈晾闭着眼睛坐在床 分卷阅读96 上任由旁辉拿衣服往他身上套。套着套着火气和困倦才渐渐消了,他刚睁开眼,就看到了贴近的旁辉,旁辉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沈晾彻底清醒了,他盯着旁辉,直看得他不自在起来,沈晾才说:“没买感冒药。” 旁辉楞了一下,笑起来说:“我身体好,传染不到我。” 沈晾于是紧接着打了两个喷嚏。 小李被小章叫了半个小时才迷迷糊糊地下楼,旁辉给沈晾泡了一杯胃药,小章连忙问:“沈哥胃不好啊?” “有点儿小毛病。”旁辉替沈晾回答。 沈晾喝了药吃了早餐,比别人提前了半个小时,才刚刚和大家一起吃完。出门的时候小章的母亲给小章围上围巾,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小李羡慕的目光中出了门。 “别羡慕了,这事儿办完,还有不少时间呢,你说不定今晚就能回去看爸妈了。”小章乐滋滋地说。 “站着说话不腰疼。”小李酸了他一句,两人互相贫了一会儿,小章想起来说:“辉哥,昨晚你们侦查到了点什么?” 小李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瞪大了眼睛说:“啊?你们背着我跑出去了?” “是辉哥和沈哥。”小章纠正他说。 旁辉无奈道:“哪儿是什么侦查,就是去踩踩点。” 小李连说旁辉没有组织性纪律性。他的年纪按说比沈晾还大,但是他和警队的其他人一样都拿沈晾叫哥,因为沈晾出名的时候他们都还在警校呢。小李性格比较爽朗,和旁辉开起玩笑来也荤素不忌。旁辉想了想自己这个做特警的,有时候出任务确实更多的是单打独斗,没有什么合作,仔细想想是还没把小章和小李当队友,于是他非常惭愧地说:“咳,下次一定改,一定改啊。” 小章之前已经联系了市政单位,对附近的工厂用途做过一番调查。私人的小工厂都有登记名字,没有一个叫沈裴的,而工业区的工厂比较复杂,归属人很难确定是不是真正的保管人,只能从工厂性质来查。他们圈定了小型的制药厂和制药机器厂,带着地图和文书出发了。 跑了大半天之后,该查的地点划掉了三四个,消息还没有摸到半点。 几人在附近吃了午饭,查看排查之后的工厂,发现只剩下了三个。 小章皱眉说:“我们是不是查得太快了,漏掉了点什么?” “快是快,万一最后这三个里面也没有目标呢?”小李也忧心说。 沈晾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扒饭,旁辉看了他一眼说:“要是这剩下三个没有,那就是还有工厂我们还没查到。”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查漏,这种自信让小章和小李都有些面面相觑。 傍晚的时候,他们查到了最后一个工厂。 那是一个比较偏远的私人小型工厂,也是沈晾划定的最后一个排查的单位。小章和小李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沈晾非得把它放在最后,但是当他们走进工厂,一问保安,他们忽然都看向了沈晾。 “我们老板刚走啊……啊?我们老板叫什么?叫沈裴。” ☆、第51章 CHAPTER.49 当晚四人回到小章的房子里之后,神情都有些凝重。沈晾仿佛早就知道对方会在那个时候下班一般,卡在那个时间点之后到了工厂,通过没有来得及下班撤退的工人了解了工厂的基本情况。那的确是个制药厂,是生产胃药的,小章把胃药的名字记了下来,然后又仔细查看了他们的部分成品。这一查,小章和小李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了。 旁辉让人要了一份配方表,看了两眼就说:“不是胃药。”沈晾胃病,旁辉第一时间就是查了各种各样的资料,就连火车上都在连夜看医药书,对治疗各种类型的胃药都做了研究,大致知道西药里治疗胃病的成分。那份配方说明书里,成分和胃药的重合度很小。 小李和小章现场悄悄装了一丁点儿成品,然后对管理人说:“我们就是来踩踩点,明天正式过来检查,通知你们老板一声。” 那人连忙点头。 小章立刻自己在工商局和市政里的同事打了电话,让人第二天来彻查这个小工厂,接着满脸不甘地说:“我们要是能带上警犬就好了。” 小章以前跟着王国缉过毒,对这方面非常敏感,他几乎在看到看到那些米分末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了。一闻,就能大致确定是什么原料,只是不敢确信。如果有警犬,事情就是百分百。 沈晾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小章和小李都很看重他的意见,忍不住想要问他关于这件事的看法。 被问到为何最后才去查这所工厂,沈晾也不肯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把玩着自己手里的一包胃药。 旁辉将胃药从他手里抽出来,拆开放进杯子里泡了,无奈地说:“别玩了,喝药。” 见这两个人压根儿和另外两个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人没有半点共同心情,小章和小李都有些泄气。他们将拿到的东西第二天就送检了,又去了药监局调查了那款胃药,药品的名字是有,然而成分表和他们拿到的完全不同。两人立刻决定跟着本市的工商查审机构去查那个工厂。沈晾和旁辉拒绝了随同前去,而且让小章也别去,让小李去。 小章不太明白这安排是什么意思,旁辉于是解释说:“我们几个人都是h城的人,对对方来说特征明显。要是这种类型的工厂是连锁的呢?有不止一个窝点呢?我们插手这边的事,让对方注意了,立马就能知道是谁在查他们。没有把他们摸清楚之前,我们不好打草惊蛇。小李的面生,在外的行动不多,去一去没什么问题,还能帮我们监督这当地的审查官。” 小章连连点头,最后小李跟着去了。 沈晾和旁辉在小章的家里和老人聊了一整天,间或还到田野里去看看庄稼,回来的时候小李一脸气愤地坐在那儿,小章在一旁哄着。 “怎么了这是?”旁辉问。 小李说:“小章昨天告诉他们老板今天要查,我就说不妥,检查不是突击的有什么效果?今天人就都把东西换了,严重的那几个车间根本不开放,全停机!查的那几个都是胃药,你说……” “这没什么好气的,肯定是这样,”小章说,“造那些玩意儿的厂子一般都有两套设备,一套造毒品,一套打烟雾|弹,我昨天跟人那么说,是让他排除对我们的戒心,不让他猜到我们已经查过一遍了。我曾经查过的工厂,来客只让去生产真药品的车间,不让去后头,那些才难查。这个沈裴能明目张胆在这儿全开来造那东西,肯定跟上面打过招呼了,只 分卷阅读97 是没想到会有外省的人来干涉他。” 小李说道:“对,说到那沈裴……查资格证的时候,那工厂不是属于沈裴的!但是下面的人都叫他老板……” 沈晾这下才抬起头来看了小李一眼。小李仿佛受到了鼓励,连忙细细分析起来:“我觉得沈裴这一定是在逃脱罪责,拿了个假证和上头糊弄,说不定上面都已经和他串通一气了。” 小章白了他一眼说:“人家工商局的人明知道我们在旁边监督着,就算我们不是监督机构也不会就这么干犯法的事。那资格证估计是真的,工厂属于另一个人,但实际经营操作者则是沈裴。” 沈晾面无表情,眉头一直是微蹙者。旁辉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两人当天夜里在屋里,旁辉说:“你那堂弟,好像也有点儿头脑。” 沈晾已经坐在了床头,他靠着墙说道:“我没有见过他本人,只看过照片。” 旁辉脱了外套坐在床的另一边,将白天没说出口的道了出来:“他应该跟瑶瑶年纪差不多,还有半年才能成年吧?也不知他找的替死鬼是谁。” 沈晾说:“苗因也的人。” 旁辉楞了一下,没想到沈晾一句话就直击重心,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怎么……”旁辉想了想,“他有这么大的牌子?” “敢造毒品的就那么几个人,和公检单位能打招呼的更少。沈裴能安全开到现在,身后站的靠山肯定大,”沈晾冷酷地说,“沈裴和我有亲属关系,他们怕我投鼠忌器。” 旁辉看到沈晾面无表情地脱下自己的毛衣,心思忍不住有些漂移。 沈晾说:“也许他们还想把他养得更肥更壮。” 旁辉沉默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这事儿你别掺和了。查到这一步,就让王国接手吧,啊。” 沈晾没有反驳,嘴唇还是紧紧抿着。他没忘记自己还处于一年观察期。 旁辉走到床边解开皮带,一边拍拍沈晾说:“睡吧,明早起来我们再悄悄去看看。”沈晾紧抿的嘴才稍微松了松。 旁辉已经脱掉了自己的裤子,他一扭头看见沈晾还在出神,于是说道:“想什么呢?睡了啊,裤子不脱你就想上床?” 沈晾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背对着旁辉脱裤子。旁辉的目光落在他的腰上和渐渐露出的臀上,忍不住有些紧张窘迫地咽了口口水。 沈晾神态放空地躺了下来,旁辉给他掖好另一边的被角,也钻进了杯子里,他在被子下握住沈晾的手,捏了捏他冰凉的手,说:“怎么这么冷?” 沈晾伸手想去关灯,旁辉压住他,帮他关了灯,两人之间拉开一道大大的空隙,让冷气钻了进来。 旁辉还在心里天人交战,想着要不要还像昨天一样继续柳下惠,让两个人都感冒,沈晾的身体已经靠了过来,冰凉的双手刺激得旁辉腰部一颤。但是沈晾的身体还是温热的。 旁辉伸出手臂让沈晾枕在脖子下,手臂一搂住那个温热的头颅,一种很难从沈晾身上体会到的温馨感忽然满满腾腾地升了上来。旁辉忍不住搂紧了沈晾,将人靠近自己,胸口和胸口相贴,另一种手握着沈晾冰凉的双手温暖他。 两人的膝盖碰在一起,这个姿势有点儿不舒服,但是旁辉一点都没在意。而沈晾沉默了一会儿,摩挲着将一条腿插|进了旁辉的膝盖之间,非常自我地挑了一个舒服的睡姿不再动了。 旁辉感到自己的小兄弟被那样卡着,别提多难受了。但他愣是不敢动,生怕沈晾又睡得不舒服了。他的身体在被窝里没一会儿就变得热烘烘得,像是一个暖炉,沈晾的手渐渐变热了,旁辉就松开它们,调整了一下自己小兄弟的位置,然而手一握上,就觉得有点儿反应了。旁辉连忙尴尬地松开,让自己平静下来,搂着沈晾的背开始数羊。 - 旁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醒来的时候沈晾还在熟睡。旁辉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没知觉了,但他不敢动,生怕惊醒了沈晾。也许因为旁辉的身体太暖和,沈晾半夜里就把手臂放在了旁辉腰上,腿插|入得更深了。旁辉看着沈晾被头发遮住的脸,用另一只手轻轻拨了拨他的额发,觉得自己要是一辈子都能这么看着沈晾醒来,无论今后做什么他都不在意。 旁辉平时很早就起来晨练了,但是这个早上他却没起来。昨天还看到旁辉跑步的小章,今天起了个大早,却发现旁辉和沈晾屋里一直没声。他见要到早餐的点了,于是去敲了敲门,连叫了两遍“辉哥、沈哥”。 旁辉听到敲门声,才回了一句:“这就起了。”然后他推推有点儿被惊动的沈晾,说:“阿晾,该起了。” 沈晾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睛,起床气让他皱起了眉,他的膝盖往上一撞报复了一下旁辉,然后头一直往下往温暖的被子里缩。 旁辉被那么无意识的报复性的一顶险些没顶得叫出来,他深抽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抓住沈晾说:“别睡了,该起来了。” 沈晾的意识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他的脸埋进被子里,只有几缕头发露出来。旁辉被压在下面的手解放了,要靠另一只手抬动才能换位置。过了两三分钟,一阵酸麻感从被压的手臂上升起来,旁辉甩了甩手让血液循环流通,然后又去捉沈晾。 反复折腾了两三次,生着闷气的沈晾才被捞起来。他开始穿衣服的时候情绪还很不好,随着慢慢清醒,脾气才渐渐下去。旁辉在一旁看得好笑,连忙给他准备洗漱的东西,顺便趁着沈晾慢吞吞得穿衣服的时候飞快地在厕所里捏着自己的小兄弟低喘着解决了一下。 小章终于见到旁辉和沈晾出门,不禁楞了一下,看着旁辉满是红印子还有些发青的手说:“辉哥,手怎么了?” “昨晚上被阿晾压麻了。”旁辉自然地笑笑,无奈地说。 小章又觉得不太好了。但是旁辉太过自然,让小章都不好意思问。 早餐桌上,旁辉表示他和沈晾要悄悄去看看那个工厂,小章和小李都连忙说要跟着去,但旁辉却制止了他们。“我是特种兵,过去看看不容易打草惊蛇。” 小李有些不满说:“我们也是正规警校出来的,不会拖后腿的。”其实他和小章光明磊落地查事已经做惯了,突然听到还可以这么查,都有点儿兴致勃勃跃跃欲试。“沈哥都跟着去了,我们没道理体力连法医都比不上啊。” 旁辉语塞,只好同意了。 - 四人小分队以旁辉为队长,随意穿了便衣,稍微做了掩饰就都向目的地赶去。旁辉的伪装 分卷阅读98 最为到位,他贴了点儿胡子,整个人立马不同了,看上去有点儿像老上海的绅士。他把沈晾裹得严严实实,将他的刘海一拨,拨出个三七分,又在路边随意买了个圆框眼镜给沈晾戴上,沈晾也立刻改头换面。另两个人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对旁辉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晾和旁辉一起逃跑的次数没有一百回也有八十回,他对旁辉的套路也不算陌生,只是紧紧跟在旁辉的身边,像是个严肃的秘书。小章和小李也想做点儿什么装扮,旁辉给他们一人一副墨镜:“戴这个。” 四人到工厂的时候,先在外围探查了一会儿,旁辉将望远镜递给坐在石头上的沈晾,让沈晾辨认。沈晾没看一会儿就认出了正在训话的沈裴。沈裴和他所见过的照片里的有所不同。过去了两三年,他的身高变高了,脸部轮廓也变得更锋利了。他和沈晾长得有几分像,都是有点儿锐利的吊梢眼,嘴唇也薄。 沈晾将望远镜还给旁辉,小章和小李都用佩服的眼神看着旁辉,不知道他怎么能随身拿出那么多东西,这在小章和小李眼里就是专业。 旁辉看了一会儿,说:“可以过去了。” 三人都站了起来。 沈裴坐着轿车走了,旁辉掐了掐时间就端着架子笔直走向了大门,这让小章和小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跟着一言不发的沈晾赶紧追上旁辉,只见旁辉走到门前就说:“沈裴人呢?” 门卫楞了一下,说道:“老、老板刚走,您是……” 小章和小李都在背后竖起了大拇指。他们这帮人之前才来过,门卫却都不认识了。 旁辉说:“刚走?我听说昨天这儿来查了,怎么回事?” 门卫有点儿结巴,慌慌张张地拨了这里经理的电话。小章和小李都有点儿紧张,明明自己才是要查的人,结果到了地头上却反倒生怕被识破了。 经理连忙出来了,看到旁辉都有些发愣。他看了好一会儿,问:“您是……苗先生?” 小李和小章都被吓住了,没想到开场就直捣黄龙。旁辉没有回答,只是严厉地训斥了一通,那经理一听和沈裴说得差不多,顿时头都有些大。而这苗先生还反复提到要把沈裴给炒了,让经理更加不得不连连鞠躬称是。旁辉大摇大摆地说:“你带我去看看,哪些地方是有备案机器的,少了我再让人武装武装。”备案机器就是制药厂用来伪装的那些□□,都是在上面做过登记的。那经理连忙带着“苗先生”和他的两个保镖以及一个男秘书在长里逛了一圈,比他们第一次来得知得还要多,还要详细。 旁辉看完了,又问了好几个问题,皱眉说:“你这机器太少了,我回头给沈裴多批点资金,你们尽量把工厂开到下面去,明白吗?” 那经理听到这话,最后的一点疑惑也落地了,他连忙压低声音说:“苗先生,您也知道,我们老板的脾气特别大,他说着工厂是他的,不能随便听您的话……要不是看在生意只能和您做……” “屁话!”旁辉怒吼,“这工厂是他的?他也不看看法人是谁,资格证上的名字是谁,我要给钱他还不让了?” 那个经理连连点头弯腰。后面的小章和小李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墨镜遮挡,他们已经暴露了。 沈晾忽然说:“你这儿每条生产线月均产量多少,原料收入价多少?” 沈晾问的问题专业,打扮得又确实是那么回事,经理老老实实地说了。沈晾说:“太少了。效率太低。” “是是,那不是没办法嘛……沈先生的资金不够,也不愿意接受苗先生的投资,就自己这么搞,也不能搞成大规模嘛……”经理口中的“老板”已经变成了“沈先生”。旁辉从他一开始给自己告状就知道他的心不向着沈裴,当然是尽快将他撬过来。 他冷笑了一声说:“他这么干,亏的是我的钱,当然随心所欲。” 经理连忙说:“我们每天加班加点,也没有个安保来保护这儿机密,都是因为沈先生不肯给资金,说是上头已经打好了招呼,不会来找麻烦,结果昨天就来了,要不是苗先生的关系,人家打了声招呼,我们差点就把事儿摊到明面上。”要是遮遮掩掩,审查机关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连遮掩都没有,就算是打过了招呼,也只能法办。 旁辉干脆地说:“沈裴这人我很不满意,万一出点儿大事,我能被他给端了。你给我秘书留个电话,以防万一。” 那经理眉开眼笑,立刻给沈晾留了号码。沈晾存起来,让他自己输名字。那人悄悄打开沈晾的通讯录看了看,发现了不少有名的警察和律师的名字,心里不觉咯噔了一下,再翻翻,又翻到了“沈英英”的名字,还有不少隐约听说过的不他们那边儿的人,心思立刻放下了,觉得不愧是苗先生的秘书,什么人脉都有。 那经理自觉自己要抱上大树了,连忙手脚麻利地输入了自己的信息,每一格儿都填满了,就差没在备注上写上自己的工薪和荣誉。沈晾拿回来扫都没扫一眼就揣进了兜里,让他有点儿失望。 旁辉再大摇大摆地看了一会儿,最后才离开,还顺口说:“你知道怎么对沈裴说吧?” 经理看了看沈晾,连忙严肃地在嘴巴上做了个拉链封口的动作。 旁辉意味深长地说:“炒了他,其他人还是有机会的。” 经理看到旁辉拍了拍自己的腰间,露出了一个枪把。他的脸色顿时有点儿白,心里仿佛明白“炒了”是什么意思。 他连忙恭敬地说:“苗先生,我派车送送您吧?” 旁辉说:“不了,我叫我司机。” 经理铁了心要抱大腿,连忙坚持自己来送,旁辉只得说:“那行,把我们送到局里,我给沈裴擦屁股去。” 经理听了目的地有点儿发怵,但还是让人把车开来了,用了一辆奥迪商务面包车,把所有人都装进去,离开了工厂。 ☆、第52章 CHAPTER.50 小章和小李看到黑车离开之后,刚刚还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表情立刻垮塌下来。他俩立刻跑到旁辉跟前来,摘下墨镜就满脸兴奋地叫起来:“辉哥,太牛了!” 旁辉失笑说:“这才哪儿和哪儿啊,我们不是长驻这块地的,这招用用还行,等那个经理把事情搞清楚了,就会要对付我们了。所以你们办完事,赶紧回h市。” 小章和小李面面相觑道:“他们还会查啊?” “肯定会查,不过没什么证据罢了。”沈晾举起了手机,上面的一条短信赫然是那个经理发过来的:监控已删。 分卷阅读99 旁辉有点儿哑然。 “看来沈裴平时谨慎,下面的这帮人背对着他干的事也不少。”沈晾面无表情地说。 沈晾按了按手机,回复了一个:已知。 坐在监控前的经理抱着手机,脸上几乎要露出明显的笑容起来,他看着手机上的备注名,想了好半天,谨慎地改成了:老田。 - 旁辉当晚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和王国说了一遍。王国拍着桌子说:“我就知道!” “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苗因也在这块活动。他还是有可能在其他地方。”旁辉说。 “这事儿沈裴是个突破点,你——我来想想办法……”王国差点想说让他俩继续调查,连忙改了口。他没忘了沈晾还在一年的审核期。 而且沈晾已经拿到了对方经理的一个手机号码,建立了一种对他们来说绝对有利的关系,已经做得够多了。考虑到沈晾和沈裴的关系,王国也认为不应该让沈晾继续掺和下去。 但是……“旁大哥,你也稍微帮点儿忙呗。”王国谄媚地在那头说。 “我跟着阿晾。”旁辉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王国给小章和小李分别打了电话安排了工作内容之后,小李得到特赦,先告别回自己老家了。旁辉本想带着沈晾离开,但是沈晾坚持再待两天。旁辉无奈得又在小章家里住了两天,这才得到沈晾的许可,离开了。 这两天沈晾和小章交流了小章的任务内容,得知他被安排暂时不用回h市,就留在这里监视,等着王国的人赶过来。 沈晾在旁辉的胆战心惊下,单独安排了一次和那个叫做唐琼的经理的见面。旁辉就藏在另一边的桌子上,假装喝咖啡。沈晾一本正经地和对方谈妥了之后注资的问题,却在敲定前提到:“目前增加机器是不可行的,要等到你们工厂的规模扩大之后才好办,安保问题可以加强,这件事我们老板已经和沈裴提了,你要主动对他提一提。明白么?” 唐琼知道工厂的情况,也知道内容量在保证产量的情况下确实不适合再增加掩饰性的机器了,认为沈晾说得很有道理,于是连连点头。他知道沈裴有多抠门,就算大老板提了,他可能也转头就把这笔资金给吞了。沈晾是在引导他往这个想法走,因此他也很自然地往这个想法走了。 “放心,我一定不会吧苗——田老板来的事情透露给他的。” 沈晾压低了声音,一手搅拌着咖啡说:“我们老板的行踪目前是保密的,有条子盯着他,不是不能让沈裴知道,只是这个人太会来事,一套话把我们老板的行踪透露了,这可是比几台机器更大的麻烦——你懂么?” 唐琼心里很激动,他觉得自己保守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获得了苗因也秘书的重视。他连忙睁大眼睛,用力点头。 “你跟沈裴说,这次的事情发生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让他把皮绷紧了,安保问题是最重要的。”沈晾往后靠了靠,严肃地说。 唐琼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 上完这道保险之后,沈晾才同意和旁辉离开,旁辉在车站里看着没精打采的沈晾说:“小章真说错了,你的演技可比我好多了。” “好什么。”沈晾翻了个白眼。旁辉的心里很高兴,觉得出来一趟沈晾的确情绪化了许多,这是好现象,他捏了捏沈晾的肩膀说:“什么都好。” 沈晾一直没有回话。旁辉看他的时候,沈晾的耳朵有点儿红。 - 旁辉觉得暂时不回h市。他对沈晾说:“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之前攒的钱也不需要再花来买房,我们不如在外面多玩玩。” 旁辉其实对旅游这个词也没有什么概念,但是他觉得一离开h市,许多沉淀的阴晦都被留在了那里,离开了他俩,这种广阔的感觉是之前没有的,对沈晾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沈晾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旁辉将这种沉默视为默认,于是高高兴兴地买了去b市的票。他特地连夜查了旅游的攻略,最后又摇摇头,考虑到人太多,沈晾不一定吃得消,又打算退票。沈晾这时忽然说了一句:“你父母在b市?” 旁辉楞了一下,心里仿佛有一种隐秘被触动了。他买票的时候下意识地买了b市,却没想到这可能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想念。他有些不安,说道:“我们改个地方。” 沈晾摇摇头,说:“去b市。” p市距离b市不远,他们坐了小半天的火车就到了。但是b市的交通很糟糕,他们在汽车上待了个把小时总算靠近了目的地一些。旁辉对当地不算陌生,随意找了个便捷酒店住了下来。 b市的消费水平很高,寸土寸金,一个便捷酒店一晚上就要三百,而且房间基本满了。旁辉被告知标间已经被订完,只剩下了大床房,于是只好定了大床房。定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沈晾,压抑住心里的一丝愉悦,严肃地将房间钥匙拿了过来。 房间的位置就在走廊的底端,旁辉将门卡刷开后,看到地面上散落着不少小广告。他将行礼放下,一回头就看见沈晾捡起了地上的小广告,坐在床边看。 小广告上印着半裸的男人或者女人,写着:大学妹、白领、制服…… 旁辉的脸立刻就黑了,他将沈晾手里的小卡片抽出来,用力揉皱丢进了垃圾桶里,有些不自然地避开沈晾的目光说:“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明天我们住稍微高档点儿的酒店。” 沈晾却没有什么不自然的,他走了一圈,看了看房间的格局,什么话都没说。旁辉说:“你看,我们这么玩怎么样,先去……” 旁辉给沈晾介绍了一通旅游线路,却见沈晾只是发呆,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只好无奈地说:“你想去哪儿?” 沈晾这时来了一句:“你不回家?” 旁辉一愣,有些尴尬地别开脸,沉默了一下说:“还是不了。” 迎着沈晾的目光,旁辉最终有些承受不住,他起身说:“我去洗个澡,我们一会儿出去吃饭。” b市晚上也没比白天的人少多少。旁辉想带沈晾去看看b市的夜景,于是在酒店吃了晚饭就走上了街头。说实话旁辉也没怎么旅游过,但是对b市还是很熟的,他按照旅游攻略上的线路随便删选了几个景点,决定晚上先带沈晾去看看商业街。 夜晚的b市灯火通明,街景很漂亮,商业街的人确实不少。旁辉和沈晾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差点被人给挤散。旁辉连忙一把拉住沈晾的手,将他往旁边带了带。沈晾有些紧张地抓紧了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 分卷阅读100 挣扎了一下,想要脱开。但是旁辉一松手,沈晾又因为人群的密集抓紧了他的手指。 沈晾的手指又细又长,比旁辉的还要长一些,旁辉的手掌宽大,将沈晾的手握住的时候,只能露出几根手指。 两人沉默地走在步行街上,压根儿不知道在看点啥,注意力全不在逛街。旁辉和沈晾都不是逛街的人,偶尔的几次也是有了目标非常有目的性地去买了几件东西就打道回府。而这一次毫无目的性,旁辉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了。 旁辉的脚步不快不慢,沈晾的脚步则有些拖,他们相差半个身位,走在临店铺一侧的沈晾时常因为避让进出店铺的人靠近旁辉。每一次靠近都让旁辉的手臂起一阵鸡皮疙瘩,连心跳都会快上几分。 两人恍恍惚惚地走到了步行街头上,再往前就是一条长长的护城河,四周的灯光没有那么亮了,但是沿河的布置依旧摧残显眼。这和安静的h市很不相同。 离开了人挤人的步行街,沈晾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紧抠旁辉的手指也松了松。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刚才那一路他几乎没有功夫去听周围人的话。所有人的话那样清晰,但却没有一句落到他的耳朵里。 和旁辉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他想。旁辉会帮他把麻烦事都挡开,跟他在一起沈晾也不会想其他的事。 沈晾有些呆滞地这么想着,直到旁辉说:“我小的时候经常沿着这条河跑步。” 沈晾看了看河面,没有出声。四周已经几乎没有人了,只有行驶的车辆。但是旁辉没有松开他的手。 旁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刚刚张开口,就闭嘴了。沈晾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看不见你的厄运。” 旁辉楞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眼底里有一种说不尽的愉悦。 “就是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有一次冬天,地面上结霜,我刚刚跑起来就摔青了膝盖……我本来想再也不跑了,没想到等到了部队,就是下雪天,教官都让我们赤膊跑步……” 旁辉从来没在沈晾面前说过那么多话,好像说不尽似的。停顿一会儿,他就又像倒豆子似的说出一件事来。这一整条路上,到处都是他的回忆。 沈晾始终一言不发,他只是时不时低声“嗯”一下,表示自己在听。旁辉就像是个孩子,将自己的过去终于再无忧虑地坦白而出。 - 一个青年提着一袋子衣服走出商店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手机夹在耳朵边上。他一边清点袋子里的东西,一边抓住手机,不耐烦地说:“哎,好、好,你们等会儿,马上就回来了……”他一抬头,神情忽然愣住了,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一个熟悉的面孔眨眼之间穿过了人群。青年连忙拨开面前的人,追着那人的方向跑去,然而那个眼熟的高个却在走向沿河马路的拐角处不见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叫声:“耀啊,你人呢?” “哎,妈……我刚、刚好像看见哥了——”青年有些恍惚地说。还有半句他没有说出口:“牵着一个男的。” ☆、第53章 CHAPTER.51 b市的交通拥堵,一天下来总共走不了几个景点。旁辉从前没觉得,现在变成游客了,就深受其苦。沈晾的脸色苍白,对时刻和人保持着最近距离的接触感到恶心,旁辉几次三番想要撤离,沈晾都摇了头,旁辉知道他在迁就自己,也在努力让他自己做出一些改变。沈晾晚上回去的时候在洗手间里呕吐,旁辉站在门边皱着眉看他,忍不住想起了曾经在车站里碰上过的那个女新闻工作者徐蕊。 “如果每一个特殊人士都不喜欢接受采访,那么社会永远无法了解到这个团体。”徐蕊的话再一次回荡在旁辉的耳边。 沈晾这个人,到底有多少人了解呢?除了旁辉,就连他的父母都认为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整个社会在他巨大的功德后用一场官司让他身败名裂,却没有在他被释放之后再进行一次错误的矫正。 他会为了追查一个罪犯付出牺牲自己的代价,也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让自己长期被胃病骚扰。他的能力如果用在更“合适”的地方,也许能够只付出一丁点儿就收获巨大的盈利,但是他偏偏透支自己只是为了证实正义与命运在自己心中的定义。 沈晾是愚蠢吗? 他是个天才。他出生不久就会记事。他十五岁就上了大学,十八岁就在警队实习。他大学期间的所有能够拿到满分的课程都是满分,他的记忆力好到能清晰记起十年前的东西。 他偏偏选择了一条让自己不得不走向灭亡的路。 沈晾在洗手间里呕吐。晚饭没有吃多少,但是吐出了更多。旁辉看他洗手擦脸,将刘海都打湿了。旁辉拿起毛巾帮他擦手擦脸,沈晾安静又呆滞地垂头看着旁辉的腹部。旁辉经常替他干这些事,沈晾能做的、不是非旁辉不可的事。 沈晾坐到床上开始写日记。 旁辉取出了一本书,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目光落在沈晾身上。沈晾写的字不是很好看,有些凌乱有些潦草。他的手很瘦,用的笔很细,字迹看上去有些神经质。旁辉没有偷窥他写的东西,只是长久地看着沈晾。沈晾被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来,皱着眉头说:“你看我干吗?” “没干嘛。”旁辉说 沈晾瞪了他一眼,又继续写起来。旁辉做事光明磊落,要干什么都会跟沈晾说,因此他没有避着旁辉写日记,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刻意去看。 被认为光明磊落的旁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决定把自己偷偷看沈晾曾经日记的行为隐瞒到底。 酒店的大床房只有一床被子,就和小章家一样。被子薄而硬,有点儿发潮。沈晾躺下的时候靠近旁辉,旁辉伸出手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心脏不断加快跳动。 沈晾柔软的头发窝进他的脖子里的时候,旁辉的拳头都握了起来。他像标兵一样贴在身侧的手捏了几下,有些僵硬地放到沈晾的腰上,接着贴到了他体温之后仿佛获得了一种准许,他的手掌向上抚摸上去,贴在了他的背上。 沈晾像是之前一样,将腿伸进了旁辉的两个膝盖之间,接着一动不动地睡了。 旁辉异常艰辛又异常温馨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他决定还是尽快和沈晾离开b市。b市对沈晾来说太过喧闹也太过拥挤了。 沈晾吃了半个包子之后便看到旁辉放下餐具去退房。旁辉带着沈晾下地铁,还没有告诉他他们接下来就要离开b市,便发现前方被堵住了。 下行非常缓慢,拥挤的人群 分卷阅读101 将前行的道路堵塞,但流动却在始终进行。 旁辉搂住沈晾的肩膀,带着他往里走,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片空白的区域被围出,大量的人群有些在那附近驻足,有些勉强地穿过这个通道。旁辉的个子高,他一眼就看见了被围出的空白区躺着一个人,有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从不远处人群之间挤过来。 旁辉还没注意,就觉得手里空了,沈晾开始用力拨开人群,向里面冲去。旁辉连忙跟上他,一边帮他拨开人群,沈晾钻进防护带的同时,另两个医生冲了进来,沈晾快他们一步抓住了躺在地上的人的手。他一翻胳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两个医生试图将他赶开,沈晾说:“没救了,尸斑已经形成了。死亡时间二十三分钟。” 两个医生顿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他们对视一眼,蹲下一查,立刻意识到沈晾说得没错。四周响起了一片倒气声,越来越多的人使得周围愈发拥堵起来,有警察开始封锁现场。 躺在地上的是个大肚子的女人,身体消瘦,然而腹部却高高隆起。沈晾在医生拦住他之前飞快拨开躺在地上的人的眼皮,按了按她的腹腔,接着猛地瞪大双眼说:“剖腹产!现在!孩子还活着!” 沈晾的大喊让两个医生都愣了一些,接着一个二话不说将听诊器放在妇女的肚皮上,仔细听了听,另一个转身去迎向护士吩咐把工具立刻送过来。 剖一个死人和剖一个活人的流程和速度完全不同,沈晾才嘱咐完现场剖腹产,就被旁辉一把拉了起来拎到一边。那两个医生看了恼火的沈晾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医生?先在旁边站站,我们需要助手就麻烦你帮忙。” 话这么一说,旁辉也不好把沈晾带走了。他俩站在包围圈里,护士用临时用的帘子挡住了路人围观的视线。过了好一会儿这条拥挤的通道才被清空。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随着腥臭的气体一起被带了出来,婴儿出来的时候肤色青紫,没有哭声。 其中一个医生立刻剪短脐带进行了现场急救,好在婴儿还有反应,只一会儿就送上了救护车。 另一个医生还在检查地面上的尸体,沈晾蹲下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沈晾一眼,却见到沈晾张口就说:“死亡时间四十八分钟,死前剧烈运动,尸斑落成较快,形成面积较小。四肢有抵抗伤和约束伤,陈旧伤口较多……” 那医生还没说话就看到旁辉已经开始无奈地记录起来,紧接着警察就过来了,指着沈晾说:“哎,你们干什么的?不要在这儿围观,赶紧出去!不要妨碍公务!” “尸体颞部有挫裂创,侧腹腋下等软弱处有出血,从生活反应看为生前造成。死者二十七岁至二十九岁之间,瘢痕体质,从前无孕育哺乳史……” 警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等沈晾初步查看完了,旁辉将记录下来的纸张从自己的日记本上扯下来,放到那警察面前说:“拿好。” 警察愣愣地接了过来,这时才听到蹲在地上的那个医生说:“你们法医呢?我看怎么还不如一个小兄弟啊。”那医生看着警察的傻样觉得总算是没有光自己一个人丢脸,一开始看见沈晾还以为是b市里哪个大学学医的,但他这么一通话说下来,是个人都知道他是个法医了,而且还是经验不少的法医。 沈晾第一时间就发现人肚子里孩子还有救,一般死后分娩都是死婴,尸斑形成最快三十分钟,但是这具尸体还没有完全凉透,剧烈运动之下尸僵形成会提早,因此沈晾当即认为应该进行剖腹产,速度比那两个医生还快。 沈晾抬头说:“带回去尸检,她不是意外死亡的。” 那警察被沈晾黑漆漆的眼睛一看,立刻浑身打了个寒颤,他连忙板起脸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拳头里捏紧了那张纸片。他有些冷硬地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意外死亡?” “你看到死者的伤势了吗?”沈晾对他这时候还要进行个人质问非常反感,他冷冷地说,“死者很可能经历过长期家暴,陈旧伤痕非常多,她的颞部挫伤较为密集,形成时间很短,表明她遭到了连续的击打。她在一个非常恶劣的环境下生存,死前一定和导致她死亡的直接嫌疑人在一起,当时现场混乱,人非常多,你们有时间在这里审问我,还不如立刻追捕嫌疑人,把尸体带去尸检。” 沈晾起身,低头钻出隔离带,旁辉也跟着他离开,那警察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叫道:“哎,你们等会儿!跟我过去做个笔录!” “我们不是现场目击者,二十分钟前看到这里刚刚被隔离,当时距离她死亡有二十三分钟,你们应该去查半个小时前的监控记录。我的现场调查记录已经在你们手里了——”沈晾指了指警察手里的那张纸,“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旁辉见那警察还想要继续追上来,于是出示了自己的特警证,说道:“不好意思兄弟,我们还要赶火车。” 那个警察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消失在通道那头了,这时候接到电话的法医才匆匆赶过来,一边跑一边说:“怎么了赵队!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出你个头,人死了几个小时你才能赶过来是吧?”那警察用力给了年轻的法医一个头槌,“快,拉回去尸检!” “哎,赵队,我还没现场勘查呢……” “喏,是不是这个?”赵翔将手里的纸片交给那法医,“你作为法医的勘查任务已经被人完成了,搬尸体去吧。” 那法医看了好一会儿,眼睛越瞪越大,他一边看一边说:“不能啊,这些现场没工具能检查出来?” 赵队也有些狐疑了,他说:“要不你再检查检查?” 那小法医连忙开始检查起来,十分钟之后,他摸着脑袋说:“赵队……我能检查的都对……就是……就是……” “行了,搬回去!”警察看他的脸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他带另外几个警察去检查监控,顺便让几个人跟着之前的救护车去看看被从死人肚子里救出来的孩子。 - 两个小时之后,沈晾和旁辉已经坐在了离开b市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火车上。火车是软座,沈晾靠窗,旁辉坐在他旁边。旁辉在b市买了点儿小礼物,打算到时候回h市带给王国他们,他在盘算着之后每去一个市就带些礼物时,发现沈晾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沈晾昨晚上因为宾馆的床铺太潮湿,一直翻来覆去,折腾得旁辉也没怎么睡着,现在见他入睡,旁辉笑了笑,将人的肩膀搂了搂,沈晾的脑袋就靠到他的肩膀上。沈晾皱着眉睁了睁眼睛,见是旁辉在折腾,就又闭上 分卷阅读102 调整了睡姿睡过去了。 旁辉想了想,大概沈晾也是有职业病的。就像他一样,彻底戒绝了,也就断了那个希望,但是只要一有机会,就控制不住自己。 旁辉的手忍不住摸了摸沈晾的头发,手掌包住沈晾放在大腿上的手,轻轻地说道:“我爱你。” - 何亮亮赶到餐馆的时候,登时好几只手一起举了起来齐齐向他招呼。何亮亮连忙走上前去,挨个儿打招呼,缩头缩脑地坐下来,撬开一瓶啤酒就吹,半瓶酒落下肚之后,他浑身的晦气都仿佛被一扫而空,对面的青年看着他说:“这么急,一上来就喝酒?” 何亮亮一擦嘴,说道:“嗨,别提了,今天被赵队骂得狗血淋头,现在终于是爽了。” “赵队又怎么你了啊?”青年说,“你才刚刚上任,总得允许犯点儿小错误嘛。” “哎,你不知道,旁耀,李可,我今天可碰到了件特稀奇的事儿。” “怎么?”李可一边把料都塞进火锅,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今天地铁一号线那儿不是死了个人嘛,是个大肚子,赵队出警的时候还是120打过来的,说是一个孕妇倒地上了,你也知道一号线那儿人有多多,赵队就怕发生踩踏事件,这才赶过去预防的,结果没想到踩踏事件没发生,孕妇死了。” “怎么回事?”旁耀一听这就忍不住问。 “家暴。一个男的,长期家暴,把他怀孕的老婆直接揍死了,在地铁里!医生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孩子还是剖腹产给从死神手里抢过来的。”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现在这社会奇怪的事儿多了去了,”李可说,“你就因为这被骂啊? “不是,在我赶过去之前,不,在120医生到之前,已经有一个法医在那儿了,”何亮亮说,“还是他让医生动手剖腹产,把小孩儿抢救出来的。我那时候不是还不知道发生命案了嘛,等我赶过去的时候,才知道有人早就做了现场勘查工作,把半份尸检报告都完成了!我在解剖室里干了六个小时,做出来的结果还没比人家看了两三分钟得到的东西多,赵队就因为这件事儿把我给骂了一顿。” 见何亮亮满脸晦气,旁耀安慰他说:“这有什么,也许人家是个老法医,经验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我怎么不知道法医现在满地跑了啊?”李可在一旁瞪大了眼睛说。 “不是老法医!”何亮亮说,“那个警察和医生都说了,本来还以为是个大学没毕业的,撑死了二十四五岁,身上半点工具没有背,而且还在赶火车!” “长什么样啊?”李可顿时好奇起来,“监控拍了没有,照片给我看看呗?” “没有,人帮赵队把事件发生前因后果都给推出来了,家暴都是他提出来的,他也不是现场杀人目击者,赵队没找到理由把人留下来,就放走了。” “这么容易?赵队不是宁错杀不放过的人么,当年把你从你导师那儿挖过来不是充分发挥了他的精神?”旁耀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嗨,说到这也特别巧,赵队想留,也没法留啊。那个法医身边跟个男的,是个叫旁辉的特警,证|件一亮赵队就懵逼了,以为他们执行什么任务呢——” “等等,你刚说什么?”旁耀猝不及防听到了一个名字,登时一愣,一把抓住了何亮亮要往锅里伸筷子的手。 何亮亮苦逼着脸说:“喂,我还没吃上一口呢,不带这么……” “你刚说那个特警叫什么?” “旁辉。等等……和你一个姓啊?”何亮亮有点儿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接着一旁的李可瞪大眼睛说:“阿耀,你说你哥去当兵了,不会——” 旁耀张了张嘴,看着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特种兵和部分部队的兵种一样,都不可以随意暴|露行踪。他们的消息都是机|密的,连家人都不允许被知道。旁耀从前只跟人说过自己有个哥哥,去当兵了,当的什么兵都没跟人说过。旁耀忽然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看到的背影,登时后悔得想要挠墙。 何亮亮缠着他说:“真是你哥啊?啊?!” 旁耀定了定神,说:“我哥就叫旁辉,是个特种兵。” -------------------------------------------------------------------------------- ☆、第54章 CHAPTER.52 旁耀回家之后还觉得有点儿激动,有点儿心神不宁,更有点儿后悔。他不知道自己哥哥这一次来b市是来做什么的,到了家门前都不回来一趟,估计是在出什么任务。旁耀在心里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告诉二老这件事。一来怕二老失望,二来他不想二老追问他什么时候看到的旁辉,怎么不上去说话。 想到那个背影,旁耀就想起旁辉身边的那个男人。旁辉一个大老爷们,手里拿着最多的东西就是枪杆子,这还是旁耀第一次见到他和别人牵手,对象还是个男的。这股别扭劲上来就下不去,让旁耀定不下心来。 - 离开b市之后旁辉带沈晾就近去了n市参观历史博物馆。沈晾对参观博物馆的兴趣明显比对逛街的兴趣更大。旁辉就带他去了好几个纪念馆。沈晾全程都在不自在地撵鞋,因为有一颗石子嵌进了他的鞋底。但是他穿的这双鞋底厚实,沈晾始终懒得处理。这叫旁辉也有些无奈。 他俩才逛了三个小馆,旁辉就在安静的馆里接到了一通电话。他对沈晾做了个手势,走到外面去接听,沈晾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看墙上大荧幕播放的介绍画面。旁辉才离开,一个人就坐在了他的身边,也安静地观看起来。当画面告一段落,开始重新播放时,那个人说:“你们真会跑,我找了你好久。” 沈晾的心猛地一缩,不动声色地扭过了头,看着旁边的男人。男人西装革履,头发被剪得很短,脸上干干净净,笑容温和。 沈晾扭回头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吴不生处罚了。” “那倒没错,”男人说,“那个叫王国的可真能干,顺藤摸瓜几乎把他下面的拳击场都给一锅端了。我搞砸了他的地下拳击场,所以现在被发配来找人了。” “摸出了拳击场也没有揪出他。” “哈哈,哪有那么容易,”男人说,“好久不见,你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是那个特种兵的缘故?” 沈晾面无表情地说:“找到我你打算怎么干?” “ 分卷阅读103 执行命令咯。”男人笑了笑,看看他说,“你是看你是跟我走,还是喜欢让我直接把你抗走?别叫那个特种兵了,他忙着和你们王国打电话呢。” 沈晾停顿了一会儿,转身面向了他,男人微微笑了笑,搂住他的肩膀离开了荧幕。 旁辉在外面举着电话说:“你说什么?” “你们小心点,我线人说吴峦绪可能要对你们动手。” 旁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但是植物挡在了玻璃窗前,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旁辉一边举着电话一边向里走。“你说清楚,我和阿晾现在还在博物馆呢。” “之前沈晾出事的时候我就让人盯紧吴峦绪的动作,发现他最近电话频繁,基本上打给同一个人。上午我手下一个潜伏三年的人给我来了消息,你别管消息怎么来的……看好沈晾,吴峦绪追着你们来了!” 旁辉两步跑到大门处,双眼缓慢地瞪大。屏幕面前,一个人影都没有。沈晾不见了。 旁辉捏紧了拳头,猛地冲到屏幕面前,向四周张望。从这个角度,沈晾是看得到外面的旁辉的。他是暂时离开,还是—— 王国那头还在说:“喂?你听进去没有?” 旁辉低沉地说:“阿晾不见了。” 旁辉挂了电话就开始给沈晾拨电话。但是手机那头在长时间的等待之后被突兀地挂了。旁辉心中因为这一挂而猛地揪紧。他四下看了看,接着在地面上看到了什么,他蹲下来,摩挲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一个被石头刮撵出来的刻痕。 沈晾之前走路的时候就说有石子嵌在他的球鞋里了,他一直懒得弄出来,但是自从走进博物馆之后,他就没有再理会那个石子。 地面上有三道明显的刻痕,不是很长,但是有些深,非常新。 旁辉看了看前方,向前跑了两步,接着又看到了地面上一个不算深的刻痕。旁辉沿着刻痕一路追了过去。 刻痕到外面的大路上就消失了。旁辉站在路旁,努力让自己焦躁的心思沉下来。他想起了过去的十年。沈晾被掳走过那么多次,好几次都是险象环生,旁辉都把人这么带回来了,安安稳稳的,一直到现在。这一次也是一次考验,考验旁辉,也考验沈晾。 - 沈晾坐在黑车里,脸色冷淡地看着外面的风景。男人坐在他旁边说:“你们本事真大,走哪儿就掘他一处老巢。我看全国上下的警察都比不上你,难怪他这么想把你弄进监狱去。” “想把我弄进监狱的是吴峦绪,不是他。”沈晾淡淡地说。 “对,”男人笑了,“自从我和你交锋过,他就对你念念不忘,恨不得立刻把你招到麾下 呢……” “不,”沈晾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玩笑话,“他只想要我死。” 男人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再谈这个问题,只是说:“你猜猜你那个特种兵,什么时候会赶到啊?他会不会找不过来了?” 沈晾没有说话,男人就更加来了兴致。他说:“我听说你过去每一次出事都是给他捞回来的,是不是真的?” 沈晾这回回答了一个字:“对。” 男人说:“哎,真好。” “吴奇,你为什么跟着他。”沈晾开口叫出了男人的名字。这个男人就是当时地下拳击场上的煽动者,那个扮演小丑的男人。他和沈晾在案件结束之后还见过一次面,交换过信息,算作是沈晾对放了他一马的回报。 他们两个都是特殊人物,但是两者的性质远远不同,相比起来,如果说吴奇是个野生放羊的豺狗,沈晾就是一头被圈养起来的狼。沈晾本质上没有主人的观念,他只秉行自己的观念,执行自己的行为准则,而吴奇则是个可以抛弃原则的,不断寻找主人和同类的豺狗。 吴奇听到沈晾的这个问题,忍不住笑了起来,反问沈晾:“那你为什么跟着那个特警?因为你还在观察期?”吴奇笑了笑,“我挺佩服你的,收买了这么个大好的棋子,能把你直接从那儿捞出来。不过在那之前,你为什么要跟着那帮警察?在离开监狱后为什么要跟着那个特警?你的能力比我强,为什么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就是我想做的。”沈晾摇了摇头。 “伤害自己啊?”吴奇笑了,“我们这些人暴露就是危险,搭上的是自己的命,你问我为什么跟着他,那你为什么要跟着国家?”吴奇挥了挥手说:“算了,你现在想跟着国家国家也不认可你。我就问你,你为什么跟着那个特警?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啊?” “因为我想跟着他。”沈晾平静地说,“我跟着我自己,我自己想跟着他。” 吴奇看着沈晾,嘴上的笑容有点儿淡。 “国家,说白了就是一群人的利益共同体,说是为了所有参与民众的利益,但实际上领导的是一群愚民,干掉的是一批反对派,除去的是个别特殊人群,中心思想是为了那么几个人,”吴奇看着窗外,语调平平地说,“不过,任何地方都一样,什么团体都一样。有些人有选择,有些人没有选择。全看运气。” “你在暗示我。”沈晾毫无感情地说。 吴奇哂笑了一下:“你又看出来啦?” “你的能力对我没用。”沈晾说,“暗示要么是移植你的意愿到我身上,要么是挖掘我内心的意志,形成表观行为。我和你的价值观不同,你不能轻易动摇我的想法,而我内心的想法你也不懂。” “剖析得很正确。”吴奇又笑了笑。 “但你说的是对的,”沈晾的话让吴奇顿住了,“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我不管国家想干什么。他们要干的都跟我没关系,我只在乎我想干什么。你以为一切都是运气,对吗?” 吴奇不自觉得点点头。 “人的生老病死,胜败兴衰,都是天定的,是吗?”沈晾的语气淡淡的,几乎感觉不到他在诉说一种痛苦,“我一直能看到人的厄运。我能看到他们未来即将临头的灾难。他们的灾难都作用在我的身上。也就是说,我选择任何一个人的厄运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人的选择都是相对的。我没法选择我看到的都是喜悦,但我能选择让我自己看到什么厄运。” 沈晾扭头看向吴奇:“你没有选择,只是因为你害怕后果。” 吴奇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挑眉说:“谁不害怕呢,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人会将他从监狱里捞出来,能为他跟整个国家机制对着干的。他给了我想要的环境,我就跟他走。” 谁都想要生存在能允许自己以及自己尊严生存的环 分卷阅读104 境里。任何人。 沈晾对此很明白。 从前的他只生活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环境里,因为他害怕看到没有希望的阴暗的选择。他试图改变其他人的命运,其实只是在证明自己的命运非既定。他拿自己当做借口和例子,认为只有自己是无法看到未来的,但是如果有另一个和他一样能力的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是不是又都是迈着它既定步伐前行的呢? 沈晾在自己的怪圈里不断循环,直到他遇见了旁辉。 好像一道光。 - 旁辉顺着轮胎碾压的痕迹一路前行,直到车胎上了柏油路面,再也看不见痕迹。他才飞快地掏出了手机,脸色冷硬地拨出了一个电话。“老刘,我最近有任务在你们市,请你照顾照顾了。” 旁辉随后拨通了沈晾的手机。手机没有直接关机,说明之前的那一通电话不是带走沈晾的人挂断的,而是沈晾自己挂断的。也就是说带走沈晾的人,如果不是沈晾认识的人就是有求于他的人。 沈晾被带走得很轻松,几乎没有挣扎痕迹,他当时就在外面,沈晾一声尖叫都能让他立刻反应过来。但是沈晾没有,而是直接跟着对方走了,那么带走沈晾的人很可能实力强悍,让沈晾明白任何的挣扎都是不明智、不可行的。他走得干脆,是为了给旁辉留下更连续的准确的信号。 旁辉的大脑飞快旋转起来。王国刚刚给他提示,沈晾就被带走了,让他联想到其他的嫌疑人都很困难,但是吴峦绪要是想要对付沈晾,绝不会这么对他这么客气,那么要么是来者和沈晾有过交道,要么是主使者不是吴峦绪,而是……吴不生。 旁辉几分钟之内几乎猜出了所有。 ☆、第55章 CHAPTER.53 旁耀在b市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们一家,旁辉当了兵,他从了政,因为老一辈关系,他这条路走起来还算顺当。他的年纪还轻,位子不高,但是政绩也干得不错。前几年国家鼓励下乡,他也顺着二老的意愿跟了风,再上来就提了好大一个等级。之后也没有再外派了。 旁耀不肯外派,主要是考虑到二老。家里就两个儿子,一个当了兵,常年不回家,几乎只能算半个儿子,另一个要是再总是出去,家里的两个老人有多孤单寂寞。 旁耀算是帮他哥照顾着二老,只有每天过年的时候,一家才能团聚一次。回家之后他想了老半天,最终还是尝试着给赵翔挂去了一个电话,核实那个人的外貌身份。赵翔手里有地铁的监控,能拍到那个人的画面,如果真的是他哥…… 如果真的是他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 就在旁耀看到监控,满脸不敢置信地确定了他哥确实来到b市,结果又去了n市的事实后,赵翔接到了一个电话。“啊?刘哥……你说真的啊……不行,这种程度的机密任务……哎,我们两个市呢,你也知道出警不容易啊……什么?!” 赵翔满脸严肃地挂断了电话,说:“哎,兄弟,我有事得失陪了,n市的老大哥刚找我帮忙,老子刚刚得了假,就得赶过去赶别人的活……” “怎么回事?”旁耀忍不住问。 赵翔犹豫了几秒要不要对旁耀说,考虑到旁耀的身份,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n市出了个特殊人物。” 旁耀一惊:“特殊人物?”他这样当官的,在b市这种中央集权地,还是比一般的同阶的干部知道得要多些。国家确实有这么个部门,专门管一些对社会有危害的非正常人。 “这事不能惊动太多人,你也知道n市是个什么地方,和我们b市差不多,要是让人知道有个危险炸|弹在那儿,你同僚的帽子是得摘下来的。”赵翔撂下一句话,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走到一半他折回来,赶紧把自己的警服脱了。“忘了这茬。” 旁耀还在犹豫呢,见他折回来,又忍不住说:“带我也去看看吧。” 赵翔说:“祖宗诶,你才上任了几天啊,这就要到隔壁审查了啊?别仗着你年轻,后面有后台,上面不敢把你弄下去。别人躲都来不及,你怎么就上赶着凑过去啊?” 旁耀有些不乐意地说:“我去看看刘哥怎么了?双休日本来就是休息的时候,你还不准我出门了?” 赵翔说不过他,只好把他一起顺上了警车。 等旁耀和赵翔到了n市,刘景阳已经等候多时了。刘景阳是n市曾经的三级警监,因为一些事故提早退休,进入了退伍警察这一行列,但是他曾经的地位和人脉都是一种隐形的力量,只有当他真正离开了这个圈子,才会消退。旁耀因为哥哥的关系,多少对警察和部队这方面的人事和力量比较关心,刘景阳和他也是早就认识的。 赵翔算是曾经被刘景阳帮了一把提上去的,对这位老大哥当然非常敬重。哪怕是关系到特殊任务的事件,他也还是过来了。看到刘景阳,赵翔不等坐下就问:“那些人的事情怎么会轮到大哥你来干?特殊事务部的呢?” 刘景阳瞪了他一眼说:“特殊事务部的人办不了这案子,你也别去找那个部门的人。这事儿有点儿复杂,不能打草惊蛇。” “有多复杂啊?”旁耀这时候插了一句。刘景阳起先还没发现他,等他把墨镜一摘,登时楞了一下,对赵翔说:“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死活要跟着来我没办法啊,你能拒绝副市长嘛!”赵翔满脸委屈无辜地说。 旁耀也有些不乐意了,他说:“刘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赵哥都不瞒我,有什么非得瞒着我的?” “嗨——”刘景阳叹了一口气,犹豫了半天,才说,“不是瞒着你,而是这件事确实不好你这身份的插手。人拜托我了,这件事千万不能捅出去,不能让在职的知道,只能当做普通恶性事件处理,你看我把小赵一个人叫过来了,都不给登记的。” 旁耀心中疑惑更盛了,他说:“我就当来休假,什么都不知道,过来看看刘哥您,顺便帮个忙的。” 见旁耀这打定主意不松手的模样,刘景阳也束手无策,只好挠着脑袋说:“是h市流窜过来的案子。” “h市?” “对。”刘景阳正要细说,突然楞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会儿旁耀。旁耀被他看得一愣,问道:“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老刘,你叫的人到了没有,怎么还——” 那个声音刚刚响起来,旁耀就睁大眼睛扭过了头,来人瞪着旁耀,还没继续开口,旁耀就叫起来:“ 分卷阅读105 哥!” 旁辉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看见自己弟弟,登时有些怔住了,他看向刘景阳说:“你怎么把他也叫来了?” 又是这句话!旁耀有些不悦,他说:“我怎么不能来,你叫了刘哥和赵哥,也不知道叫我。人都经过b市了也不晓得回家来看看,前些年还好,近些年过年都不回家,都有几年没回家了。” 旁辉头疼起来。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数落起人来不比他妈不唠叨。 “行了行了,”旁辉制止他继续给自己身上贴标签,“我执行任务呢,时间紧迫,没空寒暄。老刘,监控调出来没有?” 旁辉从人被带走之后立刻开始调附近的监控。n市的监控不如h市密集,但是在市中心的位置也能保证不甩脱一辆已经定好目标的车。旁辉是个特种兵,追踪一辆不知道牌照的车并不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没有多久他就确定了对方的牌照,只是由于n市监控缺漏,最后还是跟丢了,他立刻给刘景阳打电话,就是为了让他预先快自己一步跟好对方,调动监控。 “已经确定了大致的范围,他们开车不能走出那个范围。你来看看。”刘景阳把监控调出来,“这辆车的来路我们也已经确定的,是b市出来的。” “b市出来?”旁耀有些惊讶了,“这么远开过来?” 旁辉揉了揉眉心:“应该是不想留下自己的身份记录。这个人曾经在h市犯过事,更换过好几种身份,全国通缉中。他是个特殊人物,有一种暗示的能力,你们要是接触,务必小心。” “有没有什么外貌特征?”刘景阳严肃地说。 “没有,我以前见他的时候他画了很浓的小丑妆,带走我的……任务人的时候没有惊动我。弄不清楚他本来面目。有特点的……大概是鼻梁比较高。”旁辉一边描述,一边在心中明白,这个人一定从b市就开始跟踪他们了。旁辉能猜到这个人是小丑男人,正是出于他一路上跟踪的推断以及沈晾留下的信号。他之前猜出对方是吴不生的人,而且跟沈晾有过接触。沈晾告诉旁辉他在那桩案子之后和那个小丑有过一次单独接触,在当时让旁辉又气又怕。吴不生和吴峦绪不同,他非常狡猾,凡是和沈晾直接接触的人都一个个死绝,只除了小丑那种有特殊能力的人。死去的人比如沈英英,比如任森…… 旁辉隐约察觉了什么。沈英英的死,难道也不是自然发生的…… 旁辉在赶去找刘景阳的路上,一直持续不断地试图给沈晾打电话。沈晾的手机有个特点,震动很轻。沈晾之前能两次拒绝接听,就说明他的来电是被对方允许的,或者对方没有听见他的来电,又或者对方正在等沈晾接通。最后这个可能性不大,旁辉猜测是第一二种。他后来持续不断的来电都没有遭到对方已关机的信号,让他确定了这个事实。他总共给沈晾打了16通电话,对方挂断的时间或长或短,长短持续的时间非常一致,长的嘟声三次,短的嘟声一次。 旁辉在第三通电话开始记录,同时回忆起了前两通电话——一长一短。 他总共记录了16个符号,记录的时候是直接蹲在地上用石头在花坛上划的。长线代表三声嘟,短线代表一声。一旁的人看着他鼻尖渗汗地在地上乱画,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但是旁辉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他人的目光。他十分冷静,然而心若擂鼓,答案随着他的刻画渐渐出现:—-—--—--———-———-。 二进制密码,被使用最广泛普遍的也是最简单的摩斯码。拆分合并之后,得到的答案是:。 旁耀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细节,他忍不住心里有了个猜测,同时又有了更多的疑问。当时在b市的人群中看到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旁辉的任务人?为什么一个特殊人物要绑架旁辉的任务人?旁辉的工作都是机密的,他怎么会对特殊人物这么熟? 旁辉在地图上定下了点,他抬头对刘景阳说:“带两个信得过的,恐怕要围剿。” “什么?”赵翔有些胆战心惊的,脸色严肃,“这可是大事!” “他的能力是暗示,在h市的时候他在一个地下拳击场同时能够控制几百个人。他自身的武力不行,肯定周围会有人。但是他刚刚到n市,来不及组织人手和力量,所以他身边的人最多不超过十个。”旁辉说着,接着看向赵翔,“你帮我们盯着监控,人要是跑了,就到能调到监控的地儿去。” “让旁耀盯着吧,我给你去拿几辆车。”赵翔见劝不过来,于是也不说什么这事儿不能干了。旁耀立刻不干了,好不容易见到旁辉,这就又要把他定死在这儿。他连忙说:“我去调车,这儿我关系最多,让赵哥来,他只能调来几辆警车。” 赵翔吃瘪,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第56章 CHAPTER.54 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这让沈晾有些摸不清吴奇的来意了。兜里的手机也很久没有再震动,他不能主动去拨,因此现在有些被动。但他也知道,这说明旁辉已经接收到了他的信息。 “你要带我去哪?”沈晾说。 吴奇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吴奇吗?” 沈晾没有回答,他知道吴奇只是想要说话罢了。因为他们两个人是同一个类人,但是又在不同的世界。 “是他给我的。”沈晾和吴奇口中的“他”,都指的是吴不生。其实在听到吴奇的名字之后,沈晾就知道是吴不生了。 “我的能力出生就有,而且出生的时候最强大,”吴奇说,“等我有意识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周围的所有人都几乎成了我的傀儡。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全世界都是你的,你说的什么话都有人听,就算是陌生人,想要抢他的钱,也就是几句话的事,他就会乖乖把钱送给你。” 吴奇的能力是暗示,这是沈晾目前知道的,如果一个暗示极其强大,那就变成了明示。相当于吴奇说一句什么话,别人就会相信,并且照做。 “要是我还早的时候就遇见你,也许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吴奇笑了笑,又非常无所谓地说,“不过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 沈晾看了他一眼,正对上吴奇的目光,这一对视反倒鼓励吴奇继续说下去了。 “本来呢,老天给了我这么一个能力,我也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了,挺好,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坏就坏在这个能力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好像从我开始呼吸这个世界的空气,它就开始渐渐减弱,速度很慢, 分卷阅读106 慢到我感觉不到,等我发觉的时候,已经是十三岁了。哦,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长在什么样的一个环境里?说起来挺搞笑的,我妈和我爸都是下岗的,我出生的时候就是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自己的生活保证就要孩子,生出来个怪胎。”吴奇呵呵笑了笑,目光投向了窗外。 “你也有能力的,你应该也知道,一个老朋友要是突然不跟你来往了,得有多难受,好像硬生生缺了一块儿似的,什么都使不上劲。” 吴奇十三岁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能力渐渐变弱了。他已经不能无差别地控制别人,最先发现吴奇异状的人是他的父亲,就像沈晾一样,凡是发现他们能力的,都将他们当成了怪物。吴奇的母亲坚持自己的孩子不是怪物,这种感情也被吴奇当做了自己能力持久强大的作用物。 “我有时候分不清别人对我的感情,到底是真的呢,还是我无意识地用了暗示造成的。在我看来所有人就两个样,要么爱我爱得要死,要么恨我恨得要死。我看你也差不多,我们这些人都差不多。” 沈晾依旧没有说话。 “我想想啊,我今年也有二十六岁了,什么时候见到他的呢……哦,十六岁吧。”吴奇说,“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能力也就只能暗示那么几百个人了,等到我连一个人都暗示不了,大概也不差几年了。” 吴奇十四岁离家出走,十五岁彻底不回家了。他的能力针对性用在一些人身上,取得的效果很不错,十六岁的时候遇见了吴不生,他下意识地用了能力,但是发现对方的自控性太强大了,强大到日后他见到沈晾对他有抗性,也不感到奇怪了。这就像是沈晾遇到旁辉一样。 “其实他也说不上是全屏蔽了我的能力,”吴不生笑了笑,“但是他意识到自己身上不对劲,老早跑了,就是前几年,才把我挖过去的。” 沈晾算了算,他十六岁那年,吴不生刚好还没入狱,就差半年时间。 “他把我挖过去了,我就去了。他挺厉害的,知道给自己做训练,我只有最初见面的时候留给他的暗示有用。也许等到我的影响彻底消失了,他也清醒过来了,但是我现在就想,能做几天是几天。他那时候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活到再见他,大概就是等着让我报答他的。” 沈晾想起了旁辉。吴奇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了吴不生,无论吴不生要他干什么他都干,似乎是个毫无原则的人。但是要是论及沈晾,会不会有所变化呢? 沈晾没想过,因为旁辉一直是跟着他跑的。 “他要你杀我?”沈晾终于问了一句。 吴奇用古怪的饱含深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晾的内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这是很少见的。他阴郁的双眼看着吴奇,两人之间仿佛产生了一种非常隐晦的交流。 吴奇和旁辉一样,直视着他漆黑的双眼,说道:“我知道他一直在找一个人。一个想要杀又舍不得,一个想拉拢又不放心,一个和他斗了十几年的人。” 沈晾的眼睛更加黑沉了,半点光都透不出来。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这个人,入狱是一起入狱的,出狱后也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人在被扼死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兴奋感,甚至比性高|潮还要激烈。你们差点互相扼死对方,这是我……永远也做不到的事。” 沈晾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吴不生被押进监狱时候的场景,他被判刑时候的面孔;他自己被送入监狱的景象,被拷在金属的椅子上蒙住眼睛、让针插|入头皮的触感。 他曾经的忍耐,都基于对亲手扼吴不生,以及他罪有应得的快|感。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吴奇微笑了起来,“我本来还以为我的提醒能让你知难而退,但是世界上永远充满了疯子。” “对我来说,”吴奇说,“这个世界没有正常人。” 沈晾缓慢地垂下了眼睛,毫无光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是正常的。他和吴奇,像是在两个重合世界里的唯一正常人。 每一个人的厄运都是确定的,每一个人都是可控的,无人能够摆脱这种命运的控制……十年前的沈晾,仿佛站在一个孤独的舞台上,看着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像是看着一台精密的木偶剧。每个人都会走向他的厄运,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只要沈晾想看,他就能看到这些仿佛玩具般的活动物体未来的命运。 