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野》 分卷阅读1 《烈野》作者:四日寸 文案: 第一次,她请他喝酒,雪白手臂一勾一缠,顺走了他的宝贝匕首; 第二次,警局外,她咬着他吸过的烟,在夜色里笑得媚意横生; 第三次,狮山呼啸的风声盖不过心跳。初衍蹭到他耳边,气息温热:“看上你很久了,要不要跟我回家。” ** 人这一生是为渡河。 有人幸得老天青睐,能在桥上走,一辈子坦荡平顺、快乐健康;更多的人,要在污泥里打滚、浊水中搏命,打得头破血流,却穷其一生都摸不到岸。 江致是前者。 初衍是后者。 而迟野,是她一条摇摇晃晃、朝不保夕的小破船。 Tips: *男主是非主流,女主是改造失败的非主流。故事纯属虚构。 *姐弟恋,年龄差六岁。都市。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迟野,初衍 ┃ 配角:江致 ┃ 其它: 第1章 序章 二零一八年七月,海城。 夏天的风带着燥意拂过树梢,天边最后一道霞光也隐去,夜色逐渐笼罩整座城市。 海城机场T1出站口,夜空被灯光照得如同白昼。 不同大小、档次的车挤在一起,人声、鸣笛和交警指挥声交织成喧闹沸腾的海。 初衍开着她那辆破破的黄色出租车,七歪八扭挤进车道,挑了个相对偏僻的位置停下。 车窗落了大半,她单手托腮撑在窗沿,另一只手扣着方向盘,细长手指随着车载音乐的节奏时轻时重地敲。 坐了没多久,前面突然骚动起来。 初衍好奇地探头往外看。 不知是哪位流量小生光临海城,女孩儿们疯狂的尖叫像海洋里掀起的巨浪,此起彼伏,高潮个没完。浪潮的中心被完全挡住,初衍只能看到簇拥成堆的花季少女,和她们手上看不清写了啥的荧光色灯牌。 人挤着人把“哥哥”送上保姆车,尖叫声还没有停歇的意思,更有甚者,开始追着车跑起来。 初衍挑了下眉,有趣。 戏看到一半,后座车门突然被打开。 “城东檀苑。” 男人音色偏冷,喑哑低沉。 初衍下意识扫了眼后视镜,恰好捕捉到他坐下去的那刻。 是很年轻高大的男人,穿着长款黑色风衣,鸭舌帽和黑色口罩把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檀苑哪个门?” 男人顿了下:“南门。” 初衍发动车子,打方向盘左转。 下了机场高速,道路宽阔起来,街灯连成一道流光。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载音乐的声音。 经过红绿灯口,快到城东地界的时候,初衍减下速度,将车缓缓停到路边。前面警笛声响亮,似乎出了交通事故。 她对男人道:“车估计是开不过去了,也没别的路能走,要不就在这儿停吧?” 后者没说话,落下半扇车窗。 初衍继续说:“这儿离檀苑也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您要不认得路就开个导航,总之丢不了。” 依旧是沉默。 初衍不由皱了下眉。 从这人上车她就觉得哪里怪,而现在这感觉更强烈了。 但基于良好的职业道德操守,她还是扯出笑意:“请问怎么付款啊,现金支付宝都行,还是——” 话音戛然而止。 她的笑容凝在唇边。 静了好几秒,初衍轻轻眨了下眼睛。 她一动都没动,只看向后视镜,那里映出男人锋利的下颌。 抵在脑后的那东西,她曾无比熟悉。那个人,或许也是。 但现在,她毫不怀疑他会就这样杀了她。 一声轻响,男人拉开保险栓。 初衍闭上眼。 男人低笑一声:“你还怕死吗?” 初衍没应,被他用枪顶着脑袋,她说什么都苍白。 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着,几乎失序。 男人不知何时摘了口罩,露出一张淡漠锋利的脸,左眼上的断眉散发着阴沉冷戾的气息。 他用了几分力,将枪口抵得更紧。 初衍缓缓睁眼,扬起极浅的笑,鼻尖那颗漂亮的蓝痣衬着暗色,带出勾人的味道。 她的声音被夏夜的风吹散:“四年了,我可真想你啊。” 初衍没看见,他藏在阴影里漆黑冰冷的眸,随着这句话,微不可见地动了下。 第2章 二零一三年,海城。 今年天热得格外早,四月初,没落两场雨,气温就在三十度开外了。等夜色降临,白天的燥热才被凉风吹散了些。 周末初衍轮休,一觉睡到晚上九点,醒来后拾掇了一番出门。那年各种叫车软件还未普及,初衍穿着小皮裙高跟鞋,在路口站了半天才拦下一辆黄白相交的出租车。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青豆小眼,胖出了憨相。初衍报上地址后,他瞄眼后视镜,别有意味地来了句:“WUBar,那得进老城东啊。” 初衍正在回消息,漫不经心恩了声。 司机继续暗示:“城东那地儿乱,路又挤,天黑了更不好走……” 初衍抬起头,露出一双深褐透亮的眼睛,她皮肤极白,鼻尖的蓝痣格外惹眼。收起手机,她懒懒靠进椅背,“恩?” 尾音很软,勾着人。 司机见她穿成那样,妆容又精致,估摸着是想进城东找乐子,笑了两声问:“小姑娘不是海城人吧?” “不是。” “没说错吧。我开出租二十多年,别的不说,看人那是贼准……”司机自夸完开始劝她:“姑娘啊,我可得跟你说句真话,这都快十点了,你要没啥急事儿就别去城东了。海城这么大,酒吧哪儿不好找啊。” 初衍从包里取出耳环戴上,两个大得有点儿夸张的银圈,被窗外的流光照得发亮。她举着手机,边借前置镜头摆弄耳环边问:“为什么呀。” “哎哟,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看新闻。城东那是什么地方?狼虎豺豹凑一窝,尤其天黑后,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都干得出来,乱得不行,警察都没法儿管。你看你一个小姑娘,这么年轻,又漂亮,还是从外面来的,到时候出点什么事儿都没处找人哭去……” 司机真情实感地说完,见初衍表情没怎么变,又补了句:“昨儿省台新闻看了没?那特大纵火案,就在城东!听说死了十来个人呢!” 初衍点点头,“喔”了声。 司机见有希望,小眼睛笑成一条线:“那咱们改道儿去市中心?也不麻烦,前边儿红绿灯口——” “就去城东吧。” 初衍淡声打断,侧头看着窗外的街景,眼底浅浅的一片光晕。 “……” 得,白说,拦不住。 司机干笑 分卷阅读2 了声:“也行。那我就不送进去了,在外边巷口停,可以吧?” 她不要命,他还想要呢。 二十分钟后初衍下车。 出租车溜得飞快,两秒钟就没影了。 初衍笑了笑,取了根烟咬在嘴里。 其实无怪那师傅多话劝她改道。 每个城市都有其最阴暗、淫.乱、肮脏晦涩的角落,那是阳光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在海城,城东就是那样的所在。非法赌场、贫民窟、红灯区……交错盘结的电线和老旧居民楼歪歪扭扭将海城的黑与白划割得泾渭分明。 白天,城东繁华热闹;到了夜晚,黑暗就是一切的主宰。 街区亮如白昼十分热闹,人群沸腾嘈杂,摊贩沿着破旧的街道连绵铺展,看起来与海城其他夜市无异。但谁都知道,天黑后还在这里走动的人,或许会在下一秒就送命,或者,要了别人的命。 初衍一路往深处走,熟稔地穿过街巷。 细细的鞋跟敲着地面,踢踏声极有节奏。 司机说得没错,她是深夜寻乐的异乡人。 但这条命,应该暂时还丢不了。 …… WUBar。 初衍进去的时候,夜场才刚开始。 新来的驻唱歌手一把烟嗓极富磁性,坐在高脚椅上唱着情歌。 WUBar老板、她的好友江致倚着吧台正在尝新酒。 她和江致同窗两年。大三时江致退学,屁颠屁颠来海城开酒吧,从为人民服务变成为酒鬼服务。 江致相貌俊秀,常年一身衬衣长裤,带着金丝边眼镜,站在影影绰绰的暗光里,很有斯文败类的味道。 初衍过去坐下:“这就喝上了?” “您没到,我哪敢呢。”江致要了个玻璃杯,帮她倒酒:“刚起?” “不喝。”初衍掐了烟,目光在场子里逡巡一圈儿。 江致知道她在找什么,当即扬唇笑了:“别急,人还没来呢。没吃饭吧,让人去厨房弄点东西给你?” 初衍单手撑着脑袋靠在吧台上,闻言兴致缺缺的:“没胃口。” 夜越来越深,酒吧里也更热闹了。 江致陪她坐着,等喝完一杯酒,他推了下初衍:“喏,那儿呢。” 耳边充斥着重金属摇滚乐,灯光晃眼,明明灭灭。 穿黑色T恤的少年,正坐在酒吧最热闹的角落喝酒,侧脸轮廓锋利而冷漠,透着阴郁的味道。 初衍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拿起酒杯,一步三扭地过去。江致在她身后轻笑:“悠着点。” 少年坐的沙发靠墙,前后都是喧闹喝酒的年轻男女,独他这一处,死寂沉默得格格不入。 初衍把杯子放到桌上,在他对面坐下:“拼个桌?” 少年眼眸狭长,瞳孔是很深的黑色,闻声迎上她。 初衍也是在这时才看清,他左眼上那道断眉。 冷烈,张狂,兜着一股子野气。 ——很好,很对她胃口。 他没说话,也没赶人,初衍就当他默许了,抬了抬下巴:“请你喝酒?” 他手里那杯酒就要见底。 少年沉默了一秒:“好啊。” 初衍扬手招来服务生要了杯最烈的。 初衍问他玩不玩骰子。 少年点点头。 初衍又问怎么玩。 少年说随便。 “那就最简单的,吹牛?输了喝酒,或者回答问题。” 骰子在骰盅里碰撞,三局结束,初衍已经知道他叫迟野,在海城G中读高三。 第四局,迟野又输了。 他很淡定地喝了口酒,看向对面的初衍,语气笃定:“你会听骰。” “马马虎虎。”初衍笑,“那我继续问?” “……恩。” 初衍歪了下头,眼底笑意惑人:“我漂亮吗?” “……” “很难回答?” 迟野漠然地别开眼:“一般。” 初衍颔首:“看来你审美不怎么样,再来一局?” 迟野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会听骰还玩什么? 初衍把杯子里最后一点酒吞下,那颗蓝痣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她压下嗓,褐色的眼底映着少年冷峻的、棱角分明的脸。 “输的人请赢的吃夜宵,怎么样?” 很清楚的暗示。 迟野眸光动了动。 半晌,他拿起骰盅。 漫不经心的,“好啊。” ** 初衍勾着迟野的手臂走出WUBar。 时间将近凌晨,街道上依旧热闹,微凉的风拂过,稍稍吹散了两人身上的酒气。 身边的少年很高,初衍穿着高跟鞋还需要仰头,她问:“想去哪儿吃?” 迟野没什么要求,只说随便。 初衍遂拉着他往前面的深巷走,那里有家她很喜欢的面店。她一天没吃饭了,刚刚又喝了不少酒,现在胃里难受,只想喝点热汤暖暖。 “你体温偏低?” 初衍说着,手指顺势下滑勾住他微凉的手掌,随意捏了捏。 迟野反手握住她:“别乱动。” “欸你……”初衍瞟了眼两人相握的手,呵笑出声:“挺上道的。” 迟野侧头,深黑的眸落在她微红的脸上。 初衍摇摇头:“别撩,我现在头晕。” “那一会再说。”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指骨。 做得暧昧又自然。 此时,距离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小时。 初衍按着太阳穴,不知想到什么,唇角牵起散漫的笑。 …… 谁知还没走到面店,便迎面撞上吃完夜宵准备回警局的薛白。 薛白外号老白,穿着警服,一张国字脸正气凛然。他叫住就要擦肩而过的初衍。初衍本来是没准备和他打招呼的,两人在治安队共事有一段时间了,关系一直不怎么样。这会儿被拦下了,她连假笑都懒得:“这么巧。” 老白看看她,又看看迟野,嗅到两人身上的酒味,眉头皱得更紧。 他挺不喜欢初衍的。 首先长得就太媚了点儿,平日里又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虽说没出过什么差错,但那散漫的个性仍然教人看不过眼,尤其对他这种已经有了点资历的前辈来说。即使他不得不承认,初衍来海城后在城东算玩得风生水起,辖区内的治安情况也有了不小改善—— 但那又怎样,不务正业就是不务正业。 比如现在。 她旁边那男孩子,看着才几岁啊?老白瞟了眼两人缠在一起的手,冷冷哼出一声。 初衍同样看不惯老白,也没打算跟他耗时间,正要打招呼走。手机铃却先一步响起,老白接起电话。 初衍扯扯唇,拉着迟野转身。 才走出几步。 老白高声叫住她,神情严肃:“一块儿走一趟!出事了。” 初衍:……靠,我正在 分卷阅读3 轮休啊轮休! 同时,迟野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梢。 原来她是警察。 初衍让老白先走,揉了把眉心看向迟野:“……面下回再吃。” 迟野耸耸肩,表示不在意。 “但总觉得不爽……” 初衍啧了声,细跟抵着地面,轻轻地磨。 迟野正要说话,下一秒忽见她身形一动,雪白的手臂水蛇一样缠上他的腰臀。她动作极快,在他有反应前便退开了。 鼻尖还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味道,莫名的诱人。 而在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后,他黑眸骤冷,断眉不悦地拧起。 初衍站在四五步开外,细白的手指把玩着一把军用匕首。她眼角天生上扬,衬着夜里的光,显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态。 “给我。”少年浑身的戾气一触即破,和刚才调情的模样判若两人。 初衍跟没听到似的。 她视线扫过某处,笑意更深:“你,屁股挺翘的啊。” 第3章 初衍到现场的时候,警戒线已经拉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围观者都被拦在外面,一边拍照一边伸长了脖子议论纷纷。 “还是个高中生呢,看着也就十七八岁……” “听说原来是被藏在垃圾桶里,清洁工收垃圾才发现的……” “我看就是在城东里头出的事!把人杀了用垃圾桶运出来……你们还别不信,城东那么乱,什么事儿没有?” 老白神情严肃,正和新来的实习生小周低声说话。初衍过去,一眼扫过地上的女尸,眉心蹙了一下。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学生,穿着一条白色棉布连衣裙。血液几乎把裙子染透了,看起来十分渗人。现场没有任何凶器,也没有留下指纹,但女孩背上十几道深长的刀口确是真实存在的。 “已经通知刑警队了,现在正赶过来,这儿监控拍不到,发现尸体的那位刚带回局里了……咦,初姐也来了?”小周正跟老白汇报情况,看见初衍有点惊讶。 初衍恩了声,“刚好在附近,这案子得移交总局吧?” 小周点点头:“总局安排了刑警大队的陶副队明天过来。” “受害人身份呢?” 老白凝眉道:“是G中高二的学生,叫吴雪,今年十七岁。昨天辖区内基层派出所接到她父母报案,说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 从失踪到发现尸体,还不到72小时。 …… 海城上江区公安分局。 凌晨两点,会议室灯火通明。 初衍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会议室里温度很低,她穿得又少,一双雪白纤细的长腿全暴露在空气中,此刻全身都是冰凉的。 小周悄悄倒了杯热茶给她。 吴雪案被路人拍照传上网后迅速发酵,短时间内引爆极高的关注和讨论度,由此惊动了上江区分局局长周正,连夜召开紧急会议。 隔壁刑警队一刻不落地开始取证调查,他们这些治安队巡逻队的“闲人”就挤在屋子里听周正布置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网上对吴雪案的关注度很高,每一个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加大辖区内的巡查力度,要和基层派出所紧密合作。明天陶副队就到,各部门除了维持日常工作外都要全力配合调查,争取尽快破案……” 周正年届五十,原是刑警出身,方脸浓眉,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听得初衍脑袋嗡嗡叫。 她揉了把眉心,感觉到小腹坠坠地疼。 应该是生理期快到了。 会议一结束初衍就站起来往外走,刚打开门却被小周拉住,后者踌躇:“初姐先等等,刑警队那边说缺人手……” 初衍:“……” 小周小心翼翼:“周局刚派您过去帮忙……” 初衍:“……” 小周拍拍她的肩膀,毫无卵用地安慰:“不是现在,明天——今天早上过去。” ** 初衍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泡热水澡,等到皮肤发皱了才从水里起来,裹了条浴巾走到外面。 困过头,现在反而没了睡觉的心思。她边擦头发边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划开手机,打开微信。 消息列表最上面那个黑色头像静悄悄的。 这是迟野,用那把军刀换到的微信号。 初衍喝了口牛奶,在聊天框输入文字。 “睡了没?” 半晌没动静。 三点多睡觉了?他看着像能嗨到凌晨的。于是初衍直接打了微信电话过去。 不出三秒就被挂了。 哦:没。 你的水晶女孩:我就知道。 你的水晶女孩:在干什么? 哦:喝酒。 你的水晶女孩:一个人? 哦:恩。 你的水晶女孩:不无聊啊?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 初衍眨了眨眼,发了条语音。 深夜,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混着沙沙声,有丝说不出的性感。 “要不要我来陪你啊。” 隔了几秒。 迟野发了定位给她,还在WUBar。 初衍对着屏幕笑起来,打字:“逗你玩呢。” 你的水晶女孩:你真的高三? 哦:恩。 你的水晶女孩:看着不像。 哦:你也不像个警察。 你的水晶女孩:…… 你的水晶女孩:那你喜欢吗? 哦:一般。 你的水晶女孩:可我挺喜欢你的。 发出去后初衍也没等他回复,直接退了微信,关机爬上床睡觉。 撩完就跑,这招她百用不厌。 ** 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个接任务跑腿的。 一大早,她和薛白、小周坐在刑警队会议室里。 总局刑警大队副队长陶敛站在会议室最前面。 “吴雪,女,G中高二学生。尸体颈部、双手手腕均有勒痕,类似于麻绳之类的东西长时间勒着导致。身上明显有挫伤,死前应该剧烈挣扎过,指甲缝隙里发现有微量□□粉末。背后刀口共有十二处,纵深最深达10cm,最浅处也有5cm,死因为从背后刺入心脏的那一刀。死亡时间初步推测是昨天凌晨1点到2点之间,在城东附近发现尸体的垃圾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身上未发现任何通讯设备,估计是被凶手带走了。” 初衍眸光拢在窗台边的盆栽上,又散又淡,似是在走神。 陶敛不着痕迹扫了她一眼,继续道: “吴雪成绩较差,在学校表现一般,属于不良学生。她和班级同学交往不多,朋友大多是校外的混混。据周围同学反映,吴雪性格张扬,脾气不好,不怎么招人喜欢,在学校喜欢欺负人,还曾经因醉酒闹事进过派出所。” 他用记号笔在白板上圈出一个名字,“她 分卷阅读4 还有个姐姐,叫吴茜倩,今年十八岁,在G中念高三。” “吴茜倩是被吴雪父母领养的孤儿。吴雪母亲极难受孕,夫妻俩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却在领养吴茜倩的那年意外怀上了吴雪。两姐妹关系一直非常不好,在学校装陌生人。但据吴雪父亲说,吴雪失踪前一周,她们在家里大吵一架。” 老白问:“原因呢?” 陶敛摇摇头:“还在调查,但从目前信息来看基本可以判定为熟人作案……下午吴茜倩和监护人会过来接受二次审讯,高晨你去负责,哦,可以带上治安队的同事一起。” 老白说:“死者生前在学校是校园暴力加害者,如果是熟人作案,这可能会是一条线索……我和小周已经联系了G中校方,下午过去调查。” 言下之意是没法参加吴茜倩的审讯。 瞬间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初衍身上。 初衍这才收回视线。 女人穿着夏季的警服,一张素脸仍漂亮至极,她表情很淡,或者说从发现吴雪尸体起就没有任何波动。 “可以,但我有个问题。”她抬眸,“死者为什么穿着一条白裙子?” 老白愣了下:“怎么了?” “吴雪是典型的坏学生,她所有自拍合照里几乎都是浓妆艳抹,虽然各种发色、装扮都有,但看得出来吴雪偏好成熟性感的打扮。可她死时却穿着一条白裙,头发虽然凌乱但也看得出来曾经梳了马尾辫,还有那双帆布鞋……她为什么这样?” 初衍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上的几张现场照片。 金线似的阳光从窗户落进来,反射出浅浅的光。 照片上,女孩被血染红的白裙子如花一般,寂静诡异地绽放着。 初衍垂下眸,低声自语:“那天是周末,她画了好妆,没有忘记扎起长发,换上其实不喜欢的白布裙……她要去见谁?” ** 下午,审讯室。 初衍站在玻璃窗后,看着椅子上瑟缩着肩膀、脸色苍白的女孩。那是吴茜倩,吴雪的姐姐,G中连续三年的一等奖学金获得者,从没当过第二名的学霸。 刑警队的高晨正在问她问题。或许是被高晨严肃的表情吓住,吴茜倩半个身体都在抖,穿着长袖长裤,头都不敢抬。 初衍捏捏眉心,推门进去。 看见又一个人进来,吴茜倩更害怕了。 高晨无奈地对她使眼色:胆子太小了,话都说不完整。 初衍挑了下眉:“你不用害怕,我们知道你不是凶手,你只需要清晰地回答问题就行,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能回家。” 吴茜倩揉揉眼睛,“恩……好。” 初衍:“你知道吴雪吸毒吗?” 吴茜倩明显愣住了,半晌摇摇头。 初衍:“她交过很多男朋友?” 吴茜倩:“……恩。” 初衍:“能说个确切数字么?” 吴茜倩皱眉:“数不清。” 初衍点点头:“你挺看不起她的吧?” 吴茜倩沉默。 “不用觉得有什么。”初衍耸耸肩:“你成绩好,她常年倒数;你乖巧懂事,她又坏又叛逆……你不喜欢她也很正常。吴雪失踪那天你在哪儿?见过她吗?” 吴茜倩无意识地绞着手指:“没有,我很早就出门了……那天,我一直和同学在一起。” 初衍:“什么同学?” “……”吴茜倩咬唇。 初衍笑了下,“你无论说什么我们都会保密,你父母、老师都不会知道。” 吴茜倩犹豫了会儿,小声说:“我男朋友。” “也是G中的学生?” “恩。”她点点头,“他叫迟野。” 迟到的迟,野火的野。 第4章 听到这个名字,初衍表情都没变一下:“你们一整天都在一起,那你几点回的家?” 吴茜倩:“凌晨。” 初衍:“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吴茜倩:“酒吧……还、还有酒店。” 女孩头埋得很深,刘海遮住了眼睛,声音越来越小。 高晨在这时问:“吴雪失踪前一周你和她在家里发生过口角,为什么?能说明一下原因吗?” 吴茜倩有点抗拒:“没什么好说的……我们经常吵架。” 高晨板着脸:“那也请回答一下,对案件或许有用。” “别这么凶啊,又吓着人小女孩。”初衍给吴茜倩接了杯温水,“别紧张,知道的细节越多,对破案越有利。现在凶手还没抓到,大家都很关心这个案件,这两天闹得人心惶惶的。你爸妈刚失去一个女儿,肯定也想尽快找到凶手……” 听到这话,吴茜倩突然闭了闭眼,露出一个讥笑来。她很轻地说:“这和我有关吗?她欺负过那么多人,做过那么多坏事,现在死了……不是很好吗?” 高晨脸色顿变。 初衍也微微蹙眉。 ** 审讯室外的走廊上,初衍靠墙站在窗户边上。 她脸色并不好,烟瘾犯了,这会儿眉心下意识地轻蹙着,垂落在身侧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掌心。 她打开微信,眯眼看着迟野的头像,脑子里在过吴茜倩和高晨的对话。 吴茜倩:“我只知道吴雪一直对迟野有意思,自从我和迟野在一起,她就千方百计想要拆散我们……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总之那天我和迟野吵架了,回家后吴雪又过来挑衅,我没忍住就和她吵起来了……我只知道这些。” 高晨:“吴雪身上穿的这条白色裙子,你见过吗?” 吴茜倩:“没有,但是……我有很多类似的裙子。” 高晨:“什么意思?” 吴茜倩:“……迟野喜欢这种类型。” 吴雪喜欢迟野; 穿白裙子是因为他,要去见的应该也是他; 可她却失踪了,尸体在两天后被人发现; 根据推测的死亡时间,那时吴茜倩和迟野在海城一家五星酒店,调取的监控录像和入住记录都证实吴茜倩没有撒谎; 吴雪是被人用匕首从身后捅入心脏身亡…… 她遇见迟野那天,他身上正好带着一把军刀。 正想着,手里突然被人塞了根烟。 初衍一愣。 陶敛也挨着墙,眼风淡淡:“暂时还没找到迟野。没在学校,信息表上的家庭住址都是假的,那片地早拆了。” 他看过笔录,知道案情的关键还是在那个到处找不着人的迟野身上。 初衍漠漠应了声,当着他的面把烟丢进垃圾桶。 陶敛见状也没生气,脸上挂着笑,一派淡定斯文,他点了根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都没想到你会在这,他们都说你不干这行了,看来消息不属实啊。但这又小又破的一个分局……你怎么想的?” 分卷阅读5 “你很闲?” “别这么见外啊。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兄,在学校也没惹过你吧?” 不仅没惹过,还献了不少有的没的殷勤。 初衍没心情跟他叙旧,返身就要走。 陶敛站着没拦,只是看向女人背影的眸光愈发深邃。 他大四时认识初衍,那时她刚上大一,和他一样学刑事侦查。 警校有规定,每个姑娘头发都剪得特别短,但挡不住五官勾人精致,初衍没几天就在和尚庙一样的校园里出名了。 但漂亮归漂亮,她野也是真的野,张扬舞爪,和现在一样不知好歹。一群大老爷们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在每天跑操的时候偷偷瞄一眼女神。 陶敛不大一样。 他长得不错,专业能力一流,从小到大活得众星捧月。 他追过初衍一段时间,发现这人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一般漂亮姑娘都多少有点矜持,面对一个条件不错长相帅气的追求者就算不心动也会害羞,很少有当面拒绝人的。 初衍呢?呵呵,不仅没搭理他,还朝坐在邻桌正专心吃着饭的某男生笑了下,“喂,要不要认识一下。” 第二天他就听说俩人在一起了,如胶似漆打得火热,跑操不忘眉目传情。 陶敛一口白牙咬碎和血吞。 到现在都记得那男的叫江致,长得一副小白脸样儿。 后来初衍分手,他好胜心起按捺不住,断断续续又追了她半年,还是以失败告终。但总算弄明白了她这人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她看上的逃不掉,她不喜欢的下辈子都不可能。陶副队运气差了点,正好在她不喜欢的那拨儿里。 陶敛虽没成功抱得美人归,但还是在美人眼前混了个脸熟。 初衍那几年在学校是顶出名的风云人物。 长得漂亮是其次,主要是能力极强,强到变态那种,学校里几位有多年从业经验的老师都很看好她。 但不知为什么,去年,也就是初衍毕业那年,突然从正在实习的B省刑警大队离职,从此不知去向,毕业典礼都没见她露面。那时凭着自身能力和家里打点的陶敛已经坐上海城刑警大队第二把交椅,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队。虽然忙,但初衍消失这事儿他也有所耳闻。 校内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是办案时出了差错被革职;也有人说她在刑警队勾搭上了哪个大人物,不干警察生孩子去了……总之说什么都有,传得神神叨叨的。 说实话,比起前者,陶敛更相信后者。 初衍真不太像一个警察,正气没有,邪气媚气倒一股股儿地往外冒,活脱脱一个人间狐狸精。 谁知竟然会在这小小的上江区分局再见初衍。 而她,甚至只是个治安警察。 陶敛深深吸了口烟,神情莫测。 ** 初衍下楼的时候正巧遇上带了几个学生回局里做进一步调查的老白小周。 小周脆生生喊了声“初姐”,又问案情进度。 初衍摆摆手,回了句“再说”就往外面走。 老白叫住她,“干什么去?” “抽根烟。” 老白指了指跟在身后几个学生:“一会儿做完笔录你来三楼,周局说要再开个会。” “哪那么多会好开。”初衍嗤了声,脚下一刻不停往外走。 走到外面,初衍没拿烟,第一件事是给迟野打电话。 不出意外是没人接,她骂了声,又拨了几个过去。 直到第四个才通。 迟野似还在睡觉,声音不似那夜低冷,含着一丝沙哑的模糊,还夹带一点儿少年的奶气。 初衍耳朵被勾住,愣了一下。 迟野不耐烦:“再不说话挂了。” “你现在在哪?” “关你屁事。” “你他妈再拽等着坐牢。”初衍也没好口气,“要么滚出来见我,要么等着警察上门,你挑一个。” 迟野沉默了几秒,突然哼了声,挺不屑的:“警察找得到我?” “不难,只是时间问题。” 迟野揉着眉心,“你在哪。” “上江区分局。” “等着,我过来。” 初衍没料到他这么干脆,一时没吭声。 迟野讥笑了声:“反正人也不是我杀的。” …… 一小时后迟野才出现。 老白和陶敛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把人带进审讯室。 初衍没跟进去,站在外面跟小周聊天。 小周隔着单向玻璃窗看里面的少年,过了一会儿皱皱眉头:“这人也太邪了吧?可一点都不像学生啊。” 初衍瞥了眼里面的人。 可不,少有的淡定坦然。整个跟少爷似的倚在那儿,眼角斜斜地往上扬,衬着那道断眉,天生一股阴郁风流的邪气,简直非主流到没边儿了…… 真让人心动。 突然,里面那少年似察觉到什么,眸光玻璃上某处凝了一下,似笑非笑的。 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外面,但初衍还是被这一记眼神弄得一怔。 同时小周纳闷地嘀咕:“这人难道能透视?看得那么准……刚才吓到我了。” 初衍岔开话题:“那几个学生什么情况?” “哦,”小周翻笔录,“那几个都是在学校被死者欺负过的学生,他们对吴雪都挺憎恶的,有作案动机。但从笔录和调查情况来看,是嫌疑人的可能性很低。” “恩?” 小周说:“首先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其次他们虽然恨吴雪,但还没有到要置她于死地的地步……最重要的是,他们性格都很内向懦弱,其中一个男生审讯的时候甚至都在发抖。这样的人,会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掉吴雪吗?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吴雪的手机到底在哪儿,以及她失踪那天要去见的人是谁。” 初衍抬抬下巴:“见里面那个。” 小周:“啊?” 初衍拍拍她的肩膀:“谁说弱者就不会杀人?被逼急了、退到退无可退的时候,谁都有成为凶手的可能。” 小周听得一头雾水,正要问去见迟野是怎么回事,突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男生,讶异:“宋崇?你怎么还没走?” 宋崇呆呆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反应。 “是被死者欺负过的一个学生,胆子很小,还结巴。”