如果一动不动,什么也不做,能不能避开厄运呢? 建一个巨大的房间,用最坚固的金属,最完全也最贫瘠的供能方式,能不能阻止一个人避开灾祸呢? 孤独的沈晾站在孤独的世界里,触碰的一切都像是另一个空间的东西。他知道吴奇的感受。只是对方选择了不同的处理方式。 他和沈晾站在一个舞台上,灯光打在上面,四周一切都是昏暗的、褪色的。他选择掌控那些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而沈晾则为自己建了一个巨大的封闭箱。 一个巨大的、安全的笼子。 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也越来越幽寂,这对吴奇来说是不利的。 沈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接着听到吴奇说:“为了让我们之间更公平,你来看看我的厄运怎么样?” 沈晾缓缓抬起了头来,目光落到了吴奇脸上。吴奇的脸上带着一个奇异而危险的笑容。 沈晾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他僵硬地开口:“昨天下午,五点半,你在哪里。” “这辆车上,从b市到n市的高速公路上,距离n市一百九十公里。” “十一月二十九号上午,你在做什么?” “打包,准备来b市。”吴奇微微笑着。 “……早上七点,你往左口袋里放了什么?” “一把匕首,一支枪。现在也在。” …… - 旁辉坐在一辆黑车里,黑车的四面贴膜,车头上有一捧大大的鲜花,后视镜上挂着彩带,车门把上还有不少彩球。 跟在这两黑车之后的十几辆车,连续地打着双跳灯,每辆车的门把上都有米分色的彩带。但是车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旁耀这个副市长沦为“黑车”司机,载着自己满脸严肃的亲哥一马当先,开在最前面。刘景阳开了另一辆车,从另一头去堵截目标,不和他们一路。只是刘景阳和他们一直保持着通话。 刘景阳的心情是微妙的,他没想到旁耀一借,居然借来了一溜婚车。走在路上还当真 分卷阅读107 看着挺合理的。 赵翔在那头骂骂咧咧地说:“你们倒好,八抬大轿迎接新娘子去了,我这儿连杯水都没有。” 刘景阳惯性地按照出任务的习惯,把这次行动命名为“迎亲”,目标人物定为“新娘子”。旁辉听到的时候神情也很古怪,只有赵翔半点没有芥蒂地说:“这个好,太贴切了,大旁啊,你的任务人男的女的?” “男的。”旁辉毫无情|趣地说。 听到赵翔的啰嗦,刘景阳在车里回驳道:“这不是特聘你当技术总监嘛,你的眼睛尖,当年几十台监控器同时播你都能直接揪出那贼来,我们年纪都大了,哪里有你这个本事。” “年纪大?你把小旁那小祖宗拎出来说说!”赵翔虽然这么说,语气却是高兴的。被刘景阳一夸,尾巴都要翘上了天。旁耀在车里一撇嘴,低声对旁辉说:“他也就做做b市的队长了。” 旁辉瞪了他一眼,旁耀就目不斜视不再低声挤兑赵翔了。 赵翔平时把旁耀兄弟祖宗的一通乱叫,现在多了个旁辉,就把旁辉叫大旁,把旁耀叫小旁。 刘景阳退休了这么久,本事还没有退休,现在有了一次出任务的机会,虽然有那么点儿违纪,但也是为了救人嘛,刘景阳的心里的兔子都快蹦起来了。他看上去镇定,脸色却特别兴奋,尤其是在一个人走另一条路,别人都看不见的情况下。 只有旁辉心无旁骛。跟着赵翔的指示走了一个半小时,他们就远远地看到了那几辆车的车屁股。旁辉立刻说:“‘花轿’出现了。” 赵翔赶紧看了一眼屏幕,说:“这一整条路段都有监控,往前是个三岔路口,他们车速比较快,你们注意隐蔽。” 旁辉皱起了眉头,一边看着手里的地图一边望着前方,他问了一句:“越走越偏僻了,对他的能力不利,这是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本应该是早就开问的,但是几人仿佛都因为对方是个特殊人物而下意识地没有遵从正常的破案思维。赵翔想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刘景阳说:“前面有一个领导人经常去的度假村。” ☆、第57章 CHAPTER.55 “领导人?”旁辉皱起了眉,“哪些领导人。” “n市和b市那几个。”刘景阳说。 旁耀也皱起了和旁辉一模一样的眉毛,心里又几分不悦和不安。 “他去那里干什么?”赵翔这么问。但是谁的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解释和预感。 “这些人……都有一些社会人格缺陷,”旁辉缓慢而平静地说,“愤世嫉俗,认为社会不公,或者只听一个或某几个人的话甚至根本不听……他们基本上生存在自己的世界里,大部分有自闭,少部分有反社会倾向,有些的能力很强,能够直接对人产生伤害,也有一些只有很弱的能力……这些都是他们的缺陷。” “听上去很危险啊,”刘景阳抽出了一根烟,放到了嘴里,“你天天跟他们打交道?” 旁耀吃了一惊,扭头看了旁辉一眼,却看到旁辉严肃僵硬的脸色竟然渐渐柔和了下来。他的嘴角甚至有一丁点儿上翘:“……对。” - 沈晾的脸色灰白,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而吴奇则懒洋洋地看着窗外。 “我们要到哪儿去。”沈晾再次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九年前,你是被孟子魏判进狱的。在那之前,他也是被他判进去的。”吴奇答非所问。而他话中多出来的那个他指的是谁,沈晾也明白。“不知道滋味怎么样?这些人在嘴上说着执行法律,为人民服务,真正为人所求时贡献的是一个账户,审判罪行时依靠被欺骗的人的势力,看谁声音大就向着谁,只有排除异己时站在所谓正常人的那一边,扮足伪善者的架势。” 沈晾看了他一眼,想起了谭李灵。 谭李灵是沈晾曾经的辩护律师,但是谭李灵在被沈晾委托的同时,接到了法院给他的信函。为了国家和人民,为了整个人道主义精神,他没有为沈晾进行有力辩护。他站在了所谓的大公正那一边。 沈晾料到了这个结果,但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在沈晾入狱之后,谭李灵这个在他眼里对他的救助选择帮与不帮的概率是五五分成的律师,最终接受了王国和旁辉半逼迫式的邀请。他第一次选择时把沈晾推进了地狱,第二次则选择了将他拉出来。 没有谭李灵,旁辉和王国这两个和国家政治军事机关关系再密切的“半法盲“,也无法利用法律的条款让沈晾获得一个合法的假释。 谭李灵在那几个月跑瘦了二十斤。他打了一个没有法庭,没有陪审,没有听众的,却是最大的有史以来第一例的官司,在那个固若金汤的监狱里对沈晾的重审进行了辩护。 沈晾出来之后,再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 谭李灵是一个牺牲在这个机制里的人。他在如何选择之间动摇了很久很久,就像当年的范廷烨一样。沈晾的案子就此断了他的律师生涯,但是他事后一次也没有联系过沈晾。 沈晾迎着吴奇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吴奇却仿佛看出了他的不赞同。 “不对,不是,不完全”,这是他从沈晾眼中看出的。 “嗯,你多少跟我不太一样。”吴奇淡淡地笑了笑,“你不会控制人,所以你分得清什么人是出于自主性在为你做事。” “如果你不寻求帮助,就没有人会来帮助你。”沈晾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 “嗯,你确实找到了不少人。我听说,你还找过副总警监。”吴奇笑了笑,“但是他没有帮你。” 沈晾沉默了,薛达川。当年入狱之前,他给他发了一封邮件。 沈晾在原来省里警队实习的时候,办过一个案子。 一个女学生的尸体被发现分尸,尸体各部分分别藏在外语教室外的各个储物柜里。这个女学生在事发一周之前曾经找沈晾看过一次厄运,当时沈晾就看见了她的未来。 她没能躲过。 这个女学生,就是省副总警监薛达川的女儿。 沈晾记得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像。昏暗的楼道,没有灯光的储物区。所有的储物柜像是俄罗斯方块一样叠放在一起,靠着墙壁。储物柜的柜门上有小钥匙。 接到报案的时候,发现尸体的学生已经被送去了医院,配了一个心理辅导医师。沈晾从她的心理医师那儿得到了她对于发现尸体的描述录音。 发现尸体的是个外语系的女学生,她到储物柜前时发现自己的柜门没有锁 分卷阅读108 ,天太黑了,楼道里的灯光已经熄灭,她把手摸了进去,拿出了一个半僵硬半软的东西。她摸到的时候心脏就开始狂跳,当她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光看清手里的东西,那个女学生的尖叫立刻响彻了整幢楼。 被惊动的保安冲上来就看见女学生蜷缩在地,涕泗横流,地面上躺着一只血淋淋的手。 保安立刻惊恐地报了警。 沈晾深夜接到电话之后第一时间赶了过去。现场封锁之后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大手电,因为这幢楼的其他地方灯都亮了,只有这一层的这一块区域灯坏了。而这一个储物间还是半封闭式的,没有窗户,外面的灯光很难透进来。 沈晾站在一整墙的柜子前,沉吟着。柜子上有的有锁有的没锁,没锁的已经被警员打开了,沈晾一电筒照进正对自己的柜子,就看到一双反光的眼睛,从柜子里盯着他。 沈晾闭上了眼睛,开始回想自己所“看见”的一切。“他”是被活着肢解的。凶手先捂住“他”的嘴,然后给“他”打了麻醉。手法熟练。凶手先砍断了“他”的脚。在“他”惊恐的目光中砍到“他”的膝盖。“他”发出了竭力的挣扎,麻醉让“他”一时之间没有因为疼痛而当即昏迷。“他”用舌头顶开嘴上的绑带,试图发出刺耳的尖叫,但是尖叫声很快被闷在口里,凶手将刀捅进“他”的喉咙,拔出“他”的舌头,割断了它。血一直从“他”嘴里往外淌,被捣毁的嗓子只能发出“赫赫”的声响,疼痛感开始猛烈地蹿上来,凶手又给“他”继续打了一针麻醉。在麻醉起效之前,“他”在地面上翻滚、爬动,试图离开凶手,但当麻醉起效后,凶手将“他”一把抓了回来,像是斩猪肉一般从手肘处斩断了“他”的手臂…… 这种肢解一直持续到“他”的头也被割下。对方动手很快,甚至在割下“他”的小腿和小臂之后还给“他”进行了紧急止血,延长“他”活命和清醒的时间。“他”能感觉到刀嵌入皮肉的触感,微小的触感和强烈的痛感在沈晾看完女学生的厄运之后的连续两天,用光了一整盒的止痛药。那个时候的沈晾还在他最强盛的时期,身体没有如今那么弱,就算不去医院,他也能独自应付过来。 沈晾在现场默立了半个小时,采集了能够采集的资料,将女尸的各部分用保鲜膜短暂地覆盖起来,在担架上勉强拼凑好,让助手安钦文和另一个小警察抬回了法医办公室。 沈晾破那个案子花了一个星期。 嫌疑犯坐在审讯室里,面前是铁栅栏,上面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字标语。 男人坐在那里,手被手铐铐着,脸色灰白但是冷静。他是被害学生同校的老师,医学系,和被害学生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恋情交往经历。薛达川身为副总警监,对学医学和德语双学位的女儿平时管束非常严苛,不容许这样破格的恋情发生。知道这一切的薛达川,和教育局的人打了个招呼,就断了正要升职的嫌犯的前路。 从一个高等学府的教授,降级再降级,最后甚至要被逼出学院,这就是当时被害人所遭受到的阶级权利所带给他的直观感受。 愤世嫉俗又走投无路的他对曾经爱过的女学生下了手。 他做得非常明显,带有强烈的报复意,他对女学生下手,已经有了准备。他只是想报复薛达川,拉一个殉葬的。 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沈晾站在审讯室的后面看着这个男人,想到了被害者生前和他的那一次面晤。那个女孩已经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对分手这件事已经考虑了很久。她不在乎社会的舆论,也不在乎自己父亲的施压,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爱人兼老师的精神情况越来越古怪。曾经她以为那是一种医学教授的魅力,但当时她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非常慌乱。她顺着沈晾的名气秘密找到了沈晾,让他进行了一次对自己的预测。 沈晾的很多关系都是这么来的。当权者想要知道自己未来的动向,商人想要知道自己有什么灾祸,警察想要知道案情如何突破。 那个女孩只是其中的一个。 许多陷入爱情的人都渐渐变得只在乎自己,在乎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改变,哪怕女孩真正的心意从来和他的父亲无关,凶手也只认为在这个时候提出分手的女孩是落井下石。所有的感情都是自私的。哪怕两个毫无爱意的人,在互相之间套上了名份之后,也不允许对方有任何与另外人暧昧的举动。这无关感情,因为双方爱惜的只是自己的羽毛。 案子破开之后,沈晾又成了功臣,薛达川在警局里见过沈晾一面。四十多岁的男人,在看到沈晾的时候,眼睛是通红的。他向沈晾点了点头。他养了二十一年的女儿,就一夜之间成了被肢解的尸体。沈晾亲手将他女儿的尸体缝合,送还给家属。 沈晾事后知道,薛达川只是压下了凶手的提职申请,认为这样的人品不适合再升职,但趋炎附势的人却一再将这位心理不健康的老师向下压去。整个社会的风气让这场不必要的悲剧诞生。谁都不能怪谁。 在沈晾被送上法庭之前,他给了薛达川一封求助邮件。但是薛达川就和谭李灵一样,没有做任何动作。沈晾被起诉用催眠术控制被害人在一定的时间投向死亡,但薛达川知道他是个特殊人物。这条罪名的意思是,沈晾控制被害者自杀,或者沈晾控制旁人杀了被害者。 薛达川没有动作,因为他的女儿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如果罪名属实,沈晾就是真正的凶手,无论有多么不合理。 - “大旁,你一个部队的,就算调职吧,也在军队里调,怎么会跑到那个部门去做事?”从旁辉的话里得出旁辉在特殊事务部门的答案的赵翔,在看着监控的同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问道。他们几个都是老朋友了,有些事就算不明说,互相之间也明白。 旁辉想了想,说:“我当时想干脆换个新环境,变动越大越好,就干脆到这边儿来了。” 旁辉的人事变动刘景阳知道得更多些,他毕竟是曾经的三级警监,突然想起了什么。旁辉之前在沈晾解除危险的时候做过一个汇报讲话,刘景阳隐约对这个消息有印象,他愣了愣,忍不住说:“那个解除危险的特殊人物,就是你这个任务人?” 旁耀的神经一紧,睁大了眼睛看向旁辉。却见到满脸严肃的旁辉在三人的等待中说道:“嗯。” 他们要去救一个被特殊人物挟持的另一个特殊人物!赵翔觉得这任务简直突破常规了。他和旁耀都有点儿不敢置信。 只有刘景阳说:“你那个 分卷阅读109 任务人,能力是什么,能给我们说说吗?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好歹我们也要有点儿底。” “你见到他,就会明白了。”旁辉这么说了一句。其他三人都开始猜测起来。沈晾当初在警界是很出名的,新晋的警察可能不知道,但是刘景阳这样的人却不可能不知道。他想起先前的话题,说:“你当年调任,是谁给批的?” “柯洋。”柯洋是二级警监,这个特殊部门的最高长官,这个部门只是他的辖权之一,平时具体管理事情的是和刘景阳同级的一个三级警监。旁辉在了解了沈晾的具体情况,决定接手之后,他的调任才正式下来。 刘景阳沉默了一会儿,还没开口,赵翔就说:“柯洋是薛达川那派的啊,不太好说话。” 旁辉登时楞了一下。他从部队里一调过来就开始做沈晾的工作,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去体会派系之间的划分和斗争。柯洋确实在平时看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但是当时沈晾解除危险的那场会议上,本来打算打一场硬仗的旁辉,还是觉得异常顺利了。对这个史无前例的决定,柯洋定得比在座的其他下属还要再快一些。 旁辉登时想到了他曾经申请会面薛达川的那一回。薛达川没有半点表示。当时并不抱什么希望的他,甚至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将沈晾挖出来。 旁辉的心情有点复杂。沈晾总共求助了没几个人,如果薛达川的回应是允许旁辉的调任,那么事实上,他已经给了沈晾最隐蔽,也最大的帮助。 也就是说,沈晾求助的人,没有一个拒绝了他的求助。 ☆、第58章 CHAPTER.56 车再往前开,脱离了一片荒芜,开始渐渐有了草木。n市附近的山随着城市的开发而被砍斫,只有远离城市才能看到一片青葱的树林。在前方的“花轿”经过三岔路口走向了东北方向之后,赵翔停止了闲聊,给他们指示了通道。刘景阳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们要去度假村。” “可以离开那地方的一共三条路线,两条高速,一条土路,两条高速分别是xx高速、yy高速,如果他要跑,我估计会走xx高速,因为直行路段短,沿路下高速口多。”赵翔快速地报备了对方可能选择的逃跑路径。 前方的车又一次提速,这次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追上去,看着“花轿”消失在视野里。 赵翔一直紧盯着监控,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三条路都没有出去,进入度假村了。”赵翔说完就赶紧拨通了五分钟前就开始沟通的度假村里的电话。 六分钟后,度假村的监控信息被同步传送到了赵翔这边的电脑上。 停车场里正是“花轿”,但是人已经下车了。 赵翔赶紧播报了这个消息,旁耀的油门一加,一马当先冲向前去,命令跟着他的车队在度假村外辐射性地围住,务必堵死每一个路口通道。 刘景阳说:“联系一下度假村,看看里面有几个大人物。”本来这件事旁辉说了是不能够让上头知道的,但是他们追踪的目标却仿佛偏要和他们对着干,越下决心往那头跑,旁辉的脸色就越冷。 赵翔应了一声,心里的担忧和旁辉差不多。他算是擅离职守,跑到n市来插一脚,要是被上面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疑他多管闲事,让他之后不好走。 赵翔又联系了度假村,旁敲侧击地问里面有些什么人。接听的是负责人,这个负责人见多了国家领导,已经有些傲气,但听赵翔说可能有恐怖分子袭击,他的手立刻抖了起来。搬出了一尊尊大佛。佛越大,他的小命才越有保障。 赵翔一听就知道他在说大话,他不耐烦地说:“别唬我,我要知道的是今天、现在在那里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我是搞刑侦的,你别在我面前扯淡。” 对方被震住,只好嚅嗫着把今天在的人名给说了一通。也许有了前面那些名字做铺垫,赵翔听到这些名字反倒松了一口气。他重复了一遍好让同时监听他的话的其他三人听见:“……童伟峰,孟子魏,卫东,薛达川,林振奇,柯洋……就这几个人?” 对方点头称是。 旁辉和刘景阳的脸色有都些变化。这批人都是军政方面的大腕,虽然还达不到最顶级的地位,但说一句话都是有威慑力的。尤其是其中两个还是旁辉的上司,柯洋更是他的直属上司。这个小丑……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的…… “让他们分散,不要集中到一起,尽量不要把消息透露出去,打草惊蛇。人群越聚集,对小丑越有利。”旁辉说。 赵翔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特别着重于“不要把消息透露”,以免“打草惊蛇”。 对方有些颤抖地应下了。 赵翔看着监控,指挥旁辉先进入“虎穴”,而刘景阳则从后门进入,由另一头堵路,见机行事。 旁耀开着车载着旁辉慢慢驶入了度假村。度假村的保安措施严密,谁也不知道“花轿”是怎么进去的,联想到那个人的能力,旁耀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他哥一直在跟这些危险的人打交道,他哥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啊…… 保安认识旁耀。旁耀毕竟也算是有官衔,也上过几次电视。很快让旁耀的车进去了。但是旁耀却觉得保安的表情有些古怪。旁辉在副驾驶座上打量对方的表情,非常确定他被暗示了。当时旁辉在地下拳击场里,看到了那么多被暗示的男女,甚至自己都被暗示过,现在也一眼分辨出了对方的状态。 旁耀看着旁辉冷峻的脸色,脸也忍不住紧绷起来。他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也是第一次接触到他哥的世界,他不想让自己成为拖后腿的。 旁耀开着车,顺着赵翔给他们指示的线路缓慢而无声地向前。车的性能很好,是油电混合动力的凯美瑞,开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赵翔说:“小心点儿,就在前面,他们已经下车了。” 旁辉的心都揪紧了,他说:“各组人员注意,不要伤害到‘新娘’。对方可能有热武器,不要碰硬的。” 刘景阳带来的几个开车的人,大部分围在外面,有两个跟了进来,远远吊在后面。刘景阳的这几个人都是和他有过命交情的,旁辉对他们与刘景阳之间的交情一个个听过去,确定是能用的人。他们不会将这次行动发生的任何事交代出去,这才是旁辉最放心的一点。 监控屏幕上,赵翔看到“花轿”有两辆车,前面一辆上下来了三个人,除了司机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长得非常干净,看上去比正人君子还像正人君子。他下来之后一个穿着白t恤牛仔裤和球鞋的微微躬着 分卷阅读110 背的青年也下来了。那人戴着一副眼镜,头发半长,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西装革履的男人与他对话了两句,接着向度假村的建筑集中区走去,司机和后面一辆车上的人也陆续下来,跟着他向前。后面一辆车上下来的人数让赵翔吃了一惊。那辆车上总共下来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个个眼神凶悍,身材强壮。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后面那车上挤作一团。看了这几个人,赵翔疑惑了老半天,才初步认定了那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就是他们的目标。他本来以为是个更加凶悍或者更加神经质一些的人,但没想到看到的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赵翔办过的案子也不少了,办得越多,他越是感到了一个不变的道理:越是凶残的凶手、厉害的罪犯,就越是西装革履,面目和善。 差一点被赵翔当做罪犯的沈晾一直佝着背,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跟着男人向前走去。他被后一辆车的人堵住了退路,而他也压根儿没想过立刻逃跑。他没有逃跑的途径,他在等旁辉。 旁辉等听到赵翔说他们人已经进入了候客厅,才让旁耀开车停到了“花轿”的旁边。 旁辉坐在车里,将一支枪抽出,在旁耀面前换弹匣,开保险,熟练地演示了一遍,放在他的腿上说:“会用吗?” 旁耀吞了一口口水,拿起那把枪,定了定神,向旁辉点了点头。 “不到必要情况不要动用,听我指挥。”旁辉严肃地看着自己弟弟,“保护自己第一。” 旁耀又点了点头。旁辉这才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的东西,接着将一把手|枪取出,双手握着示意跟着他的人下车。 旁耀旁辉和刘景阳的两个人先后下车,手里持枪,顺着进入状态的赵翔的指挥向里走去。 - “你对这里很熟。”沈晾看着前方,目光却在向四面张望。 他身前的男人笑着说:“不算熟,不过也曾经来过一次。” “为什么来?” “想近距离看看决定我们国家大事的人都长什么样,”吴奇说,“尤其是那些喜欢‘见机行事’的法官。” “法官审判的时候依赖陪审团的决定。” “对,但是我们通常只恨代表人。就像一项成就成功人们通常只看带领者。任何比赛,竞赛,运动,记录……都是这样。第一个人永远值得铭记,第二个人只能是陪衬。他们的作用通常是象征第一个人所创造纪录领域的锦上添花,不被作为独立人格来考虑。”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们又平静地往前走了一会儿,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 “在这的人有谁?” “很多,你看到了就会知道。”吴奇笑了笑,“都和你有点儿关系,你看到他们说不定会觉得很高兴。” “是吗。”沈晾非常淡地应了一声。 他们在沉默中又走了一会儿,穿过了空无一人的大厅,走向了后屋的温泉。这时开始渐渐有人了。 整个度假村非常幽静,在看到吴奇一行人时,服务员顿时楞了一下,他们已经接待了预定的客人了,怎么还会有新的客人进来?服务生立刻不安起来。这几个人除了为首的两个人,全都身材高大,魁梧强壮,哪怕是再重要的国家领导人,来这里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大的排场。 而为首的两个青年,一个看上去非常没有精气神,另一个作为领导人来说则显得过于年轻了一些。 “你觉得你的特警什么时候会到?”吴奇这么说着,眼睛却看着那个正在犹豫的服务员。 沈晾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吴奇也不指望着他回答。他看着那个服务员说:“我们定了这里的房间,就在孟先生隔壁。” 服务员的眼神有些细微的恍惚,接着就像是沈晾曾经见到过的那样,他的表情变得呆滞,神态僵硬,他仿佛恍然大悟道:“哦,请跟我来。” 吴奇的脸上至始至终挂着笑容,他甚至拉了拉沈晾的胳膊,让沈晾跟上自己。 “孟子魏?”沈晾有些震惊也有些凝重地问道。 “你是个天才,你很聪明,”吴奇说,“但是你为什么不想想自己为什么总是被这群处处不如你的人困住呢?你建立了一个囚牢,让自己免于承受他人伤害之苦,但是却让别人认为伤害你的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沈晾沉默地看着前方,嘴角有些僵硬。 他们跟着服务生拐弯,走向了休息间。吴奇没有直接回答沈晾的话,但是他却知道自己问对了。他们正在走向孟子魏的房间。他们路上碰到了很多人,无一例外都乖顺地向吴奇点头,仿佛吴奇是他们之前见过的最熟悉的人。 如果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听命于自己,这个世界在自己眼里会是怎么样的呢? 沈晾在心里想着,身位靠后一些,目光落在吴奇的背上。 服务员将他们领到了房间,还贴心地告诉他们从什么地方可以直接去屋后的温泉。 “其他人在哪里?”吴奇似乎是无意地问。 服务员楞了一下,接着眼神有些呆板地说:“老板让我们将各位先生分别带到不同的地方。现在有两位在温泉,两位在棋牌室,一位在泳池,一位……” 沈晾看着对方毫无保密意识地将所有政要的行踪报出,冷漠地说:“你能控制他。”这种控制已经超出了暗示的范围。 “不能很久,”吴奇说,“如果我长时间地控制他,我会没有精力再去关照其他人。”他笑了笑,接着忽然面向沈晾:“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看到我的厄运是什么样的。” “在得到最终结果前,我不想告诉你。”沈晾说。 “很公平。”对方说着,拍拍服务员的肩膀,“有几位客人马上就会上来,他们对我们不是很客气,希望你能尽快带着你们的保安将他们拦住。” 服务员立刻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吴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把椅子扶起来的轻巧动作,接着他向温泉走去。 - 旁辉在耳麦里接到了刘景阳的汇报。 “你说的没错,他已经开始控制这儿的人了,”刘景阳的语气非常严肃,“他们的行为很不对劲,怎么才能让他们恢复意识?” 旁辉皱起了眉。“短期内无法恢复意识,唯一能做的就是限制他们的行动。” 赵翔这时候说:“大旁,你怎么知道那帮人会往你这儿拦?你挑的路太巧了,恰好避开他们。” “他是个很自负的人,同时也很卑微,他对自己的能力很信任,所以做任何事都 分卷阅读111 会依靠能力。只要他见过的人,估计没有一个不被他暗示的。你们都要小心,如果正面对上,尽可能不要听他说的话。” 旁辉低声吩咐,从门后出来,又轻又快地顺着赵翔说的话往前追去。旁耀赶紧跟上去,而另外两人也跟紧了旁辉的步伐。 “其他人都在哪里?” “有监控的地方有四个,还有两个不在监控范围。”赵翔说。 不在监控范围的地方无非那么几个:洗手间,卧室,更衣室,温泉区。 赵翔观察了那么就,排除了更衣室和洗手间两个选项,于是他对旁辉说:“孟子魏和薛达川应该温泉,刚才‘小丑’带着‘新娘’从卧室区经过,没有进门。” “给我去温泉的路。”旁辉说。 “一楼顺着你这条走廊走到底左转,穿过花园和泳池后能够看见温泉。这是最快的路径。”赵翔说,“但是有个问题。” “什么?” “柯洋在泳池。” 旁辉立刻顿住了。别人也许他还能含混过关,但是柯洋是他的顶头上司。如果有谁是他最希望能够避开的,那就是柯洋。 在那一次讲话上,柯洋亲口对他说:“……要是沈晾在之后出了任何问题……他都不可能再离开监狱。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把他挖出来的机会。” 沈晾和一个特殊人物在一起,哪怕他是被挟持的,也算在出了“任何问题”里面。要是真的威胁到了柯洋的生命,那么他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还有其他的路吗?”旁辉问。 “有,从卧室区跟着目标走,下楼就是温泉,还有一条路是走室外,但是你得爬墙。” 旁耀有点儿愣住,他可没有爬过墙。 旁辉想了想说:“走室外。” 如果跟着沈晾那条路走,他们非但追不上,更可能被包了饺子,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避免小丑和那六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见面,而不是大规模的争斗引起那六个人的注意。 旁辉几秒钟之内决定了方案,接着对旁耀命令说:“你去泳池,如果有意外,就带着柯洋走。”接着他又看向跟着他的两人,点了其中一个说:“你跟我走。” “我也去!”旁耀上前了一步,却被旁辉一把按住,旁辉的双眼一瞪,旁耀就像被定身一样不敢动了。 “我是特种兵,专门训练过,你不一样。现在我们是在执行任务,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服从!” 旁耀在这头被丢下了,而刘景阳那头也遭到了收到消息赶来的保安的纠缠。 赵翔见人马又多分出一路,不禁抱怨说:“我只有两只眼睛,你们这是让我非得变成二郎神。” “那也比哮天犬好。”刘景阳脱身之时淡淡地说。 “……刘哥你说谁哮天犬呢!” 他们几人虽然一边在耳麦里打嘴仗,手下脚下却不停。旁辉没有参与他们的斗嘴,在离开旁耀之后,他身形矫健地顺着几乎没有路的室外,翻山越岭地靠近了温泉。跟在他身后的兵看着他轻巧地跑上两步就攀上了足有三高的墙,登时也有些发愣。旁辉攀上墙又示意那个兵跟上。那个兵咬了咬牙,冲刺两步险些栽下去,好歹被旁辉一把拉住,用力一拽,就仿佛拔一个沉重的萝卜似的,顺势将人从这头拔到了那头。 “帅啊大旁!”赵翔看着他的动作说道。 旁辉没有理会赵翔,跳下墙头继续奔跑。他跑起来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极其隐蔽。他身后的兵的眼神几乎是崇拜的,旁辉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目标到哪儿了?” “下楼了,我看都已经集结起一个排了。”吴奇越走,身边跟着的人越多,即是他的挡箭牌,也是力量之一。 旁辉皱眉,远远地看到了温泉里正在交谈的孟子魏和薛达川。 ☆、第59章 CHAPTER.57 孟子魏是全国有名的法官,沈晾那件案子之后不久,他因为之前积累的成绩,又加上一个重大案件的审理,到了年岁之后从高级法官升成了大法官,就职地点也变到了b市。而薛达川是省副总警监,这一次是来n市开会,正好碰见养了个长假的孟子魏,就都到这里来休息两天。 他们出来,自然也随同带着几个举足轻重的跟班和下属,这些人要说出来纯粹是为了休息休息的,也不可能,起码现在泡着温泉,就得谈谈在b市不能轻易谈的国家大事和他们从前共同经手过的一些案子。 孟子魏已经年逾五十,鬓角已有了华发,身材也有些臃肿。而薛达川的身材维持得还不错,年纪倒是和孟子魏相当。 这个度假村里有好几个温泉,有不同的疗效和作用。他们两个就躺在一个牛奶泉里,在乳白色的温泉里泡着。 两人从薛达川的会议聊起,不能多聊,又往其他方向发展开来,聊过了近期的,就聊过往的。 这么一聊,孟子魏就提到:“h市的那个王国,最近做的工作好像很多啊。” “他还年轻,容易出成绩。” “前阵子捣毁了他们省一个连环的地下拳击场是不是?这事都传到厅级了,也没见他升职,谁压着?” “还能有谁呢。”薛达川有点儿含糊地说。他也不好在这件事上多说,王国的成绩太优秀,而且不能轻易被人夺功,就肯定有人会觉得他妨事。但偏偏这个人似乎对升职没多大兴趣,就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而h市最近也不知怎么的,事故频发,好像都纷纷上赶着凑到他手底下去等着他破案似的。好些重大的案子,放在别的省那都是特大了,结果放在王国手下,如有神助,没几天就能破获,这让他的上头怎么能安心? “现在这样的人才不多了。”孟子魏也没有深入下去,他叹了一口气,注意力放到了另外的地方,“那桩地下拳击场的案子,是不是有一个特殊人物进去了?” 这一块归柯洋管,但是柯洋的上头是薛达川,薛达川对这一块很是重视,因此在柯洋给他汇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原因无他,他们管的人当中,有个最奇葩的就在h市,为了监视他的动向,他们在h市布置的人手是别的地区的几倍。杨平飞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接近旁辉和那个人的警探。就算王国没有向上回报,杨平飞也已经作为一条隐线将这消息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柯洋。 薛达川不知道孟子魏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想到他作为大法官,总归是有点儿小通天的能力,于是没有否认地点点头。 话题到了这儿,薛达川却似乎是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沉默了一 分卷阅读112 会儿开口了。 “……十年前,你还记得你判过的那个案子吗?” “十年前的?”孟子魏楞了一下,脸色有些茫然。接着联想到他们刚刚还在谈的话题,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你说……那个特殊人物?” “对。”薛达川微微点了点头,神态沉稳 孟子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在内心琢磨起来。那桩案子他是按照当时国家的惯用办法做的,薛达川和柯洋都没有对他表示过要特殊对待的态度。特殊人物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孟子魏做到了这么高的位子,也接手过几次,和薛达川在这方面也算有一份默契。但是在那件案子上,他却不十分有把握,因为当时他惯例给薛达川打了个电话,想要问问他的看法,结果薛达川却没有接。 而后来,这个被判入狱的特殊人物更是史无前例地被假释出狱了。孟子魏一直疑心这里面有薛达川出的一份力,没有他的首肯,那个沈晾能就这么出来?现在薛达川又在他面前提起了这件事,这不仅让孟子魏想多了一些。 沈晾出狱的时候,审理人不是孟子魏,而是另一个高级法官,和薛达川有几分交情。他出狱的消息没有立刻给孟子魏知道,直到人出去了两年多,孟子魏才收到了这个信息。当时他一边震惊一边疑惑,不知道薛达川这是想要干什么。 薛达川曾经的事孟子魏也听说过,当时他也非常震惊。任谁的女儿被分尸都不可能安然无恙。薛达川当时几乎像是随时能去寻死,好在后来案子很快就破了,破的人还正巧是那个特殊人物沈晾。 孟子魏对这些特殊人物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有点儿像是面对佛鬼的感觉。明知道不存在吧,还是会去拜一拜,讨个吉利。他审过的特殊人物的案子也不是一起两起,但是对他们的能力当真没有实感,对沈晾的能力更加觉得匪夷所思。但既然国家都成立了那么一个部门了,他就宁可信其有。 当时他接到那桩案子的时候,觉得简直是太玄幻了,如果一个人光凭几句话就能让人自杀,那岂不是整个国家都可以被他掌控了?但想到这些特殊人物的危险性,他还是犹豫再三之下,和陪审团一商量,事先就将结果定下了。他以为薛达川同样认为自己的女儿也是对方咒的,才会让他就这么投入特殊监狱。 孟子魏没有去过特殊监狱,不代表他不知道那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人、最终的下场会是如何。他毕竟将几个人送进去过。孟子魏也算是个公正严明的大法官,要不是碰上这些用科学无法解释的案子,他绝不会就那样草草审判。这些人的案子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对他们有害的证据统统没有法律依据。 他认为薛达川已经认定了沈晾是害死他女儿的元凶,只是没想到后来沈晾竟然又出去了。如果没有薛达川的默认,他怎么能成为那个特例呢? 薛达川这个人,让孟子魏很是敬佩。他的人生受到了那么强烈的冲击,今后都没有儿女再能为自己送终,他也没有就此颓唐下去。沈晾断出他女儿的案子之后,他反倒以更加强烈的职业精神让自己振作起来,眼看着没几年又能高升了。要是再一升,可就是顶尖的了。 孟子魏说:“我记得那桩案子。那个沈晾……”孟子魏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自己心里其实也不能判定沈晾究竟有没有罪。 薛达川说:“我觉得我们的立法还有漏洞,需要填补这一块的缺陷。” 孟子魏楞了一下,目光沉稳地向薛达川看去。他们都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看待很多事情不像小年轻那样激进。年轻人也许看到社会的任何问题都会立刻说法律不完善,立法跟不上社会发展云云,但他们这样的人却已经知道,法律不可能时时随着社会变更而引起的文化冲突频繁地修正。这是法治社会确保社会稳固、法律不儿戏化的方式。社会上百分之□□十的冲突都会渐渐找到自己合适的方式解决,淹没在进步的大潮流中,法律的更新是必然的,却不是必要的。它会寻找到合适的点进行自我的修改,但那必须得确保这等修改是在长时间观察了社会变动不可逆转的条件下而决定进行的。 薛达川此刻提出,到仿佛有了一些年轻人才有的激进,让孟子魏有点儿不好接口。 薛达川仿佛知道孟子魏想说什么,他说:“现在还没有太多的人知道这部分人的存在、生活情况和心理状况,但是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孟子魏很想说这个“很快”是个什么时限,孟子魏甚至不认为他有生之年能看到那一天,但是薛达川却说得非常肯定。 孟子魏只好敷衍地说:“嗯,这块确实有漏洞。”没有漏洞不行啊,除非国家能编写出一个完全归纳了这些特殊人物特点的锦集,将所有的分类都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这些人就能像是其他人种一样得到合适的法律准则。但是现在,那肯定是不行的。太复杂了,就像一群精神病人拥有了异能一样,一边要分析这群精神病人杀人是保持理智状态下的杀人,还是纯粹因为精神疾病杀人,一边还得根据他们的特殊能力予以划分,好确定他们杀人是因为能力被动而造成的过失杀人还是主动用能力故意杀人。 光是想一想,孟子魏就觉得头大如斗。 这些特殊人物大部分是逃之夭夭,有部分希望为国家出力的反倒成了突出的追捕对象,一旦抓捕到,就二话不说送进特殊监狱。这样的审判方式,就算孟子魏一直这么做,也觉得确实有些不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讨论的时候,一直有一群人在听着、看着他们。 吴奇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他看着两个背影,站在玻璃后面笑着说:“听上去说得很对。” 沈晾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孟子魏。 当年他是被这个人嘴里吐出的一句“有罪”给送进特殊监狱的,就算知道那是国家的意志,他也依旧忘不了当年那一幕。孟子魏坐在高高的法官席上,敲打着法槌,庄严异常。他就像天神一样,将沈晾打入了地狱。 曾经孟子魏将吴不生判入监狱的时候,沈晾认为所有的职业都比不上法官神圣,但当站在被告席上,他却发现从那个角度望着整个法庭,看到的都是听众们对浮于表面的“正义”与“正确”的向往,所有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 这就是法官带给有罪者的一切。 “你看到他的心情怎么样?”吴奇又笑了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乃至于外面沉浸在回忆里的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后面有一个危险的队伍。 “他可是天天 分卷阅读113 想要见到孟子魏。”吴奇又说。他口中的“他”显然是吴不生。 沈晾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吴奇一点也不感到尴尬。他向一旁通往室外的门走去,沈晾没有动,却被他身后跟着的一个黑衣壮汉推了一把,于是他只好跟上了吴奇。 吴奇从那扇玻璃门中踏出,一边走一边拍起了巴掌,说道:“领导讲话总是比小人物说起来有道理些。” 温泉里的两人立刻扭过了头,在撞进吴奇的眼睛里之前,吴奇突然之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沈晾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拦,一声消音枪响从一侧的草丛里出现,子弹在那千钧一发之间偏离了沈晾,擦着吴奇的胳膊射进了一个黑衣人的大腿。吴奇身后的几人立刻冲上来将吴奇和沈晾团团围住,而温泉里薛达川也立刻跳了起来,一把将孟子魏推到一边命令他趴下。消音枪并不是真的消音,依旧有声响。吴奇能在那瞬间分辨出方向,几乎堪称怪物。 这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躲闪和凶猛扑出的人连带着枪响都在眨眼之间完成,吴奇迅速向后退去,而明明该是墙壁的地方却扑出了一个人影,手里的枪让现场一片混乱。 吴奇牢牢抓着沈晾,向门内躲去,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全都掏出了枪来,不分方向地向四面乱开了一通,用火力压制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对手。 几发子弹擦着薛达川的脑袋射入地面,孟子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眼神都有些发飘,薛达川等火力稍稍一停,立刻跳起来,把有几分肥胖的孟子魏狠狠一拽,拽离温泉,在一处建筑死角里躲避起来。 于此同时,在泳池里游泳的柯洋忽然停止了动作,将头探到水面上来仔细听了听,然而这会儿又什么也没听见了。他当了那么多年警察,当年还曾经参与过枪战,什么样的枪声没听过。他犹豫了一阵,神色一肃,立刻一猛子扎进水里,向岸边游去。 死死盯着监控的赵翔听到刘景阳在通讯器那头说:“童伟峰和卫东已经保护住了。” “收到,”赵翔严肃地说道,“小旁,柯洋察觉到了,你去拖住他。” 旁耀被点名,浑身都紧张得抖了一下,他连忙动身,赵翔此刻赶紧又对刘景阳说:“刘哥,你的九点钟方向,赶紧支援大旁,他们开火了。” ☆、第60章 CHAPTER.58 “六个有枪,还有四个……妈的,林振奇上钩了。”赵翔恶狠狠地说着,用力拍了一下大腿。 “哪里上钩的?”刘景阳冷静又快速地问。 “棋牌室那儿,他们退避的时候顺手捎上的。”赵翔一边汇报,一边脸色冷酷,心里对林振奇感到不齿。 旁辉在车里跟他们说过,沈晾就不受到对方的暗示影响,只要内心没有存在某种欲|念,意志足够坚定,就不会被轻易拿下,但是林振奇一个兜头就被罩住,显然是没有半点意志力。 林振奇是好歹也算军警界实力不错的人了,结果就这么成了他的傀儡,让赵翔等人都感到有些胸闷。投鼠忌器,现在对方手里起码有了两个人质,其中一个还转化为了对方的战斗力,这一仗可就没那么好打了。更加让几人烦闷的是,他们竭力想要阻止吴奇和柯洋以及薛达川碰面,结果一上来就是在薛达川面前交火,赵翔几乎可以绝望地预见到旁辉的未来。 薛达川那边已经拯救不了了,柯洋这边必须要拖住,旁耀顿时感到自己压力山大,在一旁的走廊里给自己鼓了好半天的气,突然转了出去。 柯洋刚刚从泳池里上来,连身上的水都没擦就走向更衣室。他的枪就在衣服里,此刻那件保命的东西最为要紧。任何蔽体的衣物都无法挡住真刀实枪的一击,面对子弹时再好的防弹衣也可能出现疏漏。柯洋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枪。但当他快步小跑向更衣室时,已先有一个声音叫起来阻止了他的行动:“柯警监!” 这个称呼让柯洋皱起了眉。他转过头来,眼神里闪过了一丝诧异。旁耀的脸上露出一脸惊喜说:“哎,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柯警监,久仰大名了啊!” 柯洋知道这个人是谁。b市副市长,全国最年轻的副市长。这个人家庭比较有实力,兄弟正是他麾下的旁辉。旁辉入队的时候所有的政审资料都要重新检阅,他看到旁辉的家庭情况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但是旁辉是特警,任何工作细节都不能泄露给旁人,就不知道这个旁耀知道多少了。 而现在更加让柯洋感到疑惑的是,旁耀在这里干什么? 柯洋过来的时候是跟着薛达川来的,他从前没来过这个度假村,但是对此地的情况也知道些。许多国家领导人都爱来这儿,除了等级特别高的,稍微低一点儿的单独过来都不够格。他就是属于不够格的那一类,只能算是薛达川的跟班。而旁耀的出现就让他感到意外了。旁耀的级别也不算低,但是他还年轻,资历什么的都不够,简单说就是他不够格。柯洋知道今天过来的两尊大佛就是薛达川和孟子魏,这个旁耀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柯洋微微眯起眼睛,立刻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 旁耀虽然不是警察也不是军人,但是他一个政客,察言观色的能力却比别人强,看到柯洋的举动,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举起双手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说道:“您知不知道薛达川薛警监在哪儿啊?我都找了他好半天了。听说孟哥和他在一起,之前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就让我在这儿尽绕绕了。” 旁耀这里几句话全是心机。他一上来就问薛达川在哪儿,又叫孟子魏孟哥,就先把自己摆在了柯洋不熟悉的那一方上,还拉近了自己和孟子魏之间的关系。他三句话说明自己在找孟子魏,借以掩饰那种急切和后到的缘由。柯洋果然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肌肉放松下来。柯洋这种人,就算身居高位了也还是长期健身,身材非常好,身体上每一寸骨骼都由健美的肌肉覆盖,没有一点儿赘肉。因此他的肌肉一放松下来,旁耀就觉察到了。 柯洋说:“他们在温泉呢。”他想到旁耀既然能这么进来,想必外面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之前可能是幻听罢了。 旁耀为了不引起柯洋的注意,已经将耳麦摘了下来,此刻收不到赵翔的指示,只能靠自己本事见机行事。柯洋既然已经察觉到了动静,想必是注意到了枪声,趁着这一个短暂的停火,他必须尽快将柯洋拖到离温泉更加远的更加密闭的空间里。 他端着有点儿急迫又有点儿尴尬的笑脸说:“温泉?我刚刚从温泉那儿过来啊,没人呢。是不是去上面的按摩室了?” 柯 分卷阅读114 洋也楞了一下,接着点点头说:“有可能。” “嗨,我对这儿真不熟,这鬼地方连个正经服务员都没有,要找路都难,科大哥,按摩室在哪儿您知道么?”旁耀又悄悄拉近了一把两人之间的关系,顺手将柯洋的最后一丝疑虑消除了。这个度假村为了保证客人的隐私,服务员确实比较少,在大堂和需要服务——比如按摩室——等地方才会有服务员站岗,温泉那样更加私密的地方,肯定是没有人的。柯洋想了想说:“从这上楼,走到底右转,然后左拐,穿过休闲吧台——”似乎发现自己这么说也确实特别复杂,看旁耀一脸懵状,他只好说:“我带你去吧。” “哎,谢谢科大哥!”旁耀的年纪比柯洋小不少,叫一声科大哥也不算什么。柯洋说:“你等我去穿件衣服。” 旁耀的心里像是有十万只蚂蚁在热锅上爬,恨不得赶紧让身边跟着的人双手奉上柯洋的衣服。但是他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远远地跟着他,祈祷在这短暂的时刻里不要再开火。 监视监控器的赵翔见穿上了浴袍出来的柯洋,带着旁耀往深处走,忍不住一拍大腿,说道:“小旁同志有两把刷子啊!不做反侦察太可惜了!” 接着他向另两人吼道:“小旁已经把炸弹引开了,另外单位速战速决抓紧时间!” 这短暂的停火显然不是因为一方被彻底剿灭,而是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吴奇带人从更衣室的方向退避,却正面迎上了人数同样不少的刘景阳。刘景阳手里端着枪,第一时间就瞄准了吴奇的脑袋,吴奇高举起双手,然而他身后的所有人都用枪对着刘景阳的人。双方狭路相逢,就在走道里僵住了。 而此刻的旁辉,却正万分头疼地将薛达川塞进了一个棋盘室里,由于时间紧迫,他只能尽力用最简介的话语镇住薛达川和孟子魏:“长官,非常时期,麻烦您保护孟法官在这里歇一歇了。” 薛达川当然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被自己提过来的人,眉毛一皱,似乎要说什么,就见旁辉一个大跨步跳了出去,把门一关,接着就传来了门被锁死的声音。 孟子魏终于回过了神,猛地跳起来,大声说道:“怎么回事!老薛,怎么回事!” 薛达川当即从沙发上弹起来拧了拧门把,果然拧不开,再接着他看了一眼四周。这个房间没有窗户,通风用的是通风设施,如果顺着通风管,勉勉强强还能逃脱出去。但是薛达川只是面对着排气扇看了一会儿,就坐下了。旁辉是部队出来的人,行事还带着特种兵的风气。如果他要做什么任务,无论是任务人还是任务进行过程中干涉到的人,对他来说都只是物件。这个房间正好,既限制了他们的行动,防止他们妨碍旁辉,也降低了他们被伤害的可能性。 薛达川曾经也是部队里上来的人,有自己的一套任务准则,此刻被旁辉这么一弄,倒是不急着出去,就坐下来开始思考。孟子魏有些焦急,他身为大法官碰到的灾祸也不少,但是从来没有一起像是今天这样,一上来就是火力拼杀的,好似他生活的地方不是一个法治社会、一个管制枪|支的国家。 孟子魏就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现在还是忍不住惊慌起来,看到镇定地坐在那儿思索的薛达川,那阵惊慌才仿佛被镇下去了,呼吸也顺畅了一些。 薛达川正在努力回想之前那一瞥见见到的人。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衣着齐整,但是眉眼间却总是含着一丝戾气。薛达川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看人都能凭直觉了。俗话说相由心生,一个人究竟把人命看得多重,他有时候看看人的神情,听听人的语气和见解就能分辨出来。薛达川的的眉头一凝,想起了那个男人身边的另一个身形佝偻的人。 ……沈晾。 “老薛,你难道知道点什么?”见薛达川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孟子魏总觉得他大约是大局在握,不仅问了一句。 薛达川于是抬头说:“当时王国的那个地下拳击场的案子,你知道多少?” “那个案子?”孟子魏楞了一下,接着严肃地说,“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王国处理的时候,有个特殊人物参与,让这个案子很是难办。” “嗯,”薛达川点了点头,“而且当时那个人还跑了。”而参与破案的人,还有沈晾。 - 旁辉将自己的最大上司给锁在了门里,当机立断跑路的行为,让赵翔一个劲儿地抽眼角,他违心又讽刺地说:“干得漂亮!大旁,说不定等事情摆平了,薛达川能给你加封个什么称号,奖励你妥善保障了头儿的人身安全。” 旁辉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全身都似一根紧绷的弓弦。赵翔给他指挥了路,他便带着那个跟着自己的人向目标奔去。他自己心里知道,将薛达川和孟子魏困在房间里是最得罪人的做法,然而他却无法选择其他的方式。如果将两人带到车里让司机带两人离开,那无疑是对他俩来说最保险的,但是旁辉却不能允许在场的任何人成为沈晾未来的威胁。他几乎可以想见,只要孟子魏离开,他立刻就会报警。旁辉不能让这个度假村里的任何人惊动警方,惊动其他人。 旁辉像是一头埋伏在暗处的野兽,从另一条走廊靠近了对峙的双方。他选择的这条走廊不算很好,但却是最接近目标的那条。赵翔从监控里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三股力量,紧张得拳头都紧紧攥了起来—— ☆、第61章 CHAPTER.59 “哎,就是这儿啊?”旁耀终于跟着柯洋走到了按摩室。按摩室的房间很大,隔声设施很好,是在群楼的另一个方向,里面站着两个服务员。 旁耀一路上跟柯洋天南地北地胡侃,一再放慢步速,居然也把柯洋引得说动了几句话。柯洋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套近乎,心里总有一分警惕,及至两人走到按摩室前了,旁耀才苦笑着说:“柯大哥一定嫌我莽撞了吧?实不相瞒,我哥哥就是从军的,这么几年过去了,一年都没有回来过,电话也是屈指可数。我就算是有点小权限吧,也几乎拿不到我哥什么消息,这么多年下来,二老天天都在唠叨,说他再不回来,就赶不上给他们送终了。” 柯洋楞了一下,连忙有些严肃地说:“言重。”一面也领悟到旁耀话里的意思了。他跟他套近乎不是为了旁的什么,而是想要知道自己兄弟的事,而至于他兄弟为什么会在柯洋手下……好歹他也是个副市长。 至于旁耀说的,旁辉几年都没有回家,柯洋可不知道这件事。他愣了一会儿说:“旁辉现在倒确实在我部门,他的任务比较特殊,不太好休 分卷阅读115 假,但是再过个半年,我看他就能放上一个长假了。”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再过半年,沈晾的半年审查期就到了,旁辉再也不用天天守着一个特殊人物了。 虽然当时旁辉在会议上很是回护他的任务人,柯洋却觉得老跟着一个特殊人物,心理铁定也是不爽快的。更别说这么几年都没有回家,恐怕是归心似箭了。要是沈晾这个特殊人物当真能成为最特殊的那一个,他不介意让旁辉休一个长达半年的假期。 但是旁辉自己却好似对这个职业不感兴趣了。柯洋也听说他之前打听过别的下脚部门,杨平飞有段时间上上下下为他打点,结果仿佛那是一时兴起,后来又半点声息也没了。 柯洋搞不懂旁辉想要干什么,看就凭他之后想要跳出这个部门,柯洋就觉得旁辉恐怕也是受不住了。也是,花十年功夫照顾个小屁孩都受不住,天天面对个油盐不进的非正常人,旁辉又不是保姆,再强大的兵也不耐烦。 旁耀又不找痕迹地把两人的关系拉了一把,接着就听柯洋说:“副市长来这里是——” 重点来了。 旁耀的身体僵了一下,非常短暂,他面向柯洋的脸色半点没变,只是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说:“柯大哥,您记得当年那桩案子吗?就是那个特厉害的法医,据说被判用催眠术的那个?” 柯洋的心里也是一跳,没想到旁耀一提就提到了他的工作范围上。 他点了点头说:“记得。” “孟哥说,他这次来见薛警监就是为了讨论讨论这个人的,当年这个人也在b市破过一个案子,孟哥觉得有疑点,就托我给搜集了些资料。” 柯洋有些疑惑,要搜集b市那桩案子的资料也应当是赵翔去搜集,他一个副市长掺和个什么劲? 旁耀的心脏跳动在加速,但是脸上却半点表情也没有。“本来我是不管这个的,就之前吧,一号线地铁那儿出了个事,有个孕妇死在地铁站里了,胎儿早就成形了,差点儿一尸两命。结果等到赵队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法医和我们120两个医生控制住了,要不是那个法医现场指挥剖腹产,那个孩子也得搭进去。就那一起家暴案,报纸上也登了的。” 柯洋知道这起案子,因为事发地点人流量大,就算报纸不刊登,当时在场的人也把画面纷纷拍下来传到了网上,在报纸刊登这则新闻之前,已经在网上火了起来。 “赵队出警的时候,我就在附近,等他归队就凑了个热闹,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发现参与这个案子的那个法医,在约莫十年前入狱了,而且在更久以前,还在我b市破过一起情节严重的连环杀人案。” 那个时候旁耀还没有走马上任,对从前的事不太熟。因为旁辉的缘故,他特意关注了一下那个和旁辉并行的法医,并没有意识到现在见到的沈晾就是那么多年前的沈晾。后来在来n市的路上,他翻微博搜新闻,发现了不少因为地铁孕妇死亡而冒出来的评论。手机拍出来的画面甚至比监控的还清晰了那么几分,他就想起来了。 当年b市发生过一串连环杀人案,旁耀虽然当时不在b市,还是天天能从各种渠道得到b市的消息和各大事件的走向,那起案子一出来,就得到了社会各界广泛的关注,结果拖了整整两个月,半个凶手的影子都看不见。当时沈晾只在他所待的地方有那么点儿名气,大队队长是个特爱钻营的人,沈晾被借花献佛般贡了上去,对这个案子死马当活马医。 谁料到这个年纪轻轻还没成年的法医,一看现场就说:“下一个被害者,在一个星期内就会出现。” 谁信啊! 在场那么多法医,手里那么多资料的警察,都没法确定凶手下一步要干什么,结果沈晾看过几个现场后的第四天,第五个被害者的尸体被发现了。 沈晾夹在一堆法医和警察之间,揣着双手走了一圈,然后对现场那个已经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的小女孩说了两句话就被挤了出去。这么大个案子,办砸了丢人丢职,但是要办好了也是立马升官的事。现场留下的小女孩作为重要的目击证人被立刻带走了,结果医生说她精神崩溃,几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时的b市市长听说沈晾这个人也来了,而且一语中的,心里就有点想法,让当时的刑警大队队长去跟沈晾交涉。结果沈晾说:“不会再有下一起了,一个星期内不破案,就抓不住他。” 又是一个星期! 他们折腾了两个月,连罪犯的影子都没抓住,怎么可能在一个星期内破案!队长有点儿火大,但是市长都说了多问问这个小鬼的意见,他就多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小姑娘告诉我的。”沈晾说。唯一和案子有关的小姑娘只有当时现场的那个小女孩,别人怎么问都问不出来,沈晾难道还能问出个前因后果? 沈晾没有多话,只是说:“给我两个人,带枪的。” 队长手下的人不少,就给了沈晾两个。他就想看看这个架子端得老高,还没有正式入职的小法医能在一个星期里给他弄点什么出来。再说回来,反正他也没有入职,案子破了功劳还是队长的。 沈晾身边跟了两个人,就算是得到了许可,法医办公室也让进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解剖前面的四具尸体。这个行为让其他的法医和警察都有些胆寒。白天那些人都热闹哄哄的对尸体多加讨论,沈晾根本进不了解剖室,也没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剖,他就一个人半夜里去解剖室解剖,把晚上巡逻的小警察吓得三天没睡好觉。放置时间最长的尸体都有将近三个月了,在水里泡了一个月才上来,全身腐烂,四处是寄生虫的洞穴。近期的尸体好一些,死状也都很惨。他们身上有些痕迹固留着,有些痕迹却已经在解剖中被抹消了。沈晾一个人在解剖室里花了两个晚上解剖了五具青白色的尸体,在别人各异的目光下带着两个警察离开了警局。 几个法医回解剖室一看,解剖室里干干净净,所有的尸体都用最细的针法缝合,头发顺畅,面部清爽,做得比入殓师还好。 许多人都说,沈晾对死者比对生者还要恭敬。 结果算上解剖的两个晚上,沈晾花了三天时间就把案子给破了。 “五具尸体四具女性一具男性,第一具为男性,其后均为女性。死亡方式统一,第一具尸体身上有一颗牙齿,初步估计是凶手遗留……”这些都是现有的资料,他们对于凶手唯一的把握只有一颗牙齿,根据齿质点推断凶手年龄在三十至三十三岁之间,男性,b型血。但 分卷阅读116 是沈晾直接就得出了更确定的外貌特征:“三十四岁,男性,身高在一米七四至一米七六之间,左撇子,拇指扁平宽大。” 这样的人在案子发生的b市周边实在太多了,要这么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然而沈晾却说出了其他的特点。 “杀第一个男性时凶手经验不足,造成了尸体身上大量抵抗伤和约束伤,而且是先用钝器致人死亡,再沉溺湖水。之后的几起,全都是窒息致死,身上有性|侵痕迹,其中第二至第四起受害人与第一个受害者有性关系。” 连环杀人案一般都有一个特点是受害者之间都有所联系。之前警方努力从家世、生活经历、外貌等方面寻找被害者的共同点,却没有意识到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是这样。几个女性之间几乎没有见过面,而第一个受害者与其他的女性之间的关系都止于五六年前,几乎已经没有痕迹了。连警方都没有找出男性受害者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沈晾是怎么找出来的?他们随即想到了最后一个受害者和第一个受害者之间的关系。 沈晾漫不经心地用脚碾着地面上的一个小石子,像是个还在校的大孩子:“第一个受害者和第五个受害者也过性|关系,凶手和第五个受害者同居过一段时间,没有性能力。” 性无能?性无能怎么实施性|侵|犯罪的? 沈晾摇了摇头:“用工具的也是性|侵,死者□□破坏严重,周围没有留下精|液和指纹,如果真正的目的是实施强|奸行为,一般人做不到这么理智谨慎。他犯的这五起案子,全都是为了报复。”岂止是破坏严重,几乎从肚脐到大腿,几乎没有可以看的地方。 犯人归案之后,一经审问,一切都一目了然。 就像沈晾在队长面前的桌子上随手摆出的几个文具一样。 他将几只笔分别当做受害者一二三四五,再用一瓶墨水当做凶手。他把第五支笔和墨水摆在一起,接着将第一支笔和第五支笔并在了一道。 第五个被害者是个寡妇,带着一个孩子。她和凶手搭伙过日子,一直没有领结婚证,却又有夫妻之间的感情。两人在一起之后她才知道对方性无能,心里就升起了动摇。那时候“墨水瓶”为了赚钱养家和自己的亲戚南下打工去了,这个时候“第一支笔”就入侵了“第五支笔”的生活。他们只发生过一次关系,背后有身家有情人的“第一支笔”就离开了,而杀人案开始发生的时间,正是凶手回到b市后不久。由于凶手南下的时间距离当时已相当长,两人又没有夫妻之名,更没有夫妻之实,他们都没有考虑到这个已经不在b市的人。大队队长有些尴尬地问沈晾:“为什么你说他不会再犯下一个案子?为什么一个星期不破案就抓不到他了?” 沈晾凉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他已经报复完了。” 第二个受害者和第一个受害者之间相隔了很久,凶手在杀了男人之后又将所有和他有过性|关系的女性全部性|侵并扼死。到最后,他的手法已经非常熟练了。 跟着沈晾的两个警察,用子弹打废了凶手的一条腿作为正当防卫,这场声势浩大的案子就这么落下了尾声。凶手没有等到接受审判,他被手铐铐起来之前夺过一旁警察的警棍,好几把枪立刻举起对准了他。他大笑着冲向了其中一个警察,被当场击毙。 旁耀就是从那个案子上知道了沈晾,而沈晾当时因为那桩案子还进了省法医厅的眼,许多人打着这个高材生的主意。在车上知道了沈晾的身份之后,旁耀立刻就想起了这件事。 旁耀在车里查看沈晾的资料,越来越觉得当时在地铁里的人就是这个法医,但是他是怎么从监狱里出来的?他不断告诉自己旁辉的任务人不一定是沈晾,但是在旁辉说“解除危险”的时候,旁耀还是意识到对方的任务人就是当年这个已经入狱的法医——而且,还出狱了。 “我后来跟赵哥查了查吧,发现这个人已经出狱了。你说他都出狱了还不好好安安分分的隐姓埋名,非得跑出来,现场要不是有监控和大量的目击者,说不定又会被当成背锅的……” 柯洋听到旁耀的话顿了顿。尽管沈晾离开了监狱,但他还是默认这个人有罪。这是留在他脑海里非常深刻的印象,不论沈晾的出狱意味着什么,他的身上就是有这样一个污点。但是旁耀的话却让他意识到了一点儿什么。 旁耀说:“嗨,扯远了,孟哥觉得吧,这个人的经历还是值得研究一下,所以……” 旁耀的话说到一半,一声隐约的“啪”突然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旁耀和柯洋几乎是同时愣住了。那声“啪”非常浅,而且穿过了层层墙壁,到了这里已经力竭,但是旁耀柯洋时刻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那一声响让旁耀都顿了一下。这一下的破绽非常明显,柯洋双眼一瞪,喝道:“……枪声!” 旁耀来不及说话,面前还没有彻底走进按摩室的柯洋立刻冲了出去。旁耀在他身后叫了好两声,最后咬咬牙,一边追一边拿起耳麦,低吼说:“柯洋脱手了!” ☆、第62章 CHAPTER.60 硝烟弥漫开来的同时,旁辉就知道开枪的是哪一方了。 子弹猛地钻进旁辉躲藏通道的另一边墙上,金属嵌入墙面,张牙舞爪地蔓延开无数蛛网,将强硬的水泥深深打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凹坑。所有的安静都被打破,混乱的人群和频频落在墙上的弹孔让旁辉身后跟着的人都震惊得一动不敢动。旁辉异常镇定。越是危险,他越是冷静。枪被紧紧握在手里,双方人虽然混乱,但事实上只听到了一个人的痛呼。他开始思考起来。小丑暗示的媒介有两样,一个是外表,一个是语言。和沈晾能力发挥的地方有点儿像。他们之前都没有说话,想必是刘景阳用枪警告了对方。但是会不会有人仅仅因为他的外表而中招呢? 刘景阳知道他的危险性,不会让自己的队伍太过集中,每个人起码和身边的人隔开一个身位,这样一来刘景阳的队伍提及会比较大,而对方的队伍体积会更小,有沈晾和林振奇作为盾牌,这对他们很不利。 解决不利因素最好的办法,就是消除他。 刘景阳不动沈晾,是因为旁辉,但是林振奇就没那么好运了。刘景阳未退休之前,仔细算起来级别还比林振奇高,他在看到吴奇的同时认出了沈晾,才瞬间明白旁辉为什么在他们问“新娘”是谁时,说“你们见到就知道了”。沈晾的名气太大了。 刘景阳在听到耳麦里赵翔告诉他旁辉已经就位时,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僵持不会持续下去 分卷阅读117 ,和对方僵持越久,就对自己越不利。因为对方是个有暗示能力的特殊人物。 最先中弹的是林振奇。 一枚子弹由刘景阳的左膀右臂开出,一直射入其小腿,林振奇发出了一声痛呼,接着身躯毫无预兆地歪了下去。这样一来要是他们还想要带上林振奇这个挡箭牌,就势必要被他拖后腿。刘景阳做任何事都这么斩钉截铁,这也是旁辉和他最惺惺相惜的一点。 但是让刘景阳感到震惊的是,林振奇虽然弯下了身子,却没有立刻“报废”,他紧跟在一个黑衣人身后,惨叫像是被堵住一样戛然而止。而随着刘景阳的这一枪开出,对方也不再坐以待毙,让吴奇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事,他猛地蹲下,将身旁的沈晾拦在面前,这一招果然让对方投鼠忌器。子弹没有落在吴奇的身边,也就是说沈晾才是他们万万不能伤害的人。 以沈晾为挡箭牌,吴奇终于拿捏住了对方的底线,向前方一点点逼近。狭小的通道里根本不允许大规模的枪战发生,为了保护自己人同时也是为了保护沈晾和林振奇,刘景阳不得不喝止了己方开枪,在对方一步步逼近的条件下向后退去。 这是旁辉早就料到的。 他身后的人听到脚步声,有些惊讶地看着旁辉。 就在这时,旁辉的耳麦里,赵翔严肃而飞快地说道:“柯洋过来了!” 旁辉双眼一眯,知道旁耀已经无法再阻拦柯洋,于是低声说:“包抄。” 赵翔秒懂,吩咐旁耀:“把柯洋往你北边儿那条道引。” 旁耀一直心急火燎地追在柯洋身后,他的体质比不上这些警察军人,肺都快跑得爆炸了。接到命令后他立刻叫起来:“柯大哥!右边近!” 柯洋可没空去管旁耀怎么知道这路的了,他一抬眼用一秒钟衡量了一下,随即转了九十度向旁耀指示的方向奔去。旁耀跑得快吐血了,在拐角处用手臂支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远远地对已经跑到尽头的柯洋说:“北边……柯大哥,往北边走!” 柯洋见旁耀没阻止他反倒在给他指路,已经放下了几分戒心,在关头上听到的命令都由不得他多思考。哪怕旁耀没有追上来,他也顺着北边儿的那条道冲了过去。旁耀好不容易追了上去,刚刚跑出一个拐角,就赶紧又跑了回来,靠在墙壁上心脏狂跳,反倒有几分滑稽。 什么情况! 旁耀忍不住回想起那一瞬间看到的景象。柯洋就站在拐弯后的那条走廊上,手里端着枪,再往前是一堆陌生的男人,越过这堆人赫然是刘景阳和他的人马。三个团体全都举着枪。 旁耀还没整理出个思路来,刚刚赶到的柯洋就开了枪,旁耀连忙在枪声的掩护下没有纪律地开口:“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 “你在那儿躲好,千万别出来!”赵翔这个时候不等旁辉开口就吼了起来。关键时刻旁耀纵然是手里有武器,要参与进这一场混斗里意识也不够格。 柯洋是个意料之外的人,但他一出现就飞快意识到了现在局面的紧张。刘景阳给他了他一个眼神,他立刻就开了火,子弹直取吴奇心脏,半声招呼都没有打。原因无他,之前旁耀还在跟他讨论特殊人物的事,他就看见了站在那儿的沈晾。而吴奇有半个身体和沈晾重叠在一起,他将吴奇当做了沈晾的贴身保镖。对待特殊人物不能按照寻常的事件来处理,要是怀有半点人道主义精神,不当场取命,很可能丧命的是自己。 然而那一瞬间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吴奇突然侧身,将沈晾往胸前一拦,沈晾脸上的惊惧还没有展现开来,一个黑衣人已经拦在了二人面前。子弹从其额头钻进去,随着身体落了下去。柯洋大惊失色,在那瞬间梳理了好几遍关系。沈晾不是主谋,他是被挟持的。挟持他的人是谁?! 而就是这一打岔,硝烟全面铺开,吴奇拿沈晾当挡箭牌,主要挡在刘景阳一方,对用极端手段的柯洋反倒采取了退避的姿态,开始快速向刘景阳这方压制过去。吴奇的眼神落在前方那条岔开的走廊上,又前前后后观察了一遍人群。接着他在兵荒马乱的时刻低下头对沈晾说:“你的警犬来的真是时候。” 沈晾的心神一动,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四面都是子弹,说不清有哪一颗会在下一刻钻进他的身体。如果必要,他们一定会让自己也失去行动能力,从而让吴奇无法脱困。 吴奇的能力是暗示,他现在暗示的人一共有十个,全都是剥夺他们最深处避祸意识的控制性暗示。他说过他的能力有局限性。如果可能,他完全能够让柯洋成为他的傀儡,但是直到刚才,他唯一说的话就是对他说的那句——柯洋打乱了他的节奏。 沈晾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条走道上。 吴奇为什么不继续暗示?他已经损失了几个人了,有一个彻底死亡,另外两个都失去了行动,继续跟着只是勉强。除非……他打算节省能力全面控制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是柯洋,还是刘景阳? 沈晾的拳头渐渐捏紧。吴奇在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和吴奇都猜出旁辉就在那条走廊后静静等待事态的发展,吴奇的目标,是旁辉。 柯洋强攻击性的手段让刘景阳忍不住有几分心惊。他在开过那一枪之后立刻趴下躲过了两枪,一个翻滚闪避到之前他跳出的那条走廊里,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腰过去,险些把他打个对穿。旁耀连忙给他腾了个位置,连一根头发都不敢冒出去。柯洋出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单警装备,他靠着墙开出了几枪进行凶猛的火力进攻后,赶紧更换弹夹。 巨大的枪响在小空间里回荡,让旁耀的耳朵一阵阵发出鸣叫。他看不到外面究竟是怎样异常混乱,更加不知道自己哥哥现在情况如何。 刘景阳终于退避到了旁辉藏身的走廊,旁辉和他身后的人看到退到走廊口上的人被一枪射中关节,倒在地上。旁辉拦住身后蠢蠢欲动的人,眼看着面前一个个人倒下,肾上腺激素开始一点点攀升,全身都缓慢地泌出热汗。 “沈晾被他夹在前面,面对你的方向,他在防备你,恐怕发现你了。”赵翔在那头飞快地说。 旁辉不为所动,他默默数出几个数字,就在刘景阳出现在眼前的同时,他突然一个手势,身后的人猛地蹿出朝外冲去。旁辉看到那个人突然恍惚了一下,接着旁辉掐准时间,像是一条虎鲨一般从他身后扑出,子弹随着手指有力扣动扳机,从枪膛里蹿出,平平地穿过那人的腰侧,在旁辉的眼里如同被放慢了动作一般穿过正面对他的沈晾细瘦的两腿之间,然后猛地 分卷阅读118 窜进对方的大腿! 旁辉在地面上一个翻滚靠在墙上,接着猛地一脚将那个神情恍惚的手下踹进之前的通道,在吴奇看向他的同时,他以令人惊愕的速度站起来一脚踢飞了近在眼前的傀儡手里的枪。吴奇有几分恼怒地抽回自己错施出去的能力,朝旁辉大喝道:“沈晾在我手上!” 吴奇的眼睛和声音像是一幕色彩冲撞强烈的画面,猛地轰进了旁辉的大脑,然而连一瞬间都不到,他一把将之前被踢飞了枪的人向其身后一推,身形向前眨眼之间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吴奇没想到自己将近全力的能力竟然在旁辉身上失了效,他的身躯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本就中弹的腿让他几乎全部的力气都挂在了沈晾身上。 “阿晾!” 沈晾感觉到了抵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枪,但他的反应却比其他人想象的要更快。他的手突然伸进了吴奇的左口袋里,抽出了一把匕首,猛地转身□□了对方的腰腹。抵在太阳穴上的枪口蓦然滑开,子弹擦过沈晾的侧额,钻进了墙面。 旁辉在那一秒之间感到了一阵心悸,脸色煞白。 他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雄狮,不顾周围的任何威胁,凶狠地抬枪,在短距离的移动射击下他的精准度依旧高得可怕,子弹射穿了吴奇的手腕,让他手里的枪立刻跌落在地。 沈晾立刻将那柄匕首送得更深,接着用力挣脱开对方的钳制,向旁辉冲去。旁辉一把扯过沈晾就地扑倒,子弹飞过他的头顶射|入地面,他抱紧沈晾向旁边滚去,连躲过好几发枪子,直到最后一发穿进了他的肩头。 被牢牢抱紧的沈晾感到背后的人身体一颤,脑海一片空白。 和几乎失去冷静的旁辉不同,刘景阳在那一瞬间发现被吴奇控制的人的攻击都在那一刻变得迟钝,他立刻让身后的人猛冲上去,在旁辉击落吴奇的枪的同时,一把将林振奇和另外几个被控制的服务员扣了下来。这几个服务员都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体质很弱,他们之前的所有行动几乎都由吴奇控制,几个黑衣人却在迟钝之后立刻恢复过来,就连之前中弹的人也仿佛感觉不到痛觉似的站了起来。 刘景阳的脸色发青,看向了吴奇,瞳孔一阵收缩。 这个人太可怕了! 吴奇在失去了沈晾这个保命伞之后,在其他黑衣人的保护下勉强站了起来。他的眼中布满血丝,腹部手部和腿部都在淌血。但事实上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整个小范围的空间里,不带伤的人几乎没有,这场可怕的即将落幕的血腥战争却因为林振奇的突然反抗又再度延长了结局,让本来处于主动的刘景阳又变得被动起来。 林振奇疯狂地挣脱开抓住他的人,因为他之前的安静,这一下让刘景阳都有些措手不及。他仿佛没有痛觉似的张牙舞爪地穿过吴奇的人冲向他们身后正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的柯洋。柯洋狠狠皱起眉头,按在扳机上的手在犹豫。 吴奇没有管林振奇,旁辉的挣脱让他的整个大脑仿佛被一头猛犸冲撞,疼得要命。他强忍住针扎般的痛苦,双眼看向了刘景阳。 他张开嘴,口中发出近乎是气流般的声响:“滚开……” 刘景阳的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放下,接着他的身体缓慢地转动,口中发出了一声异常低沉的:“散开。” 刘景阳的手下俱是惊惧地看着他。 吴奇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接着他开始大步向外走去。这条走廊的尽头就是东面的停车场,刘景阳像是个卫兵一般跟在他们的身后,举枪面对着自己的下属。 赵翔坐在监控室里几乎目瞪口呆,大声骂了好几句粗口。 刘景阳和其他人不同,他们能对林振奇开枪,却不能对刘景阳开枪。所有人都跟着刘景阳来到走廊的尽头,一辆车已经停在了外围。吴奇被一个黑衣人弄上车接着众人看到刘景阳也缓慢地凑近了车门。 然而就在此时,刘景阳持枪的手颤抖了起来,他突然一个转身,朝身边的两个黑衣人各开了一枪。一枪在胸口,一枪在喉咙,两个黑衣人立刻倒在血泊里。车门狠狠一关,车轮疯狂旋转起来,猛地冲了出去。 刘景阳在头脑的剧痛中看到那辆黑车渐渐远离,手里的枪射击了几次没有射中对方的轮胎。他的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刘哥!”“刘哥!”几个下属纷纷上来,将险些失去意识的刘景阳扶了起来。 - 整条走廊一片猩红。 墙上、地毯上,到处都是血迹,还有两三个已经起不来的人。 旁耀离开他藏身的通道时,脸色一片空白。林振奇双腿都中了弹,跪在地上依旧向柯洋爬去,柯洋一步步后退,最终一脚踢晕了他。 旁耀缓慢地走出来时,只看到旁辉坐在地面上,靠着墙壁,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浑身是血,额头上的血都流到了眼睛里。他们像是两头互相舔舐伤口的野兽,紧紧搂在一起。 旁耀在一片静默之后,颤抖地叫了一声:“哥……” 沈晾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猛地推开旁辉,手脚利落地将其按在墙壁上,然而旁辉的力气比他更大,他用力将沈晾的身体贴近自己。沈晾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再度将他撞到墙壁上,让他发出了近乎窒息的抽气声,接着沈晾跪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低沉地说:“看我的眼睛!” 旁辉涣散的眼神在落到沈晾漆黑的双眼上时,开始缓慢地聚焦。旁耀吓得狂冲过来,想要将沈晾这个危险炸弹拉开,然而旁辉却在生死的关头上,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他睁大双眼,发出嘶哑的几乎出不了声的呼唤:“阿……晾……” 沈晾的手蓦地松了。 旁辉仿佛从一种令人晕眩的迷离的昏乱中恢复过来,笼罩在心头的令人狂乱的恐惧感这时才被破除,有了几分清明的意识。他咳嗽了好几声,接着头被沈晾一个手掌抬起,嘴唇上贴上了另一双柔软的嘴唇。 津液从两人相交的唇齿之间溢出,湿润的舌尖滑入旁辉的嘴唇,穿过他的齿列。柔软嘴唇的相互倾轧和坚硬牙齿的碰撞。 沈晾像是一头极度饥渴的野兽,抱着旁辉的头颅狂轰滥炸,舌尖扫过了旁辉充满血腥味道的口腔,将两人尚未平息的心跳再度催化到了最高速率。 旁辉渐渐搂住沈晾,让他以这个侵略性的姿势吻他,将所有的后怕和狂喜都融化在了这个吻里。 旁耀站在那里一步都抬不起来,连脸色阴沉的柯洋什么时候到他身后他都不知道。 两人一直默 分卷阅读119 立着直到他们气喘吁吁地分开。 沈晾冷静而低沉的声音说:“去拿急救箱。” 旁耀这才意识到这个人是在对他说话。柯洋说:“二楼冰箱旁的柜子里。” 旁耀非常想说你怎么不去,但是看到沈晾飞快扯开了旁辉的肩头,看到那个鲜血淋漓的伤口,他立刻拔腿狂奔。 柯洋冷冷地看着沈晾和旁辉,目光穿过沈晾的背和旁辉对视上了。旁辉没有他想象中的心虚退却,他只是平静而冷硬地看着柯洋,没有一点后悔或者示弱。 旁耀的速度堪称飞快,他在刘景阳被架进来的同时,将急救箱带到了沈晾跟前。沈晾抬头看了旁耀一眼,而旁耀被他这一眼吓得全身的温度顷刻降至冰点。 沈晾的眼睛本来就令人恐惧,而当鲜红的血从他额头上留下来,染红了他的眼眶之后,他让旁耀吓得胃都开始翻腾起来。 不等沈晾动手,旁辉就已经拿出干净的酒精棉,擦拭了沈晾的眼睛,动作几乎堪称温柔。沈晾的额头还在淌血,但他丝毫不在乎,他抿着嘴唇将旁辉的肩头消毒,然后取出了一个医用金属钳。 旁耀终于回过了神来,颤抖着说:“不、不好吧……去医院……” 沈晾没有理会他。旁辉仿佛才意识到旁耀在身边,他说:“没事,都这么弄的,阿晾是医生。” 子弹嵌入的是旁辉的上三角肌内,沈晾手法熟练地将子弹取出,血肉随着钳子和子弹的吐出翻卷出来。旁耀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 等沈晾将伤口包扎好,他头上的血已经不怎么流了。他松出一口气,坐在地上,让旁辉替他清理伤口,绑上绷带。他的额头只是被擦出了一个口,没有大碍。 他们的动作非常熟练而熟识,显然是互相干过了不止一次。 接着沈晾站起来,朝被架进来还在不断抽搐的刘景阳走去。一群人围绕在刘景阳的身边,之前一直在打量旁辉这头。沈晾一走过来,他们就警惕地看向了他。 沈晾说:“后遗症,把他给我。” 旁辉也站了起来,他向刘景阳的下属们点了点头。沈晾于是来到刘景阳的身边,像是对旁辉之前所做的一样,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旁辉立刻拦住了要冲上去的人。刘景阳被沈晾一把掐住,接着一头撞在墙壁上,发出让人倒吸一口气的响声。旁耀在心里想,相比之下,他之前对旁辉做的已经是很温和了。 刘景阳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他被这一撞仿佛清醒了一些,面前扭曲的世界却让他再次忍不住闭上双眼。沈晾用力掐住他的喉咙,说道:“看着我。” 刘景阳的耳朵里仿佛刺进一道声音,他抬头看向沈晾,接着被一双漆黑的眼睛攫住了所有注意力。周围的一切扭曲的景象都在渐渐回归原位,大量的杂音在他脑海里缓慢地弱化。窒息带来的生命流失的恐惧让他不断试图破除那一层笼罩他的控制力,却更深入地撞进了沈晾的眸子中。 直到脑海里一直在对他狂吼的嘶哑的声音消失,他才感到接近清空的肺部涌入了大量的新鲜空气,那双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接着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看了。” 刘景阳深深呼吸了一次,然后用力咳嗽了几声,想要拉下蒙在眼睛上的手,那只手已经自行挪开了。 沈晾起身离开,走向了旁辉。旁辉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团成拳头,握在手掌里,眼神一刻不停地黏在沈晾身上。吴奇给他下的暗示是让他深刻明白沈晾在对方手里,要是他轻举妄动,沈晾就会陷入危险。但是吴奇显然没有想到,旁辉在那刹那间的反应竟然是将沈晾夺回来。他的潜意识里默认沈晾只有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哪怕受到了暗示,他的行动也依旧不能被人控制,而只循着自己潜意识的冲动行动。 刘景阳在众人的目光下用力眨了眨眼,甩甩头,挥掉脑海里那双漆黑的眼睛,然后站了起来安慰手下:“别急,我没事。” ☆、第63章 CHAPTER.61 血染红了大半条裤子,以及下方的坐垫。吴奇坐在车座上沉重地喘息。 一旁的一个黑衣人有些关切地说:“老板,最近的医院……” “不用了。”吴奇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微微带着嘲讽的笑容。他看了一眼黑衣人,默默不语。这些被控制的人,所说的任何话,恐怕都是他暗示的产物。长久以来的潜移默化,已经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打下了将吴奇他的生命视为最高的烙印。吴奇根本无从分辨。他嗤笑了一声,手握住了腹部的刀柄。 沈晾没有把刀□□。这算是他的好心还是恶意呢? 吴奇的嘴角弧度又上升了几分,汗珠挂满了额头。一旁的黑衣人迅速将一个急救箱放到面前,从里面抽出一把剪刀,将吴奇伤口周围的布料剪开。 吴奇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用力握住匕首,然而因为疼痛感而虚软的手指几乎握不紧刀柄。他深呼吸了两口气,然后猛地用力—— 匕首被飞快地拔出,同时血哗哗的涌了出来。一旁的黑衣人在他大声的喘息中连忙迅速而麻利地用纱布和止血钳止血,清理伤口。 “把线给我。”吴奇用力喘着气,尽量保持语气平稳。黑衣人将针线一起交给了他。“老板,我来……” “你帮我按住。”吴奇又打断了他。 对方顿了顿,用两指将两片开裂的皮肉捏合在一起,疼痛让吴奇全身都开始震动颤抖起来。他仰头深呼吸了几次,然后低下头,努力压抑颤抖的左手,将伤口一针一针地缝起来。 “清醒。保持清醒。”他对自己下着自己都不知有没有用的暗示。就像沈晾无法预测自己一样,他对自己的身体更加迷茫。 但是他确实没有失去意识。 将伤口用绷带包好之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腿。黑衣人帮他剪开了大腿上的布料,然后他向黑衣人伸手:“钳子。” 黑衣人没有给他。他看着吴奇颤抖的手说:“我来吧老板,我不会手抖。” 吴奇闭了闭眼睛,放下了手,将头向后仰去。黑衣人将嵌入他大腿的子弹取出,放在了一旁的小盘子里,微微摇动的车厢让取弹变得不是那么容易,子弹上还残留了一丁点儿碎肉。 子弹没有射穿他的大动脉,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吴奇由着黑衣人将他的腿部和手部都包扎好,然后回头看向了那个已经非常远了的度假村。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微的嘲讽的笑容。 “你还没告诉我呢……我的厄运……”他呢喃着说。 我 分卷阅读120 现在这样,你是不是同样承受着痛苦呢? - 偌大的房间里,站站坐坐不少人。本来打算把几个人都蒙在鼓里,这个计划显然失败了。但好在他们至今还没有沟通n市警方。 不过……这可比让警察知道难办多了。 赵翔躲在监控室里,庆幸自己没有跟着行动。 监控下方,会议室的大圆桌,受伤的没受伤的都齐聚在那儿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往沈晾身上瞟。 他们的伤口刚刚被沈晾处理完毕,在这时间内两个被保护起来的已经被一头雾水得请进了休息区,而被放出来的薛达川和孟子魏,眼下正坐在主要的两个席位上,看着旁辉和沈晾。 就在两分钟之前,旁辉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说清了。含糊也没有用,因为薛达川的表现让旁辉知道他明白沈晾在h市干的事。如果有不清晰的,反倒对沈晾有害。 众人都陷入了异常的沉默。这起事件要是放在寻常,肯定是特大。当时在场超过二十把枪,除了刘景阳柯洋和旁耀,没有一个不负伤的。但要是算上特殊人物,这又显得比较普通了。曾经有一起特殊人物造成的案子,出动了一个刑警中队,牺牲了二十几名刑警。 今天的事好在自己这儿没有死亡的人。当场死亡的有三个人,都是吴奇的黑衣保镖。 刘景阳的人已经迅速封锁了现场,让那个已经吓破了胆的度假村负责人将整个度假村给封死了。 这先斩后奏让孟子魏和薛达川都意识到他们不想把这件事捅出去。 “这里死了三个人!”孟子魏的手指戳在桌面上,声音从牙齿缝里透出来,“你为了救一个人,让这么多人陪你面对危险,你还有没有一个军人的自觉?!” “今天幸好死的是三个反动分子,要是死了一个无辜者,别说你身边这个,就是你也得送到我面前来!”孟子魏怒视着旁辉,几乎要拍桌了。 旁辉面色僵冷,正襟危坐,一句话都没说。 “你怎么确定死的人是反动分子?”这时候沈晾突然说话了。但是他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让旁耀都捂住了脸。通过耳麦听到现场说话声的赵翔都在那儿大喊“我草”了。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啊?! “你怎么确定,他们不是被控制的无辜者呢?在场的诸位,有谁能够保证自己不被控制?” 没有人。 薛达川和孟子魏也许还不知情,但是在见识过吴奇可怕的能力之后,在场没有一个人敢肯定自己能够不被控制。连刘景阳都“帮助”了罪犯逃脱。 “在失去自我意志的情况下,实施了犯罪行为,但其本身没有任何精神疾病及心理问题,孟法官,会判他们罪吗?如果他们杀了人呢? “刑法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间歇性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时候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他们没有一个是精神病人,如果用一般的精神鉴定,他们甚至能够保证思维正常,回答严谨。他们能被纳入精神病人的范围内吗?”沈晾面无表情地说,“或者刑法第二十九条,教唆他人犯罪的,应当按照他在共同犯罪中所起的作用处罚。吴奇根植在他们脑海里的暗示仅仅是保护他,他们为了保护吴奇以及自己的生命所作出的一切抗击都将成为他们心中的正当防卫,这种暗示能够构成教唆罪吗?有证据证明他的暗示是杀死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吗?” 孟子魏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有如此鲜明地感受到特殊人物的可怕。一个人,仅仅用了一个‘暗示’,就让国家的法律束手无策,所有的判定准则都失效。 如今的局面不是吴奇一个人造成的,而是整个社会,整个国家的律法。当一个人没有了准则的约束,任何行为都不能够被有准则的人来进行批判。而整个特殊人物群体亦如是。国家的准则不适配于他们的能力,就像在美国购买正版是众所提倡的行为而在中国抛弃盗版就是傻帽。因为没有强有力的约束与正确社会意识的灌输,他们的任何行为在他们眼里都没有正确与对错之分,只有自己是否获利的区别。 “你们将他们视为反动分子,只是因为他们夺取了你们的利益,冲击了你们所制定的法律,”沈晾淡淡地将自己撇除在外,仿佛一个无关于此的看客,“法律将他们排除在外,将一切有益于他们的决议都否定,又有什么资格来对他们判处有害于他们的刑罚?这是将法律不完善的错谬,归咎到他们的强大上。” 赵翔坐在监控室里,憋了很久才喃喃地说:“他到底是哪一边的啊……” “如果他们自己不自我约束,任何律法都是无用的。”孟子魏冷冷地说。 没有人附和他。 沈晾的目光黑沉沉地落到了他的脸上,连薛达川都没有抬眼。 在场有一个奉行了国家的律法,但却几乎没有受到公平的对待。 刘景阳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过去,为皇帝打下江山的臣子,往往被认为威胁到皇位,被叫做功高盖主。沈晾达不到功高盖主的地步,但他们现在对沈晾所做的行为,就像是古代皇帝对过于强大的功臣的所作所为。如今已到这个时代,人们的看法却没有一点进步。 不,准确说来,虽然有进步,在重大的问题上却没有让步的可能。 薛达川敲了敲桌子打破僵持和尴尬说:“我们现在谈的是这件事。” 无论有多少种原因,在目前看来,这一次消息是逃不了被公开的。林振奇被射伤双腿,两条腿还是被自己人打穿,更别说其他受伤的人不全都像刘景阳这样是退休干部。他们都需要就医,需要有一段时间的休养,消息必定是会泄露出去的。但是薛达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旁辉就知道,关键点不在于公不公开,而是怎么公开。 这关系到沈晾将会落到怎样的下场。 “我记得你答应过我,要是沈晾在之后出了任何问题,我都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柯洋此时对旁辉说道。 旁辉的脸色僵硬,像是一块坚硬的金属。他说:“报告长官,您说的是‘要是沈晾在之后出了任何问题,证明其有罪,他都不可能再离开监狱’。沈晾没有犯罪。” “就算他没有犯罪,”柯洋猛地将手里的枪拍在了桌子上,“谁允许你可以不通报上级就做出这种重大行动的?!如果他是伙同对方逃跑呢?如果他所做的有害于民众呢!他不是个普通人,那个吴奇也不是!” “报告长 分卷阅读121 官,”旁辉的声音更大了,“正是因为您一定会这么说,我才选择不通报上级。” 旁辉和柯洋几乎对吼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吓傻了。旁耀不知道自己哥哥居然脾气这么火爆,而刘景阳更加没想到旁辉能有这样一面,居然敢当着老大的面顶撞顶头上司。 然而事实上旁辉的脸色冷静极了。柯洋一时之间气得有点儿说不出话来。旁辉说得没错,即使他按照沈晾被绑架这样的形式通报了上级,柯洋下达的命令也一定是将沈晾和吴奇同时当做目标围剿。历史上发生过特殊人物救特殊人物的事件,他们不能冒着损失几十个人的风险去救沈晾。他和普通人毕竟不同。 “你的职责,你应该做的,是告诉我们有一个新的特殊人物出现,而不是为了他的安全,”柯洋指着沈晾,“拉其他人过来和你陪葬!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的行为是什么?往小了说是违反公安机关公务用枪使用规定,往大了算可以把你也关进局子里!好,他们不算在法律范围内,你不算吗?!” 旁辉不说话了,整个大厅里都陷入了静默。刘景阳的行动本来就不合规定,自知理亏,更加不会开口,而赵翔愈加庆幸自己不在现场。 “我是他的监视人,”旁辉说,“我有责任保障他的安全。” 看见柯洋皱起了眉,他说道:“对,我的职责里没有保护他这条任务,但是要我看着一个人去死,我做不到。”他制止了柯洋继续说话,开口道:“将他交给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他的下场都只有死路一条。这是我,唯一能够确信的。” 沈晾的眼神晃动了一下,他看上去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嘴唇抿得更紧了。 柯洋的声音从齿缝里出来:“你这叫公私不分!” 旁耀的鼻子几乎都有些发酸。他想起了旁辉和沈晾接吻的画面。他没想到这两个人是这样的关系,恐怕当时在场的人都没想到。 刘景阳这时候摸了摸鼻子,说:“柯洋啊,这件事我也有错,旁辉本来是不让我们涉险的,但是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对付特殊人物,硬是给他拉来了人。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吧,不是在这里审问他们俩,而是尽快把那个危险人物扣住才是吧?我已经让两个兄弟去追了,这件事要是闹起来,上头的几位都得惊动,你们也不好办吧?”刘景阳资历算是这些人当中除了薛达川和孟子魏之外最大的了,也因此柯洋不敢说他什么。刘景阳说到“上头”的时候用手指了指天花板,意思谁都懂。就在天子脚下,这么特大的案子一旦闹出个不好的影响,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好看。 也许就只有孟子魏和他两个被刘景阳一早保护起来的跟班能够幸免于难。 “而且嘛,旁辉的出发点也是好的,这个吴奇是冲着你们来的,要是一早给了你们消息,整个城都得给你们围起来,打草惊蛇了谁还能抓住他?他的本事我是见识过了,要是没有沈晾,就算挣脱他的控制,也别想立马恢复。我看你们就是带几个中队的人来也不管用,他不是控制过百人以上吗?”林振奇就是个血淋淋的最明显的例子。他血红着眼睛还拼命向柯洋爬的景象,在柯洋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但正是因为这个景象,柯洋才认为吴奇这样可怕特殊人物没有被尽早报告,是旁辉最大的失职。 现在薛达川和孟子魏都没有说话,薛达川才是柯洋这一条的最上面,孟子魏在等他的意见。 薛达川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地下拳击场的案子我知道,他的能力确实很强。如果他能逮住,我们的损失就是最低的。” 薛达川的话让旁耀惊讶地抬起了头。他以为他哥得吃苦头了,没想到薛达川倒是从轻发落,给了个条件结局。 这就是说,如果吴奇能被他们就这么抓住,旁辉就能够将功抵过,这件案子也不算什么了。 现在的关键就是,能不能将吴奇抓获。 旁辉注意到沈晾的身体一下紧绷了起来,放在腿上的手捏成了拳头。旁辉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包住了他的拳头,让自己的体温温暖沈晾。 薛达川的话一出,其他人也基本上没有什么话能说了。柯洋有些惊异,他一直以为薛达川只是表现得比较公平,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点儿偏向这个特殊人物。而孟子魏看薛达川的眼神就有些深了。他们在温泉里才刚刚讨论过有关于沈晾的话题,结果就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再度见到了沈晾。孟子魏总算是知道薛达川其实不赞成当年的判决,他不认为沈晾是令女儿致死的元凶。 等会议室的门再度打开,惊恐的度假村所有者已经在门外站了有半个多小时了。刘景阳吩咐他去清理“战场”,他的脸色都有些扭曲。 柯洋看了旁辉一眼,就说:“你跟我来。” 旁耀想跟上去,但是最终被刘景阳拦下,而沈晾只是看了旁辉一眼,就转过身去走向了那条发生枪战的通道。通道里的尸体还躺在那儿,没有人敢去碰,沈晾就站在岔口,低头沉思。接着陆续有人到来,都是刘景阳的跟班,他们将尸体抬走,服务员们才开始清洗起来。刘景阳站在他旁边,有些尴尬地说:“沈晾是吧?之前……谢谢了啊。” 沈晾转过来,正面对着他,沉默地看了他许久,直看得刘景阳有些高骨悚然。接着他竟然严肃低声地说:“是我谢谢你。” 刘景阳本来以为他很不好相处,结果沈晾这么一句让他觉得这人还是很上道的。虽然沈晾似乎一直游离在他们这些普通人之外,但是他却尚未够上不通人情这个词。刘景阳于是说:“其他那几个服务员,你看能不能把他们也给弄清醒点儿,还有林振奇……” 沈晾没有说话,直接走向了暂时安置那些人的房间。 - 柯洋站在旁辉的面前,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才说:“你和你的任务人,怎么回事?” 旁辉没有说话。 “你应该知道这是禁止的,”柯洋严肃地看着他,“你们还他妈都是男人!” “再过半年我就不干了。”旁辉平静地说。 “那你是想连这半年都不要了?”柯洋冷冷地看着他,“这件事他就算没错,但是你犯了错误,你知道这个影响有多大吗?不说你政治履历上有个污点,终身别想在这层里干了,就说我换个人监视他,他就别想安安稳稳过了这半年。” 旁辉的拳头紧了紧,眉峰皱了起来。部门里有多少仇视特殊人物的人他知道,就连柯洋也带着偏见。要他这时候放开沈晾,是不可能的。 柯洋又深深吸了一口烟。“你 分卷阅读122 老实告诉我,沈晾的能力是不是只有预测,没有控制?” 旁辉立刻说:“对。” 柯洋带着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他好半天,最终说:“刘景阳最好能抓住那个吴奇。” 旁辉看着柯洋离开,心中提着的大石慢慢放了下去。他知道要是没有薛达川的意见和倾向,柯洋绝对不会放过他和沈晾。 追踪吴奇的车已经跟出去了,刘景阳沿路给好几个支队打了电话,现在薛达川出来了,他又拨了一通,让几个支队都紧张起来。他拨电话的时候先拨给了赵翔,正在监控室里的赵翔捧着自己的手机险些没摔出去。他有些心虚地接通喊了声“喂”,薛达川就说:“把他们的路线报告给告诉交警,连上高速交警的监控网。” 赵翔还没想通自己怎么暴露的,就赶紧连声应是,立刻给高速交警打电话。 ☆、第64章 CHAPTER.62 黑夜像是一片渲染了天际的墨色,如大军压境一般从东边开过来,一直蔓延到西边。所有的一切都被掩盖在黑幕下,云层遮掩了星光和月光,让这个夜晚只剩下地面上浅薄铺开的一层密密麻麻的灯光。 黑车里的司机在带伤的情况下本该昏昏欲睡,此刻表现却异常清醒。他手臂上的血已经止住了,铁锈般凝结在他的皮肤和衣服上。他的目光警惕地看着前方,不时看一眼后视镜以确定他们和身后车辆间的车距。 后座的人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涣散,半个身体淹没在昏暗里。他的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摄像机,一巴掌就能握过来。摄像机放在他的腿上,套着他的手,随着车的摆动不时地摇晃。 路灯从车窗上不断划过,灯光一遍遍照亮他的脸,再让他陷入黑暗。 他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扫过来的刹那,会映射出一种幻彩的光芒,仿佛包含了整个世界,又仿佛一片空寂。 车载收音机里传出了低低的声音。是他命令打开的。 收音机里陆陆续续地说着一些城市里的庸庸碌碌,说着拥堵的路况。接着频道被关闭了。低低的曲调缓慢地从cd机里流淌出来,先是沉淀下去,然后顺着脚底溢满前座,接着流淌到后座,慢慢淹没后半车厢。 约翰受难曲。 christus,derunsseligmacht, keinbs', derwardfurunsindernacht , loseleut u, undverspeit, . 基督,他带给我们祝福, 他清白无瑕, 正因为如此,在夜晚, 他像盗贼一样被捕, 在邪恶的众人面前 受控告,受殴打, 受嘲弄,受诽谤, 这正如经上所写。 男人打开了录像机,只是打开了,并没有举起来。他低低地说:“你知道我现在在听什么?‘亚法曾对犹太人说,让一个人替众人去死是合算的。’*” 男人微微笑了起来,从鼻腔里浅浅地“嗯”了一声,非常低沉。他说:“我觉得是对的。” 灯光一段段划过他一成不变的笑脸。 几辆警车远远地在十几公里之外鸣笛紧追。 - 所有人都临时在度假村住下了。除了已经陷入昏迷不得不立即就医的几个人。比如林振奇。 所有人的房间都是单人间,沈晾进屋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旁辉从自己的房间的浴室里出来之后听到了敲门声。他将门打开,看到了外面站着的旁耀。 “哥。”旁耀的年纪相对普通人来说也不算小了,但是面对旁辉,面对他现在面对的这件事,他却觉得有几分由于过于年轻而带来的局促不安。 旁辉让开路,让他进来,并且关上了门。 旁耀看着旁辉赤|裸的上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抿紧了嘴唇。“你才受过伤,这样洗澡好吗?” “就是擦了个身。”旁辉说着,将毛巾放在了一边。 两兄弟一站一坐,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几年没回家了,今年过年还回来吗?”旁耀打破了沉默和尴尬开口说道。 旁辉顿了顿说:“看情况吧。” “爸妈可想你了,我也……”旁耀没有说下去,他说,“哥,你这工作,还要干多久?” “要是没有意外,还剩半年。”旁辉没有隐瞒。 “干完了……要去做什么?” “……还没想好。” 旁耀停了好一会儿说:“你和那个沈晾——” 旁辉看了他一眼,靠在墙上,把玩着一个床头柜上的打火机。“就算不干了,我也是跟在他身边的。” “哥……”旁耀有点儿急,更有点儿不敢置信。他想起了走廊里血泊中的那个吻。那样多的血,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脚踩下去的时候,湿润的地毯上能沁出血水来。猩红色和白墙面,旁辉和沈晾就在这给人以强烈视觉冲击的环境里,在死亡弥漫的空气里旁若无人的接吻。 “哥……他是个男的。他……还是个特殊人物!” “我知道。”旁辉叹了一口气,“不然我根本不可能和他认识。” “嗨,哥,你就是因为没怎么和别人相处过,你……你这样让咱爸妈怎么办啊!” 旁辉定定地看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儿,来到旁耀的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背示意激动得快要站起来的旁耀也坐回去。“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尽孝了,你可得争气啊。” “哎,哥,没跟你开玩笑呢!”旁耀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旁辉严肃起来时眉峰是紧蹙的,浑身透出的特种兵的气势把旁耀立刻镇住了,“我这一辈子就在他手上了,谁也别想劝。我费了十年功夫让他接受我,我这辈子也就认定他一个人。” 旁耀根本劝不动旁辉。旁辉说话的时候眼里几乎是面对军令的坚毅,就像他当年一声不吭跑去参军一样。 旁耀垂头丧气地离开旁辉的房间之后,旁辉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一会儿,接着走向了隔壁。隔壁就是沈晾的房间,他想要敲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没有关。他将门推开,在没开灯的屋子里看到坐在床上的沈晾。 屋子里并不是一片漆黑的,外面投射进来的天光将窗户的形状都映照在了床铺和被子上。沈晾没有换衣服,就那么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像是在历经等待审判的前夜。 分卷阅读123 旁辉轻轻关上了门,沈晾微微转过头来,看着他。旁辉借着外面的光发现沈晾的脸色异常苍白。他走到床边,在沈晾的身后贴着他坐了下去,将沈晾抱在怀里,没有介意他染满了血迹的衣服。他感到沈晾的手指很凉,但是身体却有些发烫。 时间像是无法流动一样凝固在房间里,连呼吸都微不可闻。许久之后,沈晾才说:“他让我给他做了一个预测。” 旁辉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他的侧腹和大腿。但是沈晾接着说:“还缺一个问题。”旁辉紧张的神经微微松开。只要还缺少问题,沈晾就不能成功预测。 “这个问题……在他离开的时候补足了。” 旁辉的心脏几乎像是摆在过山车上。沈晾在对方离开之前几乎一直被其掌控在手里,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他所发生的一切沈晾都被动知晓。 “嗯。”旁辉握紧了沈晾的手,低沉地回应。“是什么?” 沈晾没有说话,他抿紧了嘴唇,身体却有了小幅度的颤抖。 旁辉说:“有我在。” 沈晾依旧没有说话。 旁辉感到了几分异常。他将沈晾搂得更紧了,有一种会失去他的惊惶。他劝服自己沈晾不会有事,起码现在在他身边,他是安全的。“他把你带到这儿来想要做什么?是吴不生?” 沈晾间隔了好一段时间,才说:“不是。” 旁辉皱起了眉。 “他得到的命令是跟踪。这是他的私自行动。” “他到底想干什么?”旁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知道有谁在这里。”沈晾垂下了眼帘。 吴奇绑架沈晾究竟想要做什么呢?是因为孟子魏是吴不生的仇人吗?是因为他想要得到“同类”的认同吗?是因为控制了重要的人物之后他能够获得更大的利益吗? 也许这些原因都有吧。沈晾想。但他也许最想要知道的,是在他眼里的“人”,在面临极端的困境时究竟会如何选择。沈晾是他最好的试验品。而值得庆幸的是,旁辉选择了沈晾。 他们就是这样可悲的一群人。就像沈晾执着于确定命运能够更改,他也执着于确认一切感情和动机存在的真实性。他们这可悲的人生里,存在的价值,甚至是否存在,都必须不断依靠其他事物来一遍遍求证,相比之下,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却能坚定不移地确定自己所接收到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这种最为普通的幸福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一种奢侈。 “你想他落网吗?”旁辉低沉地问。 这个问题几乎在所有人那里都是显而易见的,但是他却意识到沈晾的答案也许与众不同。 你想他落网吗? 是的,想极了。如果要旁辉那么回答,这就会是他的答案。 但是沈晾却回答不出来。 他不想他落网。但是他必须落网。 那么想与不想,又有何分别呢? 沈晾的脸色发白,黑沉沉的目光渐渐挪到了旁辉的脸上。外面透进来的光将旁辉的半边侧脸照亮,另半边却隐藏在黑暗里。沈晾的睫毛有些发颤,仿佛拥有一双可怕的眼睛的不是他而是旁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凌乱地喷洒在对方的侧脸上,却几乎感觉不到旁辉的呼吸。旁辉抬起手背擦了擦他额头上非常细微的潮湿,将他的头颅全部转过来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覆盖又倾轧。旁辉没有让舌头与对方的纠缠。 当旁辉将他搂着躺下去的时候,轻微的失重感让沈晾有些晕眩。旁辉在他背后搂着他的腰,呼吸像是柔软的麈尾扫在他的后颈。 沈晾睁着没有光芒的双眼看着窗外,窗户的影子恰好将床分割成两半。他躺在被光线笼罩的那一侧,而旁辉却埋在黑暗里。他看了一整夜。 天色熹微的时候,他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旁辉的手滑了下去,动了一动。 沈晾说:“我在一辆奥迪车上,刚刚从休息区出发,油箱里添满了汽油。我将一个摄像机放在休息区的出口,上面插着一面小丑脸谱旗。我坐在副驾驶座上,让司机全速行驶。我的背后有十几辆警车。我打开了cd机。 “里面播放着巴赫的约翰受难曲。我的心跳加速。 “前面有前往下一个出口的路标。我们已经超速百分之一百。我们加速到了260码。 “然后撞上了拐弯护栏,爆炸从车头开始。 “我——” 旁辉缓慢地坐了起来。 “当场死亡。”沈晾说。 他压抑颤抖地低息,然后闭上了眼睛。 ☆、第65章 CHAPTER.63 软绵绵的球鞋踩在一片焦黑的高速公路地面上。沈晾站在被隔离起来的区域里,沉默地看着那辆被烧得只剩下歪曲的骨架的车。 地面上没有刹车痕迹,反倒是远远停泊的十几辆警车的后面有好几条长长的刹车痕。 现场已经被清理了,车里面没有尸体,但是焦糊的座位却掺杂着已经被碳化的皮肉。 沈晾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辆车,没有上前。 旁辉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仿佛是一种默哀。从那一次地下拳击场的事他就知道,沈晾不希望对方被捕。也许是一种共情,也许是一种相惜。 沈晾的身体动了一下,接着他走向了发生事故护栏的对侧。车是由北向南行驶的,路向右侧弯曲,黑车从右车道横跨两个车道进入超车道最终撞进护栏。而沈晾没有去看超车道,反而沿着车行驶的轨迹向右车道的后方走去。 旁辉皱了皱眉,跟上沈晾,只见到他的步速逐渐加快,走出了警方的拦截范围,然后慢慢降低步速,在右侧的草丛里扫视了一圈,接着俯下身捡起了一样东西。 旁辉楞了一下,那是一只老式手机。 沈晾将那只支离破碎的手机捡了起来,翻到了背面。后盖已经飞出去了,一共有两个内存卡槽。沈晾将其中一个内的储存卡取了出来,然后转身面向了正向他走来的警察。 “有什么发现?”这个警察对沈晾还有几分怀疑,沈晾的精神看上去非常差,人也很瘦,如果不是旁辉在他身边,这个警察几乎会认为沈晾是个吸|毒犯。 沈晾将手里还剩一张卡的手机放到他的面前,什么也没说。旁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了嘴。对方接了过来,没想到他能注意到这样细节的地方,脸色稍稍缓了缓。他拿起手机看了看,说道:“内存卡没摔坏,可以顺藤摸瓜了。” - 一起关于特殊人物的案子了结了。 分卷阅读124 度假村终于开放时,救护车来了好几辆,将带伤的人都送了出去。几个只有轻伤的都是是刘景阳的下属,他们开着婚车悄悄离开了度假村,而几具尸体要被法医带走时,柯洋说:“不用了。” 这几具尸体的死因他们都清楚,没必要再对尸体动刀。只需要确认他们的身份即可。 沈晾在吴奇归案前的那个晚上发了一通高烧,也许是因为吴奇的厄运来得太快,高烧没有继续蔓延下去,他在天亮时退烧了。他和旁辉在接受了赵翔装模作样的调查问询之后,又继续在n市待了一些日子,等林振奇醒来之后对他又施行了一次“致死疗法”,让林振奇彻底从茫然和疯狂中清醒过来。 受到暗示的人没有几个像他“中毒”这么深的,表现得越疯狂,代表他心底的潜意识越暴虐。他人是醒来了,双腿动了手术之后也没有大碍,但他日后的道路恐怕不会那么顺畅了。 所有人得到吴奇出事的消息后,都陷入了沉默。 吴奇所乘坐的那辆车,从离开休息区到撞上护栏,全程都在加速,最高测度达到了码表的最大限度,连轮胎都在爆炸之前开始焦糊。一般人在面临死亡时多少会有一些自我保护的条件反射,但是吴奇的司机却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警方在休息区的出口取得了一台摄像机,参与此案的所有重要人物都挤在n市警方的办公室里,看着那个摄像机里留下的信息。 ——吴奇自杀之前留下的东西。 对,这是一起自杀。 他们加满了油,没有拐弯。车在撞上坚硬的护栏之后碾压过宽阔的绿化带,一路爆炸前滑到对向车道的右侧护栏。 吴奇的尸体拖出来时血肉模糊,已没有完整的形状。 n市刑警大队队长将摄像机里的储存卡取出,插|进电脑。里面总共只有一个文件夹,都是当天的。 总共三段视频,时间从下午他逃离度假村后不久开始。 播放视频的队长回头看了一眼薛达川,见对方点头,他点开了第一个视频。 “嗯,你看到这个的时候,也许我已经死了吧。”镜头晃动着,景色飞快划过,吴奇的脸出现在镜头里,摇晃得厉害。在一个剧烈的晃动之后,镜头稳定了下来。 “我猜你身边有很多人。真糟糕啊,本来他们中的一部分可能成为我的木偶。” 这一部分人的脸色都动了一动,他们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晾,显然是明白了吴奇口中的“你”究竟是指谁。 沈晾的双眼一眨不眨,目光投向屏幕。吴奇挂着一种温和而轻佻的微笑,如果不是他苍白的唇色,没人想得到他正在逃亡。 他将手放在嘴唇边咳嗽了两下,沈晾注意到他的手上包裹着纱布,血从里面渗透出来。那只手被旁辉用枪打出一个枪眼。 “在来之前,我一直在想,仅仅我用能力对你来说可不公平,我得给你一些筹码。”吴奇微笑了一下,沈晾的脸色却愈加苍白,“你知道是谁赢了。” 旁辉抓住沈晾的手,却感到他的手指冰凉,一直冰凉到手心。 “我现在和我的保镖在一起,一个在开车,一个在我旁边。我身上有三处伤口,如果运气好,到明天早上我能挺下来。我现在有点儿发烧,也许希望渺茫。”他笑了笑,车厢震动了一下,他用手捂住了腹部,笑容有些干涩。 沈晾曾经将他放在左口袋的匕首捅进了他的腹部,那把匕首的位置是他告诉沈晾的。 “嗯,现在已经四点半了,”吴奇看了看手表,他的衣袖上都是血,看手表时将表盘蹭了蹭胸口,“有两辆车在我屁股后面,我会计算什么时候出现第三辆车。但愿不要太快。” “我呢,曾经一直特别可怜你,因为你的能力几乎是个废品——在你的手上。你的这位‘老朋友’很好,但是你很笨,”他用轻蔑又亲昵的口吻说,“但是现在,我有点儿羡慕你了。” 吴奇脸上的笑容降了下来。他漫不经心地看着镜头,目光仿佛穿过了屏幕,直视着沈晾。 “我见过不少我们这样的人,总之比你见过得多。他们有一些比你还要蠢,有一些嘛,比我更聪明。蠢的那些,被俗称为‘好人’吧,畏畏缩缩,像是个麻雀一样活着,一让再让,把自己畸形的天赋当成自己的错误,哦,或者把自己当成一个巨大的错误,好像任何人都有欺负、侵|犯他们的权利。聪明的那些,像我,通常被称为‘坏人’,”他嗤笑了一下,仿佛是说到了什么令人发笑的事,“合理利用自己的能力,争取我们的权利,死不了,就让自己过得更快乐一些。”他把“合理”与“权利”强调了,让他的话变得异常讽刺。 “你身边的这些人,喜欢用他们的价值观来衡量我们,而且好像不这么做,他们的国家就会坍圮似的。天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我连我自己是不是活着都无所谓,我为什么会在乎其他人?只可惜他们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站在沈晾周围的人,脸色都有些变化,吴奇的目光就像是落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几乎感到有些难堪。 “他们把我们当弱者,因为我们人数稀少。就像人从来不用了解动物在想什么,这很合理。但事实上我们比他们强大。我们比他们强大,却在不断思考他们想要什么,你不觉得荒谬吗?人类培养猩猩是为了服侍它们、顺从它们的丛林法则吗?” “你看,你是我见过的最蠢也最聪明的人。”吴奇笑了笑,“你一直在毕恭毕敬地照顾这些猩猩。只可惜他们一直用自以为是的态度看待你做出的一切,甚至将你本不需付出的当做是允许你加入他们野蛮人守则的理所应当。” 他搓了搓手,却又因为手上的纱布而让那个动作没有那么顺利。 “当然了,在看到你的‘警犬’之前,我认为这些都没错。你的讨好换回来的只是他们能够变本加厉地侵|犯你、欺侮你以及贬低你的能力的允许。” 吴奇的手忽然点了点镜头,以至于旁辉几乎以为他看得见自己,指着自己。 “我本来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就像没有人摆脱你的预测,也没有人能轻松摆脱我的控制。所有的感情都是一种预定的轨迹,利益的驱使,在碰到更大的利益之前,它们看上去很美妙,但当被这种幻觉所束缚的人意识到有对自己的威胁,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是的,利己主义。好词。 “嗯,在多数人面前,生命的确是第一的,对任何一个生物来说都是如此。无可反驳,没有理由反驳。但任何事物都 分卷阅读125 是没有极限这个含义的。所有的事物即使被他们谎称无可衡量,事实上都有量化的价值。尤其当任何外物与自己的利益放在了天平的两端时,自己的那一头会出现一个让你想不到有多沉重的砝码。 “有个很有趣的哲学问题,说的是铁轨上失控的电车,我想你一定听过。一边是一条人命,一边是五条人命。*有太多啰嗦胡扯的哲学家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证明其没有答案,或者根本没有选择,因为五条还是一条本身就是个逻辑死胡同。他们都属于所谓不道德的行列,因而任何行为都无所谓道德与否。但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会选择救那五条命?”吴奇异常认真地笑了一下,“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潜在的衡量准则,如果五个人的社会影响力与回报率的辐射范围为a,五个人就是5a以上。这就是个简单的数字问题。这个世界上你通过七个人就能认识全球的人*,拯救五条生命带给你的酬劳——任何形式的酬劳——远比一条命来的大。就是这样。” 吴奇笑了笑:“所有人的潜意识已经为他们做出了判断。这种潜意识的砝码就是自己。” 车厢又震动了一下,吴奇的眉毛皱了皱,一旁有一只手伸出来,帮助他稳住了身体。吴奇似乎忍耐着疼痛。他将那只手推开,将摄像机调转,往前方拍摄了一会儿。 镜头里是高速公路,前面几乎没有什么车。他又往后方拍了一段,因为这段高速弯道较多,从镜头里能够看到远处紧追不舍的两辆婚车。 接着,在视线的尽头,他们看到了一辆开始鸣笛的警车出现在拐角处。 “啊,他们来了。”吴奇的声音从录像里传来。接着录像的画面黑了。 视频停顿黑屏的这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接着第二段视频开始了。 吴奇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了。 他用手无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腰腹。他说:“嗯,我说到哪儿了?” “对了,”他似乎回想了一下,“现在是五点五十八分,他们在那儿。”他将头让开,镜头拍摄到了后方的警灯。警灯距离他们似乎更远了一些。 “我有个不怕死的司机,”他吃吃笑了几声,“你会不耐烦吗?我想你旁边的人应该不耐烦了。” 播放视频的n市刑警大队队长差点就扭头去看一众人马了。 吴奇笑了笑,接着开始了:“天平。对。很少有人能把自己放在天平上,和其他的东西对等,钱,权……只要属于这些人的,他们就将其和自己挂上了勾。任何放在天平另一端的东西都需要与‘自己’这个砝码抗衡。 “我想让你看清,你在乎的这些猩猩,他们的心里,你究竟值多大的筹码。你实在很不聪明,让我很想敲打敲打你,让你更明白一些。 “但是现在,我有点嫉妒了。嗯——羡慕得有点嫉妒。 “因为帮你的不是任何一个曾经伤害你的人——比如那位大法官吧,或者对你见死不救的、对你一直有偏见的那几个。我本来以为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是他们因为愧疚或者所谓的‘正义’选择救你,要么是他们把我俩一视同仁。我们要么被一网打尽,要么他们被我一网打尽。 “我一直认为,你的‘警犬’会带几个警察一起追上来,闹个轰轰烈烈,我还特意给了他这个机会——你看,要是我成功了,我既帮‘他’解决了几个让‘他’不痛快的人,还能让你清醒点儿。 “我想他的未来这个砝码已经足够沉重了,他今年几岁?有四十吗?那他的人生还有一半没有过完,他还有他的家庭。他会选择报告,带一堆人,把我们包抄起来。我太了解他们的手段了。也许他会替你求情,这本来是他最好的处理办法。但是我更加知道他们会对你怎么做。所有人眼里我们才是一伙的。我根本没有伤害你。”吴奇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得呛了两声。 “但是他没有。”吴奇向后倒去,靠在了椅背上,吐出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浅淡起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人的潜意识这个东西。一切丑恶的东西,一切自私的欲|望……一旦深入就变得污秽——这个词是我从这些人那儿学来的。你看我们根本不存在污秽是什么的概念,他们却告诉了我们丑恶的东西。 “你碰到了一个——”吴奇停顿了一下,脸色非常复杂,似乎在思考用什么来形容旁辉,沉吟了许久,他说,“很好的人。” “我所坚持的东西——我存在的意义——” 吴奇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忽然伸手,关掉了录像。 被点名的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们对吴奇的话还有些不解,但沈晾却几乎明白他所指的任何一个人。 第三段视频开始了。 画面很黑,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只有不断闪烁的灯光隐约照亮画面。背景音是非常低浅的音乐,女高音唱出了神圣而悲凉的乐章。 吴奇的声音隔了一会儿传了出来。 “你知道我现在在听什么?‘亚法曾对犹太人说,让一个人替众人去死是合算的。’” 他从鼻腔里浅浅地“嗯”了一声,非常低沉,带着几分笑意。他说:“我觉得是对的。” 黑暗和一道道闪过去的灯光持续了足足有三十多分钟,接着吴奇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再快点,我想去休息区睡会儿。” 接着他仿佛想起什么,将摄像机举起来,对着外面随意地晃了晃,“现在是凌晨零点二十一分,我好像不发烧了。” 第三段视频结束了。 ---- ☆、第66章 CHAPTER.64 雨从凌晨就开始下,天空一片阴沉,水珠粘在玻璃上,将外面的一切景色用一张模糊薄片隔离。 沈晾坐在窗边,苍白的细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之间的一张小小的黑色储存卡。 他的目光从模糊不清的窗外景色渐渐落到那张卡上。 他将双腿蜷缩起来,赤|裸的双脚贴着臀部放在椅子上。他的胳膊笔直地架在膝盖上,目光远远地追着手指尖上的储存卡,仿佛仅仅是这样打量,他就能看见里面存储的东西。 沈晾的对面墙上有一个钟,钟上显示着十点十二分。 这是他们回到h市的第三天。 一双腿从一旁靠近沈晾,一只手覆盖住了他□□的脚背,旁辉将毛毯盖在他的身上,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才说道:“怎么又不穿袜子?” 沈晾离开监狱后的前几年,喜欢坐在硬质的凳子上,喜欢将自己的脚蜷起来,挡住自己。 旁辉 分卷阅读126 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这个姿势了。 沈晾用沉默回应了旁辉,这让男人只能无奈地叹气。旁辉说:“我已经去王国那儿了解过了,苗因也老实交代了。” 三天之前,王国一个电话打给旁辉,结束了他们不能再继续维持兴趣的旅行。王国说:“逮住苗因也了。” 于是他们当晚买了机票,回到了h市。 苗因也被捕正是因为沈裴。王国用沈晾提供的手机号和对方交接上了,只花了三天就弄清了那个私人工厂的运作方式。但是王国没有打草惊蛇。他让小章和小李带人在工厂里伪装新来的保安,自己则通过各种门路联系了p市的领导。和义愤填膺的小李不同,小章知道这条道上打点关系远远比直接抓获罪犯重要。要弄清苗因也在p市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得弄明白上面有多少人和他关系保持暧昧。 这本来不是一项容易的工作,但是有沈晾事先打入内部,王国的进度极快,而更让他感到惊愕的是,p市几乎被苗因也的关系网覆盖了。 从工厂选址,到产品出销,这个私人工厂所生产出来的毒|品几乎畅通无阻地秘密远销外地。王国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完善完整的毒|品加工体系,几乎震惊了。 王国在p市折腾了好些日子,甚至将自己一个信得过的兄弟塞进了p市,也没能撼动这条大鳄,然而让旁辉也没有想到的是,苗因也的落网不是因为在工厂上查出了什么问题,而纯粹是一个巧合。 苗因也和旁辉几乎用了相反的手段来探查工厂。旁辉装成了苗因也,而苗因也则伪装成了警察。 这就是为什么王国一直在各地寻找苗因也的行踪都找不到,因为苗因也装成了自己人,而且用这个身份来检查自己产业的暴露性。 想当然尔,苗因也一出现的时候,小李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结果当场将他按下了。而沈裴和工厂管理人还暗地里给自己的“保安”提了薪。 王国讲述的时候忍不住笑骂说:“小李都不想回来了,那厂里的薪水比我们当警察的可高多了。” “你们就这么把人扣回来了,不怕打草惊蛇?” “不怕,我们的理由是沈英英那桩案子,和他们造的东西无关。把人拿下了,还有什么挖不出来?”王国冷笑了一下,“他可没有那个特殊人物那么硬气。” 王国提到“特殊人物”,旁辉就沉默了。 那起绑架枪击案以罪魁祸首的车祸而告终。 大量的伤亡和伤亡人士的特殊性让媒体一早就嗅到了风声,如同蚂蜂一般蜂蛹过来。薛达川和孟子魏一起压下了这个消息。 那三段录像结束之后,孟子魏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沉默地在缭绕的烟雾里盯着天花板。 当时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 半个月后警方对媒体第一次公布了“特殊人物”这个称呼,媒体立刻捕风捉影地牵扯到了其他官方曾经含糊其辞的案件。国家的这个特殊部门也被公开了。 而这个时候沈晾则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旁辉没能再让沈晾从旅游中提起兴致来,因此在接到王国的电话后,旁辉叹了一口气,对沈晾说:“想回去么?”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旁辉从他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光亮,只能揽了揽他的肩膀。 参与此案的人不少,不是每个人的名字都被公布出来,比如沈晾的名字就没有被公布,但是旁辉知道这桩事在沈晾的档案里肯定会记上一笔。至今还没有什么事件,能把一个大法官和副总警监给一起牵连进去。 旁辉和沈晾搭乘一个下午的航班飞回了h市,在路上辗转了几番之后才在深夜回到家。沈晾走进屋子时,带着一丝隐微的倦容。 旁辉将东西放下,把离开将近一个月的房间随意收拾收拾,让沈晾先休息,但是沈晾放下包之后就走向了自己的电脑,迅速地开启电脑。 旁辉楞了一下,皱了皱眉,一边替他铺床,一边注意着他想干什么。 沈晾将一个储存卡从口袋里取出来,尝试着插|入电脑,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接口。旁辉认出那张卡正是沈晾从那只破碎的手机里取出来的。 沈晾留给警方的那只手机和另一张卡里几乎没有任何信息,所有的电话号簿、短信、通话记录都是空的。没有sim卡,吴奇没有给别人留下任何线索。 旁辉和沈晾离开的时候,b市的技术员正在努力尝试将对方删掉的东西还原,旁辉听到进度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沈晾一眼。沈晾低垂着眼睛什么表示都没有。 回到家后他终于取出了这张卡。 旁辉隐约能猜到这张卡的重要性。如果说前面三段录像是吴奇公开放给其他人看的,那么这张卡里留下的东西显然是他临死之前的真正“遗言”。没人能想到他在留下了话之后还会再留下什么信息,更加不会想到这就是他留下来的东西。否则他不会在车走向事故之前就将其从窗口甩出。 旁辉从沈晾的手中取过那张卡,看了看说:“明天去买读卡器。” 接着他将卡还给了沈晾。沈晾接过之后摩挲了许久,放在了一边。 然而旁辉第二天买来了读卡器,沈晾却没有动用过一次,也没有主动向旁辉了解苗因也的情况。 他连着三天坐在房间里的凳子上,靠在窗边,摩挲打量着那张储存卡,面无表情。但是旁辉却感到他的内心在挣扎。沈晾在犹豫。 他没有再跟旁辉同一张床睡,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的旁辉有些失落和不自在。沈晾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伴侣,更不是一个好的感情回报者。 旁辉将他用毛毯裹起来之后,目光在他手指之间的那枚储存卡上定定地停留了一会儿。他揽住沈晾的臂膀,感受到他冰凉的体温,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沈晾忽然将脚放了下去,起身坐到了电脑面前。旁辉楞了一下,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他将毯子盖在沈晾的身上,见沈晾没有要他避开的意思,就站在了他身后, 沈晾将那张小小的卡片□□读卡器,连接电脑,打开了文件夹。储存卡里有不少系统文件夹,只有一个存放着影音资料。 沈晾打开了那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沈晾看着那个视频文件,沉默了很久。 旁辉的拳头紧了紧,只见到沈晾将鼠标缓慢地放在那个视频上,接着点开了。 用手机拍摄的视频像素没有那么高,看上去有几分模糊,但是画面上的人是吴奇还是毋庸置疑。 分卷阅读127 这是吴奇在那三段视频之后留下的信息。因为画面上除了吴奇,还有一旁的景象。他们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天色还很昏暗,但已接近黎明。 吴奇冲着镜头微笑了一下,看上去有几分懒散,他的眼白里都是血丝。 他们的车在凌晨两点进了休息区,在那里休息了两个半小时。录制这段视频的时候,应当已经将近五点。 他们着实开了很长的一段路,而且过高的车速让追兵都无法长时间随行。 吴奇用一种非常亲密的语气说了一声:“嗨。” 他的状态看上去不赖,没有身受重伤的样子,他还故意拿一旁司机的手在额头上碰了碰,笑着说:“我想我挺过来了。” 旁辉注意到沈晾的身体开始发颤,他犹豫了一下将手掌放在了沈晾的肩膀上,沈晾立刻停止了颤抖。 吴奇说:“现在就剩下你和我了。” 旁辉皱了皱眉头,心脏微微一跳。 “你之前问了我很多问题,但是始终没有告诉我你看到的结果。如果你看到了这段视频,我想你应该已经得出了那个答案。”他的嘴角挂着一丝非常隐约的阴郁的微笑,“我想你现在一定恨我恨得咬牙切齿,但是没有办法,谁都要做选择,是个人就要面临困境。说实话,落到这个地步,我比你还要惊讶,你必须允许我回敬你一些东西。 “在醒来之前,我一直在考虑,我会不会死在高烧里,或者被那些呜呜乱叫的小车追上,但是现在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至少现在没有,就像那句话说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他低低地笑了两声,随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他说得非常坦荡洒脱,但是旁辉却能看出他眼里的阴郁。他想起了那三段视频里,吴奇欲言又止的那句话:“我所坚持的东西——我存在的意义——” 吴奇的头发很凌乱,有些潮湿,像是被汗水打湿了黏在额头上。他保持着微笑,眼神却很冷淡。 “但是我却不知道新的一天要怎么继续下去。” 汽车里还在回荡着之前听到过的约翰受难曲。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用暴躁的语气怒吼道:“把它关了!” 音乐声戛然而止。 “我曾经有过一个奇思妙想,如果我将你预测的一个必死的人,用我的能力控制他不去死,事情会不会发生改变呢?”吴奇笑了笑说,“这只是个无聊的想法。” “我之前没有碰到过你这样的人……没有碰到过。” 他的眼睛已经不再看手机了,画面也滑了开去。吴奇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语气却非常冷静而理智。 “我帮了他做过很多事,你要知道如果我回去,我还会帮他做更多的事……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嗯……你会吗?”他的声音一直在响着,画面却没有他的影子。旁辉感到自己手掌下沈晾的肩膀都紧绷起来,肩胛骨像是一块坚硬的棱刺,刺入他的掌心。 “我丢给你了一个‘定时|炸|弹’*。”他突然发出了一声笑声,接着仿佛遏制不住一般笑了起来,让手机的画面开始疯狂晃动。 接着他忽然打开了cd机。音乐再一次流淌出来。 他仿佛舒出了一口很长的气,轻轻地“哈”了一声,像是在笑:“我深深地爱着,人这个物种啊。” 他低沉的嗓音开始跟着哼唱起来。 “achhgelein主啊,当我最后的时辰来临, in让天使携带我的灵魂 i回到亚伯拉罕的怀抱……” 他的嗓音很低,有些沙哑,哼得短短续续。 那是约翰受难曲的终章。* 接着画面忽然猛地变化,所有景象都糊了,剧烈晃动的画面中,吴奇猛地抓紧头顶的扶手,将摔到座位下面的手机拿起来。镜头被一根手指捂住了一半,他说:“你赢了。” 画面在一片动乱之后瞬间变成了天空。旋转中有几帧里出现了那辆向另一侧车道冲去的黑色奥迪,接着屏幕黑了。 沈晾僵坐在座位上,肌肉紧绷,像是一块石头。旁辉注意到他在冒汗。他的背上沁出了汗水,脖子上有些湿黏。旁辉一句话都没有说。 沈晾仿佛从窒息中恢复过来,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缓慢地扭过头,眼睛甚至没有和旁辉对视。 旁辉看到他低垂的双眼通红,像是视频里的吴奇。 旁辉摸了摸他的脖子,说:“我去给你倒一杯水。” ☆、第67章 CHAPTER.65 苗因也的行踪一直非常隐秘,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警局。如果不是这一次旁辉和沈晾打了前锋,王国也不会料到他手底下管着那么多产业。旁辉事后跟进这个案子,只知道王国花了很大功夫才将苗因也的嘴撬开。 苗因也承认了他的确和张彩凌保持过一段时间的亲密关系。但是仅仅是这些并不能让王国将其长时间的拘留起来。张彩凌的案子在隔了这么就之后许多证据已经无法再采集,最初从沈英英那方动手的任森着手,然而任森卧轨自杀,终结了那条线,反而引出了地下拳击场的案子。王国在队里抽烟,对旁辉说:“我总觉得他是把我们往别的地方引。你看,调查张彩凌,本来最先就该把苗因也立为调查对象之一,结果我们被任森完全吸引了注意力,任森自杀了,本该继续去逮苗因也了,地下拳击场那事儿又出了。这多大一个事儿啊,能端赶紧端,端完了吧,苗因也这事又抛到脑后了。你说我们耽搁了多少时间才抓住苗因也,这点时间都够那个沈裴多造个工厂了!” 王国指的是王莽帮着探查出来的那件事。吴峦绪的公司一个项目在造私人工厂,工厂的老板就是沈裴,很显然他们正在扩大规模。 王国不让小李和小章暴露身份继续在那里留守,就是打算不动声色地看看沈裴或者说吴不生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那现在呢?” “现在?还能怎么办,先把他当做嫌疑人扣留下来,张彩凌那案子本来也没有个了结,我们咬死他,先扣几天再说。”王国有些烦闷,把烟头按进了烟灰缸里,“他虽然交代了和张彩凌的关系,但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说这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看他有点不对劲,你想不想来审一审?” 旁辉沉吟了一下,说:“他是吴不生的徒弟,张彩凌这件事是从沈英英的案子上出来的,你问问他沈英英的事。” 王国的眼睛一亮,一拍巴掌说:“我看行。”他将烟灰缸抱在怀里扭头就走。 旁辉 分卷阅读128 靠在墙上,刚刚从怀里取出一根烟,就发现烟灰缸被他抱走了,楞了一下,默默将烟塞了回去。一旁一只手忽然将一个烟灰缸放到了他面前。 “谢了,我不抽烟。”旁辉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却见来人是已许久未见的杨平飞。杨平飞说:“偶尔抽一根,带着也就是为了这种时候。” 旁辉看到杨平飞从自己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包烟盒,随手拿了一支,递给旁辉,又自己抽出一支。 “哟,万宝路。”旁辉笑了一下,也没有拒绝。他借着杨平飞的火点燃了烟,一股熟悉而陌生的味道弥漫口腔,通过气管,进入肺部,一股微醺让他的眉间都舒展了一下。 杨平飞见状笑了笑,低头给自己点了烟。 “什么时候学会的啊?”旁辉看着他的手法,稍微有点儿惊讶,又带点笑意。 杨平飞抬头说:“没多久,这事上手快。” 旁辉嘴角的笑意放了下去。他们都不是年轻人了,没有必要为了赶时髦学会抽烟。杨平飞这段时间恐怕压力也很大。 “沈晾的事,我很抱歉。”杨平飞沉沉地说。 旁辉想了想,他在说的是将沈晾的情况向上汇报一事。旁辉在这半年里没有如实全面地将沈晾的情况向上汇报,薛达川却知道沈晾的一切动向,汇报的人应当只有杨平飞。 旁辉摇了摇头说:“职责所在,我是失职,你不能失职。”他想到这又觉得有几分感慨。要是薛达川的态度不偏向沈晾,杨平飞的汇报很可能让沈晾卡死在这最后的一关上。