小周说着,朝宋崇走过去:“有什么事吗?还是想起有细节忘了说。” “没、没有……”宋崇涨红了脸,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撇了眼审讯室,又迅速低头。 小周皱皱眉:“你……” “那、那个人,他、他……” “什么?” “他、吴雪……他们……”宋崇说着又摇摇头,好像很混乱的样子,额头甚至冒出了冷汗。 “怎么回事。”初衍沉下声。 分卷阅读6 小周表情也严肃起来,话说得很快:“不太清楚,但是他应该是在说迟野和吴雪。” 宋崇结结巴巴地说完“坏人”就跑了,速度快到小周拦都拦不住,一瞬间没了影。 “什么情况?难道凶手真的是迟野吗?”小周表情复杂地看了眼审讯室:“但他看起来什么都不怕。” 初衍捏捏眉心。 不会。 在她直觉里,绝对不是迟野。 …… 迟野做完笔录出来,外面天都黑了。 初衍站在门口等他。 周围没有一个人,夜风的声音格外清晰。 迟野没什么表情,无声扫了她一眼,取了根烟咬进嘴里。初衍在这时直起身,拽着他走进角落的阴影里。 两人贴得很近。 他倚着墙,她半个身体在他身上,手还没松开他。 火光燃在他指尖。 初衍眼底极亮,似也藏着一团暗火。 他感觉到她柔软的、带着淡淡香气的身体,唇角掀了下。 这个女人。 从一出现就百般勾引诱惑他的女人。 迟野微微眯起眼,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将那支烟抵进她淡红性感的唇里。 初衍勾唇咬住,眼底生起缠人的媚色。 初衍吸了一口,熟稔地吞云吐雾:“算什么,想跟我接吻啊?” “有点。”迟野眸光暗炙,捏了下她细软的腰肢,“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 第5章 她当然有时间。 吴雪案说到底还是刑警队的事儿,初衍就是个普通治安警,帮忙跑腿象征性参与一下罢了,对破案其实没什么大作用。 翌日她准点下班,换掉警服晃到后面的车棚,长腿才跨上那辆小破电动车,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那声音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陶敛。 初衍眼都没抬一下,钥匙一拧发动了车子,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连着按了好几下喇叭,留下一串刺耳的滴滴声。 “陶副队……”老白无语地看了眼初衍骑着小电驴嚣张的背影。 “一点儿都没变啊。”陶敛倒不生气,摸了根烟递给老白,“来点?” 领导赏烟,老白哪有不领情的理,忙诚惶诚恐接过,又凑上去给陶敛点烟。 后者悠悠吐着烟圈:“气性不小。” 老白混这行久了,什么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是必备技能。听陶敛这样说,当即接了一嘴儿:“可不是么,到底年纪轻点儿,还是个姑娘。”话里有几分恭维陶敛的意思,又掺着私人情绪。 陶敛瞥了眼落在地上的烟灰,状似不经意问:“她来这儿多久了?” “不长,省外调过来的,也就两个月多点吧。”老白掸了掸烟,“眼睛长脑门顶上,不说也罢……陶副还没吃饭吧?去食堂吃点?” 陶敛“恩”了声。 一路上不说话显得太尴尬,老白又想博个表现,便主动和陶敛提及吴雪的案子,“吴雪身边的人都查过了,目前来看迟野嫌疑最大,他虽然有不在场证明,但说实话……我感觉这人有问题。” 陶敛似笑非笑看了眼老白,“警察办案讲究证据。” “这我知道,就是昨天小周说有个曾经被死者欺负过的学生在看到迟野的时候反应有点不对劲……” 陶敛脚下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没说两句话慌慌张张地就跑了,拦都没拦住……” 陶敛语调蓦地下沉:“那学生叫什么名字?” “哎我想想,说话带点结巴……好像叫宋崇吧。” ** 天空辽远,宛如一片巨大的深蓝色幕布。 城东北面临海,海边有座狮山。 狮山以险峻闻名,盘山腰而上的路迂曲非常,有一句“二十四连弯道,偏一寸落悬崖”,说的就是狮山的盘山赛道。这几年随着海城的发展,许多跑山爱好者慕名而来,但山路太过险恶,出过几次事故后就很少有人敢在这约赛了。 但有些人,天生就是不要命。 初衍看了眼时间,九点刚过。 夜风夹杂着海的咸湿味,掠过山林的树梢,带来一片沙沙声。 此刻狮山就在眼前,盘踞的姿态仿佛一只休憩的雄狮。 几分钟后,某个不要命的出现了。 迟野骑着辆重机车,风驰电掣从远处而来,伴随着一阵呼啸,仿佛一团黑红的火焰。 初衍眯眸打量他,和那辆红黑配色明显经过改装的重机车。 “上来。”迟野丢给她一个头盔。 初衍二话不说戴上,动作轻快地上去,两条细长的胳膊自动自发扣紧少年劲痩的腰身。 车在瞬间蹿出去。 夜风带着些微的凉意从领口灌入,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耳边尽是轰鸣和风声,初衍抵住少年的肩背:“你就为了跑山才把我叫过来?” 迟野没应声,提速往山上冲。 越往上走,山路两边的灯越亮。同时,初衍听见隐约的说笑声从远处传来。她皱了下眉,有点明白过来:不是跑山,是约赛。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没多久初衍就看见围聚在半山腰一字排开的车队,每辆车后座上都坐着女孩,最中间的位置空着。看见迟野的车过来,年轻男女爆发出一阵欢呼。 迟野没有减速,径直冲过那条“车线”。 几辆机车紧随而上。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和轰鸣声震得初衍头晕。她只能死死抱着他的腰,晕眩感一阵阵袭来,恨不能把这人扔下山。 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操。 身后女孩们的尖叫声冲天。 初衍咬着牙:“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迟野:“睁眼。” 初衍冷笑:“我会怕?”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车速更快了。 初衍:“……” 极致的速度带来极致的快感,和极致的宁静。 迟野眯着眼,藏在头盔里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他跑过无数次狮山,命没丢,反倒驯服了这只威慑国内跑山者的狮子。与风赛跑,就不要在乎活多久,够刺激才过瘾。 亡命徒一样疯狂。 …… 一圈结束。 初衍下车的时候手脚还在发麻。 “不是说不怕么?”迟野帮她把头盔摘了,瞅着女人发白的脸和唇,突然笑了下。 初衍没搭理他,径自喘匀了气调整。 这时后面几辆机车陆陆续续也都到了。 车上下来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搂着女伴说说笑笑走过来。 贺蓝扫了眼初衍,问迟野:“换女朋友了?” 迟野:“不是,不熟。“ 贺蓝:“哈?” 初衍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脏话,扬唇勾了个笑出来。她这一笑把贺蓝弄得更 分卷阅读7 懵了:这么一个大美人,不熟还带着来玩命?不小心死了多可惜。 初衍也没什么顾忌的,过去勾住迟野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众人:“是不怎么熟,我还在追他呢。” 贺蓝:“……” 其余几个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迷茫的问号。 迟野低头,她发间的清香缠绕在鼻尖。那香味不浓,但像一张编制得极为紧密的网,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初衍踮起脚,旁若无人地蹭着他的耳尖吐气:“玩够了,跟我回家?” 迟野扯了下唇,抬手揽住她的腰。 于是,在贺蓝等人的注目礼下,迟野就这么载着初衍走了。 贺蓝身边的女孩茫然地戳戳男朋友:“这什么情况?” “不知道,那女的我没见过……”贺蓝挠挠头,“管他呢,反正小野这人也没正常过。” **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安静得诡异,却又透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暧昧。等到了家门口,初衍边拿钥匙边问他:“吃饭没有?” 迟野默了两秒,“没。” “想吃什么?”初衍打开门,按亮玄关的小灯往里走,“鞋不用脱,我这儿也没你能穿的……就吃泡面吧,还是下水饺?别的做起来太麻烦。” 初衍住的地儿不大,一室一厅,全开放式的设计,进门就一览无余。她说这话的时候就站在冰箱前,露出半张脸,一双眼睛荡着水波似的凝住他。好像的确是认真在询问晚餐怎么解决。 迟野无声看着,断眉微微挑了下。而后过去,在关上冰箱门的同时掐住她的细腰,低头咬住她的唇。 呼吸相温的瞬间,初衍轻轻笑了声。 她身上的浅香始终纠缠着他,迟野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他吻得用力而深入,舌尖强硬地抵进她嘴里,缠得初衍浑身发麻。 昏黄的灯光下,女人被压在冰箱门和少年的身体之间,腿软腰软,浑身泛起漂亮的颜色。 迟野舔咬着她的耳垂,微凉的手从她上衣下摆探入。 “喂……”初衍娇笑了声:“你不饿嘛?” “你说呢。”迟野动作没停,黑眸炙热,染着几分情.欲。 初衍踮起脚,轻轻抚弄他的后颈,滚烫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耳后:“可我今天不方便。” 迟野侧眸。 初衍笑笑,舔着他的唇角道:“生理期,没法儿做。” 迟野明显怔了下,过了几秒放开她,后退两步靠着流理台。少年肤色偏白,因为刚才的纠缠,耳根到脖颈透着一片粉红,衬着那张脸,说不出的诱惑。他喘了几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咬了根在嘴里,“你逗我玩呢?” “谁知道你这么急,”初衍翻个白眼,抢了他手里的火机给他点烟,“去阳台,抽完洗个澡。” 迟野吐出一嘴儿烟,虚虚看住她,邪佞又浪荡的模样:“洗澡干什么?” “今晚别走了。”初衍说着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拎出一件宽大的黑色短袖,“这件你能穿吧?放心,新的,买来当睡衣还没穿过。” 迟野掐灭烟,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勾起唇似笑非笑地问:“内裤呢?” 第6章 浴室里传来沐浴的水声。 初衍翻遍了橱柜才发现泡面不知什么时候吃没了,冰箱里就放着几瓶啤酒和两袋薯片,孤零零的鸡蛋缩在角落里,足可见得主人平时的生活状态有多么随意。所幸还剩着点前两天刚买的馄饨,这才不至于只拿水煮蛋喂他。 锅里水沸腾起来,馄饨熟得快,没一会儿就浮上水面。初衍一边用漏勺搅着,一边接起震得不停的手机。 电话里江致问她在哪儿。 “家里呗。” “晚上没安排?”江致懒懒的,“出来吃夜宵?” “没空。”初衍按了免提,把手机放到流理台上,拉开柜子拿了两个汤碗。 “不是在家呢么?还没空?等等……”江致觉得不对劲:“你跟谁在一块儿呢?” 她还未回答,浴室门就开了。 迟野赤裸着上身走过来,头发也没擦干,水迹绵延了一路。他个子高,四肢偏修长,肌理线条匀称而漂亮,看得出来平时没少练。 “能吃了?”迟野边说边抹了把脸,黑眸沾了水似的透着光。 “吹风机在客厅,去吹一下。”初衍收回视线,把馄饨捞起。 迟野应了声,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江致震惊的声音:“……你他妈把哪个男人带回家了?” 迟野的眸光循声凝到流理台上。 “没你的事。”初衍说完按下挂断,紧接着端起两碗馄饨,往外走了两步若无其事地回头看迟野:“怎么,要我给你吹?” 迟野眯起眼:“行啊。” “懒得你。”初衍耸耸肩,把碗放到桌上。 迟野也是饿了,三两下碗就空了。他起身走到沙发边,背对着初衍把T恤套在身上,然后坐下等她来吹头发。初衍心下好笑,走过去摸了下那濡湿的发丝,单膝陷进沙发里,半个身体随之挨着他跪下。 “我这儿只有啤酒,要不要喝点?” 迟野摇头。 初衍挠了挠他的下巴,“还以为你无酒不欢。” 少年哼了声,没什么反应。 “哼什么,”初衍抚住他的后颈,“我问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么?” 迟野懒懒翻了个白眼。但的确脑子空空,想不起来。 “听好,我叫初衍。”初衍把手机打开,在备忘录打出两个汉字给他看,“这么写。” “哦。” “敷衍。”初衍张开腿跨坐到他身上,唇蹭着他的耳廓:“你和吴茜倩分手了对吧?” 这个姿势太暧昧,他身体的某处就抵在她的臀部,迟野不觉蹙了下眉,再出声时声音有丝沙哑:“怎么了。” 初衍翘起唇:“没什么,只是听她说你喜欢清纯挂的,我来确认下是不是真的。” 迟野目光下移。 她刚才换了宽松的黑色短袖,和他身上这件差不多,没穿内衣,柔软的部分贴着他的胸膛。一双细白的长腿跨在他身侧,脚一直有意无意蹭着他的小腿。 迟野抬手扶住她的腰:“所以呢?” “我觉得不是,”初衍望住他,额头抵住他的,“年轻的女孩到底没经验……看,你这不是对我有反应?” 她说着,轻轻扭了下腰。 迟野眸变得更深。 “那两姐妹看着千差万别,其实想法也都差不多。尤其是妹妹,为了见你打扮成姐姐的样子,还特地买了条白裙子……是不是也挺傻的,恩?”初衍低头,轻轻啄着迟野的颈,“本来以为会是一场甜蜜的约会,谁知道是利用呢。” 腰上他的力道加重,初衍哑声低笑,“忍不住了吗?今天真的不行。” 迟野掰 分卷阅读8 过她的下巴,“你到底想说什么。” 初衍反握住他的手指,“你知不知道宋崇这个人。” 迟野抿住唇,半晌嘲讽道:“把我带回来是为了破案?你可真够敬业的。” “我看过你们的笔录,我也清楚你和吴雪的死没什么关系。”初衍叹了口气,“但如果有人想把这一切推给你呢?你知道吴雪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宋崇看见你时候的反应吗?你身上那把军刀……又有多少人见过?” “迟野,我可不想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儿。”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明黄的光拢在她身上,光影交叠的瞬间,迟野有些许恍惚。他松开手,看向不远处的落地窗,小半个城市就这样映入眼底。 过了片刻,他倏地扬起一个轻蔑的笑:“你既然看过笔录,那也该知道,我连学校都没怎么去了,怎么可能认识他?” 初衍皱起眉:“但他为什么会在看到你的时候突然情绪失控?” “谁知道呢,”迟野揉了把头发,“他长什么样?” 初衍打开手机相册递给他:“他是吴雪的同班同学,性格内向胆小,因为说话结巴被吴雪‘欺负’过几次。” 迟野看着照片:“他叫宋崇?” “恩……你见过?” 迟野舌尖抵着脸颊,过了一会儿,低声说:“他是不是有个哥哥?” 他话音刚落,手机的屏幕一闪,显示小周来电。 初衍接起,只听对方急切道:“初姐!昨天那个宋崇果然有问题——我们都疏忽了,他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宋澈!现在陶副队他们正赶过去,他们住在城东……” 这时,迟野眼底倏然滑过一丝冷意:“如果是宋澈……那就不奇怪了。” 第7章 吴茜倩静静躺在床上。窗外夜色很深,寡淡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投落在地板上,她就一动也不动地望着那个虚虚的光影。 从吴雪的尸体被发现,她就再没有睡着过。眼底一片青黑,衬得脸色越发苍白。细瘦的指骨无意识地揪着枕套,劲很大,指节泛白也不自知。 她在脑海中重复闪现着那天在停尸房见到的吴雪的模样。 女孩穿着白色的棉麻裙,脸和唇色都青白,血迹蜿蜒在身体各处。 画面竟然透着一股诡异的美感。 亲生女儿惨死,母亲晕过去好几次,扶着她的吴父驼着背,头埋得很深,喉间有隐忍的哭音时而泻出。 吴雪死了。 吴茜倩一点儿都不感到悲伤,甚至心底有隐秘的喜悦和快乐。 就像那个叫初衍的女警察说的那样,吴茜倩讨厌吴雪,甚至恨她。 记忆里,她们几乎没有过相处愉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从很小的时候起她们就彼此看不顺眼,从吵架、抢玩具、到争夺父母宠爱,吴雪性格比她外放嚣张许多,也更强势,吴茜倩因此常处于劣势,尤其是在争宠上。 “姐姐要让一下妹妹嘛。”这是父母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吴茜倩觉得委屈,他们相差不过一岁,凭什么她什么都要让着吴雪?凭什么她要忍受吴雪的趾高气扬、嘲讽轻蔑? 后来,吴茜倩终于知道了原因。 那是十岁的新年。 大年初二,亲戚朋友聚了一桌,小孩子下桌早,凑伙儿到院子里放鞭炮。相比起温吞慢热的自己,吴雪在小孩子群里吃得更开。吴茜倩很快就不想再继续了,于是默默地回了家。 酒桌上大人们喝了不少,所以谁都没注意到门厅旁站着一个小女孩。 也是那个时候,吴父端着酒碗自嘲:“要早知道第二年小雪就生了,也不会去孤儿院抱茜倩回来了,就怪她妈那会儿太想要个孩子……唉,这俩姐妹处得也不行,成天吵个没完……” 孤儿院。 原来……她不是这个家的孩子。 吴茜倩傻在门口,恍惚中退了两步,背撞上不知何时一起跟过来的吴雪。吴雪似也才反应过来,半晌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你这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小孩子的恶意,往往比成年人想象得更强烈。 大人眼里的拌嘴逗乐、小打小闹,其实字字诛心,刀刀刮骨。那是血流不出、泪无处说的痛苦和绝望。 后来的八年,对于吴雪有意无意的欺凌和羞辱,吴茜倩很少有过反抗的时候。她越来越沉默,把一切都咬牙吞下。 被动承受,是因为知道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那是吴雪的爸爸和妈妈,他们顶多训斥吴雪几句没礼貌,谁又会真的在乎她这个孤儿的感受。 疼爱自己的孩子,是为人父母的本能。她无法说什么。 吴雪性格骄纵叛逆,早早地就和社会上的流氓玩在一起。吴茜倩对此视而不见,她只想好好念书,然后离开这个家,到很远的地方去。更好的话……说不定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老天和她开了两个莫大的玩笑。 中考那年,她发挥失常进了海城G中,次年吴雪成了她同校的学妹;后来,她对迟野一见钟情。 那个叫迟野的少年,一周不会在学校出现超过三次,最常见到他是在周一升国旗后,他一脸困倦地上台做检讨。少年天生反骨,连检讨都带着几分不屑,底下是如潮的哄笑声,他就闲散地站在那儿,漫不经心地告诉大家自己又犯了什么事儿。 是个很坏很邪的男孩子。 却意外地,勾住了她的眼睛。 她从没见过,那样漆黑深邃的眼睛,断眉邪戾勾起的瞬间,整个人像黑色丛林里的野狼。带着浓重的侵略意味,又以无上的冷漠嘲笑世人。 那本来是一场属于她自己的少女心事,几分叛逆,几分甜蜜和忧愁,不可与人分享,也不容许任何窥探。 可是吴雪,那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偷走她的日记,把她的秘密公之于众……在迟野面前,狠狠地撕破了她的自尊和奢望。 那瞬间,吴茜倩想如果自己手里有一把刀,一定会狠狠捅向吴雪。 她恨吴雪,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多。 但不知为什么,在所有人都嘲笑讽刺她的时候,迟野没有。 他只是捡起那本被丢到地上的日记,然后走到她面前,笑意一如既往地轻慢:“抬头。” 那时她眼眶血红,一动都没动。 迟野难得有耐心,等了几秒,突然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压低了声线:“再不动我亲了啊。” 说完,他回头扫了眼众人:“都散了吧,我女朋友脸皮薄,禁不起你们这么看。” 那是半年前的事。 吴茜倩永远忘不掉那一天。 迟野不仅没有给她更多难堪,反而和她在一起,他们真的成为了男女朋友。这是吴茜倩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可就是发生了。野狼似的少年在 分卷阅读9 那一刻收敛了戾气,漫不经心的笑落在她眼里,刺得她流下泪来。 那么多年,那是吴茜倩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 就算……她后来清楚地知道迟野对她并非真心。 他们虽然在一起,但很少见面,恋人间该有的亲密也甚少发生。高三的迟野是游离于学校外的存在,她的信息也很少回,却一直没提分手的事儿。 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因为忌惮迟野,吴雪对她的恶意收敛了许多。 吴茜倩最了解吴雪欺软怕硬的本质,所以常常在她面前“不经意”表现出自己和迟野非常相爱的假象。 她会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自说自话,和电话那头并不存在的男朋友撒娇; 她喜欢穿干净简单的连衣裙,在日记里写迟野其实讨厌浓妆艳抹,最喜欢清纯的女孩儿……她知道吴雪会来偷看; 她尽力地,把迟野是她“男朋友”这个身份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她要让吴雪嫉妒,让她牙痒心痒却什么都做不了。 可自导自演的谎言又能维持多久呢? 吴茜倩再小心,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吴雪终于还是发现了。 那天,她们在家里大闹一场。 一周后,吴雪失踪。 然后,她死了。 那么突然,却是上天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 吴茜倩蜷缩起身体,把头埋进被子里。 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凶手永远不要被找到。 ** 迟野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他揉了揉眉心,从床上下来。少年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上身腹肌线条分明,人鱼线往下深入,沐浴在晨光里尤其性感。 初衍显然走好久了,客厅的餐桌上放着张纸条,还有一把备用钥匙。 迟野捏起一个角,视线扫过上面的字。 他露出个笑,因为那字写得实在是丑。 连笔的,结构散得不行,点横撇捺在纸上乱飞。 “钥匙别弄丢啊。我晚上值班不回来,乖乖呆着,好好想我。” 语气狂妄得跟什么似的。 迟野嗤了声,把纸条丢进垃圾桶,一动没动桌上的钥匙。 他拿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机,给一个车队的贺蓝打电话。 贺蓝显然没睡醒,反应了半天才听出他的声音,迷迷瞪瞪问:“天都没黑呢找我干啥?” 迟野好笑:“你他妈真行。” “咋还骂人呢你……有事快说,我好困。” “帮我查一个人,叫宋澈,乐哥那个车队的。” “啊?”贺蓝愣了会儿,总算清醒点了,“突然查他干嘛?想挖人?诶……不对,你不是一直瞧不上那个车队么?” “是别的事,你先去查。” “……也行吧。但小野啊,乐哥那边你也知道的,特乱,我不一定查得到。而且我之前一直听他们说宋澈那人精神不大正常。” “恩。”迟野抿了抿唇,“能查多少算多少,别太明目张胆,警察也在跟他那条线……那孙子跑不了多远。” 贺蓝惊讶:“他犯事了?” 迟野舌尖顶了下脸颊,淡声:“杀人了。” 贺蓝:“……真的假的?” 迟野眯眼看着悬在半空的太阳,静了几秒道:“这不重要。宋澈有毒瘾,你主要去查这个,搞清楚他哪弄来的东西。” “……”贺蓝抓了把头发:“小野,你这是为难我啊……” 查人家哪弄毒品来,他又不是警察,怎么查? 可迟野哪有那耐心听他这叽叽歪歪的,自己说完就挂了,一如既往的霸道。 没办法,贺蓝哭唧唧地推开被子,下床干活。 这边,迟野套上衣裤,嘚嘚瑟瑟地出门了。 餐桌上,钥匙孤零零地躺着。 第8章 “陶副队效率高,宋澈应该很快能抓到……倒是宋崇啊,什么都不肯说,通话记录和监控都有呢,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可不就是他用公用电话给吴雪打的电话。” 小周说这话的时候,初衍正一脚踏入夜总会。 里面场子刚热起来,舞池里还没多少人,看到警察进来查店纷纷停下看过来。小周和另一个男同事开始例行查牌,初衍靠着前台,锐利的眸光在各色男女上扫过。 前台的小姑娘见过初衍几次,见状忙溜到休息间给经理打电话。 没一会儿便有人来了。 来人叫陈二,长得一脸虎相,膀大腰粗,偏生穿了套严整的黑西装,衬衫紧得似下一秒就要崩掉扣子。陈二一身烟酒气,耳朵上还夹着烟,开口时熏得初衍差点栽一跟头,“哟初警官,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初衍不咸不淡的:“例行查店,陈经理继续忙您的去吧。” 陈二笑眯了眼,可劲跟初衍套近乎:“初警官这说的什么话,你过来我不管怎么着也得陪着啊。今儿正好一兄弟生日,乐哥心情好,在楼上攒了个局,你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完……要不跟我上楼去见见乐哥?他前两天还念叨你呢。” 初衍从入职后接手的就是城东辖区,她容貌明艳,作风迥异于别的警察,一个礼拜的时间就和城东的地痞流氓打成一片,把他们治的服服帖帖的同时,自然落入了不少地头蛇眼里。 陈二口中的乐哥,就是其一。 乐哥全名霍乐,自己给起的名,寓意“祸乱人间,乐不思蜀”。 霍乐早年赶上了好时候,下海经商发了笔横财,到海城经营娱乐会所至今。霍乐会做生意更会做人,黑白两道吃得开,半个城东的酒吧、KTV、夜店,都有他的势力在。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是警方也对他忌惮三分。 初衍虽然做派又浪又缺心眼,但查案没手软过,和他本人对上过几次,但都没什么实质性结果——霍乐和他名下的那些产业,明面上的账目做得干干净净,加之关系网太深,就算真查出了问题,到最后也是交钱解决。 这么一来二去,霍乐就把初衍给记住了。 他本来就重色,初衍漂亮,加上警察这层身份,无疑更激发了男人的征服欲。 这不,这会儿陈二就想着把初衍哄上去,好讨大哥欢心。 可初衍哪吃他这套,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陈二热脸贴冷屁股,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旁边的前台小姐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被迁怒。 正僵持着,小周过了来:“包厢都查完了,有五个没身份证的。” “人呢?” 初衍话音才落,便见男同事带着人过来了,其中走在最后冷着脸的高个子少年尤其显眼。 她视线顿在那男生脸上:哟,还挺眼熟。 那边陈二也愣了,无意识地叫了声:“贺少?” “操,有病吧都?”贺蓝这才从看到初衍 分卷阅读10 的震惊中回神,朝把自己硬扯过来的男警察翻了个白眼,“老子成年了好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啊。”小周瞪他一眼,“跟我们回局里做笔录,叫人帮你们把身份证带来。” “操……”贺蓝烦躁地揉了把头,盯着初衍,半晌咬了咬牙没说话。 陈二忙出声打圆场:“这小少爷是咱这儿的老客了,初警官给个面子——” “走,带回去。”初衍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返身往外走。 又一次被无视,陈二脸更黑了。 贺蓝走过陈二的时候脚步停了下,“上去帮我给小野带句话,兄弟和女人都等着他来接。” 兄弟和女人? 陈二还没琢磨过来这话什么意思,一行人已经上车离开了。徒留在原地的傻大胖一拍大腿,咬牙恨道:“老子好不容易休息一晚上,这他妈都什么破事儿!” ** 走廊上,贺蓝一个人靠墙站着。 其余四个人都做完笔录走了,就剩他一个,迟迟没等来人送身份证。 “打电话了么?” 身侧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贺蓝抬起头,看见是初衍,露出个嘲讽的笑来:“老子今儿还就是要在这过夜了。” 初衍好笑地看他,把手里的纸杯递过去:“拿着。” 贺蓝别别扭扭地看了那纸杯半晌,转过头留给她一个后脑勺,“滚。” 这下初衍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笑屁啊?”少年怒,回头瞪他。 初衍啧了声:“你这寸头不错。” 贺蓝:“……” “从后面看圆溜溜的,像颗卤蛋。” 贺蓝咬住后槽牙,人生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对女人动手。但这位小少爷没想过,自己打不打得过。 初衍也不逗他了,喝了口水道:“在等迟野?” 贺蓝没吭声,但表情看得出来是默认。 “这都快十二点了,他指不定又在哪处温柔乡沉醉呢,你等他干嘛。”初衍说着说着就笑了:“演得哪门子苦情戏?” “闭嘴。”贺蓝斜她一眼,“你懂个屁。” “行,行,您开心就好。”初衍把喝空了的纸杯丢进垃圾桶,点了根烟抽起来。 两人之间隔着青白的烟雾,贺蓝看不太清初衍的表情。他不由皱起眉,愈发地焦躁。 迟野要他查宋澈那条线,贺蓝唯一想到的入手点就是乐哥那场子。那地方乱,却是整个城东消息情报最密集的场所之一。 谁知道会被中途杀出来的初衍坏了事。 贺蓝实在气不过,一定要等迟野过来,好好参这女人一本。 “迟野……”初衍突然启唇:“是不是有个车队啊?” 贺蓝本来是打定主意不理这女人的,谁知她一开口就让自己惊了下,勉强忍住才没泄露半点情绪,语调平平道:“狮山那天是我的车队。” 初衍瞥他一眼,眼底意味不明。不似相信,却也并非全然不信。 但她终究没说话,只静静抽完了一根烟,然后走了。 贺蓝拧起眉,越发觉得这女人捉摸不透:她似乎知道什么,兜着圈子套完话却又什么都不说。这就跟在人心上抓痒似的,挠一把,又轻飘飘带过。 要人命。 也是在这一刻,贺蓝突然觉得,小野还是不要沾上她比较好。 ** 同一时刻,刑警队会议室。 “悬赏通告已经发出去了,周边省份也已经开始逐一排查外来人口,宋澈一个人躲不了多久。” 陶敛边说边揉眉心,把白板翻了个面儿,边用记号笔写边道:“这对兄弟父母双亡,两人靠贩卖非法音像制品和政府补助过活。宋澈初中就辍学,在夜总会做打手至今,那场子背后的人叫霍乐。” “霍乐啊……”高晨嘟囔:“周局好几次想连根把他铲了,但……” “这人暂时还动不了。”