现在想来,薛达川一直在暗中为他增加砝码。 旁辉抖了抖烟灰,听到杨平飞说:“很多细节我不清楚,以前我自认是不偏不倚地说明的。贸然汇报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我多少也知道一点。这一次的事情我听说了,要是沈晾因为我之前汇报的内容被认作了犯罪同伙,我……真没法面对你了。” 旁辉拿起烟灰缸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胳膊,从鼻腔里示意他将已经烧成了长长一截的烟灰抖进缸里。 “没谁能了解全部真相的。我了解了阿晾,就做不到不偏不倚,你没错。”旁辉用手揉了揉杨平飞低低垂落的大脑袋,让他看上去有点儿像是耷拉着耳朵的大型犬。 “我给你说那天的事,你都可以当个笑话听。那个特殊人物——叫吴奇的,事后留下了三段视频,放给在场的所有人看。有n市的大队队长,还有薛达川呢。放完了之后,没人说话的,大家都被他给说服了。”旁辉嗤笑了一下,“我们的制度内部的人怎么说都不管用,反倒是被罪犯一说破,才有了要动的迹象。他就用三段视频,让我们了解到他的生存环境有多艰难和无奈。你看,等我们了解了他的事,就认为他的犯罪行为情有可原。就算是我,也觉得错不在他,在我们的制度,我们的法律。” 他又向下靠了靠,将腿斜着支在地上,仰头朝天吐出了一口烟雾:“但是他真的没有错吗?他跟吴不生那么长时间,间接杀了那么多人,他就半点没责任吗?要一个外人来看,他都是杀人凶手,但是我们判不了他,还觉得他可怜。”旁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汇报阿晾的消息,就是因为我不想把他放在那些不够全面了解他、了解制度,却能决定他生杀大权的人的手上。我不能让他死在对他不了解的人手里。”旁辉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他想到了吴奇。吴奇算不算是死在了沈晾手里?他死在了唯一了解他的人手上,也许也无憾了吧。 但是,那些深切了解他的人,那些活着的人,又是什么心情呢? 旁辉想起了沈晾那张惨白的脸。那张像是看见了自己未来厄运的脸。 杨平飞没有说话,他抽完了一根烟,又掏出了一根。旁辉拦住他的手说:“一根够了,别上瘾。” 杨平飞顿了顿,于是将烟盒又放了回去,点了一点头:“嗯。” 旁辉回去之后不久,王国的调查又有了新进展。苗因也承认自己和沈英英认识。 “你猜怎么的!我拿花期银行诈了一诈,他就给愣住了,我一看就知道有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套出来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王国异常兴奋地在电话里叫起来。旁辉头疼地把自己从被窝里挖起来,打开了床头灯,用手揉了揉眉心,说:“你慢慢说。” “沈英英死的时候,我们从她身上不是搜出了一张花旗银行的支票么,那是苗因也给的!沈英英和他有私情,苗因也是吴不生的徒弟,沈英英是吴不生的老婆,他俩搞在一起了还能不被吴不生发现吗。据说那之后不久是她生日,苗因也让人给她‘礼物’,没想到她就被人给杀了!那个杀手恐怕是吴不生的……” 王国在这个案子上耽搁太久了,一有突破就兴奋得好像破自己人生第一个案子似的,咋呼得旁辉耳朵都疼。旁辉听他啰啰嗦嗦说了半个小时,那头才渐渐安静下来。旁辉揉着眉心尽力让自己清醒,说:“如果吴不生是因为这件事杀的沈英英,为什么不杀苗因也?抢我女人我肯定杀那男人。” “他不会动苗因也,”王国这会儿倒冷静下来了,“苗因也掌握的产业很多,而且比吴峦绪隐形,是个大好的帮手。” 旁辉“嗯”了一声,又揉了揉太阳穴。他在尽力帮王国排除一些别的疑点。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那个送沈英英钱的人是苗因也,他们为什么非得在那天见面?阿晾预言了她的死亡,她完全可以延迟一天。” “延迟不了,”王国说,“苗因也这个人控制欲非常强,和沈英英这件事是他最大的隐患,办什么于此相关的事,就算是委托别人去做,也一定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旁辉想到苗因也甚至自己去看沈裴的私人工厂,就带着赞同点了点头。只是王国那头看不见。 “他第二天就要出省。”王国说。 如果这些都是事实,那么在吴不生眼皮子底下和沈英英有私情的苗因也,必然不会让这事留在他身后。 甚至,在沈英英死后,他立刻就出了国。 旁辉闭着眼睛“嗯”了一声。王国这时候才后之后觉地反应过来,仿佛在那头看了一眼表:“啊呀,两点了,你睡觉呢吧?” 旁辉有些无奈:“是啊,你可真会挑时间。” 王国“哈哈”笑了两声,连忙说抱歉。结束通话前他仿佛想起什么说:“对了,前段时间我在h市查到了一个贩毒窝点,你要是感兴趣,明天可以去看看。”接着挂了电话。 旁辉看了看表,表面在台灯光线下只隐隐发出点儿夜光。两点二 分卷阅读129 十。 他放下手机,觉得暂时睡不着,于是起身走出了房门。只是他刚刚走出房门,就发现沈晾半掩的门内透出了光亮。旁辉楞了一下,目光透过那条缝隙,看到沈晾正平躺在床上,双眼睁着。他只躺了右半边床,身体靠近台灯。 旁辉记得自己在他临睡前替他关了灯。 旁辉将门轻轻推开,沈晾的目光就挪了过来。旁辉说:“怎么了?睡不着?” 沈晾没有做声,但是目光一直追着旁辉看。旁辉于是走向了床边,坐了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他从看了吴奇手机储存卡里的那段视频之后,一直处于封闭自己的状态,这让旁辉也毫无办法。旁辉握了握沈晾放在被面上的手,将它放进被子,说:“要喝水吗?” 沈晾微微摇了摇头。旁辉说:“睡吧。”接着他起身,只是手却被拉住了。旁辉回头看了一眼,沈晾的目光挪了开去,手也渐渐松开了。 旁辉沉默了一会儿,反握住他的手,掀开被子躺在了床的左侧,温热的脚触碰到了沈晾冰凉的小腿,便自发将他的小腿夹在了中间。 “挤吗?” 当然不挤,床不小。旁辉只是在获得沈晾的许可。 沈晾又摇了摇头。他的身体转向旁辉,伸手将旁辉抱住了。旁辉几乎觉得自己被抱进了他怀里。沈晾瘦得能清晰得摸到肋骨,但是力气却出奇得大。旁辉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于是用力伸出一只手将他的胳膊往下挪,这才解放了自己的双臂。他将被子替两人掖好,手掌放在沈晾的背上,尽力让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对方。沈晾的头埋在他的脖子里,看不见表情,他就只好说:“今天王国给我说了个事,他们挖出了个贩毒的窝点,你要是感兴趣,明天就一起去看看。老闷在家里不好。” 沈晾隔了很久才低声“嗯”了一声。 旁辉伸手将台灯关了,在黑夜里感到沈晾紧紧箍着他的手臂渐渐放松,双腿也侵略性又充满自我地插|入了他的腿间,他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五分钟之后,沈晾的呼吸变得轻微而规律,他睡着了。 ☆、第68章 CHAPTER.66 “怎么得到这条线索的?”旁辉开着车,副驾驶上坐着沈晾,后座上是杨平飞和一个曾经跟过任森那件案子的小刑警。王国这段时间很忙,又要盯着p市内吴峦绪的动静,又要跨省料理苗因也的案子,结果还发现了个贩毒窝点。旁辉对此感到有几分好奇,前两者王国是一直在看着的,这个贩毒窝点又是怎么被他给查出来的? “这事还跟吴峦绪有点关系。”杨平飞说,“王队查苗因也的那段时间,我也在帮着盯着吴峦绪那头。h市里的事归几个刑警中队管,小杨就是我们和各中队的联络员。”杨平飞拍了拍身边那个刑警的后肩。旁辉的眼睛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个被叫做小杨的警察,向他微微笑了笑。 “那天那小子告诉我他们老板来公司了,我就去胜才蹲点,没想到真的蹲到了吴峦绪。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呢,”杨平飞口里的“那小子”指的是王莽,他们队里知道王莽的人不多,也都刻意地回避提到他,“前后一共六个保镖,身边跟了个女的,看上去特别眼熟,我当时跟韩廉一起呢,韩廉就提醒我说:‘这女的我好像见过。’我就着重关注了一下他们。” “韩廉不是技术员么?”旁辉说。 “那也得先是个刑警啊,”杨平飞说,“又不是天天需要他蹲在电脑前面干活,我看左右没人就把他召过去了。” “我们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他们和我们距离也不远,我就听到他们说了些‘关键字’。”关键字,指的就是犯罪行为或者违禁物品。 “毒|品?”旁辉搭了一句腔。 “对。但是我听他们说话,又不像是做什么交易,那女人还有点儿声嘶力竭的,看上去像是在求吴峦绪。然后我让韩廉跟着那女人,我跟着吴峦绪去了。” 结果吴峦绪回了他公开在外的住宅,而那个女人的踪迹则混入h市城郊庞大的人流中。 “跟丢了?” “韩廉是跟丢了,但是我们小杨同志没有啊!”杨平飞用搭在小杨肩上的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家呢,一说这件事,恰好,人就在那块,结果刚好逮上人。没想到那个女的跟毒品没直接关系,染上的是她丈夫。” “她丈夫?” “对,老大哥,你肯定想不到,她丈夫的父亲,她的老丈人,就是咱们市市委书记!”杨平飞压低了一些声音,脖子微微向前探,“他儿子吸毒,要的大量资金哪里来的?他儿媳为什么能和吴峦绪认识?王队去p市之前,让小章和小李在那头盯梢,我和他就一直在查这个案子,悄悄把那个倒卖毒品的窝点给查出来了,但是吴峦绪和这件事撇得挺清,要拖他下水还要费点功夫,我们不能就这么公开暴露。” “怎么回事?”旁辉皱了皱眉,看了后视镜一眼,却见到那个叫做小杨的刑警似乎一直在好奇地往副驾驶座上看。沈晾蜷缩在副驾驶座上,两只脚都放在椅子上,身体靠向门的那一遍,一直有些没精打采的,像是萎蔫的植物。 “那女人叫白妙,她丈夫叫梅邱廷是向我们查出来的贩毒窝点购买的毒品,吴不生以前涉毒被逮进去过,吴峦绪和他有名义上的亲属关系,那个女人找不到她丈夫的贩毒渠道,走投无路了就去纠缠跟这有关系的吴峦绪。纠缠了好几次了,那次被我们给碰上了。”杨平飞说。 就这样,那个贩毒窝点被透了底。王国这阵子抓到了苗因也,要是不能找到苗因也涉案的证据,就不能将他关太久,等他一跑,再次逮就难了,因此王国暂时也分身乏术,旁辉一回来,他就松了一口气,给杨平飞多添了一个强有力的助手。 这事几乎和苗因也的案子一样重要,涉及到市委书记,王国自己亲身上阵都有些摆不开,而非他直辖的杨平飞和旁辉,反倒因为隶属另一个部门,杨平飞又在这边挂着,才有了一个更机动灵活的身份。 旁辉的车很快到了h市西城郊,车停下之后,后座的两人先下了车,过去按响了门铃,旁辉则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另一头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沈晾直到他拉开门才恹恹地打开安全带下来,旁辉低声说:“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回去。” 沈晾振作了一下精神,说道:“走吧。”见他对此案还算是有兴趣,旁辉一面觉得高兴,一面又想要叹息。让沈晾起兴趣的现在只有和吴不生有关的事。 房 分卷阅读130 子是一幢外观看来非常豪华的别墅,但是外面的草坪已经很久没有打理,变成了一片荒草坪。他们进去的时候,女人站在别墅的门口,有些忐忑地看着几个人。 身上有证|件的几人向她出示了一下,女人便请他们进去了。她看上去三十来岁,应当是保养得当的人,然而眼角和眉心的细纹却出卖了她连日来的心情。她将人迎入屋内时,显得有些焦心。就在他们依次进入的时候,女人忽然说:“门口那位是你们的同伴吗?” 杨平飞回过了头去,就看到一个戴眼镜的青年正拿着相机和一个带笔的本子,站在门口使劲向内张望,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似的。见到杨平飞扭过头来,他像是看见亲人一样用力挥起手来。 杨平飞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没想起自己认识这么个人,他正要对女人说不认识,那青年就匆匆跑了进来,惊喜地说:“杨警官!” 杨平飞楞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杨,见小杨也是皱着眉,只好说:“你是?” 青年说:“我们六月份见过一面,我是华城晚报的记者卢苏麒,你不记得啦?” 杨平飞费尽心思想了老半天,才突然想起了这么个人。办李亮青和夏蓝的那件案子时,他曾经在小区里排查凶手,当时就有个好像叫这个名字的记者一个劲儿试图冲进来采访他。就连晚上他离开,还见到那人蹲守在外面,要不是他眼疾腿快坐车就跑,铁定得被逮住。要他是警察,一定是逮捕犯人的先进。杨平飞心里讽刺地夸奖了一下对方的职业精神,脸上万分严肃地说:“你好,我们现在正在执行公务,谢绝一切采访。” 那叫做卢苏麒的青年推了推眼镜,严肃地说:“杨警官,我不是来采访的,我是来了解情况的,我想要知道我们的城市究竟有多么危险,也让民众知道他们生活在一个怎样危机四伏的地方,我不会打扰你办公的,我只是来贴近群众的了解一下白夫人的生活情况。” 在他说话的时候,沈晾就回过了头,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对方。杨平飞听到他说的话,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看了一眼小杨,小杨就伸出手将他往外拦,口中说着些委婉的大套话。杨平飞则转身向里走去。旁辉见沈晾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青年,心里一动,差点想说让对方进来,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开口。 三人入内后不久,小杨也进来了,杨平飞和他对视了一眼,他就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 白夫人给四人倒了水,却没给自己倒。旁辉摸了摸是热水,于是将其放在了沈晾手掌里让他好抱着。 沈晾倒没在别人家里缩起腿坐着。他挨在旁辉的身边,有点儿像是为了取暖。 他的目光在坐下来的同时向四周打量,只见硕大的别墅显得空空荡荡的,仔细一打量,发现客厅里几乎没有什么贵重的摆设。 杨平飞向双方互相介绍了一下,就说:“白夫人,长话短说,你爱人现在的情况如何?” 女人非常不安地将手放在两条大腿之前摩挲取暖,沉了沉气,看了几眼旁辉,才开口:“他出去了,四天没回来了。以前他三天回来一次,每次就向我要钱。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卖光了,如果不是他爸,我们娘俩连这个房子恐怕都保不住……” 旁辉皱了皱眉,说道:“他出去一般去哪?”他问的时候看了一眼白夫人,再看了一眼杨平飞。 “我不清楚,以前都说是他朋友家,后来问的多了,他就连话都不肯跟我说了。” 杨平飞补充说:“贩毒的那帮人那儿。” 白夫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看上去很难过。她说:“我现在想和他离婚,但是一提这件事他就发脾气。他发起脾气来用菜刀砍过东西,我怕……你们什么时候能查出来,我真的过不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软绵绵的童音从楼梯上响起,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一个玩偶向客厅里的人走来,粘粘糊糊地叫了一声:“妈妈。” 旁辉抬头看去,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白夫人一看到小姑娘就立刻站了起来说:“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不要下来吗?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妈妈……我怕……”小姑娘被这么一顿训斥,眼睛里都要掉豆子了。白夫人只好回头向几人尴尬抱歉地笑了笑,说:“我把她送上去我们再谈……”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沙发上的几人都有些沉默。的确,如果他们现在选择埋伏,不打草惊蛇,是能够往下挖掘更多的线索,但这却让这一对无辜的母女日日陷入恐慌之中。要是他们现在就将这一对母女隔离保护起来,他们要找到那个贩毒团伙的毒品来源恐怕就困难了。 杨平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晾。却见到沈晾只看着自己的膝盖,背有点佝偻,像是生了一场重病。 白妙再次下来之后,他们又问了一些她丈夫生活作息的细节,安抚了一通之后便打算离开。离开之前提醒她不要将他们来的消息透露出去,以防她丈夫知晓之后发怒伤害到她们。 白妙有点紧张地点点头。 旁辉见杨平飞看了沈晾好几次,心里明白他在想什么。如果沈晾能预测一下白妙的未来,他们就能确定下一步怎么做,有没有可能威胁到白妙的生命。但就算旁辉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当做不知道,杨平飞果真也没有真的说出口。 他们离开别墅之后,正要上车,就看到一个蹲在墙边的青年忽然站了起来,竟然是锲而不舍的卢苏麒。 “你们要去找梅邱廷?”他一边追上来一边问,“还是要去找贩毒的窝点?” 见杨平飞皱着眉要关门,他连忙说:“我知道他在哪儿!”旁辉对杨平飞说:“等等” 这个记者没有进过白妙的家,却居然知道梅邱廷的名字还了解他们正在做的事,而更加奇怪的是杨平飞和这个记者没有透露过任何事。 “让他上来。” 卢苏麒立刻满脸兴奋地上了车,被挤在后座中间的杨平飞满脸不乐意,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你怎么知道的?”旁辉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卢苏麒脸色严肃地说:“我已经跟踪我们市的犯罪窝点四个月了,我喜欢搜集有关联性的新闻,从之前小区住宅凶杀案那一次开始我就在查相关的案件,前段时间市区内发生过几起抢劫案,抢劫罪犯都没有前科,家庭情况不好。但是我了解了他们家庭之后,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家庭情况是飞快变差的。”旁辉看了杨平飞一眼,就听杨平飞有些憋屈地 分卷阅读131 说:“好像是有这么些事,其他刑警中队的案子,我们也不是很了解。” “我一直在搜集资料,发现了很多问题。”卢苏麒说,“我调查了这几个人的家庭住址,发现虽然他们不全居住在这附近,但是他们的工作地点或者住宅地,或者常用办事点都在一个地区附近。” 旁辉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卢苏麒正在看他,两人就对视上了。 “夏区?”旁辉接了一句。 “对。然后我就在这附近了解家道中落的家庭。梅邱廷的目标太大了,他的家庭关系做新闻的都知道,我来逛了两次发现他们家先后来了好几拨搬家公司的,还以为他们要搬家,结果一个月了人都没有走。” “你就因为这盯上梅邱廷了?”杨平飞还有点不可思议。 “对,我跟踪过他好几次,有几次被发现了,有几次没有。我看到他汽车从兰博基尼换成尼桑再换成桑塔纳,后来干脆就没车去了,但是有人来接他。我跟了几次,发现都是他和一些朋友的聚会,各个场合都有,都挺高档的,但是后来他渐渐也不去了,换成了一个小的平房租屋。我近半个月跟着他,发现他会固定去一些地方,见一些人,我就猜到——” “小区住宅凶杀案,和这些案子有什么关系?”旁辉没有问其他的问题,反倒绕回去先问了一句之前的。那桩案子就是李亮青和夏蓝的案子。 卢苏麒楞了一下,说道:“那件案子我仔细研究过,当时警方对外公布是一起民间高利|贷相关案件,我去医院采访调查的时候有医生告诉我两个被害者的死因,其中一个死前服用兴奋|剂过量。我觉得有蹊跷,警方没有给出明确的解释,我就跟踪调查了那几个凶手以及他们的家庭,发现他们本身和毒品没有太大的联系,但是他们的亲属或者朋友之中有和这方面相关的。比如那个案子里那个女的吧,她曾经和一个男保持过一段比较密切的关系,她入狱之后就和男的不再联系了,但是我发现那个男的进过戒毒所,还有三个人也有类似的关系。” 杨平飞听到这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快要升级到惊悚了。市里平时是会发生几起抢劫案,尤其是快过年了,抢劫案子指标都开始上升了,但是他们从未将这几起案件联系起来过。不是因为他们调查不仔细,而是每年都发生这么多案子,抢劫的、偷盗的,大同小异,谁也不会刻意去找这些案子之间的联系。他们家庭之间更没有直接关联,而卢苏麒所说的共性,谁能轻易发现? 不仅是杨平飞,旁辉也觉得这个记者确实有些厉害。他笑了笑说:“要你进警队,说不定头等功就不是王国了。” 谁料卢苏麒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做警察,做警察受到的限制太多了,刑事案件查一半公布一半,碰上和上面有关的人还不敢深入。记者就不一样了,记者的职责就是挖掘事实的真相,忠实、公正地转述给公众,就算受压,现在不是还有网络吗,我不在乎头顶有人给我施压,最差也就是当个自由职业者,摊不上党内大过。这种事就要公开,公开程度越高,越没有人敢动我,我这样的记者,一个报社开除我,还有另外的报社要我,但要是在体制内,就没那么容易了。” 旁辉笑了笑,他虽然不搞政治,但也觉得他说得也太简单了,上面要是真的对付一个小记者,不会让他真蹦跶到影响政局。只能是他报道的新闻,选择公开的事实是对上面有利的。比如国家要抓贪腐,以前禁止的东西就会被允许。政局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有时候看上去影响社会公正,也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做新闻的搞政治的,都只需要把握好大方向,聪明的那些则是把握好时机。 旁辉注意到沈晾斜了斜眼睛,向后看了一眼,又是看的卢苏麒。 这时候车拐过了一个弯,在一片租屋不远处停了下来,卢苏麒忽然说道:“就是那辆黑车,看见了吗!梅邱廷每次被这辆车送过来,几个人在里面‘办事’,几乎不出去。”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辆普普通通的黑车身上,十五分钟后,那辆车离开了,旁辉一踩油门就要追上,卢苏麒却忽然说:“等一下。” “怎么了?”这回是杨平飞问了一句。 “前面那辆福克斯,拐弯那边停着的那个,跟着它。”卢苏麒有些紧张地说。 ☆、第69章 CHAPTER.67 “哎,走了。”杨平飞坐在后座上,低声提醒旁辉。旁辉说:“等一等。” 天色已经很黑了,晚高峰已经过去,四周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人眼晕。 他们一路跟着那辆车,停下了好几次。每一次那车只泊一处地方,等待两个钟头。在这两个钟头里会有人凑近那辆车,停留最多两分钟时间,然后离开。 那辆福克斯非常警觉,旁辉必须远远地吊着,时不时让它离开视线一会儿,才算是跟稳了。 旁辉等那辆车离开了视线,才悄无声息地发动车,顺着那个街角跟上去。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天色已经漆黑。 “下一条鱼出现就动手。”旁辉低声说。 车里的其他四个人都听见了,卢苏麒捏紧了自己的相机,居然也临危不乱。旁辉开着车缓慢地跟着那辆黑色福克斯,见它停在了一个巷口边上,便悄悄拐弯进了另一条街。 “这是去哪儿呢?”杨平飞楞了一下,就听旁辉说:“他刚刚看了一眼后视镜,注意到我们了。” 一旁的卢苏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将近四百米的距离,旁辉居然能通过人后视镜看见对方的眼神。 “我们车大,目标太明显,一会儿我停前面,留意四周。” 杨平飞连忙点头。 旁辉绕过一幢建筑,又回到了那条路上,在黑色福克斯前方较远处找到一辆面包车前的泊车位停了下来。面包车刚能将他们的车挡住。那辆福克斯停在对向车道上的泊位上,恐怕就是为了防止自己被跟踪。旁辉看了一眼左后视镜,那辆车没有再动。 “车里两个人,货在右边的手里,卖的是左边那个。”旁辉说。 “今天要动手吗?”杨平飞问。 “要!”回答不是旁辉竟是卢苏麒。见到几人都盯着他,他滚了滚喉结紧张地说:“他们平均每半个月才‘出货’一次,为了避开警察每次间隔时间都不太固定,这一次不抓,下一次什么时间都不能确定。只有他们筛选过的人才可能接到他们的消息允许去拿货……” “你打哪儿知道这么清楚的?”杨平飞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分卷阅读132 卢苏麒又吞咽了一下:“我这个人从小直觉特别准,他们上一次‘出货’的时候,我正好盯着一个去拿货的。他带了一个刚刚入行的,我就在后面听到了。” “他们流通有很多渠道,总共三道也就直接供应吸毒者了,下面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四道,我调查到最上面一道就这。”卢苏麒毕竟只是个记者,不敢深入对方腹地。 “一会儿我去探路。”杨平飞听完这话,立刻开口说。 “换个人吧,”卢苏麒说,“你这身腱子肉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不像散户。中转贩子是有你这样的,但是对方肯定认识,警惕心强。好歹得找个外观像一点儿的嘛。” 这时候后座的三个人都看向了副驾驶座上的沈晾。卢苏麒之前就感到奇怪了,上车的时候为什么让一个精干巴瘦的单独坐在前面,而且这个人之前没有开过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睡着了。 而更让他感到不对劲的是,这个人之前盯着他的眼睛总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现在卢苏麒说到这话,对方就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卢苏麒寒毛倒竖。 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位兄弟外形好像很……很符合啊。” 旁辉头痛地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夹在唇间,只是叼着也不点燃。他想说算了,就听小杨忽然说:“有人靠近了。” “散户。”卢苏麒立刻说。 “嗨!”杨平飞捶了一下大腿。那车每两个小时就停一次,只接待一个人,这个人过去了,他们还得等下一个两小时。 “别急。”旁辉说,“来得太早,可能还有机会,先看看。” 之间那人从车屁股后面靠近福克斯,嘴里叼着一根烟。他站在车边上看了看四周,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通过车窗递了进去。 卢苏麒这个时候忽然说:“来了!” 他一提醒,车后座的两个人就打开内侧车门跳下了车,卢苏麒指着他们前面街角转口的一个青年说:“就是他!” 杨平飞这时候也没空去感慨卢苏麒这得是做了多少预先功夫才能认出每一个购买者,他和小杨向那个青年走过去,在另一辆车的遮掩之下突然将他捂住嘴猛地翻身按倒,双手反扣压在了地上。 杨平飞抽出自己的□□低声说:“我们是警察,老实点。” 那人非常瘦,意识还算清醒,被这一出弄得有点儿懵。他看到□□就不动了,杨平飞拷问了几句,接着将他用手铐铐起来,让小杨看着。杨平飞自己则钻进车里,拿着一张那人带的身份证和一叠钞票,低喘着说:“叫马思远,散户,人都叫他马三,前不久才偷过东西,刚从号子里出来,以为我们又是来逮他的。” 卢苏麒又看了一眼副驾驶座,却见副驾驶座上忽然伸出一只手,将旁辉嘴里的烟取了过去,叼在自己嘴里,然后拿过了杨平飞手里的身份证和钞票。 “阿晾!”旁辉手一伸,就见沈晾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在那马思远身边蹲下,盯着他说:“你叫马三?有烟没有?” 那人赶紧点头,似乎看见了什么怪物。 “有……有……就在我上衣口袋里。”他将身体侧了一侧,好方便沈晾伸手。沈晾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崭新的软中华,还有一个劣质打火机。他将烟和打火机都收起来,然后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塞进内袋,双手揣着口袋就过了马路。杨平飞目瞪口呆地滚了滚喉结,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沈晾的确和吸|毒的太像了,不说那瘦得可怕的体型和脸颊,就是佝偻着背仿佛极其怕冷的姿势,混沌而阴暗的眼神,看上去都和吸|毒者一模一样。 卢苏麒早就在沈晾下车的同时坐在车门边上了,他没跟其他人一样看着沈晾走过去,而是三两步走到马三面前,用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一边说:“好家伙,带的可真不少,你要买的得是平时三倍了吧?” 旁辉的心都揪紧了,他抿着双唇,飞快从副驾驶座这一头下了车,也不管杨平飞等人,顺着道路这一边的车辆和沈晾同步靠近福克斯。 沈晾还未来到那车跟前时,就已经被车里两个人盯着了,他来到车窗边上,将那包软中华随手丢了进去。然后点燃了自己嘴上的烟。 驾驶座上的人看了一眼腿上的烟,笑了笑,说:“哪路的?” “马三又蹲号子里去了,让我来取货。”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晾一会儿,看了看他的眼睛,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就没有和他多对视。他说:“他知道规矩,蹲就蹲着呗,下次再取。” 沈晾皱了皱眉,深深吸了一口烟,随手将烟丢在了地下,用脚尖狠狠碾灭。 那人又笑了:“你新上手呢吧。让他再等等呗。”他拿起那包软中华,不可置否地看了看。 沈晾皱着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只掏出一半,用拇指划拉了一下让他看了个数,接着阴沉地说:“我等不及。” 旁辉在车屁股后面远处的斑马线过了马路,紧张得头皮都发麻。他远远地见到沈晾将一叠钱丢进了车窗,那头却好半天没有再有所动静。旁辉装作玩手机,一边看着屏幕,一边看看路。 “还真不少。”驾驶座里的人笑了笑,数完了钱,将手肘靠在车门上,抬眼看着沈晾,“我还没碰上几个送软中华的呢,大好前程干啥非得栽这上面啊?”沈晾看到他外衣下勾勒出一个隐约的形状,沈晾一眼就认出是一把枪。 他脸色冷硬,轻轻冷哼了一下,沉声说:“梅邱廷都能玩,没谁玩不了的。你戒|毒所还是警察啊?问那么细等着成我家人口是吧?” 他说着将自己的身份证掏了出来,给那人看了一眼。那人听到梅邱廷的名字和副驾驶座上的人对视了一眼,接着用手机打了个电筒粗粗一看,念道:“沈……京……” “沈晾。”沈晾往一边儿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将嘴里的烟味都吐掉。副驾驶座上那人仔细看了看,半晌说:“局子里没这人。” 旁辉见到车窗里终于伸出一只手,将什么东西交给了沈晾。沈晾立刻将其塞进了自己的袖口再揣入衣袋里,四面张望了一下。 旁辉拎起手机装作通话的样子向前走去,双眼一直紧紧盯着那车。沈晾看到驾驶座上的人透过后视镜也紧紧盯住了旁辉,他仿佛没有察觉一般看了旁辉两眼,快步离开,然而他刚走出没几步,福克斯忽然发动了,汽车猛地向外窜去,逆向行驶! 旁辉在汽车开始发动的时候就向前狂奔,在对方将手伸出车窗的时候一把将沈晾扑 分卷阅读133 倒在地就地滚了好两圈,几发子弹擦着他的身体射入地面。 杨平飞一看出了变数,立刻跳上驾驶座,也不管地下的几人一脚油门就往前冲去,几个轮胎疯狂抓地,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了。 杨平飞冲出去之后,小杨和卢苏麒赶紧穿过马路奔向两人。旁辉起身仔仔细细将沈晾查看了一番,见他没有受伤,才把狂跳的心放回去。他立刻把电话拨给王国,对面一接起,就听王国兴奋地说:“有突破了!” 旁辉打断他,厉声要求支援。王国在那头一愣,听旁辉长话短说地交代了一遍,一边拍大腿一边叫:“嗨!时机没抓好,多好的机会啊,你太急了!” 旁辉忍着一肚子火,此刻听王国这么说,拳头都捏紧了。他怒吼道:“他们带枪!阿晾就在两个带枪旁边,我他妈能不急吗?!” 王国被吼了一通,举手投降,几分钟之后警车就出动了。王国和杨平飞查了多久才碰上今天这一回,按照卢苏麒的说法,出了这事之后恐怕几个月内都别想轻易找到对方的行踪。现在不只是毒|品,还涉及到了枪|支,杨平飞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逃跑。王国兴致高昂,一扭头就派出了好几辆警车,两辆先去了旁辉这头,其他的都去跟着杨平飞。 卢苏麒在旁辉吼王国的时候,被吓得僵立在一旁,没想到看上去冷静的旁辉性情居然这么急。 沈晾将推开旁辉站起来,来到卢苏麒的面前,说道:“你觉得他们现在去哪儿了?” 旁辉看着沈晾,压抑着自己想把他带回去的欲|望,冷冷地看着卢苏麒。 卢苏麒有点儿莫名其妙,另外两人多少也有点儿莫名其妙。 “哪个方向。”沈晾又问了一遍。 “东……东北方向吧,我猜。”卢苏麒这么说完之后,附近的警车已经来到了这条路。几人抓紧上车,旁辉立刻给杨平飞挂了电话:“往哪儿去了!” “往北走!现在上了东边儿的黄晖大桥!”杨平飞说。 --- 马思远在另一辆车上被带走了,小杨、旁辉、沈晾和卢苏麒都挤在一辆警车里,直到三个路口后才和王国汇合。王国于是和这辆车的警察司机调换了位置,自己做了司机。 沈晾将之前从那人手里得来的毒|品交给王国,王国看了一眼,掂了掂,就说:“掺了白兰地,只有30%的纯度。” 杨平飞时刻播报着他的路线,王国说了一句“抓好了”,就拉响警灯横冲直撞地开了出去。 卢苏麒坐在后座上,被甩得七荤八素,而身边的沈晾却被旁辉搂着,始终没有动得太剧烈。他有些不自在地靠门边坐了坐。沈晾坐中间是容易东歪西倒,可旁辉搂他肩膀也就算了,大男人的,搂着腰算什么事? 这场夜晚的追捕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深夜才算是结束。王国这辆车通过另一座桥抄近道拦在了对方面前,把人在小道上堵死,仿佛是预先知道了他要去的地点似的。 王国停车之后对卢苏麒都有些刮目相看,看了沈晾好几眼,想要问他是不是也是那什么人,而沈晾只是看了王国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两个嫌犯被堵住的时候还想再拼一把,结果才一冒头就被一枪撩了手。旁辉举着枪低吼说:“出来。” 两人举着双手下了车,驾驶座上的那个手还在淌血。 “把枪放下,踢过来。”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只得将枪放弃了。 杨平飞扑上去将人按在车门上反扣上手铐,接着开始搜身搜车。然而搜遍他们所有的衣袋和车,只发现了大量的现金,没有发现毒品。 “头儿,没找见。”一个小警察说。 王国亲自上阵,从头到尾摸了一遍,扒开那司机的裤子就把手伸了进去,拉出了一个塑料包。 “藏蛋下了。” 王国冷冷瞪了那司机一眼,司机满脸晦气,还是朝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 等把两个人都押上了警车,旁辉和沈晾才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卢苏麒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拿着相机上了王国的车。他起码拍了一摞照片了,这个新闻实在是够独家的了。 ☆、第70章 CHAPTER.68 沈晾和旁辉回到家之后,王国又带人回去审了两天。他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夸赞卢苏麒那小子,直嚷嚷着可惜,遗憾他竟然不是个警察,连王莽都被他唠叨上了。王莽顿时嫉妒心异常强壮。他都没直接跟沈晾他们出去跑过一次任务呢,凭什么那记者才那么一次就跟了个全程,就差没直接发了新闻稿了。 “卢苏麒是不是有点能力?”旁辉刚刚接完电话,身上还穿着围裙,就在桌边上坐了下来。沈晾已经开始数米了。旁辉坐下来这么一问,他便抬了抬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的能力是什么?”虽然特殊人物之间也不一定能感觉到对方有能力,但是旁辉却觉得,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有特殊能力的缘故,对许多异常都比较敏锐。 “他直觉很厉害。”沈晾说。 旁辉忍不住啧了一声。看这种能力吧,说起来还是挺玄乎的,但是工作上特别有用。如果他的每一次都能用好,那简直是买张彩票都能中奖的人。 但是要说这是一种特殊能力,恐怕就算是特殊部门的人也不一定能够轻易觉察。没禁止人运气好的。 “后续怎么干?”沈晾又问了一句。 警车在整个城市里大张旗鼓地追捕那辆福克斯,如果对方有线人,恐怕现在已经挪窝走了,想要查清源头就更难了。 “媒体消息还没放出去,但是那两个人已经招了,今天晚上王国就把他们带出去遛。”旁辉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菜,说,“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俩人出来行动?一个人负责谈判,一个人负责‘相人’。” 见沈晾瞥了他一眼,旁辉便有点儿来劲了:“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强壮点儿的,他负责‘相人’。他曾经干过警察,对体制内的业务很熟悉,而且对局里的几号有名的缉毒头领就算给个背影都能认出来。他手里有一整套我们的人的名单,除了我们几个的,他几乎能把所有人的照片和名字对上号。” 辛亏旁辉的编制不落在这里,这才让他们安稳地跟踪了对方那么就也没被发现。 “他们是第三道贩子了,和上面的第二道贩子之间的关系也和他们同散户的差不多。今晚上王队他们就行动,去逮那几个二道贩子。等把人逮住了,再去处理梅邱廷那一窝蛇鼠。” “白妙保护起来了吗?”沈 分卷阅读134 晾问了一句。 旁辉楞了一下,连忙说:“有警察在那儿盯着呢,放心吧。”他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没想到沈晾能这么关注一个女性。 “对了,还有苗因也那件事,”旁辉刚刚夹了两口菜,又停下了,“他承认自己和那几间工厂有关了。他承认自己给沈裴的私人工厂注资,但是不承认自己知道他们制造的是毒品。他的合同也和沈裴那工厂里的伪装文件对得上号。” 沈晾不声不响地吃着东西,仿佛没有听见,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夹菜了。 “不过,只要他承认自己和那工厂有关,这事就已经是个大突破了,沈裴的工厂出了问题,他也得担起一部分责任来,总算有理由把他给扣下了。” 沈晾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也没有什么表示,让旁辉多少有点儿挫败感。说沈晾不关心这些案子吧,他听到案子还是会动身的,说他关心吧,对事情发生的后续又没有什么表示。旁辉挠了挠后脑勺,最终还是憋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吃完了午饭。 两人这一次没有再跟着去缉毒,卢苏麒还是去了。王国从旁辉那儿听到卢苏麒竟然有点儿能力,而且还不是沈晾这样鸡肋的能力,登时把卢苏麒像是福星一样贴在自己的车座上,只告诫他不能在行动时候让他的相机咔嚓咔嚓地响起来打草惊蛇。卢苏麒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微单说:“我用这个!快门声一点儿都没有,除非贴着机子听!” 沈晾这个晚上难得打开了电视机,正在放新闻联播。旁辉看了看钟表,已经七点二十。他在沈晾的身边坐下,将一杯茶放在他手心里,两人看新闻联播看了好一会儿。这个国家发生的大事,这个世界发生的大事,都在那么几十分钟内了。以前的人看什么电视都不会落下新闻联播,几十个电视台同一时间只放这一个节目,娱乐节目的地位和现在的产品推广节目差不多,都属于不入流的“糟粕”。但是现在只有央视几个台还在维持新闻联播的地位,年轻人百分之七八十不再看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娱乐性新闻,市井小巷之间的斤斤计较,还有那些让人捧腹大笑的综艺节目。 好像那些在电视机里表演的人和谁上过床跟电视机外的人有半点关系似的。 “从前部队里每天晚上固定时间看,后来出任务看不了也带个收音机,有机会就听听新闻。现在想起来还真很久没看了。”旁辉舒了一口气,喝了口茶。 沈晾摸着自己手里的那个杯子没有说话。杯子是老式的军用搪瓷杯,白色杯身,蓝色的口儿,上面还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样。 “以前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想要了解、参与到国家大事中,上下一条心,现在大家都向往所谓的自由民主,谁的歪主意多,谁越会抨击国家和政府,就显得越有见地。 “从前入党的人,都是真的根正苗红,我看现在的那些孩子,不把成为党|员为荣,反倒为耻。考虑这考虑那的,好像入党是为了绑住他们。我也没见出国的因为是党|员会被扣下来的,只见过不是党|员的富家子弟在外面闹事被遣送回国的。” 旁辉像是个老兵一样感慨着,语气很平和。“以前我们把马列主义当一门严肃的学问学,部队里有空就看一看,读多了就觉得博大精深。现在的人呢,就算是刚刚入党的小党|员吧,连《资本论》都没有通读过,就批判这批判那的,口头说看不起资本主义,内心还是向往着,行动还是反对着社会主义,听了几个人的讲话,就把它们当做教条,把他们的言论当成自己的言论,其实连现在的社会主义究竟是个什么都不清楚。我看现在大学里都有毛概、马原的课程,听没多少人听,教也没几个人能教好。我们以前这些人,不会的就去学,现在的孩子,不会的就去嚷嚷,显得自己会。” 沈晾摸了摸杯子,让杯子在手掌里转了个个儿,低低地说:“这才是政治。愚民政策。” “所有的人都厌烦这些理论,有心学习的也不想再学习,国家就算是成功了。权利和真正的道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真正聪明的人是苦心钻研的人。”嚷嚷的人永远成不了气候,更连政局的边都搭不上。他们以为政局里被骂还不出声的都是坐实了骂名的龟孙子,其实在不吭声的人眼里,大量的抨击不过博以一笑。 沈晾从来不谈政治,他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更加不想在那一潭深水里把自己淹死,旁辉也不谈政治,因为他自认属于“愚民”的一员。 王国久久不升职,也没有什么怨言,也许他也不想往上掺和。哪个行业都一样,哪个领域也都一样。控制一个领域的集体或个体,永远都希望自己是领头羊。而当出现新的智慧、新的产品、新的思想时,对国家来说,扼杀这些新思想新智慧叫集权,吸纳则叫进步。 只是大多数普通人选择扼杀自己成为新智慧、新思想的可能,在平均线上做一个跳梁小丑。 沈晾喝了两口水没有看完新闻联播就回房间去了。旁辉去给他放水果的时候看见他正在翻译一篇新的稿子,仿佛恢复了从前的状态。 旁辉站在门口看他瘦削的背影。他看了很久,眉间一直紧锁着,然后他出门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笼罩了他极其复杂的神色。 - 王国带着那两个人折腾了一整晚,最终还是因为卢苏麒逮住了已经破网的一条鱼。 王国带着满肚子恼火回来,大清早就给旁辉打了电话。 “追了一整夜,你连觉都不睡一个?你是牛吗?”旁辉一边晨跑一边说。 “牛哪有我勤奋?”王国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驴晚——” “就吃得比猪多。”旁辉接上他的话,让王国噎了一下。 “行了,你和沈晾到底来是不来?这老驴的嘴太硬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硬也没办法啊,我们国内还能和严刑逼供擦点边儿啊,这要搁国外人家一口一个‘我要见我律师’,你连半根毛都碰不了他。” “得了,还没到那‘定时|炸|弹’的地步呢,我们城市又不会因为他毁灭了,哪儿要到严刑逼供的地步。” 旁辉楞了一下,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他说:“你刚说什么?” “严刑逼供?”王国怔道。 “不是,前面那个,定时|炸|弹?那是什么玩意儿?” “哎,你不知道啊,读书读少了吧,”王国“哈哈”笑了两声,“就一哲学命题,比方说h市里有个能炸掉我们整个市的炸|弹吧,马上就要爆炸了,结果你手里刚好 分卷阅读135 羁押了一个知道这炸弹埋藏地点的人,他要死活不说,你会不会虐囚?会不会用酷刑逼供?要是这个恐怖分子对酷刑没反应,你愿不愿意拷打他家人来获取情报?” 旁辉一时没有说话。 王国以为他在思考,更有些得意了,“嗨,这就一扯淡的问题。我们办事都得看那个度不是?要是这不是一颗炸|弹,是原子|弹怎么办?要这炸|弹一炸,咱们半个地球的人都没了,你说你严不严刑逼供?现在我们抓这人,远没到那个级别呢,咱们还在法律之内,不能犯刑讯逼供罪嘛。”王国句里句外都是暗示,暗示他让沈晾来帮一把忙。结果旁辉压根儿没顺着他的思路在走。 他想起了吴奇最后一段视频里的话。 吴奇说:“我丢给你了一个‘定时|炸|弹’。” “喂?人呢?喂?”王国连唤了好几声才把旁辉唤回来,“哎,我说白了吧,你们到底来不来啊?” 旁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说:“我去问问他。” 王国九点钟等来了沈晾和旁辉,卢苏麒正躺在一旁的躺椅上睡觉,一副圆圆眼镜歪架在鼻梁上,睡着了怀里还紧抱着他的相机。 “累坏了。年纪轻轻的,跟我们跑了一宿。”王国微笑着看了两眼卢苏麒。 “你这把老骨头我看也得休息休息。”旁辉说着拍了拍他的背。 “我他妈才四十三,距离退休还早得很。”王国骂了一句,想要搂住沈晾,手一拐还是搂住了旁辉。 那个被逮住的二道贩子就被关在审讯室里,连着审了好几个小时了,硬是一句话不说。 旁辉走进去后,沈晾也跟了进去,贴门站着,目光透过镜片冷冷地看着那人。那人不瘦,不吸|毒,但是他贩|毒。王国在他身上没搜到什么东西,便知道他在被捕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王国看了沈晾两眼,就听到沈晾忽然说:“叫我来干什么?他又不是死人。” 王国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有些尴尬。沈晾是法医,看的都是死人,对比起活人来说,死人给他的线索反而更多。但是王国想要的可不是他作为法医的本领。 听到沈晾的话,那二道贩子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晾说:“等他死了再来找我。” 沈晾离开之后,王国连忙也走出了门,他一把按住沈晾的肩膀,双眼大亮:“你说他之后会死?” “毒品是吴不生最基本、最大的买卖,你们是顺着梅邱廷的路线查过去的,吴峦绪想继续走明线就要和这一条撇清关系。他很可能出事。” “嗯……”王国沉吟了一会儿,双眼紧盯着沈晾,“如果我们二十四小时看着他,还有没有可能出事?”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有人想让他出事……他就会出事。” 王国双手叉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又走进了审讯室,他刚刚将门打开,就听到那男人开口了:“我认识他。” 王国楞了一下:“谁?”他回头瞥了一眼,只看到站在门边的沈晾缓慢地扭过了头来。 “我认识他,他是那个入狱的法医。” 旁辉皱起了眉来,想将门关上,沈晾却一巴掌顶住了门,走了进来。 那人说:“我还知道你差点冤死,当年有人找到好多案子想把你告进监狱,你就没想过谁给原告资料的?” 沈晾当然想过,旁辉也想过,但是可疑的对象太多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要沈晾消失的不仅仅是害怕他有害于社会的人,还有为数不少的被他挡住了路的人。 沈晾被起诉的时候,牵涉了一共十起案子,十三条人命,只比吴不生的十四条人命少一条。每一起案子的资料都非常详尽,但是拿出这些资料的不是警方的人,而是吴峦绪——一个商人。 “你在监狱里,过得好吗?” 这句话落成的时候,沈晾猛地冲了进去,双眼一片漆黑。金属椅子,手铐,长长的针头……所有一切泛着冷光的东西和接触到他皮肤的僵硬触感都在瞬间涌了上来,恐惧和愤怒猛地从脚底升起。旁辉一把拉住了沈晾。强硬地将他拦肩搂出去,用力关上了门。他将不断挣扎的沈晾一直搬到安全通道,拉上消防门将他抵在雪白的墙上。沈晾用力喘息着,全身都在颤抖。旁辉低声怒吼:“阿晾!” 沈晾的牙关死死咬紧,鼻翼微张,双手十指用力掐进了旁辉的胳膊。旁辉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将沈晾的背再次用力抵在墙上,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血腥气从嘴唇上蔓延到舌头。沈晾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旁辉尽数吞下。他用力地顶开沈晾的齿列,沈晾僵硬颤抖地打开牙齿时,控制不住地咬了旁辉的舌头。颤抖的呼吸和旁辉粗重的呼吸混杂在一起。 旁辉发出了一声闷哼,没有管那上面的伤口,反倒更加用力地纠缠他的唇舌。 这像是一剂最好的镇定剂。 沈晾将所有的愤怒和失控都发泄在这个吻里,险些让旁辉以为自己的舌头要断了。他松开沈晾时,他们的嘴唇都有些不正常得发红。旁辉舔了舔,满是血腥气。 沈晾盯着他,忽然抱住他的头颅,再度靠近了他的脸,只是这一次他伸出自己的舌尖一点点将旁辉嘴唇上的血迹舔舐干净。这一点一点的触碰,让旁辉感到浑身都燥热起来,他微微拉开了两人下面的距离,却只更加鲜明地感觉到自己下面涨得有多大。 沈晾放开他之后抹了一把脸,仿佛已经平静了下来。 旁辉用拇指擦了擦他的嘴唇说:“他是在激怒你,不要上当。” 沈晾阴沉着脸点点头。他将消防门的右侧一扇拉开,和旁辉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旁辉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只见杨平飞满脸僵硬地贴在另一扇没打开的门上,站得和标兵似的。旁辉拍了拍杨平飞的肩膀,杨平飞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他低声吼叫说:“……大爷!这可是在警局!” 消防通道的门两扇门扉,两扇上都有窗口。杨平飞就一直堵着那窗。 旁辉冲他笑了笑低声说:“请你吃饭。” 杨平飞想说“吃个球,这他妈是吃饭的问题吗”,但是一眼看见前面正瞥他的沈晾就说不出话来了。 王国还在审讯室里等着他俩呢,沈晾一走那个闷葫芦又成了撬不开的河蚌,见两人过来,他想要开口的话也堵住了。他盯了沈晾的嘴唇和旁辉的下面一眼,神情微妙地咳嗽了一声,只说了一句:“注意影响。”跟着他们过来的杨平飞在旁辉和沈晾再次进入审讯室的时候,在外面 分卷阅读136 低声对王国抱怨说:“你不知道我他妈在那儿傻站了多久……所有路过的都以为我真是去那儿练军姿的呢!” ☆、第71章 CHAPTER.69 “你知道什么?”沈晾站在那人的对面,审讯室里,对方被手铐铐在椅子上。真正审讯的警察觉得自己特没用,对方只看着沈晾,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看你想知道什么。”那人笑了一下。 “你叫什么?”沈晾问。 “李潮风。”那人的回答让审讯的警察满脸郁闷。他们从他身上只搜出了一堆零钱,连张身份证都没有,指纹库不完整,也没搜到他的信息。审了半天半个屁没放,让他们险些以为他是哑巴。 结果沈晾一出现,他就出声了,沈晾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好像是个单方面对沈晾打开的话匣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沈晾双手插在口袋里,低沉地问。 “十年前把你的正面照放在网上,十个人里有六个人认识你。”李潮风说。 他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壮实。如果不是没有记录,王国会以为他之前也是体制内的人。 十年之前,他也就三十多岁。 审讯室里沉默了很久。负责审讯的警察都急了。他们有好多问题想问呢,结果沈晾愣是一句话不说,对方当然也不说, 沉默了许久,那人才主动开口:“有人把你的资料给别人。” “你恨吴不生?”沈晾没有接他的话,反倒问了一句不相干的。 这问题让王国几个都有些懵。这人是吴不生的人,怎么会问这问题? “吴不生当年害死十四个人,里面哪个人与你有关?”沈晾又问道。 几个警察都看了沈晾一眼。 那人盯着沈晾,接着向后一靠,笑了一下:“你真的很厉害。”他被手铐铐着的双手十指紧紧交叉相握,手背上经脉突了出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大拇指说:“我儿子,十四岁,有一次和他同学去ktv唱歌,就被那帮孙子带上了路。” ktv在十年前还不是一个很普及的娱乐场所,但是去的人也不算少。沈晾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俯视着李潮风。“李天琪。”沈晾说。 李潮风听到这个名字,眼眶就有点儿红,双手握得更紧了。 “他才十四岁,就他妈会溜冰了。”李潮风冷笑了一下,“那帮孙子不学好,带我儿子抽烟,小王八蛋也学着抽,烟里夹了东西,两三回就连裤腰带都不要了。跟家里要钱,给我抽了两顿,瞒着老子上火车出省了,一出省,就他妈上了那狗东西的奈何桥,被人一抓,所有的责任都他顶缸。他妈还给他发了一把枪,那小王八蛋怎么会用枪?被警察当场击毙了。” 在场的警察脸色都有些冷硬,和沈晾如出一辙。 “你儿子因为毒品这事儿没命了,你还掺和进去贩毒?”那审讯的警察不可置信地说。 “难道等你们警察来抓?”李潮风又冷笑了一下,“抓了还放出来?” “嘿,你——”一个站门口的小警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上前了一步,被旁辉拉住了。 “为什么要特意落在他手里?”旁辉此时开口了。李潮风不是被捉住的,而是故意留下来的。其他的都跑了,偏偏留下他一个,还知道沈晾那么多事。 李潮风笑了一下,交叉的手指伸出了一根食指来,远远地指了指沈晾:“我只跟他一个人说话。单独。” 一旁的小警察又想冲上去了,这一回被王国拦住了。王国给了在场的其他人一个眼神,便带人慢慢挪了出去。 “不要录音。”那人又说。 旁辉忽然来到他身边,俯下身,双眼盯着他,低声说道:“你要敢伤害他……”旁辉伸出手,用力紧了紧他的手铐。将他的手腕掐出道深深的勒痕,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王国看了一眼沈晾,替两人带上了门。 李潮风只说不要录音,没说不能录像,他们就在外面看里面的动静,要是发生意外——尽管可能性很小——就冲进去。 沈晾坐了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双眼冷漠地看着李潮风。 “你想往上爬,”沈晾说,“爬到多高了?碰不到他吧。” “要是我一辈子就贩贩毒,几辈子也入不了他的眼,”李潮风哼笑了一声,“当初就是个冲动,等真的一脚踏进这个圈子,才他妈知道里面有多少道道。要不是我儿子是因为吸毒毁了的,老子早他妈栽下去了。” 他的手指拈了拈,似乎想要吸烟。“就那小王八蛋没心没肺,啥都不知道,说栽就栽,不知道自己上了什么样一条船,”李潮风笑着低下头摇了摇,摇着摇着就冷酷起来,“我这么十年看了不知道多少年轻人栽在这上面,一个一个的,都不长眼地掉下去,好像自己买的是黄金似的。老子有时候都他妈以为自己卖的就是黄金、比黄金还贵重的东西,但他妈其实屁都不是。这就是一比高利贷还要赚钱的鬼东西,我们这些人,就拿别人的命给自己添寿。” “你知道你毁了多少个李天琪。”沈晾低沉地说。 李潮风没有笑意地哼笑了一下。他干涩地说:“老子迟早要下地狱的,就算是下地狱,也得揪着吴不生一起。我给他卖命,帮他害人,这一报迟早还到我身上,他也别想跑。” “警队里有缉毒警察。” “我曾经也指望过这些警察有用。但是他们都惜命。这东西的诱惑太大了。我这么多年,只见过因为这玩意儿坏了的人,没见多少真被挖出来的。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怕死。”他的身体向前探了探,“我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给我儿子报仇。” 他将双手放在身前,看着沈晾说:“我花了十年功夫才搞到了现在这个地位,但是有人只花了半年功夫就有了自己一个造毒厂,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笑了笑:“因为——那个人和你一个姓。” 沈晾的心用力跳了一下,他抿紧了嘴唇,看着李潮风。“……沈裴?” “你知道,那最好,”李潮风笑了笑,“老子发现了一个道理,就是那个人对你特别偏爱,只要任何和你有关的人,‘有幸’被你预测的人,都被他看重。如果老子想要升到他面前去,就他妈得找你。” “这就是你为什么被捕?” “大部分原因是这个吧,”李潮风又改换了一个坐姿,“你知不知道有些动物遇上天敌或者天堑要逃跑的时候,就会放弃族群里的一部分,牺牲它们保证群体其他个体的 分卷阅读137 利益?我们这伙人逃跑的时候,也是一个道理。总有一个人被放弃,警察一般抓住一个,就以为可以套出线索,和没抓住人的时候的状态是不一样的。我们每次逃跑就抽签,谁抽中了下下签,谁当那个倒霉鬼。” “你动了手脚?” “只要我嚣张一点,有的是孙子想要帮我动手脚,”李潮风笑了一笑,“我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警察。” 沈晾坐在那儿闭了一会儿眼睛, “你想要我做什么?” 李潮风说:“我过去几年拼了老命查你,你和我儿子的案子有关系,仔细说也算是帮我报仇的恩人,我不想把你拖下水,所以你我互惠互利,你给我做预测,你放了我,我告诉你当年你的资料是谁给吴峦绪的。” “然后呢,”沈晾不为所动,“我放了你,你想怎么回去?” “你用不着操心。所有和你单独聊过天的人,都会被他盯上。我都不知道这局子里有多少他的眼线。” “我为什么要放虎归山。”沈晾漠然地说,“你在监狱里,不危害社会,也减少了大量从你手上买货的人。你才是落网的那个。少一个你,那些警察还能通过其他的办法搜查。无论我有没有给你做过预测,你想离开这个警局,5天之内是不可能的。” 沈晾看着他,声音更加冷淡:“我想要查什么东西,有太多手段,不一定非得通过你。你能查到,我也能查到。” “你不能。”李潮风摇了摇头,“我用了十年时间才深入这个团伙,所有和吴不生见过面的人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成他的心腹,一个是死。” 沈晾向前探了探,说道:“那么你能来这里,你就是他下的棋子,你下场就是死。” 沈晾站了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李潮风大叫起来:“你不想知道谁害了你吗?!你在监狱里受到迫害,就这么过去了吗?!你不想报仇吗!” 沈晾的呼吸在他提到监狱时粗重了一下。他转过头去用大睁的双眼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用力拉开了门。 - 沈晾一从房间里开门出来,王国就迎了上去。沈晾看了他一眼说:“看护他,他马上就会出事。” “你‘看’过他了?”旁辉皱眉握住了他的肩膀。 沈晾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找个僻静的地方说。王国一看便说:“到我办公室去。” 王国的办公室是独立的,他们仨将门一关,沈晾就把李潮风的情况说了一遍,接着说:“我没有看过他。” “他还想做个双面间谍了,”王国没好气地说,“他还说了点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会出事?” “所有我‘看’过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沈晾说,“从沈英英的案子开始。” 沈晾看向旁辉,靠坐在办公桌旁:“他想让我用我自己的能力干掉我。” 旁辉沉吟了一下。这是沈晾和他之前就发现的。吴不生一直在试图测试沈晾的能力,不惮于用最恶劣的手段来毁坏他、检测他的极限。“从夏蓝和李亮青那个案子开始,任森卧轨,真空杀人,我们都怀疑是吴不生为了毁掉阿晾干的。所有的案子都在将他往里套,如果他为了让阿晾吃自己能力的亏,故意杀害或间接杀害被害者,让他们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亡,那么我怀疑,就连沈英英那起案件,也是为了让阿晾上钩的大饵。” “沈英英?”王国皱起了眉,“那可是他老婆!” “就因为是他老婆,阿晾才一定会接她的预测!”旁辉压低了声音说,“而且沈英英和苗因也有染,你说吴不生知不知道?” 王国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在这一年里发生的案子的确不少,而且都是平时几年都不会发生一次的惨案。死法五花八门,寻常年份碰到一个都是重大头条,他们一年里起码碰上了五起,件件与沈晾有关。这如果是巧合,实在是太大的巧合了。 “如果当真如此,这个送上门来的李潮风我看也可疑,必须把沈晾没有预测他的消息放出去,否则他的安全也很有问题。”王国严肃地说。 “没用。”沈晾说,“跟我独处过的人,他都不会放过。”李潮风以为自己见到沈晾是得到了一张门票,却是一张通往地狱的死亡车票。沈晾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将视线缓慢地移到了旁辉的脸上。要说独处……和他最贴近的人就是旁辉。 他想起了真空杀人一案中的凶手。在对方判决前,他们之间有最后一次交流。 “你知道我杀人的流程是怎样的吗?挑选好合适的手段,用对方最擅长的东西栽赃对方,从里到外,杀死他最重要的东西,再杀死他本人。不一定是亲自动手。” 沈晾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一股寒气从他脚底升腾上来。 王国在一旁来回踱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他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么着,先把他给审一审,再把他交给小杨看管,看一个星期,看看他会不会出事。” 沈晾这时候又瞥了旁辉一眼,眉峰微微相蹙。 旁辉相王国点了点头,王国看了他俩一眼,便拉开门走了出去。人刚出门,又突然探回身子进来,警告说:“你们可别在我这办公室里办啥事儿啊。” 旁辉楞了一下,脸色登时有些尴尬,驱赶道:“行了行了,能干啥啊。” 他话音刚落下,沈晾就拽住了他的手,王国连忙赶集似的关上了门,走在路上越想越不是滋味。 沈晾紧紧抓着旁辉的手,双眼盯着他说:“不要离开我。” 旁辉怔了怔,有些羞赧,他笑笑说:“不会的,放心吧……” “我说认真的。”沈晾表情严肃,眼神甚至有些冷厉,“任何时候,千万不要离开我一步。” - 王国又审了李潮风一段时间,对方还是河蚌似的不开嘴,直到王国翻出陈年卷宗,将他儿子李天琪所涉案子的详细资料放在他面前,这个看上去百毒不侵的毒贩的眼泪才掉了下来。王国已经在沈晾那儿知道了个底儿,再一审,得到了他们团伙的一些据点和毒品来源,这一审让他觉得异常惊诧。整个h市的毒品贩售规模超出了他的想象,大部分是地下的,像李潮风这样暴露在外的比较少,而毒品来源更是五花八门。百分之70%来自国境线外四大毒品产地,金三角的缅甸老挝较多,这不令人意外,因为中国查货的海洛|因和冰|毒大多来自缅北,但有30%则是国内私自生产的。私自生产的来自哪里,李潮风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审完李潮风之后,王国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让人将李 分卷阅读138 潮风先押起来,让小杨和另一个刑警看守,然后和杨平飞等人一起商量。已经到了中午,被饥饿唤起的卢苏麒也醒来了,一见他们犯人都审完了,顿时急起来,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就往王国身边蹭。 王国把他按坐在一旁说:“你别急,我们正要开会呢,案子的情况你听听就知道了。” 卢苏麒只好坐下来,将兜里的纸和笔取出来。 然而才坐下,他的肚子就发出了一阵绵长的咕噜声,在整个会议室里响起来。见大伙儿都看向了他,卢苏麒的脸都通红了。他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尴尬地左右看了看。王国对面的刑警说:“头儿,我们先垫点儿吃的吧……大家都饿了。” 王国楞了一下,看了一眼手表,才叫道:“这都什么点儿了!吃饭吃饭!” 王国和手下都四散吃饭去了,旁辉和沈晾打了一声招呼离开了警局。旁辉开车的时候看了好几次沈晾的脸色,忍不住问:“怎么了?” 沈晾的双手紧紧握着,神色有些紧张。他听到旁辉的问话从自己的思绪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旁辉,然后说:“没什么。” ☆、第72章 CHAPTER.70 “他是冲沈——沈晾来的?”卢苏麒的笔愣在半空,抬头看向王国。 一旁的杨平飞看了他两眼,忽然笑起来凑近他说:“你才当记者没多久吧?没超过十年吧?” 卢苏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工作刚满三年。” 杨平飞笑道:“难怪呢。我说你一个做新闻的,还能不知道沈晾。” 卢苏麒的脸有点红,想要掏出手机查一查,杨平飞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别查了,你查不到,他的信息这几年该删的都删了。”一旦一个人在媒体上保留不下半点东西,他很快就会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这就是为什么明星要不断上头条,不断曝光。沈晾在十年前的确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是十年过去,再记得他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有心想查的人也已经没法在网络上再找到有关于他的信息。当政|府想要抹消一个个体、一个事件时,它的力量是庞大的。当年的wc地震,地震局曾经在有预兆时预报过,因为正值国内大事件,环境和谐期间被隐瞒下来,导致了后事震惊全球的灾难,但现在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特殊部门被公开,沈晾这样的特殊人物的存在被受到肯定,虽然还没有全面解禁这方面的话题,但是他们犯罪以及伏罪后的去向已经不能再是“机密”。 沈晾的过去曾经被用各种方式悄悄的、隐秘地抹消,记得他的人许多是体制内的人员,还有部分和他所涉及的案子相关的人员,卢苏麒不知道沈晾,因为他年轻,也因为他之前与此并不相关。 听到杨平飞的话,卢苏麒楞了一下,皱起眉问:“他是个什么人?” “曾经是个法医,后来是个案犯,现在嘛,假释出狱,还有半年就清清白白。”王国轻描淡写地说道。 一旁坐着的几个入职也没几年的警察有些并不非常了解沈晾,都竖起了耳朵。 “案犯?!”卢苏麒瞪大了眼睛,“什么案?” “谋杀案,”王国说,“十起。” 卢苏麒张大了嘴巴。“我怎么不知道现在警民一家亲这么落实了啊……” 十起谋杀案,他居然还没被枪毙,这在卢苏麒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更别说这个谋杀犯还在警局里在刑警大队队长的面前晃悠。 “这十起案子都是诬告。”王国来了个大喘气。卢苏麒这才将自己的下巴收回去。 “诬告?” “嗯,”王国喝了一口茶,“这事儿挺复杂的,有机会再说吧。” 卢苏麒知道这是代表他现在不方便知道这些内部消息。要么是王国还不被允许透露,要么就是这消息不能被刊登。卢苏麒便没有再开口问,只是用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沈晾“两个字,还画了个圈圈了起来。 李潮风的案子一目了然。在彻底将他审了个底朝天之后,他们觉得李潮风的提议也不失为一种解决的方式。 李潮风和普通的三道四道贩子不一样,他的级别更高,甚至曾见过吴不生一面,对吴不生研究分析了十年,还知道他特别看重沈晾。他能在这里,说不定是因为吴不生也知道他,还正想把他送过来探探沈晾。 王国和小组的人商量了一会儿,打算让沈晾动用他的能力,再将李潮风放回去来个引蛇出洞。 会议结束之后,王国搂住杨平飞的肩膀,说道:“打个电话给你辉哥,让他把沈晾给带过来。” 卢苏麒听到“沈晾”两个字就禁不住想要往前凑,王国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阻止,只是等四周无人了,他低声对杨平飞说:“一会儿你把李潮风带出去,让沈晾和他见一面,不要给他做预测。然后把他再带回来,看守好他。” 杨平飞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把一个劲儿想要往他们身上贴的卢苏麒一把搂了过来说:“来,你跟我走。” 王国看了一眼笑了,说:“对,把他带上,沈晾说了,他直觉特别准。” 杨平飞将卢苏麒带上了车,卢苏麒坐在副驾驶座上,问道:“为什么……” “我们周围,不全是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卢苏麒又睁大了眼睛。杨平飞觉得这小记者挺有趣的,明明胆子大得敢跟这么严重的案子,结果经验只有三年,报道什么题材都是凭直觉,至今没惹上什么大事。 “你知道多了也没好处,别卷进来了,啊。”杨平飞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让卢苏麒有些不悦地甩了一下脑袋。 “我说你多大了啊,入职三年,学的新闻?” “二十五,毕业就就业了。” “哎,你那直觉怎么回事儿,要是确定你那是能力,我可是得上报的啊。” “上报?” 杨平飞不大不小地开了个玩笑才反应过来。他的职责范围内有将一切发现的特殊人物上报的一条,但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要将卢苏麒报告上去的念头。他的脸色僵了起来。不管一个特殊人物的能力是何种能力,他都是一个特殊的人,就算不威胁人民安全,也会威胁社会公平,让他们遵守和普通人相同的规则无论对哪一方都是一个笑话。 如果将卢苏麒当做一个样板,将他报告给了国家,就相当于将一个清白的人列为了潜在罪犯,而他的生活将受到不间断的监视。这是对人格与隐私的剥夺。他们这个特殊部门,没有给他们所关注的对象任何人权,对他 分卷阅读139 们来说,让特殊人物行走在社会已经是最大的和善和宽容。 “没什么。”杨平飞说了一句,将车发动,向沈晾的房子开去。 “你说之前新闻里提到的那个特殊部门?” “嗯,”杨平飞回答得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否认,“你从小就有这种能力?” “这事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从小直觉就强,小时候有一次走夜路回家,小区里两个门,我一般都抄近道走后门,有一次回家,不知怎么的就特别不想走后门,过了前门回去的,第二天听说隔壁单元有个小孩和我一起回来的时间在后门那儿被杀了。” 杨平飞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被杀了?” “嗯,一个有报复性人格的杀人犯,自己小孩儿死了,就去杀别的小孩儿。没多久就被逮住了。”卢苏麒说,“还有一回吧,碰上个抢劫的。大概我十五岁那年吧,那天我听早间新闻说是附近发生了好几起抢劫,我觉得我妈每天晚班回来挺不安全的,就给买了个防狼电击。结果没想到就买来那一天,自己就用上了。正好碰到那个抢劫的,我一下就把人放倒了。” “挺狠啊。” “哎,我觉得人面临危险的时候总有点儿预感,我的预感就是强一点,把人击倒之后就报了警。那时候我正要写一篇新闻稿当做期末作业呢,我把这事就地取材还变成优秀代表了。” “还有一次吧,是我实习,当时我们自己选想要去的部门,社会版的比较热门,但我面试的时候突然就想去农业版了,我准备了两个月社会版的,结果就临时起意去了农业版,没想到就被选中了。我有两个朋友,进了社会版的,等我工作之后发现我们农业版的头儿特别有能力,社会版的那两个朋友,因为和上司合不来,实习期一到就撤退了,就我一个月不到就转了正,在农业版干了一年,现在我成了社会版的加农炮了,哪儿有新闻往哪儿赶,头儿就是我农业版曾经的头儿。”卢苏麒有点儿得意地说。 “人一生有三次犯罪侵害,我看你不止三次吧。就你这上赶着找死的架势。”杨平飞笑道。 “为了真相值得牺牲一切。”卢苏麒严肃地说着拍了拍胸口,“我做了三年新闻,觉得有一句话说得特别有道理,‘不怕死不怕残不怕分手’,就怕‘看见诚实的人被迫说谎,正直的人被迫弯腰,直言者被迫噤声,理想主义者亲眼见到理想破碎’。这些才是真正的悲剧,我不能容忍这些悲剧在这个社会上不断蔓延,谁都没有资格容忍。” 杨平飞有点儿说不出话来,他看了这个目光灼灼的小记者一眼,笑了笑说:“好。” - 杨平飞载着卢苏麒到拘留所去了一趟,把里面的李潮风先带了出来,载到和旁辉约好的地点。李潮风看到沈晾,双眼就亮了一下。 他们把李潮风和沈晾单独留在包厢里交流,三个人就坐在外面的凳子上休息。卢苏麒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个李潮风非得和沈晾见一面?为什么吴不生这么关注沈晾?” 旁辉看了杨平飞一眼,杨平飞摊摊手说:“他参加我们会了。” 旁辉于是对卢苏麒说:“他跟你一样,也是个特殊人物。” 卢苏麒知道自己可能多少有点和常人不同的体质,但是从来没把自己往特异功能那方面想,前段时间才出来的特殊人物这个词,他更加没有往自己身上套。旁辉这么一说,反倒把他吓了一跳。“我、我不是啊……” “你的能力隐蔽性比较大,也没有他那么强,更不具有攻击性,所以可能你自己没有发觉。”旁辉说。 卢苏麒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杨平飞看他那傻样都忍不住笑了。卢苏麒这才反应过来,说:“那、那你、你们怎么知道……” 杨平飞说:“我们都是特殊部门的,见过的特殊人物不少,多少有点儿分辨能力。特殊人物之间也有那么感觉,你难道就没觉得沈晾奇怪?” 卢苏麒想起沈晾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但他辩解说:“我见过的怪人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他这样的我真没看出来……” 三人在外面坐了没多久,沈晾就打开门出来了,身后跟着李潮风。李潮风的神色有些微妙,他看了一眼沈晾,很老实站在了杨平飞身后。 “那我们这就走了,辉哥。”杨平飞这么打了个招呼。旁辉点了点头,握了握沈晾的手,觉得有点儿冰,把自己的围巾给他套上了。 杨平飞装作没看见,带着两个人就往外走。回去的路上,杨平飞对卢苏麒说:“哎,你报个数儿,一会儿给买个彩票。” 卢苏麒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什么数?” “体育彩票,61,没买过?。” “没,”卢苏麒老实地说。他想了想,说:“13……71689。就这个吧。” “这什么数啊?” “我手机号码前七个。”卢苏麒说。 “得,那没戏。” 杨平飞等红灯的时候,卢苏麒忽然指着侧前方说:“那是买彩票的吧?” 杨平飞看了一眼说:“是。”于是绿灯一亮,他就上了辅道。卢苏麒没等他停下来,就说:“前面还有一家,去那儿吧。” 杨平飞看了他一眼,于是又开向前方。卢苏麒说:“别买了,我们走吧。” “你这是做什么呢?”杨平飞皱起了眉,已经停下了车。 卢苏麒微微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总觉得不对劲,不应该停下来,也不该笔直往前走。”杨平飞登时就警觉起来了。他一边看了一眼两旁车窗,再看了一眼后视镜,接着他的目光顿了一下。他将两扇后车窗摇上,对后座的李潮风说:“坐好,系安全带。”他猛地一脚踩下油门,车向前冲去。轮胎脱离静止的同时,一枚子弹突然擦过他们的后备箱,子弹在金属上爆出一道火花。 “怎么了!”卢苏麒大喊了一声,只听到杨平飞沉声说了两个字:“后面的车上有枪。” 没等他说完,他突然一脚刹车,刚刚加速到将近一百码的车立刻紧急减速,卢苏麒被安全带猛地勒紧,后边的李潮风险些滚到前面来,头往车顶上撞了一下。车窗前面路中央站着一个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儿,两人呆若木鸡,面向冲过去的大车。 卢苏麒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操起手里的相机分别向正前方和右侧咔咔按了两张,接着杨平飞的方向盘猛地一打,车擦过那个女子的身体向右侧一头撞去,杨平飞一侧的倒车镜带过那个女子的身体,将她掼在地上,车 分卷阅读140 头在歪曲中冲进着冲上了一旁的花坛,再猛地冲进路旁小卖部的店面里,安全气囊统统弹出,身后几辆车绕过那个瘫在路中央的女子,看了杨平飞的车一眼,接着继续向前开去。 卢苏麒的额头都是血,他的相机举在胸前,搭在气囊上。他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几辆黑车一路前行,副驾驶座上仿佛有人探出手来冲他们比划什么手势。卢苏麒软弱无力的手指用力按了一下快门,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73章 CHAPTER.71 “怎么回事……” “……有枪,人没事……” “照片拍了,通缉呢……” 卢苏麒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到了说话声。他慢慢睁开双眼,视线还很模糊。他看到站在他床脚有两个人,看身材都很高大,是军人特有的那种挺拔雄壮。 接着其中一个来到了他面前,仔细看着他说:“卢苏麒?卢苏麒?” 卢苏麒用力眨眼清了清视线,认出了那是旁辉。 “哎……”他叫了一声,就听到另一个声音慌慌张张插了进来,那人掀开卢苏麒周围的帘子一看,立刻来到了卢苏麒的床边:“哎,你终于醒了!” 卢苏麒看了一眼来人,顿时忍不住咧了咧嘴。杨平飞的胳膊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脸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划伤。 “教科书里光荣负伤的都我这模样。”杨平飞看到他笑,也松了一口气,开起了玩笑。站在床脚的王国看了一眼旁辉,说:“走吧,我们出去说。” 旁辉于是出门了。杨平飞没有走,卢苏麒就问:“出什么事了,到底怎么回事……” “是有人想把李潮风给截出去,带着枪呢,我看截不出去,他们就打算把他灭口。你之前拍了几张照片,这速度,这意识——”杨平飞用力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那对儿母女,后来审问了,是人安排在那儿的。那几个犯人不敢停留,已经跑了。不过你拍的照片里面有他们的图像,我们的人已经去追查了。” 杨平飞拉了张凳子做到他床边上,说:“当时要是我们下车,一准被一射一个准,要一直直行,人肯定得把我们车胎给射爆了。你这直觉,救了我们一命。” “李潮风呢?”卢苏麒连忙问。 “被收押着呢,没有什么大伤。他的位置是全车最安全的位置,就你伤得最重。我们没出事,他也不能有事。” 杨平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放在了卢苏麒面前。卢苏麒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接过来一看,是一张体育彩票。 正是他手机的前七位。 - 旁辉在病房门口了解了情况,皱着眉说:“如果这一次被他们成功了,倒霉的不仅仅是阿晾,还有你。” 王国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也已经影响挺大的了。市区里这么大一个交通事故,要不是路上没有测速监控,平飞那个车速肯定是超速的,还险些弄出人命。现在媒体都堵在我们门口呢,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后座上有个毒贩子,不得闹翻天去。” 旁辉又紧了紧眉说:“我看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你还记得之前阿晾被撞的那一次么?你自己小心点儿。” 王国警觉道:“放心,我们是端他们老巢的,没道理让他给把自己端了。” “这事儿和上次的有点儿像,都挺激进的,是不是吴峦绪做的?”王国又说。 旁辉沉思了一下,想了想,说:“不是太像。吴峦绪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阿晾,但是这一次他们就是冲着李潮风他们去的。你说,要是阿晾真给李潮风做了预测,李潮风的下场是怎么样?” “你是说……” “他要是被逮住,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可能就是将他虐杀致死。”旁辉冷着脸说。 “这么说,如果不是当时周围正好有交警,他们不会扔下他。” “这事我觉得还有点儿不对劲……”旁辉摸了摸自己的腰带,最终没说什么。 王国没多久就离开了,旁辉在病房里看了一会儿卢苏麒,了解了现场的情况,就出了病房,谢绝了杨平飞的送别。 “你这还是伤员呢,别出来了。”旁辉摆了摆手,把手伸入口袋去摸自己口袋里的车钥匙。 “沈晾一个人在家?”杨平飞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旁辉说:“听到你们出事,我就过来了,不敢把他带出来。” 杨平飞的表情有些迟疑,他说:“辉哥,我觉得他们不是全冲着我们来的。” 旁辉虽然也猜测如此,但依旧转过身来正色道:“怎么说。” “要他们是冲着李潮风来的,当时应该给他补一枪。我和卢苏麒都失去行动能力了,他们人多,制服我不困难,但是就这么走了。”杨平飞说,“别跟我说那个交警,他们连我的车都敢射,还怕一个交警?” 旁辉皱起眉沉吟了一会儿,说:“行了,过去了就好好养病,别多想,这事儿交给我和王队。” 他拍了拍杨平飞的肩膀就下了楼,即将走出楼道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举起手机拨通了王国的号码。 “王队!李潮风在哪?!” “被小杨押拘留所了,怎么了? “他们既然敢当街开枪,为什么就因为个交警撤退了?”旁辉说,“如果飞他们安全回来了,你们会做什么?把李潮风留在警队里,二十四小时起码三个人看守。现在呢——” 王国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对面突然传出了一阵凌乱的撞击声,王国连叫了好几声“喂”,只听到了一声枪响。 王国心头大骇,在警局里吼叫起来:“来两个人去看李潮风,其他人手头没事的都给我把车开出来!” 警车分了两路,一路去找沈晾,一路由旁辉带领去医院。 王国坐在车里不敢挂机,他用一旁刑警的电话拨通了两个追去找李潮风的,只听对面又急又快地叫道:“李潮风不在拘留所,小杨被枪打伤了!” “现在就去抓,人跑不远!”王国低吼着,用力拍打了一下方向盘。警车开到医院,已经有驻留的警察封锁了现场,杨平飞也在,他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着。他戴手套的手里捏着旁辉的军用手机,手机上还在通话。王国满腔怒火地挂断了电话,那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就熄灭了。卢苏麒的一只脚打着石膏,手撑着盐水支架,也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四面环顾的王国。 旁辉走的不是最大的通道,而是一侧的小通道,通常是打扫人员 分卷阅读141 使用的楼梯。楼梯口在医院两侧,通往花园,比较隐蔽。 地下残留着不少血迹,有一些脚印。四面的灌木丛上还残留着血迹。对方将旁辉带走了。 旁辉一个特种兵,要将他在短时间内带走,是很难做到的事,但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王国的心头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感到这件事似乎是对方早就安排好的套子。一切都太巧了,要将旁辉掳走,他们一定研究了很长时间的袭击方式。 一个刑警就要蹲下来检查血迹,王国立刻喊了一声:“不要动!” 那个刑警的手僵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王国。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气喘吁吁的从花园尽头冲了过来,拨开人群钻进了封锁线里。 沈晾脸色发白,奔跑也没让他的脸变得红一些。他的头发很乱,衣衫因为挤出人群也十分凌乱。他在灌木外就停住了脚步,睁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瞪着地面上的几个血脚印。他的鼻翼微微撑大,接着他猛地扑上来,将那个脚印旁的刑警一把推开。他的手指在地面上飞快丈量,比划。那刑警指着沈晾刚说了一个“你——”,就被王国打断了:“闭嘴。” 沈晾连着将地面上所有的血迹,哪怕是只剩下半道圆弧的脚印都丈量完毕,只花了半分钟不到。他低沉地说:“两处伤口,一处枪伤,一处刀伤,枪伤在膝处,刀伤腕处。” 没等一旁的刑警开始记录,卢苏麒已经拿着一支录音笔喊了一句“好”。见杨平飞瞪着他,他推了推眼镜,咽了口唾沫说:“职、职业病。” 沈晾全然不顾自己的衣服在地上摸爬蹭出了一身的灰,他一路开始检查四周的灌木,接着用他已经沾满了灰尘的手指摸着一旁的墙面。“一米八八,穿黑色皮衣,fn通用枪。” 然后他走进了通道,再看了一圈四周,蹲在楼梯的下面看了一会儿。“一米九零,球鞋。” 见他再次离开通道,回到了楼梯口外众人站立的空地上,那个之前被吼的小刑警都有些毛骨悚然了。 沈晾看向那个刑警,盯了他一会儿,看得他直咽口水,王国说:“愣着干什么呢!采集证据啊!” 那小刑警连忙立正说是,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工具,和一旁的一个队里的法医异常仔细地采集了血液和其他样本,然后绷着一张脸站在了王国背后。 沈晾的眼睛盯着那法医手里的血液样本,一双有着漆黑虹膜的眼睛里,眼白遍布血丝。他的眼睛缓慢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让现场的人都感到一阵阵的不舒服。接着他垂下了眼睛,深深用鼻腔吸了一口气,脖子上的经络都突了出来。他低低地说:“检查东西走向车道监控,把医院周边监控都调出来给我。要一份所有医生的名单,包括实习医生,还有男性护士。” 站在王国身后的小刑警没等王国吩咐就立刻跑进了楼,王国一把按住沈晾的肩膀说:“别担心,他一身本事,不会有事。” 沈晾的脸色僵硬,牙齿紧要,下颚骨线条明显。王国说:“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听我的先跟在我身边,旁辉现在出事了,你不能也出事。” 王国心里隐隐觉得这是个陷阱,但这是个他不得不跳的陷阱。如果放沈晾一个人在家,他的安危没有保障。王国知道沈晾有多重要,他只能将沈晾带在自己身边,因为他能够确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自己能够尽全力保护沈晾。 他第一次,无比深切地感受到了旁辉的感受。 沈晾站在原地站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在王国的拉扯下离开了现场。他来的时候是被王国叫人用警车接过来的,走的时候坐在王国后面的座位上蜷缩着发呆。 杨平飞想要出院,被王国拦住了,卢苏麒也暗恨自己为什么伤得那么重。两人在医院里也被两个刑警看护着,那是王国安排的。 卢苏麒坐在床上吃晚饭的时候,忍不住问:“旁警官和沈先生……到底什么关系啊?” 杨平飞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他沉思了一下,说:“沈晾是辉哥的任务人。” “任务人……”卢苏麒睁大了眼睛。近期特殊人物和特殊部门这两个关键字闹得沸沸扬扬,每个新闻工作者都想要在这上面挖掘挖掘,但是上面始终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完整的信息,在全面的封锁下,一丁点的解禁也无济于事,只让他们知道有这样一个部门的存在。卢苏麒前不久知道自己有点能力,还知道了沈晾是个特殊人物,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个部门靠得那样近,他忍不住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他——那你——” “你也知道了,我们都是那个特殊部门的人,”杨平飞说,“辉哥和我的职务不太一样,我监管总体的,他监管单个目标。” “你比他还高一级?”卢苏麒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这么说的,”杨平飞说,“我们这工作,最下面直面任务目标的责任最大,危险系数最高,比我们这些分管大块儿,就写写小报告的级别要高。辉哥在这个职位上待了快十年了,唯一的任务人就是沈晾。” 卢苏麒有些搞不明白了,“他们俩关系好像挺好的啊?”之前卢苏麒以为特殊人物都是些恐怖|分子,可当他知道这个词的概念,见过沈晾和旁辉的相处模式之后,他就纠正了先前的猜测。他感到疑惑的是,如果这个部门和特殊人物之间的关系都和沈晾与旁辉一样,为什么上面要对这一块儿藏着掖着呢?国家对弱势群体的保护向来是公之于众的,这些特殊人群在整个大环境下也算是弱势群体,有些能力是有利于人民群众的,为什么不被发掘出来呢?唯一的解释就是监管者和特殊人物之间的关系并不都如沈晾和旁辉之间的关系那么好,甚至在这些人被曝光之前,国家对他们进行的是长期的压迫和暴力监管。 “他们……比较特殊。”杨平飞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 卢苏麒压抑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说道:“说说呗!说不定对破案有帮助呢!” 杨平飞还在犹豫。 “这是机密啊?” “不是,”杨平飞看了他两眼,“他俩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啊?” “男——嗨。”杨平飞措不好辞,下意识地想要一拍大腿,却因为手还吊在脖子上呢,白把自己脖子勒得生疼。“辉哥因为这个任务认识他的,都在一起十年了,大概是习惯了,他俩之后恐怕也在一起了。” 卢苏麒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有一会儿没说话。“同……性恋啊?” 杨平飞皱起眉来,忍不住说:“怎么说话呢你! 分卷阅读142 ”想了想卢苏麒似乎也没说错,于是眉头皱得更加深了:“你不是个搞新闻的么,有那么惊讶吗?” “哎,不是,我就是没想到……”卢苏麒连忙说,“我不搞歧视啊。只是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沈先生,以为他见谁都讨厌……” 确实想不到,旁辉看上去高高大大,强健爽朗,沈晾虽然阴沉,却没有半点女气,这两个人之间根本感觉不到一点情人之前的氛围。 杨平飞皱着眉,忍不住抽出了一根烟,想到这是医院,便忍住了没有点燃。他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这算是啥。你说两人在一起,最终也就剩亲情了,他们这么十年……恐怕谈不上什么爱情,已经先有了亲情。我也不觉得我辉哥是同……同性恋,但是他们俩在一起了……我现在觉得吧,也挺自然的。人和人本质也没什么区别,一男一女搭伙过日子算是夫妻了,两个男的,我看也差不多。” 卢苏麒看着杨平飞的脸色。他嘴上这么说,眉头却一直皱着,卢苏麒知道他这是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大部分接受了传统观念的人都没那么容易转变思想,杨平飞能为了旁辉努力扭转思想,已经是将旁辉当做了不能割舍的兄弟。 卢苏麒拍拍他的肩膀,还没等说出点儿安慰的话来,他就将话岔开了。杨平飞说:“我看这就是个陷阱。他们没打死李潮风,就是因为李潮风不是他们的目标,要么李潮风压根儿就是他们一伙儿的。他们先从辉哥身边把我们俩给支开了,再把辉哥给套住了,沈晾就剩下一个人了。他们的目标就是沈晾,沈晾他一个人对付起来那得多容易啊!” 卢苏麒想了想,说:“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杨平飞想反驳,想起卢苏麒的能力,就收住了口,示意他:“说说看。” “他们要只是为了让沈先生落单,在带走旁警官之前就该去带走沈先生了。沈先生判断他们是有预谋的,那么为什么不在那段时间带走或者杀死沈先生?”卢苏麒说,“沈先生在被警车接来之前,有大量的时间供他们动手,要是针对的是沈先生,为什么要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呢?” ☆、第74章 CHAPTER.72 警队里一片紧张和忙碌。 所有穿着警服的人都在来回走动,沈晾坐在杨平飞的座位上,双手手肘支在膝盖上,低垂着头。 旁辉是个在沈晾之前就服役十年的特种兵,荣誉挂到肩膀疼,出使过大大小小的特种兵任务,差点因为身手好不怕死永远进了拆弹小组。他保护沈晾的这么将近十年里,沈晾从来没有因为他保护不力而受到真正的伤害。 他没有理由不能保护好自己。 “别担心,一有线索我们就出发,我已经让人在那附近巡逻好几圈了。”王国按住沈晾的肩膀说着给他递了一杯水。 沈晾将双手抬起,交错十指支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面,对王国递给他的水视而不见。 王国有些尴尬,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将杯子放在了一边,他试图安慰沈晾,却只在看到他双眼的时候楞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晾完全陷入了自我世界。 旁辉是在医院外遭到袭击的。被带走前进行了猛烈的搏斗,对方有三个人,两个人留下了明显痕迹,还有一个人几乎没有痕迹,因为他是联络人。两个搏斗的人都比旁辉高,身材强壮,一个从正面突袭,身穿皮衣,在墙上碾压撞击时留下特殊的灰痕。旁辉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就后退躲避,一定因为对方手里有特征明显的武器。枪支或者匕首。楼梯下的人此时冲出来堵住旁辉后路,主要搏斗场地在室外,因此后方人的威胁性比前方的人更大,对方的身材更加高大,近身搏斗的痕迹小,手里一定有枪。负责联络的人一共走了两步,一步为了躲避才在灌木上,一步顺手给旁辉打了麻醉。要带走意识清醒的旁辉不简单,旁辉没有给沈晾留下任何线索,因此他一定失去了意识。麻药打在脖颈上,负责联络的人个头比旁辉矮三四公分,这个位置最顺手,而且暴露在外的空间大。旁辉被麻醉前挣脱持刀者的钳制,为了抓住他,持枪者在他膝盖处开了一枪。消音枪。但是他们的动作一定会引起注意,他们必须速战速决。因为只有这个通道的摄像头被击碎,因此在确定旁辉由此通道下来之后,他们才破坏摄像机。旁辉的耳力敏锐,为了不使其注意到枪声,应在他下楼的同时打碎摄像机,必然有一个人一开始就在医院内部,监视旁辉的行动。让旁辉没有注意到其监视的,最常见的人是医务人员,但他不能跟着旁辉下楼,因为走道过于偏僻,且楼下的持枪者在打碎摄像头之后,藏在了楼梯下方。这个伪装成医务人员的人从另一侧楼梯道下楼,迅速来到该楼道外侧。旁辉之所以在看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因为他皮衣里穿着医务人员的衣服…… 沈晾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桌角,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嘴唇——这是他在那短短几秒钟之内推出的一切。 将旁辉带走的人,除了吴不生的人不作他想,几乎能够肯定是吴不生。吴峦绪不会在这种大好机会下还不对沈晾下手。李潮风不是吴不生的人,因为直接用他的人沈晾会第一时间就起疑。他们都太互相了解对方了…… 旁辉是个特种兵,为了万无一失,追捕他的人恐怕也是特种兵,这就是为什么旁辉一开始行为犹豫,没有拔枪。旁辉唯一留下来的是一只手机,军用机能够追踪行踪,对方时间紧迫没有时间拆除,直接将其扔在现场。手机上没有留下对方的指纹,也没有留下旁辉的任何线索。王国在手机里听到了枪声,从他听到旁辉闷吭开始到那一声枪声,一共是五十几秒的时间。也就是说,整个抓捕过程只持续了一分钟不到。旁辉在这一分钟之内没有开枪,因为——对方是他认识的人。 沈晾突然站了起来。 旁辉认识的人。 王国看着快步走出大门的沈晾,奇怪道:“诶,沈晾,你要去哪儿啊……诶?!你等等!等等我!”王国手忙脚乱地向沈晾追去,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上。身后的韩廉忽然叫起来:“王队!王队!” “刚追着那个叫沈晾的走了,”一个女警说,“那到底谁啊?” “走了?”韩廉楞了一下,“小章刚给我发了信息,说是拿到重要线索了。” “什么重要线索啊,他们那在省外的,就是打打杂,现在我们都深入腹地了,根据王队说的,要是能逮住那几个人,距离逮住那吴不生也不远了。”一个高个儿警 分卷阅读143 察说着将一个文件夹放在韩廉的桌面上,“我们能抓住吴不生一次,就能抓住他第二次!” “看你说的。”那女警笑了起来,“这事可不好办啊。” 那高大的警员和女警聊起来了,韩廉有些发愣,这叫做方明权的警察,曾经和王国一起打击追捕过吴不生,也算是一员猛将,在王国的队伍里让他很是得力。韩廉是之后才调进王国手下的,见状“哦”了一声,暂时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沈晾一直向外走,王国差点没用上自己的追踪技巧,一直在出租车前拦住了他:“你要去哪?我送你!” 沈晾回头来看了他一眼,仿佛才发现王国跟在自己身后。他微微张开有些发冷的僵硬的嘴唇,说:“李建昭。去找李建昭。” 王国一愣,李建昭,那是之前在地下拳击场参与过□□拳的代号“雄风”的拳击手,也是旁辉的旧战友。 - 旁辉在一片黑暗里听到了脚步声。他的额头上都是汗珠,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水浸湿。眼睛前一片漆黑,双眼被纱布缠着,无法接收到光亮。从失去意识开始,他的双眼就没有再接收到过视觉信息。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正前方。 双手被紧捆在身后,对方知道特种兵受绑时的技巧。遭遇到不得不被俘虏的情况时,旁辉通常会主动伸手让对方将双手捆在前面,捏紧拳头以手腕关节一侧相抵,以使绳索扣至最紧时双手也不完全贴合,如此只要一有机会,他的双手就能从绳索内挣脱。这是他曾经教过沈晾的一招,只是沈晾从来没有碰上过像这种必须自己脱困的情况。而旁辉被捆起来时,是失去意识的状态,对方的捆绑技巧很好,绳锁牢牢卡死他的骨骼,两只手都因为血液不通而有些发紫发冷。他的脚上残留着湿冷的感觉,腿上中了弹,但是对方没有给他处理,他干涸的血就凝固在小腿上。 旁辉微微抬了抬头,对方察觉到了,他抓着旁辉后脑勺上的蒙布结,将旁辉的头一把拽起,接着有个沉闷的声音说:“醒了?” 旁辉意识到对方刻意变了音。 “谁?”旁辉问了一句。 对方忽然笑了一下,接着一拳头击中了旁辉的腹部。旁辉坐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上肢如虾米一样弓起,蜷缩了起来,将交叉的两手勒得更紧了。 “我们就做一个实验,你乖乖配合。”那人说着,松开了旁辉的后脑勺。旁辉听到了一声金属摩擦的声响。是刀抽出刀鞘的声音。 旁辉说:“我在部队里没有亏待过你。” 男人的动作忽然停下了,他甩了甩刀,刃口在半空中发出“哗哗”的声响。 “对,部队营地里是没有。” 接着那把刀猛地一刀捅进了旁辉的胸口。 - 王国接过李桂递给他的一杯水,说了声“谢谢”,目光严肃地看着李建昭。李建昭坐在他的对面,身上还因为有未愈的伤口而显得身材臃肿,他对自己妹妹说了一句:“你先进屋去吧。” 李桂有些不安,听了李建昭的话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李建昭重新提起了被李桂打断的话。 “他部队里那几年,几乎没有结仇的,谁都把他当大哥,年纪大的也都喜欢听他的,”李建昭说,“特别有威信,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少失手,谁都想出任务去他那个队。他做过很长时间的高危任务之后本来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没回家,就在部队里给当临时教官,杨平飞就是他那个时候给带出来的。” “他就没什么有过节的人?”王国问道。 “在部队里真心没有,有几个看他不顺眼的也正常,毕竟升迁快,人缘好,身手好,一般有时候打一架这心结就过去了,没谁真说和他有非此即彼的恶意的。”李建昭说。 “任务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李建昭忽然就沉默了。他看了看王国和沈晾,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沈晾冷酷地问:“你和他一起出过任务?” 李建昭的呼吸窒了一下,他看向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沈晾,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说:“出过,出过好几次,我们是老战友了。唯一他出现失误的,就是有我参加的最后一次。” 沈晾抬了抬脚,似乎想要将自己的腿蜷缩起来放在沙发上,但他好歹忍住了没有这么做。 “也有将近十年了。我们那一次出一个边境线上的任务,内容我不方便透露。旁队这人,身体素质是一等的,全国上下这样的人不到一万,他武装越野能轻松跑进十六分,动态视力特别强,眼睛能看清咱们的特殊视力表下面三十九行,射击从来都是超出枪支射程两倍击中目标的。他带队的时候,谁都不说不服,但就是那一次,出了问题。” 李建昭抿了抿嘴唇,喝了一口水,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特种部队,不像别的部队,别的部队有一个伤残指标,不能超过这个指标,但是我们是死亡指标。跟着旁队的时候,他带的小队里的指标向来是最低的。曾经创下过连续7次0伤亡的高危任务记录。那一次任务,我们计算不足,恰逢两难境地……嗨,照理说旁队也担不上太大责任……当时我们的任务太重,生和死之间选哪一条都是未知的,一箱炸药引发了雪崩,旁队当时的命令是动手,也是考虑了很久的,但是……” 李建昭顿了顿。 “除了他和我,没有人走出来。” 李建昭含混不清的叙述依旧让沈晾和王国感到了几分心惊。王国是警察,和部队也有几分关系,他知道特种兵部队有多么危险,但是在和旁辉长时间的相处中,他已经渐渐淡忘了旁辉的这个身份。 “当时旁队挖了两天三夜才把我救出来。那地方信号屏蔽得很厉害,回去请求救援就会贻误最佳救援时间,我被他拖出来的时候左脚拇指米分碎性骨折,半边身体都是碎烂的。他就挖出了我一个。”李建昭抹了一把脸,用虎口撑住了脸颊,“队里七个人,回去两个,一个有尸体,还有四个下落不明。在雪山下堆了三四天,恐怕是活不成了。” 沈晾皱起了眉头,掏出了纸和笔:“我要这几个人的名单。” 李建昭有些意外,他看了沈晾一眼,接过他手里的纸笔,提笔写下了五个名字。 沈晾看了看,这五个名字分别是:舒天惊,舒雷鸣,马强骁,关思乔,柯晓栋。 “前面这两个是兄弟,当时我们就挖出了舒天惊,其他几个人,都找不到了。” “尸体呢?”沈晾问了一句。 分卷阅读144 “就地掩埋了,”李建昭叹息了一声,“带不走,我当时几乎失去意识,旁队也受伤不轻。紧急情况下,只能这么处理。后来我们的人再过去,发现那地方发生了二次雪崩又大变样了,也找不见天惊的尸体了。” 沈晾看了几眼那张纸,将其叠好收了起来。李建昭说:“旁队唯一亏欠的就是我们这几个兄弟,说到底,这也算不上亏欠。后来等我再恢复意识,人已经在军区医院了,才知道旁队去疗养院住了好一段时间,过后挺长一段时间,才知道他离开了特种部队。” 旁辉离开部队之后,就进入了特殊部门,在将近十年和沈晾的折腾里,不知道是谁拯救了谁。 “其实,我们部队里的任务,谁没个重大失误的,旁队带的队,从来都是伤残指标最低的,死亡指标几年都没有一个。当时谁都不觉得他会就这么退队,后来我想到了,他就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他是咱们特种部队里最惜命的一个人,惜战友的命也惜自己的命,他带的队除了他自己和我这个半残的,全军覆没,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你跟他行动的时候,什么感觉?”沈晾问了一句和他的性格与外表很不适配的话。 李建昭楞了一下,接着回想起来,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安全,可靠。背后有靠山。” 他又将嘴角放了下去:“你不知道,当时我躺在冰窟窿下面,意识模糊,啥都看不清,等了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又一个整天都没看到人……全身都没有知觉,感觉到生命流失的时候……有多恐怖。我想老子临行前偷懒,没写遗书,老子还有妹子呢,老子都还没把特种部队里那些操蛋的教官一个个练回去也没报复操练过什么新兵……思想建设再好,到这个时候,人就这么没了,当真舍不得,当真遗憾。要是那操蛋的雪崩一开始就把我给埋了,也不至于让我这么东想西想的,但是它就让我在这里等死。等死的滋味真不能尝第二次,这和我第一次被关禁闭一样。在一片漆黑黑的禁闭室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声音都没有,一个小时像三天一样——” “我知道。”沈晾干脆而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阴沉,双眼漆黑。李建昭楞了一下,回过神来,说道,“我听到旁队的声音的时候,他妈真以为是天使到了,你知道我他妈多激动。他把我挖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吧,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进旁队的队伍。他就算是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救出战友的命。我觉得……他退队,我是有责任的。” “你有什么责任?”王国疑惑地问。 “一边是一个活着的快死了的战友,一边是四个大概率已死的战友。你选,你怎么选?”李建昭冷冷地看向王国,让王国愣住了。 “耽误了,我的命就没了,不耽误,说不定还有第二个我,就躺在冰窟窿下面,还有一口气。旁队他就一个人,我活着,他还得救我,他不能殉职。” 王国沉默了,这就是特种兵所需要承受的一切。在生命和生命,大义与大义之间的选择。沈晾忽然站了起来,说了一句:“谢谢。”立刻往外走。王国楞了一下,连忙心累地对李建昭连连告歉,还约了之后再见,这才勉强追上沈晾。李建昭一瘸一拐地追到门口,连声说:“到底是什么事啊?旁队怎么没过来?” 王国有点吃不准要不要告诉他旁辉被劫持这件事,沈晾头也不回地说:“他被绑架了,我在把他抢回来。” ============================================================================ 【异想天开的番外】 问: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沈晾:清蒸小黄鱼。 旁辉:沈晾第一次给我做菜,里面那道番茄炒蛋,一直觉得特别好吃。 问:平时穿衣服的喜好是? 沈晾:旁辉给我的。 旁辉:随便点儿的吧,比较容易行动的。 问:喜欢对方穿的衣服样式是? 沈晾:不知道,没什么喜欢的。 旁辉:浅色的吧,提点神。 问:平时看的书? 沈晾:字典、逻辑学、解剖学、心理学几本。 旁辉:心理学方面的,还有点儿军事杂志。 问:手机桌面是什么? 沈晾:一个山,买来就那个。 旁辉:军用机没有桌面。 问:什么时候第一次动心? 沈晾:…… 旁辉:不太清楚(不好意思脸),都相处了那么老久了,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吧。 问:动心对象是? 沈晾:…… 旁辉:阿晾。 问:什么时候确定自己对对方动心? 沈晾:…… 旁辉:在手机里听到他被撞了的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了,然后突然发现我原来这么爱他。 问:洗澡最先洗的是什么地方? 沈晾:脸。 旁辉:……阿晾。 沈晾:…… 问:什么时候你特别忍受不了对方? 沈晾:婆妈的时候,不让我出门的时候,让我吃饭的时候…… 旁辉:和他一起睡觉还不能动手的时候。 问:最崇拜的人是? 沈晾:没有。 旁辉:元帅。 问:觉得什么时候对方特别帅? 沈晾:开枪的时候。 旁辉:第一次他亲我的时候。 问:最不希望看到的事? 沈晾:吴不生杀人还逍遥法外。 旁辉:阿晾用能力。 问:最想做的事? 沈晾:送吴不生入狱。 旁辉:帮他一辈子。 问:最烦恼的事? 沈晾:问题太大了。 旁辉:怎么让他好好吃饭。 问:有需求时怎么解决? 沈晾:找旁辉。 旁辉:……手。 问:对方有需求时怎么解决? 沈晾:手。 旁辉:不知道……他没来找过我。 问:看过□□吗? 沈晾:没。 旁辉:看过,年轻时看过,后来有一次误打误撞买错了碟,和阿晾一起看的,他睡着了。 问:睡觉喜欢的姿势? 沈晾:侧卧。 旁辉:一个人睡平卧,两个人看阿晾什么姿势。 问:有做 分卷阅读145 过吗? 沈晾:…… 旁辉:…… 问:做的时候谁上谁下? 沈晾:…… 旁辉:…… 问:第一次之前设想谁上谁下? 沈晾:他下。 旁辉:我上。 问:认为两人有未来吗? 沈晾:……没有。 旁辉:如果后半辈子算是未来,姑且认为有的。 ☆、第75章 CHAPTER.73 一只脚踢了踢旁辉的小腿。旁辉的身体痉挛了一下,又有血从伤口里渗出来,他的头动了一下,又没有了声息。 来人从口袋里抽出根烟,点燃了,看了一眼不远处走过来的人。那个人问:“那头有动静吗?” “没有,听说还活蹦乱跳的呢。”抽烟的男人声音有些沙哑,非常不自然。他吐出了一口浓重的烟雾,将旁辉的整个布满汗渍的头颅都笼罩了起来。他将手□□羽绒服的口袋里,看了看旁辉光裸的布满伤口的上身,嗤笑了一下,接着扭头离开:“问问那个人还有什么要求。” 两人离开之后,光亮再一次消失,黑暗中一直没有动静的旁辉动了一下。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睁开和不睁开没有什么区别,但他还是睁开了。他想起了很多事。当年他所做的决定导致的重大失误,让跟着他的六个人里,只活下来了一个。白茫茫的大雪,掩盖一切的宏大。他从死神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却只看到了他一个人。他疯了一样地找他的战友。一直找了两天三夜。每一秒过去流失的是信心和希望,留下的都是恐惧。旁辉近距离地见过很多次死亡,但那都不是在他的队伍。他在别人的指挥下行动的时候,他作为最强的战斗力,最有资质的人,担负责任重大的同时,受到的保护也多。队伍有时候宁可牺牲一个战斗力不强的兵做炮灰任务,也不让旁辉涉险,从而他能够完成更精尖的技术性任务。这是一种战术策略。但是旁辉做不到看着队友为了他牺牲。后来他带队的时候,即使任务完不成,也不让自己的战友涉险,那一次他托大了。 他想起自己做的决定,就忍不住揪心。他在雪地里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挖掘,双手冻得发紫,到后来血肉模糊。在听到李建昭的声音的那一刻,他发狂的悲愤猛地戛然而止。他瞬间恢复理智,睁大双眼,气喘吁吁地用练兵时最大的音量吼叫起来:“建昭!建昭?!” 李建昭的声音非常微弱,他趴到地上,将耳朵贴在雪上听。他听到了李建昭的声音。 十年前的李建昭,年纪不大,毛头小子,从其他队伍里推荐上来的。说是本事好,其实是因为太倔,太不服管教。和其他进特种部队的新兵蛋子比起来,他的傲气更加重,见谁不顺眼就开打,被关了几次禁闭都数不清。 他在部队里对旁辉都不服,但就听他的话。旁辉听到他在叫“队长”。旁辉找到他,挖出了他的上半身,眼眶就红了。李建昭的手臂和半个胸腔都血肉模糊,回去八成废了。 李建昭看到旁辉,眼光又亮起来了,就好像他找旁辉打架找茬的时候。旁辉试了好几次,试图把压在他腿上的石头抬起来,都没成功。 旁辉试了一个下午。 他在旁边找杠杆的时候,挖出了舒天惊的尸体。李建昭看着旁辉跪在舒天惊的尸体面前,然后他站起来继续找材料。 旁辉记得李建昭眸子里的星光一点点弱下去,舒天惊的尸体给了他致命的打击。他用自以为很大声的嗓门问:“队长!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旁辉怒吼说:“没吃饭啊!娘们似的!死个毛!有我在你他妈别想见你祖宗!” 李建昭的眼眶都红了,他放大音量嘶哑地吼道:“队长!我还没写遗书!要是我壮烈牺牲了,你得跟我妹留句话!” “留个屁!”旁辉的脸涨得通红,奋力压着那根粗壮的平放的树干,“别像个孬种!老子带兵那么多年,就数你最孬!” 李建昭气得脸色通红,模样看起来就要跳起来和旁辉练练,旁辉说:“你还说不说?!说不说!……现在才像点样子,我带出来的兵,最孬的兵也是部队里最精的兵!” 旁辉一百五十斤,一身腱子肉,那时却饿瘦得脸颊凹陷,好似个难民。黄昏的时候石头被搬离清理了,旁辉用两指都是口子的手把李建昭的下半身挖出来,李建昭将近失去意识。 旁辉说:“李建昭!我现在允许你发言!李建昭!” 李建昭用力睁开眼睛,用一只完整的手用力捏紧旁辉的胳膊。旁辉把他背起来,背到舒天惊的尸体面前。舒天惊的尸体已经被旁辉埋起来了,他们就对着一个隆起的雪包默立。 “敬礼——!” 旁辉和他背上的李建昭,都举起了手。李建昭用他没断的那只手,速度慢了一点,但已经很快了。李建昭的手举了足足半分钟,旁辉回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有手还举着,睫毛上挂着冰珠。 黑暗中的旁辉,缓缓地张开了嘴,骂了一句:“……臭小子。” 那一次他只救出了李建昭,没有救出其他人。他让所有人信他,然后他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和生命。 水珠从旁辉的发丝上滚落下来。旁辉的头发长得不均匀,早些时候剃成了板寸,长着长着前面的头发就长得快些,有半个中指长。后面还是青皮。现在额前的几缕就垂挂下去,水珠几乎在上面结冰了。 这不算什么。 旁辉在零下三十度的地方只穿单衣训练过,他体质好,抗炎抗冻。只是血液流失带走的体温多了些。 希望王国看好了沈晾,不要让他乱跑。不要让他轻易涉险。 旁辉的眼前浮现起了那张阴沉的脸。 沈晾应当推出不少信息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留给了他多少。沈晾被绑架了那么多次,都是他救的,这一次倒过来了。 旁辉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他的体温下降得很快,这对他是件好事。再过一段时间,找个机会…… - “排查出来了。”韩廉指着屏幕上的人说,“这个人,医院里没有登记过他任何信息。他上午一直在杨平飞他们病房外面转。” 屏幕上的人穿着护士服,看上去像个男护士。医院的男护士不少,而且流动比医生大,假扮个戴口罩的男护士的确比医生不显眼。 王国的神情严肃,皱着眉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画面不清晰,对方的面部又做了遮掩,分辨程度不是很高。 “这几个人的资料托你们说的那李建昭的关 分卷阅读146 系,也给要来了。”方明权站在一边说。 “辛苦了,小章那俩不在,你们事情多些。”王国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哪儿的话,他俩不在了,我们还觉得发挥的余地更多点儿呢。”方明权开玩笑说。 “对了,小杨怎么样了?”王国想起什么抬头问了一句。 “子弹打在左手臂上了,没什么大碍,一定要来上班,我们都给他押病房了。”方明权说。 “其实小章……”韩廉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没说,王国此时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几张照片,忍不住调开了卢苏麒在事故发生时拍的照片。 “我说,这两个人,你看着是不是同一个?” 卢苏麒拍的照片里,有一个人持枪。这人和叫做舒雷鸣的特种兵,长得实在太像了。 “就是他。”沈晾站在一边,双手交环着,目光盯着屏幕,但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更多挖掘下去,反倒问了一句:“小章怎么了?” 韩廉楞了一下,想说什么,就被方明权打断了:“这事儿等我们手头的解决了再说呗。现在这事儿急啊!” 沈晾看了一眼方明权,不感兴趣地垂下头,也没有再追问。 其中一个袭击者已经初步定下来,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负责联络,还有一个躲在楼梯底下。 王国拿着照片的时候心里有点儿紧张,忍不住看了沈晾两眼。要让王国去查,没有两天时间,就算想到了特种部队这头,也没法想到能李建昭这一层。沈晾当时在现场的要求分别针对医院内部和外部,医院内部查出了人,现在就剩下外部了。 沈晾忽然说:“我饿了。” 王国楞了一下,看了一眼表,已经六点了,距离旁辉被带走刚好三个小时。王国有些无措地问:“你……吃什么?” 办公室里的人见状,也纷纷打招呼离开,沈晾沉默不语,直到几人都离开了,他忽然说:“把杨平飞叫回来。”接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国的办公室。 王国又楞了一下,在杨平飞的身体和沈晾的决策下衡量了好一会儿,最终提起了电话。等提起了,他又想起来:“这饭到底要不要吃啊……” 杨平飞到的时候,带着卢苏麒硬是要他拿着的录音笔。对方坚持要求他全程录音,他有权利参与这个案子。 杨平飞在他们行动开始的同时就坐不住了,接到王国的电话之后像是火箭一样从医院一瘸一拐地赶过来,在警局门口就被截住了。王国看了看四周将他拉到一边小门说:“来,走这边。” 杨平飞愣了愣,跟着王国边走边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王队,您倒是给我说说……” 王国闷住他说:“把你派去看一个人。” “谁啊,可千万别是卢苏麒了啊。” “小杨。”王国说。 杨平飞急了:“我过来可不是专门看伤员的啊!” “沈晾让的。” 杨平飞愣了一下,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瞪着王国。王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搞砸了。” 王国回办公室的时候没找到沈晾人。他慌忙在整个楼层里上上下下晃了一圈才在消防通道里看见他。沈晾坐在楼梯上,手放在膝盖上。一条腿屈着,一条腿伸着。他的视线盯着自己远端的脚尖,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 王国坐到他身边,把一碗饺子放在他一侧说:“白菜馅儿的,忌不忌口?” 沈晾没理他。 王国说:“医院外面的监控也调过了,他们对监控的分布了如指掌,没找着车。” 王国将碗捧在手里,说:“李潮风也追丢了。现在怎么办,你有没有个头绪?” 沈晾还是一动不动。 “我问你,不是因为我解不出这个案子,是因为你比我速度快,你的思维比我强。你能最大程度保证旁辉和李潮风安全。你不能因为打击就垂头丧气的,饭还是要吃的。旁辉平时都喂你吃什么?” 王国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儿不对劲,想了想要改口,沈晾忽然说:“等。” 沈晾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让王国有点儿摸不着后脑勺。 “他拿李潮风警告我,让我用能力为旁辉做一次预测。然后他逮住他,折磨他,以做到对我的打击报复,”沈晾语气冷漠地说,“只要我在此期间有任何症状,他都能确定旁辉是我的预测对象。将他折磨致死,就是他们报复我的计划。” “那!”王国差点站起来让汤洒自己一身。 沈晾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让王国的鸡皮疙瘩都耸了起来。“只要发现我没事,他们就会把他送回来。” “什么意思?”王国皱眉说。 “他试探过我的能力。我给他了相应的信息。他用了十几条人命确定了我的能力使用时需要多少信息,信息重点是什么,是否被动,以及能否自我控制伤害。” 王国的双眼大睁,没想过那个曾经将自己逮捕的犯人,和这个已经处于的假释犯之间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通过一起起案件有过这样深层次的交流。 “我给他的信息是‘错误的信息导致错误的结果’,‘无论信息正确与否,只要我预测,对象的厄运便会反应在我身上’,‘过去的行为是预测的方式’,‘预测行为被动’,以及,‘厄运非主动’。” “——这些,都是假信息?”王国愕然地说。 “谁知道呢。”沈晾冷笑了一下,嘴角微微扬了扬,“李潮风没有对我说实话。那一次我预测了他。” “你……没看到他的厄运?” “他将死于——枪杀。”沈晾的头轻轻靠在墙壁上,手指张开大拇指和食指,做出开枪的姿势,放在自己的脑门上,“子弹从眉心灌入,距离太近,直接冲出后脑。杀死他的是个戴眼镜的男性。”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错误的信息导致错误的结果’。我看过太多听到自己死讯的人的表情了。我能把他们的心理活动都复述出来。李潮风心里想的是‘不可能,不是,那不是他的厄运’。因为结果太震惊,所以他很庆幸自己说了谎。”沈晾冷笑了一下,虹膜异常黑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王国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这次不是因为沈晾的眼睛。 “你……他……不正确的信息你真能提取出来?”王国有些不确定地问。 “‘过去的行为是预测的方式’。我的所有预测几乎都是过去的行为,他调查过我,调查过我 分卷阅读147 的问题。但是他不知道……我的问题不是‘唯一性’的。” 王国愣了一下,说道:“什么意思?” “一个问题有多个替代物,一个是错误的,我可以一直问下去,直到问到真正正确的,”沈晾冷漠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三人——” 王国被沈晾的停顿引得忍不住扭头看他,沈晾没有把这句话补全。 “他不会立刻让旁辉死亡,因为他的目的是虐杀他,以虐杀我。如果他发现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会杀死李潮风以确定我能力的有效性。因此,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我没有预测过旁辉。”沈晾冷淡地说,“他没想过我没看旁辉的厄运,或者不如说,他会将旁辉送回来,让我预测他的厄运。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万无一失地为确保其安全做准备。他在挑战我的能力。他在逼我看旁辉的厄运,他确定我一定会看,那个时候,站在我对立面的,除了他,还有我的预测——我自己的能力。我预测了旁辉的厄运,但我救不了他。” 沈晾垂下了眼睛,“我会被这个现实击垮。” 王国的心有点发凉,手里捧着的饺子也有些凉了。 “我在等李潮风死,”沈晾开口说出了一句十分冷血的话,“他死的时候,就是旁辉回来的时候。” ☆、第76章 CHAPTER.74 当天晚上,王国安排沈晾住在自己的宿舍里。王国一个人一间房,他给沈晾铺了床,自己就打地铺。带沈晾进屋的时候他没觉得怎么着,等开始准备洗漱用具了,他忽然觉得别扭起来了,扭头问了沈晾一句:“你不介意吧?” 沈晾站在狭小的房间里,什么话都没说,连个眼神都没给王国。王国心想“得”,放下那点心思给他准备起热水来。 半夜里王国睡了个半梦半醒,睁开眼来,被沈晾漆黑漆黑瞪着他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他差点大叫起来,接着听到沈晾微弱地喊了一声:“旁辉……” 王国这才猛地清醒过来。床上的沈晾眼睛直愣愣的,没有焦距,王国一碰他身体,火烫火烫的。他吓了一跳,连忙迭声叫:“沈晾!沈晾!” 沈晾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紧皱起来,他用手抱住头,死抠着后脑勺。王国突然想起了沈晾之前说的。 “他死于——枪杀。” 王国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看着沈晾,碰他也不是,不碰也不是。他心里骂了好几句娘,赶紧往门外冲。韩廉就住在隔壁,被大半夜叫起来,一见是队长,忍不住说:“这是嫂子要生了还是咱们队发津贴了啊?” “屁!快给我过来!” 等韩廉看到沈晾傻眼了,他说:“队长,我不会给男的接生啊!”王国一巴掌拍了他的后脑勺,韩廉摸着自己的脑袋说:“这还能怎么办啊,烧这么厉害,送医院吧。” 一提医院,王国就反应过来了,他连忙说:“走走走,抬人抬人!” 韩廉将人一把捞起来,两人一个开车一个背人,将沈晾劳师动众送进了医院。沈晾在车里迷迷糊糊地喊着“旁辉”,让坐那儿搂着他的韩廉有几分尴尬。他没话找话说:“他和辉哥感情真铁啊。” 沈晾之前有多讨厌警局他们是知道的,每次进警局都好像让他去拆弹似的。但现在他居然都能住在警队宿舍了,这全是为了旁辉。 韩廉没想到他一句话就把王国嘴给闷住了。王国开着车一言不发。 “跟亲兄弟似的……”韩廉又说了一句,被沈晾的痛呼声打断了。沈晾咬着牙,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嘴里吐出的热气在半夜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团团的白雾。 沈晾揪紧韩廉的裤子,手指生生掐进他肉里,韩廉低呼了一声,对沈晾束手无策。 王国加大了油门,将沈晾一举送进急诊,一个多钟头之后,才算彻底安顿下来。 医生给他服用了止痛药,夜间无法启用检查脑部的仪器,沈晾的检查被安排到第二天一早。王国折腾了大半夜,看到沈晾躺在病床上沉睡,才松了一口气。随即他警惕起来,对韩廉说:“你打电话给平飞,让他看紧点队里,今晚上恐怕有变。” 韩廉楞了一下,连忙给杨平飞打电话。 两人一直守着沈晾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沈晾五点半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惶惑地叫:“旁辉!旁辉!” “怎么了怎么了!”韩廉被猛地惊醒,大叫着跳起来。坐在床头的王国也起身按铃。 沈晾的视线渐渐恢复了焦距,他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接着他看向了王国。 沈晾的神志几乎在一瞬间恢复。他低冷地说:“打电话。” 韩廉条件反射地举起手机,王国说:“给平飞。”韩廉于是拨通了杨平飞的号码。 手机刚一接通,杨平飞就说道:“王队在吗!” 韩廉心想这一个个的干嘛不自己打电话,于是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了王国。王国一接起来就听到杨平飞说:“就是他!” 王国的双眼微微睁大,镇定地“嗯”了一声,接着韩廉惊讶地看到沈晾的嘴角弧度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冷笑。 王国严肃地转过身去,就听到沈晾冷笑着说:“枪杀。” 韩廉来回看王国和沈晾,终于忍不住说:“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王国严肃地看着沈晾,看了好半晌,他对韩廉说:“叫人过来看护他。” 方明权过来的时候,王国看了沈晾好几眼,嘱咐方明权千万保证他的安全,才带着韩廉离开。韩廉坐在警车的副驾驶座上,看到王国的车速一直往上飙。 “王、王队,要超速了……” 王国吐了一口气,松了油门,眉头紧皱。 “王队……沈晾的预测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王国说。他停顿了一会儿,截过韩廉要说出口的话道:“就是因为没问题,这问题才大——” 韩廉有些发愣。 “他预测了李潮风的未来。他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没避着人……他的预测间接告诉对方他们将来会怎么做。对普通人来说,听到厄运会趋凶避吉,但是对犯罪分子来说,他预测到了什么,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既定指标。也就是说,沈晾的预测导致了他们的行为。” “可是……”韩廉有点儿发怔,“谁会跟自己过不去啊?他预测了别人,不也会……” “所以问题大。”王国说,“没有旁辉的时候,他连自己的死亡都不怕,他的这个能力……就成了某种意义上 分卷阅读148 的主动能力——他的共情能力极强,犯罪分子以他的预测为目标,他就能控制犯罪分子的行为,控制他们杀人。而因为这种能力的性质,他的这种变相杀人根本不能算杀人,他自己知道这一点,但是现在……他不在乎。 “旁辉这个锁被敲开了。” 王国说。 韩廉不寒而栗。他看着前方的视野,忍不住说:“那……咱们不阻止他?” 王国脸上的表情更凝重了。韩廉在王国的沉默里渐渐反应过来,告诉王国消息的是被派去看护小杨的杨平飞。杨平飞怎么会知道李潮风被杀了呢? “小杨……小杨是……”韩廉睁大眼睛看向了王国。然而王国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小杨身上。他抿了抿嘴唇,死锁着眉头说:“我们的法律没法管沈晾,道德上也不能。他这个人,本身就是最有效的方法。”王国是个警察,他不能做违法的事,他破案的准则是最小伤害最高效率地解决问题,沈晾没有违法,他的能力也够不上触碰道德标杆,王国没有办法拒绝这种方式。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是受益的,唯一受到摧残、唯一开始腐坏的,只有沈晾。 王国死死皱着眉,又加大了油门。沈晾是什么样的人,他是除了旁辉以外最清楚的人。沈晾在特殊监狱里将近致其死亡的牢狱之灾下都未曾让他想过伤害任何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改变呢? 是因为旁辉?王国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杨平飞在看到王国出现在病房外时,立刻迎了上去。小杨伤势其实不重,但是打在腿上,他又坚持不肯去医院,于是这几天就在法医办公室旁的医务室里休息。看到王国,小杨连忙爬起来,王国摆了摆手就让他躺下了。 杨平飞出来之后用手带上门,下意识地说:“沈晾呢?” “让方明权看着呢。” “方明权?”杨平飞楞了一下。 “说说情况。”王国不让他继续发散思维,拿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问。 杨平飞帮他点火,说:“出去过两回,都挑我不在的时候。用手机联系的,他有俩手机。” 王国吸了一口烟,吐出了一团烟雾,沉默了一会儿说:“套过话没有?” “套过,受过训练,什么都没透露。是我们体制内的人。” 王国抹了抹自己的脸,说:“行,我明白了,你继续看着他。” 杨平飞楞了一下说:“不处理他?” “还有用。”王国说。 “沈晾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杨平飞压低声音说。 “比我早,”王国说,“从任森那档子案子起,他就注意着了。” 杨平飞和韩廉都楞了一下。 “什么情况?”杨平飞禁不住问。 “那桩案子他没去警局,预测任森时他坐在外面咖啡厅包厢里,远程交流的。” 王国禁不住想起了沈晾对他说话的场景。 沈晾坐在他的床上,手里拿着块王国递给他的干燥的毛巾。王国惊愕地瞪着他。“……包厢里除了你,有三个警察。有一个人留到最后帮你搬设备。” 王国愕然地回忆了许久:“……小杨?” “我没有跟吴奇交流过我的能力,任森死亡一案透露的有关于我的预测的消息只能由内部人传播。”沈晾低头看手里的毛巾,将它叠起又展开。 王国停顿了一会儿,严肃地问:“你……当时是不是故意定在警局外,好方便排查?” “嗯,”沈晾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低低的声音,“无论他有多少人在警队里,一定有一个要当面看到我的预测。” 当时看到沈晾提笔写下预测的除了旁辉只有两个人,王国和搬运设备的小杨。 “他从那个时候开始怀疑起了?”杨平飞匪夷所思地说。 王国吐出了一口烟:“他的能力就他清楚,只有他能那么轻松地定位吴不生。” 杨平飞禁不住说:“十年前是你把吴不生送进监狱的,不是他。” “没有他留给我的资料,我连吴不生的影子都找不到。我查吴不生的那段时间,除了沈晾,就没人能给我提供有效的正确信息。”王国微微翻了个白眼,吸了一口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有他能逮捕吴不生。” 王国将烟蒂在垃圾箱上压灭,然后走进了医务室。杨平飞站在门外看到他将门关上了。杨平飞和韩廉对视了一会儿,就问:“沈晾现在就方明权一个人看着?” “对。”韩廉点了点头,他想了想,说,“我有点儿不放心。” 杨平飞啐了一口说:“辉哥在的时候,连把他交给王队都不放心,怎么能让一个方明权看他!”杨平飞说完将手揣兜就走。 - 方明权坐在病房的靠门一侧,坐姿端正,用一种细微的警察的傲气看着沈晾。沈晾的床位靠窗,他背光坐在那儿,面孔朝着窗外。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方明权终于坐不住了。 “你和吴不生是什么关系?” 沈晾转过了头来,盯着方明权,让方明权无端得感到有点儿心慌。他调整了坐姿,将身体前倾,表现出一种攻击姿态。 “你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方明权说,“谁都以为你有特异功能,但是我不信这个。国家也没有正式公布那个所谓的特殊部门的定位,你不用跟我装神弄鬼。” 沈晾依旧盯着他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方明权说:“十年前你转交给王队的资料非常详细,详细到了除了他内线的人根本不可能了解的地步。他自己在法庭上都承认了那是绝对不可能泄露的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看上去好像和他对着干,但是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带,连警局都不敢进,你是心理创伤——还是心里有鬼?” 沈晾又继续看了方明权一会儿。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早晚会露出马脚。我跟王队跟了十几年,他难得昏头一次。你把小章小李耍得团团转,骗不倒我,”方明权说,“我干刑警二十多年了,什么样的罪犯都见过。就算让你侥幸出来了,也总有一天要伏法。” 沈晾凝视着方明权,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方明权握了握拳头,努力让自己盯着沈晾的双眼。 沈晾终于张开了口:“你身体前倾的同时脚尖内扣,表明你在极力表现气势与攻击性以掩盖紧张情绪;你的双手交叉于指根部,试图让自己镇定、说服自己所述合理且属实;你不说话的时候嘴唇微抿,是在紧张情绪下面对旁观者或者强大对手的表现;你在 分卷阅读149 试图看我的双眼,但是办不到;你的背后已经出汗了,你穿着羊绒保暖内衣,会有些刺激皮肤,所以你在轻微地耸动肩膀,但是为了保持气势遏制自己的行为;你的鞋面上凸,鞋尖凹陷,是脚尖下按,足弓抬高造成的,因为足部寒冷,血液不通,你试图松缓脚部血流与神经来缓解紧张;你的手臂上有鸡皮疙瘩,因为你的颈部已经先出现了,就像你的呼吸一样,在透露你的——害怕。” 沈晾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着猛地站起来的方明权。 “你害怕和紧张,是因为惧怕自己的推测错误。你希望你的推测正确,以我‘有罪’证明王国此前做的决定是错误的,给自己受到冷落寻找等同的安慰条件。你需要安慰,是因为你跟了王国十三年,却渐渐被小章和小李所替代,而且近十年来你没有任何成绩,只能依靠资历和年龄在警队里坐大。你对这样的自己非常失望,但是你却从来不愿意向年轻警察学习,因为你放不下自己的资历,所以你需要一个很大的突破口,足以证明你的刑警本能杰出。” 方明权怒喝了一声:“胡说八道!” “你阻碍王国获知小章和小李在p市的消息,是为了推迟他们回归,在这段时间里你有很多表现自己的机会。你发现我是最好的机会,因为现在我是所有案子的核心人物。我和每一桩重大的凶杀案都有关,和十年前的控告也有关,和王国最大的敌人吴不生也有关,因此你希望在我身上找到某些证据。”沈晾丝毫没有受到方明权的影响,“这些证据,是你异想天开,满足自己臆想或企盼的‘事实’的根据。你无法找到确凿证据,因此现在只能在我面前,试图通过刺激我的敏感词汇影响我的心理状态。因为你已经将我认定为一个罪犯。这就是,你为什么在这里。” 方明权站在那里,双眼大睁,怒不可遏地说了一个字:“你……” “王国让你如愿了,你现在满意了吗?” “王……王队?” “我获取信息时,有时不一定非得依凭对方的描述。有些人说出来的不一定是真的,记忆也会产生偏差。我的问题也从来没有一个确定的数目,也许两个问题就足以得到你的未来,”沈晾看了一眼方明权的身躯,将鼻梁上的眼镜慢慢摘了下来,“你骑自行车过来,是一辆山地,大约是捷安特的,你没有吃饭,为了跟我对峙,你提前喝了一杯咖啡,你打算只用几句话就让我惊慌失措,所以你没有做太多的准备,以至于现在哑口无言,所以你是在早上得到了王国的消息之后立刻匆匆赶过来,在路上回忆之前演练过好几次的对话,而且还在楼下停车之后又回想了一遍——” 沈晾将目光收了回去,重新看向了窗外。 “明天你会被打断左小腿腓骨。” 杨平飞靠在门背后,交环着双手看到方明权从里面怒气冲冲地大跨步地走出来,挑着一边眉毛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做好准备才走进病房:“我还怕有谁来欺负你,不知道是谁欺负谁。” 沈晾没把头转过来。他看着窗外说:“明天晚上七点三十四分,旁辉回到警局。” 杨平飞连忙站直了肃然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沈晾说:“刚刚。” ☆、第77章 CHAPTER.75 沈晾是傍晚离开医院的。他拒绝做脑部ct,也拒绝检查他突然不能使力的腿。杨平飞无奈地看着他借了一根拐杖上了车,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上。