陶敛放下笔:“从技术队发过来的报告看,在嫌疑人所住房子里发现的残留血迹与吴雪的DNA吻合……也就是说,宋崇宋澈两兄弟合谋杀害被害人吴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抓住宋澈;以及,让宋崇说话。” 一个内向自卑的结巴学生,到底是如何把吴雪骗出去的?而那个行踪诡异的迟野,在这场谋杀案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陶敛深深呼出一口气。 ** 就在贺蓝快要睡着的时候,迟野终于到了。 “傻逼。” 这是迟野看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 贺蓝气的差点当场去世,老子给你办事儿,被你女人抓了,你他妈还骂人?这世界有没有道理了! 初衍斜倚着门,懒洋洋的:“来了?那什么蓝,进来。” 等做完笔录,初衍跟贺蓝一块走到警局外。 迟野靠着重机车站在门口,指尖燃着一抹猩红。 看见两人出来,他把烟踩灭,几步走过去。 “车你开走。”他径直越过贺蓝,说话的时候目光笔直朝着初衍。 “靠,”贺蓝闭了闭眼,“你知不知道……”老子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不知道,趁我没发火赶紧滚。”迟野扣住初衍的手腕,回头看了眼贺蓝,突然顿了一秒,“你什么时候剃的头?跟颗蛋似的。” “……” 贺蓝,卒。 贺蓝负气走了后。 初衍终究没忍住,笑了一下。 迟野捏了下她的腕骨,语气很淡:“故意的?把他带过来。” “哪能啊,按规矩办事。”初衍抬头看着迟野,从她的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他凌厉的下颌线,在不知从哪来的微弱的光里,愈发地好看。 迟野冷笑了下,没说话。 “不回去么你?我今晚值班呢。”初衍说着,把他拉到旁边僻静的角落,这么一来,所有光都湮灭了。 迟野没有马上说话。 空气一阵寂静。 隔了好一会儿,少年低哑的嗓音才响起,勾着漫不经心的调笑:“你抱这么紧,我怎么走。” 第9章 初衍今年二十四岁,早过了拉手就脸红的纯情年纪。 江致常说她是风月场里男人最爱也最恨的那种女人,美艳、多情、却比谁都冷漠。她们是天生的猎手,只要瞄准猎物,就绝不会放过;但这样的人,往往没有心。前一秒情深似海,或许转个头就会消失无踪,毫无征兆,毫无理由,全凭心情。 人们常把这类人统称为,坏女人。 眼下,迟野就是她的猎物。 初衍接触过的男人不少,交往是后话,第一眼最重要。她见到迟野第一眼,就想把他占为己有。这个念头,比以往的每一次邂逅都强烈。 虽然她也明白,迟野和她是一类人:多情又绝情,一样的没有心。 可那又怎 分卷阅读11 样呢,人生在世,眼前的快乐才最重要。 所以在迟野说完那句话后,初衍稍稍收了笑,拉下他的脖颈就吻上去。 迟野没有一丝惊讶,也没有犹豫,抬手就把人紧压在身下,缠着她的唇舌吮吸。黑夜能把感官放得无限大,暧昧的喘气清晰地钻入初衍耳里,她甚至听到他喉间的低哼。 欢愉大大刺激了她的神经,难以言说的燥热涌上来。 “喂……” 好在她还保留着最后一分清醒,及时拉住了迟野正在解她衣扣的手,“别过头,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儿。” 迟野停了动作,却还没放过她的唇。 不是没尝过欢爱的滋味,但她就像毒.药,让他前所未有地失控。 他一直也没闭眼,在黑暗中看她娇媚的脸,还有因为接吻下意识轻蹙着的眉。 常有人说在情爱里,谁先动心谁就是输家。 他从来没输过。 初衍软软地轻吟了声,紧接着咬住他的舌尖,似是惩罚他不专心。 迟野不自觉吻得更为深入,夺走她全部的呼吸。 心底有道清晰的声音响起:这一次,他也不会是。 漫长的吻终于结束。 初衍腿都软了,又有点缺氧,懵了好几秒才回神:“你属狗的吧?” 又亲又咬又舔的,像要把人吃了似的。 迟野冷着脸推开她:“你自己要的。” “嘶,流血了。”初衍蹙了下眉,低头整理好衣服,“你一会儿回哪去?我给你的那把钥匙带了没?” “你管我。” 迟野抬腿就往外走,留给她一个嚣张的背影。 初衍没说话,也没追上去。 现在他在哪睡,和谁睡,的确都不关她的事儿。 更何况,绳子拽得越紧,猎物越容易逃。 她走进局里,还没走到楼梯,就看到从会议室出来的陶敛。 后者显然是刚开完会,脸色有些疲惫,没注意到她。 初衍装没看见,可才走了两步,一同值班的小周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笑眯眯地跟两人打招呼。 陶敛循声望去,在看清她的瞬间眼神一下变了。目光在初衍的唇上定了好几秒,才板着脸走出去。 小周纳闷:“是案子不顺利吗?为什么陶副队突然那么生气?诶,初姐,你……”说着说着就没声儿了,只心虚地瞥着她。 “我怎么了?”初衍被她看得奇怪,下意识摸了摸脸。 “没、没有……那什么,你自己看。” 小周打开手机的照相功能,边说边把手机塞给初衍。 她拿起来照了照。 妆没花,唇色也红润。 再往下看,细腻雪白的脖颈上,有两枚新鲜嫣红的吻痕,格外惹眼。 “哦,就这个啊。”初衍淡定极了,把手机丢回给小周,“怎么,21世纪了,还不许成年人接个吻了?” 小周怯怯摇头。 初衍被她这反应逗笑了,拍拍她的肩:“你真可爱。” ** 海城G中。 高三8班上午三四两节课是语文,陈静踩着细高跟走进教室,说话前先扫了一圈教室。 陈静是多年的老教师了,虽然G中教学质量一般,学生素质也较低,但她一向严厉,从不松懈自己的教学,对学生的要求也高,学生们都挺怵她的。 “卷子都拿到了吧?分数多少你们自己好好看看,150分的卷子,有些人连一半分都没拿到。”陈静嗓音尖利,镜片后的眼睛擦过最后两排还在睡觉的学生,“怎么,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打算上大学了是吧?那还来学校干嘛,回家玩儿去啊。” 可即便如此,那些趴在桌上睡觉的学生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陈静摇摇头,不再继续,拿起卷子开始讲题:“第五题选择,全班对的没超过十个人,但是一模一样的题目上周刚做过。还有谁记得的?上周那张试卷……吴茜倩,你来说吧。” 被叫到名字的女生明显愣了下,她很瘦,脸色泛着一丝不健康的苍白,站起来后说话的声音也很小。 陈静皱了皱眉,让她大声点再说一遍。 “A选项句型杂糅,B选项搭配不当……”吴茜倩垂着眼睫,声音还是很轻。 “行行行你坐下吧。”陈静没好气地打断她,又问:“是身体不舒服么?” 在她印象里,吴茜倩是班里的好学生,很少有这样没在状态的时候。 或许是女孩的脸色实在太难看,陈静还是觉得不对劲,多补了一句:“要是真的不舒服,可以去医务室看看。” 吴茜倩摇摇头,咬着唇坐下,没说什么。 下课后。 教室里喧闹吵杂,吴茜倩静静地趴在桌上。 谁也没看到那张被压在手臂下的试卷,被人揉得发皱,用粗黑的记号笔写满了不入眼的词汇:婊/子、贱货、不要脸……以及,杀人犯。 说笑声嬉闹声在她身边飘荡,偶尔有人会不小心撞到她的桌子,“对不起”三个字在看到是她的瞬间化作一声嘲讽。 自从吴雪死去,她们的关系被吴雪生前的“好姐妹”公之于众,吴茜倩每天都在经历这样的日子。 和吴雪关系好的人,变本加厉地欺负她,甚至编造是她杀了妹妹的谣言;不认识她的人,冷眼旁观;可怜她的人,因为害怕被牵连而不敢阻止。 如果说学校是个小社会,那么吴茜倩无疑是其中最底层的人,站不起来,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 人类从来都没有“共情”的能力,他们只擅长揪住弱者的痛点,借着一点微不足道的由头肆意倾泻自己的恶意。 吴茜倩仿佛回到了吴雪还活着的时候,甚至,比那更加痛苦。 一直到傍晚放学,吴茜倩都没有起来。 教室渐渐空了,很快,落日的光隐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教室里的灯被打开。 猝然而至的亮光刺激了她的眼睛,吴茜倩动了动,慢慢抬起头。 一道不算陌生的女声响起:“哟,在这躲着呢。” 那是吴雪的好朋友们,也是带头孤立她、欺负她的人。 吴茜倩下意识瑟缩起来。 “怎么,害怕啊?杀小雪的时候就没想过有这一天么?”带头的短发女生徐姣笑着走过来,眼底一片森冷。 吴茜倩死咬住唇:“她不是我杀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徐姣冷笑着,语调倏地变得轻柔起来:“你知道是谁吗?” 吴茜倩闭眼,“我不知道。” 话音未落她就被人狠狠扯住长发,头也被迫抬起。徐姣低下头,一字一句道:“宋崇这个人,你不陌生吧?” 这句话仿佛触到了某个开关,吴茜倩猛地睁眼,用力挣开女生的桎梏,几乎是嘶吼道:“ 分卷阅读12 你别乱说!” “我乱说?难不成宋崇明着暗着送你那些东西都是被逼的?我呸!真他妈贱,跟谁在这装白莲花呢?迟野一个,宋崇一个,来,继续说说,还和谁睡过?”徐姣啐了一口,“宋崇好几天没来学校了,警察正在查他,你说,你又能躲多久呢?” “我没有……不是,不是这样的!”吴茜倩捂住脸,崩溃了一般向后退到墙边,身子缓缓落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见状,徐姣和边上其他的女生都笑起来。 “你大概以为谁都会吃你装可怜这一套吧?拜托,我们又不是迟野。再说了,迟野是什么人?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每次都能及时出现?哈!笑话!小雪早就告诉过我们,你们俩根本就没有真的在一起!都是你装出来骗我们的!” 吴茜倩一动不动蹲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只喃喃重复着“没有……”。 徐姣身边的一个女孩说道:“哎,姣姣,要不然我们也让她吃点苦头?” “什么?你说。” “扒衣服录视频都太小儿科了,”女孩坏笑着,“我们去弄点那种药,然后……恩?” 徐姣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又迟疑起来,“单靠我们怎么弄啊,而且……被发现怎么办? “不会的,你信我。”女孩颇有信心,贴近徐姣的耳朵:“我前两天刚认了一哥,是在夜总会做事儿的,他对付这种贱人的手段可比我们高超,而且查不到我们头上的……” 徐姣咬了咬唇,看看似乎已经神志不清的吴茜倩,又想起惨死的吴雪,一狠心,道:“那就做吧。” 第10章 夜总会某间房内。 一个二十出头的瘦高个男人看着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吴茜倩,两道浓眉拧起:“这女的什么情况?” 徐姣瞄了眼出主意的那女生,后者心领神会,凑到瘦高个耳边说了一通,大抵是要他帮忙好好“照顾”吴茜倩。至于怎么个照顾法,就全看他了。 “模样倒还行,”瘦高个摸了摸下巴:“你们把她带来没人看到吧?” 女生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们把她弄晕了,特地等天黑透了才来的……肖哥,我知道这里到了晚上会有那种生意,能不能……” “让她去啊?”肖哥眯起眼,“搞笑呢嘛?她这不动也不醒的,你让客人干看着?” “不是呀……”女生低声说:“不是有那种药吗?” 肖哥顿时笑了:“你一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 女生见状明白有戏,甜笑着说了几句漂亮话,末了小心翼翼地确认:“她如果报警,警察查起来……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肖哥嗤了声,“拍下照片当把柄,谁还会报警?” 这句话尾音还未落下,敲门传来,紧接着陈二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肖子干啥呢?” 徐姣等人顿时慌了。 肖哥摆摆手示意没事儿,过去开门让陈二进来:“我妹,求我点事儿。” 三言两语陈二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他扫了眼房内,在看到吴茜倩的时候顿住,眉梢吊起:“这女孩是不是处啊?” 徐姣小声接话:“不、不知道……” “漂亮,不然留给我得了。”陈二笑眯了眼,猥琐之相尽显:“好久没碰学生妹,这小姑娘我要了。” “那也不是不行。”肖哥干笑两声:“就是陈哥你也知道,这事见不得光,到时候……” “我能不知道?完事了给你照片。”陈二挥挥手,把吴茜倩抱起来。 ** 此时,外场的舞池已经很热闹了,灯光迷乱,音乐声震耳欲聋。 只见一个穿着黑衣黑裤、头戴黑色鸭舌帽的女人穿过人潮,悄无声息地躲过藏在暗处的各方眼线,朝夜场深处而去。 女人很白,黑色紧身衣裤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她帽沿压得低,暗光下抬头的瞬间,能看见鼻尖有一小颗漂亮的蓝痣。 没错,这是初衍。 事实上,吴茜倩被徐姣她们带走后没多久警方就得到了线报。在陶敛等人召开紧急会议想办法营救的时候,初衍悄么声地先过来了。 她知道陶敛担心什么,霍乐和他手底下的个个都是人精,警察若是光明正大地过来搜查,很有可能还没进门人就被转移了。 可情况紧急,吴茜倩等不起。 霍乐这场子初衍还算熟悉,连蒙带猜摸进里面。 那些人把吴茜倩带来这里,一定是要毁了她的青白,所以初衍没有丝毫犹豫就上了三层的包间。 可她吃不准会是哪一间。 走廊上灯光昏暗,厚厚的地毯湮灭了她的脚步声。前后无人,隐约有强烈的音乐声从楼下传来,深长的走廊在这时散发着一股诡谲之感。 会在哪里……初衍蹙起眉,在走廊拐角处停下,把身体掩进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有依稀的调笑声在走廊尽头响起。 男欢女爱在这地方再正常不过,初衍却凝了神仔细去听,她微微眯起眼,心想,又遇上“熟人”了。 两人离初衍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 女人的声音清晰可闻,伴随着衣料摩挲的声音,眼看着就要上演活春宫。而就在包房门打开的瞬间,搂着她的男人,或者说是少年,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右手抬了一下,若有若无地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 “怎么了嘛?”女人穿着暴露的吊带裙,不耐地摩挲了下少年的身体。 贺蓝眸光微闪,不着痕迹地掠过某处。而后掐了下怀里人的腰,低头吻她的时候,喉间溢出低笑:“挺有趣的。” 那一声近乎耳语,初衍还未听清,门就被关上了。 啧,贺蓝。 初衍无声笑了。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确认四周没人再来,初衍才拿出来。 新短信。 显示是陌生号码。 “317。” ** 房间内。 衣服散乱了一地。 大床上,年轻的男女坦诚相见。突然,女人停下,抬头看了眼少年,“你不想?” 贺蓝捏住她的下巴,“有点累,你陪我说会儿话?钱照付。” 头一回见到不需要特/殊/服/务/还给钱的客人,女人登时乐了,点点头从他身上下来,穿好了衣服准备陪聊。 贺蓝摸出手机,一边给迟野发消息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你们这之前是不是有个人叫宋澈?这两天警察在找的那个。” 女人愣了下,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 贺蓝坐起身,摸了把自个光溜溜的脑袋,笑眯眯的:“回答出一个多给一千,我有好多想问的呢。” 一个一千,那一晚上…… 女人眼睛顿时亮了,想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只能 分卷阅读13 告诉你我知道的。” “行啊,”贺蓝耸耸肩,眉眼间都是邪意,“我想弄点那玩意儿尝尝,该找谁?” ** 317。 吴茜倩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浑身□□被绑在床上。慌张和惊恐还未散去,从浴室出来的男人更让她恐惧地尖叫起来。 陈二几步过去扣住她的脖子,“叫早了,一会儿才有你哭的。” “你走开!别碰我——你是谁!”吴茜倩涨红了脸,手脚并用却仍然推不开沉沉压在身上的男人。她绝望地嘶叫,他那么丑,那么重,让她反胃地想吐! “……”吴茜倩痛苦地叫起来。 陈二眼睛顿亮:药效发作了。 “你走开……”吴茜倩咬住牙关,无力地躲避着男人的侵占。 可又有什么用呢。 她手脚都被缠住,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所有的挣扎都仿佛笑话。 滚烫的泪沿着眼角滑落,吴茜倩痛苦地闭上眼。 嘴唇被咬到发白。 那一刻,她只想死。 身下的少女再次晕了过去,陈二却尝到了好滋味。少女的滋味是那么好,她甚至还是第一次。 突然,后脑一阵剧痛。 陈二意识瞬空,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操。” 初衍一脚踹开陈二肥腻的身体,伸手解开吴茜倩手脚上的束缚,把她半抱起来。少女身上惨不忍睹,初衍找了条大毛巾把她包起来,暂时抱到床边的沙发上。做这些时,她的神情很淡,深褐色的眸毫无情绪,可双手却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她才十八岁。 这个女孩,她才十八岁…… 初衍轻轻闭上眼。 半晌,她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陈二丑陋而肥胖的身体。 既然管不住,不如就废了。 初衍唇角泛起冷笑,取出腰间的匕首。 “喂。” 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迟野单手插着兜,缓步走进来,他一眼都没看床上的陈二,只是淡淡望着初衍,问:“光废了那东西有用么?” 这句话让初衍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伤害已经不可挽回,她竟然会因一时的愤怒昏了头……甚至想做一些她从未做过的事。 “霍乐在海城势力不小,陈二就算进去了也关不了多久。”迟野扫了眼沙发上的女孩,继续道:“他出来以后的事,交给我。” 初衍抿住唇。 “警察估计快来了吧。”迟野目光落在初衍身上,沉声道:“现在,你要不要跟我走?” 夜总会后门。 迟野把头盔递给初衍,自己先跨步上了机车。 初衍神情不定地看着他,问:“你准备怎么处理陈二?” 迟野嗤了声:“该怎么着怎么着。” 初衍凝眉,扣住他的手臂,“记着,犯浑可以,别犯法。” “你好意思说我?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要以身试法。”迟野斜睨着她,抬手覆上她的手背。本来是想拿开的,谁知一触上那片冰凉滑腻的皮肤,就改了心思,牢牢握紧了。完全心随意动,自己都想不出原因。 初衍也没动。 迟野用了点劲,将那只柔软的小手握得更紧,而后低笑出声:“不犯法,那对你犯浑行不行?” ** 陈二涉、嫌、强、奸、被警方逮捕后,徐姣、肖子等人作为共犯也一同被警方逮捕。 两天后,宋澈在B省落网。据传,警方到时宋澈毒瘾发作正躲在公厕注射毒品,全程几乎毫无抵抗。清醒以后,他对杀害吴雪一案供认不讳。 吴雪案,至此终于到了尾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桩事发生了。 初衍等人赶到G中时,便看到校园里最高的那栋艺术楼顶,坐着一个瘦小苍白的少女。她穿着干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一头黑色长发宛若海藻,在风中轻轻荡着。 楼下围拢了大批的学生,大多是在看热闹。 初衍迅速上楼,老白和小周负责楼下。 天台的风格外大,没有阳光,阴沉的云压在心头,令人觉得闷窒又透不过气。 吴茜倩坐在天台边上,细瘦的两条腿悬空在外面。 她脸上没有痛苦,唇角甚至微微扬起。她笑起来的时候两颊有很浅的梨涡,非常漂亮,却从没有人夸奖过。 哦,是有的。 那个叫宋崇的男孩子。 他曾手足无措地说,你不要哭,你笑起来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但那又怎么样呢…… 吴茜倩垂下眼睫。 “吴茜倩。” 身后蓦然传来声音。 吴茜倩没有一丝惊讶,只回过头,望着越走越近的初衍,小声说:“是你。” “恩。” 初衍在她身边坐下,不同的是,她没有把身体往外翻。 “我不想活了。”吴茜倩格外的诚实,没有激动,也没有撕心裂肺,眼底是一片平静的荒漠,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我很早……早到记不清什么时候,就不想再活下去了。”吴茜倩说着,摸了摸手腕,初衍下意识跟着一块儿看过去,发现她是在摘自己的表。 “这块表,我带了八年。” 女孩细瘦的手腕上,蜿蜒着一条疤痕。 因为时间太久,疤痕已经很淡了,但依旧能看出来。 “十岁的时候,自杀过几次。这次最成功,谁都没发现……但还是被救回来了。”吴茜倩一边笑,一边注视着初衍的眼睛,“真没意思,对吧?” “把我救回来,却不给我活下去的希望。这个世界上的大人,真的很恶心。” 第11章 初衍有种感觉,眼前的女孩是在对着一个陌生人,跟这个世界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告别。 她在剖心,给所有人看那鲜血淋漓的十八年。 “有段时间我一直骗自己,你没有那么惨,其实也还好。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和他们比起来,你有什么可哭的呢?对吧,至少有人愿意收养你一个孤儿……这个办法很有效,一遍遍自我安慰后,就会真的觉得没有那么严重了。” 吴茜倩说着,目光渐渐飘忽起来,看向很远的地方。 “但后来……这些话没用了,我就去找别的让自己活着的理由。吴雪虽然过分,但她至少没有真的赶我走;我生病的时候,爸妈一样会陪在我身边,小雪怎么闹都没用;我还交到了朋友,虽然她们后来……但那又怎样呢,至少在一开始,都是很好的;还有迟野……” 念到那个名字,吴茜倩蓦地笑开了,“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初衍也笑,像朋友聊天一样接上她的话:“你对他有滤镜。” “没有。”吴茜倩皱皱眉,认真地反驳,隔了一 分卷阅读14 会儿,又眯起眼,“好吧,或许有一点。但是姐姐,你知道吗?我虽然才十八岁,但人性里的恶,我见过很多。你看楼下那些人,他们不是真的担心我去死,很多人其实都是在看戏,就等着我跳下去,然后拍照片……反正,我活着还是死了,和他们并没有关系。说不定我一直坐着不跳,他们还会在心里想,真是浪费时间呢。” “说不定,也包括不得不上来劝我别跳的你。”吴茜倩歪了下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初衍。 初衍不置一词,只等着她后面的话。 在他们过来之前,吴茜倩就已经在这里坐了有一段时间了,初衍知道,她心里一定有很多话想说。 果然,吴茜倩也没在意初衍说不说话,只自顾自地继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迟野吗?养我长大的爸爸妈妈、故作善良的老师、虽然没有欺负我但从不站出来的朋友……他们之所以做或者不做一些事,都只是为了自己心安而已。这个世界上太多人都伪善,但迟野不是,因为他根本没在乎过别人怎么看。” “吴雪在所有人面前嘲笑我、贬低我的时候,迟野的确帮了我,但那个时候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初衍:“那他为什么……” “他说,是觉得吴雪他们欺负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怂包,太没意思了。”吴茜倩用自嘲的语气说着,末了道:“我不否认他是个不合格的学生,但是他真的没有别人想象得那么坏。相反,他比所有人都坦荡。不假装善良,坏也不藏着,你知道他不好惹,但绝不会害怕他背后捅刀……这样的人我为什么不喜欢?” 如果说人性的阴暗是原罪,那么伪善只会比原罪更恶。 初衍沉下声:“可他也没有对你负责到底。” 既然帮了,为什么不帮到底,为什么还会被吴雪发现。 “这没有办法,我说过他不屑假装,更何况是喜欢我这种事,迟野怎么可能一直愿意做呢。而且,他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就不是迟野了。吴雪发现那件事后,我抛弃自尊去求他能继续帮我……” “他拒绝了?” “恩。他说自己不是扶贫的。”吴茜倩又笑了,指了指自己:“我原来以为,我一直是受害者,只要小雪从我的生活消失一切就会好起来。但现在发现不是,所有的果都离不开因……说到底,是我太懦弱了,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以前是爸妈,后来是迟野,却从没想过自己。” 初衍蹙眉:“所以就算现在吴雪已经死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所有事逐渐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你还是要死吗?” 吴茜倩眼睛黯淡下来,她低低重复着初衍的话,半晌点了点头:“就当是我没有勇气活下去吧,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喜欢的人眼里也不是我……” 那些痛苦早已掏空了她,身体和精神脆弱得不堪一击。如果说来自家庭和吴雪的长期压迫促成了吴茜倩懦弱悲观的个性,那么陈二的侵犯,无疑是压垮这个女孩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初衍自然是明白的,但她还是觉得可惜。 不是为吴茜倩可惜,而是为另一个默默无言,甚至没来得及在她面前说上一句话的宋崇可惜。 那个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的小结巴为了心爱的女孩做了什么,吴茜倩知道吗? 初衍站起来,轻声道:“你错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比迟野更坦荡,但他不说,所以你不知道——不,或许你也是知道的,你只是假装看不见,假装只有迟野是在悬崖边抓住你的人。” 初衍顿了几秒,“你说得没错,你是太懦弱了。只想着靠死来解脱,却懦弱到连承认那个人的勇气都没有。” “宋崇,你不想见一见他吗?再过几天,他就要和宋澈一起上法庭了,作为共同谋害吴雪的杀人犯。我不是来劝你不要跳楼,只是想告诉你,在这世界上有个人为了你已经什么都不要了。虽然他连一句喜欢你都不敢说,但你不能真的看不到。” 最后一句话显然给了吴茜倩莫大的震动。 她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睫剧烈地颤抖着,原本苍白的脸色在这一刻因情绪激荡而泛起淡淡的红色。 吴茜倩沉默了好久,嘶哑的声音才挤出喉咙:“我有求他为我做这些吗?为什么——” “也许这是他以为对你好的方式吧。”初衍耸耸肩,探头看了眼楼下,人群已经疏散,气垫床也放好了,小周仰着头跟她比了个“OK”的手势。初衍淡淡笑起来:“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真心想给你而已。” …… 吴茜倩被父母带回了家,警戒线和气垫床也收拾了个干净,看热闹的学生全部散了。艺术楼楼顶,只剩初衍一个人坐着。 老白和小周回警局交差,初衍没一块儿回去。 她坐在刚才和吴茜倩聊天的地方,出神地看着地面。 那是一片水泥地,工程看得出来挺粗糙,边缝有几从细小的野草。嫩绿的芽,衬着黯淡的地面和天空,竟格外鲜艳。 她点了根烟,没有放进嘴里,只是夹着。 烟灰落了一点,扫过那些嫩芽。 初衍微不可见蹙眉,然后把烟掐了。 “不走么?” 迟野插着兜上来,慢步走到她身前。 风骤然吹起。 初衍抬起头,额角的几缕发丝遮挡了她的眼睛,没盖上鼻尖那颗蓝痣。她哑声:“你怎么来了。” 迟野弯下腰,凑近,鼻子几乎贴上她的,“这是我的学校啊。” “哦。”初衍仿佛这才想起他是个学生,视线掠过四周,懒洋洋地点头:“环境真好,给你用来上学真可惜了。” 迟野气定神闲,跟着她的话道:“是啊,所以我不怎么来。” 初衍闻言忍不住踹他一脚:“逃学逃出理来了?” 迟野没躲,只是伸手扣住她的小臂,歪了下头,眼睛里有一丝真切的疑惑:“不是我说,就你这心理素质,怎么当的警?”停了一秒,又说:“哦,片儿警,理解了。” “屁话挺多。”初衍没好气,送他个白眼。 迟野耸耸肩。 两人安静了一阵。 初衍突然抬眼,就着迟野扣在她腕上的手使力,将他整个人往下带。迟野来不及反应,在慌乱中一把抓紧她的肩膀。 这动作不是开玩笑的,初衍身后凌空,稍有不慎就会一起飞出去。 初衍眼快手更快,拽着迟野一起跳回安全区域。等定神,两人已经挨着天台边坐在地上了。 迟野眉头急皱,仿佛下一秒脏话就要飙出口。 初衍在这时倾身,含住他的唇,并闭上了眼。 “接吻吧。” 她钻进迟野唇齿深处,指腹摩挲着他的喉结。 大惊大落,迟野有 分卷阅读15 那么一瞬间,脑子当机了。 初衍敏锐地察觉到,下一秒换成跪姿,捧住他的脸,声音又软又娇,从骨子里带出媚。 “到底是谁素质不行,恩?” ** 次日傍晚六点,日光西沉。 初衍哼着小调走出警局,才走了两步,身后小周风风火火地跑出来,一把拽住她的手,“哎哎哎!初姐!先别走——我刚才忘跟你说了,明天局里大家准备聚个餐庆祝破案,周局夸咱们治安队这回出力不少呢!陶副队也来,那个,你……” 小周表情有点为难,她看出初衍和陶敛关系一般,犹豫着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 “聚餐?不了吧,我忙。”初衍浑不在意。 小周瘪嘴:“别啊初姐!我刚听周局说了,这回要不是你,说不定吴茜倩那小女孩就救不回来了,谁不去你都不能不去啊。再说了,咱们治安队一向来默默无闻的,这回好不容易出了次风头……” 初衍斜觑着她,见小姑娘是真的开心,便道:“行,我去。” 小周眼睛一亮。 紧接着听初衍问:“能带男朋友不?” “……” ** 卧室里,吴茜倩坐在床上。 窗帘紧闭,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床对面的电视散发着幽暗的光。 吴茜倩没有按停止,电视便一遍遍播放着重复的内容。 屏幕上,是一个短发男孩,穿着狱服,神容憔悴,眼里的光却亮得惊人。 “茜、倩……他阿们说,说、则这个……会给你。” 不知不知又放到开头,一句很短的话,男孩磕磕绊绊说了好久,脸因为紧张而泛红。他又激动又不安,双手紧紧绞着衣服下摆,把那块布料揉搓得发皱。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塌下肩膀,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头也跟着垂下,睫毛颤抖着,似乎是在埋怨自己话都说不好。 