杨平飞交环双手和他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走进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当天晚上沈晾依旧住在王国的宿舍里,王国提心吊胆地睁了大半个晚上的眼,才囫囵睡了个短觉。 第二天一大早,王国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到一双光裸的脚踩在面前。他吓得赶紧抬头,额头撞到了床头柜。 沈晾就那么坐在那儿盯着他,说道:“让方明权看他。” 王国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摸着额头上鼓起的包起身说:“昨天就让他盯着小杨了。” 沈晾“嗯”了一声,起身去洗漱,王国忍不住叫了一声:“我给你拿了拖鞋了……” 沈晾一整天都无法镇定下来。他坐在警局里,让王国也无法工作。傍晚七点半,沈晾离开了警局门口,回到了王国的房间。王国有些愣神,回想了一下沈晾先前说过的时间,忍不住问道:“你不——?” “马上。”沈晾说出这个词之后,只听到外面传来了嘈杂声。王国楞了一下,扔下沈晾快步警局门口小步奔去,只见门口一片混乱。他逮住一个刑警说:“怎么回事,闹什么呢?” “几个醉鬼,和门卫吵起来了,”一个女警有些不耐烦,“闹得这么大。” 王国皱了皱眉,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到方明权正在大声呵斥,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一手揪起其中一个怒吼起来。 王国回头问女警:“他怎么在这?” “他这人不最爱凑热闹了么?什么时候都爱出风头。”女警嗤笑了一声,“兜不住的时候就跟个鹌鹑似的。”女警跟方明权一样,也是从一开始跟着王国的。 王国皱眉看了一眼,拦住一旁正要出去的刑警说:“把方明权给我叫回来。”那刑警楞了一下。方明权是跟着王国一路走过来的刑警,在队里尽管大家都不怎么待见他,却都不敢在王国和他面前多说几句不好听的。那刑警听到王国这么吩咐,连忙往外跑。王国看到方明权和那刑警争执了几句,方明权地指着那刑警骂,接着那几个酒鬼就冲了进来。一旁的警卫立刻去拦,方明权反倒将自己人给堵住申斥起来。 王国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却在这时,一阵引擎声忽然响起来,王国远远望见几辆车停在了警局门外,一连下来好几个人,一边大声嚷嚷,一边将车里的棍子取了下来。 “无法无天了这是!”一旁一个刑警猛地站了起来,走了出去。王国深深皱起了眉,他拦住那个刑警说,“等等,你去看看小杨,方明权擅离职守,不能让小杨遭罪。” “王队,小杨没事!”那刑警有些急切地说。 “没事也去看!”王国的喝声把那小刑警吓了一跳,他连忙一个立正敬礼说“是”。一旁的女警带着点古怪的目光看着王国。 王国双手叉腰看着窗外,后到的几个手里拿着武器的人也有些醉醺醺的,像是一群打群架没长眼打到警局来的混混。王国看了一会儿,对那女警说:“你去让人把拿几辆车给扣下来。” - 沈 分卷阅读150 晾得知消息的时候,是七点四十分,杨平飞急匆匆地来到他房间里,怒吼道:“沈晾!沈晾!” 沈晾猛地站起来,两三步跨入了杨平飞的视野。杨平飞说:“辉哥回来了!” 沈晾的脸紧绷着,他什么话都没说,一抬腿越过杨平飞身侧就开始小跑起来。杨平飞没料到他能一声招呼不打就跑,连忙跟了上去。只见到沈晾一直往医务室跑,心里愈加感到惊奇。他都没对沈晾说旁辉在什么地方,沈晾就已经前往目的地了,他和辉哥难道还有心灵感应不成? 医务室里的人不多,王国和几个眼熟的刑警都在,杨平飞给沈晾指了个休息隔间,沈晾立刻冲了进去,没给外面躺着的小杨一个眼神。 旁辉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床只有一米八,他的脚还越出来了点儿。王国一看到沈晾就说:“你可算来了!” 沈晾落在旁辉身上的眼神冷得可怕。旁辉的外表看上去没受什么伤,但是在这大冬天里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衬衫,整张脸都冻得发青,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沈晾一看到旁辉,就立刻冲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将其抬高了二十度,用枕头垫着,又将他的脚也抬高了二十度。期间他还迅速撸起了旁辉的袖子,只见上面一圈粗红的压痕,磨破的皮下几乎裸|露出了肌腱。很难想象旁辉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挣脱束缚。旁辉的眼睛睁着,他看到沈晾的时候眯了眯眼,还笑了一下。 沈晾抿紧了嘴唇,一把掀开了旁辉的衣摆,让王国等人倒抽一口气的是,旁辉的腹部青一块紫一块,瘀伤一直蔓延到胸口。几道纱布包裹了旁辉的右胸,交叉处染出黑沉沉的血来。 沈晾用指腹摸了一摸,纱布上还是湿润的。 沈晾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说:“送医院。” “送医院!”王国得到沈晾的首肯,立刻吩咐起来。王国一碰到旁辉,旁辉突然猛地睁大了无神的眼睛,用力攥住了王国的手。沈晾一步抢上前将旁辉的手指握在掌心里,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在。” 旁辉看了他好一会儿,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额头上出现了汗珠。被沈晾握在手里的手冰凉得吓人。沈晾用双手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看着我,呼吸——” 旁辉的胸口重重地起伏,他的双眼紧紧盯着沈晾,嘴唇惨白。 在旁辉被送往医院的过程中,沈晾一直跟着,一起被送往医院的还有方明权,他的左腿被打断了。至今仍处于恍惚中,几乎不敢看沈晾。而沈晾也没工夫看他。王国偷偷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沈晾,看到他放在腿上的手指在颤抖。王国抬起头说:“别担心……” “他们给了他一刀,”沈晾的脸色铁青,“右肺。还有一枪,左腿。” 王国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他们放他的血,为了降低他的体温,让他无法保持清醒的思维……伤口结痂后重复割开共计十二次……”沈晾的呼吸都有些发抖,“都是他的……战友。” 王国沉默着。他的身体有点儿发冷。旁辉就在他们旁边那辆救护车上,沈晾没有上车,也许是为了克制自己的暴怒。 “……有一帮人来我们局子里闹事,他就在其中一辆车里。我们截下车才发现他。”王国解释说,“他在副驾驶座上坐着,昏迷。我们临时审了那几个人,都是一帮醉鬼,什么都不知道。” 王国见沈晾一言不发,心里有些紧张。他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没有被绑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清不清楚?” 沈晾依旧没有回答,他将手臂支在右侧突出的扶手上,眼睛看着窗外。王国只能从玻璃上的倒影看出沈晾的表情。 ——实在算不上愉快。 好半晌,沈晾才开口说:“他自己回来的。” 王国楞了一下。 沈晾没有再开口,他抿着嘴唇,双眼沉沉地看着后视镜。 旁辉被送到医院后,进了急救室。沈晾就坐在外面。有几个人也一起坐在外面等着。一个是随同方明权来的,两个是在搏斗中受伤的。杨平飞站在急救室的门外,几乎贴着门站,一动不动。远远看去,这里仿佛被刑警镇守了。王国站在沈晾的身边,抽出了一根烟。 沈晾忽然说话了。“手脚都有约束伤,伤口内切深度较大,束缚工具均为麻绳。为了削弱他的抵抗能力,他们在他的手腕上割伤口放血以降低他的体温,能够导致他尽快丧失自主意识。但低温情况下伤口凝结较快,他利用伤口的缺口挣脱绳索,所以他腕部机械伤带有碾压特征。他胸口的伤不超过三个小时,腿部的弹伤没有经过处理,开始发炎,因为他一路跑出囚禁处。囚禁他的地方是一个封闭空间,因为他脸上留有瘀伤,那是一天前因为蒙布留下的勒痕。可以判断他从医院到他被囚禁的地方,总共需要五个钟头,进入囚禁空间之后使用眼睛无法判别所处环境,因此那一定是个封闭空间。 “他穿得很少,脚上没有鞋,对方不让他有逃跑的机会,他的衣服不是离开家时的那一套,他是从看守人身上取下来的,检测衣物上的指纹可以获得对方的信息。他出来的时候没有遭到太大的阻拦,因为对方的本意是让他离开,抓捕他的人不十分愿意,但是吴不生一定想要让他离开。” 王国怔怔地看着沈晾。 “他回来了,代表一件事——” 王国突然想起了沈晾之前说过的—— “李潮风已经死了。” 急救室的门突然之间打开了,一个护士尖叫道:“谁是负责人!负责人在哪!”也许是看到外面站着一帮刑警,那护士没有提到家属。 王国只看到沈晾猛地起身走向那个护士:“我是b型rh阴性血,无不良病史,无过敏反应,他以前给我成功输过血,我是一个法医。” - 旁辉睁开眼的时候,先是在心里自嘲了一番。当了那么多年的特种兵,在严寒酷暑下都进行过任务,过了将近十年的安逸生活,体能就退化到这个地步了。他睁开眼的时候主治医生就在旁边,医生看见旁辉就说:“命挺大。” “没多大事。”旁辉笑了笑就想要起身。 “躺着别动,你送过来就失血超过两千毫升了知不知道?再往前一步就是鬼门关!”医生在一旁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人,说得更加严厉了,“右肺割伤,胸腔积血积液,你这腿,再多跑两步都得废了。” 旁辉没被吓住,以前他当特种兵时,碰到的伤害比这严重得更多,那些医生也都是这么对他说的。他笑了笑说:“没事, 分卷阅读151 我身体壮,那点血还不够我捐献的。” 那医生有点儿生气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血型?你昨晚已经接近休克了,要没有你朋友,你都别想睁眼。” 旁辉听到这句话,突然之间愣住了,那医生看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这才算满意。旁辉却猛地抬起身体,看向了角落。 沈晾就在角落里坐着,头微斜地靠着一旁的台子,两只手安静地放在他的腿上,眼睛闭着,眉头紧皱着。他被包裹在一件厚厚的羽绒服里,却显得更加瘦削了。旁辉的心猛地揪紧了,他一把抓住医生说:“他给我输了多少?!” “八百毫升,也就够给你动手术的零头。”医生没好气地说,“从血库调血需要时间,是他给你把命吊着的。” 旁辉的后槽牙咬合,他捏紧了拳头,盯着沈晾。医生给他说了一些接下来的治疗措施和注意事项,他都没有听见。沈晾给他输了血。他们是一样的稀有血型,旁辉一直以为自己是沈晾的保命符,但是事实却掉了个个儿。 沈晾就靠在角落里,甚至没有躺下。医生说他不愿意躺下,在那靠了一整夜了。 旁辉的眼泪突然大颗地掉了下来,他咬着牙用绵软的拳头砸了一下床。医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默默离开了。 旁辉半靠在床上,用虎口捂着自己的眼睑,干裂的嘴唇扯开了几道细小的口子。他从喉咙里发出了无声的喊叫。 ☆、第78章 CHAPTER.76 几个醉鬼被拘留了三天。酒后驾驶的要待半个月,还被吊销了驾驶执照。根据他们清醒后的回忆描述,有个人怂恿他们去挑衅警察,说他们只会嚷嚷不敢动手,于是几个人就毫不犹豫地付诸实践了。但他们清醒后,那个本应该在其中一辆车副驾驶座上的人却不见了。王国心想旁辉挺聪明的,这么一大帮人,就算吴不生的人想要阻拦,也得看看情况。 而他们最爱接收的就是一批来警察局闹事的人。 王国在旁辉回来之后与其进行了一次谈话,沈晾就坐在他们旁边的凳子上,嘴唇比旁辉还白,好像大量失血的人不是旁辉而是他。 王国说:“这事可以立案了。” 他的意思是,旁辉想不想立。 旁辉看了沈晾一眼,沈晾阴沉着脸,说:“立。” 王国欲言又止。他轮流看了看沈晾和旁辉,最后对沈晾说:“你——还有半年。” 两人都没有说话。王国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戴上帽子回去了。 傍晚的时候,杨平飞来探班。他的手臂还挂在脖子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袋水果。 旁辉说:“带什么东西,我不吃水果。” “沈晾不吃,不也给你惯得吃了?”杨平飞不由分说将水果放在他一旁的柜子上。 旁辉看了看房门,沈晾出去吃饭没有回来,杨平飞不知是特意挑的这个时间还是凑巧。 杨平飞在沈晾常坐的那张凳子上坐下了,看着旁辉,叹了一口气:“辉哥,你离开了特种部队,任务还是这么凶险。” 旁辉笑了一下说:“是啊,这次是没考虑好,想我以前在部队里,每个月都给部队医院血库献血,自己救了自己不少次,一离开部队,体能退化了,意识也退化了。” 杨平飞皱眉说:“你本来也不必冒这么大风险。” 旁辉不爱听这个,他板起了脸没有说话。 杨平飞说:“你是沈晾的监护人,如果这件事正式立案,你是逃不了的。你无法行使监视沈晾的职责,无论我上不上报,中央都会知道。我现在也无法行使监管职责——” 旁辉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你知道的,会有一个人代替你成为他的监视人。”在这个关键时刻,这个监视人会是不稳定的因素。旁辉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他受的伤没有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伤筋动骨况且一百天,他的肺被捅了个打洞,腿也被打穿,想要短期内恢复原来的体能是痴心妄想。 “王队一直没写报告,上头也给他很大的压力,但是你要想清楚,一旦立案,很可能有个人来顶替你看着沈晾。”杨平飞说。 旁辉抿着干裂的嘴唇没有开口。 杨平飞离开时,刚打开门就看到沈晾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饭盒。他楞了一下,心里有点儿冒汗。他想问问沈晾站在外面多久了,但看到他的脸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落荒而逃。 沈晾看也没看他,走进房间将塑料饭盒放在了床头。他说:“是谁?” 旁辉听到这两个字,就知道沈晾最重要的信息都听到了。他皱着眉,好半晌才说:“不清楚。” 半夜里沈晾趴在旁辉的床头睡觉,赶也赶不走。旁辉梦见有一个看不见面孔的人将沈晾的双手铐了起来,把沈晾押进了那个噩梦一样的特殊监狱。沈晾在他面前被蒙住了眼睛,封住嘴巴……禁止他的感官对外界的任何感知。 沈晾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断地试图转过身来,旁辉就站在原地,像是个木桩子一样。他想要去拉沈晾,然而身体却仿佛被定住,连伸手都做不到。 许多警察站在他的身边,有刑警有特警,更多的是特殊部门的警察。他们庆祝旁辉摆脱了沈晾,还有许多记者在旁边拿着相机拍照。有人在旁辉耳边说:“让他下地狱去吧——” 往前走的沈晾又变成了他最初将他从监狱里接出来的样子,穿着连体的白色褂子,细瘦的满是青筋的手臂和腿裸|露出来,他满头是汗,头发黏在瘦得不成样子的脸上,手臂上和眼周有大大小小的针孔。他的眉毛被剃光了,喉结艰难地滚动,旁辉仿佛听见他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叫他,那声音从被蒙住的嘴里出来,从喉咙里出来。 他在叫:“旁辉……” 旁辉猛地惊醒。他急速而粗重地喘息,胸膛大幅度地起伏,胸前的伤口传来剧痛。他用还模糊的眼神四下寻找沈晾,却没有在床边看到那个头颅。 “下雪了。”沈晾的声音终于让旁辉找回了意志。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到一只手拉开了他病床周围的帘子,沈晾也没看旁辉,他拉开帘子后再次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重复了一句:“下雪了。” 外面一片白色。 旁辉的思维也一片空白。 “……阿晾。”旁辉叫了一声,沈晾转过了头来,脸被外面的雪反射的白光照得仿佛透明。沈晾来到他的床边,旁辉顺势用绑着纱布和绷带的手将他拉近,沈晾低头和旁辉交换了一个绵长安静的吻。 旁辉的伤 分卷阅读152 养了三天。的确如他所说,他体质好,恢复得快,已经没有失血带来的症状了,也能够偶尔下床走一走。沈晾扶他起来的时候,王国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过来,沈晾摸出自己的手机,只听王国说:“……那一千二百万,有眉目了。” 沈晾将目光投向了旁辉。 王国下午过来的时候,带身边跟着风尘仆仆的小李。小李看到旁辉吓了一跳,上前像是见首长一般对他握手问好。 旁辉有些哭笑不得,沈晾也面若寒霜。王国摆了摆手说:“说正事。” 当初沈英英的案子中,在她的尸体上搜出了一张一千二百万的花旗银行的支票,他们查出那是苗因也给她的,苗因也供认说那是他送给沈英英的“生日礼物”。当时旁辉和沈晾都觉得古怪。沈英英为什么要为了这一个生日礼物冒着死亡的风险去接收?哪怕苗因也因其谨慎,不愿更改时间,也完全可以不送出这个礼物。有什么东西,是他必须传达给沈英英的? “这一千二百万,是他们地下建的一条毒品运输通道的最后一笔款。”小李严肃地说,“这条通道的源头就是沈裴,整条通道由苗因也负责,最后的工程确认和验收也都是苗因也。这笔钱就相当于苗因也的一个最终决策,它不下去,表示苗因也不同意签收这个工程。” 旁辉皱起了眉:“这和沈英英有什么关系?” “我们查出这最后一笔工程款本来是苗因也应当支付却迟迟没有支付的,款子数目和他给沈英英的一模一样,时间也几乎差不多,怎么能没有关系。”小李说,“我们给王队打电话,好几次没有打通,给队里打,也总有人拦着。我就自己回来了。” 王国摸了摸头,有些尴尬:“前段时间不是忙么,方明权老给拦着,我就觉得不对劲,给小章通了个话,才知道他们这重大突破。” 旁辉摸了摸沈晾放在外面的手,觉得有些凉,便将其放进他自己的口袋里。他说:“这一千二百万,你们认为就是他给沈英英的那笔?” “对。”这句话是王国说的,“我今早审了苗因也。” 苗因也被拘留在警局里已经超过了五天,王国提审他的时候,他说:“现在是你们最好的机会。” 王国没有听懂。他审完苗因也这个河蚌之后几乎没有得出任何有意义的信息,除了这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旁辉说。 王国和小李都看向了沈晾。 “李潮风死了。”沈晾说,“在他死之前,我会遭到几乎相同的厄运。他从李夏蓝的案子里得知我受到相应厄运的预兆将会先于真实厄运发生,而持续时间依赖于厄运的严重程度。他们在他死之前将会尽可能折磨他,让他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确定我的能力有效之后,在作用在我身上的厄运彻底消退之前,他们会将旁辉再夺回去。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小李抖了一下,他睁大了眼睛,瞪着沈晾,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淡定。 旁辉和王国的脸色都很严肃。现在旁辉的体能不如以往,虏获他将会是一件更加容易的事,而他们不久之前从旁辉那儿确定,带走他的人就是他当年的战友。 这对旁辉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沈晾过去三天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旁辉也没没有说。王国曾想要开口,旁辉都避开了。 “队长,现在我们轮班看着他,还有谁能把辉哥轻易带走?”离开的时候小李站在病房门外低声说问王国。 王国看了他一眼,说:“你觉得你沈哥厉不厉害?” “厉害!”小李想当然地说。 “你觉得他要是想要把你辉哥从一堆警察手里抢出来,容不容易?”王国又问。 “……嗯……那得看守着辉哥的人是谁……”小李有点儿犹疑不定。 “现在是一群当初能把你沈哥送进监狱的人。”王国说,“你说容不容易?” 小李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当初辉哥是因为身边没人被掳走的,现在看着他的可有五六个刑警呢……” “你们五六个人打得过旁辉吗?”王国又乜了他一眼。 小李噎了一下。面对个普通警察要回答个“是”字,小李连想都不用想,但是现在问到旁辉,他就卡壳了。旁辉先前在警队里的时候曾经和他们练过,他一个人撩翻了十个刑警,让小李这些刑警深深觉得自己曾经受到的过的训练就和闹着玩儿似的。旁辉当时告诉他们,他曾经是训练特警的。 “旁辉你们都打不过,带走旁辉的你们能打得过吗。” 小李生生憋得满脸通红。“我、我们智取啊……” 王国给他翻了个白眼。 小李见王国不想继续对他说话了,有些急了,连连问:“那到底咋办啊队长,难道我们就把辉哥这么给让过去了?” “配合沈晾,我们去找吴峦绪和苗因也的茬。”王国说着就走。 - 沈晾没有照顾过人,他照顾旁辉时总让旁辉觉得心急火燎的,恨不得自己卷袖子来。每当这时沈晾冷冷地看旁辉一眼,旁辉就不吱声了。杨平飞帮忙过几次,最终因为一只手臂能力有限,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卢苏麒身体渐渐好起来了,他就让杨平飞带着来看过旁辉一次,手里还习惯性地拿着一支录音笔。 沈晾下意识地看了看他,说:“你是不是有个同事叫徐蕊?” 卢苏麒懵了一下,挠了挠脑袋说:“没啊。” 旁辉手腕上的上很快就愈合了,只是无法恢复到曾经的灵活,他坐在床上有些可惜地说:“哎,以后想要归队也没法了。” 沈晾正撸起袖子来准备给他洗脚,听到这声叹息顿了一下,没说什么。他将旁辉的脚放到脸盆里,问他:“烫不烫?” 旁辉笑了笑说:“不烫。”沈晾这才下手。 没人是拿对方的脚试水温的,沈晾这脚洗得算是独一份了。沈晾习惯的水温比旁辉习惯的低一些,旁辉没说过,只按照沈晾的习惯来。 旁辉的脚掌大,脚上有粗趼,是早些年穿行军鞋磨得。第一次洗脚的时候,沈晾很不适应,旁辉也很不适应。他给沈晾解释这事用来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他比沈晾大了整整十岁,好些事沈晾没有经历过,他却经历过,他们相差了将近一轮。 他有些不自在地问沈晾:“不用了……怎……么突然想给我洗脚了?” 沈晾当时看了他两眼没说话,现在旁辉又想问了。 沈晾抬头看了看旁辉,眼睛被热气染得一片白雾。他用手背抹了抹眼镜,反倒更加 分卷阅读153 模糊了,于是他摘下来随手放在旁辉腿边,他说:“杨平飞给你洗过。” 旁辉愣住了。他刚刚进医院的时候,被勒令不许动,一条腿上的麻醉还没过去,沈晾就躺在一边小憩,眉头紧皱着。杨平飞来看他,他对杨平飞说:“飞啊,给你老哥倒点热水泡个脚呗,我赤脚跑了几公里路,特想好好泡个脚。” 杨平飞眼泪都快下来了,给他泡了个热水脚。 旁辉以为沈晾睡着,却没想到他都看在眼里。他这算是什么?是嫉妒,还是…… 旁辉看着沈晾的头顶心。沈晾有两个发旋儿,都是顺的,偏右。旁辉想起一句老话,一旋儿横,二旋儿宁,三旋儿打架不要命。放在沈晾身上,有点儿道理。 沈晾蹲在那儿,一双手在旁辉的脚上一按一按的,没什么章法,也不知道怎么搓。他撩了点水往旁辉的小腿上拨,润湿了他干燥的小腿皮肤。旁辉突然之间叫了一声“沈晾”,沈晾抬了头。旁辉的小腹突然一紧。他的脸色有些发红,两腿夹了夹,沈晾的目光就落到了他的裤裆上。 “想撒尿?”沈晾忽然问。 旁辉的脸都快烧起来了。他卡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沈晾用一旁的毛巾擦干了双手,起身忽然撑在了旁辉的身体两侧。旁辉楞了一下,迎面被沈晾的双唇从下往上贴住了嘴,沈晾半湿润的左手从他的病服裤子里伸进去,一把抓住了他下面。一股电流仿佛攀着一根筋,从下面一直蹿到胸口,旁辉往后一仰,差点尖叫起来。 沈晾的手只捏了一两下,旁辉的整张脸就涨红了,他像是一条叼着肉的狼,气喘吁吁地吮吸沈晾的唇舌,手在床单上不住抓捏着却不敢抬起来。沈晾的右手按着他左手,左手毫无章法地胡乱地一揉,旁辉猛地缴械了。 沈晾满手都是粘稠的液体。两人都沉默了一下。接着沈晾就着那黏腻在他的那东西上又抹了抹,旁辉再次涨大起来。沈晾说:“不许动。” 旁辉刚刚想要抬起的手僵住了。沈晾抓着小旁辉加大了力道,用更凶的力量顺捋,旁辉第二次也没有支撑太长的时间。缴械之后,他将下巴扣在沈晾的肩膀上喘气,胸口一阵阵作痛,然而旁辉却没有半点在意。沈晾让他靠了一会儿,将手从他裤子里抽出来,抽出纸巾擦了擦。旁辉盯着他的手,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沈晾端起盆走进了洗手间,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 ☆、第79章 CHAPTER.77 旁辉在医院住了十八天,等了许久的一个电话终于来了。他在病房里怒气冲冲地大声说话,沈晾就站在门外,背对着门。杨平飞已经拆掉了石膏,来这儿就频繁多了,他看到站在门外的沈晾疑惑地问:“你在这儿干嘛呢?” 接着他透过病房的窗户看了看里面正拿着手机低吼的旁辉问道:“辉哥他干嘛呢?” 沈晾的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杨平飞盯了他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旁辉,突然之间意识到什么,脸上流露出一种惊惧来。 旁辉的电话终于打完了。 沈晾从外面打开了门,走了进去,杨平飞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沈晾站在旁辉的床尾,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旁辉隔了许久才说:“是李陌。” 李陌第二天就到了。 旁辉在沈晾面前已经暴露,李陌也没有遵从暗中监视的规则。他出现在病房里,手里拿着一个果篮。 旁辉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僵硬地看着李陌,后槽牙紧紧咬着。沈晾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李陌就站住了,三人陷入了僵局。 李陌故作温和地向旁辉打招呼,将沈晾完全忽略。 “旁辉,身体怎么样了?上面体谅你,不用再干了,还有个小半年,就由我来替你的活儿。” 旁辉像个受令的士兵,没有长官的命令什么话都不说。 李陌有点儿尴尬,他将果篮旁若无人地放到一边的台子上,在沈晾常坐的那张凳子上坐下来,把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将一个眼熟的u盘□□了电脑里。旁辉楞了一下低喝道:“那u盘你哪儿拿来的!” 那是沈晾的u盘,专门装他的翻译资料。 沈晾的目光冷得可怕。 “哦,我来之前先去了一趟任务目标家里,好些事情你上报得也不充分,我想嘛,跟踪任务得做好全面准备,就先看了一遍,这不,就差这个盘没审查过了。” 他仿佛是从自己家里拿了个盘,说得心安理得。 旁辉的拳头都捏了起来,身体猛地弹了起来,沈晾忽然上前将他的拳头一把按住。 “还给我。”沈晾说。 李陌看都没看沈晾,仿佛他不存在。 “还给我。”沈晾重复了一遍。 “等我审好了就还你啊,”李陌这一次回话了,十分不耐烦,“还有你们房间里有个箱子啊,上锁的那个,回头把钥匙给我。” 沈晾没有再说话,他按得旁辉拳头都疼了。旁辉反倒不那么愤怒了,他拍了拍沈晾的手,对他说:“你先出去转转。” 沈晾看了他两眼,非常不配合地狠狠掐了他一下,才僵硬地同手同脚地离开。他一关上门,李陌就开口了: “旁辉啊,我知道你可能觉得不乐意,我抢了你的饭碗,但是这件事你是新手我是老手,你和你的任务目标,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肯定觉得下不了手,还有半年的功夫,你就放心交给我,我公事公办,他不出事儿,我就让他今后好好做人,他要犯了一丁点儿事儿,我也不会姑息,说不准用不上半年,你我他都解放了。”半年不到就解放,那是沈晾再度进了监狱。 旁辉冷冷看着他问:“谁给你的钥匙?” “啊?” “谁给你我家的钥匙?” 李陌楞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旁辉啊,你这么说就不合适了,你真和他过起日子来了?他的前科还在呢,你假释了他就真当他什么也没做过?做人不能自欺欺人,你这一次受灾,难说不是他害的——你上点心吧,我看——” 旁辉一把拔了李陌电脑上的u盘,说:“出去。” 李陌的脸色难看起来了,他看了旁辉一会儿,有点儿被他的气势吓住,蹭地起身,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大步走出了病房。沈晾就站在门外,看到他的时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等他说出什么来,沈晾就关上门走了进去。 李陌一股气升上来下不去,在病房外面透过玻璃往里看,就看到沈晾僵硬地站在旁辉的病床边,旁辉拉了他一下,他踉跄一下向前一小 分卷阅读154 步,旁辉再拉他一下,他往前两步低下头,旁辉托着他的后脑勺,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贴了好一会儿。 - 王国再来的时候,总觉得这个病房的气氛有点儿怪。他多看了几眼坐在另一头双手环胸的李陌,突然明白过来这是谁。 紧随而来的杨平飞看到李陌,再受到旁辉的一个眼神,便打了个照顾:“哟,李哥啊,你这么早就来了啊?这都要过年了。” 李陌这几天就没有受到什么好脸色,杨平飞一来,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他说道:“平飞啊。这不是上头安排下来的任务,我向来都一丝不苟地执行嘛。”他说这话时斜睨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旁辉。 杨平飞说:“来,我们出去说。” 李陌有点儿迟疑,杨平飞给他使了两个颜色,李陌自以为明白了,是杨平飞要给他说什么旁辉不乐意告诉他的,于是起身走出病房。 王国走近旁辉压低了声音说:“苗因也交代了。” “交代什么了?”旁辉问。 这是旁辉在医院里的第四周。 “他在我们这儿已经一个月了,吴不生没来试图救过他,他被放弃了。”王国说,“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他说过‘最好的机会’?那不仅仅是说那是吴不生的人来绑旁辉的最好机会,还是他被一起带出去的好机会,但是到现在还屁事没发生,他就慌了。” “这是什么道理?”旁辉皱起眉问。 “他们行里的一个规矩,吴不生和他们几个一起定的,到‘大牢’里蹲了超过一个月,这人就不能再救了。”王国抽了根烟出来,被沈晾的眼神刺了一下,又讪讪地塞了回去。 “他为什么会被放弃?”旁辉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他这么个得力助手——”王国说:“老旁,你问对了!”王国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兴冲冲地坐在旁辉的床边,将手伸过了栏杆。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这人的嘴掰开,他——”王国才说了半句话,就被外面走进来的李陌给堵住了。他看了两眼李陌,站起来,满脸的兴奋变成了冷漠。杨平飞在李陌身后摇了摇头。 王国说:“这样吧,沈晾,你跟我去警局看看,这就知道了。” “警局?”李陌问道,“他去警局干什么?” 王国说:“他以前是法医,我们队法医有事儿外出了,有个案子想问问沈晾的意见。” “他那也叫法医?他的技术是杀人还是救人还未……”李陌觉得四面的目光仿佛都不如何支持他,声音自动轻了下来。王国说:“他有经验,我们看着,你还能不放心?” 李陌没想到自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在场除了沈晾全是警察,王国又是全国优秀模范警察,曾经刑侦能力还上过报,要说不靠谱,铁定不能排王国。把沈晾交给王国带,倒也不会出什么错,但李陌就是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没等他想反对,旁辉就说:“我想跟你交代点儿事。” 李陌这回倒是真愣了好一会儿。这还是旁辉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这话。李陌考虑了好一会儿,说:“王队,这人我就让你带走了,你可别给我的工作添乱啊。” 王国对他的话皱了皱眉,还是说了一句:“你放心吧。” 沈晾被王国带了出来。他坐在王国的副驾驶座上,脸色严肃。杨平飞被旁辉支了出来,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最终也跟着王国他们上了车。王国也不开车,就停在那儿,手把着方向盘,声音有些低:“苗因也想杀吴不生——” 沈晾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他从0x年就开始计划了。大半年前沈英英的案子,就是他动手的前兆。”王国将手指尖在档位上点了点。 “沈英英是他的帮手?”沈晾立刻接口道。 “你怎么知道?”杨平飞坐在后座上顺口说了一句。对沈晾跳跃式地得出结论他已经不那么不适应了。 “最后一笔工程款是他们的信号,沈英英是最靠近吴不生的人,无论她和吴不生的关系有多差,对她的死亡吴不生都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她死吴不生没有任何反应,”沈晾低低地开口,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嘴唇,“沈英英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取到的东西……苗因也得知她死亡第二天就飞离的原因……” 杨平飞明白了过来。 “你说得没错。最后这一笔款子,本来应该在沈英英死亡当天交付,苗因也把它交给了沈英英,就是在给沈英英一个指令。这么大一桩事,他就安排了那一天……如果沈英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她当晚就要对吴不生动手,这里面不能有一点差错。”王国说。 沈晾的大脑已经开始飞快地旋转起来。沈英英为什么选择在那天找到他,为什么要突然预测自己的未来……他的记忆回到了沈英英身上。他看见自己牵着狗走向高鹗湖,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知道自己可能在七点十分以某一种方式死亡,但是他更改了时间。他必须要去赶赴这个信号……苗因也只会在那个时候给他指令,他和苗因也的关系……和吴不生的关系……也许死亡反倒是解决他深深的让他晕眩的恐惧的最好的方式…… “沈英英是‘刀’……”沈晾用吐气般的声音低声说。接着他的双眼忽然睁大了一瞬,他缓慢地抬起头来,仿佛明白了什么事、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他说:“吴不生在那儿——” “什么?”杨平飞问了一句。 王国一边好奇沈晾得出的结论,一边却试图将整个思路整理完整。他灵光一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和笔,在上面写了好几个名字,分别是吴不生、沈英英、苗因也、任森、张彩凌。 沈晾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迅速在几个名字中间画了几条线,一边画一边用飞一般的语速说道:“沈英英是吴不生的妻子,苗因也是吴不生产业的二把手,苗因也和沈英英有私情,苗因也的情人张彩凌知道这件事,因此她在棋盘上大闹,沈英英的保镖任森必须杀死她,一定因为她知道更多不该知道的,或者以此作为威胁,她的存在会影响苗因也杀死吴不生的计划……沈英英是他杀死吴不生的‘刀’。她之所以必须要知道苗因也什么时候动手,是因为……动手的人是她。吴不生在沈英英死亡的当天……就在她的房子里!” 沈晾将笔捏在手心里,一把拉起了安全带:“开车,我要见苗因也。” - 李陌站在旁辉的床尾,震惊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旁辉半靠在病床上,听到这话掀开了被子,慢慢地站了 分卷阅读155 起来。他说:“我有自保的能力。” 李陌满脸不可思议,一手捂着下半脸一手插着腰,来回焦躁地踱了好几步。“你——你——”他连说了两个“你”字,还是没有说出个好歹来。 “这件事,我以个人的立场希望你不要上报。我和你虽然没什么过深的交情,但是……”旁辉吸了一口气,“希望你看在人之常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这一次过后,我这肩膀上的条条杠杠,全都得摘下去。” “这仅仅是你撤衔的问题吗?!”李陌怒吼道,“你跟那个杀人犯在一起,是不是也要变成下一个杀人犯了?!” 旁辉强忍怒气,低吼道:“我不管他是不是杀人犯,哪怕他当真是个杀人犯,我现在也没法抽身……” “你还有机会!”李陌打断他的话怒吼,“现在就是机会!他已经归我管了,你只要识相一点乖乖呆在医院里,这半年保你好得老实痛快,一点儿后遗症不留地继续接管下一个任务人,说不准那时候政策出来了,你想要解放这些个犯罪分子的夙愿也能实现了,现在,你非得抓住这个不放,这不光是搭进你的前途,还是搭进你的命!” 李陌几乎要贴在旁辉的耳边大吼了,旁辉却不为所动,他看着外面白皑皑的一片积雪,说道:“老李,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管也好,不管也好,我只希望你给我、给沈晾,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 沈晾在审讯室里看到了苗因也。苗因也的鬓角已经有些发白,在这短短几天之内。他坐在那儿,看到沈晾注意他的鬓角,笑了笑说:“白了吧?平时我都让人给我用镊子拔了,一根根拔干净,谁都没想到我上五十了。” 沈晾没有什么表情,他坐下来,远远地坐在苗因也正前方,将自己手里胡乱画的那张纸叠成方块,在桌面上向他飞了过去。苗因也一把按住了那张纸,速度很快,非常灵敏。他将纸张打开,看到了里面几个名字和强硬的连接线条。 苗因也的脸上浮起了一个微笑。“差不多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沈晾说:“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张彩凌为什么死?” 苗因也的笑容放了下来,他似乎在回忆,约摸半分钟后,他说:“她是我一年半前认识的。在酒桌上,就是个舞女。当时吴哥还在里面,我和英英已经纸包不住火,只差一步就得摊到明面上来。没想到吴哥出来了。我和英英心里慌啊——本来打算做好准备就摊牌,没想到峦绪那个小崽子,一直冷眼看着,没等我收拾残局就突然把吴哥提了出来。这头小狼崽子也算是做到了家,我还差一丁点儿就能收尾的事儿,给他搅和了。为了让吴哥把他的心吞到肚子里去,我就想起了张彩凌,做做假戏,和张彩凌好上了。” 苗因也的手边有个装了半杯水的纸杯,王国给放的,算是对他主动配合的一丁点儿好意。他摸了摸那纸杯,也不喝水,就看着,笑了笑又抬起头来继续说。 “张彩凌吧,挺好一个姑娘,护食,忠诚。她跟了我之后,也算是打入了我们这圈子,有事儿也能做得体贴,要是你不出现——”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沈晾,像是在瞄准,“我可能就放弃把吴哥的势力给端了这想法了。” “吴哥给放出来了,我本来以为他第一个要收拾的是我——我的作为都给峦绪那小崽子看着呢——没想到他第一个要动手的竟然是你。这事我现在才回过神来,仔细想想我也就是被他耍着玩儿,一直战战兢兢地,自以为是地安排了张彩凌,没想到毁了一个姑娘。” “说说。”王国催促他说重点。 “她死的那案子,也是你办的吧?”苗因也看着王国笑了一笑,反倒显得有几分慈祥,“她有一次听我和英英打电话,就知道我和英英的关系了。我给她摊牌,告诉她她到底在我这儿算是个什么。我让她自己选,走还是留下,她选了留下,我以为她这就是忍气吞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了。没想到吧,沉不住气的反而是英英啊。” 苗因也摇了摇头。 “当时我们调查的是她先动的手。”王国有些疑惑,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不了解,”苗因也又慈祥地微笑起来了,“彩凌知道我和英英在筹划把吴哥的势力瓦解开来,她是个聪明姑娘,她猜到我们要去杀了吴哥。你也知道,在好些人眼里,吴哥是死不了的,他连进了监狱都没能判死刑,现在出来了,更没谁能奈何得了他。何况他身边还养了个小狼崽。在我们这些人眼里,他是个几乎不可逾越的黑洞。谁见他都要发抖。彩凌觉得我是自找死路,知道这事英英也掺和一脚,她就和英英斗起来了。她是个好姑娘啊……” “这么说,杀死张彩凌是沈英英授意任森干的?” “这事儿我做错了,做错了。我没把彩凌知道多少的告诉英英,英英以为她会就这么把我们的计划给捅出去,就害怕了。这事儿是我做错了……” 沈英英让任森杀了张彩凌,开始感到了害怕。苗因也和她恐惧吴不生会从这件事上嗅到点什么,因此提前确定了他们的计划。她来找沈晾,是因为在当时沈晾成了她绝望和惊恐中的最后一道救命符。她想知道,自己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沈英英这样的女人不缺什么,除非到了危机生命的关头,她永远不会来找沈晾。 沈英英第二日晚死在高鹗湖畔。和沈晾记载在他日记本上的时间一模一样——比沈晾告诉她的时间晚了一小时四十分。 “你为什么想杀吴不生?”王国问道。 苗因也摩挲着杯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为什么要杀吴不生?”王国换了一个字,又问了一遍。 苗因也开口说:“我在这行做了太久了。看过太多家破人亡的。吴哥对我有恩,他进去之前,我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他,没想过将来,没想过等自己到了五十,就开始心软起来。我有时候想我这种人得下地狱,但是在下地狱之前,有没有什么能做的呢?吴哥在外面的时候,答案就是没有。后来他进去了,我突然觉得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消失了。那个时候啊,野心啊,善心啊,恶心啊,一起统统喷发出来。我想我都做到二把手的地位了,一把手走了,我就成了一把手,等我吞了吴哥的势力,我就把所有跟着我的、跟着吴哥的都洗白了,把那些个毒品的贩售渠道捣毁,全捐献给你们这些警察当业绩。这后面的都只是个构想,前面的却是实打实的。没想到我才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吴哥就又出来了。有句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在他出来之后,前面的那点儿玩意 分卷阅读156 儿反倒不重要了,我想来想去吴不生客观评价就不是个好东西,是个毒瘤,当然我也不是,就看在他害死的百来条人命上,我杀了他,就是对那百来条人命最好的交代了。” 苗因也嗤笑了一下,“老来善,要人命啊——一把年纪了,一面窝里斗,一面窝外斗。提防着峦绪那个小崽子不说,还得提防你们这些警察东抓西捕的。累得很。” 王国说:“入|狱这么多天,你早干嘛去了。早说还能帮助我们逮住吴不生,协助我们破案。” “我这不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我一直在吴哥面前就是个跳梁小丑么。”苗因也向前靠了靠,把两个手肘放在桌子上。他看着沈晾说,“我说了,他最大的目标就是你。当初任森死,不是我干的,也不是英英干的,是吴哥干的。我回过神来想想,那时候已经是他给我敲的警钟了,我还存有侥幸心理,想会不会是他把我和彩凌的关系当一回事,就当给我出气来的。后来我发现,警告我也就是个顺带,他是想探探你。” 沈晾没有说话,许多事情他自己心知肚明,也和旁辉通过气。 王国想了想,又问:“沈裴是怎么回事?” 苗因也突然笑了:“沈裴?那就是吴哥兴起来想来试试你的一个小道具。峦绪那小子早在外面帮吴哥查到了他和你的关系,就想知道你对亲人还有没有感情。我们做事都差不多,有人上门来找麻烦了,不费那个事找最硬的,就挑软的动手,家人啊,爱人啊,往往还没动手呢,一说,硬点子就软了。沈裴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峦绪才一接触,人就顺杆爬,让他做点违纪违法的事,他上手得比干遵纪守法的活还要快。干脆给了他一个厂,扔到我那条线上来了。就没想到,你和吴哥一样,对亲人也狠心。” 王国下意识地看了沈晾一眼,沈晾面无表情。他用手指扣了扣桌面,对王国说:“给我一张纸,一支笔。” 王国楞了一下,对身旁的小李使了个眼色,小李立刻扭头去拿。沈晾接过纸币,放在桌子上,推了推眼镜,开始问道:“十二月二十三日,你在哪个城市?” 在场的人都楞了一下。接着王国意识到沈晾开始使用他的能力了。苗因也坐在对面,几乎也同一时间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p市。”苗因也没有选择。他也不想沉默。 “从你的卧室到厨房,一共要走几步?” 王国对这个问题有些茫然,然而苗因也却更加出人意料地给出了答案:“二十一步。” “你的……” 沈晾问完了。 他将眼镜摘下来,漆黑的眼瞳变得大而深。近距离的王国能看到他太阳穴上突出的经脉,青色和红色纹路非常明晰地暴露出来。沈晾的下颚到脖子都紧绷着,因为瘦,几乎每一根血管都能投射出影子。 王国直觉性地让人将苗因也带下去。 沈晾说:“让他在四天之内……不,最好今天,给出吴不生所有的犯罪资料……所有的。” 王国睁大眼睛,肃然道:“你看到什么了?他说的全是真话?” “……他很慌乱,他知道自己即将被吴不生杀死……他在后悔……他会被捅破气管……”沈晾大睁着双眼,仿佛因为竭力压抑而脸色涨红。接着他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王国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半晌,他不确定地说:“你……知道被预测人心里在想什么?” 沈晾的脸色“唰”地青白。他几乎是含着一种恶意盯了王国一会儿,在王国困惑的目光下猛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第80章 CHAPTER.78 9点的医院已经几乎没有探望病人的人了。沈晾走进医院的时候,走道里十分安静,连楼道上的灯也灭了一半。他的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些苍白,冷不防一看,像是个游魂。他上楼之后,来到旁辉的病房门口,看了两眼守在门边的刑警。两个刑警被他看得冷汗直冒,深深觉得这不是个好差事。 沈晾推开门走了进去,让外面两个守门的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的心跳。 旁辉已经躺下了。他这两天非常乖顺,积极配合治疗,早睡早起。他侧靠在床上,面朝着窗户。屋里只有他头顶的一盏灯亮着。 沈晾一进门就看了一眼靠在墙边的李陌。李陌的非常警觉,沈晾打开门的时候他睁了睁眼,见到是沈晾,他只是冷冷看了他一会儿。沈晾和他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多理会他,径自走到旁辉的床边。旁辉闭着眼睛,看到沈晾来了,他睁开眼冲他微笑了一下。 “你怎么才回来?”李陌说,“晚上睡哪。” 沈晾没搭理他,拿了床头柜的一个脸盆就走进了洗手间。李陌明白了,看样子他是一直给旁辉守夜的。但是这该睡哪儿呢。 整个病房里只有旁辉一张床,一旁有个小的陪护椅,展开来可以躺一个人,除了这就是一张木凳,没有别的了。旁辉的所有柜子,他都事先检查过,有薄毯,没有睡袋。 沈晾在李陌眼里就是个特别危险的人物,可能因为任何原因杀人,因此他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沈晾。这是他来之前就确定好的。这个病房周围虽然有许多警察看着,但是病房里的却没有人,他要是离开了,沈晾会不会对旁辉下毒手? 想到旁辉白天的话,李陌忍不住瞪了好几眼旁辉,心里有点儿复杂。沈晾洗漱出来了,他端出了盆子,旁辉就坐了起来。沈晾递给他一块毛巾,他说洗刷过了。接着李陌看到沈晾蹲了下去,不禁探了探头,吃惊地看到沈晾在旁辉洗脚。 “烫不烫?” “不烫。” 他们简单地对话了一句,沈晾便给旁辉洗了五分钟的脚。然后他倒了水,又出来,帮旁辉拉上了窗户,又拉上了帘子。 李陌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要看到你。” 沈晾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继续拉帘子,保持了一半遮上的状态。李陌看到他的影子在那头脱了几件衣服,盖在旁辉的身上,然后就那么躺在了旁辉身边。李陌愣了一下,差一点要站起来看看他到底是捣鼓什么鬼名堂,就看到旁辉抬手将灯关了,他们的影子就看不见了。 李陌忍了忍,虽然沈晾在他这儿不该有隐私,但是还是要尊重旁辉的。也没见旁辉呼救,他好歹是坐住了。 沈晾仿佛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李陌这个人,他躺下之后窝进了旁辉的怀里,旁辉的体温比他高,他就算是刚洗了脚,脚还是冰凉的。但是旁辉的整个人都是热乎乎的。 沈晾抓紧了旁辉的手,闭上眼睛,将下巴靠在旁 分卷阅读157 辉的锁骨上。 在旁辉住院的前几天,沈晾为了不碰到旁辉的伤口,一直睡在李陌坐的那个折叠凳上。后来旁辉的伤好些了,可以自己动了,沈晾就被招呼过去和他一起睡。这么多天,沈晾有需要都去王国的宿舍里折腾,居然一次也没回过家。 李陌尽管知道这旁辉对他的任务人感情深,却没想到能深到这个地步。两个人同睡一张病床,这还像话吗? 李陌的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有了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却就是压抑着自己不往下猜。他心里涌起了好几个“难怪”,觉得之前难以理解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李陌胆战心地等了两三个小时,也没有等到沈晾和旁辉做出什么更多的异动,两人甚至连身都没有翻一个。十二点之后,李陌也渐渐地靠着墙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旁辉是第一个醒的。他看了看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的沈晾,有些无奈地拍拍他的脸颊轻声叫:“阿晾,阿晾。” 他一出声,李陌就醒了。李陌听到那头棉被摩擦的声音响动了一会儿,接着旁辉又无奈地开口了:“阿晾,一会儿医生该来查房了。” 沈晾终于把深深埋在被子里的头伸了出来,带着一种厌烦的神色不定焦地望了旁辉一眼。旁辉被他这一眼看中,又极为鲜明地感受到背后投射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胸口不禁涌起一股冲动。他低头捉住了沈晾的双唇,吻得他茫然了好一会儿,连起床气都丢到了一边。旁辉刻意放低了声音,沈晾有点儿迟钝的舌头渐渐反应了过来,反客为主地狠狠纠缠了旁辉一下。旁辉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沈晾却突然起身下床了。 他上床的时候是光着腿的,下床的时候还光着腿,直接踩着旁辉的鞋子晃进了厕所。旁辉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儿痒,想到那道刺人的视线,他拉开帘子给李陌非常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早啊。” 李陌觉得自己受到的冲击有点大。 要是这是大夏天的,两个大老爷们穿着裤衩躺在一张凉席上也不算什么,但是现在是冬天,地点是病房,两个人的关系才刚刚被李陌体悟出一点儿什么来。 旁辉仿佛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劲,他喊了一声:“阿晾,你出来穿好衣服再进去。” 沈晾在里面发出了一些响动算是回应。李陌心想,没见有回话这么省事的。 沈晾穿戴好之后出去给旁辉弄了点早餐。两人三餐都是医院解决的,沈晾出去的时候李陌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沈晾就当身后没这么个人,打饭打了两份,转过身经过李陌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李陌生怕沈晾耍小心机让自己跟丢了,早饭的队伍也不排了,就跟着他往回走。沈晾顺路将水打了,然后走进病房。病房外面的警察已经换了两个,都朝沈晾叫了一声“沈哥”。李陌倒是留了个心眼,没想通沈晾是怎么成了这帮警察口中的沈哥的。 沈晾也没理他们,回到病房就给旁辉喂了点粥。李陌莫名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更加皱起了眉。旁辉被沈晾喂了两口就笑了,接过他手里的勺子说:“别戳了,我自己来吧。” 沈晾也不推,从善如流地让他自己吃,乐得清闲。然后李陌就看到沈晾搬了板凳坐下来,翻出了一本书看。 李陌远远望了一眼,是一本心理学的书,沈晾在先前看到的地方折了个角。李陌不知道的是,这本书就是沈晾当时住院时,旁辉日复一日读给沈晾以唤回他记忆的。现在旁辉住院了,沈晾也在看这本书,他将笔记记在一本本子里,旁辉会翻来看看,两人会交流几句。每当这时李陌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摆设,虽然他们不交流的时候,他也像个摆设。 这两个人中间插不进任何一个人了。 无论是从何种概念上。 - 王国从苗因也那儿得到了所有有用的信息那天,沈晾又去了警局一次。在去的前一天,他和旁辉一起吃了一顿汤圆当做晚饭。 那天是年三十。 外面在飘雪,四点多天色就开始昏沉,沈晾端了一大碗汤圆回病房的时候,李陌心想这不是元宵节啊。 旁辉摸了摸沈晾冻得发白的脸,碰了碰他红红的鼻尖说:“早说了多穿点。” 沈晾把还滚烫的汤圆放在他手里。旁辉笑了笑说:“难为食堂师傅还特地给我们做汤圆。”沈晾也不知道怎么说通食堂师傅的,想法是旁辉提出来的,行动的却是沈晾。 “没法儿给你做年夜饭了,我们今年就着这汤圆过吧。” 沈晾也不吭声,他塞了一个汤圆进旁辉嘴里,把旁辉给烫了一下。旁辉抽着凉气说:“还烫,你慢点儿吃。”沈晾于是光捧着捂手。 李陌倒是出去给家人打了通电话。两个站岗的警察也变成了一个,年关,警力也紧张。 旁辉给沈晾吹凉了一个汤圆,看沈晾张嘴含了进去,又被芝麻馅烫得皱起眉,连忙探头把他嘴里的汤圆给卷到了自己嘴里,就这一幕,生生吓得刚刚进门的李陌又拿着手机退了出去。 那一碗汤圆被他俩给分完了。晚上沈晾再拉帘子的时候,李陌已经不阻止了。他还有点儿恨不得逃出去的架势。 那个晚上沈晾躺在床上没有睡着,他一直等到自己手表上的指针过了十二点,然后他听到头顶上方旁辉的声音道:“新年快乐。” 十年。 沈晾从口中舒出了一口气。他喜欢将头埋在被子里,因此睡得总是靠下,脸总是在旁辉的胸口。 沈晾动了动嘴唇,说:“新年快乐。” - 沈晾第二次去见苗因也的时候,李陌跟上去了。王国给沈晾打电话,告诉他吴峦绪预定了探监的日子,王国已经决定让吴峦绪和苗因也见一面了。 沈晾过去的路上,王国突然一个急匆匆的电话打来,沈晾的眉头一紧,飞快接了起来,就听到还有些诧异的王国急促地说:“苗因也被送急救了!别过来,现在就去旁辉身边!” 几乎已经开到警局的沈晾看了一眼李陌,说:“回医院。” 李陌着实不想给沈晾当车夫,但是他听到王国在沈晾手机里的咆哮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掉头开了回去。沈晾的神色有些紧张,太阳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李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有心想要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又放不下那个面子开口。他一心觉得沈晾地位和他是不同的,他犯不着和他像是朋友或者搭档一样地说话,但不明情况也着实让他非常抓狂。 沈晾的拳头紧紧捏着,放在自己的 分卷阅读158 腿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希望李陌开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在李陌掉头的之后不久,他忽然说:“等等。” 李陌楞了一下。沈晾说:“去警局。” “你到底想去哪,”李陌不耐烦了,“我可不是旁辉。” 沈晾没有反驳他。李陌干脆停在路边不走了,沈晾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裤子,几个指关节红里泛白。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又很重,重得几乎让他耳边嗡鸣起来。他看到自己戴着手铐,身边有一个狱警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那是一个不亮的通道,四面没有自然光。他非常紧张,心里又有几分释然。他很后悔自己被警察抓住了。如果再等一段时间,也许他就能抓住机会杀死吴不生……吴不生的行程…… 他终于到了一个明亮些的房间里,房间被栏杆和水泥墙分割为两半,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这个房间比较简单,栏杆被塑料透明板盖住,但在会客的面前开了个小小的窗口。窗口处的栏杆只允许一只手伸进伸出。 他坐在了凳子上,两只戴着手铐的手被拷在了一边。他看着对面戴眼镜的西装革履的男人说:“峦绪啊,你来了。” 吴峦绪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他一时之间想起了很多事,吴峦绪小时候拉着他的裤子叫苗叔叔,吴不生对吴峦绪不算太亲近,吴峦绪哭着来找他要抱,吴峦绪出息了,变得情绪莫测了,管起公司的时候主动给了他一部分股份。这一大比股份一直到他开始想要杀吴不生了都没有撤掉。 仔细想想,吴峦绪替他隐瞒了许多,否则他不会一直活到现在。 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他想起被带离沈晾面前时听到的只言片语,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就算他在监狱里,吴不生也会想办法用自己的力量弄死他。他意识到吴峦绪是来做什么的了。 “苗叔,你持有的那些股份,该还回来了。”吴峦绪坐在他的对面,双手十指交叉,手腕上带着个金表,看上去一副精英的派头。 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他笑了笑,一股温情感从肺腑里升上来,想起吴峦绪小时候抱着他腿的样子。他指了指吴峦绪的公文包说:“拿出来吧,该还给你了。” 吴峦绪的身边跟着一个律师,吴峦绪拿合同的时候,律师就在一旁从胸袋里取出了一支钢笔。 律师逐行给他解释了那份东西,苗因也却听也没听。他带着一种微笑看着吴峦绪,说道:“要不是这东西让我不方便,我还是想抱抱你的。”他的手抬了抬,手铐让他没法抬得太高。 “我已经长大了,苗叔。”吴峦绪说这话时,眼神垂了下来,拳头捏紧了。 苗因也拿起那支摆放在一边的钢笔,一边签字一边说:“对,你已经长大了。我也该退场了,不能让你难做。” 他签完了字,将纸挪过窗口,却没有立刻放下笔。他说:“这笔还是我送给你当十岁生日礼物的吧?”吴峦绪没有吭声。他又笑了笑。在看到律师胸前插这么支笔的时候,他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苗叔,保重。”吴峦绪将纸张收进了公文包。 他看了一眼吴峦绪的眼睛,正要盖上钢笔盖子,突然之间低头抬手,一把将钢笔捅进了自己的喉咙。墨水和血水一起往气管里涌。他看到吴峦绪猛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鼻翼也撑大了。他知道吴峦绪要哭了。吴峦绪小时候就是这样,吴不生不让他哭,他憋着,憋得鼻尖尖儿发红,鼻涕流下来了,就是不张嘴,不发声,没眼泪。 他看到有警察抢上来夺他的笔。他紧紧捏着,又在抢不过了之后猛地甩了出去,从那个小洞里甩出去。钢笔撞上栏杆,摔到另一头的地面上。他的气管发出“咯咯”冒泡的响声,他闭上眼睛,几个人的面孔在他的脑海里来回旋转了几遍。他骂了一句“小狼崽子”,但是出不了声。他知道吴峦绪是来送他上路的。他不能让吴峦绪为难。吴峦绪是抢在吴哥前面来送他上路的,算是个孝顺的送终人。 不知道吴哥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送终…… 沈晾张大了嘴巴呼吸,他一把捏住了安全带。 李陌看了他一眼,将扶额的手放下来,不耐烦地问:“你考虑好了没有啊?到底去哪儿。” “医院,”沈晾声音颤抖地说,“去医院!!” ☆、第81章 CHAPTER.79 沈晾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发生了。 旁辉再一次被掳走,甚至这一次还发生在几个警察的眼皮子底下。 医院乱成一团,出事的病房已经被封锁起来,沈晾下车的时候心都凉透了。李陌叫了他两声,见他头也不回地往里冲,连忙拨开人群也往里冲去。他后脚赶到病房的时候只看到沈晾站在旁辉的病房里一眨不眨地盯着床。床是歪的,被褥凌乱,地上有一本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书,书上有血迹。那是旁辉和沈晾常看的那一本。 李陌突然就想起了旁辉先前和他谈话过的那一次。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看到沈晾慢慢走近那张床,一个警察来到沈晾身边,气喘吁吁地说:“沈、沈哥……他们来了两个人,开了辆黑车,车牌号是……我们已经让人去追了!” 见沈晾一动不动,那个小警察觉得心里有点儿发慌,更加为了自己的失职感到耻辱。他大喊了一声:“对不起,沈哥!” 沈晾终于说话了。他问:“舒雷鸣和关思桥,开车的柯晓栋,对不对?” 旁辉在这几个刑警面前被劫走,他们第一手就查起了资料,沈晾之前的预备工作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此刻听到他蓦然指出这几个人,那个警察连忙说:“对!两分钟前核实了身份!” 两分钟前沈晾还坐在李陌的车里。李陌抬头带着一种复杂而惊讶的眼神看了看沈晾。 “分两队,一队去城西工业区,另一队找人去中心花园三幢二单元保护李建昭。”沈晾的语气非常沉着冷静,他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一样开口,但是视线却不和任何人对上。 “明白!”那刑警刚回应了一句,就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保护李建昭?”李建昭是他们在地下拳击场那个案子里救出来的,他特警的身份也只有王国几个人知道,一般的刑警只当他是受害者。 “如果那三人没有立刻去城西,就去保护他,否则让人将他带上,一起去城西。”沈晾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为……为什么是城西?”那个刑警又楞了一下问道。 “从通报到警力出动最短时间十五分钟,警队至医院最快二十分钟,距离警队最远、医 分卷阅读159 院最近的派出|所,路程在半小时之内的是朝晖派出|所和青春派出|所,这两个派出|所辐射区域离郊区更远的是朝晖派出|所,离开朝晖派出|所的辐射区域之后警察监控力度减弱,不会再有警力中途拦截,朝晖派出|所外郊区最复杂的地区是五年前废弃改建的工业厂区,三年前被圈划为建筑用地,百分之七十面积被红星房产公司圈定,现因资金链断裂暂停建设,百分之三十面积工业厂房未拆。是他们最好的藏身地点。” 那个刑警听得几乎有点儿眼晕。他连忙跳起来冲了出去。李陌瞪大眼睛看着沈晾,满腹狐疑:“你为什么这么清楚?”沈晾的身份太过复杂了,说是犯罪分子,又曾经是个和警察有大关系的法医,但是现在他算是个四不像,却对这个城市仿佛了如指掌。 没等沈晾说话,王国就一边拿着手机一边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沈晾头也不抬地边说边走动:“他第一次被绑架的时逃回途中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但根据其伤口结痂时间可以判断从医院到囚禁地点一共一个半小时左右,按照城市道路车速40码,郊区车速70码计算,囚|禁地点在距离医院84公里左右的人稀处——城北郊区或城西小工业区。但当时他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够偏僻,途中甚至能拦到一批混混,所以不可能是城西小工业区。他回来之后我做过调查。第二次绑架回到其曾经逃脱的地点的可能性很小,我们近一个月一直在医院里没有到其他任何地方让他们锁定了目标,所以他们的路线规划得一定最为精简。如果你知道我曾经在逮捕吴不生时调查过多少铁路,你就会知道我市派出|所和公|安局的分布位置是多容易拿到的资料。” 王国站在门边,听到沈晾的话几乎一点也不惊讶,他只是严肃地说:“李建昭我早已经保护起来了,人直接往西走了。” 沈晾没有继续讽刺李陌的心情,他拾起地上那本书,抓在手里就跟着王国小跑出去。李陌楞了一下才跟上,思维还在沈晾那串语速过快的话里反复打转。 沈晾坐进王国的车时,李陌抢先一步也坐上了王国的车。王国一边发动一边拉响警灯,严肃地说:“他们有备而来,我们好几个监控在凌晨时候被毁了……” “不要查监控被毁的区域。”沈晾说。 “放心,我叫人协助韩廉盯着往城西那几条道的所有监控呢。”王国顿了一下,“那地方都是厂房,视野也空旷……” “现在已经变成建筑工地了,”沈晾打断他说,“红星房产已被胜才建筑公司收购。” 王国楞了一下,进而瞪大眼睛。他们之前也处理过在那片的几起流窜作案的案子,都是小的案件所以王国并未亲身参与。他没想到那个地方竟然是胜才的。而胜才建筑公司,正是吴峦绪的公司。 “王莽告诉我的。”沈晾说。 - 王国的车载着两人没有立刻前往城西。李陌发现他们竟然在往城东走时,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去哪?” “中心花园,先去接个人。”王国说,“平飞已经追过去了。” 李建昭早就等在了楼下,看到王国的车时他立刻一瘸一拐地蹦过来,挤进了后座。李陌本来坐得挺宽敞,被他一挤,直接歪在了椅子上。 “对不住!”李建昭给自己窗外的妹妹挥了一下手,车就发动了。李陌皱眉看了李建昭两眼,还没有完全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鸣和思桥的性子都比较暴躁,但是他们当年最重旁队,理应不该对他下手!”李建昭心急火燎地用手扳着沈晾的椅背,仿佛是辩解似地说。 “他们为什么还能活下来?”王国提醒了他一声,“你们当时到底救出了几个人?” 李建昭楞了一下。“就我一个……” “见到尸体的只有舒天惊,所以你们确认死亡的人也只有舒天惊。”沈晾冷漠地说。 “就算当年旁队没有把他们带出来,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绑架旁队啊!现在不都好好地活着吗!”李建昭在第一次听到旁辉被绑架时,还以为是他出任务导致,上车前才意识到旁辉是被他曾经的战友绑架的。现在听到沈晾的言下之意,不禁又急又怒。 “他们已经干过一次了,而且还给了他一刀。”沈晾冷气森森地说,放在膝盖上的两个拳头紧紧攥起。 李陌总算是听明白了些,他插嘴道:“绑架他的人是他曾经的战友?不是你的仇人?” 沈晾回过头来,用眼角瞟了李陌一眼,李陌立刻避开了他的眼神,手心里莫名的有些冒汗。 “也是我的仇人。”沈晾说。 “是吴不生。”王国对李陌解释。 “吴不生?”李陌对这个案子不算陌生。当年沈晾入狱,这个案子也被涉及,尤其是上诉人是吴不生的养子吴峦绪。“他不是出狱了吗?” “对,”王国用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他出狱之后没有学乖,继续当回了他的贩|毒老大,而且间接性地杀了好几个人。” “间接性是什么意思?”李陌皱起了眉。 “如果我杀人,也叫间接性的。”沈晾的冰冷地看了他一眼。李陌顿了一下:“他没有特殊能力。” “有很多没有特殊能力的人,就像是拥有能力一样杀了人,却没有人将他们绳之以法。”沈晾讽刺地说。李陌皱眉想要说什么,顾忌车里的另外两个人,没有开口。 王国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陌,说道:“他为了引诱沈晾使用能力,先后害死了十几条人命。” “有证据吗?”李陌有点儿咄咄逼人地问。 王国沉默了一下:“苗因也只给出了他贩毒的证据。”吴不生非常警惕,自他离开监狱发现苗因也有反意之后行事更加小心,苗因也给出的材料虽然足以让他吃一点儿苦头,在他的势力下却只能让他像上一次一样在监狱里荡个来回。 “很难取证。”这是王国唯一的看法。 “旁辉的战友和吴不生有什么关系?”李陌继续问道。 王国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他看了一眼李建昭,示意李建昭将他希望透露的复述一遍。李建昭此刻知道旁辉被带走,又把先前的说得更细了些。 “……我们当年离开之前,旁队几乎翻遍了附近的雪,我被埋在雪下三米都被他挖了出来,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了……” ☆、第82章 CHAPTER.80 旁辉从一片黑暗中醒来。被带走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料,关思乔很擅长伏击,他们特 分卷阅读160 战训练的时候,他的得分总是最高。