画面静止了很久。 男孩就那么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 终于,宋崇深深呼了口气,再抬起头。 他舔舔唇,眼睛死死盯着镜头。 “我……有、有话,想说。” “你、闭……闭、上以眼睛,听……合好、不好?” 床上,吴茜倩眨了眨眼,然后慢慢闭上。 眼睫垂下的瞬间,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不管听多少次,她还是会照做。因为就像初衍说的,这次,她已经没办法再躲了。 房间里响起少年的声音,竟然跟之前的结巴全然不同,毫无卡顿,非常流畅。 那声音低沉,带着些微的清冷,却是情深意重,字字都带血。 如果有知情者在场,会发现,这声音压根不是宋崇自己的声音,反而跟迟野的一模一样! 电视里,少年也一样闭着眼,他微张着唇,脸上闪过羞涩、紧张,甚至害怕的情绪,最终缓缓归于一片平静。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滚烫的泪划过他的唇角。 “希望你永远快乐。” “希望你永远快乐。” 希望你永远快乐…… 希望你永远快乐…… 希望你,永远快乐。 我的女孩。 宋崇用迟野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说着这句话。 却始终没说那句:我喜欢你。 压抑的哭声和少年的声音一同在房间里回荡,床上的女孩浑身颤抖,手死死攥成拳,泪水沾湿了脸颊。 嘴巴是苦涩的,心也是一样。 “他连一句喜欢你都不敢说,但你不能真的看不到。”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真心想给你。” 他叫宋崇,是个小结巴。 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的小结巴。 第12章 接受警方调查的时候,其实有一件事,吴茜倩一直没说。 就在吴雪发现真相两人大吵一架的那天晚上,吴茜倩憋不住心中的苦闷,连夜跑出了家。她想去找迟野,却打不通他的电话,只知道他经常在城东一带活动,于是冒险偷偷进了城东。 吴茜倩第一次跨入城东地界,自然不知哪是哪,只顾两眼一抹黑往里走。城东属于老城区,街巷线路错综复杂,吴茜倩很快就在里面迷了路。等冷静下来,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再想起那些传闻,她不由害怕起来。 可已经晚了。她不认得路,又不敢贸然去问路过的人,仿佛走进了一个偌大的迷宫,兜兜转转半天抬头发现还是在原地徘徊。 就在吴茜倩几乎要崩溃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下。 吴茜倩吓得快要跳起来,一回头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比她更惊讶。 男孩穿着宽大的T恤短裤,脚蹬一双看起来很旧的大拖鞋,左右手各拎着一瓶啤酒。见她被自己吓到,宋崇慌乱地退后两步,无措地瞪大眼睛,张着嘴,结巴了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来。 吴茜倩茫然又疑惑地看着宋崇:“是你?” 她竟然知道自己?!宋崇眼睛瞬亮,用力点点头,磕磕绊绊地问:“你、唔为什么……债则这里?” “我……”吴茜倩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表情有点儿尴尬,过了会别开眼小声说:“不小心迷路了。” “……啊。” 吴茜倩问:“你住在这里面吗?” 宋崇点头。 “那个,你能……带我出去吗?” 宋崇愣了下,后知后觉地道:“可、可以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等走过一条街,吴茜倩突然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宋崇脚步一顿,低侧过脸,表情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羞涩,但难得的没有结巴:“宋崇,崇山峻岭的崇。” 吴茜倩“噢”了声,道:“宋崇,那些东西……以后不要送了吧。” 宋崇脸色一僵。被心上人知道姓名的隐秘的快乐还未彻底从他脸上下去,这就么不尴不尬地挂在那儿,看起来很滑稽。 “我不喜欢你。而且,我有男朋友了,他叫迟野。所以……你明白吗?”吴茜倩走到宋崇面前,注视着眼前这个格外清秀,也格外内向害羞的男孩子。 宋崇默默地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睛。隔了片刻,才潦草地点了点头,“我、我就是……想、对……呢你好……” 吴茜倩摇头,眼里浮起几分认真:“不用了。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强大起来,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再被吴雪他们欺负了。人一旦认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宋崇把脑袋垂得更低。 见状,吴茜倩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宋崇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高二。 吴雪高一,刚入学便拉拢了一派不读书的朋友,在学校里弄了个小团伙,仗着有社会上的“大哥”罩四处惹事,把欺凌当乐趣。宋崇是和吴雪一个班的同学,他胆子 分卷阅读16 很小,性格又内向,因为结巴的关系,也很少和班里的同学交流。 这样的他,却不知怎么引起了吴雪的注意。她和朋友们嘲笑他天生的残缺,侮辱他,搞恶作剧,乐此不疲。 宋崇压根不懂反抗,每次受了伤都只会默默地忍着,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一个大男孩,被一群女孩子这么欺负玩弄,说出去估计都不会有人信。而这恰恰更激起了女孩们欺负他的欲望,愈发变本加厉。 有那么一次,正好被吴茜倩撞上了。 彼时宋崇瑟缩在角落里,吴茜倩硬是冲过去阻止了吴雪等人,拿出手机告诉她们再这样就报警。 坦白说,吴茜倩至今也想不出自己这样做的原因。 但她和宋崇是那么的像。 面对暴力不敢反抗,也没有勇气阻止。胆小,懦弱,是受害者,也是沉默的大多数。 可那一刻,看着毫无反击能力的宋崇,和愈发猖狂的吴雪,吴茜倩只觉得愤怒。 同样是人,凭什么宋崇要被她们这样羞辱?她们又凭什么这样对待别人?! 在她令人出乎意料的强硬态度下,吴雪他们最终离开了。 吴茜倩满手心都是冷汗。 她走到宋崇身前蹲下。男孩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臂间,身体不停地颤抖。 吴茜倩满心都是酸涩,她看着宋崇,却好像看到了曾经同样的自己。她想说一些话来安慰他,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 在真实的伤害前,再多安慰都苍白。 更何况,她也没有安慰他的能力。 “下次再这样,记得要报警。” 吴茜倩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那时的吴茜倩不会想到,这个男孩儿会因此喜欢上自己;更想不到,后来…… 但眼前,宋崇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的模样又和那次初见多么相像。 吴茜倩最终什么也没说,往前走去。 宋崇默默地跟上,小心翼翼地问她住在哪,城东各个巷子相通,如果有确切目的地出去会方便很多。 这一来,勾起了吴茜倩的记忆。 她咬住唇:“我不想回家。” 宋崇眸光一闪,迟疑着问:“是……因、因为,吴雪吗?” 吴茜倩沉默。 宋崇便也沉默,想了好久道:“为、为什么……你、教我,反抗,自己却不……” 这句话一下触到了吴茜倩的痛处,她猛地抬头,眼里一瞬满是泪光,却硬是挤了个笑出来,那笑容悲戚、苦涩、又带着咬牙切齿的绝望。 “是啊!你说得对,其实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和你一样是个弱者!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接受,谁都不知道我有多恨她……” 宋崇被她的眼泪震了下,想伸手去帮她擦,却又不敢,只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吴茜倩心底的苦重新翻涌上来。 而眼前这样的宋崇更是让她觉得绝望。 她捂住眼睛,压抑了一整晚的眼泪在这一刻全数落下。破碎的哭音从女孩喉间溢出,那是无人知晓的酸楚,是哀己不幸又怒己不争的悲哀。 宋崇犹豫了很久,终于慢慢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指,一瞬间又放开,似乎害怕她生气。 “你别哭,”他说:“你、笑起来……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吴茜倩哭到脱力,在意识模糊的时候,隐约听见少年问了一句话。 ——是不是,只要她不在了,你就能开心?是不是? 她那时完全沉在自己的情绪里,还未反应过来答案已经脱口而出。 是。 我想她死。 …… 第13章 夜里雷鸣轰动,蓦然下起了暴雨。 海城上江区分局附近的某家酒楼灯火辉煌,人去人来,热闹非凡。周局是这酒楼里的常客,带着初衍等人一进去,便有熟识的侍应过来引坐。 周局手一摆,嗓门洪亮:“有多的包厢没,咱今儿团建,外头吵。” “有的,请跟我来。”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的小姑娘头微垂。 待进了包厢,众人围坐下,服务生上茶水。过了会儿酒楼经理也进来了,递了根烟给周正,招呼服务生安排菜单。这经理显然跟周正是老熟人,初衍几个也是见过的,但陶敛是头一回见。 “刑警大队的陶副队,案子破了大家一块儿吃个饭高兴高兴。”周正说着,为陶敛倒了杯酒。 经理登时扯出笑:“哎!是G中那学生的案子吧!那新闻是闹得沸沸扬扬……我就说这位看着不一般,原来是陶副队,陶队头一回来吧?咱这酒楼别的没有,最出名的就是……” 后者言笑晏晏地承下,言辞间显然对这一套很是熟稔。 酒桌上来去不过那么回事。 初衍从不掺和这档子,埋头管自己夹花生米吃。 谁知逃不过被周局点名的命。 先是说了通案情,最后落到初衍和陶敛是校友的事儿上。 周正笑呵呵地道:“亲师兄妹啊,这事要不是前两天和陶副队喝茶聊起来我还不知道呢。这一看,你俩认识挺久了呀。” 初衍喝了口水润嗓:“周局误会了,我和陶队不怎么熟。” “哎呀,羞什么。”周正这人有个毛病,几杯酒上头,就喜欢放开了嗓聊:“陶队都跟我说了,说大学时还追过你?啊?” 初衍眉心微蹙,目光扫了眼陶敛。但见后者淡笑着坐在位置上,面容一片平静,指尖燃着一根烟。 见初衍看来,陶敛唇角的笑容凝得更深了些。 初衍心底冷笑。 周正继续说:“陶队年轻有为,不知道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有?” 陶敛缓缓吐了口烟:“周局一样是做过刑警的,这些年忙,哪还有时间关心这些。” “是不容易。”周正拍拍陶敛肩膀,“我和家里那位也是,年轻的时候一块办案碰个面瞧上一眼就算谈恋爱了。” 陶敛:“嫂子也是刑警出身?” 周正说:“是啊,但早不干啦。毕竟家庭嘛,到底不能缺个女同志,有我在外头忙就够啦……” 陶敛抿了口酒,“是啊。” 说这话时,他的眼风不着痕迹地掠过初衍。 初衍装没看到,别开头喝水。 却对上老白看过来略显复杂的眼神,显然是还在震惊她和陶敛的往事。同时,身边的小周低低“戚”了声。 那声音极轻。 初入社会的女孩神情平静,眼底写着浓浓的不认同。 那厢,周正还在说:“……前几年老二也生了,是个姑娘,小小年纪就特别皮。我老婆现在都没空搭理我,一颗心就吊在孩子身上,给买套衣服就动辄几个小时的逛街。想起来也是奇了怪了,她以前可从不那样啊……” 陶敛颔首:“爱孩子嘛 分卷阅读17 ,做母亲的都这样。” 也是在这时,初衍突然勾唇,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 ** 饭局结束,周正坐车先离开了,剩下的人也零零散散走了精光。暴雨天气不容易打车,初衍站在酒楼门口等了十来分钟也没等到一辆。 突然一辆低调的黑色越野车在她身前停下,车窗落下,里面的男人抬眼道:“上车,我送你。” 是陶敛,初衍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回来。明明他跟周正一样是最早走的那批。 雨大得出奇,气象局早发布了暴雨预警。 道路的排水系统内功能不佳,没一会儿积水就十分严重了。 陶敛这样说,初衍也没过多犹豫,收伞径自上了后座。 车窗把狂风暴雨隔绝在外,车辆里一片静谧。初衍穿着薄衬衫,有一半在上车的时候被打湿了。 陶敛从后视镜看她,低笑:“我还以为你不会上我的车。” 初衍:“家总得回。” 陶敛笑笑,问:“住哪?” 初衍报上地址。 沉默了片刻,陶敛突然问:“有件事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 初衍看着窗外。 天地一片昏暗,暴雨包围了整座城市,一眼看出去竟什么都辨不出。 初衍少有地认真了点,她叹气:“我不讨厌你。” “撒谎。”陶敛不假思索道,“我好歹还追过你,咱俩认识到现在时间也不算短了吧?怎么你跟谁都处得起来,就跟我这么别别扭扭的?” 这话陶敛说得快,没经过思考带着几分意气就出了口,不像大名鼎鼎的海城总刑警大队副队,倒像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似的冲动。 初衍愣了下。 陶敛也是,说完就抿起了唇,下颌抽紧。 “你这人真有意思。”半晌,初衍的声音才响起,笑意里夹杂着她标志性的漫不经心,“有人说惦记一样东西太久却得不到容易成执念,我原来不想说,但是……陶敛,你哪是喜欢我,你只是不想承认这世界上还有不吃你这一套的女人而已。越得不到,越想征服,没错吧?” 陶敛握紧方向盘。 “我也是一样的。”初衍扬唇,“上赶着送来的不要,就偏喜欢不受控制的。” 陶敛冷笑:“比如那个高中生?” 初衍坦荡又干脆地点头。 陶敛闭了闭眼,压抑着先前被她几句话挑起来的怒气:“你俩能有什么结果?那小子连学校都不去,天天跟社会渣滓混在一起——” “那我们呢,”初衍缓声打断他,换了个姿势靠着车窗,一字一句道:“我和你就算在一起,也不会有结果。” 成熟男人的自尊心不容挑衅,陶敛瞬间拉下脸:“别说得这么笃定。” 初衍:“周正局长的太太获国家一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曾是行业内公认的优秀刑警。和周局结婚后,她就离开了刑警大队。” 陶敛神情微僵,咳了声道:“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初衍道:“你说得没错,那我选择这样处理你我的关系,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怎么觉得……你挺赞同周太那一套的?” “初衍!”陶敛皱眉:“你这是强词夺理。” 初衍没说话。 她似是累了,疲倦地阖上眼,靠着车窗一言不发。 陶敛咬着后槽牙,冷然道:“我要是真的单纯想找个人结婚过日子,犯得着再见后几次三番来你这找罪受?你说我对你是执念,好,那你自己难道不是吗?追求莫须有的刺激,那个叫迟野的……” “我是,”初衍笑笑,“我承认啊。” “你——” 陶敛被她弄得语塞。 “只是有一点不一样。”初衍睁开眼,对上后视镜里男人的眼睛,笑得散漫又勾人,却无比清醒,“我从来不求结果。” ** 初衍没想到,迟野会在家里等她。不,其实也不是等她……那没良心的纯粹是找个地方休息罢了。 家门虚掩着,水迹沿着地板一路蜿蜒到客厅,初衍一开始差点以为是进了贼,还是胆大不怕死的那种。直到她走进去,打开大灯,才彻底看清陷在沙发里睡死过去的少年。 他应该淋过雨,浑身狼狈,濡湿的发丝乱糟糟地贴在额头,衣角还在滴水,沙发上洇开了一大片,脚下也是一滩水。但最让初衍惊讶的,是迟野脸上、身上略显惨烈狰狞的伤痕和淤青。 他干什么去了? 或许是因为灯光太刺眼,迟野无意识地皱了下眉,紧接着便醒了。一睁眼,便对上初衍锐利的、满是探究的目光。 他眼里有一瞬间的放空,后知后觉地直起身,“几点了?” 初衍:“打架了?” 迟野甩甩头,低低恩了声,没有要再多解释的意思。 初衍挑眉,也没有继续问什么,返身去拿了他穿过的那件黑T恤丢到他身上,然后指了指浴室:“去收拾下。” 迟野拇指抚过青紫的唇角,“我一会就走。” “得了吧,外面还在下雨,你还想再淋一回?”初衍没什么好口气,“还有这沙发,你怎么赔?” “买一个不就完了。”迟野站起来,受伤和淋雨让他的气质不像平时那样冷冽,刘海耷拉在脑门上,像落水的小狼犬。 他边说着边往浴室走,在要进门时被初衍叫住。 女人靠着浴室对面的墙,正对他的后背。 少年一手搭在手把上,头微侧。 初衍声音很平淡,“小野,你该知道我没兴趣收留流浪狗的吧?”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迟野扣着门把的手不觉用力,唇角下压,漆黑深冷的眸底闪过危险的凶光。 正要发作的当口,腰身却被一双柔软白皙的手圈住。 她身上的香气轻盈却浓烈,带着湿润的雨水味道,涌入他的鼻腔。 初衍用额头轻轻抵住迟野的蝴蝶骨,弯起唇:“所以,要不要跟我试试?” 第14章 说话时初衍撩起他那件湿透了的T恤,从下探入,指腹滑过曲线分明的腹肌,不经意停下,在腰眼处·坏·意·地·磨·蹭。 迟野拽着人把她带进浴室,长腿踢上门,把初衍抵在墙上,低下头,眼里并无半分·情·欲·,只有一片森冷和血气。 初衍在女生中不矮,172的个头,可此时身体被迟野用狠力掣肘,也要被迫仰视他。 “流浪狗?”迟野哑声反问,眸光锁住身下的人。 这眼神极冷极凶,是他被惹怒时才会有的模样。 初衍想起第一次见面,那回她玩心大起顺手拿走了他藏在身上的匕首时迟野也是这个样子。眼睛黑而深,断眉勾着一股戾气和寒意。如果说平时的他是倦懒而冷漠的,那么这时的迟野,无疑是露出锋利獠牙的狼。 分卷阅读18 即便这匹狼还未完全长大,也足够令常人胆颤。 初衍压下一瞬间的惊异,神情从容地抽出手抚上迟野眼角的一处伤,那明显是被重力击打后留下的,“这就不高兴了?伤这个样子,还淋了那么大的雨,我心疼啊,我也不开心。”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语气也难以捉摸,迟野显然不吃这套,施压在她身上的力道更大。 初衍若无所觉,继续说:“不过你能来这儿,我挺高兴的。地方都给你弄脏了,我还得换套沙发,你跟我闹什么别扭?还是说,你觉着跟我在一起亏了?” 迟野扣住她的脖颈,“你喜欢我?” 初衍眨眨眼,踮脚吻他的下巴,“明知故问,不然我给你钥匙是为什么?你也很行啊,钥匙没拿,晚上撬锁进来的么——” 最后那句话她没能说完全,因为迟野已经撕开了她的衬衫。几粒脆弱的扣子从布料上崩开,掉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初衍眼中浮起笑意,尾音·软·腻·地哼:“你好凶。” 迟野不言不语,手下的动作却愈发·凶·狠·。他一把将人抱起放到及腰高的洗手台上,解了她身上所·有·的·束·缚·,末了突然停下,极重地粗声喘了几口气:“你那个好了没?” 初衍瞬间笑出声,抬起·小·腿·勾住他把人压近,握着他腰上的皮·带·,滚热的气息落在他泛红的耳根,“早就。” …… …… …… 初衍不知道他们在浴室来了几次,总之等两个人都洗完澡出去她已经虚脱无力了。迟野把她扔到床上,自己光着身走到饮水机旁喝水。初衍有气无力地靠着床头,看他一脸淡定,觉着这小白眼狼颇有点拔那啥无情的意思。 “不给我倒一杯吗?”初衍坐起来,给他看自己身上,全是刚才留下的暧昧的掐痕和吻痕。 迟野瞥她一眼,也上了床,递过去自己喝过的那杯。 初衍房子小,但床不小,两人仿佛忘了刚才的亲密,各占一边躺下,中间隔着好一段距离。初衍下床,从柜子里找出医药箱,绕到迟野那一边,在床沿坐下,“起来,伤口总得处理下。” 迟野看着她,顿了会儿,依言坐起来。 他脸、上身都有不同程度的瘀伤,青紫的一片,有些地方破了皮,刚刚又没避开水,现在看起来触目惊心。初衍用棉签给他擦完药,末了说:“这几天别喝酒了。” 刚刚接吻的时候她就闻到酒气,本来以为是自己晚上喝的那点带来的,吻深了才发现不是。那酒味时间越久越浓烈,是从他身上来的。 迟野没吭声,扯过薄被躺下。 “要搬来一起住吗?”初衍放好医药箱,问他。 “不用。” 他声音虽然还是低冷,但跟之前已经不大一样了,说不清是哪一处莫名地就柔软的点。 “不要就算。”初衍哼一声回到床上,关灯的时候不由自主补了句:“上次就想说了,在这里过夜的,你是第一个。” 迟野漠漠地“哦”了声,并不领情。 初衍:“在这做的也是第一个。” 言罢扯过薄被盖过头,胸口突然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闷气。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话,好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可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迟野不是她第一个男人,她应该也不是他的第一次。初衍一阵后悔,难以言说的羞耻感浮上心头。 空气静静的,迟野没有说话。 他翻了个身,发出的声音不轻不重,磨着人的耳朵。 片刻,迟野低声问:“你晚上去哪了?” “聚餐。” “哦。” “……” 又安静了会,初衍问:“要聊天吗?” 迟野:“哦。” 初衍:“……” “你怎么受的伤?” “不聊这个。” 初衍语塞,顿时拉下脸:“睡觉。” “我饿了,睡不着。”迟野坐起来,打开床头的一盏灯,视线落在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起来的初衍,“你不热?” 初衍没动:“雨应该停了,楼下有7-11。” 迟野不接话,但掀开被子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发出一阵不轻的翻找声,时不时低骂几句。初衍听见,不自觉笑起来。 白眼狼,难搞死了。 “为什么都没有热水?”迟野在厨房里问。 “傻吗?自己煮啊。” 迟野回过头,初衍不知何时裹着浴袍出现在门口,慵懒地斜睨着自己。浴袍领口有点大,露出细腻雪白的皮肤,上面散落着好几处吻痕。 刚冒出来一丁点火气就这么泻了。 迟野闷不做声地煮水,拆方便面,找合适的碗。 初衍走到他身边,抬头看到少年线条凌厉的下颌:“那天贺蓝为什么知道陈二在317?” 初衍没忘记贺蓝进房前若有所思的一瞥,也猜到迟野大概是贺蓝叫来的。贺蓝虽然混迹霍乐的场子,但知道得这么精准……让初衍不得不怀疑。 迟野看着逐渐升腾的热气,“这你该去问他。” “他认你当哥,问你不是更快?” “我不知道,巧合吧。” 初衍笑,没继续问。显然迟野是打定主意什么都不告诉她,在她这里他全是秘密,今晚的伤,贺蓝,还有那个车队。 然而她不知道,在迟野眼里,她也浑身都是秘密。 两人来到客厅,迟野吃面,初衍坐在旁边。 雨已经停下,窗子半开,送来沁凉的夜风。 初衍沉吟稍许,斟酌着开口:“那把军刀……你还带着?刚刚在浴室没看到。” 迟野眉眼微沉。 刚才那样的时候,她竟然还顾得上去注意那些。 “不用这么防着我,职业病而已。”初衍耸耸肩,回头看他的时候笑了,“那把刀你改良过?” 迟野放下碗,不咸不淡地恩了声。 初衍点点头,“挺厉害的么,每天不上学就光琢磨这些了?” 迟野撇她一眼。 初衍依旧懒懒笑着,如瀑的黑色长发散落在沙发上,有一些落在胸前。黑与白极为分明,很美。 “吴雪那案子你别不当回事。宋崇结巴,但能模仿不同的声音,他把吴雪骗过去就是靠模仿你的声音。”初衍说着,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是宋崇认罪后的陈述书,“他喜欢吴茜倩,吴茜倩却喜欢你,所以就想了个一石二鸟的破招。既除去了吴雪,又可以陷害你。” 迟野冷笑出声。 初衍道:“但他胆小,把吴雪绑了后藏起来,准备了一把和军刀相似的匕首,却没敢真的动手。反而是他哥宋澈,在发现被绑的吴雪后……” “精虫上脑。”迟野接上她的话。 “你知道?”初衍问,眼里却没有惊讶。 分卷阅读19 迟野顿了顿,道:“宋澈是霍乐夜总会里的打手,向来好色,见过几回。” 初衍点头。 宋澈迷上吴雪,是宋崇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情。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出乎宋崇的预料。 比如,宋澈在吴雪面前·吸·毒;又比如,宋澈磕嗨了后企图强迫吴雪;也比如,宋澈神志不清,在被吴雪的激烈反抗惹怒后竟把人杀了。 宋澈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是早已没有温度的女孩,他的双胞胎弟弟失神地坐在大滩血色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哥,你、你……快跑。” 可哪可能跑得掉。 “愚蠢。” 迟野看着窗外,眸色平静地总结。 初衍则看着他,问:“你这么嚣张,不怕有更多宋崇吗?” 树大招风,人更是。 迟野倏地勾唇,回望住初衍,下一秒伸手把她扯到怀里,压下身深吻。 在初衍呼吸的间隙,他低声:“那你保护我。” 第15章 接下来连着几天迟野都没离开初衍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给贺蓝打了电话让他送几套衣服过来。贺蓝送衣服上门的时候房子里只有迟野一个人,他坐在客厅地板上打游戏,穿着一件领口很大的背心,头发凌乱,整个人透出一股放荡不羁的随意。 贺蓝震惊地眼珠都要掉下来,默默盯着迟野好久,颤颤巍巍地问:“你被那女的下药了?” “……”迟野放下游戏手柄,走过去踹他:“滚。” “别啊,这地方我找了半天呢。”贺蓝耍赖地瘫倒在沙发上,四下打量一周,总结道:“真不是一般小。” 贺蓝是海城贺家的小公子,当然看不上眼前这套窄小的单身公寓。 迟野从袋子里翻出一件T恤换上,然后重新在地板上坐下,拿起手柄。他玩的是一款很老的单机游戏,屏幕上穿着工装服的矮胖小人蹦蹦跳跳,迟野目光沉静,神情专注。 贺蓝被晾了一会儿,也不犯贱了,过去在迟野旁边坐下,细细看了会儿他脸上的伤,半晌问:“这回好像还行?” “恩。” “那就好,皮肉伤养几天就回来了……欸,你不会准备就一直呆在这里了吧?” “恩。” 贺蓝怀疑迟野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难不成真被灌迷魂汤了?这里有啥好的,又小又破的,还有那个初衍啊——等等,你们在一起了?” 这时屏幕上的小人被凌空飞来的石头砸中,游戏结束,迟野皱起眉:“吵死了。” 贺蓝哪肯啊,哼哼唧唧地继续:“就是和她玩玩的吧?” 迟野重新开始游戏,没鸟他。 贺蓝权当他默认,一颗心落下来,“她是叫初衍吧?是挺漂亮的,也有个性,但……哎,我没来得及跟你说,那天在警察局,她好像知道点什么,问起车队的事来着。” “你怎么说?” “我还能怎么?说是我的呗,反正也没骗人。但她没信。”贺蓝摸出一根烟,正要点火被迟野夺走。 “别在这抽。”迟野扬手把烟扔进垃圾桶。 冷不丁烟被抢,贺蓝怒:“凭啥?” 迟野瞥他一眼:“通风不好。” “靠……我就说这房子破吧,也不知道你想啥呢非要在这住着。”贺蓝烦躁地抓了把头,片刻后问:“五月初在狮山有场车赛,你要不来看看?” “年中赛?”迟野蹙眉,“今年这么早?” “哪啊,乐哥那个队带头组织,估计就是玩玩,算预热吧。你不知道么?不应该啊。”贺蓝疑惑起来。 那天他被初衍带走属于意外情况,所以情急之下他让陈二给楼上正在跟霍乐一同吃饭的迟野传了个口信。霍乐手下也有几个车队,相比起作为车队资方的贺蓝,迟野跟他们的关系要更为紧密些,贺蓝以为迟野早知道这事。 地下赛车在海城渊源已久,尤其是在城东狮山这一带。治安缺失的城东是一道天然的保护屏障,各大地下车队经过多年发展,势力网盘结错杂,聚集了全国各地的机车手,也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完整的地底法则。 在这里,每一场车赛的背后都意味着一份赌约,可以是天价合同、利益博弈,也可以是私人恩怨,甚至可以是人,是感情。只要敢下赌注,对方又敢应战,在支付一定赌金后开赛,胜者为王。而负责出战对赛的便是这些地下车队。 除此之外,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各大车队也会联名组织对抗赛,以此划分车队等级。等级越高的车队,要求的赌金越多,同时也意味着背后的赌注越大。 而迟野和贺蓝的LE车队,无疑是这庞大组织中,异军突起、最令人瞩目的一支。 三年前,仅由五位车手组成的LE车队在年终对抗赛中拔得头筹,从此在地下世界崭露头角,又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下市场夺得一席之地。而当时,车队成员的平均年龄不超过17岁。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叫迟野的少年。 那年,他十五岁。 却是整个LE的灵魂。 此时,被称为LE灵魂的前队长迟野沉默了几秒,淡声道:“霍乐没提。” 贺蓝点点头,“哦,那也正常,这次通知得是挺突然的……” 迟野站起来,神情莫测:“我到时一起过去。” “行,”贺蓝笑笑,“你过去,估计小紫得乐疯。” 第16章 吴雪案过去后,海城上江区分局恢复日常的工作秩序,被特派过来协助破案的陶副队不日也将离开。 陶敛这人不仅执着,胜负欲还强得可怕,自从那晚和初衍争论一番貌似还落了下风后他就疯了。成天想着逮住初衍就辩题“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是否可以单纯的归为执念以及你误解我支持事业型女性回归家庭”再展开一次讨论。 走之前,陶敛同志无所不用其极地对初衍表达了他这一诉求。 初衍一开始还能对他视若无睹置之不理,可在小周第三次支支吾吾地问她是不是跟陶副队出什么事了的时候,初衍终于烦了。 小周一直知道陶副队和初衍关系一般,她觉得陶副队对初衍有意见,动不动就以一种说不清的眼神盯着她,而后者的常规操作是不予回应。但从团建那晚以后他俩之间就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经小周同志的仔细观察,这变化主要出在陶敛身上—— 往日面对初衍的冷处理他顶多是冷脸,但现在小周总觉得陶敛身上还带着一股莫名的火气和……怨念。 没错,就是怨念。 “他大学打辩论打多了,这儿不大正常。”初衍指了指脑门,对小周说。 此时她们正坐在分局的食堂里吃午饭,闻言小周纠结地咬着筷子:“可陶队平时也挺好的啊……” 能力 分卷阅读20 强,情商高,分局上下都很服他,不知怎么就在初衍这里绕不过去了。 