他知道特种兵如旁辉身材强健,用武力反而不容易让他失去意识,所以一上来就给他注射了麻醉。 关思乔高高瘦瘦,没有那么强健,伪装起医生来,门口的警察都发现不了。 要是旁辉稍作反抗,他们带走他也不会那么容易。 关思乔和舒雷鸣,一个扮作医生,一个扮作护士,像上次一样混入医院,关思乔将被打了麻醉的旁辉往窗外一扔,接着自己也翻了下去,旁辉的病房就在二楼,下方的舒雷鸣一个弓箭步全力借住,两人就带着旁辉跑了。门口的两个警察一扭头就看到关思乔翻身跳下窗口,惊得连忙扑进来,旁辉已被塞进了车,车窗边的司机还向两个警察冷笑了一下。 旁辉记得昏睡过去前看见的那双眼睛,满眼的冷漠,还有隐藏得很深的恨意。 四面都很昏暗,旁辉的头顶有一个临时拉线的灯泡,灯泡上套了个铁皮套子,将旁辉一个人所在的区域照亮圈定。这个地方很安静。没有汽车行驶过的声音,也没有人来人往的喧哗,只有隐约的滴水声,被回音无限放大。 “旁队,我们上次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拉了一张折叠椅,坐在旁辉的对面,椅子拖动时发出了呲呲嘎嘎的响声,又引起了一小片回声。男人的嘴角带着一点笑意。他的手中削着一块木头,木头几乎已经被雕成了一尊惟妙惟肖的人像。 旁辉的全身都很酸麻,尤其是被注射的地方。他的双手拷在身后,上身前倾着,头颅垂挂下去。他微微抬起了眼,也露出了一个微笑:“还没刻完呐。” 关思乔有一个爱好,刻木雕。 他曾经在部队里的时候,说要给自己的战友每个人都刻一个肖像。 “快了。”关思乔说着,将最后的眼珠子刻出了两个瞳仁。 “这一回,你那宝贝任务人,应该给你做好预防工作了吧?”关思乔将手里的刀和木人握在一只手掌中,用手轻快地拍了拍旁辉的脸颊,“你说,他看得见我们现在跟你说话么?” 旁辉无声地笑了一笑。他的眼前还十分模糊,听力都有些紊乱。他一笑,身体微微弹动了一下,口中喷出了一股白气。 “他现在啊……可能还能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呢。”旁辉带着一种非常浅的莫名的微笑低低地、懒懒地说。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头顶,把他的额头和高高的颧骨照亮。 关思乔顿了一下,两手肘撑在膝盖上,抬起头来视线正和旁辉齐平。他看着旁辉,抬着眉毛,将手里的木人放到他的面前,口中喷出了一道白气。“旁队,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旁辉掀起了眼皮,眯起眼,努力看清了他手里的木人。 “……天惊。” “对,天惊。”关思乔笑了起来,拍了拍旁辉的肩膀,“天惊。”他笑着摇了摇头。 旁辉沉默不语。 “来,你再看看这个。”关思乔笑着舔了舔嘴唇,向远处抽烟的人招了招手。那人不耐烦地走了过来,一瘸一拐的,每走一步,落脚都在地上发出古怪的声响。 旁辉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向他走来。男人瘦骨嶙峋,左腿裤管空荡荡的。 关思乔掀起了他的裤管,露出了一条金属假肢,大腿中部往下,没有半点活肉。 “德国奥托博克的,硅胶套*,仿生膝关节。怎么样?” 柯晓栋吸了一口烟,皱着眉抖了抖腿,从关思乔手里抽出了自己的裤子。裤管落了下来,遮住了他的假腿。他的烟也遮住了他的表情。 旁辉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很好。” “还好现在的车都是自动挡了,用不着踩离合,”关思乔微笑着说。“就是再也跑不了第一了。” 柯晓栋曾经是部队里的跑步健将,负重跑、障碍跑,每每都是第一。当时他出任务之前,对旁辉说:“‘炸碉堡’这任务我特在行,就是炸了还够我跑两个来回呢!” 旁辉默然。 关思乔看着他,又笑了,他冲旁辉招了招手,说:“来,来来,旁队,你再看看这个。” 他凑近旁辉,用手指撑大一只眼睛的眼皮,眼球凸鼓出来,雪白的眼白没有一丝血丝,反射着白炽灯偏黄的光。 旁辉眯起眼睛,盯着关思乔的义眼。 “劳莎的*,等了几个月定制的,挺逼真吧?”关思乔揽着旁辉的背,迫使他盯着自己的眼球,“还好雷鸣没有瞎。” 舒雷鸣曾经的射击成绩很好,在队伍里他经常担任狙击|手的工作。 “怎么弄的。”旁辉终于发出了声。 “怎么弄的?”关思乔呵呵笑着,用力拍了拍旁辉的背,拍得旁辉的伤口一阵阵发疼,“怎么弄的……被一根树枝扎进去,就这么废了。也没啥。” “真没啥。”他站起来,手还搭在旁辉的肩上,“旁队,要是没有雷鸣,我们就跟天惊一样。” 旁辉的视线已经不再模糊了,他定定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时,一个男人扛着枪进来了。他的眼睛落在旁辉身上,旁辉就感觉到了。但是旁辉没有抬眼。舒雷鸣低吼道:“还在这里唠什么呢,出去盯着。” 他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原来的好嗓子,当年部队里联欢的时候,舒雷鸣常常登台献唱,和舒天惊两个人,一个朗诵,一个唱歌。总是节目里的亮点。 关思乔站了起来,笑了笑,将手里的木头人放在旁辉的脚边。舒天惊的人像就那么立在旁辉的面前。 舒雷鸣两只手都搭在靠在后颈的长|枪上,他看着旁辉,阴冷的恨意从双眼中流淌出来。 旁辉仿佛没有察觉,他抬起头来,看向舒雷鸣,像是从前一样低低地叫了一声:“雷鸣。” 舒雷鸣的眼睛猛地红了。 他一脚踢翻面前的折叠椅,椅子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猛地抬起枪瞄准了旁辉,一旁的柯晓栋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把住了他的枪。舒雷鸣连甩两下没有甩开柯晓栋,扳机被柯晓栋的手指卡住,扣不下去。他没把枪放下来,依旧瞄着旁辉,瞪大通红的眼睛气喘吁吁地吼道:“旁辉,你欠我一条命!” 旁辉平静地看着他,他说:“我欠天惊一条命。” 舒雷鸣的满腔愤怒和恨意聚集在胸腔里,几乎要将他撑得爆炸。他从口中一字一句地道:“你为什么不救天惊!” 旁辉看着舒雷鸣,嘴唇发白。“我挖出他的时候,他已经死 分卷阅读161 了。” “他——没——死——”舒雷鸣几乎是一字一顿,口中的白气不断喷出。 旁辉缓慢地抬起了眼睛。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人在窒息、中毒、重伤或低温情况下会陷入一种严重的深度睡眠,被称为假死。旁辉当时掐过他的指尖,听过他的呼吸,翻过他的眼皮*,都没有看到反应。但当时气温太低,人体血液流动缓慢,已经冻僵的四肢,无法给出任何反应。 他给舒天惊做过急救,没有任何作用。 - “……当时旁队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他一个人带不走两个人,只能丢下天惊的尸体。” 天色已经暗了,旁辉被劫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冬季的太阳落得早,此刻天边只剩下一小段霞光。李建昭在车厢里叙述,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沈晾突然开口了:“舒天惊真的死了?” 李建昭顿了一下:“对。” 沈晾扭过了头来,黑漆漆的双眼看向李建昭。他的眼白在昏暗的光线下反而醒目一些,李建昭对上他的眼睛,冷汗就下来了。 “确定死亡?” 李建昭的回忆猛然冲回到过去。他躺在雪下,像是躺在白色的坟墓里。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不知道它们还在不在自己身上。旁辉在尽力找工具来辅助撬开压在他身上的石头,但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然后旁辉突然大叫起来,嘴里吼着:“天惊!天惊!” 李建昭激动起来,在旁辉连喊了数十声之后,激动渐渐消退了下去。旁辉的声音也颤抖了,他拼命给舒天惊进行抢救,抢救了二十分钟。“天惊……”他跪在李建昭只能看见他脑袋的地方,哭了。边哭边按对方的心脏。李建昭的视线模糊了,他虚弱地喊了一声:“旁队……” 他想旁辉再不将他挖出来他就死了。在那个时候旁辉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李建昭再不愿意,他必须承认,有那么一刻,他想让旁辉放下舒天惊来救他,舒天惊没有意识,但是他却还有意识。 旁辉几乎是瞬间放下舒天惊,来到他身边。在此后的几个小时内,他疯了一般将李建昭挖了出来。 李建昭被挖出之后,旁辉又给舒天惊做了几次急救,李建昭说:“旁队,你去找其他人吧,我来……” 事实上两人都知道耗费了一整个下午的营救已经杜绝了挖掘出其他人的可能。李建昭一条胳膊不能用,更加不能移动,他强迫自己去按压舒天惊,让旁辉盯了他好一会儿。旁辉最终没有找到其他人。李建昭对回来的旁辉说,舒天惊已经没救了。 舒天惊真的没救了吗? 李建昭不敢去想那一瞬间的回忆。 旁辉只有一个人,即使舒天惊没有死,也无法成为力量。旁辉一个人无法带走两个人。而李建昭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他不立马跟旁辉一起走,他就会死在那里。 旁辉回来之前,他放在舒天惊口鼻上方的一张硫酸纸向上飘动了一下。 李建昭不敢去设想那个可能。 他闭上了眼睛,满眼都是沈晾黑漆漆的眸子和舒天惊青白僵硬的脸。 - “我们挖出天惊的时候,天惊还有气。”柯晓栋没有舒雷鸣那样暴怒,他几乎算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我们把他弄出来没多久,他死了。” “如果你不把他活埋下去,你早先多抢救一会儿天惊就不会死!”舒雷鸣怒吼道。 旁辉的嘴唇发白,没有说话。 柯晓栋手里的烟吸完了,他吐掉烟,在地上碾了一脚,两手还控制着舒雷鸣。“雷鸣运气好点儿,他滚进山洞去了,出来以后把我和思乔都找着了。” “你知道我这嗓子为什么成了这样?”舒雷鸣冷笑地看着旁辉,“我在大雪上喊了好几天,喊哑了。我还想找你和李建昭,我花了三天把他们俩都找着,还找出了我弟弟。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弟弟没死,被人挖了个雪坑,活埋在里面。” 旁辉闭上了眼睛。 他是因为这个任务退出部队的。退出后他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他想说他把这条命还给他们,但是他却说不出口。因为他还有沈晾。他放不下沈晾…… “对不起。”旁辉沉沉地说道。 舒雷鸣猛地挣脱柯晓栋,给了旁辉一记重拳。旁辉被打得脸颊歪到一边,嘴角立刻渗出了血来。 关思乔站在门口忽然说:“雷鸣,新货来了。”他给了柯晓栋一个眼神,柯晓栋推了一把舒雷鸣,舒雷鸣狠狠地踹了旁辉一脚,走向了关思乔。 柯晓栋又点起了一支烟。他说:“旁队,我知道你当年是战略性撤退,但是没有雷鸣,就没有今天的我。我这腿,思乔的眼睛,都是吴不生给的,如今我们仨,谁都不可能再回去当兵。”他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横隔在两人中间。 “我也不知道你跟那个沈晾是什么关系,但是吴不生要他的命,雷鸣要你的命,你从前给我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你忍不下去的时候就跟我说,我给你一个痛快。” 旁辉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柯晓栋一眼。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对哪句话不认可。 柯晓栋听到外面的引擎声,抬起头看了一眼,接着看到舒雷鸣和关思乔带着三个人进来了。他们进来的第一时间,旁辉就愣住了。 - 天色已经变得漆黑,杨平飞飞驰在路上,警灯一路将前面的车辆惊得避让一旁。杨平飞的副驾驶座上坐着还没有好透的卢苏麒。卢苏麒是强行上车的,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拿着录音笔,腋下夹着笔记本。杨平飞看到他这身装扮就像发火,接着想到他的能力和专业素质,又强行忍耐了下来,没费工夫将他再赶下车。 卢苏麒在他的车上安慰说:“辉哥会没问题的。” 杨平飞不跟他搭话,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卢苏麒过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那个地方我之前跟同行打听过了,虽然建筑是废弃了,但是还有人在工棚里看守。现在这个天色,他们肯定要用电,能用电的在建筑区,电线扯上去,最多到二楼,一会儿按照工棚附近的找就行。” 杨平飞心里焦急,听到他的话还是有点儿意外。他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忽然问道:“我给你的那张彩票,兑奖了没有?” 卢苏麒楞了一下,茫然了一会儿,说:“……过期了都。” “查一下,”杨平飞说,“查一下那一期的号码。” 卢苏麒不知道他这时候查这有什么用, 分卷阅读162 听到他的话,还是飞快开了手机数据在车上查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说道:“……中了。” “中了几个球?”杨平飞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儿快。他忍不住看向了卢苏麒的手机。 “……全中。” 那500万逾期无人兑奖,纳入调节基金。 杨平飞捂住额头笑了起来,他笑得很突然,让卢苏麒愣了好一会儿。杨平飞心中的焦虑仿佛突然消失了,他用力拍了拍卢苏麒的肩膀。卢苏麒茫然地盯着他看。 杨平飞说:“你说的,我信了。” ☆、第83章 CHAPTER.81 那样黑沉的夜色,沈晾不久前看到过一次。 ——在吴奇留下的视频里。 亮起的昏黄的路灯一道道扫过车窗,扫过沈晾的胳膊。他看着自己搭在扶手上的手臂,微微有些出神。 王国正在用通讯器联系警局和赶在路上的所有警察,先前一直跟着对方的警察早已被甩掉,目前赶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杨平飞。王国一结束通讯,就打开了电子地图,查看他们距离沈晾所说的目的地还有多远。 沈晾此时突然说道:“我要问你两个问题。” 王国的心一紧张,方向盘抖了一抖,车身也抖了一抖。 王国暗暗滚了滚喉结,不确定沈晾要问的问题究竟是普通问题,还是要使用能力的意思。 沈晾没让他继续猜测下去,他说:“我要知道你之后会发生什么。” 王国的心猛地跳快了。 车里的另外两个人也瞬间进入了近乎戒备的状态。李陌从来都认为沈晾的能力是一种伪装的杀人行为,他没想到沈晾能当着王国的面这么提出来,就这样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使用他的能力。他不敢置信地低吼道:“你说什么?!” 沈晾说:“我要知道你的未来。”他想了想,纠正了道,“你们的。” 李陌张大了嘴,似乎被他的话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情报,”沈晾低沉地用不十分响亮的声音说道,“我得知道。” 李陌猛地扑向前来,用手按住了沈晾,眼中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他觉得自己大意了。沈晾之前的一切正常的表现,让他放松了警惕,让他忘记这是个能够仅凭语言就置人于死地的特殊人物。 沈晾没有动,王国瞥了李陌一眼,说道:“放手,你问吧。” 不是谁都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尤其是即将面对的厄运。王国从来没有让沈晾看他自己厄运的想法,但是此刻,他身为一个刑警,做出了他最敬职的选择。 李陌瞪大了眼睛。“你——” “来医院之前你捡起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什么?” “……苗因也用于自杀的钢笔。” “你上车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谁?” “方明权。” “上午十一点整你在做什么?” “听几个专案组的汇报。”说到这里王国突然楞了一下。沈晾问的每一个问题他竟然都知道。他甚至记得自己在十一点整看了一眼钟表。 “前天你午饭里的肉菜是什么?” “爆炒猪肝。” “今天上午八点到十点你总共经过了几个路口?” “就从宿舍到局子,就一个十字路口。” 王国等待着沈晾的下一个问题,但是沈晾戛然而止。他楞了一下看向沈晾,同时看到了手抚在枪上的李陌。沈晾的神情放空,双眼圆睁,黑白的眼球反射不出一丝光线。 沈晾在王国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刹那仿佛猛地一头浸入了一桶冷水,无数的影像开始错位,带血的钢笔、方明权、警局、苗因也、午餐……错乱的影像像是狂风一样冲击到他的面孔上,接着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将他猛地吸入一条长长的甬道。 “当”的一下。他的身体猛地顿住。 “他”双手持枪向前,漆黑的通道里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不远处一个没有门的屋子里透出了昏黄的光亮。“他”在考虑之前得到的信息。杨平飞告诉“他”他们在这栋房子里总共看到了三个人,两个身材强壮,身手矫健,一个瘸了一条腿。还有一些零散的人在周围巡逻,只要不出大动静,这些人不会发现已经闯入其中的“他们”。“他”捏紧了枪柄,对自己身后的李建昭使了个眼色。李建昭点了点头。 “他”知道三个人中的一个已经被杨平飞引开了,屋子里应该有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特种兵。“他”的呼吸声压得很低,但是在空旷的建筑物内却被微弱地放大。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雷鸣还没回来,你去看看。” “他”的心脏瞬间跳快了一拍。保险轻轻拉开。“咔哒”一声,分明很轻,却在寂静中被蓦然放大。 “谁!” “他”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应对办法,李建昭不等他反应,先握住了“他”的枪,大声说道:“是我。” 他走到灯光笼罩的范围内,高举双手:“是我,建昭。” “他”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他”在那一刹那猛地向前扑去,将与对方对视的李建昭扑到一边,胳膊狠狠一震,一枚子弹瞬间没入了“他”的肌肉里,火辣辣的痛随即植入“他”的感官。在那一瞬间,他侧眼看到了屋子里的景象。整个视界开始摇晃起来,嘈杂的声音再度淹没了沈晾,仿佛有谁拎着他的后颈将他猛地从水桶里提出。他向后用力仰头,狠狠地喘息了两下,脖子上俱是凸出的青筋。 沈晾大睁着双眼,看清了视野里的车顶和车前窗。他拿回自己的意识了。 王国忍不住忐忑地问:“怎么样?”他的眼角瞟着沈晾,却看到他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沈晾猛地转过头来,一把揪住同样凑上前的李建昭的衣领,用嘶哑低沉的声音低吼道:“回答我的问题!” 李建昭被一种恐惧攫住了。他是个特殊人物,他和沈晾一样,有特殊能力。从表面上看他的能力仿佛更加强大,但是此刻他却感到自己仿佛被一把枪抵住了咽喉一般。 “7号晚上你在哪里?” 李建昭看着沈晾,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在家!” “今天上午你买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 “一、一卷胶带。” “下楼之前,你你妹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李建昭挣扎了一下,他从齿缝里挤出了回答:“我……去还债了。” 胶带,简单的公寓,李桂在他面前惊慌地诉说什么… 分卷阅读163 …影像再度闯入沈晾的脑海。他揪着李建昭的手松了,接着一股更强的力量将他猛地带回那个昏暗的屋子。 落定的同一时间,“他”发出了一声大叫:“旁队!” “他”匍匐在地上,视野是倾斜的,“他”抬起头看见屋子里的景象。旁辉双手反铐在一张折叠椅背后,连人带椅侧倒在地上,汗水顺着他前额的头发和脖子流下来、滴下去,和血液混在一起。他的一条腿不正常地扭曲,膝盖处一片血肉模糊,身下淌着一滩血。“他”的心脏跳得飞快,重重地撞击在胸腔里,“他”大吼了一声猛地向前扑去,只听到黑夹克男人举着枪,瞄准“他”说:“建昭,你来了更好,你也有份。” 接着一道尖叫声响起来:“不要!” “他”猛地抬头看向了角落。角落里有两个人,两个成年人,一个少女,少女发出了尖叫。“他”在那瞬间不可置信地认为他们竟然已经堕落到绑架无辜的平民百姓,接着一发子弹向“他”出膛了。 “他”的身体里涌起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猛地向前,一把拍向那把枪,枪一歪,子弹射入了墙壁,然而另一道枪声同时响起。“他”的胸口一痛,只见到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手|枪,对着“他”说:“休息休息吧,建昭。” 李陌的手|枪已经抵在了沈晾的太阳穴上。他几乎有些把不稳手|枪。沈晾从呆滞中猛地清醒过来,倒抽一口气,眼中的漆黑潮水般退去。他大睁着双眼,胸口明显地起伏,一种惊慌感让他的脑门上满是汗珠。他有些颤抖地取出自己的眼镜戴上,仿佛没有感觉到抵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枪似的,一翻身做回了他的副驾驶座。王国和李建昭都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沈晾的双眼通红,他咬紧了牙,低低地怒吼:“加速……快加速!” “什么?……哦我明白了好!”王国在他的瞪视下几乎语无伦次,一踩油门就狂奔出去。 - 旁辉脸色僵硬地看着被带进来的三个人。少女在被摘下蒙眼布时用力甩了甩头,接着看到了被绑在凳子上的旁辉。 “叔——” 旁辉想要冲她笑笑,但是内心涌起的焦虑和愤怒让他只能咬牙切齿地质问那曾经的三个战友:“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舒雷鸣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再看了两眼沈澄瑶。“你认识啊?” 当然认识。那一家人也认出了旁辉。 “你们想干什么?”沈晾的父亲厉声说道,嗓音却在发抖,沈晾的母亲一被松开,就立刻将沈澄瑶抱在了怀里,不住地吻女儿的头顶。沈澄瑶用力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 “你们想杀我和沈晾,为什么要牵连到无辜的人?这就是……我曾经教过你们的吗?”旁辉目眦尽裂,他的嗓音低平,愤怒却几乎烧毁了他的胸腔。舒雷鸣点了一根烟,边点边吸。“教我们?”他哼笑了一声,一把抓起旁辉有些长了的头发。旁辉被迫仰着头,鼻血倒流回去,让他呛了好几下,满嘴都是血腥味。 关思乔和柯晓栋将那一家三口带到角落里,干脆利落地捆起来, “你们要杀沈晾?”沈晾的父亲大声叫道,“你们要杀沈晾?沈晾和我们无关!” “和你们无关?户口本上都写着你儿子的名字呢,别挣扎了,啊。”关思乔笑着拍了拍沈父的脸。 “我,我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沈父在沈母的哭声中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是个杀人犯啊,他和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说的!”沈父的目光投向了旁辉。 “我就知道你和那个杀人犯关系这么好……肯定想报复我们……”沈父涕泗横流,大声叫喊。旁辉和那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沈澄瑶尖叫道:“我哥不是杀人犯!不是杀人犯!”她用力挣扎,想要从绳索中挣脱出去,双腿一个劲向旁辉挪。 关思乔半蹲着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乐呵呵地笑了笑,看向了舒雷鸣。舒雷鸣松开了旁辉,也冷笑了一下。他在旁辉身边缓慢地转了两圈,说:“旁队,我本来应该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你,最好呢,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是你好歹当了我们几年教官,我敬重你,我不按他们要我做的办。”他在“最”、“折磨”和“敬重”上加重了音节,让他的话异常讽刺。 旁辉在他说“旁队”的时候冷笑了一下,此时说道:“我受不起。” 他们对话的时候,沈父还在叫喊,沈母哭个不停,沈澄瑶和绳索在互相较劲。柯晓栋烦躁地踩灭了一支烟,对舒雷鸣说:“快点儿吧,别磨磨唧唧的。” 舒雷鸣不悦地看了一眼柯晓栋,目光又挪了回来。他走到一旁,将靠在墙边的一条沉沉的粗重的铁棍拖了过来,一路拖,一路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他吸了一口烟,提起了铁棍,说道:“旁队,你欠晓栋一条腿,你就先还他一条腿吧。 旁辉的双眼盯着他手中的那条棍子。 “注意着点儿啊,头往后点儿,别劈了脑袋。”舒雷鸣将烟夹在嘴唇之间,还这么提醒了一句。他双手提起那条铁棍,高高举过头顶,接着猛地挥下—— 旁辉在那刹那间想,幸好阿晾看不到他的厄运,否则得吃多少苦。 剧痛随着一声脆响猛地袭来,旁辉的神经末梢仿佛炸开了一般,脖子上爆出了青筋。他的脸色涨红,拷在背后的十指张开再握紧,身体猛地歪倒一边,连人带椅重重侧摔到地上。他的声音闷在咽喉里,痛得几乎无法发声。好半晌他的气喘带动声带,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咆哮声。一声声的怒吼从胸腔里爆发开来,他瞪大眼睛尽力让自己在剧痛之下保持清醒,身体蜷缩得如同虾米。 方才还在叫喊的那一家三口一瞬间全都消音了。整个空间里安静得可怕,却又充斥着旁辉的惨叫和水滴低落的响声。旁辉在地上扭曲挣扎,那条歪曲的腿蹭得地面一团血污。 沈父吓得直往后缩,他紧紧抱住那对母女,脸色煞白,嗓子像是哑了一般。 舒雷鸣在旁辉的头前面蹲下来,看着他发青又涨红的脸:“我挖出晓栋的时候啊,他一个小腿已经糊啦,我拾都拾不起来。那么冷的天,我说都冻没知觉了,他还搂着我喊痛。他声音都出不了了,还喊痛呢。你说你怎么就能这么忍心把他丢下了?我就对他说啊,没事儿,等回去了,保准能治好,现在断指都能接回去,断腿怎么能接不回去?我给你全收拾起来,抱医院去。他哭着说,以后他跑不了了,跑不了了。” 柯晓栋一直躲在墙角的阴影里 分卷阅读164 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听到这里,他向外走去,脚在地上发出一轻一重的声响。“我出去看着。” 舒雷鸣目送他出门,又扭过了头来,看着只能喘气的旁辉。 “我在手术室里看着他的时候,就对他说,哥给你买最好的腿,进口的,保准用起来和原来的一模一样,让你还能跑,还能跳。但是我失约了。他虽然能走,却再也跑不了第一了。你知道他从小的梦想是什么?参加世界锦标赛,拿个男子组一百米赛跑冠军!以前他训练的时候我给悄悄计时,每天黄昏,饭前,那时候跑道没人训练。他最快的一次,9秒59,和博尔特*就差0.01秒。我真觉得他跑起来啊,跟飞一样。但是现在呢,”舒雷鸣闷了口烟,“他跑不了了。嘿,截肢。” 旁辉的大脑充斥着强烈的晕眩感,舒雷鸣的话一字一句地闯进他的脑海,让他的胸口不住发闷。腿上传来的剧痛又让他的意识不断涣散。 “你说,要我怎么感谢你好?”舒雷鸣冷笑了一声,手掌抚在了旁辉的太阳穴上。 就在这个时候,走出门外的柯晓栋忽然在门口闪了闪,严肃地说道:“有人来了。” 舒雷鸣的眉头一皱,立刻说道:“你进来,我去。” 柯晓栋行动不方便,他立刻进来,舒雷鸣端起枪就走了出去。 ☆、第84章 CHAPTER.82 杨平飞翻下车前给了卢苏麒一支手|枪。 卢苏麒第一次拿这东西,心里直紧张,手也在发颤。杨平飞想把他留在车里,结果车上说得好好的,他一下车,卢苏麒也下来了。杨平飞怒道:“你干什么跟下来!让你留在车上——” “我来就是为了记录事件的第一时间真相的!”卢苏麒梗着脖子说,把杨平飞堵了回去。杨平飞瞪了他好一会儿,只好叮嘱他:“你千万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不要乱碰。”想了想,他说:“也不要乱拍。” 卢苏麒挥了挥手里的录音笔,给自己的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示意自己只会用录音笔,更加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是最快进入的一队。和沈晾描述得分毫不差,整个工业区百分之七十变成了建筑用地,一幢幢林立的小高层就搭了个框架,脚手架却都已经拆除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一个亮灯的工棚,里面有一个正在看电视的工人。 ——这也和卢苏麒所说的差不多。 杨平飞忍不住看了一眼卢苏麒,心里想,要是他们每次办案都能带一两个特殊人物,这案子准好办多了。 接着他想起了沈晾。沈晾曾经正是在警队里协助办案,他破了很多起案子,最终却落到了这样一个下场。 杨平飞皱了皱眉,忽然拉住了卢苏麒。卢苏麒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想起自己的诺言,憋住了没开口。杨平飞只是将他拉近,矮身靠近工棚。将枪举了起来。卢苏麒连忙也举起了枪,视线扫向四周。 就在那一刹那,卢苏麒蓦然感觉到了什么,将杨平飞用力一拉,两人连番滚到了一旁。一枪射在工棚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杨平飞心中一惊,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的。这一声枪响后,四面顿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竟然有十几个人从各个地方冒出来,向工棚围来。卢苏麒心脏跳得飞快,他被杨平飞猛地一拉,身体向前一个趔趄,接着就看到杨平飞松开手,如同一头漆黑的猎豹一般扑向一个荒草从里的持枪者,手在夺枪之前已经捂住了对方的嘴。他的身体在半空画过一个大的弧度,接着轻巧无声地落在地上,压着那人一起趴进了荒草丛中。卢苏麒连忙跳进去,只见一个人被杨平飞压在地上,眼睛闭着,已经失去了意识。 卢苏麒嗓子发干,睁大眼睛用眼神询问杨平飞这人怎么了。杨平飞摇了摇头表示没死。 难怪能发现他们,这个角落隐蔽又易于观察。 就这短短片刻的功夫,四面八方跳出来的人拿着电筒四处扫射,两个坐在工棚里一无所知的工人看到那么多人似乎都楞了,他们大声喝道:“你们哪儿来的?建筑工地不能随便——”他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有人连开了两枪,他的身体立刻在身边工人的尖叫中倒了下去。接着又是一阵枪响,另一个人的尖叫也戛然而止。 卢苏麒满头冷汗,愤怒得双眼通红。他没想到人命在这些人眼中竟然廉价到这个地步!这还是一个法制社会吗!还是一个管制枪|支的国家吗! 杨平飞却想得更多了,他趁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工棚那一片,悄悄接通了王国,按着耳麦低声说道:“王队,情况不对劲,工棚附近有十七个人,六个人手里有枪,吴不生会不会是想要在这拼了。” 王国的车已经快要接近那片建筑了,听到杨平飞压得极低的气声传来,不禁震惊。六个人手里有枪!这可是大手笔,吴不生难道真的决定拼一把了?为了一个沈晾? 王国的目光不禁向沈晾瞟了过去,却见沈晾皱起了眉来,没有露出过于吃惊的神色。沈晾甚至有些疑惑。上一次吴奇那一回都不止六把枪,吴不生不会让自己的性命控制在这一点儿武力范围内。 “想办法上楼,”沈晾夺过王国的耳麦说道,“他们在楼上。”王国被拉扯得整个人向他歪过去。 “有人出来了。”杨平飞在那头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 四个王国车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确定警力位置,他们肯定不止十七个人。”沈晾低声说。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旁辉的影像,拳头紧紧攥了起来。王国的厄运里他们已经见到了旁辉,也就是说在穿过楼下的部署时,他们没有遭到任何危险。沈晾在两个厄运里都没有看到自己。他看不到自己的厄运,哪怕是在别人的厄运里。除了他自己,这车上的另一个人,他也没有看到。 见到沈晾的目光投向右倒车镜,王国不禁从后视镜里看了李陌一眼。李陌的枪还捏在手里,似乎时刻准备对着沈晾。他们在倒车镜里互相对视。 沈晾说:“我要知道你的未来。” 王国皱起了眉,按住沈晾:“你疯了,你不能一次性承受三个人的厄运。”沈晾最多承受过两个人的厄运——李亮青和夏蓝的那一次,那一次让他进了急救室。 沈晾一抖肩膀甩开王国的手,依旧盯着镜子里的李陌。 王国皱起了眉,再次用力抓住沈晾的胳膊:“旁辉曾经告诉我,他不在的时候你就交给我,我必须确定你的安全。” 沈晾这一回终于看了一眼王国,王国好 分卷阅读165 歹是松了一口气,说:“你先告诉我,我和建昭的厄运是什么。” 沈晾盯着王国抓着他胳膊的手,盯得他不自然地松开了。沈晾才说:“你在推搡李建昭时左臂肱二头肌中弹。他在冲向一名黑夹克男性时左肺中弹。” 王国和李建昭的呼吸都窒了一下。就像孩子怕打针,知道打针有多痛之后,孩子们才会惧怕打针,但当他们一无所知时,他们根本没有恐惧。现在李建昭和王国都知道了他们即将面临的厄运,那种怪异而复杂的情绪王国不想再尝试第二遍。 沈晾说:“不会对我有太大影响。” 王国沉默了。沈晾再次看向了李陌。“我没有在他们的厄运中看到你。你不会轻易离开我,所以你在见到旁辉之前,已经出事了。” - 杨平飞看到一个男人端着枪从一幢楼房里走了下来。他身材魁梧,肌肉发达,杨平飞一眼就看出那是个特种兵。 那人没有立刻走进那十几个人的包围圈,他往四面扫视了一圈,目光忽然停留在了角落的一丛荒草滩里。杨平飞拼命压低卢苏麒的脑袋,在对方目光扫来之前就用自己黑色的夹克将卢苏麒浅蓝色的上衣遮盖了起来。 卢苏麒只有一米七四,将近一米九的杨平飞往他身上一压,他整个人就被盖住了。 杨平飞能感到那道目光一直盯着这边,直到有一只癞蛤|蟆忽然跳到了杨平飞的身边,鼓了两下腮帮子,那道视线才移开。 卢苏麒在杨平飞的夹克下,透过一道细微的缝隙瞪着外面的的癞蛤|蟆。他们身后就是一条浅浅的小水沟,附近的确到处都是癞蛤|蟆。杨平飞一动都不动,那癞蛤|蟆从他背上跳过去,然后钻进了他们身后的水沟。 卢苏麒悄悄从夹克下方往外看了看,用力朝杨平飞吹了两口气,示意那人已经离开视野了。杨平飞被他吹在脖子上,只觉得发痒,他缩了缩脖子,松开卢苏麒偏了偏脑袋示意他去水沟里藏好。卢苏麒瞪着他低声说:“你呢?”他的呼吸喷在杨平飞脸上,杨平飞又觉得脖子发痒了,他又用眼神示意自己要上楼。 卢苏麒瞪大了眼睛,愤怒地皱起眉,杨平飞和他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指了指前方一条小道,在他耳廓边上低声说:“贴墙走。” 卢苏麒也痒得缩了缩脖子。杨平飞朝他腰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没拍准,拍在了他屁股上,顿时有些尴尬。卢苏麒仿佛没有察觉,他悄悄弓着身子起身,贴墙绕到了建筑物后面,杨平飞替他掩护了一阵,也顺着墙根走进了只修了一半的建筑物。 整个建筑物里寂静非常,这是个三十层的小高层,单层面积不大,大概一百五十方,两户。杨平飞一进去,就看到卢苏麒指着地下的一根电线向他示意。他点了点头,两人顺着电线向二楼走去。刚上二楼卢苏麒就猛地被杨平飞拉回来贴着墙站在台阶上。一个脚步声正向他们走来。 “还没回来?”屋子里的一个人问道。 “嗯,”回应的男人有浓重的鼻音,他似乎往下看了一眼,将一样东西拄在了地上,“在巡逻呢。”杨平飞听出那是一把机关枪。 “回来了。”男人又说了一句,“拎了个人。” 杨平飞和卢苏麒都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加速跳动。他们能听到下方传来的脚步声。上楼每半层十二级台阶,下面的人只要走到楼梯口,就能看见他们。 卢苏麒忽然用力掐了杨平飞一把,指了指上方,杨平飞看了一眼,大脑在那一瞬间运转得飞快。他们只要再踏上两级台阶就会被走廊上的人发现,而下面的人也已经逼近了楼梯口。那么只能…… 杨平飞忽然上前,在没有栏杆的水泥楼梯上向上一跳,双手扳住上半层楼梯,一使劲将自己直接运到了上半层,接着拉住卢苏麒高举的两手将他一个用力拽了上来,夹起他快步而轻巧地又向上大跨了几步,每一步连迈三四个台阶,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卢苏麒的双脚刚刚向上,舒雷鸣就出现在了楼梯口,他隐约觉得有些怪异,抬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卢苏麒在视线被挡住之前已经看到了舒雷鸣走近的下半身,他被提上去之后吓得浑身都是冷汗,心里暗暗敬佩杨平飞。如果让他上楼,一定会发出动静,而杨平飞却用脚尖支撑着两个人的体重,一声不出一连又上了三层楼。 一直到确定那人已经上了二楼并且没有再向上的意图,杨平飞才轻轻将卢苏麒放下,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他一个人行动没有那么惊险,带上了卢苏麒,那种惊恐感顿时增加了无数倍。他想到旁辉过去近十年都在这种心惊肉跳下度过,不禁心里深深感叹了一下。 卢苏麒被夹在他的腋下像是条小狗崽一样被带上去,现在终于落了地,他平息自己的心跳,无声地对杨平飞比划了个“谢谢”的口型,还抱了抱拳。杨平飞被他逗乐了,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他向走廊外看了一眼,看准了另一个楼梯,于是顺着另一个楼梯又向下了几层,来到第三层后往外探了探头。刚刚修好的楼走廊是悬挑的,没有围栏,卢苏麒看得有点儿慌,一个劲儿拉住他的衣服。杨平飞摆脱卢苏麒的手,趴在地上向下看去,只见唯一透光的屋子门口站着两个人,他们互相交换了一支烟,然后上来的那人将手里的人体放在了地上。杨平飞认出那正是之前被他闷倒的看守。 柯晓栋看到那看守时表情也没变一下,他吸了一口烟说:“谁干的?” 舒雷鸣正在抽打火机,他忽然往上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连个星子都看不见。 被卢苏麒猛地拉回来的杨平飞睁大了眼睛,两三秒才回过神来。他皱眉警告性地瞪了卢苏麒一眼,再度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卢苏麒有些焦躁地拉他的衣服,想要让他回来,但是杨平飞打定了主意要确定他辉哥在里面,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思乔怎么说?”舒雷鸣开口道。 “让你再去看看,他估摸着,差不多那头也该有反应了。”柯晓栋始终皱着眉。舒雷鸣听到他的话,哼笑了一下,把头往里探了探,带着嘲讽刻意地问道:“是不是啊旁队?” 里面没有传出声音,但是杨平飞已经知道旁辉在里面了。 舒雷鸣将靠在他腿上的枪扛起来,面对柯晓栋抬了抬眉毛,柯晓栋不动声色地吸了口烟,眼神微微向上挪了一挪,接着他们默不作声地分开了。 杨平飞终于回过了身来,见卢苏麒记得满头都是汗,忍不住楞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问怎么了,卢苏麒二话不说,将他拖 分卷阅读166 起来,拉着他就跑。杨平飞反应过来,这小子当初帮他逃过了死劫,现在难道是他的能力又开始发挥作用了? 卢苏麒没有经过特别训练,跑起路来很没有章法,杨平飞将他一把扛在了肩膀上。卢苏麒用力捶了捶他的背,于是他将他凌空一甩,背到了背上。卢苏麒有那么一刻半个身子都离开了走廊,看得见一楼的地面,吓得浑身又是一层冷汗,他回到杨平飞身上就扒紧了他,像是树袋熊一样死死箍住杨平飞。 杨平飞见状,空出了手来持枪,更方便了。他一跨上楼梯,就听到舒雷鸣的脚步声小跑过来,他连忙向上奔跑。边跑他边拍脑袋。坏了!这建筑上到处都是灰尘,一二楼因为那几个人经常行走还算干净些,三四层每一层都是灰,他趴在那儿的时候,把地上碾花了一大片,已经暴露了行踪。 杨平飞脚下一转,想要从他们原先上来的楼道下去,卢苏麒却死命捶打他的脑袋,打得他的太阳穴都痛了,赶紧顺着卢苏麒指的方向走。 他们刚刚离开楼道口,关思乔就出现在了楼梯上,他上楼之后看了看地上的脚印,发出了一个冷笑。他举起手机给舒雷鸣拨通了电话:“有只小老鼠。和我们一样。” 卢苏麒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头疼得要命。四面八方的危险感袭击他的脑海,在这小小的建筑物里他居然觉得哪里都不能走,几乎只要一个转角,他们就能碰上其中一个人。他们除了往上别无出路,但是他知道越往上,空间越小,死路一条。杨平飞一路奔跑一路按着耳麦对王国报告:“三个人!辉哥在里面……二楼!” 卢苏麒能感觉到两个楼道都被封锁了。对方只要守在楼道口,一起往上,就能将杨平飞和卢苏麒不断往上逼,而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卢苏麒浑身发冷,出的汗却比杨平飞还多,在杨平飞的黑夹克上留下了大滩大滩的水渍。他们已经到了六层了,卢苏麒都有些绝望了。杨平飞啐了一口,拿起手|枪,让卢苏麒抱紧自己。他靠在墙上,脸不断往两边看,两边各有一个楼梯。只有一个人出现,他就开枪!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就在这时,卢苏麒忽然睁大了眼睛,看向了东面的楼梯。杨平飞则听到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有车驶入了这片区域。现在来的车——警车!东面的脚步声忽然停了,接着匆匆向下奔去,卢苏麒用力一锤杨平飞,指着东面的楼道,手臂拉长像是要无限延伸过去,恨不得直接把杨平飞一瞬间拉进楼道。杨平飞立刻跑进楼道里,楼道里果然没有人了。 杨平飞满头热汗这才涌出,浑身大汗淋漓。他强行压制自己内心的雀跃,听到西面楼道的人搜寻了一圈又开始向上,忍不住扳过卢苏麒的脑袋在他脑门上用力亲了一口。卢苏麒瞪大眼睛蹬了他两脚,杨平飞也不觉得痛,他连忙向下走去,飞快离开这栋房子,躲进了偏远的荒草从中。“王队!两个人在楼里,一个人出去了!我们在东南角……对!就是舒雷鸣那帮人!” ☆、第85章 CHAPTER.83 “我要你的厄运,现在。”沈晾黑漆漆的双眼透过倒车镜凝视着李陌。李陌在特殊部门干了很多年了,监视过三个特殊人物。有一个不到两年就被送进了特殊监狱,一个在他监视的第五年自杀了,还有一个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见过各种各样的特殊人物,但沈晾无疑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旁辉在小半年前去本部做过一次汇报。那一次汇报他摊开了沈晾的所有病例。在入狱以前,沈晾曾被其辩护律师带去进行过精神鉴定,鉴定结果为高功能自闭症*。因为这他没有被立即执行死刑,而是被关入了特殊监狱。李陌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国家需要更多这样的特殊人群来研究他们的能力,确定他们的杀人方式,这是秩序建立的必经路途。这些人攻击性强,哪怕无害的能力也多出在精神不正常的人身上,要他们配合非常困难,因此强制手段是必要的。沈晾也许的确有高功能自闭症,但让他不死,李陌认为那是国家出于自身利益的选择以及对这些人的宽恕。 他以为沈晾最终逃脱不了那个既定的命运,但是他却出来了。 沈晾出来之后,旁辉给他做过很多次心理诊断,在刚出狱的一年,他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而且越来越糟,旁辉之后很久都没有再给他做过诊断,直到三年后才有了一份新的诊断书。那个时候沈晾已经好转了许多。他只允许旁辉靠近,而且只能和旁辉正常沟通。当他与其他人对话时,那一定是他在面见客户。那份诊断书上他被诊断为边界人格错乱。边界人格错乱的特征是情绪不稳定、认知障碍、具有自杀自伤倾向以及极度需要关爱等*。旁辉在汇报上表示他当时还没有彻底搞清沈晾的特殊能力,不知道他的特殊能力换来的是自己身体的伤害,他认为那是他的自残行为。而刚刚出狱的沈晾如同惊弓之鸟,情绪确实非常不稳定。但后来旁辉意识到他不是边界人格错乱患者。 旁辉在会上说了很多,解释得头头是道,但是李陌从来都不认为那些解释是正确的。如果诊断书上说沈晾是边界人格错乱患者,那他就是。 沈晾喜怒无常,他的日记本上记录的所谓“看见”的厄运,全都以第一人称描述,他在对方的环境里,用着对方的身体说话和行动,这是一种认知障碍,他身上的伤证明了他的自伤行为,他几乎一刻也不能离开旁辉—— 从来没有一个特殊人物能带给李陌这样强烈的威胁感。当沈晾用他的那双不正常的眼睛盯着他时,李陌几乎觉得四面都是黑暗,恐惧要将他吞没下去。他当时在法庭上见到沈晾时,分明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李陌的心里感到了恐慌。 他知道特殊人物的能力有很多种类型,有些人的能力随着长大渐渐消退,他们是最容易被放过或者忽略的,有一些人的能力一直不变,跟随终身,而这其中有很小的一部分人,他们的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强大。李陌无法确定沈晾究竟是哪一种,因为四面的黑暗夸大了他的恐惧,几乎让他捏不稳枪。他猛地举起了枪,对准了倒车镜里的沈晾。 “闭上你的嘴。”他从牙缝之间吐出这几个字。 沈晾没有听他的。他重复了一边:“我要你的厄运,现在。” 李建昭一把抓住了李陌的枪,将他从那种恐惧中解救了出来。李建昭知道李陌的感受,任何一个和沈晾对视的人都知道这种感受。 王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说道:“不一定非要勉强——” “不,”沈晾说,没有 分卷阅读167 等李陌再发怒,他说,“他不能死在这里。” 车厢里的人都愣住了,就连李陌都恍惚了一阵。沈晾捏紧了拳头,双眼平视前方:“他必须活着,证明旁辉是对的。” 车上的通讯器突然传出了嘈杂的声音,杨平飞的话从那头传了过来。在他说话的同时,沈晾喃喃地开口: “……两个人在楼里,一个人出去了,我们在东南角……” 王国慢慢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晾。沈晾吐出的话和杨平飞在通讯器中发出的一模一样。 王国沉默了一下,说道:“沈晾,我记得旁辉告诉过我,你只能看到被预测者在做什么。” 上一次沈晾预测苗因也,王国就隐约意识到沈晾似乎理解对方的心理活动,当时他并不能确定,但是这一刻,他确定了。 沈晾没有回答,而李陌的脸色却大变。他猛然想起了旁辉的汇报: “……他的提问,至少五个以上,每次预测,至少十五分钟,至多两个小时……” 刚才他问了王国几个问题?他问了李建昭几个问题? 李陌的冷汗从皮肤里冒了出来。他举起的枪一直没有放下,此刻抬得更高了。他笃定地说:“你的能力……增强了。” - 几辆警车停在了建筑区域外,躲在草丛里的杨平飞深深皱起了眉来。卢苏麒已经从惊恐中缓过了神,他低声问道:“我们就等在这里?” “对,等王队的指令。”杨平飞应付他。 “为什么这么多警车来了却不进来?”卢苏麒忍不住又问道。 杨平飞的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喃喃地说:“对啊……” 卢苏麒有些茫然,只听到杨平飞更加皱起了眉,口中反复地说:“对啊……” “他们为明知道我们迟早会包围他们,为什么还会选在这个地方?”杨平飞自言自语道,“自投罗网吗?”还是……吴不生根本不在这里? 他迅速按住耳麦,低声说道:“王队,我觉得有问题……他们没必要在这儿守株待兔,咱们人比他们多,他们明知道吃不下我们,为什么……”杨平飞忽然想到,吴不生的目的是什么?他让几个特种兵将旁辉劫持,还布置了十几个人保护这群特种兵,他只是想让旁辉吃点儿苦头吗? “他要对付的是沈哥。”卢苏麒忽然开口了。 杨平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沈晾——沈哥,你之前第一次说的时候,我就回去查过了。别小看记者,”卢苏麒带着几分微微的骄傲看了他一眼,“我翻遍了过去十五年的公安部门的内部报纸,沈晾曾经是一名法医,而且只差半年资历就能进省法医厅,因为吴峦绪的控告,进了特殊监狱。这个特殊监狱我也查过,对外宣称是专为精神病患者开设的治疗监狱,但事实上关押的都是沈晾这样的特殊囚犯吧?现在特殊部门公开化,这个监狱的资料我也能拿到一些了。其实性质相当于特殊任务的能力研究所,而且是非人道研究所。沈哥出狱的时候有一张照片,我看过,根本不成人样了。沈哥的目的就是吴不生,当初他的大量证据把吴不生送进了监狱,后来吴不生又出来了,我查过审批人,是那个省的总警监。” 杨平飞有些震惊。他没想到这个小记者行动力这么强,这些他都不知道的事实却被卢苏麒在短短几个月内挖掘了出来。 “王队之前告诉过我,我们市有好几起案子都是吴不生弄出来的,是沈哥协助解决的,沈哥一直在盯着吴不生,我觉得吴不生也一样。” “什么意思?”杨平飞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他干掉沈晾一个就万事大吉了?沈晾都被他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对他的干扰有警方大吗?” “有。”卢苏麒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翻了过去半年的我们省发生的案件,几起特大案件全都是沈哥协助解决的,换句话说,这就是吴不生给沈哥下的套,必须要沈哥钻,其他人都不行。比如夏蓝和李亮青的案子,没有沈哥的能力,你们能这么快找出犯罪嫌疑人吗?等你们分辨出来,人早就逃逸了。再比如那个地下拳击场的案子吧,普通警察对付得了特殊人物吗?这个人最后还在n市干了一票大的,全国的报纸都报道了。要不是你们鉴定沈哥只有预测能力,我都认为他最后的死亡不是自杀,而是沈哥干的。” “什么不是自杀?”杨平飞忍不住问道。 “他都逃逸了,还自杀个球,”卢苏麒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了杨平飞一眼,“那个人留下了几卷录音带,我有个朋友是央视法制专栏节目组的,那个事件本来要播出,后来被压下了,泡汤了他那个月的奖金。他给我听过,我觉得那个吴奇,没有要死的念头。”卢苏麒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杨平飞感到荒唐极了,他一个特殊警察,竟然还不如一个小报记者。“你哪儿来那么多资料?这些资料可都是机密的!” “我人脉广啊,”卢苏麒满不在乎地说,“辉哥住院的时候告诉我过不少,王队也给我看过之前的案子,我几个新闻界的朋友,他们掌握的资源可比我多多了。” 杨平飞不敢小看这个小报记者了,他问道:“那你说吴不生为什么非得盯住了沈晾。”杨平飞还是对吴不生不在乎警察这点耿耿于怀。 “沈哥是他最大的那条拦路虎,沈哥干掉了他手下的一个特殊人物,左膀右臂苗因也也死了,他们斗得越久,就越想杀死对方。沈哥出狱之后唯一的目标就是干掉吴不生,我看吴不生也是,只要解决了沈哥,他上头又有人,将来是横着走的。不过我觉得,他们相互给对方使了那么多绊子,都曾经把对方逼到绝路,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要我是吴不生,谁把我送进监狱,等我出来了还阴魂不散,我非得跟他死磕到底。”卢苏麒愤愤地说,仿佛他真是吴不生。 “那也没必要啊,”杨平飞依旧不解,“他这都快引火上身了,犯得事越多,到时候真被通缉了,就算是上头有那么一两个人,能扛得住全国警察都抓他吗?” 卢苏麒连翻了几个白眼:“可这之前的案子,你看有哪个是直接跟他有关系的?这些全是他授意的也就我们几个知情人知道,可我们拿得出证据吗?你们不老说特殊人物的案子难取证嘛,正常人的也没好到哪儿去啊,他们犯案起来,更加残忍凶狠,更加知道钻法律的空子!” 杨平飞不说话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耳麦还处于通话中的模式,于是连忙对王国说:“王队,抱歉,你们到哪儿了?” 王国 分卷阅读168 那头一直没有说话,此刻才发出了声音:“快到了。” - 王国一直没有挂断通讯,也因此杨平飞和卢苏麒的话在车里公放了一路。他不得不承认卢苏麒是对的,切中核心,而听到这段话的李陌显然受到了更大的震撼。他翻阅过沈晾之前参与过的案子,更加知道他在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他一直认为沈晾只是个骗术高明的伪装者,但是这却无法抹消他在之前各个案子之中所起的作用。那么现实只剩下了两种可能。一是沈晾是无辜的,他是唯一能够和吴不生对着干的人,二则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策划的。 他找人杀了夏蓝和李亮青,他和拳击场的特殊人物是朋友,但是为了让他保守秘密,杀死了对方,他是唯一知道真空杀人者手法的人,他用真空机杀了那个少女,甚至……他找人撞了自己。如果是这样,那么全心信任他的旁辉,也成为了他所利用的道具。 李陌感到浑身发寒。如果他确实是一个伪装者,吴不生和吴峦绪在这些人心中替他担下了几乎所有的罪名。 王国完全不知道李陌已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 “对了,还有一件事,”通讯器里再度传来了卢苏麒的声音,“我之前查过沈哥在入狱之前的案子,特别查了那个阳城的真空杀人案件。沈哥在阳城几乎没有亲近的人,但他有一个特别亲近的法医助手,叫做安钦文,在那个案子之后,就调离了。这些在阳城的调动记录里都有。我在想,虽然当时那个案子沈哥是唯一的经手人,但是还有一个人能完整细致地观看和了解他的验尸记录。” “……安钦文?”杨平飞问了一句。 “对,法医的很多术语我们普通人看不懂,就算是看了照片,也不知道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沈哥小半年前的那桩案子,据说和之前的那起案子一模一样,我就在想,会不会和这个人有关。虽然案子找到了真凶,不过后来我查了这个人目前的就职岗位,发现就在我们隔壁省,来回只要半天。” 王国注意到沈晾在听到“安钦文”三个字时,身体颤动了一下,他不禁眯起眼睛看向沈晾。沈晾却仿佛陷入了一种沉思。 “你之前怎么不说?”杨平飞有些微微的恼意。 “我是直到住院之后才有时间查这些嘛,我以为你们警方,早就已经查出这些了呢。”卢苏麒非常无辜而责备地说。 ☆、第86章 CHAPTER.84 安钦文曾经是沈晾唯一的助手。他的存在就像是旁辉对于沈晾一样。沈晾将为数不多的信任给了他,同时也与他保持了很大的距离——因为他不想看到对方的厄运。 安钦文比沈晾大了6岁,他是b市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在沈晾调到阳城之前,他本来是阳城唯一的法医。他以为来的是一个助手,但沈晾去了之后,他却变成了助手。 安钦文的工作能力很强,交流能力也比沈晾强许多,当时阳城的警官们都戏称他为“外交官”,因为和沈晾沟通简直如同在跟外国人沟通。 沈晾很倚仗安钦文,也许安钦文自己都不知道。 小半年前的真空杀人案出来的时候,沈晾已经想到了此人,但是他拒绝去思考那可能是对方做的。在入狱之前,他还未曾陷入那样的绝望,他对人依旧有信赖感。那种信赖感沿用到了如今。当时他也想过,他处理过那么多的案子,不少案子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获得最细节最完全的致死手法,为什么偏偏是这桩案子?好在最后他们找到了真凶。沈晾不得不承认自己松了一口气。 但是李潮风的出现让他又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李潮风在审讯室里对他说:“你给我做预测,你放了我,我告诉你当年你的资料是谁给吴峦绪的。” 他的脑海中几乎是瞬间闪过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你不想知道谁害了你吗?!你在监狱里受到迫害,就这么过去了吗?!你不想报仇吗!” 沈晾当然想。 但他不敢知道。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怀疑那个人。他分明早已经有了猜测。 如果他曾经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那么现在他最信任的人,一样有可能背叛自己。 沈晾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 --- 王国联络了其他警车,确定了警车的分布,除了刑警外还有一支公安特警突击队也出动了。他们降低速度,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工棚。王国他们先在外围看到了杨平飞的车,他的车藏得很隐蔽。王国在它旁边停了下来,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沈晾和车里的李陌僵持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坚持下去,兀自下了车,李陌的枪一直在他手里,等其他人都下了车,他一个人在车里咬牙安静了几秒钟,按住了自己颤抖的手。 几辆警车已经先一步到了现场,并且形成了一个隐隐的包围圈。王国几乎调出了所有的警车,还有沿路派出所的。没有等所有包围圈形成,已经有人射爆了一辆警车的前轮,司机紧急刹车,才免于和右侧的车相撞。几个刑警迅速跳下车,请求王国指示。 公安特警已经和王国在出发之前就沟通过方案,到达之后又进行了一次临时的部署。 楼下的十七个人见到警察非但不害怕,而且还同样做出了部署。这叫王国也觉得有几分诧异。他不禁想起了之前杨平飞和卢苏麒的对话。 吴不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明明知道警方会将他们包围,为什么还要选在这个地方?如果他们想要让人质作为自己的保|护伞,现在就该出来了。 王国同样不认为吴不生在此处,但这是他最大动干戈的一次,吴峦绪因为苗因也的事还暂时被拘留在警队。吴不生的得力助手死的死拘的拘,他生性多疑,很难在短时间内再培植出一个左膀右臂,这一次他大张旗鼓地劫走旁辉,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当真只是为了报复沈晾? 他拿起车内的通讯器,低声说道:“各组按原计划进行,人质一人……” “不,四人。”沈晾打断了他。王国顿时楞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沈晾的双眼有些泛红。他大睁着眼睛,眼眶里有强行被逼回去的湿润。 “哪四人?”王国意识到了什么。 “……我的父母,妹妹,和旁辉。” 王国忍不住怔了一下,连忙对那头说:“人质四人,有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他看了一眼沈晾,对着他的口型说:“十七岁。女性,另外两名男性一名女性。” - “哟呵,他们来了。”站在走 分卷阅读169 廊上的关思乔笑了一下,只见到一个大大的探照灯射出的光线将他笼罩进去,下方的人拿起了喇叭喊话,命令他们交出人质。 关思乔冷笑了一声,扔掉了手里的烟,扭身回来对柯晓栋说道:“他们下面的都还没清扫完呢,就先对我们放话了。” 柯晓栋只顾抽烟,视线放在地面上,仿佛根本不在意下方的警察,甚至不去想他们可能会立刻突破上来将他们包围。 “雷鸣呢?”他问道。 关思乔站在走廊上,背靠着墙道:“下去了。” 旁辉侧躺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烟雾弥漫中的柯晓栋。柯晓栋曾经是很爱笑的,但是现在他的眉头几乎一刻没有松开过。关思乔曾是个做事认真,行为坦荡的军人,形象也好,但是现在他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让旁辉看得非常难受。 旁辉躺倒在地上,因为寒冷,疼痛已经渐渐削弱了一些。他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向前方,看着自己曾经的两个战友。他能听到警笛的声音,能听到沈晾的一家三口传来的惊恐的呜咽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一切的声音都在放大,所有的影像都在他面前恍惚摇晃。 他看见了曾经的部队。他们在部队里高歌,互相搂着肩膀。他和他的兄弟们去过草原、沙漠,开过飞机,也下过海,他们就像三栖动物,哪里都能去,什么任务都能解决。他曾经为他们自豪,也为他自己自豪。 但是那一场大雪掩盖了所有的快乐。那几个曾经一起在星空下唱军歌的的战友,一个缺了腿,一个没了眼,一个丧了弟…… 他们站起来,站在旁辉的身边,用唾沫使劲唾他,冷冷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救他们…… 旁辉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一直在后悔。为什么不救他们。 他在之后的十年用尽了心力使出浑身解数救沈晾,未尝不是对自己内心的一种补偿。 沈晾。阿晾。他的眼前浮现出沈晾的模样。 他穿法医白大褂的样子,他皱着眉嫌汤圆烫的模样,他青黑着眼圈抱住旁辉说他不想忘记,他亲吻旁辉的脸颊时、撒起床气时、直视旁辉时…… 还有他一次次病痛,住进医院的模样。 也许这些面孔在旁人眼里都令人惊惧可怖,但旁辉只觉得心疼和可爱。沈晾不是一个女孩子,更不是一个会撒娇的娃娃。他是一个有些阴沉的男人。 旁辉时常想到,他何德何能,才能得到沈晾的青睐,上天一定是把他几万辈子的功德都积攒下来,给了他这样一个让沈晾看不见未来的躯壳。 他不能放下沈晾。这是他的责任。 - 下方的喊话持续了十几分钟,双方的对峙还没有正式打响。当第一声枪响起来的时候,整片场地一团混乱。王国等人和两个公安特警躲在荒草丛里,和杨平飞汇合了。 杨平飞给他们指示了楼层布局和人质关押地点,几人进行了一个简单快捷的部署。 杨平飞低声对他们说道:“上面那三个特种兵,舒雷鸣下来了,还有两个在里面,都不是什么善茬,你们万事小心。” 王国皱了皱眉,问道:“下来了一个?没见着。” “埋伏着呢吧,警惕点儿。”一个公安特警说着,联络了其他的公安特警。 - 关思乔站在走廊上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碾灭燃到尽头的烟,走进了房间。旁辉微微抬了抬头,用模糊的眼神看了看走到面前来的那双脚。 关思乔蹲下来,说道:“按雷鸣说的,你得还我一只眼睛。” 他哼笑了一下,手指摸了摸旁辉的眼皮,按在他的眼睑上。旁辉的眼球受到了压迫,一阵阵酸疼,只能用另一只眼睛看关思乔。 他喘着气,嘴唇苍白干裂,“你想要……就拿去吧。” 关思乔笑了笑,说:“我呢,不想要了。” “我只想问你,当年为什么只救了建昭,没有救天惊。” 旁辉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压抑着腿上的剧痛,涨得脖子通红。他憋不出话来,只是用一种很深的眼神看着关思乔。 关思乔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扯了扯嘴角,站了起来,对柯晓栋说:“雷鸣还没回来,你去看看。” 柯晓栋看了关思乔一眼,双眼微微眯了眯,提起墙上靠着的枪就往外走。旁辉看到面前的关思乔背对着柯晓栋,对他松了松拳头。一枚钥匙从他手指缝之间漏了出来。旁辉楞了一下。铐住他的手铐是他们从自己身上搜出来的,这枚钥匙他也很眼熟。 就在这时,柯晓栋忽然提起了枪,厉声叫道:“谁!” 关思乔扭过头去,只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是我。” 这个声音让柯晓栋和关思乔的身体都有些僵硬。 “是我,建昭。” 柯晓栋扣动了扳机,就在那一刹那,另一个人将门口的李建昭扑倒在地,有人中弹了。 旁辉听到声音就知道那枪没有落空,他的心瞬间揪紧,用力抬头向外看去。只看到倒在地上的李建昭挣扎着站起来,大吼了一声“旁队”就向里猛扑进来。柯晓栋咬着牙瞄准他低吼道:“建昭,你来了更好,你也有份!” 关思乔捏紧了拳头,也站了起来。对李建昭他们的情感很复杂,当年旁辉就救出了李建昭一个人,后来他们调查旁辉和李建昭的时候,发现这两人都已经退伍,也让他们感到了一种怅然和痛快。李建昭是唯一活下去的人,而他们却都是被放弃的。 “不要!”角落里的沈澄瑶失声尖叫,只见李建昭像是一头猛虎一样扑过来,柯晓栋咬着牙开了枪。就在那一瞬间,李建昭的肌肉像是吹了气一样鼓起来,用相当惊人的力量和速度拍开了柯晓栋的枪。柯晓栋的一条腿是义肢,行动远没有李建昭那样敏捷,眼看着李建昭就要扑倒柯晓栋,那一拳下去瘦弱的柯晓栋铁定支撑不住,关思乔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枪,几乎毫不犹豫地对李建昭开枪了:“休息休息吧,建昭。” 李建昭的左胸口炸开了一蓬血花。 旁辉的眼圈红了,他看着自己面前落在地上的钥匙,再看着李建昭,胸口被一阵强烈的郁愤之气堵塞着。他用力挪动了一下,耳旁充斥着那一家三口的尖叫。他们虽然知道这几个人的危险性,但是看到那枪里真的开出了子弹,仿佛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命危在旦夕。 “放开我、放开!旁叔叔!”沈澄瑶尖叫着,“我哥呢!我哥呢!” 旁辉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沈晾曾经和他一起回过老家一次,那一次见沈澄瑶时,沈晾给他的母亲做过预 分卷阅读170 测,当时沈晾告诉他母亲没有出过大事。这是因为他母亲最近的一次厄运早已发生过了还是说……他们会逢凶化吉? 沈晾要确定的是半年之内沈澄瑶的未来,这么说沈母这一次—— 旁辉的目光投向了正在瑟瑟发抖的沈母,沈母双眼大睁,满脸惊恐,几乎有些神智失常了。 旁辉的皱起眉,努力逼迫自己的意识从痛苦造成的涣散中恢复清醒。沈晾当时没有说过沈母究竟遭遇了什么,也没有什么突出的症状。如果这一次沈母的确没有受伤,而使得沈晾跳过了这一段时间,也许雷鸣他们几个并未存有真正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心。旁辉想起了关思乔丢下的钥匙。 他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无论如何,他不能坐以待毙,看着自己曾经的战友互相残杀,犯下大错。 旁辉开始用力扭动起来,一个翻身强忍着痛苦将地面上的钥匙抓在了背后铐着的手里。 - “让开。”沈晾用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李陌。 “不行。”李陌再次重申了一遍。王国、李建昭在从沈晾口中得知他们的厄运之后,就和熟悉地形的杨平飞从建筑物另一头悄悄上楼了,而想要跟上的沈晾却被李陌拦了下来。 考虑到沈晾的身体比不上警察,不能起到实质性作用,王国他们没有制止李陌的举动。他们更害怕的是沈晾在看到旁辉的情况下会失控。而李陌不知道王国和李建昭究竟是昏了什么头,竟然让沈晾对他们使用了能力,更加弄不明白王国将沈晾带到这个战场上来做什么。对他来说,沈晾就是一个死神,他能够轻易收割别人的生命,将他放在这里,几乎是给了他一个最佳的作案环境。谁也不知道在场的人将会怎么死去。 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监视沈晾,确保他没有害死任何一个人。但是王国和李建昭已经让这一点有些失控了。 他不能让沈晾在这个混乱的地方肆无忌惮地游荡。 沈晾的脸色冰冷,拳头上青筋突出:“让开!” 李陌感到汗珠从他背上慢慢滑下来。但是他不能让沈晾离开他的视线。 “救人是警察的事,你没有任何作用,也不要妄想再使用你的能力,”李陌说,“别人可能会被你蒙骗蛊惑,但是我不会。”只有他能保证恪守职责,其他人不了解沈晾,他们很可能为了沈晾口中的某些道理乐意献身得到自己的厄运。 这种购买自己厄运的行为让李陌感到荒唐而不解。 同样被留下的卢苏麒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警……警察同志,沈哥——” “你不要被他骗了!”听到“沈哥”两个字,就一阵阵火起的李陌打断他低吼道,“他是个特殊人物,能给人带来厄运,你们不是都想让他安稳度过这半年吗?他只有留在这里才是对他最好的处置方式!他只要进去,有一个人死亡,他就有嫌疑!” 卢苏麒张了张嘴,突然之间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这个警察和旁辉的职责是一样的,但恐怕前者才是这个特殊部门真正处理特殊人物的方式。 卢苏麒看向了沈晾,只见到沈晾握紧了拳头,嘴唇抿得发白。他大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李陌咬牙切齿地说:“我的家人、爱人,在上面——而你,认为我会去杀人!” 李陌暗暗吞咽了一下,坚定地说:“有许多犯罪行为是出于保护亲人的目的不正确地实施,正是因为这,你才必须留在这里!” 沈晾感到一阵阵的晕眩。他一路以来都在强烈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恐慌和躁动。他的眼前不断闪现出旁辉倒在地上的画面,无数的幻觉向他袭来。他捂住自己的眼睛,痛苦地弯下身体,卢苏麒连忙虚虚扶住他的肩膀,急切地安慰道:“沈哥,他们都很厉害,你放心吧,就算等在这里——” 沈晾荒唐得泪水都掉了下来。旁辉不知是生是死,他却被一个无关紧要的警察拦在下面看着另外几个人去送死! 沈晾的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旁辉是他的世界里色彩最鲜亮的东西。是他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在看不见尽头的折磨下唯一的希望。他强烈压抑着身体里涌起的一种庞大的不安,那种崩溃的压抑和无声的呐喊几乎将他的胸腔摧垮。他用赤红的眼睛看向李陌,眼前在狂乱交错的旁辉的影像中,渐渐闪过李陌过去几天的景象。 李陌看着沈晾那红黑的眼睛,感到一种心悸攫住了他,他几乎在那一刻感到自己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和沈晾一样的能力。他能预感到自己即将发生什么。 ☆、第87章 CHAPTER.85 卢苏麒的眼睛渐渐睁大,他以极其敏锐的直觉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危险。他向后退了好几步,心脏砰砰狂跳。 沈晾的身体有些弯曲,站在他面前的李陌的嘴角在不自觉地僵硬地抽动。沈晾忽然向前了一步,逼得李陌仿佛见到洪水猛兽一般往后退了半步,将枪对准了沈晾。就在这刹那之间,一声枪响猛地在夜空中炸响,混合在断断续续的枪声中。李陌的小腿中了一枪,他的身体一歪,那道枪声仿佛是一道发令,沈晾在枪响的同一时间向楼道冲去! “沈晾!”李陌单膝跪倒下去,抬起手|枪瞄准了沈晾的背,然而一个人影挡在了他和沈晾中间。卢苏麒满头大汗地拦在他面前,频频回头往后看,看到沈晾竟然莫名其妙地躲过了几个人,他的眼中闪烁出一种震惊。 “让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李陌冲他大吼道。 卢苏麒扭回了头来,鼻尖上满是汗珠。他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心慌意乱。他按捺住那种惊恐,安抚地面上的李陌:“警察同志,你、你再等等……不要冲动……” 李陌瞪大双眼,努力站起来,一跳一跳地向前蹦去,胸中被一种强烈的愤怒充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沈晾有控制厄运的能力……他有控制厄运的能力!! 卢苏麒慌张地拦住李陌,回了好几次头,终于看到沈晾的身影消失了,他焦急地看着李陌,环视四周,接着猛地看到了之前他和杨平飞藏身处之后的水沟。他再度看了一眼李陌,鼻尖上都是汗,接着他突然向一边让开,就在李陌想要加速向前冲时,卢苏麒猛地将他侧向扑倒,两人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接着李陌一翻身掉进了那条浅浅的水沟里。 “警察同志,这里很安全,你就待在这里千万不要离开,我这就去阻止沈哥!”卢苏麒语速极快地跳起来。 李陌气得肺都要炸了,他大吼道:“你给我回来!他是个杀人犯!你不能接近他! 分卷阅读171 ” “你放心!”卢苏麒尽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双眼定定地看着李陌,“我也是个特殊人物,我一般……很难遇到危险。” 李陌看着卢苏麒离开的背影,试图用力起来,然而陷入泥泞的下半身几乎让他感到自己的腿都被凝固住了。他连番滑倒了两三次,接着听到有人向这头奔跑过来。他立刻伏低身体。当两个持枪者从他面前迅速奔过时,他屏住了呼吸,直到对方离开,他才用力捶了一下面前湿滑的草地。 沈晾向前狂奔着,他的眼前浮现出大滩的血。李建昭胸口炸出的血花,王国肩膀上的血,还有旁辉弯曲的腿下的血…… 他的眼睛变成了沉沉的漆黑,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向二楼冲去,像是了解这里的一切布置。卢苏麒捂着胸口废了好大力气才看到沈晾的背影,大喊道:“沈、沈哥……” 沈晾一个转弯就不见了。 - 李建昭被柯晓栋搂住后颈,慢慢地放到了地上。他用力而急促地喘息,嘴唇苍白,眼睛狠狠瞪着关思乔。 关思乔看着李建昭,将自己颤抖的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也把枪一并放了进去遮掩住。 李建昭咬牙看着关思乔,向柯晓栋摇摇晃晃地挥了一拳,柯晓栋仰头闪开了。李建昭用力一把抓住柯晓栋的手臂,手指都嵌了进去。他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要害旁队——!” 关思乔捏紧了口袋里的拳头,冷冷地看着李建昭。 “为什么?当年天惊的死,你敢说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关思乔的手指向了躺在地上的旁辉。李建昭的眼眶都红了,他瞪大了双眼大吼道:“跟旁队没关系!害死天惊的人是我!” 他的话吼出之后,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角落里的王国悄悄将手按在了后腰的枪支上,却被一只脚突然踩住了手。疼痛让王国脸色扭曲,他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舒雷鸣。舒雷鸣扛着机关枪,挑起了眉毛,看向倒在地上喘气的李建昭。 “你?” 李建昭红着眼睛,看到了门口扛枪的男人。 舒雷鸣蹲下来,看着李建昭,语气温和又带着强烈的胁迫:“说说。” 李建昭瞪着牛一样的眼睛,愤怒地看着舒雷鸣,鼻孔之中喷出粗气。“旁队给天惊做过急救,后来为了找你们,我让他别管我和天惊,我来给天惊做急救,我知道天惊可能没死,但是逃不出三个小时,他就只能变成一具尸体!” 舒雷鸣猛一把揪住了李建昭的领子。 “旁队一个人……他自己身上都有伤,你们没看见他挖得两只手都成了血糊糊,他把我背出去花了十几个小时,根本不能再负担一个天惊!他后来退伍,都是因为你们!你们不知道他脱水躺在医院里多少天才脱离危险……在疗养院做了多久的心理治疗……你们都不知道!”李建昭大吼着捶打自己不断渗血的胸口,“你们不是要找害死天惊的凶手吗!来啊!是我!我告诉旁队天惊已经死了!是我!” 舒雷鸣猛地把枪顶在了李建昭的额头上,眼白里都是血丝。 李建昭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舒雷鸣,眼睛却模糊了。 关思乔大喊了一声“住手”。他对舒雷鸣说道:“下面怎么样了,雷鸣。” 柯晓栋也抓着舒雷鸣的手,舒雷鸣几次扳动扳机,最后都没有彻底扣下去。他一把掐住李建昭,几乎将对方掐得满脸青红,舌头翻滚。 然后他在李建昭失去意识之前将他用力掼在了地下。 “乱起来了,没多久那群警察就会冲进来。”舒雷鸣低沉地说。 “先完成任务。”关思乔说着,走向了房间角落里的三个人。沈母看着渐渐走近的关思乔,不住尖叫起来,整个房间里都回响着尖锐的嗓音。 关思乔抿着嘴唇,冷冷地看着角落里的一家三口。他在沈澄瑶的面前蹲下来,看着她说:“你爸爸妈妈都很讨厌你哥哥,沈晾想必没有对他们俩做过预测,那你呢?” 沈澄瑶愤怒地瞪着他,一口痰啐在了他脸上。 关思乔的脸色转冷,抽出了军刀。 “思乔!”旁辉低吼了一声,“他没预测过她……我知道。” 看到关思乔眼里冷漠的眼神,旁辉忍受着强烈的晕眩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思乔,你不相信也罢……她还没有成年,你起码放过一个孩子。” 关思乔忽然对他比出了一个口型。在他那个角度,舒雷鸣无法看见。旁辉读出了那个口型:我已经放过你了。 旁辉的心头涌起一种强烈的恐慌。关思乔已经放过他了……所以他不会再放过沈晾的亲人。 关思乔一刀割在沈澄瑶伸在外面的腿上,带下了一块血淋淋的布料和皮肉。沈澄瑶叫都叫不出来,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嘶吼,看着自己缺失了血肉的腿,头一点点搁到膝盖上。一旁的沈母和沈父都尖叫起来。 “思乔!关思乔!你要做什么都冲我来!你削一个孩子的肉!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旁辉的上身支起来,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的眼睛全红了。 那是沈晾的心肝宝贝,是沈晾唯一最贴心的亲人。沈晾几乎对所有人都无比冷漠,但他却很看重这个家。无论他的父母有多么排斥他。 沈澄瑶的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她发出了小声的哭泣,身体也无法再挣扎。 关思乔扭头看了旁辉一眼,目光里一片死寂。 - 卢苏麒气喘吁吁地向前奔去,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妙感阻止他继续向前。但是他却不得不去。沈晾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加快步速,刚转过一个弯就撞上了一个人,鼻子在对方硬邦邦的胸口上用力磕了一下。卢苏麒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你们怎么上来了!?”杨平飞一只手抓着不断挣扎的沈晾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了卢苏麒的肩膀。“里面太危险了!三个特种兵迎面就把王队撂倒了,你们别过去添乱!”杨平飞是要下去找救援的。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一开始王国就让他殿后留个后手。听到枪响的同时,杨平飞就知道这地方仅凭自己这么几个人扛不住。舒雷鸣、关思乔、柯晓栋。这几个人是当年和旁辉一起行动的特种兵,他们一个人单兵作战的能力就比十个普通的兵强,别说未痊愈的李建昭和刑警王国了。而且目前人质在对方手里,对方还有枪,哪怕杨平飞目前四肢健全武力充足,也不是单枪匹马上前的理由。 他正要暂时撤退搬救兵,却没想到这两个被丢在下面的人居然上来了。 分卷阅读172 卢苏麒看到沈晾慢慢将头扭向了杨平飞,惊恐感猛地升上来。他冲杨平飞大吼了一声:“放开他!” 杨平飞的心中十分茫然,但卢苏麒带给他太多次幸运,让他几乎一听到卢苏麒的话就下意识地放开了手。沈晾扫了杨平飞一眼,眼神掠过卢苏麒,顿了一顿,接着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向前走去。 “他……他怎么回事?”杨平飞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耸了起来,一种在他执行危险任务的时候才有的惊悚感让他几乎跳起来。 卢苏麒的嘴唇发白,他吞了口唾沫,低哑地说:“我、我不知道……沈哥的能力……一直在进化……” “进化?!”杨平飞懵了。 卢苏麒舔了舔嘴唇,从来没有一刻他有那样强烈的——自己拥有能力的——感觉。而在那一刻,他仿佛一瞬间体会到了吴奇那个从未见过的特殊人物在面对沈晾时的感受。 ——尖锐的,强大的,无法抵挡的力量。 “阻止他……”卢苏麒抓紧了杨平飞,手都在颤抖,“阻止他,他会干出最危险的事……” 对沈晾来说最危险的事是什么? ——由正确的一方,变成杀人犯。 ☆、第88章 CHAPTER.86 “关思乔!你他妈给我住手!” 压抑的空间里回荡着沈澄瑶撕心裂肺却又无法响亮的哭声和旁辉嘶哑的咆哮声。关思乔仿佛没有听见,他举着刀,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沈澄瑶,却对旁辉说:“旁队,不是剜她就是剜你,咱们老战友这么多年了,你了解我们。” 旁辉狠狠啐了一口,奋力起身,“我了解你们……我他妈现在才知道你们就是人都不如的畜生!” “有本事冲我来,我欠你们的,我还,不要伤害一个孩子!”旁辉低吼着,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却被椅子绊倒了好几次。碎裂的膝骨磕在地上,剧痛一阵阵袭上来。 关思乔被猛地一下椅子砸中,身体歪向一边,刀在沈澄瑶的肩膀上又带了一道。旁辉仅用一条腿站着,用背后的椅子将关思乔用力一压,套过椅子的双手夺过了关思乔手里的刀。他刚刚举起刀,就被一枪崩了手,子弹弹射在刀背上,刀锋深深削进他的手背,再旋转着飞出。舒雷鸣举着枪冷眼看着旁辉,枪口调转方向又对准了角落里刚刚举起手|枪的王国。 王国的脸色铁青,抬起的枪与对方僵持在半空,视线和舒雷鸣对上了。王国在对方的目光下慢慢放下了手。 就在那一瞬间,王国的手忽然斜歪,一枚子弹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射向了舒雷鸣。舒雷鸣在那瞬间同样开出了子弹,身体尽全力扭曲,然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肩,他此生避过无数枚子弹,却没有避开这一枚,子弹嵌入他的前胸,就在那一瞬间他身后的李建昭一腿将他扫倒在地,子弹擦着他的心脏嵌入了身体。 疼痛感隔空了几秒才升腾上来,李建昭以一种极其强烈而敏锐的直觉抬头看向了门口。一个低着头,穿着浅灰色羽绒服的青年慢慢出现在混凝土墙边。 沈晾的手抓着灰墙,手指按成了苍白,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所“看”到的景象不断重叠、反复。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间,他在无数个影像里穿梭又落定。他用尽一切办法制止他所看见的景象里的对王国、旁辉的任何伤害。 但是他都一次次失败了。 沈晾用力摇晃脑袋,黑漆漆的双眼看向拿枪对准他的舒雷鸣。 制止伤害的最好方法,是消除伤害源——他一直都知道。 沈晾再次用力甩了甩脑袋,将一头冷汗都甩去。他脸色苍白,太阳穴处的青筋和血管都清晰可见。他看到了浑身是血的旁辉和一条腿剜去了血肉的沈澄瑶。 沈晾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筋脉在他的头皮上一跳一跳,仿佛承载着另一个不属于他的强烈的心跳。他的整个身体都成了一个巨大的共鸣腔,让心跳在里面冲撞回响。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旁辉。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现实还是他所看见的画面。无论是现实还是幻觉,他都必须阻止。必须阻止。 他一步步向旁辉走去,脚步声在空间里不断放大,所有人都仿佛成了静止。他的背上全是冷汗,一层层将衣物湿透。手臂上的疼痛,胸口的疼痛,小腿上的疼痛…… 他看到了旁辉血肉模糊的腿,看到了他鲜血淋漓的手掌。腿上的血已经渐渐凝结了,手指上还在不断慢慢地滴下红色的液体。 颜色太沉了。 沈晾猛地跪在了旁辉面前。整个世界都是无声的,只有旁辉的血滴在地面上响起的回荡声。 滴答。 旁辉在张嘴说什么。但他的一切举动都仿佛成了无声的慢动作。沈晾扭头看向了向他再度举起枪的舒雷鸣。 沈晾看向舒雷鸣的脚。他向前侧迈了一步,踩在了李建昭的衣摆上。 ——一。沈晾在心中默念。 舒雷鸣抽出了大腿一侧的刀,握在左手。 ——二。 刀和子弹一起飞了出来。 你在开枪的同时,被下方的李建昭一刀切断膝关节筋腱,子弹偏离击中关思乔。 沈晾低声开口,声音像是透过某种奇诡的介质传递出去。舒雷鸣的身体一歪,偏离的子弹猛地射入椅子下关思乔的小腹。 柯晓栋抬起枪对准迅速再度起身的王国,他推开李建昭,稳住舒雷鸣,再对准王国那片刻间的举动,像是慢动作一般被沈晾分解成了数步。 你向王国开枪,对方的子弹射中你的枪膛,你—— “够了,阿晾!够了!”旁辉一把抓住沈晾,迫使他看向自己。沈晾漆黑的眼睛里反射不出任何一点光亮,他的眼球慢慢向下看向旁辉皮开肉绽的手掌。 ——你的手掌断—— 旁辉将不断翕张却不发出任何声音的那双唇瓣堵在了自己的嘴里。 枪声随即响起。王国一枪撩了柯晓栋手里的枪,柯晓栋的手血淋淋的,就像旁辉一样。 旁辉两手抱住沈晾的头颅,染血的手掌将沈晾半个脸都抹成了腥红。 旁辉在他嘴里尝到了腥咸的味道。沈晾大睁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淌下了眼泪。 吴不生,吴不生,吴不生。 - 李陌在水沟里回想他过去的那段时间所观察到的沈晾。他想起了很多难以理解的事,其中包括沈晾和旁辉的感情。沈晾和旁辉当真是那种关系吗?沈晾爱旁辉吗? 为什么在听到旁 分卷阅读173 辉被绑架的消息之后,他本瞬间决定去医院,又翻悔想要回到警局,最后又再度决定去医院? 旁辉的绑架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李陌接触过太多的特殊人物了,有些人是他亲自监视的,有些人是他通过资料了解的。他们都不是正常人,他们对社会和世界有破坏欲和毁灭欲。他们大多被亲朋厌弃,而少数处于充满了欺骗的环境中。他们无法真正用真心对待正常人。 沈晾对旁辉是真心的吗? 不是的。他欺骗所有人,他的能力不仅仅是预示厄运,而是控制厄运……如果他和吴不生的确是死敌,旁辉成了他的诱饵,也同样是吴不生的诱饵…… - 关思乔震惊地看着沈晾。他看清了沈晾的唇语,看清了之后发生的一切。他是什么人?他还是人吗? 他能控制这里所有人接下去发生的行为?! 旁辉和他是什么关系? 关思乔难以置信地看着青年。接着他想起了一个人,吴不生告诉过他们的人,一个有特殊能力的人。 ……沈晾。 “他对任何人都没兴趣,只除了几个人,他在意的任何人,感兴趣的任何人,我都要你们把他们折磨到……嗯——死为止。” 关思乔慢慢地握住了掉落在一边的刀。 就在那一刻,关思乔看到沈晾忽然推开旁辉向沈澄瑶扑去,他看到门口的杨平飞举着枪,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关思乔的一条胳膊上一个血洞,飞出去的刀在沈晾的肩上撞了一下就力竭掉落下去。 沈晾慢慢地扭过头来,他半张脸都是血,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关思乔。呆滞的沈澄瑶在他的怀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大声嘶叫着“哥”。 “好痛……哥……”沈澄瑶将脸深深埋在沈晾的胸口。 沈晾抱紧了沈澄瑶,手背如同一种奇异的生物的指爪。 沈晾的胸口一阵阵钝痛。他很久没有这样痛苦的感觉了。哪怕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监狱里,他也没有这样绝望过。 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呢?他看见的到底是谁的厄运?他到底在哪里? 他看见自己走在一条灰暗的通道上,没有灯光,没有栏杆。他又看见自己坐在一辆车里,驾驶座上。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呢?车消失了。关思乔、舒雷鸣的尸体躺在地上,柯晓栋看着他拿着刀向他逼近。他看到自己手里有一把鲜血淋漓的军刀。 他看到旁辉陷入了昏迷,躺在血泊里,沈澄瑶像是一个坏死的人偶,靠在墙上,坐在他父母的背上。他最爱的人,唯一在乎的东西,都被红色覆盖了。 他看到自己走上泥泞的土地,四面都是身穿警服的人,他们像是看不见他一样往他身后奔去。他看到自己全身都是血。 他不会杀人,他知道自己不会。他只会预测厄运而已。他能从别人的过去预测对方未来的厄运。 他不是吴奇,控制不了别人。 他看到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就像自己曾经遇见过的一个遭遇车祸的人那样疯狂地踩动油门。有一个人坐在他的后座,那个人打开了cd机,打开了约翰受难曲。 吴奇说:“我丢给你了一个‘定时|炸弹’。” “我曾经有过一个奇思妙想,如果我将你预测的一个必死的人,用我的能力控制他不去死,事情会不会发生改变呢?” 不会。他知道。 “我帮了他做过很多事,你要知道如果我回去,我还会帮他做更多的事……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嗯……你会吗?” 不会。他知道。 “你知道是谁赢了。”吴奇说。 他赢了。他知道。 他赢了。 ——我丢给了你一个定时|炸弹。 ☆、第89章 CHAPTER.87 李建昭将车开到了一百码。 灯光在车窗上不断闪过,快得几乎连成了一片。李建昭的手心冒汗,紧紧抓着的方向盘有些滑腻。 “辉、辉哥……你可以先去医院,沈晾我们给你追——” “加速!”旁辉低吼着打断他。身体在椅子上震动了一下。疼痛让他的嘴唇发白。 李建昭的车很大,后面并肩坐着三个人,王国、卢苏麒和李陌。卢苏麒夹在两个伤员之间,一动不敢动。 李陌下半身全是泥,伤口都被泥水堵住了,他不顾医生的阻拦拉开门就挤上了车,在车上自我急救。王国的手臂已经被包扎了起来,几人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黑沉沉的夜色像是一片浓重的黑雾,淹没覆盖了整个城市的角角落落,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像是要下雨了。他们的地图上有一辆车,李建昭的耳麦里一直在播报着他们要追踪的目标的动向。 一切都异常熟悉。只是在此之前,他们追踪的目标是吴奇。 而现在,逃亡者成为了沈晾。 “旁辉,”王国突然开口了,“沈晾利用了你。” 整车里的气氛僵硬沉重得可怕,浓浓的血腥气弥漫在空中。 “我知道。”旁辉生硬地开口了。 “他让方明权去看着小杨,就是为了让小杨知道你的情况。他在暗示吴不生,你会被他预测。”王国看着旁辉一言不发的背影,低沉地开口,“这样……他就能确定你什么时候会被带走。” 李陌冷笑了一下,发出了嗤的一声。 旁辉沉默了好一会儿,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李陌的脸上带着一种冷酷而荒唐的笑容。 “你们都知道,你们都知道他妈还让他这么干?让他犯法?他这是在把你推入火坑!”李陌冲旁辉吼道。 旁辉的脸色僵硬,第三次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你以为他爱你?他在听到你的消息时还等了好一会儿才去医院,他是在给那几个人把你带走的机会!他是想跟吴不生对着干?我看是帮吴不生还差不多!” “旁辉,”王国又开口了,“你好好想想,我知道沈晾是想顺藤摸瓜摸出吴不生,但是他当真值那么大的筹码么?吴不生会为了把他钓出来亲自现身、亲自动手?我相信沈晾,但是我不相信他的手段。 “他已经,当着我们的面,杀了三个人了。”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卢苏麒感到了窒息。他知道王国也已经渐渐倒向了另一边。 杀人就是杀人,沈晾的特殊身份让他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为自己辩护。他的能力对社会有危害,这就是一 分卷阅读174 条死罪。 沈晾在他们面前杀了三个人。舒雷鸣、关思乔、柯晓栋。每一个都是旁辉曾经最好的战友,极度亏欠的人。 旁辉闭上了眼睛,发白的嘴唇紧抿。他缓慢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沙哑的嗓音在寂静中缓慢地响起。 “他们——他和吴不生,一直有一种共通的本事……他在我身边守了一个多月,寸步不离,就是在等这一刻……他一离开,就是吴不生动手的信号。” 沈晾把他最重要的东西做成了一个饵,用来钓吴不生,而这同样是吴不生给沈晾的饵。 旁辉想起了吴奇。 为了公平,吴奇让沈晾预测过他的厄运。沈晾和当时的吴奇干了同样的一件事——他们都给了对方自己的死穴。 “吴不生只想要他。”旁辉低低地说。 “真他妈是个疯子……”李陌冷笑了起来,“旁辉,他的能力不止是预测厄运!你知不知道,他能控制厄运!他能杀人!” “任何人都能杀人。”旁辉的侧脸在灯光的映照下一片光明一片漆黑,像是刀刻一般。 李陌气乐了:“你没有对上级汇报……他是不是之前就已经杀过人了?!你究竟是个警察还是帮凶!” 旁辉沉默不语。寂静在车厢内蔓延。 是啊,他究竟是个警察还是帮凶? 旁辉在内心自问。 他在病房里看着沈晾进出的时候,何尝不知道他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沈晾寸步不离地看护他,一直到他好得七七|八八。沈晾没有告诉过他他的想法,但是旁辉知道沈晾想要做什么。他是沈晾的帮凶,甚至帮助他将自己送向危险。 他想起了吴奇留下的最后一段视频,那一段视频除了他和沈晾没有任何人看过。 “……你之前问了我很多问题,但是始终没有告诉我你看到的结果。如果你看到了这段视频,我想你应该已经得出了那个答案……我想你现在一定恨我恨得咬牙切齿,但是没有办法,谁都要做选择,是个人就要面临困境……” 谁都要做选择。 吴奇死去的前夜,旁辉坐在沈晾的背后在黑暗里问他:你想他落网吗? 沈晾不知道旁辉的心脏跳得很快,他害怕得到沈晾的沉默,但是沈晾沉默了。 沈晾没有回答。 旁辉知道沈晾回答不出来。吴奇必须落网,除此之外,他们找不到任何办法拯救自己。 旁辉在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 他一个晚上没有睡着,等待着沈晾的答案。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谁都要做选择。 “在醒来之前,我一直在考虑,我会不会死在高烧里,或者被那些呜呜乱叫的小车追上,但是现在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至少现在没有,就像那句话说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的运气一向很好。”吴奇说。 吴奇不想死亡,他不是自杀的。 “如果我将你预测的一个必死的人,用我的能力控制他不去死,事情会不会发生改变呢?” “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嗯……你会吗?” “你知道是谁赢了。” 沈晾预测了吴奇的死亡。沈晾杀死了奇。 旁辉知道。 - 漆黑的夜色里,沈晾紧紧攥着方向盘,有一个人坐在他的后座。他的腿部受了伤,腹部中了一刀。他拔出子弹的时候还是微笑着的。他很高兴地说:“你能想象得到吗?你现在和我一样在逃亡。也是这样一个晚上。 “就连我们逃向的目的地都一模一样。” “我没有在逃。”沈晾硬邦邦地说。他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沿着脖子浸湿了里面的白色衬衫。 “不,你在逃。”青年说,“你杀了人。” “我没有杀人。”沈晾漆黑的眼睛扫向四面,闯过了一个又一个红灯。无数喇叭在朝他鸣叫。 “等到他们进了医院,也就离死不远了。”青年说,“而且,你知道你杀过人。” 沈晾的嘴唇干裂。他的脖子有些颤抖。 “你杀了我。”青年说。 沈晾猛地看向了后方。后座上什么人都没有。 尖锐的鸣笛声将沈晾猛地拉回前方。他慌乱地打方向盘,让两侧的司机迎面相撞。混乱的光线,四面闪烁的灯光,将沈晾的视野笼罩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他把稳方向盘,踩下了油门。 他一直在试图遗忘。遗忘自己的能力,催眠自己只能够预测。他一直在逃避自己的未来。 “你看到过你自己的厄运,”青年的声音再度出现了,“一片漆黑。是吗?” “你从失忆之后醒来就不再记日记了,因为你发现记日记可能让你看到自己的未来。对吗?” “你是个胆小鬼。”青年说。 “闭嘴!”沈晾从嘴唇的缝隙里愤怒而压抑地吐出两个字。 “就像我能发现我的能力在不断削弱,你也能发现你的这位‘好朋友’的力量在不断增强,它是你的影子。” 沈晾紧紧抿着双唇。 “无论你如何修改你口头告诉对方的厄运,他们都会以你的记录本上所记载下的时间和方式死亡,你从来都没有摆脱过它,”青年笑了,“我现在有点儿可怜你了。” “它只能‘做坏事’,而我,起码还能让人做点儿‘好事’,”青年压低了声音说,“你永远也摆脱不了它。” “走开!”沈晾大吼着,双眼里承载的湿润终于无法再被眼眶承受,决堤一般涌出。他整整二十年里都在试图反抗,试图证明自己的预测并非绝对,他整整二十年都在试图证明自己的命运不是既定的,但是他从未成功过。他一声不吭,一边用力擦掉眼泪,一边转动方向盘,加速向他的目的地冲去。 “你的能力很强,哪怕我在最后一刻也没能阻止它把我拖向死亡,”青年轻轻地说,“任何人都是自私的,‘吴奇不该死’——这个想法也仅仅是想法而已。我很高兴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也许是为了那名特种兵?我很高兴……因为现在……你和我一样了……” “闭嘴……”沈晾的声音很低,带着轻微的哽咽。 “你是幸运的,”青年的声音拉得很近。沈晾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靠在自己的椅枕边,轻轻在他耳边说,“你知道有人爱你。” “滚开!滚!!”他愤怒而绝望地大吼。 吴奇的身影烟消云散。 - “他要去哪?”驾驶座上的李建昭低声开口。 分卷阅读175 他们的目标正在一路向城中冲去,现在的方向偏向东南。十几辆警车就跟在他们身后,紧紧追着沈晾。 旁辉没有说话。 就在一片寂静中,卢苏麒忽然怯生生地说:“是不是……沈英英的别墅。” 王国楞了一下,接着他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 “对,是沈英英的房子!高鹗湖边上……吴不生难道在那儿?” 李建昭一个紧急刹车让车里的人全数向前扑去。 “出车祸了。”李建昭看着前方乱作一团的交通。 “现在就去沈英英的别墅,绕道。”王国严肃而快速地命令。 “走东面高架!”卢苏麒大叫。 一直沉默的旁辉在看到车头转弯之后,忽然颤抖着双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拼命地按按键。那头的“嘟嘟”声在寂静的车厢空间里不断蔓延开来,然而一直没有人接听。旁辉反复不停地重拨,直到李建昭按住他的手,说:“辉哥……” 旁辉用虎口捂住自己的眼睛,低沉地说:“我看不见他了……我看不见他了……” 他握紧了手机,死死咬着牙关,口中溢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辉哥,我们走高架,你别急,马上就能追上他!”李建昭觉得自己心里也极为难受,他加大了油门,很快上了高架。 “王队,后面的人问跟我们还是继续跟……沈晾。”戴着耳麦的李建昭向王国汇报。 “……分两路。”王国说道。他看向了旁辉。旁辉的手还紧紧捏着手机,草草包扎的手将手机埋在了血污里。他的一条腿裤子撕开了,近乎碾断的膝盖糊成一片。整条暴露在外的腿在夜色下都是黑漆漆的。 他们在高架上开了整整一个小时。旁辉持续不断地拨那个号码,始终无人接听。屏幕上的“阿晾”亮得刺眼。 王国突然相信旁辉知道一切还装作一无所知地配合沈晾,他忽然理解了。 有些事情不能以制度和职责来衡量,就像当年旁辉给他打电话,对他说的那三句话。 “我去见过沈晾了。” “我决定救他。” “他是无罪的。” 他们是人,不是机器。 旁辉打开了车窗,让夜风将车内近乎凝固的血腥气吹散。他看着外面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在长达一个小时的追赶中渐渐平静了下来。屏幕还亮着,他的平静仿佛是一种爆发亦或崩溃的前兆。 沈晾在车里是什么心情呢?他会哭吗?他一直很坚强,从来没有被击垮过。他要去找吴不生。他的能力一向很强,只有他知道吴不生在哪里。 “如果一个城市里埋藏了一颗定时|炸弹,只有一个人知道它的位置,你会对他严刑拷打,甚至捉拿他的家人来逼问出□□的位置么?”旁辉忽然低沉地说。 “什么?”李陌皱眉骂了一句。 “爆炸的倒计时马上就要到零了。你会使用酷刑来获取情报么……比如砍掉他的一只手、一只脚……甚至是——杀死他,才能保证一个城市的安全。” 旁辉在那一刻明白了吴奇的意思。 吴奇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他同时是那唯一的知情人。 只有抓住吴奇,他和沈晾才能够获得赦免,然而被抓住的吴奇,唯一的下场就是进入特殊监狱。在沈晾眼里,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吴奇知道沈晾不会将他送进那个监狱,死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我帮了他做过很多事,你要知道如果我回去,我还会帮他做更多的事……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嗯……你会吗?” 吴奇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沈晾,他等待沈晾的裁决。 而现在,沈晾将一枚定时|炸弹扔给了旁辉。 ☆、第90章 CHACPTER.88 车慢慢地停在了沈英英的别墅外。别墅一片漆黑。沈晾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表,凌晨四点十五分。 也许人走到最后一刻,总是平静又绝望的。 沈晾坐在驾驶座上,坐了好一会儿。仿佛有一个青年坐在他后面,正静静地看着他。 吴奇在凌晨时还去睡了一觉。他睡着了吗? 沈晾看着那幢仿佛无人的别墅,看上去很平静,但是双眼却是赤红的,方向盘上有湿漉漉的痕迹。 他得快一点了,马上就要天亮了。 沈晾开门下了车。他走进了别墅。别墅的栅栏没有闭合,像是等待有人进入。他推开夜色下显得黑漆漆的红木门,踏了进去,脚步在地面上发出了空荡荡的回声,接着静止。 “你看着你妻子去高鹗湖的时候,是不是也就这样坐在这里?”沈晾低沉地开口了。 “嗯……不太一样。”在长久的沉默后,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在空旷的客厅里同样被放大了。 “不太一样。我现在有点兴奋——和你差不多。”沙发上有一个影子动了一下,一只手伸入了窗户透进来的光里。 “棋逢对手很难,太难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一个。”对方看了看自己的手。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个婚戒。“我都不太舍得杀你了,没有第二个人像你这么了解我,就算我们从来没有正面对话过。” 沈晾只当面见过吴不生一次,就是在将吴不生送进监狱的法庭上。满庭的证人和警察,吴不生就盯死了他一个。 “可惜,我这种人不能有知音。”吴不生说。他的声音听上去不算年轻,但是很沉稳,很健康。沈晾听得出来。“你我——我们这种人,都不能有知音。” “无论是你曾经的,还是现在的知音……” 沈晾忽然被一侧大力掀倒,一柄锋利的匕首擦过他的脸,钉在地上,沈晾的心跳震到了最大,他在夜色里看到一个男人向他伸出手,用力扼住了他的喉咙。沈晾看清了那张脸——安钦文。 “我特别喜欢烹饪,把一些生涩的‘原材料’,一点点加工、烤熟,到最恰当的火候,烹饪到最可口的时刻……”吴不生慢慢地说,“就比如,舒雷鸣……那几个。”吴不生似乎想不起来那几人的名字,随意地挥了挥手。 沈晾死死盯着上方的安钦文,观察着他的每一步举动。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你是不是连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知道?”安钦文带着一种狂热笑了,“你知不知道我奋斗了十几年,打败了多少人才获得进入省法医厅的资格?我只要再有几年主刀法医的经验我就能进去了!但是你!”安钦文又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沈晾吃不住劲,反抗一点点弱化下去。 分卷阅读176 安钦文做了他的助手不久之后就离开了,他转移到了另一个省份。在许多人的路上,沈晾都是他们的拦路虎。安钦文是沈晾唯一关注过后途的人,他知道以安钦文的能力,他很快能成为另一个城市的主刀法医。他不知道安钦文为什么这么恨他。 “我的生活里全是你的影子,就算离开阳城,你也阴魂不散。所有人都问我,‘你是不是和沈晾共事过?’‘他是不是特别厉害?’‘你为什么调过来?技术太差?’就连案例里也几乎都是你的名字!他们根本不知道沈晾就是个连正常沟通都困难的神经病,危险人物!”安钦文朝他咆哮。 沈晾心寒地看着安钦文:“是你把我的资料给他的?” “有人高价收购你的信息,还能帮我去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我有什么理由不给他?”安钦文冷冷地笑了。 “……你想杀我?”沈晾抿着苍白的嘴唇,“为了这你能杀人?” “不是只有我杀人。”安钦文低声说着,再度加大了力道。 沈晾的身体僵住了。他仰起头,脸色因为窒息而涨得通红。“你疯了……” “他没疯。”吴不生说。 “现在全城都在追捕你,你是个逃犯,而他是个法医。” 吴不生笑了。 “你是个特殊人物。” 沈晾感到了窒息。晕眩一阵阵袭上来,他的双眼看着安钦文反射冷光的镜片。 “你杀了那个特种兵的朋友,你猜现在他还会相信你、保护你吗?”吴不生轻轻地说。 沈晾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知道全城都在追捕他,第二天的阳光一出现,他就会无所遁形。整个社会都会知道他杀了人,用自己的能力。他是个杀人犯。他永远无法摆脱之前的罪名,哪怕在当时他是无罪的。 而这一切都不如旁辉的不信任所带来的更让他觉得崩溃。 他早被家庭抛弃,在这十年里他承受了社会带给他的倾轧,在这个无处容身的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回应了他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求救呼唤。 而现在,他杀了旁辉心中最亏欠的人。他踩出了最后那一根底线。 他追了一个罪犯十年,他几乎知道对方的所有罪案,但是他却无法通过正当的方式制裁他。他唯一凭借的东西,正是让他身陷牢狱的罪魁祸首。他的能力只能让他下地狱,却无法制裁任何一个罪犯。 沈晾感到了一种从心底升腾起来的疲惫和愤怒。他长久地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对付吴不生的意义,他模仿对方的心里轨迹,拟合对方的犯罪行为,他不断逼近对方,努力做到和对方同步,但当他们同步的那一刻,沈晾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罪犯。 他是个杀人犯。 他长久以来坚持的最后那根底线,脆弱而纤细,无限靠近他,他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将它摧毁。 ——就像是摧毁沈晾心中曾经装载的对人的信任一样轻易。 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能预见人类的厄运,甚至死亡。 而现在,他能控制它们。 沈晾的眼球向上翻去,他能看见自己的神经、血管、在黑暗中的一切。他看见了安钦文。安钦文像是一只暴毙的昆虫一样僵直了身体,又蜷缩起来,慢慢地滚到地上。沈晾挣脱开他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在地上用力了好几下。他的肌肉还在酸疼,因为他承受了王国和李建昭的厄运。 他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内脏在揪痛。那是舒雷鸣等人的厄运。 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一个人能够经历的最可怕也最轻松的事。 从一处致命伤扩展到全身器官到细胞的全面衰竭。 如果连死亡都能轻易控制,他还是真正的人类吗? 他看到黑暗里的人举起了枪。他们是宿敌。他们也是同类。 吴奇说过:“我知道他一直在找一个人。一个想要杀又舍不得,一个想拉拢又不放心,一个和他斗了十几年的人。”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这个人,入狱是一起入狱的,出狱后也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人在被扼死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兴奋感,甚至比性高|潮还要激烈。你们差点互相扼死对方,这是我……永远也做不到的事。”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吴奇在黑暗的车厢里,贴着沈晾说:“我很高兴……因为现在……你和我一样了……” ——你杀了人。 - 旁辉在车尚未停下时就打开了车门跳下了车。他在地上踉跄了一下,向沈晾开过的那辆车冲去。那辆车的车门开着,里面没有人,别墅没有灯光。但是他们在靠近之前,已听到了一声枪响。这一声枪响生生让旁辉在座椅上弹跳了一下。一身热汗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而出,接着又迅速冷却下来,刺激了他的脊背。 旁辉看了看表。五点了。 杨平飞连忙跳下车,一把拉住旁辉,却只拉住了他的衣角。旁辉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受伤的腿像是一条残缺的器官,破出体表,无用地耷拉在一侧。他用力蹦跳,满身的汗在冬日里浸透了单薄的衣服。他身上还穿着病服,在微光里十分显眼。 王国冲上去一把扑倒旁辉,李陌端着枪就跳下来,一瘸一拐地也向前冲去。卢苏麒站在车边上,下意识地掏出了相机了纸笔,却又犹豫地捏紧了拳头。 杨平飞扛起地上的旁辉,对王国说:“王队,你看着辉哥,我去看看!”接着他迟疑了一下,对卢苏麒招了招手,“你跟我过来。” 卢苏麒连忙跟上了杨平飞,越过李陌向前小跑。 旁辉用力挣脱王国,一意孤行地往前,王国怒吼道:“旁辉,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要沈晾的命!我要我爱人的命!!”旁辉如同一头濒临崩溃的雄狮一般凶猛地咆哮。他的双眼如铜铃一般瞪大,身体前倾,像进攻前的蓄势待发。 “你——还是不是一个警察!”王国咬牙切齿地说。 旁辉咬紧了后槽牙,下颚的骨骼突了出来。他低哑地说:“——我是一个普通人。” 王国愣了一下,旁辉甩开他的手就向前跑去。王国怒吼道:“旁辉,你这是把你后半辈子都葬送在沈晾手上!” “没有他我这辈子都完了!”旁辉朝前大喊,他一边喊一边向前奔跑。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他看着天边的霞光,心慌一阵阵袭上来。 不要升上来……求求你……不要升上来…… 旁辉不 分卷阅读177 知道自己在祈祷什么,他仿佛看见了那个早上,吴奇死去的那个早上。沈晾在霞光升起的时候坐起来,看着天际给吴奇下了审判书。 旁辉在和不断升起的光线争分夺秒。他吃力地跨过草坪,将只中了一枪还能奔跑的李陌猛地推向一边,李陌朝他大喊但是他却听不见他的任何叫喊。他的耳旁只响起了沈晾的声音: “我在一辆奥迪车上,刚刚从休息区出发,油箱里添满了汽油。我将一个摄像机放在休息区的出口,上面插着一面小丑脸谱旗。我坐在副驾驶座上,让司机全速行驶。我的背后有十几辆警车。我打开了cd机……” 旁辉堵住自己的耳朵,却无法屏蔽那个声音。 “里面播放着巴赫的约翰受难曲。我的心跳加速。 “前面有前往下一个出口的路标。我们已经超速百分之一百。我们加速到了260码。” 旁辉一把抓住了杨平飞的肩膀,怒吼道:“滚开!”他一把夺过杨平飞手里的枪,愤怒地瞪着他,向前冲去,仿佛自己的腿没有任何问题。 “然后撞上了拐弯护栏,爆炸从车头开始。 “我——” 清晨的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旁辉一脚跨进了那有着大面积窗棂的别墅。 沈晾站在客厅里,灰色的羽绒服上干干净净,只有几许褶皱和浅淡得几乎看不清的旁辉的手留下的血迹。他苍白的脸埋在羽绒服帽子浅灰色的绒毛里。 旁辉气喘吁吁地支着自己的腿,肺囊几乎要爆炸。 客厅里还有另两个人。一个蜷缩在地,身下淌出一小滩血,一个歪坐在沙发上,太阳穴上有一个洞,一把枪躺在他的手掌边上。 沈晾就站在那里,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听到了喘息声,他僵滞而空洞的眼球向后转了转。 他看到了旁辉,和他手里的枪。 太阳升起来了。霞光透过了窗棂,将整个屋子照得通透,将沈晾的鼻尖照得几乎透明。沈晾微微扬起了头,深深吸了一口清晨湿漉漉的寒冷的空气。 “旁辉,朝我开枪。” 他斜侧着脸看着旁辉,逆光。 “朝我开枪,旁辉。” 旁辉的脑海一片空白。沈晾低哑的声音裹挟着清晨的寒气,像是一种命令,又像是一种恳求。 “我是个怪物。”他轻轻地说,“不要把我送回去。” 他所需要的对方的过去将越来越少,他只需要看到对方的一个举动,甚至一个表情就能看到对方的未来。而那个未来,则是由他肆意凭定的厄运。 他的能力在不断增强,他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杀人。 他甚至看见过自己的未来。 旁辉和他都能预见到那种未来。 “我正在——吃掉我自己。” 旁辉手背上的青筋凸了出来,他捏得枪把都微微变形。 “不要把我送回去,旁辉。” 旁辉的手颤抖地举了起来,双眼遍布血丝。他颤抖地呼吸,从未感到过这样的心悸。他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涌,然而脸色却惨白得可怕。 沈晾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凝滞的空气里,他的双眼里几乎只有旁辉。那是一双很黑很黑的眼睛,分不清瞳孔和虹膜,没有反光。 “我现在,只能看着你了——” ——他是个杀人犯。他迈过了最后一条线。 旁辉惨白的双唇在颤抖。他的下颚突出,像是刀刻一般。 “开枪。”沈晾说。 旁辉闭上了眼睛。嘈杂的声音在他的大脑里嗡嗡作响。他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握着枪把,几乎要将枪把握碎。 “开枪。”沈晾说。 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旁辉的耳朵里挣扎。尖锐的鸣叫一直刺激着他的耳膜。旁辉泛白的手指在强烈的颤动中扣动了扳机。 “呯——” 一瞬间的耳鸣。世界里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旁辉睁开眼,在一片空白中看到那个身影倒下去。他是一级体质,他的动态视力非常好。他看到沈晾的嘴唇动了动。 沈晾说:我爱你。 “我爱你。”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的声音。旁辉对沈晾说过无数遍我爱你,这是沈晾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同样的三个字回应。旁辉仿佛听到巴赫的约翰受难曲从吴奇的cd机里流淌出来。一点点浸湿了整个世界,将他淹没得几乎窒息。吴奇离开的前夜,沈晾是不是已经想到了自己最终的结局? 沈晾坐在床上,看着朝阳升起来,然后他说:“当场死亡。” ☆、第91章 9CHAPTER.89 [201x年5月21日,晴。 我今天去参见了苗因也的葬礼,来得人不少。吴峦绪也到场了。他有自首情节和协助警方行为,获得了减刑,缓刑两年。 王莽这小子,帮了大忙,又立志回学校考法医专业的研究生去了。 现在天气热了,我把从前总是养死的兰花又种起来了,长得挺好。 前两天我的抚恤金也下来了,我都给瑶瑶寄过去了。她马上要高考了,这段时间特别刻苦,但她聪明,像你。] “辉哥!辉哥!”窗外传来了叫唤声。 “来了!”旁辉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外面,将手里的钢笔放下,合上了日记本。日记本很旧,用了很久,边角都卷了起来,旁辉合上的时候细心地用一瓶墨水将卷起的边角压住。封面上有两个纤细而敏感的字:沈晾。 旁辉推了一把桌子,将椅子拉开,扶着桌沿站了起来。他一条腿吃不住劲,要靠手臂的力量才能成功起身,右手大臂凸起了一小块肌肉。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刚一拉开大门,杨平飞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卢苏麒。 “辉哥,还没吃饭呐?”杨平飞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冷冷清清的屋内和毫无烟火气的厨房。脸上笑着,心里却仿佛剜掉了一块。 “没呢。”旁辉微微翘了翘嘴角,后退了两步,给两人拿了两双一次性拖鞋。“怎么又这么老大堆的啊,再摆我这儿可放不下了。”旁辉笑道。 “嗨,这不,小章也回来了,和小李一起,托我送点慰问品过来,人现在忙得头重脚轻的,让我代表咱们全警队的,过来给慰问慰问。”杨平飞将东西放在桌上,卢苏麒也跟着进来。 旁辉转过去给他们倒了两杯水,用的都是纸杯。他还没递给他们,两人就双手捧上来接过去了。 旁辉说:“好几个案子破了,现在队里是该忙些。” 吴不 分卷阅读178 生一死,像是一团纠结成结的乱麻剪去了那个结,剩余的纷乱的麻绳纷纷四散开来,将一连串无法找到真相的案子都交代了。 吴峦绪极其配合地上交了吴不生往年来的所有罪证,和苗因也所掌握的一起,提供给了警方。 p市的造毒据点统统被崛起,一整条运输路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连牵动了好几个省,包括沈裴在内的好些贩毒成员被一网打尽。没有吴不生和苗因也坐镇,他们找不到靠山,连唯一的希望吴峦绪都反手提交了罪证,树倒后的猢狲被捞得七七八八,少数几个还在追捕,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了。 旁辉看了看桌上的几袋保健品,说道:“这几个不是你们送的吧?” “哎……”杨平飞犹豫了一下,“不是,柯晓栋送的,他断过腿……有经验。” 旁辉沉默了一下,给自己接了一杯温水。用的是个军用搪瓷杯,白色杯身,蓝色的口儿,上面还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样。 他曾经和沈晾共用这个杯子。 “他们仨,前段时间出院了。”杨平飞说。离开医院的舒雷鸣等三人,将面临长期的□□。他们被判刑的时候,朝法官敬了个军礼,离开医院时又给交接的王国行了个礼。王国冷淡地说:“得了,不是军人了,还行什么军礼。” 柯晓栋神色复杂:“……不会再行礼了。” 他们让王国带点东西给旁辉,却不敢或是无法亲自站在旁辉面前。 “建昭,去看过他们吗?”旁辉抱着杯子,平淡地问了一句。 “没……不过辉哥你放心,他们仨一到医院就抢救回来了,没一个致命伤,都没落下后遗……”李建昭话没说完就被卢苏麒的手肘子猛地顶了一下,顿时放慢了语速,“……好得差不多了。” 旁辉微微笑了笑,说道:“他宣过希波克拉底誓言*,心里有根弦。”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沉默了。他们都知道旁辉口中的“他”是谁。 吴不生离世后,许多案子迎刃而解,试图逃脱罪名的安钦文在吴峦绪提供的证据下,与帮助其获得职称的那位一起被拉下了马。面对铁证,安钦文最终铁青着脸,认罪了。卢苏麒请来的律师在其对沈晾做出的轻微伤害性行为上做出了强烈的质疑,迫使他交代出自己有杀人动机,而这件事卢苏麒出了很大力。 安钦文没有死。那柄刀没入他的脐上两寸半,将自己的腹部捅了个洞,在抢救之后恢复得很快。他捅入身体的刀像是一柄由手艺精良的法医使用的解剖刀,避开了他的肝脏,贴着肝脏和胃*擦进去,坚硬的刀尖横隔在两个脏器之间,让抢救的医师都感到了震惊。 卢苏麒对强烈反抗的安钦文说:“沈哥能让吴不生对准自己开枪,为什么没直接让你用刀捅进自己心脏?” 安钦文神情僵滞,在庭上当他意识到曾经扶持吴不生的那位都摇摇欲坠之后,目光里一片死灰。他说:“我有罪。” “安钦文也都交代了,”杨平飞说,“大概过不了多久,王队再不想升迁也得升了。” 当年保吴不生假释的警监,在这件全国大案中落马,王国被重点专注,又一次成了全国模范。 “这件事,你有功劳。”旁辉冲卢苏麒抬了抬下巴,笑了笑,“全国的报纸都在登这案子,怎么就你这个第一目击者还一动不动啊?” 卢苏麒和杨平飞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机会。 卢苏麒连忙将椅子拉开,请旁辉坐下,给自己也拉开了一张椅子。 “辉哥,我把华城晚报的工作辞了。”卢苏麒说。 旁辉抬起眼睛看向卢苏麒。 自从那个晚上以后,有关于此的新闻报道铺天盖地,卢苏麒作为当场唯一的跟了全过程的记者遭到了狂轰滥炸。但是他却没有在任何报纸、任何网络博客上发任何一丁点儿消息。 “辉哥,我说过,新闻行业者就是为了将事实的真相公之于众。无数同行、乃至我领导,一个个跑下来想从我这里获得第一手情报,他们图啥?不就是自己升官加薪,在新闻界出一把名。我不想被人指挥着说些看人脸色的话,只为了卖看点就抛弃人的所有底线,更不想让沈哥就这么被贡献给他们当业绩。他不能只被当做别人升官发财的工具。” 卢苏麒看到旁辉一言不发,两手紧紧捧着那只杯子,心情十分忐忑。但他同样十分坚定。他说:“辉哥,我想做一个沈哥的专题,这件事我想了好久了,特殊部门公开之后,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如果民众不了解,被误导,只会让更多人成为第二个、第三个沈哥。我需要您的首肯。” 旁辉的嘴唇有些发白,他看着卢苏麒,凝视了许久,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女人的诚恳的面孔:“如果每一个特殊人士都不喜欢接受采访,那么社会永远无法了解到这个团体。”旁辉说:“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卢苏麒看到他将一张名片从皮夹里抽出来,推到了自己面前。 卢苏麒看了一眼,上面是两个字:徐蕊。 - 杨平飞和卢苏麒离开之后,旁辉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房间。他在整齐的床沿上坐下来,手指放在柔软的被单上。他的手上有一道刀疤,皮肤还泛着红。 沈晾离开之后,这个房间一直保持着原样。就连桌上的笔,也都摆放在同一个位置。床单和棉被里还残留着他的味道,旁辉舍不得洗。如果可以,他想用真空袋将沈晾的所有衣物都密封起来,让那上面的气味永远都不散去。如果可以,他不想打扫这个房间,就让灰尘里的皮屑停留在那里。 沈晾离开后的第一个星期,旁辉几乎无法睡着。 他像沈晾一样一个星期都没有入睡。 吴奇离开之前,还留下了几段视频,沈晾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天年三十,沈晾给他打了一份汤圆。他帮沈晾吹凉汤圆,看着沈晾皱着鼻子烫得直吐热气。 那是他们最后一顿年夜饭。 他被带走的前一天晚上,沈晾躺在他的怀里入睡,细瘦的腿□□他的双腿之间,两手抱着他的腰。 旁辉慢慢地站起来,在空空的屋子里感到了窒息。沈晾离开后的一个月内,他必须服用安眠药。 没有人可以替代另一个人。 沈晾永远不会再等着旁辉拿牛奶唤他睡觉,也永远不会再躺在这张床上、生活在这个房子里。他的床头有一本心理学,笔记只完成了一半。这个地方的一切都失去了主人。 旁辉走出房间,看到 分卷阅读179 放在洗衣台上的凌乱的衣服。那是沈晾留下来的衣服。旁辉一直放在那里,他知道洗掉了这一次,再也没有机会洗第二次。 旁辉将自己的外套丢进洗衣机,在洗衣机旋转的时候,他不知第几次盯着那台子上的脏衣服。 就那样一直盯着。 他幻想过无数次沈晾回家。他仿佛听见沈晾进门拖鞋的声音,当他猛地冲到客厅时,只有一扇冷冷关闭的大门。 沈晾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旁辉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台子上的衣服。他走进厨房做晚饭,晚饭很简单,他盛了两碗饭。一碗少一些。他将少一些的放在沈晾常坐的那张椅子面前。 他一边吃一边说:“前几天呢,我把你推荐的电影看了,感触挺深的,记了好几页笔记。等我学了拉丁文,也能看懂一些原版书了,就去问你要书看。你书柜里那些,有好几本还没看完,等我看完了告诉你……今天卢苏麒那小子的话你也听到了吧?我想把你的事都写写,总得让爸妈知道我喜欢了个什么样的人,让他们好死了这条心。”他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下,“你可真干了件大事儿,现在王国托你的福,臭着一张脸也要去省里的警队了,今天我还劝他戒烟,你猜他说什么……他说,‘等到连烟都没得戒了,那才可怕’。” 旁辉沉默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将那一动未动的碗挪了过来。 “你这么吃,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啊,吃不下了吧,剩饭给我……” ☆、第92章 CHACPTER.90 我现在,用回忆的方式写下这一切,只是想要讲述我的任务人沈晾的一生,想要留下他在这个世上的痕迹,想要洗清他的罪孽也坦诚他的罪恶。 想要——写下我的爱人。 19xx年,我入了伍,以一级体质进入解放军第31集团军,步兵第86师*。因为成绩优异,应征参加特种兵选拔,进入xx军区特战大队。提到这个,不是为了证明我有多么优秀,而是在这里我将认识我最铁的几个哥们,同时也是间接导致我爱人离世的人。 这几个人的名字,叫做舒天惊,舒雷鸣,关思乔,柯晓栋。 - “直接公开他们的名字,获得同意了吗?”卢苏麒十分具有法律精神地推了推眼镜问杨平飞。杨平飞说:“同意了,都签过协议书。” 杨平飞将文稿抓在手里的时候,用力得几乎将纸张扯开。卢苏麒说:“你小心点儿……我跟编辑和出版社也已经联系好了,辉哥的手稿不能直接给他们,咱们复印下来,再给出版社。” 杨平飞非常配合,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手里的手稿,看着那刚毅的字迹。 纸张上有好几处揉皱又抚平的,还有一些地方有被水模糊的痕迹。旁辉是怎么写下来的,杨平飞几乎不愿意去想象。 - ……200x年,我认识了我的任务人,沈晾。 他是个思维缜密,性格孤僻的天才,专业知识很高,在阳城实习期间,协助破案十余起。当时我并不认为破案仅靠一个人能够办到,他打破了我的认知。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待人接物非常冷淡。他的同事们告诉我,他对待尸体比对待活人更热情,有人死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但当我看到他解剖的视频时,我意识到他是一个非常爱惜生命的人。他做入殓师的工作,将尸体完整拼合,消除淤血,甚至还为尸体上妆,穿上正常的衣物。在解剖前他会先默哀五分钟,解剖完后他会说“谢谢”。对待每具尸体,他都这样不厌其烦。 当时我想,他不像是个杀人凶手。 …… 和他交流非常困难,当时的我和他之间有非常巨大的沟壑。他的思维很跳跃,几乎没人能和他正常交流。我花了很大力气。 我很庆幸我花了那么大力气去了解他,否则我将错过我这一生最爱的人。 一个特殊人物,在未被公开的社会环境下,他们最大最普遍的下场就是被发现、被送进精神病院或者被我们监视直至出现危害社会的行为而最终进入特殊监狱。 所谓的特殊监狱给“俘虏们”的对待与外界的普通监狱最大的区别在于人道主义精神的泯灭以及对人权的抹杀。 我在了解接触沈晾之前,不了解有关于特殊监狱的任何信息,我们的工作就是将特殊人物在其展现出一丝一毫的危险性时将它们捉拿归案,送进那个“大炉子”里改造,但我敢说,特殊事务部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清楚他们的任务人进入那个监狱之后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甚至于,他们将任务人看做怪物,而不是正常的人。 …… 我察觉到他的变化是出现在沈英英的案子之后。他早已在入狱前的十几年里反复验证了自己的能力无法通过对预测对方口述内容的更改而改变的事实,但他对沈英英依旧说了与预测不同的时间。这个时间很关键,因为从那个时候起,他已经开始和吴不生出现了旁人难以知晓的试探和交流。 但是我没有试探他,也没有吐露任何怀疑。当时我照顾了他八年,他已经是我的亲人。 你们也许会问,我的职业精神和职业道德何在。我做了十几年的军人,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我到底该怎么做。 当整个社会都唾骂一个人,污蔑一个人,甚至连将领都命令我这个士兵以带有偏见的目光看待对方,我是否该这么做? 你们会说,这不是偏见,因为这是来自广大人民群众的思想。又或者你们说,这是摆事实,讲道理的结果。我读的书不多,不会摆些伟人的例子,但我能问问广大的群众,你们是亲眼看到的真相吗?你们是亲耳听到的证据吗?哪怕你们亲眼看到,也只明白一个人死了,却不清楚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我们的民众,我们的正义者们,起哄所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将失败者的失败扩大,成功者的成功昭着。而受害者有时并非失败者。 …… 一个社会带给人的压力究竟有多大?它能先影响这个人的家庭,再影响这个人的工作,最后彻底摧毁这个人。 哪怕我在沈晾身边整整九年,我也无法体会他所承受的那种压力。但是我在赶向沈英英别墅的路上有一段时间体会到了那种压力。 如果我选择的是错误的怎么办?如果他的确是个杀人犯,而我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帮凶怎么办?如果我的疏忽和轻信导致我没有见到我所亏欠的战友最后一面,也导致了更 分卷阅读180 多人的死亡怎么办? 我在那一段时间意识到,我抛弃的东西是整个人性和社会给我的名誉。这样的选择太过艰难也太过痛苦,而沈晾一直反复面临无数次这样的选择。最后他选择杀死自己,杀死吴不生。 “亚法曾对犹太人说,让一个人替众人去死是合算的。”这句话我在吴奇的录音带里听到过,现在我明白,这也是沈晾的选择。他们都做了同一个选择,我决定不能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 他离世之后我学了不少东西。英语,拉丁文,写作……我还看了不少书,都是他柜子里的。他的电脑里有一些影片,我也统统看了一遍。我经常想,如果我早一点做这些事,会不会更明白他的内心一些,会不会在做决定时不那样犹豫,会不会在他赴死前让他离开我时不那样决绝。 我曾经说过,没有他我活不了,然而我亲手朝他开了枪。 你们永远不会想到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不会想象到亲眼看着自己爱人的躯体僵硬时,还能发声。 我至今依旧在后悔所谓正确,所谓正义。为了解救他,为了解救所有的民众,我开枪杀死了我的爱人,却因此获得赦免和表彰,所谓“将功抵过”。 我至今不敢回想那个早上的任何细节。 任何细节。 但是我总是在梦里听到他对我说“我爱你”。我的子弹穿过他的心脏。我从没想过我的手能在那个时候还能那么稳。我明明看到我抖得厉害。后来我想,大概是他预言了自己的厄运。 我们只差半年。他和我都毁在黎明的前夕。 我不能把他送回去,送回那个监狱。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 - “辉哥?辉哥?”轻轻的呼唤将旁辉从睡梦中叫醒,旁辉睁开眼来,是卢苏麒。 卢苏麒穿着一身正装,手里捧着一本书,将那本书放在旁辉的腿上。他的脸看上去成熟了许多,声音也低沉了一些。 旁辉一直坐在轮椅里,在午后的阳光里睡过去了。他看了看那本书,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冲卢苏麒点了点头。 卢苏麒现在是独立记者,他没有五险一金,没有上司没有领导,他有一个自己的博客。他将新闻以自己的方式发布在这个博客上,只花了半年时间就成立了一个“卢苏麒工作室”。 他有几个合伙人,其中有一个就是徐蕊。 吴不生死亡那一年,政府还没有为特殊事务部下一个定义。在这起特大事件发生后,卢苏麒和徐蕊在旁辉提供的帮助下发表了一片有关特殊人物的特殊报道。 卢苏麒这个当时唯一的新闻媒体人目击者发出的消息非常引人注目,只是广大观众们没有想到的是,他和徐蕊写的有关于那件案子的部分少得可怜,更多的却是这个特殊事务部和特殊人物,以及最特殊的——沈晾。 作为整个案子的核心,吴不生和沈晾之间的关系被外界一再猜测风传,最广受相信的是沈晾就是吴不生的人。无论王国否认多少次,这个话题也一直没有削弱下去。而卢苏麒给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官方答案”。 这篇报道非常中正,不偏不倚,客观阐述了沈晾和吴不生之间的纠葛,由此引出了特殊事务部存在的合理性以及其手段及法规的不完整性。这篇报道揭开了特殊事务部神秘的面纱,让真正的官方完全处于了被动。 卢苏麒很善于推动气氛。他了解观众们的看点,喜好,也了解新闻行业及政府会做出什么样的攻击与反驳。他只是用平和中正的报道尖锐地刺中了每一个足以模糊大众视觉的点。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了两年。第三年,特殊事务部公开了自己的定位,同时公布了有关特殊人物的新法案。 新法案的现世让全国人民都震动了。新闻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一篇接一篇,更多人对所谓的特殊人物感兴趣。他们到底是谁?变异人?有什么样的能力?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能力? 最先开始报道特殊人物的卢苏麒接到了无数个新闻栏目的邀请。谁都知道沈晾是个特殊人物了,他还是一个同性恋——旁辉对此毫不掩饰。如果不是王国的保护,旁辉几乎过不了几天清净日子。卢苏麒最终选择了央视的法制专栏。栏目组里有他的哥们,曾经给他听过吴奇的视频。 “……如果你们知道,你们想要得到的一切信息——例如他们的能力从何而来,他们如何使用他们的能力——都是由一系列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获得,你们会感到愧疚吗?”卢苏麒坐在演播室里,看着镜头,神情严肃,“没有志愿者,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被犯罪’的‘罪犯’,大家还会拍手叫好吗?” “社会对他们的不解和忽视导致了他们对社会的偏离,导致了无意识以及无确切定性界线的‘犯罪行为’,这样的过错究竟该由谁来承担?”卢苏麒非常严肃地指着自己的报道,“我不想批判我们的法律和制度,但我很好奇,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团体,对人数稀少的弱势群体,究竟怀抱有多大的恶意。” 卢苏麒此后再未出席过任何新闻栏目。他将自己的所有见解和看法都放在博客里,他们甚至创建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刊物。在旁辉撰写自己回忆录的期间,被发现的特殊人物达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数字。政策的宽松让更多的人开始正视近在身边的这个行为性格古怪的群体。 而旁辉心无旁骛,写了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间他几乎没有外出过。他将自己和沈晾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将他的想法都写下来,同时坚持每日记日记。他在沈晾的日记本上记日记,像是与他对话一般。沈澄瑶就住在他的隔壁——他曾经住的房间。 沈澄瑶学医,和沈晾一模一样,她也成了一个法医。 离开她父母之后,她就找到了沈晾的房子,把自己强行挤进了旁辉和沈晾的空间里。 有时候她扎起辫子,把头发高高塞进帽子里,穿上白大褂的时候,旁辉会看着她出神。沈澄瑶不喊他辉哥,也不喊他叔叔,她就喊他旁辉。 ——和沈晾一模一样。 旁辉知道,沈澄瑶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沈澄瑶。他们都在透过对方看另一个人。 旁辉写了十年的书终于出版了。卢苏麒将第一本书交给了旁辉。 旁辉看着书的封面,却没有打开。他摸着封面笑了笑,说:“你看过《狩猎》*吗?” 卢苏麒楞了一下。 现在是春天了。又是一个三月。旁辉的房子后面有一株樱花树, 分卷阅读181 他自己移栽的,过来时还只到旁辉肩膀高,如今已经超过了旁辉许多。只是总是不开花。今年终于开了。满院子都是花。 这房子确是旁辉的,沈晾过世的第七日,一个青年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找到了蜷缩在沈晾房间里的旁辉。 “我的律师资格证被吊销过,当年他对我说,我还有重操旧业的一天,我信了。”谭李灵将一份材料扔在旁辉面前,“他从来没有失约过。” 沈晾的名誉恢复,他的案子重新经过了鉴定,在他入狱之前的所有案子都和他再无关系,因替他辩护而几乎无法再在这个行业里生存的谭李灵的资格证吊销被撤销,这几乎是不曾发生过的事。 谭李灵带来了一份遗嘱。 那是沈晾早在事发前四个月交给谭李灵的。他死后,所有资产和权利都留给旁辉。 “男主人公受到了流言、绯闻与诽谤……却在真相大白时,所有人都原谅了他,揭开了误会,好像之前一切对他所造成的伤害都不曾存在,可以一笑而过。为什么最后仍旧有人向他开枪?”旁辉的手指抚摸着封面上沈晾的照片,仿佛是无心般问道。 卢苏麒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说:“因为……因为他和小镇居民之间已经存在了隔阂,无法再消除了吧……” 旁辉笑了笑。他翻开了书皮,问道:“飞现在是你的监视人?” 卢苏麒没想到旁辉的话这么跳跃,他的脸忽然红了一下,有些手忙脚乱地扯平自己有些皱乱的正装,“是……是。” 旁辉“嗯”了一声,从鼻腔里发生,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暖意。 “很好。”他说。 “很好。” 他的手指摸了摸扉页的字: -我将用我的整个余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