初衍叹口气,想了一会儿,道:“可能是有阴影吧。” 小周没听懂,“阴影?” “有些人优秀太久,自尊心被捧得太高,是受不了被人当众泼冷水的。” “什么意思?” 初衍放下筷子,摇头,“没什么,心眼小的意思。” 小周:“……” 傍晚初衍才下班,就收到江致的短信,意思是让她过去一块吃饭。这段时间初衍一直在忙,就没怎么去他的酒吧,这人估计是想她了。 “起床了没?”初衍边下楼边和江致打电话。 江致在电话里笑:“还没,等你到了我大概能下床。” “在你家里吃?” “恩……前几天有个朋友送了瓶酒过来,晚上一起尝尝。” 初衍提出质疑:“你又不会做菜,去你家里吃什么?外卖?还是干脆面下酒?” “别看不起人了,”江致懒洋洋地哼:“麻溜点快来,不会委屈你的。” “行行,晚上就我们俩?” 江致反问:“你还想有谁?” 初衍:“我带迟野一起过来。” 未等江致问出“迟野是谁”,她又道:“就之前在酒吧的那个小男孩,对,家里那次也是他……成年了,哪有那么夸张……” 江致觉得有意思,“以前我们吃饭,你没带过别人。” 初衍笑:“小孩么,我当然要好好宠着。” 江致没说话,他被酸倒牙了。 等初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站在楼梯转角阴影处的男人才走出来。陶敛皱眉,神情阴郁,指尖燃着一点猩红。 江致……江致。 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这个名字。 刚才和初衍打电话的人是他,几年前在学校和初衍一同给他难堪的也是他。 陶敛垂下眸,把烟头踩灭,而后快步跟上去。 ** 初衍回到家的时候迟野正在睡觉。他脸上的伤好得很快,这会儿已经看不出痕迹了。房里空调温度很低,他缩在被子里睡得很熟,初衍叫了好几声都没醒。她无法,索性脱了鞋子钻进被子里去挠他痒。 少年皱紧了眉头攥住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的双手,睁眼看到初衍,说话时还带着起床气:“别闹了。” “跟我出去吃饭。”初衍躺进他怀里。 迟野耷拉下眼皮,模样十分倦懒:“不去。” 一般情况下,迟野不想做的事情是没人支使得动的,但……初衍攀住他的肩膀,从他眼睛开始往下吻,最后来到他唇上辗转深入,鼻尖抵着他的,轻轻地蹭,嗓音娇软地哄他:“乖一点啊小野……” 迟野浑身都被她蹭得热起来,冷不防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漆黑的眸藏着一团炙热,哑声道:“别乱动。” 初衍伸手环住他的颈,唇贴上迟野微红的耳朵:“现在起床,晚上怎么着都随你。” “……” 半分钟后,迟野下床走进浴室。 一个小时后,两人到了江致家。 江致来开的门,即使在家里这人也穿着衬衫长裤,模样很是斯文。 江致对迟野笑道:“你好啊小野,叫我江致就行。” 迟野漠漠地瞥了他一眼。 江致:“……” “他起床气还没消。”初衍拉着迟野进屋,第一眼就看见了餐厅桌上已经摆放好的饭菜,有点儿惊讶:“这些哪弄来的?” 桌上放着好几道做法复杂的大菜,初衍不信这是江致的手艺。 “你们来了。” 这时从厨房出来一个高瘦的年轻男人,模样英俊优雅,腰上系着围裙,左手还端着一盘炒菜。 那瞬间,初衍还以为看到了第二个江致。但他的气质明显比江致更沉稳,也更温和。 这个感知初衍反应不及,一时没说话。 男人神情自若,把盘子放到桌上后解开围裙对屋内三人耸肩:“还不吃饭么?”说完他又对初衍和迟野道:“我是江致的朋友,蒋眠。” “让我来解释一下,他是来应聘酒吧厨子的,今儿面试。”江致哼了声,走过来率先在桌旁坐下。 “……” 初衍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江致,他那间酒吧不提供中餐。 四人坐下吃饭。 蒋眠厨艺了得,几道菜色泽诱人,口味也很好, “我和江致是高中同学,前几天刚回国。”蒋眠说道。 初衍看了眼江致,笑道:“让客人下厨,你也好意思。” 江致喝了口汤,扬唇道:“不然呢?等着我炸厨房啊?” 他模样穿着俊秀斯文,说这话时却带着一丝痞痞的笑意,那股子吊儿郎当和平时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迟野上桌后就没说话,胃口也一般,吃得很少。 蒋眠帮他夹菜,问:“没胃口?” 迟野没说话,初衍道:“他就是这样,每天深更半夜才饿。” 蒋眠低笑,歪头:“你还在读书?” 初衍碰碰迟野的手,后者不耐地恩了声,“高三。” “高三啊,”江致托着腮,“那马上得高考了吧?” 迟野神情一阵迷茫,高考? 江致被他的反应逗笑,咳嗽了声,“六月高考,你不知道?” 迟野捏着筷子,没说话。 “不是说有好酒么?酒呢江致?”初衍突然问,把话题岔开了。 不等江致回答,蒋眠便站起来:“在酒柜里,我去拿。” 初衍默默瞥了眼男人的背影,又扫一眼埋下头喝汤的江致,不觉露出一个坏笑:“高中同学?老朋友?” 江致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不,恼羞成怒——他鼓起嘴,卸下平日的斯文模样,露出几分只有在熟人面前才有的孩子气,低声用气音道:“别乱猜!” 初衍乐了,逗他:“你急什么。” “没有。”江致立刻心虚地别开眼。 一直冷眼旁观的迟野这时也反应过来,眼角的余光扫到蒋眠拿着酒回来,他放下筷子以确保蒋眠能听到的音量道:“他只是害羞。” 蒋眠:“?” 江致:“……” 初衍:恩,终于还是咬回来了。 第17章 晚餐后江致带他们到地下的影音厅休息。 这房子江致两年前购入,一切由他喜好设计。江致爱酒,也爱电影,影音厅的舒适度极高。沙发旁除了影碟架还有一台模型柜,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机车模型,迟野不由多看了几眼。 江致注意到他这一细微的动作,问:“你对这个感兴趣?” 迟野收回目光,淡淡应了声。 江致踱步走到模型柜前,目光一一掠过那些模型。其实他并不懂摩托车,也从来不开,却从世界各地 分卷阅读21 运了不少模型回来,精致的、复古的、新型的……各种材质样式,只要合眼缘,江致都搬回了家。 几年下来,他收藏的模型多到可以开个小型展览,放在影音厅的不过是一小部分。初衍没少鄙视他这纯粹的暴发户行径,江致可不听,自得自乐地继续烧钱。 两人正说着话,蒋眠进来了,他也是头一次进这地方,四下一打量,视线便落在江致那处。他走过去,迟疑半晌,拿起最上层一个看起来十分古旧的黑蓝机车模型,看了好一会儿才问江致:“这是高中我送你的那个?” “啊?”江致目露迷茫,“可能吧,太多啦,我记不清了。” 蒋眠垂下眼睫,忽然露出个极浅的笑容,“不会错的,当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 “当时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看电影吧。”江致突然夺过他手里的模型放回柜架上,然后默默地坐回沙发,也不再继续跟迟野介绍了,神情专注地看着荧幕。光线昏暗,却依旧看得清他突然爆红的耳朵,还有那拘谨的坐姿。 蒋眠嘴角弧度未变,坐到沙发上,眸光不时飘向对面。 初衍将这一切看进眼里,简直服了江致这个怂货。正欲说话,却被迟野拽住手拉进了怀里。他顺势靠在她肩上,表情自然,声音沉稳:“我困了。” “……你要在这睡?”初衍低头看他,不由自主去揉他的头发。 迟野皱皱眉,拉下她乱动的手。 电影开始了,四个人却没一个真的在看的。 初衍跟迟野相处的这几天基本也摸透了他的性格,简单来说就是头铁人还浪,怕吵怕累怕麻烦,典型的少爷脾气,除了不挑食。 他们的沙发在中间靠后的位置,离江致蒋眠坐的地方有一些距离。初衍便低头亲下去,趁机抬手摩挲他的断眉,半晌道:“没人告诉你眉毛修成这样不吉利啊?” 迟野不屑。 初衍:“不信就算了。” 迟野:“这是天生的。” 欸?初衍怔了怔,她一直以为这是迟野为了耍帅故意弄的,沉吟片刻,她玩笑道:“他们都说断眉的人薄情。” 对方却好似没听到她这句话,神情漠然地看着前方。忽明忽暗的光落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瘦削凌厉的线条,初衍看得出神。 突然腰上一紧,迟野把初衍打横抱到腿上,俯身贴住她的额头,嘴角扬起轻佻的笑:“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女人牙尖嘴利不是好事?” 初衍粲然一笑。 看完电影,江致送他们出门。初衍迟野是打车来的,蒋眠又喝过酒,江致叫了代驾,等待的功夫,几人便站在门口路灯下闲聊。 谁知代驾没等来,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对方车前的大灯差点闪瞎江致的眼,喇叭贼响,连车带人都带着一把火似的。四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陶敛从车上下来。 陶敛浑身浓烈的酒气,直冲着江致和初衍过来,连讽带贬地道:“没见过跟老情人约会还要带这么多观众的,初衍,你挺行啊?” 初衍本来就没兴趣跟偏执狂理论,更何况他现在还喝醉了,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走。 “你不准走!”陶敛此刻没剩多少理智,酒精和怒火占据了他的大脑,完全是醉鬼闹事的姿态,一边拦住初衍,一边指着江致鼻子就是一通骂。 江致真实地懵了一瞬,他警校读了两年就退学了,早忘记还有陶敛这号人。还以为这是初衍不知从哪惹来的烂桃花,喝醉了酒上他这来撒泼——可笑,他哪是能让人随便骂的?当即吊起眉梢回击。 江致在城东边混边玩这么些年,别看外表做派斯文,刚起来毫不含糊,“哪来的野狗眼都没睁开就乱咬人?来,先告诉爷爷是哪门哪道儿叫什么名,不然叫你狗人家宠物都嫌跌份儿。” 陶敛脸上阴晴不定,抓起江致的领子要往草地上摔。蒋眠却比他出手更快,扣住他的手臂往后一推,陶敛脚下不稳,身形往后一晃,手里一下就松了。得亏初衍在后面拦了一把,不然得直接摔个狗啃泥。 江致不悦:“拦他干嘛?让他摔呗,最好摔个脑袋开花长长记性。” “把他弄进医院你才麻烦。”初衍虽然也烦陶敛,但还是拽着他站好。 “我麻烦?我麻烦个屁。”江致皱起眉,“这人到底是谁啊?” 陶敛经过刚才那么一弄,浑身的力气突然泻光。他有气无力地靠着墙,半晌苦笑了一下,他记仇记了这么久,这人却连他是谁都忘了。 初衍沉默了会儿,镇定地开口:“总局刑警大队副队陶敛。” 她之所以这么说,一是让江致不要做过火,二是提醒陶敛自己的身份。 “陶敛?”江致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那厢陶敛抹了把眉心,冷冷道:“你们不是分了么?这算什么,藕断丝连外加脚踏两条船?” “……”江致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目瞪口呆地看初衍:“他在说谁?” “醉鬼的话你也听?”初衍没好气,一回头对上迟野,他神情冷漠,正看着她和江致,眼底有清晰的嘲讽。 初衍被他这一眼看得怔住,脑子里蓦地划过一个声音:陶敛刚说了什么? 就在这时,蒋眠沉声道:“你们在一起过?” 江致:“……啊?” 蒋眠:“你和初衍。” 江致说不出话。 “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呢?”陶敛大笑,“当年他们可是校园情侣,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呢!” “你给我闭嘴!”江致一脚踹向陶敛,后者顿时半跪在地,脸上却没有半点痛苦的神色,笑意愈甚。他狠狠望住江致:“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初衍啊,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儿,一边勾引高中生,一边还和老情人纠缠不休——” 一道黑影如疾风般闪过。 下一秒,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里。 陶敛重重垂下头,瞬间失去了意识。 迟野收回脚,眸光静静地落在远处的一片浓黑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初衍都来不及阻止。 她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头疼。 ** 等处理完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陶敛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到底被迟野那一脚踢断了一根肋骨,现在还在医院昏迷未醒,具体赔偿和解决方案得等他醒来才能有结果。 初衍累得不行,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 迟野沉默地站在窗前喝水,同样没说话。 “你要听解释吗?”过了会儿,初衍坐起来,抬头看着迟野。 迟野扯了扯唇。 他明显兴致不高,初衍耸耸肩:“那就算了,反正我也累了。”她说着站起来 分卷阅读22 ,拿了睡衣走进浴室,在快关门时又说:“江致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但不是陶敛说的那种关系。” 窗边的少年仿佛没听到,只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就像今晚在医院一样。 这让初衍觉得有点烦躁,因为她和迟野其实连恋爱关系都谈不上,“在一起”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谎言,和她之前的很多次恋情大同小异。既然彼此都没有真心,也就免去了很多正常情人间该有的矛盾,这让初衍觉得轻松,也满意。 初衍相信迟野和她的想法一致,所以才会主动开始这段关系。 可今晚的迟野,让初衍觉得有一点陌生。 陶敛说着那些话时他眼里深刻的嘲讽,以及后面突如其来的失控,都是初衍预料不到的。这已经超出了他们“这段关系”中所会发生的事情的范围。 所以就算他一直沉默,初衍也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而这个解释,一样超出了他们的关系范围。 说实话,她和江致多年好友,从前几任里不是没有介意江致存在的,但初衍从来不屑多说一句,大不了一拍两散另觅新欢。对方怎么想,她从来不在乎。 初衍脑子乱得像一团拆开了有无数个线头的毛线团,又像一缸稀里糊涂的浆糊,越想越理不出个头绪。最后她放弃了,索性不再想,把水开到最大,抬起头迎着花洒。 突然咔嗒一声轻响,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初衍回头,撞入迟野沉黑深邃的眼睛。 她没动,隔着一扇充满了水雾的玻璃门与他对视。 静了足有半分钟,迟野才关上门,面不改色地脱掉身上的T恤,拉开玻璃门走进淋浴的隔间里,然后重新拉上。 温热的水很快将他打湿,水流沿着精壮的身体滑落,腰腹上还有几道清晰可见的伤痕。颜色略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初衍伸手解开他的皮带,顿了片刻,掀起眼皮看他:“裤子还要我脱?” 迟野眸光更深,沉默着不说话。 初衍叹了口气,踮起脚环住他的脖颈,闭了闭眼道:“晚上答应过的,要来就来,趁我还不困。” 她话音还未落,腿就被他捞起,紧接着人被抱着抵住墙,动作又快又野。 初衍被吻到快要窒息,一边承受着他,一边晕晕乎乎地想: 真是要把他宠上天了。 迟野把初衍抱出浴室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也有可能是被他弄昏过去,反正他也分不清。 把人放到床上,用被子从头到脚盖住,顿了顿,又拉下一点,免得太热。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迟野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拉完被子他一愣,直起身,脸上破天荒露出一丝无措。 迟野慢慢拧起眉。 他神情郁郁走到窗边,想抽烟,可刚取出一根又似想起什么,最终放下。 眉梢顿时收得更紧。 他不知道自己对陶敛动手的原因,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也不懂心里那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愉悦。那份愉悦不知从哪来,但就是那样存在着。 她问要不要听解释的时候存在;浴室里他发狠折腾她的时候存在;甚至是刚才,她在他怀里昏睡过去的时候。 迟野眯起眼。 隐秘的情绪像忽明忽暗的一抹幽火,不知来头,寻不到归处。它停留在人心最软弱的地方,于月夜中静燃。 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迟野才回到床上。 初衍这张床很大,这几天两人虽然做了很多次亲密的事,但入睡时都不自觉离对方很远,就像陌生人似的。 迟野本来没在意这个,这会儿却突然觉得难受。 他先躺好,然后伸手把初衍连人带被抱进怀里。初衍在睡梦中轻哼了声,眉心不自觉皱了皱。迟野一愣,瞬间停住动作,以为她要醒了。 心跳也快了起来。 可静止了好久,初衍都没睁眼。 迟野:“……” 行吧,他想多了。 少年呼了口气,把人乖乖抱好,然后关灯睡觉。 可是抱着没超过一分钟,迟野就松开了她,然后滚回自己那一边,两人之间重新隔了半张床那么远。 迟野把被子盖过头,默默咬牙,耳根泛着红。 抱着人睡觉什么的……只有傻逼才这么干。 迟野同学这辈子没做过做这么肉麻的事,不由暗暗自我鄙视了一番。然后重新闭上眼。 过了会儿。 满室黑暗中,只见少年悄悄从薄被里探出头,然后神情僵硬动作迟缓地……轻轻挪向另一边。 直到碰到初衍的手,他停下。 恩,这样好多了。迟野满意地想,重新睡去。 迟野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天才微亮时他便醒了。 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初衍抱膝背对着他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身上只套着一件他的T恤,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肩上。 从迟野的角度,可以看到她脸的轮廓,精致、又柔软。还有那双眼睛,沉静、深远,藏着某些他看不透的东西。 她左手夹着一根烟,偶尔吸一口,缓缓吐出青白的烟雾。 天光勾勒出她的身体,衬着初醒的天空,美不胜收。 迟野莫名地发愣。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初衍,安静又性感,又透出一股无可名状的哀伤,穿着他衣服的样子宛如致命的du...药。 忽然,初衍似乎察觉到什么。 她回过头,看到不知何时坐起来的迟野,掀唇笑了起来,眼尾上扬,极勾人,“去吃早餐?” 迟野蓦然一阵失落。 他说不清那种感觉。 只觉得,刚才那个初衍似乎突然在她的笑容里消失了。 第18章 太阳初露了个头,清晨的雾还未散尽,城市从沉眠中逐渐醒来。沿街两侧的店铺还没到开门的点,一个个早餐摊和早餐车已经摆了开来。 初衍和迟野各自插着兜走出小区,沿着马路一路下去。 迟野出生到现在吃过早餐的次数屈指可数,在他的概念里,早饭和闲得无聊时吃的零食一样属于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在初衍那样问的时候,迟野愣了半天,才点头说好。 初衍领着他走进一家早餐铺,时间尚早,店里空空的还没有客人。胖胖的师傅在玻璃窗后面,一阵阵热气从蒸笼大锅里冒出来,两人一进去,胖师傅就扯着嗓子喊:“两位吃点啥——” “一份小笼一份煎饺,还要俩油条。”初衍说完,问迟野,“豆浆喝咸的还是甜的?” 迟野茫然,豆浆还分甜咸么? 初衍叹口气,跟师傅要了两份咸味的。 两人挑了张方木桌坐下,头顶吊扇叶子旋转的声音不轻不重,和着街上的人声车声,那是在人间浸渍了无数日夜才有的烟火气,生机勃勃、热闹又安静。 分卷阅读23 迟野人生头一次坐在早餐铺子里吃顿正经早饭,他看了一圈狭窄的店铺,视线最终落在站了半面墙的菜单上。 初衍见他看得认真,道:“我点的应该不够,你还有别的想吃的没?” 迟野说没有,然后漠漠收回目光,盯着桌子中间的小醋瓶发呆,跟没睡醒似的。 胖师傅手脚麻利,很快端上热腾腾的油条和豆浆,“蒸饺和小笼再等一会儿啊,马上就好。” 初衍朝迟野扬下巴:“咸豆浆配油条,这家店一绝。” 胖师傅闻言一展眉,“姑娘挺懂啊,是咱店老客?” 初衍点点头:“常来,外带的次数多。” 胖师傅:“您慢吃,吃不够再点。” 等过了六点半,街上的人就明显多了起来,早餐铺也热闹不少。进来的有带红领巾的小学生,也有刚从公园练完太极回来的老大爷,上班党也趁早起过来吃点东西唤醒味蕾,小店顿时挤满了。地就那么点大,统共八张桌子,自然免不了要拼桌。 初衍那桌除了他们两个,也坐了一个男人和他刚上小学的女儿。 小姑娘跟初衍坐同一边上,绑着俩小辫,模样水灵。这世上啥都缺,就不缺熊孩子。小孩明显不想吃早饭,这会儿捏着陶瓷勺把豆浆洒得到处都是。 父亲是女儿奴,一边跟初衍道歉一边毫无卵用地哄。 “我!要!次!辣!个!饺!子!”小女孩嘬着大拇指,边敲碗边喊,喊得还很有节奏。 父亲皱眉:“刚刚问你明明说不要的,赶快把豆浆喝了,不然早自修又得迟到被罚站!到时候哭鼻子的还不是你!” 人小孩儿才不管这个,一双眼睛粘在迟野面前那份煎饺上,两条腿晃得起劲:“我就要就要就要就就就要嘛——爸爸我要次煎饺!” 她这一声喊得响亮,抑扬顿挫带着点山歌调子,大半个店的客人都笑起来。 只有迟野坐在那八风不动,一脸冷淡地啃油条,似乎完全没听到。 父亲叹口气,被女儿缠得没办法,正要到窗口去点,被初衍拦住:“等等,您要不介意,就让她吃我们这份吧。” 小孩不一定真的想吃饺子,无非是揪住这点事跟爸爸闹脾气,等真的买来了可能又不吃了。初衍说着,把还剩着几个煎饺盘子朝小女孩推过去。 她做这些的时候没看到,迟野皱了下眉。 小女孩脸上乐开花,伸手就去抓。 她爸连忙说:“哎——用筷子!” 可那小手已经迫不及待了,张着五指朝其中一个饺子下手——却扑了个空。 迟野冷冷地夹起那个饺子塞进嘴里,然后把盘子拿回来,飞快把剩下几个也吃了。 小女孩目瞪口呆。 迟野喝了口水,瞥一眼瘪起嘴开始掉金豆子的小女孩,这才寒声道:“不给吃。” 不仅不给吃,还附赠一个杀气十足的眼刀。 吓得小孩顿时嚎啕大哭,扯着嗓子要爸爸抱。 初衍:“……” 父亲也愣了一会,无奈地抱起孩子,到窗口重新点了盘煎饺。 两人一直坐到店里重新冷清下来。 刚才那位父亲拎着小女儿上学去了,桌上狼藉一片,整盘煎饺跟没动过似的。 初衍:“你给人小孩吓得饭都不敢吃了。” 迟野:“哦。” 初衍笑,而后以闲聊的口吻道:“他们都去上学了,你呢?” 迟野抬头看她。 初衍:“真的不打算继续读书了?” 小店里还剩着两桌客人,胖师傅正拿着抹布一桌一桌收拾过去。他脸颊泛红,脑门热出了汗,眼底有几分疲惫。陶瓷碗相叠时发出清脆的声音,迟野听着,莫名觉得刺耳起来。 初衍放下筷子。 其实她也没有非要迟野说出个什么的念头,就是问问,就跟刚才问他吃不吃早餐那样。 静了片刻,迟野露出一个讥笑:“你说呢。” 高中三年,他出现在学校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三分之一,学校到现在都还没给他发退学通知算好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是不准备读大学了。 初衍眼里没有惊讶的神色,迟野脱离校园太久,的确不可能再重新走回大部分人的路。于是她问:“想好以后干什么了吗?” 迟野眼睫垂着,没说话。 “小野,我没想多干涉你的意思。”初衍摸出烟盒,取了根烟捏在指间把玩,“很多人在十八岁的时候都没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但你不一样,你可以自己说了算。” 他没有父母,户籍上的监护人不知所踪,孤身流浪至今。 这样的人没有机会被安排,也没有既定的前路要走。 生来死去皆是茫然。 迟野声音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你还知道什么?” “就这些,其他查不到,或许你愿意自己告诉我?”初衍眼里露出些许笑意。 迟野抿住唇。 初衍:“我说这些其实也很没意思,还招你烦。” 迟野心道:“知道还说。” 初衍仿佛听到他心里的话,歪头朝他一笑,眼底一瞬流光四溢:“可谁让我挺喜欢你呢。” 迟野:“……” “这世上那么多路,哪条不是人走出来的?考试挑个大学念也不过就是其中一条罢了,你可以选,当然也可以不选。”初衍说到这里一顿,自嘲道:“我也没什么好的建议给你。就想多说一句,无论走哪条路,自己看得清就行。” 世道黑暗,但你眼里要有引路的灯。 初衍说完,把烟丢进垃圾桶,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还静坐在凳子上的少年,道:“走,吃饱饭该干正事儿了。” 迟野疑惑地抬头。 初衍两眼一翻,啐他:“你这狗记性。” ** 初衍带迟野到陶敛病房门口的时候,一瞬间有种自己是到学校挨老师批评的熊孩子家长的错觉,而且熊孩子迟野还极其不配合,甩个酷酷的冷脸作壁上观。 陶敛早上刚醒,这会儿正在床上挺尸,还没回过神来。 初衍推着迟野进去时,陶敛眼睛一晃,在两人身上游移半天,紧接着彻底闭上了。眼不见为净。 初衍本来是没想过来的,主要是刚才局里的同事通知她陶敛醒了,而且答应这事儿私了。虽说昨晚是陶敛自己喝醉酒挑事,但迟野也的确踹断了人一根骨头,此事可大可小,而陶敛先表了态,初衍当然得接下这台阶。 陶敛到底不是真的无理取闹,他知道自己醉酒失态发疯发过头,此刻除了愤怒,还有几分没脸见人的感觉。 初衍坐下,迟野就靠墙站着,一脸漫不经心。 谁都没说话,病房里安静又尴尬。 初衍想了半天,说:“您下回少喝点酒。” 陶敛:“… 分卷阅读24 …” 迟野默默飘过去一眼。 初衍继续面不改色地道:“孩子还小,做事比较冲动,您别放心上。” 俨然真把自己当学生家长了。 迟野低头装聋子。 陶敛嘴角开始抽搐。 初衍:“不然让他给你写个检讨?” “……你别闹了。”陶敛终于绷不住了,睁开眼看初衍,“你让他过来。” 陶敛毕竟从警数年,如今又身居高位,即便受伤说话还是有几分气势在。初衍闻言便站起来,看向迟野。 迟野心不甘情不愿的过去。 陶敛看着他,顿了足有半分钟,来了句:“劲挺大啊。” 迟野一掀眼皮。 “这事我其实不占理,所以不追究,你年纪轻,遇事冲动我也理解。这事就翻篇吧。”陶敛简单地说完,又看向初衍:“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初衍恩了声。 陶敛看一眼迟野,后者嗤了声,自动自发走出去,顺带摔上门。 “这小子……”陶敛扯出个笑来,咳嗽了几声,让初衍重新坐下,才慢慢开口:“你来之前,江致过来跟我解释了。我误会你了,抱歉。” 初衍无谓地耸肩。 “其实我比那男孩冲动,不然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闹这么大一个笑话。初衍,你这下得更烦我了吧。”陶敛拧起眉,脸色有些苍白。 初衍这下认真地点了点头,“恩。” 陶敛笑笑:“来海城前我没想过能再见着你,我也没想过对你……还有大学那种感觉。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又得是‘执念’了,白让你笑话。其实我也想不通,怎么在你这里就非要争一次,好像不做点事就丢了点什么似的,心里特别空。” “陶队。”初衍真诚地说,“咱俩不合适。”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话。”陶敛自嘲道:“我大学就知道,否则也不会……但是感情跟合不合适没关系,它就在那,我赶不走。” 病房的窗半开着,一阵风适时吹进来。 初衍不是容易感动的人,所以在陶敛掏心掏肺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跑神了。 风里好像有花香?会是什么花呢……她八竿子打不着地想。 等她回过神,陶敛已经在发表结语了,脸上带着点释怀和哀伤。但初衍由于心思不集中,光荣地听错了重点。 陶敛说:“初衍你这人很讨人喜欢,但也很招人恨,以后说话做事,别老只顾着自己痛快来。这女孩子在社会上啊,到底是该沉得住气些,最好呢还是找个老实人,那个小男孩啊……” 初衍只听进去了那一句“很招人恨”。 她狠瞪了陶敛一眼,等人说完话抬脚就走。 陶敛躺在床上莫名挨了一记眼刀,又纳闷又委屈。但经过昨晚那么一闹,他心里那点赶也赶走除也除不掉的执念,终归是散了一些。 第19章 初衍走出病房时,外面空无一人,迟野早走了。 虽然知道他不是会等人的性格,但初衍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小白眼狼。 十分钟前。 迟野关门时用劲不小,“砰”的一声重响引来过路病人的注目礼。迟野凶狠地瞪视回去,对方怕惹麻烦连忙扭头走了。 迟野靠着墙,心底涌起一阵烦躁。他手习惯性揣进兜里想找烟抽,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早晨出门时把烟盒丢给初衍了。 而一想到初衍,迟野心里就更烦。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城东混迹多年,有两条处世准则是已经写进了迟野骨子里的:第一,要想活着,就得比谁都狠;第二,不管闲事能让人活得更久一点。 所以他虽有暴戾血腥的一面,但极少失控,更别提像昨晚那样为一个女人打架。 而迟野之所以茫然、甚至愤怒,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管了初衍的闲事,却根本找不到那样做的原因。 此刻,迟野一个人站在病房外,眉心紧蹙,与昨晚相似的怒火又叫嚣着沸腾起来。 他讨厌这份自己都说不清、完全陌生的焦躁和愤怒,也讨厌初衍带他来这里,她凭什么这样做?以保护者的姿态替他说话,他需要陶敛原谅吗?他压根不在乎那些! 而更令他厌恶的是:刚才在病房里,他不仅没有反抗,反而一直在下意识地跟着她的节奏走。 ……他从没这样过。 迟野感觉到有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道,正将他往某个方向大力拉拽。而自己负隅顽抗,恼怒又恐惧,似被困的野兽。 迟野闭上眼,心里有道声音在说:“再这样下去就完了。” “野……野哥?” 突然,有道声音传来。 睁开眼,不远处站着一个短发女孩,正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是真的在放光,饿狼扑食的那种光。 迟野突然有点心累。 这女孩大名傅紫,也就是那天贺蓝嘴里的“小紫”,LE现任队长……地下车队中颇有名气的中二精分萝莉,人美话又多,特别喜欢迟野。 傅紫又惊又喜,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遇到迟野,快走几步过去挽住少年的手臂,“我操,我想死你了!头发都因为相思病掉秃了看见没!” “……”迟野嘴角一抽。 傅紫话唠,好不容易抓住迟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眨巴着眼问:“你怎么在这里?生病了吗?还是来看谁?是这间病房吗,怎么不进去啊,到底来看谁啊我认不认识啊……欸,别走啊!野哥等我啊——” 迟野走得更快了。 傅紫气喘吁吁在医院门口追上迟野时,他正拦下一辆出租要上去,傅紫猴一样跳到另一侧上车。 司机忍不住回头:“小心点啊,那边不让上车的。” “没事儿师傅,我一向运气好。”傅紫笑眯眯地说完,转头看一脸阴郁的迟野,“你说是吧野哥?” “WUBar。”迟野懒得理她,报上地址后就不说话了。 傅紫一挑眉:“这还就上午呢你去酒吧?人酒吧欢迎么?我看还是别了吧,要不要跟我回队里,你好久没过去大家都……开心坏了。” 迟野瞥她一眼。 傅紫连忙三指对天以证清白:“我没有!我想你想得肝都疼了,这不趁还有一口气在来医院瞧瞧……” 迟野:“……” 傅紫咯咯笑:“幸好没什么事儿,因为遇到你啦。” 迟野冷嗤一声,神情却终是柔和了点儿,浑身的戾气也不知不觉散了一些。 傅紫看进眼里,笑得更灿烂了。 迟野在半年前离开LE,队里年纪最小的傅紫接任队长。傅紫人虽然冒着傻气,但办起正事儿来果敢凌厉,车技也是毋庸置疑的顶尖。这半年迟野几乎没怎么在LE露面,她和贺蓝两人把LE打理得井井有条,比起迟野当年 分卷阅读25 毫不逊色。 三年下来,LE的规模由最初的五人团扩大到十二人。核心圈还是那几个老车手,新加入的车手会在严苛的训练和筛选下被决定是否能融入LE核心。而那天初衍在狮山见到的,都是贺蓝带来一块儿玩的新人。 傅紫说:“贺蓝说下月初那场赛你会过来看?是真的吗!” 迟野恩了声,手机在掌心里翻来覆去,不时摁亮屏幕,似乎在等什么。 傅紫一脸疑惑:“……你买彩票啦?” 迟野动作一顿,紧接着面无表情地把手机锁了放进兜里,说:“出赛队员确定了吗?” “哦,乐哥这次没规定人数,我跟贺蓝讨论了下选了六个人,三新三老。”说起正事,傅紫也认真起来,“那仨到LE还没真的上过赛场,正好让老二带他们练练。” 迟野点头:“比赛是霍乐牵的头,训练赛虽然有训练赛的玩法,但还是要小心。” 霍乐那几个车队手黑,平时赌赛为了赢什么都做得出来。霍乐在海城势力不小,上下关节打通,闹出人命来就以意外了事。近些年由于各方施压,愿意出资下赌的人越来越少,地下世界中除了老牌车队和LE这些后起之秀,普遍入不敷出,渐有衰败之象。 僧多粥少,利益至上的时代,难保霍乐不会借训练之名趁机出阴招。损失一个车手,甚至一辆车,对每个车队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 傅紫神情严肃,道:“LE一个都不能缺。” 迟野眸光一动。 下一秒,傅紫大声一吼:“霍乐那老畜生要是敢动到LE头上就等着瞧吧!我TM抄家伙干死他!” 这一嗓子跟惊雷似的炸开,吓得司机猛地一抖,差点撞上前面的车/屁//股。 迟野揉揉眉心,头疼。 第20章 (含入V公告) 接下来一周迟野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出现在初衍面前。初衍起初没挂在心上,恰好又遇上法制宣传周,辖区又有事务要处理,便收了心认真干活儿去了,等忙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哪不对。 五月,公安局外的蔷薇花开得正好,小周同志饭后散步往那处兜了一圈,收获蔷薇花照一张,美丽自拍N张,从里面挑拣出两张,加上那张蔷薇花一起美滋滋发了条朋友圈,并配字:你好,五月。 初衍刷到这条时正准备躺下午觉,照片上蔷薇花红粉娇艳,煞是好看,她便顺手点了个赞。 照片主人在这时推门进来,“初姐睡了吗?” 听初衍说还没,小周便打开了话匣子:“今儿天气好,附近公园好多人赏花呢,小情侣一堆一堆的,全在拍照。啧,大型虐狗现场。” 初衍:“所以你自拍是为了泄愤?不像啊,我看朋友圈写得挺岁月静好的。” 小周吐舌,“我这不是记录生活吗,多有趣啊,以后老了还能看。最近朋友圈全是卖东西的,我不发点啥难受。” 她说话时模样娇憨可爱,初衍不由弯起唇。 小周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下,眼角的余光正好瞥到初衍这抹笑,脑子顿时空了一秒。 小周一直知道初衍美。但这会儿她穿着水蓝色的警服,姿态闲适地斜卧在躺椅上。长发梳起,眉眼低垂,肤白红唇,阳光给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影,映衬着窗外露出一星半点的蔷薇,美得如同一幅画卷。 小周同志被美色所迷,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机拍了一张。 “咔嚓”一声,在静谧的空间格外响亮。 初衍顿了半秒,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小周,“怎么,拍上瘾了还?” “欸!不是!你等着我给你发张图……”小周飞快把照片给初衍发过去。 初衍收到图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照片角度抓得极巧,她身体的大半沉浸都在柔和的光影里,眼眉陌生又熟悉,透着罕见的温柔味道。 初衍舌尖抵着牙,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保存图片。 小周眼尖,看到她这动作,得意地笑起来。 而初衍呢,忽然没了午睡的心思。她坐起来,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某只正玩消失的白眼狼,于是打开微信的通讯列表,找到那个万年不变的黑色头像。 神州大地金花开:[照片] 神州大地金花开:好看吗^^ 等了半天,没反应。 初衍皱皱眉,继续发。 神州大地金花开:晚上有空没? 神州大地金花开:一块儿去江致的酒吧? 神州大地金花开:……别装死啊。 一连好几条,都跟石沉大海似的,得不到任何回应。 初衍不是喜欢自讨没趣的人,发了五条对方都没回复,一般原因有二:第一他没看见;第二他装没看见。 但无论是上面哪个原因,初衍都不会再继续发了。 她退出微信,把手机锁屏丢到一边,然后闭眼睡觉。 小周把她这一系列动作默默看进眼里,纠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初姐……你怎么啦?不高兴啊?” “恩。” “……”小周愣了,她没想到初衍这么坦诚,但既然起了话头,突然打住又很奇怪,于是小周硬着头皮道:“呃,是和谁吵架了?” “不是。”初衍翻了个身,背对着小周,语调平静:“前两天捡了条流浪狗,我当宠物养了一段时间,好吃好喝当祖宗似的供着,结果跑了。” 小周:“……啊?” 初衍突然冷笑一声:“小崽子把我这儿当旅馆呢?” 小周挠挠头,“那什么,要么试试在小区里贴个寻狗启示之类的?我姐家狗就这么找回来的。” “找个屁,不找。” “不是呀初姐,你看现在外面狗贩子那么多……”小周摸摸鼻子,越说越小声:“狗狗跑出去很危险的……” 初衍:“是他自己要走的,赖得着谁。” “狗嘛,又不懂。” “这我不管。”初衍把薄毯拉高,盖住半张脸,“爱找谁找谁。” “……”小周又是一阵懵,见初衍心情是真的不好,缩起脖子不敢再搭话了。 可不知为何,她总隐隐有种自己和初衍说得不是同一件事的感觉。 直到傍晚初衍下班到家,迟野都没回消息。 初衍这下确定了,他真是在故意装死。她看着家里他的东西,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开场白都想好了,谁知那人连电话都没接。 初衍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不按套路来的硬钉子,想了想,压下心头那点邪火,翻出备忘录,找到贺蓝的号码。 上回贺蓝进局子,后来又给她发短信,初衍多留了个心眼,顺手就记了下来。 贺蓝接到电话时半晌没反应过来,嘴里记录咕噜地念叨着:“你说你是谁?初衍?初衍是 分卷阅读26 谁啊没听说过——” 初衍瞬间想把手机扔了,勉强忍住了,“还想进回警察局是吧?” 贺蓝:“……” 靠。 贺蓝没好气:“找我干嘛?” 初衍开门见山:“迟野最近在哪玩呢?” “他玩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你问这干啥?”贺蓝不怎么喜欢初衍,话里有话地跟她兜圈子,“再说了,你不正和他打得火热嘛?还会不知道?” 得,这还嘲上了。 初衍二话不说撂了电话。 贺蓝本来还有话要说,这下冷不丁被挂电话,硬生生把一肚子话憋了回去,却也没不高兴。 他啧一声,看着那短短几十秒的通话记录,不无得意地想:就知道小野会腻,看吧。 这厢初衍站在客厅中央,心口像被什么堵着,闷闷地透不过气,让她浑身难受,同时又勾起怒意,像森林里的野火,猝不及防便燎原。 地板上躺着迟野玩过的游戏机,他那几件T恤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沙发前的茶几有几盒烟,旁边是一个新水杯,那天她路过超市顺手买给他喝水用的。 初衍呼出一口气。 然后她脱掉衣服,换上一条全黑的紧身连衣裙。裙子勾勒出女人凹凸有致的身体,一双红色高跟鞋衬得双腿愈发纤细笔直。 瀑布般的长发被放下,随意披散在肩头,初衍走进浴室,对着镜子细细上了一层粉底,最后抹上口红。 近乎裸妆的脸,唯有唇间那点红勾人眼。 黑与白,极致的性感与清纯对撞。 初衍翘起唇,对着镜子轻轻眨了下眼睛。 ** 夜,城东。 WUBar老板江致最近有点儿愁,主要是因为一个人。自打上回陶敛莫名其妙在他家门口发了一通酒疯后,蒋眠就再没主动找过他。 要知道,蒋眠回国后没有一天是不联系他的。 江致心烦,又拉不下脸主动去解释,就只好这么耗着。可耗的时间越久,江致心里就越委屈:他的确跟初衍在一起过没错,但没多久就分了。原因没别的,他不喜欢女人,怎么勉强自己都不行。 不过初衍和别人有一点不一样:两人分手后由于相处和谐,手拉手成了好姐妹,从大学至今一直厮混在一起。 “他是因为介意初衍吗?”江致烦闷地想着,又马上推翻这个猜测——那天在家里,蒋眠的表情明明是知道自己对他有感情,怎么还会介怀他和初衍那段呢…… 要找蒋眠解释吗? 可他从没主动过,而且这么冒然去解释又算怎么回事呢,他们又没在一起,显得他很自作多情。 ……好他妈烦。 江致仰头灌酒,更愁了。 于是初衍到WUBar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致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顿时心里舒服了点:这儿还有个倒霉蛋呢。 ……为什么是“还”,她忍不住暗骂一声。 “喝多少了?”初衍夺过他的酒杯,凑近鼻尖闻了下,哟呵,这么烈的酒。 江致摆摆手,已经有些飘忽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倏地笑道:“你怎么过来了,不陪着你那个宝贝疙瘩?” 初衍默不作声把剩下的酒喝完,“滚。” “哈?”江致挑了下眉,闻到某种不寻常的气息,“这么燥,不是吵架了吧?” 这话一出初衍脸就沉了,说起来也挺搞笑,他俩甚至都没吵过,人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她表情太渗人,江致默默地住了嘴,主动给大佬递烟。 初衍摇头拒了,问:“上回我过来,台上那新来的小歌手呢?电话有吗?给我一个。小男孩么,哪找不着。” 江致:“……” 初衍斜眼看他:“不给?行,我自己要去。” 说完拿着酒杯就要往场中心走。 “哎你别——”江致忙拉住初衍,“你怎么了?这么不高兴呢?说说看,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初衍甩开他的手,“不知道。” 江致:“……” 服了。 此时,一阵摇滚乐炸开,人群躁动起来。 夜场开始了。 初衍叹口气,她头疼得厉害,只好重新跟江致坐回吧台边的老位置,拿着空了的玻璃杯玩。 不知过了多久,她眸光忽的一顿,浑身的气场瞬间变了。 江致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一声靠脱口而出。 初衍紧盯着那处,片刻,嘴角挂上冷笑。 忽明忽灭的光影下,只见高瘦的黑T少年从门口进来,浑身透着一股散漫的冷漠。而他怀里,揽着一个妆容精致的短发女孩。 初衍手一松,玻璃杯滚下吧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巨大的音乐声将这声音吞没,两人目不斜视,往场子深处去了。 第21章 光影重重, 昏暗而迷醉。江致透过重叠交错的人影, 看到迟野带着那女生在最里面的卡座坐下, 两人没有马上点酒,似乎在等人。 他把视线收回来挪到初衍身上,后者没骨头似的靠着吧台, 脸上表情都淡去, 只有那双眼睛还透着寒光。 江致:“我过去招呼一声?” 后者甩他个白眼:“没你的事。” 恰逢一首歌结束,空气短暂地静了一瞬。初衍眸光落在地上那堆碎玻璃上, 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落一道淡淡的阴影, 没人猜得透她在想什么。 江致立刻乖巧安分地住了嘴, 拿来个新杯子, 加上冰块倒酒放到她手边,煞有介事地道:“那小歌手电话我有, 还要不?” 初衍没搭理他。 江致:“真不要啊?别这样啊姐, 我能不知道你?那小男孩真挺好看的,我一会发给你,恩?” 没等初衍回答,店里一个服务生拎着一大袋东西过来问江致:“江哥,上回办过活动还剩一堆这玩意儿, 怎么处理啊?” 江致探头一看, 只见黑色布袋里装着许多各式各样的面具, 是上个月做假面酒会的主题趴留下的。他挥挥手:“丢了。” 服务生“哦”了声,正要走,冷不丁被边上横伸出的雪臂拦住。服务员懵懵地看去, 只见初衍吊高眉梢,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把黑色那个给我。” 江致:“?” 服务生打开袋子,拿出一个黑色带细闪的半脸面具。初衍拿在手里把玩一阵,然后戴在脸上,问江致怎么样。 江致以为她是带着好玩,耸肩懒懒道:“你能不好看么。” 初衍闻言笑起来,从椅子上起来,拍拍江致的肩膀,说了句“配合一下”就朝酒吧最中间的舞台走去。 江致:“……??!!!” 初衍几步走上台,歌手还抱着吉他在唱民谣,她也很有耐心,站在角落等人家唱完才过去拍拍他的肩让他下去。 后者一脸惊 分卷阅读27 讶,看看初衍,又看看台下,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吧台旁,服务生目瞪口呆:“老板,这个……” 江致摆摆手,只别有意味地看了眼台上的初衍,然后让人去通知歌手下场。又吩咐把全场的灯都关掉,只在台上留一束追光。 不多时,酒吧陷入一片黑暗。 客人们纷纷躁动起来,以为是停电了。 “别慌,特别节目。” 舞台上,戴面具的女人手握话筒,略带沙哑的声音扩散到空气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吸引过去。 初衍话音落下的瞬间,音乐响起。 重金属摇滚燃烧了空气。 初衍一派自得,唇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左手轻轻打着响指,纤细美丽的身体在追光里随着节奏小幅度地晃。 气氛越发热闹,人们都在期待她会带来什么。 音乐渐入高潮,她的律动也越来越大。这时,又一束追光亮起,待看清舞台上那根钢管,人群顿时爆发出尖叫。 只见那妖精一样的女人抬手轻轻抚住钢管,然后长腿勾起,这个姿势令她的身体弯曲成漂亮而妖娆的弧度,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初衍轻轻笑了起来,下一秒,伸出舌头在钢管上轻轻舔了一下,眼底生起妖娆的雾气。 这动作简直要了人命。 全场瞬间沸腾。 她就这么攀着钢管跳起来,雪肤黑发,长腿软腰,性感到了极致,给人强烈的视觉刺激。 没人能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尖叫和欢呼不绝于耳。 江致坐在原处,无奈地低笑:这妖精真是……啧。 酒吧另一侧卡座。 傅紫“哇喔”了声,她没想到WUBar到了晚上这么刺激,挑眉睨了眼迟野,“我说你怎么老来这儿呢……你这什么表情?” 后来脸色冷得像能掉下冰渣子,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锁着台上的女人,身上透着股深重而压抑的戾气。 傅紫害怕地摸摸鼻子,话唠如她,一时半会也不敢再说话。 再两天就是比赛了,她、迟野和贺蓝约在WUBar碰面商量点事,谁知贺蓝人还没到,迟野看表演看生气了。 就在傅紫被迟野的低气压折磨时,贺蓝发了消息过来,说自己快到城东了。 傅紫默默给他发:赶紧的!我靠!野哥不知道怎么回事生气了。 贺蓝:??? 傅紫:就看了个表演,突然脸就拉下来了,唱戏变脸都没他这么快的。你快过来!我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砸了这酒吧!真没开玩笑! 贺蓝:…… 台上一场热舞结束。 初衍额角都是细密的汗,耳根和脖颈处的皮肤泛着红,她轻喘了口气,拿起话筒:“谢谢大家捧场。” 下面有人高声喊“把面具摘了呗”,众人纷纷响应,这话很快如浪潮般响彻整个酒吧。 “面具就不摘了。不过今晚气氛这么好,我想邀请一位客人上来……”初衍顿了顿,道:“满足他一个愿望。当然,摘面具除外。” 喧闹中有人问:“什么愿望都行?” 初衍颔首。 那人吊儿郎当地又问:“如果想和你接吻呢?” 初衍的眸光在某处不着痕迹地滑过,她哑声笑:“做什么都行。” “我靠——玩这么大!” 场子又炸了,比之前她跳舞还沸腾。 酒吧经理直冒冷汗,瞄了瞄仍旧一脸淡定安心看戏的自家老板,到底还是没敢开口说话。 又一男子举手:“这人你准备怎么挑?” 初衍想了想,说:“既然要玩,不如就玩得大一点儿。从现在开始,第一位进这间酒吧的客人,就是我要挑中的人。” 比起在既有人群中选择,带有强烈未知因素的盲狙更能让人们兴奋。这是众人前所未有的冒险,亦是一场刺激的赌局。 所有人摒息看向门口,不知会是怎样的人能得到台上这位的青睐…… 傅紫也不由自主看过去。 同时又忍不住打量台上的初衍,在心底暗叹:真是又美又野,谁都无法抵抗这样的女人。 除了…… 傅紫飞快瞥一眼迟野,发现他脸色更差了。如果刚才是能掉冰渣的程度,那么现在就是千丈冰山,一眼望去能把人冻僵。 难道是贺蓝那傻蛋迟到太久,野哥等烦了?傅紫胡乱地猜着。 正巧这时,门口的帘子被人拉开了。 ——第一位来了! 全场静得可怕。 傅紫没看到,迟野在这时,轻轻地抬眼,冷冽凌厉的目光如同钢刀一般刮过初衍。 门口。 贺蓝一脚走进酒吧,挠挠头,边嘀咕这酒吧咋这么安静边往里走。 走了两步,他不敢动了。 因为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他,一道道兴奋的目光跟射线似的能把他洞穿。 贺蓝头皮一阵发麻,“……什么情况?” 他这句话仿佛启动了某个开关,酒吧瞬间爆炸,同时几个人二话不说把贺蓝推着往舞台走。 “我靠!你们干什么——”贺蓝被好几个人拽着,扯都扯不掉,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台上了,身边站着一个戴面具的陌生女人。 傅紫也瞪大眼:“贺蓝这运气绝了……” 初衍也没想到第一个进来的会是贺蓝,面具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滞。但大话已经放出去了,就没有当场认怂的道理。 下面的围观群众早就给不明就里的当事人科普了好几遍情况,初衍便站在一边,等他的愿望。 贺蓝纳闷地摸摸鼻子,让他对着陌生女人许愿?有病吧? 然后他看向那个女人,哟,身材不错啊,长得貌似也不错……那就勉强许个吧。 恩,贺小公子就是这么没立场。 底下有人喊:“你俩亲一个吧!热吻六十秒!” 贺蓝也是个玩惯了的主儿,这会儿已经放松下来,隐隐还有掌控全局的意思。他踱步走到初衍身侧,似笑非笑地朝说话那人看去:“傻不傻,美人在怀,亲六十秒就够了?” “哇——” 众人纷纷起哄。 “嘶,但我怎么看你有点儿眼熟呢?”贺蓝歪头看着女人,总觉得她的侧脸轮廓很是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初衍这时开口,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语气亲昵,带着调笑意味:“说吧,想要什么?” “……” 贺蓝瞬间大脑当机。 我艹艹艹艹艹!!!!!!!!!!! 他第一个反应是去找台下的迟野,可光线过暗,场子里又太吵闹,根本就找不到。初衍还在耳边催他,贺蓝进退不得,恨不能遁地。 怎么会是初衍?!她和小野分手了没?!不不不——不管分没分他也不可能在这里跟初衍发生点什么啊! 贺蓝右眼皮狂跳,一句话都 分卷阅读28 说不出来。 “贺蓝怎么了?突然怂了?”傅紫望着台上疑惑,“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为啥跟个木头似的,到底什么情况啊,野哥——”傅紫边说边回头看,顿时傻了,“我靠,人呢?” 沙发上空空如也,冷脸了一晚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第22章 而台上还在僵持。 初衍见贺蓝迟迟说不出话来, 知道他有所顾忌, 于是有心解围:“如果暂时想不到, 那我们就私下联系——” 她这话一出来,底下人不干了。 本来也就是图个热闹和乐呵,这会儿所有人的好奇心和心头那点痒都被激了起来, 怎么能没个结果呢? 场面一时有点失控。 就在这时,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灯光全灭, 酒吧彻底陷入一片浓黑。 “怎么回事啊?又是什么节目吗?” “老板呢——我靠!别踩我啊!” “别卖关子了快开灯啊!” 场内一阵混乱。 经理急匆匆地大喊:“电路出现意外故障!抱歉各位!大家打开手机照一下, 仔细脚下避免踩踏, 今天到此结束, 欢迎下次光临——” 回复他的是一片叫骂声。 经理脑门冒汗,想起刚才老板交代他把初衍安全带回来, 连忙借着手机的光磕磕绊绊地跑上台, 心里却咯噔一声。 那个戴面具的女人,不知去了哪,早已不在原处。 ** 凌晨街道空荡,明亮的路灯连成流光。 风声呼啸,和重机车巨大的轰鸣声一起刺激着初衍的耳膜。她和迟野都没带头盔, 长发被风带起, 在夜色里缠绕飞舞。 刚才灯灭的瞬间, 她就被迟野拖着出了WUBar。而后不及她说话,又被拎上了他的重机车。 初衍眯起眼,过快的速度让她心脏狂跳, 双手不由将少年因为发怒而紧绷的身体缠得更紧。 他生气了。 初衍想,她的目的达到了。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甚至没有像从前那样得到掰回一城的骄傲。 她只觉得疲累。 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已经在刚才的舞台上宣泄了个透彻,现在眼皮沉重,整个人都好似虚脱了一般,可她没法睡去,车速在不停刺激着她,两相夹击,初衍咬紧牙关,眼睫不停地颤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车速渐渐放慢。抬头看到周围的景物,啊,到家了。 重机车停下。 初衍一言不发从车上下来。 四周很黑,只有一盏老旧的路灯散发着光芒。 初衍甚至都看不清迟野的脸色。 从未有过的沉默和僵硬横亘在两人之间。 半晌,初衍叹出一口气,放弃了抵抗一般,她低声道:“不准备解释一下?” 为什么突然玩失踪,又为什么要把她从那带出来。 迟野眼睫微垂,长久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初衍等到耐心尽失,眸光逐渐冷下来,唇也抿成一条线。 终于,她笑了笑,无所谓地耸肩:“那就爱谁谁吧,以后别来找我。” 她才没心情在这跟他打哑谜浪费时间。 闻言,迟野瞳孔骤缩,他狠拧起眉心,死盯着初衍。 初衍却不想再看,她转身走进单元门。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每响一下似乎都是对今晚的嘲笑。笑她的确看走眼,笑她偏挑上这么一个别扭的家伙喜欢。 得了,小男孩一点意思都没有。初衍心道。 忽然,身后响起脚步声。 初衍还未回头,腰就被人用狠力扣住,整个人随之被压到墙上。 迟野死死压着她,目光中的狠戾令人发憷。他一手掐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下一秒,咬住她的唇。 他吻得激烈,毫无怜惜的意思,比起接吻,这更近乎于纯粹的发泄。初衍唇舌和身体都被他禁锢,迷乱中舌尖尝到血液的味道,分不清她的还是他的。 他粗声地呼吸,滚烫的气息洒落,伏在她身上宛如月夜下凶恶的野兽。 初衍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她竟然半点都挣脱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味道。 就在她头昏脑涨之际,突然身上一松,迟野放开了她。 初衍急促地喘息,黑暗的楼道里一时只剩下两人暧昧的呼吸声。 “你……” 初衍刚开了个头,还没说出后面的话,迟野就走了。 步伐极快,脊背僵直而冷漠,仔细看去,竟然有丝慌乱的意味。 她不由愣在原处。 黑暗的楼道死寂得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 初衍抬起手,摸了摸被咬出血的唇,低骂出声。 “白眼狼。” ** 而此刻的WUBar,满室灯亮,江致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客人早都走光了,员工也都让他赶走了。被初衍这么闹了一通,WUBar今夜生意告吹,本来就情场失意的江致不由更为郁闷。 桌上放着几瓶洋酒,江致拿着玻璃杯,每瓶都倒一点,喝得醉眼熏熏面含桃花。其实他酒量不差,但因为心里装着事儿,就容易醉。 醉酒的人若不做点什么,是对不起喝下去的那些酒的。 江致舔舔唇,打开手机,双眼迷蒙地划拉着通讯录,最后定在“蒋眠”那个名字上。 “蒋眠……”江致埋下头,低低地呢喃着。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所以江致只是死死攥着手机,直到指节泛白,因为太过用力,手上青筋迭起。 安静的空气中,蓦地传来一阵极轻的声音。 江致醉得不行,自然没有注意到这细小的声响。可等他坐了半天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就傻了。那个坐在不远处的吧台边,身高腿长的男人,可不就是让他心烦难受了好几天的蒋眠么? 江致瞬间清醒了点,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他极力稳住身形,为了不丢面儿,江致走出了一条自以为是的“直线”。 “哈!你怎么上这儿来啦!” 江致不想让蒋眠看出他喝醉了,他伸手拍拍男人的肩,干笑了两声,用轻松自在的语气说话。 就这样!保持住!他一定看不出我喝醉了。江致一边想着,一边自然地在旁边的高脚凳坐下。 ……差点坐空。 蒋眠:“……” 江致下意识摸心口,然后又马上放下,笑眯眯地看蒋眠。 蒋眠抿起唇,不戳穿他拙劣的演技,道:“既然面试过了,那我什么时候能开始上班?” “……啊?” 蒋眠从善如流:“你酒吧不是招厨子吗?” “呃,对,对……哎?!不是!我、你……”江致被他两句话搅得脑袋变 分卷阅读29 成浆糊,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蒋眠蓦地笑起来,伸手挠了下他的下巴,“傻样儿。” 江致一阵迷糊,他揉揉眼睛,“好吧,我喝醉酒了。” 他穿着干净的衬衣,分明是斯文整洁的模样,可现在脸到脖颈一片粉红,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也解开了,透出一股风流之气。 蒋眠眼睛渐渐深了。 暧昧能在瞬间转化为情欲。 蒋眠伸手扶在江致脑后,镜片后的眼睛牢牢锁住他。江致眼里都是水雾,朦朦胧胧的一片,和他的视线缠绕在一起。 蒋眠想,江致对他是有感觉的。 “江致。” “……啊。” “你爱我吗?” 蒋眠低声问。 江致眸光一震,他眼底飞快闪过什么,但全数拢在那层薄薄的水雾后,蒋眠无法看清。 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这回,江致甩开了他的手。他眼中放空了一会儿,这才摇摇晃晃的从凳子上下来,转身朝酒吧外走。 “江致!”蒋眠冷下脸,厉声喝住他。 江致却仿佛没听见,脚步一刻不停,瞬间消失在了门口。 ** 这天下午,突然下起雨来。 雨丝绵密,冲散了连日来的暑热。 小周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道:“我这眼皮怎么老跳呢,总感觉要出事儿似的。” 初衍正埋首桌前整理往年案件宗卷,闻言头也不抬:“别乌鸦嘴了,有这功夫不如多去外头跑跑案子。” 小周瘪瘪嘴,乖乖坐下安分了。 薛白端着水杯正从外面进来,他看了眼初衍和小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一声不吭地在位置上坐下。 自从那天团建后,薛白对初衍的态度就慢慢变了。 倒也不是说他一下不讨厌她了,只是不再像从前似的把厌恶的情绪放在明面儿上了。初衍不是木头,自然察觉得到这变化,大概原因也明白,无非是陶敛。 以前初衍最烦的就是薛白这副四处想讨着好的性子,现在便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他们分局小,治安队所有人加起来不过十五个人,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初衍虽然心大偶尔还能自动眼瞎,但时间一长,心里到底还是落了疙瘩。 薛白坐下没多少功夫,初衍便起身出去了。 她站在窗口吸烟。 雨丝飘进来,落在她手背上,一阵凉意。 初衍眸光有点儿散,她不由自主想起迟野。从那晚到现在,过去三天了,这人又消失了。初衍再没主动联系过他,微信列表里那个头像也没有任何动静。 一种奇怪的僵持横亘他俩之间。 像是在比谁更能忍似的,你不找我我也不找你。 初衍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也不明白迟野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谈恋爱向来只管开心,从没有谈成现在这样,一想这事就头疼,索性抛之脑后。而且,这次,她的确不想主动。 可再怎么不去想,也还是……初衍烦躁地把烟头丢进垃圾桶。 突然,身后的门开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初衍回头,看到小周面色凝重、紧皱着眉头道:“初姐!有人报案!” 第23章 大雨滂沱, 天色愈发沉了。 城东一间矮小的平房里, 衣着简朴、满头银发的老妇坐在角落, 她苍老干裂的手里抱着一个十分瘦弱的小女孩。破碎的哭声自老妇喉间逸出,混着含糊不清的方言,逼仄狭窄的空间愈发令人喘不过气。 薛白已经控制了嫌疑人, 那人四十上下, 此时被薛白扣着,他浑身都是酒气, 神情萎靡、弓腰驼背, 形容十分猥琐。 受侵害的女孩已经失去意识, 被奶奶紧紧抱在怀里。 薛白要把人带回局里先走一步, 小周扶着老妇上了救护车。老人亲眼撞见孙女被侵犯,崩溃过后神思恍惚, 上车的时候脚下不稳差点摔倒。可即使如此, 她也没松开怀里的女孩。 小周见状也难受,她想说些什么,可嗓子里像被石块堵住,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车前,初衍最后扫了眼屋内。 小屋子撑死二十平米, 扯了块布帘子分成两半, 一边当卧室, 一边用作日常起居,简陋得令人心酸。 受害者叫周谣,今年还没到五岁, 四年前父母车祸去世后,家里就只剩下周谣和周奶奶。老人要养大一个孩子并不容易,祖孙俩靠着政府的补助款勉强过活,周奶奶还在附近的建筑工地当保洁工。 而实施侵害的,正是住在她们对面的老邻居,陈军。 周奶奶每天傍晚下班,因为周谣还太小,她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在家,大多数时候会把她送到信得过的朋友那。可这几天朋友没在家,周奶奶急着上班,情急之下让对门的陈军帮着照看周谣。 下午下起了雨,工地没法施工,周奶奶也得了个小假。谁知紧赶慢赶回家来,看到的会是这么一副场景。 经医生检查鉴定,陈军对周谣实施了性侵害。 “陈军是个光棍,平时不太爱说话,但邻居做了好几年了,我想总是信得过的……”做笔录时,周奶奶还在掉泪,她两眼红肿,脸色煞白如纸,“我怎么都想不到他是那样的人!怪我!怪我……谣谣啊,我的囡囡……” 小周鼻尖也是一酸,把纸巾递给老人,“您放心,法律不会放过陈军的。” 老人陷入巨大的悲恸中,一哭起来便止不住,在场的警察也都红了眼眶。笔录做做停停,等彻底结束,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周谣还在医院未醒,初衍送周奶奶到医院,又陪老人坐了会儿。 “囡囡还那么小,长到现在一点福都没享过,还要遭这种罪……我怎么对得起她爸爸妈妈……”看到躺在床上的周谣,周奶奶苦自心头来,“我老周家是造了什么孽,她爸她妈,那么年轻就去了,她姐也被老天收了回去……就剩这么一个小囡囡了啊!还要吃这样的苦头……” 人祸天灾最是难料。周谣父母去世前两年,他们的大女儿周念在高考后的暑假意外落水溺亡。周家虽痛失爱女,但不至于放弃希望,他们有了小女儿周谣。周谣出生后不久,一家人自驾出去旅游,在高速上发生车祸。 周谣父母当场死亡,周谣被保护得很好,这才躲过一劫。 那以后,周家一落千丈。 车祸结果判定周谣父亲为过失方,周奶奶不得已卖了房子,和小孙女住到城东便宜破旧的小平房。 告别周奶奶,初衍走出医院。 大雨从天穹垂落,在大地上碎裂成花。如同人来世上走一遭,不粉身灰骨一次不算完整。 ** 陈军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在他住的房子内,发现了大量淫秽音像制 分卷阅读30 品,其中以儿童为主的内容最多。 小周从城东回来后一脸菜色,说是被陈军和他那间屋子恶心到了。 “这样的人,判死刑都不为过。”食堂里,小周边吃饭边愤愤道。 后续判刑就不在初衍他们可以控制的范围了,他们只能尽量提供更多的有利证据,以期能有一个让周奶奶心安的结果。 “就算判不了无期徒刑,至少十年牢饭陈军是躲不掉了。”隔壁刑警队的高晨端着餐盘过来,边说边在初衍身边坐下,“小女孩怎么样了?” “昨天出院了,好在孩子还小,不至于……”小周说着,声音不由低了,“但我看周奶奶的意思,是想换个地方住,这事闹那么大,街坊领居都看着,免不了要闲话的……对周谣不好。” “说起来真的不公平,”高晨咬着筷子,不满地说:“明明是受害者,却还要担心被人说闲话,周奶奶她们日子已经那么难过了,现在又要搬家……” 小周闻言也沉默了。 氛围一时压抑起来。 初衍垂下眼睫,低声岔开了话题。 ** 凌晨,狮山。 夜里山风微凉,吹鼓起少年们的衣摆。狮山亮如白昼,山脚的入口早早封锁起来。半山腰上,各大车队的重机车排列成阵,每辆车旁都站着车手,他们相貌迥异,年龄跨度极大。 贺蓝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双手抱胸站在LE车队后,傅紫则拉着几个要比赛的队员开小会。 手机震了下,贺蓝低头按亮屏幕,唇角邪邪翘起。 是迟野的短信,“霍乐怎么也来了。” 贺蓝皱了下眉,正要回复,却见不远处迟野跟霍乐一前一后走来。迟野已经不在LE,所以两人明面上没有直接的利益牵扯,霍乐又极欣赏迟野的行事做派,最近大有将他收为己用的意思,连带着相处也愈发亲近起来。 霍乐年近四十,长相十分粗犷,宽肩后背,是典型的北方人模样。他穿着一件黑背心和长裤,脚上的皮靴和脖上的大金链子一样锃亮。 迟野落后他几步,依旧是一身黑T,脸上没什么表情。 霍乐毕竟是地下车队里数一数二的大哥,贺蓝快走几步过去迎接,像模像样地打了个招呼:“乐哥来了。” “贺少。”霍乐淡淡点了下头,毒辣的眼睛在他背后的机车上扫过,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阵仗挺大。” 贺蓝忙道:“乐哥牵头办的比赛,LE怎么着也不能马虎啊。” 漂亮话你一来我一去,霍乐被贺蓝的甜嘴哄得挺开心,负手朝自己的两个车队过去了。 迟野走到贺蓝身边。 贺蓝低声问:“你怎么跟他一块上来的?” 迟野:“正好遇上了。” 贺蓝哂笑:“他是不是还惦记着你呢?” 迟野点了根烟,抽着没说话。 贺蓝看他这样子就明白了,淡淡说了句:“这眼看着高中要结束了,你得赶紧找点事儿做啊,明面儿上唬得了人就成,不然说不定兄弟下次见你就是在霍乐的夜总会了。” 迟野没鸟他,自顾自吸烟。 离比赛开始还有段时间,傅紫给队员们交代完话,蹦蹦跳跳地过来,见道迟野又要往他身上扑。 迟野一开始没动,等人差不多到眼前了猛地退后。 傅紫扑了个空,也没不高兴,哼唧哼唧装了一会儿委屈,又问迟野自己今晚穿得好不好看。 贺蓝笑得快抽过去,“你什么毛病,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上赶着来受虐?” “去你妈的!”傅紫一脚踹过去。 但她今夜的确漂亮。 一身定制的皮衣皮裤,都是高级货,显出匀称纤细的身材。傅紫脸小肤色白,配上那头利落的短发,有种不一般的中性美。 ……但她一说话,这份美就碎了个彻底。 傅紫:“野哥,看,咱俩一身黑,绝配!” 迟野一言不发地别开脸。 贺蓝又开始爆笑。 “笑屁啊你。”傅紫瞪他,“你前几天在WUBar的蠢样我也都记着呢,你见我那么笑了吗?啊?!你这傻逼!” 说起WUBar,贺蓝顿时笑意一收。 他默默朝迟野的方向飘了几眼过去,不知道他和那个初衍怎么样了……那天在台上,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贺蓝知道是迟野把初衍带走了。而且,说不定酒吧的那个电路也是这家伙给弄的。 可此时傅紫在场,贺蓝不好直问,便把疑窦塞回了肚子。 傅紫是不知道那里头的弯弯绕绕的,她又上脚踹贺蓝:“跟你说话呢你一个劲看我野哥干嘛?天生眼斜去医院治啊。” “我靠——”贺蓝捂着被踢到的屁股,“你看你这傻样,小野能喜欢你么?天生贫.乳去医院治啊!” “……” 迟野受不了这两人1+1大于2的聒噪,这会儿已经走远了。 傅紫重重叹出一口气,拍拍贺蓝的肩膀,突然感慨:“你说得对。” 贺蓝:“……” “可是野哥难道喜欢大.胸.妹吗?” 贺蓝:“……” “我去整个36D?” 贺蓝:“……” 就在贺少快要崩溃跳海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气.枪.响。 几个车队顿时安静下来。 比赛,就要开始了。 第24章 又一声枪令之后, 起点处的十辆车瞬间如弦上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这次比赛规则很简单, 十几个车队的参赛队员打散后, 随机分为十人一组进行比赛,跑完狮山用时最短者即为胜,同时车手背后的车队也是胜利方。 由于这是车队内自行组织的联赛, 对参赛人数并无限制, 所以车队们通常会选择让老将带新车手出赛,纯当算作给新人训练。 狮山半山腰处, 车队的队长和资方一同上高台。那里有二十四个监视器, 探头就设在狮山二十四个最险的连弯道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个车手的过弯情况, 同时同步记录其所用时间。 霍乐作为地下车队里的老大, 坐在最中间,左侧是迟野和贺蓝, 和一个高高的胖子。 稍微了解LE车队的都知道, 那分别是LE的前任队长、资方贺家的小公子、以及LE的老牌车手郭尔,人人都管他叫老二。而作为LE现任队长的傅紫,并不在其中。 郭尔迟来了一会儿,看到迟野,连忙站直毕恭毕敬地叫了声“野哥”。 别看郭尔人长得粗犷, 其实性格特别内向, 也比较敏感, 他昨天突然高烧导致无法参赛,傅紫作为队长身体力行地顶了上去,郭尔到现在都觉得挺抱歉的。 迟野淡淡嗯了声, 并未多说。 这时,第十五个监视器画面上车影人影如同鬼魅般一 分卷阅读31 闪而过,十辆车咬得都很紧。跑在第一位置的是霍乐手下的名将樊章,第二是LE的老车手,代号JR,同组还有个LE的新人,被落在后半段。 迟野双眼紧盯着监视屏,眸底的颜色逐渐深起来。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迟野这几年没少和第一那位比过。现在,他能明确感觉到,那人在有意无意地等JR上来。 当着霍乐的面子堂而皇之地放水?这念头还没完整出来就被迟野否决了。 同时,这几年一直随着LE成长的贺蓝也注意到了这怪异之处。 他与迟野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同一种猜测。 而不到半分钟,这猜测就被验证了。 JR果然在又一个弯道成功追上樊章,两车齐驱的瞬间,只见樊章那辆亮黄色的机车尾巴不知为何突然一甩,险些撞上JR。JR大惊,忙减速,与此同时,亮黄机车疾驰往前而去,一下没了影。 JR失去追赶的机会,同时被第三名赶超。 贺蓝站在旁侧看着,脸色微变。 而霍乐拍手大笑:“这小子有意思啊!哈哈哈!” 此话一出,任是郭尔也听出了不对劲。他面容凝重,一个隐隐的猜测浮上心头:乐哥……似乎是在借这场比赛给LE一个下马威,或者说是警告。可是,为什么呢? 这几年随着LE的壮大,旁人愈发不敢小觑,而霍乐虽然是老大,但碍着迟野贺蓝的三分薄面,绝不至于像今晚这样过分。 郭尔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而这时,监视器显示第一名到达终点。 毫无意外是樊章。 第四才是JR。 “LE这心理素质不行啊,迟野这才走了半年呢。”霍乐边笑边轻飘飘看了眼贺蓝。 后者没应,表情也不大好看。 随着比赛的推进,贺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几乎成了菜色。因为基本每一场比赛,LE不管新手还是老将都会受到来自霍乐车队这样那样的恶意针对,七场下来,LE一次第一都没拿到。 “我下去抽根烟。”迟野看到这里,冷冷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贺蓝想拦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同时,所有人耳机里都响起一道声音:最后一组,八组,准备—— 霍乐哈哈大笑:“LE今天是集体怂了?哎哟,咱小野都看不下去了。” 贺蓝一口牙差点咬碎。他勉强冷静下来,视线停留在第一台显示器上。 傅紫就在八组。 LE这次共有六位队员出赛,此时仅剩下傅紫一人,而八组的十个人里有三个来自霍乐手下。 贺蓝在心里默念:千万、千万别出事,LE的队长,LE新的灵魂。 相比起前五人,傅紫显得尤为淡定。刚上赛道的时候,她嘴里还嚼着泡泡堂,身体前抻慵懒地趴在自己那辆深紫色重机车上,笑眯眯对隔壁的帅气小哥哥抛媚眼。 傅紫脸蛋好,身材好,那小哥哥又是某车队的新人,对大名鼎鼎的LE本就好奇,登时被她撩红了脸,不知魂归何处去了。 耳边传来发令的声音,傅紫才从吊儿郎当的状态出来。她眉眼沉如水,双手紧握车把,然后从嘴里吹出一个漂亮的大泡泡,噗地一声轻响,破了。 这骚操作都把隔壁看傻了。 而当枪声一响,那团紫色却冲得比谁都快。 傅紫成功夺得先机! 然而霍乐手下也没一个是吃素的,第二很快超上来,同时第三位也紧追而上,到了傅紫右侧。傅紫另一侧是栏杆,如此一来,她就完全被围住了。 傅紫在这时终于意识到自己轻敌,但这不重要,最恶心的是右侧那车似乎铁了心要堵她,一分不差地与她并进。那人并不是霍乐名下车队的,傅紫眼风如刀,一瞬明白了。 这他妈是串通好的啊靠!今晚就是为了整他们LE来的呗? 高台之上,贺蓝铁青了脸一言不发。身后车队队长们都在悉悉索索地讨论,霍乐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屏幕,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郭尔不敢轻易说话,眼角眉梢都是忧色。 输一场训练赛不要紧,关键是以这么憋屈的方式输,实在是…… 突然,霍乐脸色骤变! 贺蓝一瞬惊叫出声:“小野!” 监视器上,一辆黑蓝相间的机车从右侧飞速而来,它几乎与风同速——不!要更快!它是风都抓不住的一道残影,如同一串炽烈燃烧的幽蓝火焰。车上的少年戴着头盔,黑色T恤猎猎作响,霸道地冲入赛道。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谁都知道那是迟野,即使车不是最经典的红黑焰火。 ——狮山的王回来了。 所有人都惊住。包括霍乐,但他很快沉下脸,显然十分不悦迟野突然插足这场比赛。 迟野和那辆车瞬间到了第一。 后面的车手很快反应过来,提速追上。 此时,迟野身后连着两车都是霍乐的人。 在最后一个弯道时,第二终于隐隐有了点要追上的意思,便又想故技重施。谁知当他刻意贴过去时,迟野半分未让,还有反撞过来的意图。 后者大惊,正欲撤后,却已经来不及。 伴随着剧烈的声响,两车尾部相撞,方向同时失控—— “砰!” 黑T少年摔在地上,黑蓝的机车瞬间飞出很远。 血液一点一滴地染红了狮山赛道。 风声愈烈,似雄狮的怒吼,又似悲泣。 没人看到,少年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冰冷而锐利的笑。 ** 迟野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 他很难睁开眼睛,甚至动一动眼皮都费力。朦胧而模糊的光晕里,一个人影在视野里来来回回地晃,晃得他头晕,眼晕,瞬间又要沉入黑暗里。 可下一秒鼻子就被狠狠掐住了。 痛觉让他意识回笼,迟野重新掀开眼皮,露出一条窄窄的线来。 然后鼻子上的力道消失了,酸痛的感觉却依旧在。 那个晃动的人影似乎在说什么,迟野听不清,但下意识就觉得大概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因为那人的一切举动都看起来很没耐心。于是他跟着不高兴起来。 没耐心就滚啊。再次昏迷前,他一直这么想着。 病房里。 初衍一脸纳闷:“他刚才不是醒了吗?” 贺蓝尴尬地摸摸鼻子,选择去叫医生过来,走前丢下一句无可奈何的话:“他是痛醒的!你有本事就一直虐待啊!” 初衍:“……” 她低头,床上的少年浑身都是纱布,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要不是旁边的机器还提醒着她这人还有生命体征,是个活物,初衍会怀疑其实他真的死了。 “‘怎么没死成。’”初衍俯下身, 分卷阅读32 脸和他距离不过十公分,坏意地开口:“刚刚痛醒的时候是不是那样想的?” 迟野意识全无,当然没法回答她。 初衍却似听到什么,她盯着他的眼睫,恶狠狠地咬牙:“白眼狼,吃了就想跑,哪那么容易。” 半个月前的深夜,她突然接到贺蓝的电话。 那头贺蓝是少有的慌乱,语序颠倒又混乱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彼时初衍一觉未醒,稀里糊涂地竟然也听懂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迟野装逼把自个弄进医院了,保不齐快挂了。 虽然他俩在冷战,但初衍得承认,当时她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头还是重重跳了一下……不,好几下。 然后来了医院。 祸害遗千年,老天显然还不想那么快收了这狼崽,迟野一不小心没死成。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出。 贺蓝带着一干医生回到病房的时候,正见初衍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来,贺蓝一愣,脱口而出:“你刚是在占他便宜?” 贺蓝身后一众医生护士一脸迷茫,目光齐刷刷射向初衍。 初衍:“……” 算了,和傻逼计较什么呢。 她装没听到,几步走到窗边看风景。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检查声,初衍有一阵没一阵地在心里想:她连傻逼都不计较了,还跟床上那缺心眼的玩意儿计较啥呢? 第25章 迟野再次醒来那天, 病房里只有初衍在。 午后阳光格外的好, 初衍这人也是个会享受的, 自个弄了张躺椅放在他病床边,懒洋洋地躺在上面玩俄罗斯方块。初衍向来对这种打发时间的小游戏着迷,等眼酸口渴想起来走一走的时候, 才突然发现病床上那人不知何时醒了。 他面无表情, 眼睛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身上,不知看了多久。 初衍伸懒腰的动作顿时卡住, 半晌, 她眨眨眼问:“要喝水吗?” 迟野眼里闪过迷茫。 初衍坐到床边, 伸手在他眼前比了个二, “这啥?” 迟野:“……” 初衍又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迟野:“……”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迟野忍无可忍地闭上眼,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傻逼。” 初衍认真地点头, “行, 看来没摔坏脑子,自我认知还挺清醒。” “……”迟野睁开眼,狠狠瞪她。可他实在太过虚弱,这眼神基本没什么威胁性可言。就像一只受了伤还要朝人张牙舞爪的小狼似的,不仅不危险, 还有点儿意外的可爱。 初衍又笑, 忍不住揉了把他的头发, 反正他现在浑身动弹不得,再不爽也没用。 等逗过他,初衍才想起叫医生过来。 迟野运气好, 没摔着脑子,内伤也不严重,全身上下最麻烦的两处是胳膊和腿分别折了一根。跟他一起被送进医院的那位就没这么幸运,据说现在还昏迷着,不知何时能醒。 迟野在床上躺足了一个月才渐有好转的迹象,等他能正常下床时,高考都已经结束了。他醒后,初衍就很少再到医院,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在病房——他嫌贺蓝和傅紫吵,醒了以后第一天就把两人赶走了。 但他如今到底是个缺胳膊断腿的病号,要干什么都不方便,傅紫为此操碎了心,千挑万选为他安排了一个男护工。迟野勉强接受了,因为这护工是个哑巴,从来不说话。 这天上午,护工不在。 迟野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发呆,被他丢在一旁的手机不停震动,是贺蓝一直在发关于那天霍乐刻意针对LE的事情,试图与他一同探讨。 可迟野显然不合作,这一个多月来他的大脑一直不受控制地在思考另一件事情。 他有一段很模糊的记忆。 是在那天,他突然被外界刺激,短暂地清醒了一下的时候。 那时他眼前一片模糊,无法说话,甚至什么都听不清。只凭着感觉下意识地产生情绪,然后又昏过去。 可昏睡以后不久,他突然察觉到唇上传来异样的温热触感。 是亲昵而温柔的舔吻。 迟野分辨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真实,只是在一瞬间,心跳变得格外热烈。他在一片沉黑里挣扎,想要睁眼看看,可无论怎么做,都只是陷入更深的黑暗。 那个吻陌生又熟悉,现在回想起来,迟野能很肯定那就是初衍。 是梦吗?如果不是,她为什么吻他? 以她的性格,知道他飙车进医院估计只会冷笑讽刺,尤其是在那晚以后。可记忆中的亲吻,竟然带着一点安抚的味道。 那根本不是她会做的。 初衍这个女人,从一出现就对他放饵,然后漫不经心地候着等收网。即便迟野不想承认,但她的确对他游刃有余,冷漠又可恶。而他,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泥足深陷。 其实在意识到自己对初衍不同于别人后,他就一直在躲;可躲得越远,层层叠叠的思念就越积越深。这情绪很陌生,却要命地折磨。 这样一个女人,他该怎么办? 迟野眉峰紧皱,却久久思索不出一个结果来。 于是当初衍拎着猪脚汤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床上的少年抚着唇角出神的样子。暖热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带走了他身上惯有的凛冽戾气,连那道最邪的断眉都显得柔和了。 “思春呢?”初衍冷不丁出声。 迟野蓦地抬头,一瞬拉下脸。 “哟,”初衍挑眉,没错过他眼底那点儿飞快掠过的慌乱,她有点意外:“难道在想我?” 迟野拉高被子盖住脸。 初衍把保温盒放到桌上,走到床边,“想我什么呢?跟我说说呗。” 被子里那一团一声不吭,显然排斥她刻意拉近距离。 又赌气。 初衍在心里下判断。 她没什么耐心等他自己主动说话,于是率先开口,“猪脚汤对面买的,五家店我都吃了一遍,这家最好吃。” 她话音还没落下,室温骤然降了一度。 ……哄小男孩儿真要命。 初衍揉揉眉心。 她其实一直没明白迟野到底在别扭什么,所以也压根不知道自己哄人该从哪处下手。可不管如何……比起那些弯弯绕绕的过程,还是结果比较重要。 于是初衍单刀直入,简单清晰问了一句:“我房子那把钥匙,你还要不要?” 在第一次把他带回家那晚,初衍就给过他钥匙,但迟野并没有拿走。后来的雨夜,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带着一身伤进了她屋里,后来虽没离开,却依旧没拿过她家里的钥匙。 这把钥匙,开的虽是她家的门,却更像是他的心。 但初衍并未意识到这点。 在她想法中,第一次给他 分卷阅读33 钥匙,是试探;第二次问要不要在一起,是进攻;而这次,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尝试挽回一段感情。 如果他不要,初衍想,她会笑一声,然后说:那算了。 算了。 不过就是睡了个特别点的男孩儿。 这回初衍格外有耐心,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会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试挽留。 当病房完全安静下来,任何其他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窗外有风掠过树梢,走廊上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有说笑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不太清,但能让人感觉到是愉悦而放松的。 日子过得还挺快,已经六月了。 初衍目光落在床上,这小子……连毕业照都没拍吧?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依旧一片寂静。 看来他是不想继续了,初衍兀自笑笑,竟然自作多情了。 她叹口气,拎起桌上的保温盒,淡淡说了句“刚才骗你的,其实对面就这么一家店”,然后走出病房。 谁知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重物坠地的声,紧随着还有一声闷哼。 初衍脚下一顿,回头看了眼,登时愣了—— 那人不知何时从床上滚了下来,穿着病号服,脸色惨白,一脸都是冷汗,模样极为狼狈。可他全然不在意,只双眸泛红、眼神凶狠地紧盯着自己。 “……” 初衍反应了好半晌,都没搞明白他这是想做什么。 但是…… 她快步走回去,在少年面前蹲下。 迟野一身戾气,眼里有嗜血的意味。 然而细看之下……却有几分常人难以发现的无助。 初衍默默藏住心底些许的惊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明目张胆地挑衅:“碰瓷呢?来,你求求我,我出去叫人把你抬上床。” 迟野咬住牙,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 初衍静静地看着,心想,他一定很疼。 可她什么都没说,也没表现出来,沉默地逼着他。 半晌,迟野闭了闭眼,因为疼痛,他的嘴唇和脸都青白一片。他慢慢抬起未受伤的左手,紧紧攥住她的裤脚,力道大到骨节泛白,然后再没松开。 初衍心里突然一松。 也是在这时,她猛地意识到,刚才迟野一直没回应,自己是失落的。 “你别动——” “那个汤……” 两人同时出声,初衍立刻闭嘴。 “汤……”迟野眼前一阵发黑,但还是强忍着继续,“你喂我喝。” 初衍怔住几秒,而后笑起来,轻轻捏了捏他扯着自个裤腿的手,软声道:“我抬不动手,用嘴喂成不成?” ** 病房门紧闭。 迟野靠着床坐在地上,初衍坐在他左腿上,小心地避开他受伤的另一条腿,低头轻轻吻他。 保温盒被彻底遗忘在角落。 两人许久没有靠这么近,一触碰就勾起熟稔的感觉。 初衍耳尖都泛起淡淡的红色,迟野则更是,从脸到身上红了一片。 “别……”初衍拉住他开始为非作歹的手,妖媚一笑,抵住他的鼻尖,“你现在还不行。”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容许被自己的女人说不行,就算他才十八岁。 迟野黑眸顿沉,发狠地咬住她的脖子。 初衍受不大住,咬住牙一阵阵地喘.气,温热气息喷洒在他颈侧。 等迟野稍退一点,她蓦地拉住他的手,看住他的褐眸魅惑丛生,唇边的笑意也愈发迷人。 “想不想玩点别的?” 第26章 落日时分, 贺蓝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到医院。 没办法, 迟野在微信上总对他爱答不理的, 问几句话大爷似的半小时才能回上俩字,LE这边事情又严重,贺蓝忍耐多天终于憋不住上门抓人了。 病房门紧闭着, 贺蓝想了想, 还是先给他发消息。 “大爷您醒着没?” 好半天没动静。 估计在睡觉。贺蓝想着,打开门进去, 顿时就有点儿傻了。 病房里窗帘紧闭, 昏暗的天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 落在地面上。床上那人裹紧了被子, 睡得无知无觉。而令贺蓝震惊的是,床上还有一个人。 初衍长发半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 被迟野抱在怀里睡得正熟。 贺蓝:“……” 行, 服气,牛逼。 这时,身后一阵轻响,一人从病房自带的浴室出来。贺蓝回头,对方一愣, 而后对他点点头。这正是傅紫给迟野找的那位护工。 对方似乎正要离开, 贺蓝忙不迭跟上, 拉着他到了门外。 护工不会说话,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疑惑。 贺蓝在手机上打字和他交流。 “我有几句话问你,是就点头, 不是或者不知道就摇头,OK?” 护工点点头。 “床上那女的啥时候来的?” 摇头。 “你来的时候他俩就这样?” 点头。 “一块儿睡了一天?” 点头。 贺蓝还想问,谁知才打了俩字,病房门突然一开,迟野穿着病号服,上衣扣子没一个是扣着的,倚着墙似笑非笑地看他。 贺蓝顿时把文字都清空,挥挥手让护工走了,然后笑眯眯看迟野,“醒了啊?” 迟野嗤声,“你过来干什么。” “还能干啥,”贺蓝干笑:“恭喜野哥重新睡得美人归。” 他说着,别有意味地朝床上飘去一眼。 迟野懒得理他,丢了拐杖坐到床边的沙发上,然后让贺蓝也坐下。他这是要认真说事的架势,贺蓝也不继续皮。只是……他看一眼床上,初衍还在熟睡,他们在病房里谈LE的事,合适么? 但迟野表情相当自然,似乎并不介意初衍的存在。 贺蓝挠挠头,试探着问:“咱们出去说?” “坐下,”迟野瞥他,“我没法站太久。” 贺蓝犹豫:“可是……” 迟野打开被护工从角落捡起来放到矮桌上的保温盒,一阵香气冒出,竟然还有温热着。迟野眉眼不由一舒,同时淡声对贺蓝道:“她是我的人,你怕什么。” 贺蓝一震,有点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野这话里的意思是……他认真了? 那厢,迟野已经盛了碗汤在喝。他表情很是平静,模样也跟从前没什么不同,漆黑深幽的眼睛,邪气的断眉,因为伤痛而瘦削凌厉的脸。明明哪里都没变,却又哪里都变了。 贺蓝默默地把这份惊怔压到心底,不再多言,起了另一个话头。 “下回再有这样的情况,你不能再这么轻易就上了。很危险,折了别人不打紧,你要出什么事儿……LE怎么办?”最后这句话,贺蓝说得颇为艰难。 虽然迟野已经 分卷阅读34 不在LE,但众人心里仍然是认他这个前队长的,包括傅紫,至今还想着若有一天迟野重归LE,该是怎样的盛况。 因为他才有LE,而现在他就算走了,LE也永远留着他一个位置。 贺蓝明白迟野车技高超,他比谁都熟悉狮山赛道,算准了当时双方的速度和角度不至于致死,同时也冒险赌了一把。 可万一他赌输了呢? 贺蓝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几天不见,你怎么娘起来了。”迟野淡笑,毫不在意的样子,“小紫要听到你这话,不用我说就得动手了。” 贺蓝:“得了吧,你那天昏过去了不知道,整个狮山都要被她哭倒了,一个劲地怪自己。” 迟野哦了声,没什么表示。 贺蓝摸摸鼻子,觉得这话题似乎挺尴尬。 好在迟野又说:“霍乐不是针对LE,他是冲我来的;我要不出去,傅紫连带着整个LE就成替死鬼了。” 给LE这么大一个绊子是冲迟野来的?贺蓝有点儿摸不着头绪。 “陈二被抓那件事,你真当霍乐什么都不知道?那几天你都在霍乐场子里,估计露了点马脚被他盯上了,陈二那人又倒霉正巧被你撞上……”迟野说着继续喝汤,“陈二是那个夜总会里的二把手,无缘无故因为那破事折了,霍乐不可能不上心。” 贺蓝顿时脸一白:“照你的意思,咱们查宋澈那条线被发现了?” 迟野懒懒地一掀眼皮:“早就。霍乐那场子不干净,眼线又杂,你当时跟初衍……确实不难发现。” 贺蓝挠挠头:“那我也没别的法子,你让我去查宋澈,我就只想得到那种办法。宋澈是霍乐场里的打手,也是他的车手,要搞到毒品从夜总会来最快最容易……那个陈二是我意外撞上的,谁能想到霍乐会靠这个……” “宋澈那条线先别查了。”迟野放下小碗,目光转向病床,初衍似有醒来的迹象,嘤咛着翻了个身,又沉睡过去。 等了一会,确认没吵醒她,他才继续道:“这样也好,算给霍乐交代立场了。” 贺蓝失笑,点头:“是啊,估计那晚以后,他再不会惦着你了。” 迟野:“霍乐上头有人,陈二又是他养了多年的心腹,再过段时间就能出来,到时看情况再走下一步吧。你也别去那了,事情还没查清楚,指不定命就交代了。” 贺蓝瘪嘴,颇为委屈:“谁让你给我安排一那么难的任务,感觉比咱俩当年到处求人组车队还难……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查宋澈吸毒啊?而且城东那乱地方,货源多了去了,宋澈那些东西,说不定跟霍乐无关呢?” “不会。”迟野靠着沙发,眼神有点儿空,不知在想什么,“宋澈没有父母,辍学后一直在城东混。这种人打架开车都不要命,警戒心也极强,霍乐最喜欢;而对宋澈来说,霍乐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你说,宋澈会不要霍乐的货源去选择别人的?” 有道理。 贺蓝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半晌,他轻声问:“宋澈这件事……跟你当初退出LE有关吗?” 半年前,迟野突然决定离开LE,却没有说原因。贺蓝最开始根本无法接受,无数次问,无数次闹,却无数次被迟野无视。久而久之,这也成为了贺蓝和LE众人的心结。 但他们尊重迟野,他不愿意说,便也不强迫。 可贺蓝今天忍不住了。 然而—— “你小点声,别吵到她了。”迟野一本正经地说。 贺蓝顿时有想砸了桌上这锅汤的想法。 他愤愤开口:“迟野!我告诉你——” “已经吵到了。”床上的女人在这时掀开被子坐起,一脸淡定地望着两人。她先是看了眼贺蓝,然后移开,见到迟野在喝汤,便笑起来,“怎么样,好喝不?” “一般。”迟野缓慢地站起来,又极缓慢地挪到床上坐下。 他目光深凝在初衍脸上,顿了半晌,抬手顺了把她睡得凌乱的头发,“真丑。” 初衍:“……” 贺蓝:“……” “丑你别看。”初衍拍掉他的手,指着桌上他已经喝了快一半的汤说:“也不怕实话告诉你,那汤其实是我这个丑八怪熬的,喝了就变傻逼。” 迟野一笑,好整以暇:“喜欢你我也挺傻逼的。” 他如此直白,初衍顿时没话了。蹭过去抱住他的脖子,旁若无人地亲了一下他的鼻子,“真乖。” 贺蓝在旁边看得直翻白眼,没多久就走了。 关上门的时候,还听到初衍的笑声。贺蓝无奈地想:要命,小野这下彻底栽坏女人手里了。 而此时的贺蓝同学似乎没想到,这其中的军功章也有他的一半。 ** 病房内。 “汤真是你自己煮的?”迟野把初衍压到床上,低声问。 初衍刚醒来,脸上还带着些微倦意,柔软的发丝贴着她的脸颊,慵懒又迷人。她皮肤雪白,身上还有好些欢爱后的痕迹,十分诱人。 迟野看着,只觉得身下又热起来。 “别闹。”初衍呵出口热气,柔软的手捏着他的耳垂,直到那处渐红起来才满意地收手,“是啊,熬了大半夜呢。感动不?” 迟野不大信。 初衍顿时不满,但她仍然笑着,下床去把那保温盒拿过来放到他眼下,“一整段猪脚,给你切了十八块,不信数数?哦,还放了不少鹿茸和枸杞……” 她边说边把汤放回床头,灯光下,她眼底波光潋滟。 “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嘛?” 初衍靠着迟野坐下。 迟野蹙了下眉。 下一秒,他的耳垂被温热的唇含住,柔软湿热的舌尖卷着细细舔起来。 “你这反应可太可爱了。”初衍呼出滚烫的热气,“再多喝点补补,恩?” 她话还没说完,迟野彻底起反应了。 第27章 两人闹得差点又一次擦枪走火。 得亏初衍及时冷静下来, 面不改色地穿好被他扯下的裙子, 紧接着用被子盖住他那处, 坏意地用力压了一下后瞬间跑开,仗着他一时行动受限抓不到她,站在墙边幸灾乐祸。 迟野瞪了她一眼, 拿过拐杖一瘸一拐地自个进了浴室, 关上门时模样相当坦然。 过了会儿里面有水声响起。 初衍敲敲门,故意闹他, “用不用我进来帮帮你啊?” 迟野当然不会应她。 等他收拾完自己出来, 初衍在沙发上坐着, 用他刚才喝过汤的碗继续喝汤。 “都要还的。”迟野淡淡瞥了她一眼。 初衍笑, 还怕了不成?紧接着望回去,目光顺着他打了石膏的手往下走, 最终落在那处道:“ 我是为你好, 年纪轻轻纵欲过 分卷阅读35 度可不行。” 迟野瞬间脸黑,掀被上床。 他躺了会儿,说:“晚上你留在这吧。” 初衍闻言头也不抬:“为什么呀?” 迟野顿了一秒,侧眸盯住她,一张帅气的脸故意冷着不说话。 初衍这会儿是越看他觉得越可爱, 发脾气可爱, 装冷漠可爱, 要是再逗一逗,逗得他拉高被子不理人,那就更有意思了。 于是她笑眯眯道:“这儿床那么小, 睡着也不舒服,还是说你要我睡沙发?” 迟野果不其然发怒,瞬间拉高被子盖脸,僵冷的声音从被子后面透出来:“哪舒服你滚哪。” 初衍笑容愈发灿烂了。 她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顺便还洗了个澡,出来后看到迟野仍然蒙在被子里,只觉一阵好笑。 床上那坨动也不动,鼓包包的样子像蚕蛹。 初衍跳上床,两手两脚扒拉在他身上,忍着笑说:“谁让我就喜欢和你挤着睡呢。” 她瞬间就被抱紧了。 初衍把被子扯下来,露出一个乱糟糟的脑袋,俊脸还沉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初衍揪住他一小撮刘海,“你真幼稚。” 腰上力道大了,紧得她有点疼。 终于,迟野面无表情道:“逗我很好玩是吗?” 初衍点点头,因为怕压着他,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了,脱离他的桎梏。然后在旁边躺好,对着他的耳朵说话:“喜欢你才逗你。” 他冷哼。 “别老这鬼样子,跟谁欠你八百万没还似的。”初衍一手一边拧住他脸颊,“来,给我笑。” 她动作特别随意,跟玩娃娃似的。 而被玩的那位这会儿竟然也是出奇的好脾气,一点都没拦着,只不过也没有真的笑起来罢了。他的脸颊被她弄得变形,模样有点滑稽。 终于初衍累了,放开他。 她问:“睡觉吗?” 迟野嗯了一声。 “那我关灯了?” “恩。” 房里顿时一片漆黑。 两人挨着躺了一会儿。 黑暗中,初衍突然皱了皱眉,翻来覆去觉得有哪不对。 迟野冷声:“别乱动。” 初衍不搭理她。 过了几分钟,她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本来就挨着迟野睡着,这会儿蹭得更紧,然后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紧紧的贴住。她手心的温度染上他微凉的手背,初衍舒服得喟叹一声,而后坏笑:“白天不是抱得挺顺手的么?到了晚上就不想了?” 黑暗中,迟野表情僵住。 半晌。 某人默不作声地抱得更紧了点,“睡觉。” 初衍双手抱紧他的腰。少年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味道,混着淡淡的沐浴后的香气钻入她鼻尖,很好闻。 迟野抚着她的腰,无意识地摩挲。 而后,他低声问:“刚才你听到多少?” 他没有和贺蓝出去说话,就是没有想要避开她的意思。他本来想,关于他的那些,如果……如果她真的想知道,他或许会愿意说。 即便只会告诉她一部分。 但她什么都没问。 这反而勾起了迟野的心思,忍不住反问。 初衍缩在他手臂里,两人贴得很近,却一点儿都不嫌热。她可以清晰地听见少年的心跳,年轻、鲜活、有力,也柔软。 初衍把手放在腰部他的手背上,很轻地拍了一下。 “不完整的东西,我听来也没用。什么时候你想说就告诉我,不说也随便。” 迟野胸腔震了下,他在笑,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初衍突然有点敏感,皱起眉。 下一秒,她翻身覆上他,手捏捏他的耳朵。 “小野,我们在一起,只要开心就好了。” 说罢,她低头含住他的唇,辗转深入。 迟野闭上眼,手掌抚住初衍颈后,将她压得更紧。 ** 周奶奶和周谣在上月搬离了城东。 六月的一个周末,队里由初衍牵头,自行组织了一次回访。 祖孙俩住在偏离市中心的一处老旧居民区里,筒子楼上了年纪,墙面都斑驳一大片。初衍小周几人顺着楼梯向上走时,似乎只要踩得用力些,天花板上就会簌簌落灰。 小周已经提前通知了周奶奶,所以到门口的时候,周家大门都未关上。周奶奶听见声音忙从厨房出来,擦擦手迎他们进屋:“马上就好吃饭啦,大家先坐坐,没什么好招待的……” 小周忙说:“诶!周奶奶别这么客气,咱们就是过来看看情况,反倒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周奶奶笑笑,“要不是多亏了你们这些好心的警察,我和谣谣都不知道怎么好呢。你看这房子,也是小薛给介绍才能那么便宜租到的……” 薛白坐在沙发上,正喝着茶呢,闻言忙说:“举手之劳,老人家别这么说。” 初衍是头一回听说这事,闻言不由瞥了薛白一眼。后者不同于往日的油滑,被老人真情实感夸得反而有点拘谨起来。 初衍收回目光,兀自摇头笑了笑。 小周问:“周奶奶,您们在这住得还好么?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您只管说,咱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 “不不,哪有什么不方便的。”周奶奶拉住小周的手,“这块儿清静,我还找了个活白天干,现在我每天把谣谣带在身边,放心……这楼里邻里邻外的大家伙也都不认识,都挺好的。” 她说这话时,笑容里有丝隐约的无奈。 众人默默地都不说话了。 隔了会,初衍轻声问:“周谣呢,小姑娘怎么样了?” “谣谣在屋里头看动画片呢。”周奶奶指指屋子里唯一一个卧室,“她挺好的,就是晚上容易做恶梦,我起来抱抱哄哄也没事了。” 初衍走进卧室。 周谣一个人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颗果冻。电视上正在播动画片,小姑娘聚精会神地看着,偶尔笑几声。 看到她进来,周谣有点害怕。 “别怕,”初衍竖起食指放在唇上,“我是给你送礼物来的。” 周谣乖乖巧巧的,茫然地看着她。 初衍走到床边,从随身的包里找出一盒糖果放在手心。周谣眼睛一亮。 初衍问:“想要吗?” 周谣乖巧地点点头。 “好,我可以给你哦。”初衍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似是绘本之类的东西。她把小绘本放在左手掌心,和糖果一起伸到周谣眼前,“这里呢,有一本书,还有一盒糖果。谣谣如果愿意听我读完这本书,还能回答出来问题,这个糖果就可以给你。” 若是其他任何一个识字的人在场,就能轻易地读出封面上的内容,那是一本有关儿童性教育的绘本。 分卷阅读36 周谣好奇地看着她左手里的书,那封面很是可爱,似乎是故事。没有小女孩能拒绝这样的要求,于是她软软地说:“好。” 初衍在床边坐下,打开绘本。 她刻意放软了声音,显得格外温柔:“周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留长头发、穿好看的小裙子吗?” 周谣神情懵懂。 初衍摸摸她的头,继续说:“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当然啦,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剪掉头发,穿裤子,可是你依旧是个小女孩,对吧?这不会因为你的衣服头发就改变。这个世界上,有男孩子,也有女孩子,男孩和女孩呢,有很大的不同。” …… 给周谣说完最重要的部分,初衍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拿了颗糖递给小姑娘。等她吃糖的功夫,初衍扫了眼四周。 很小的卧室,基本放了床和衣柜就没剩什么空间了,简单干净。 靠近她的床头放着几个相框,初衍的视线不由被吸引过去。 那里有周谣和周奶奶的照片,还有一家五口的照片,想必是周谣姐姐还在时留下的合照。 照片上,十七八岁的女孩齐刘海,黑色长发及腰,模样干净乖巧。 初衍看着,微微眯起眼。 这个女孩…… “周谣,那张照片我可以看吗?”她轻声问。 周谣没应,她的注意完全在糖果上。 但初衍仍然拿起了那个相框,她盯着画面上的女孩,眼底显出一抹惊色。 她叫什么来着?周念……周念。 周念? 初衍心头猛地一跳,她打开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好久对方才接起,一上来就睡意朦胧地吼:“不熟不去老子没空!” 初衍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沉下声:“江致,你每年去看的那个女孩……叫周念对吗?” 第28章 海城公墓。 天空阴沉, 灰色的云堆积起来, 似有下雨的迹象。 江致约她在这里见面, 初衍到的时候,他背对着她站在周念的墓碑前,穿着T恤短裤, 模样很是随意, 指间夹着一根烟。 手机震动起来。 初衍低头一看,是迟野的电话。 她微蹙起眉, 按了挂断, 然后给他发了则短信:在忙, 一会儿联系。 末了又觉得不够, 补发一条:乖啊。 迟野没回。 初衍收起手机,走到江致身边。她望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那正是昨天她在周奶奶家里的合照上见到的女孩, 周念。 江致抽了口烟,青白的烟雾缓缓吐出。沉默了好一阵,他才问:“你怎么会见到周念家人的?”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等会说。”初衍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江致,“这卡是周念死后给寄到周家的, 老人家说卡里每个月都会打一笔钱进来, 数目不小。” 江致瞥了眼那张卡, 漠漠移开视线。 初衍没好气地把卡塞进他手心,“卡里的钱,周家一分都没用过, 周奶奶让我还给你。” 江致:“你可算了吧,周奶奶又不知道是我——” 他猛地闭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初衍似笑非笑:“现在知道了。” 江致垂下眼,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周念笑意温柔,模样恬静。他过了许久才开口,声音里有深刻的痛苦和自责:“除了给钱,我也没别的能为他们做的了。” 如果能再来一次,时间倒回六年前,江致想,他一定不会和周念在一起。 那并不是个新鲜的故事。 十八岁时的江致,年轻,活泼,和所有那个年纪的热血男孩儿一样。他天生长得秀气,脾气又好,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许多女孩喜欢他,其中,也包括内敛羞涩的周念。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江致或许都不会认识周念。 整个高中的都知道,江致有个特别好的兄弟,在学校同样很受追捧。而那个男生,叫蒋眠。 但几乎没有人知道,在高三的那场元旦晚会结束后,蒋眠对江致告白了。 那时,天上飘着小雪。 晚会结束,整个学校都空了。 蒋眠把江致堵在教室的角落里,他喝了酒,终于控制不住自己隐忍三年的情绪,告诉江致他喜欢他。 江致从小长得漂亮,也不是没遇见过喜欢自己的男孩,但这个人变成蒋眠,他瞬间就懵了,慌了。更何况,这还是个醉酒状态意识不清的蒋眠。 蒋眠喝了酒,力气却出奇地大。 江致根本挣脱不过。 “我……很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蒋眠把头靠在浑身僵硬的江致肩上,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热气和酒气很快熏红了江致白净的耳根,蒋眠看得心痒,忍不住倾身去吻。 可吻还未落下,他就被江致狠狠推开了。 后腰撞上课桌,发出刺耳的声音。 江致满脸惊惶,看着门口的方向。 蒋眠也随之回头。 门口,站着一个瘦小的女孩,长发垂肩,正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而她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物袋。 江致虽然还没谈过恋爱,但这么多年被女孩子喜欢,他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很快就看出门口的女孩是来找自己的,并且,说不定她手上的礼物也是给自己的。 于是他镇定下来,几步拦住要离开的周念。 “你叫什么名字?” 周念惊讶地看着她。 江致微微一笑:“帮我个忙行吗?” 他边说边侧眸朝后方看了一眼,那里,有一个沉默而阴郁的身影。 接下来,还未及周念说话,江致一手扶住她的肩膀,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周念瞪大眼睛。 而站在教室角落里的蒋眠,双肩下塌,唇角扬起自嘲的哂笑,眼里仿佛也落进了白雪。 等周念回过神,蒋眠已然消失了。 江致脸色苍白,对她微笑着说对不起。 周念讷讷摇头。 沉默半晌,江致轻呼出一口气,道:“既然我亲了你,那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周念根本无法拒绝,她喜欢江致很久了。 于是他们在一起了。 那段时间,学校里都在传,江致有了女朋友不要兄弟,蒋眠和江致再没一起打过球。 后来高考结束,蒋眠出国,从此再没回来。 蒋眠离开以后,江致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他不知为何,反复想起蒋眠告白那天,想起他唇角的讥笑,眼里的苍白。于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到天明。 周念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提议一起出去玩。 “天气这么热……”江致懒洋洋的,其实没什么兴趣,却还是依着她,“不如去漂流算了。” “好呀。 分卷阅读37 ”周念甜甜地笑起来。 那是江致最后一次见周念那样笑—— 漂流中途出了意外,周念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 回忆起那段过去,江致依旧无法释怀。 他逃避了蒋眠的感情,周念却间接因他而死。而最讽刺的是,在蒋眠出国,周念死后的几年里,江致才慢慢想明白自己对蒋眠的感情。 “我欠他们家一条命,我忘不掉。”江致低声说。 初衍:“但现在蒋眠回来了,而且……”他对你并没有死心。 这后半句初衍没说出来。 江致无谓地笑笑:“再说吧,看老天怎么安排,别把我玩死就行。” “对了,”江致忽然换了副表情,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他问:“周念他们家还好吗?我这几年一直没敢去见她父母……” 闻言,初衍微微抿住唇。 过了许久,她轻摇了摇头。 “很不好。” 江致脸色顿变。 ** 迟野出院后直接住进了初衍家里,两人正是开始没羞没躁的幸福和谐同居生活。但鉴于迟野同学目前行动不便,初衍一般是不会任由着他来的。 说实话,他们虽然在冷战前一直一起住,但初衍其实根本不怎么了解迟野。所以在迟野淡淡表示自己会做菜的时候,初衍震惊了。 初衍:“你该不是骗我的吧?你压根不像会做菜的。” 迟野以冷眼回击:“你也不像个警察。” 初衍:“……”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迟野拄着拐杖进了厨房。他右手还没法使力,初衍害怕他把厨房烧了,忙不迭跟进去。 “想吃什么?”迟野打开冰箱,表情十分游刃有余。 初衍一秒都没犹豫,“糖醋鱼?” 她其实是随便报的菜名,因为她压根不相信迟野真的能煮出什么能吃的东西来。 谁知迟野神情自若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往外走。 “你干啥去?” “买鱼。”少年头也不回。 初衍:“……?” 这是跟她较上劲了? 就这么到了超市。迟野手和腿都不方便,出院的时候贺蓝顺带送了个轮椅过来,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初衍推着他走过货架,看到倒影在玻璃面上的两人,心头有一阵说不清的微妙感觉。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还会和迟野来逛超市,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买完鱼和别的菜,初衍推着他走到收银台。 收银的小姑娘问:“一共一百三十八元,请问有会员卡吗?” 初衍正要说话,谁知迟野突然说:“等一下。” 然后,他从伸手从货架上取了几盒避孕套放到柜台上,淡定道:“算上这个。” 小姑娘脸红了下,忍不住朝初衍的方向瞟了一眼,似乎在惊讶他俩是一对。 初衍:“……” 迟野却还嫌不够似的,故意拉住初衍的手,抬头笑眯眯说:“家里的都没了。” 初衍:“……” ** 迟野是真的会做菜。 初衍看着刚出锅的那盘色泽鲜艳的醋溜鱼,忍不住感慨:“贤惠啊。” 但迟野架子也大,做完醋溜鱼就离开了厨房,听到初衍质问为什么不做别的时还振振有词地回:“你刚才只说了醋溜鱼。” 初衍无言以对。 两个人就着一盘菜吃完了晚饭,然后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们对电视节目这种东西都没什么概念,属于打开是什么频道就看什么。这会正好是播送新闻的时间,两个人就一起坐着看社会新闻。 电视里无非是家长里短那些事,迟野很快就昏昏欲睡。 快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轻响。 是快门的声音。 他不由睁开眼。 视线里,初衍举着手机,头蹭着他的正在自拍。 迟野皱皱眉。 他不喜欢拍照,也从来不自拍。 可初衍似乎来劲了,见他醒来,又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初衍低头看照片,不满地说:“你笑一笑啊,喂——” 手机突然被人夺走。 下一秒,唇被他吻住。 咔嚓一声轻响传来时,初衍下意识闭上眼。 谈恋爱真浪漫啊。 初衍在心里想着,然后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第29章 次日, 初衍连床都差点没下来。 回头看到某人还睡死在床上, 她就来气, 一个没忍住把被子扯了,少年□□的身体顿时曝露在晨光中。 相当赏心悦目。 迟野蹙眉睁开眼,他起床气重, 一把扯回被子, 戾气十足地吼:“滚开。” 行,又拔那什么无情了。 初衍翻个白眼, 上床踢了他肚子一脚才解恨地出门上班。 被褥里, 半晌少年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他一脸惺忪的倦意, 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着一个小小的弧。 快中午的时候迟野才起床。 手机里好几个未接来电。 迟野拨出一个电话放到耳侧:“贺蓝。” 贺蓝似笑非笑地回:“你终于醒了啊?” “什么事。” “是这样的, 我怕你谈恋爱谈得乐不思蜀了,特地提醒你一声儿, 东哥再过半个月就出来了。” “哦。”迟野淡声应了。 贺蓝愣了下, 没想到迟野这么淡定,“……你不准备去见见他吗?” 后者言简意赅:“不见。” 这回,贺蓝实打实地惊到了。 迟野最开始在城东摸爬滚打的那几年,如若不是东哥,他或许早就没命了。直到后来东哥犯事儿进去了, 迟野才独立出门户。迟野心狠、硬、冷, 贺蓝是知道的, 但却是真的没想到他对有如再生父母的东哥都能这么……绝情。 贺蓝踌躇着说:“小野,东哥毕竟那么照顾过你,他把你当亲儿子……” 迟野冷笑一声:“你记性不好, 我没有家人。” 然后挂了电话。 “哎别这么说……喂?小野?迟野?!”这厢贺蓝愤愤丢了手机,“我靠!我他妈总有一天要被这祖宗气死!” 傅紫在旁边幸灾乐祸:“我就说野哥不会鸟那人,看吧。” “不是,我不懂啊!为啥啊?东哥以前那么掏心掏肺地对小野……”贺蓝郁闷地点了根烟抽起来。 “你当然不懂,你懂个P啊大少爷!”傅紫白他一眼。 贺蓝莫名其妙又挨了顿骂,正欲还击,却听傅紫又道:“你不是野哥,没吃过他以前吃过的苦,也不知道东哥到底是怎么个人。东哥没进去的时候,在城东也是出了名的狠,野哥在他手里,说不定……” 傅紫声音低下去,她烦躁地揉乱短发:“总之,你别上赶着去野哥那儿送人头,他自个 分卷阅读38 清楚。” 贺蓝本来心里就有气,这会儿傅紫又帮迟野说话,顿时更气了:“是是是!他多清楚啊!连车队都不要了天天跟个女警察厮混在一块——” 他话头猛地顿住,站起来,一边嘟囔着“哎好渴啊”一边往门外走。 凌空一个杯子直冲他后脑勺飞来,贺蓝一瞬躲开。 玻璃杯碎裂在地上。 傅紫站起来,嗓音寒凉,一字一句问:“什么女警察。” 贺蓝:“……” 操。 又他妈多嘴了。 ** “老人家白天在这上班,小姑娘就在里面跟着她。周念她妹妹,叫周谣,五岁了,之前发生的事我都跟你说了。周谣目前情况还好,应该不会影响什么。” 此时,初衍和江致站在一家副食品加工厂门口。 管门的老大爷看了他们好几眼,忍不住问:“你俩谁啊,来找人的还是?” “天气好上这儿来溜达溜达,您别介意。”江致温声回道,而后拉着初衍离开。 他眉目紧锁往前走着,说话的语气十分沉重:“周念家里……只剩她们了?” 初衍点头:“恩。周念父母出事以后,其他亲戚们都断绝来往了。” “怎么会这样?”江致重重揉着眉心:“我以为……” 初衍:“这与你无关,也不必自责。” 江致叹了口气:“我知道,只是我不忍心看周念家里人变成这样。而且,她们为什么不用我给的那些钱?” “为什么要用?”初衍闻言,半笑不笑地瞥了眼好友:“沾着孙女血的钱,老人家敢用吗?” 周念死后,这张卡被寄到周家。当时江致为了防止周念的家人丢掉这张卡,特意把抱歉的心情写在纸上一块寄了过去,只不过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江致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半晌,低声说:“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初衍摇摇头。 没有。 这样的生活对目前的周奶奶和周谣来说,是最平静安稳的。江致如果出现,反而会引起波澜。 初衍说:“其实,那天我的确是骗你的,周奶奶不认识你。只是在我发现周念或许和你有关系以后,周奶奶还跟我说了一些有关她的事,然后给了我这张卡……让我帮忙找到打钱的人。” 江致脸色有丝苍白,他轻声道:“然后呢?” “她让我谢谢你。” “什么?” 初衍耸耸肩,轻声道:“周念的死固然有你的原因,但还是意外导致的。你这几年一直打钱,老人家心里也明白你有多愧疚……她想谢谢你,不是原谅你的意思,只是让你放下。” 江致默然无言,良久,他缓缓摇头,眼里弥漫着哀伤。 “不可能放下的,我怎么会放下呢?周念死了就是死了,蒋眠也受到了伤害,高中的时候我那样对他……” 初衍冷静地问:“所以你是觉得,如果你和蒋眠在一起了,周念的死就没有意义了是吗?” 江致愣了下,然后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初衍冷笑:“没看出来,你还挺混蛋的。” 江致垂下眼,不说话。 “那我回来也没意义了是么?” 不远处,传来男人微冷低沉的声音。 江致一瞬抬头。 蒋眠轻笑着,眼底是深刻的寒冷,他缓步走近,垂眼看着江致,“你真狠,真的。” 初衍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江致无法言语,只能避开他锋利的目光,艰难地说了声“对不起”。 “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爱我?”蒋眠猛地扣紧江致的下巴,狠狠抬起,眼底闪过凶戾的光芒,“我不想听是因为周念,她死了,跟你我都无关。你自己仔仔细细、好好地交代,为什么不能爱我?” 江致咬紧牙,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脸色惨白,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重复着低声道“对不起”。 蒋眠眯起眼,一字一顿道:“高中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你不爱我是因为你不喜欢男人。可现在呢,江致,你穿成这副样子,却还不敢承认爱我吗?” 江致循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衬衣长裤上,眼底蓦地闪过一丝苦涩。 是啊……在他面前,他根本没法装。 有些思念,是他即使不说,也会偷偷从别的地方跑出来。 高中的时候,江致酷爱T恤短裤,可蒋眠却已经早早开始穿正经规矩的衬衣长裤,斯文得不行。江致因此嘲笑过蒋眠好多次,说他装,说他像小老头。 可后来,蒋眠离开,江致却渐渐地开始穿上了衬衫长裤。他听蒋眠喜欢的歌,收藏蒋眠痴迷的机车模型,开了蒋眠高中说过想开的酒吧,甚至……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蒋眠。 江致眼睫剧烈地颤抖着。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云淡风轻,在这一刻,终于被蒋眠撕得粉碎。 ** 初衍离开两人所在的地方。 蒋眠是她叫来的。因为她实在看不惯江致畏手畏脚,被过去捆绑的样子。 虽然……也不知道他俩能不能在一起。 拐过街角,初衍朝警局的方向而去。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重机车才有的引擎声。 迟野来了? 谁知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团浓烈的紫色。 傅紫从车上跳下来,摘掉头盔,由上至下打量着初衍,半晌,冷笑了一声:“就你这种老女人,也敢跟我抢野哥?” 第30章 傅紫宛如暴躁的小兽, 迫不及待地向初衍露出锋利的爪牙。可放了一大通狠话, 她都没说自己是谁。 初衍对这种来路不明的戏精普遍没有耐心, 听了两句转身就要走。 “喂你不许走——”傅紫伸手向她肩膀抓去。 可下一秒眼前人影一闪,她扑了个空,同时伸出的手被人用狠力桎梏, 重重往后一扭—— “啊!” 傅紫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初衍两手制住她的身体, 脚下发力,把人重重压向灰白的墙, 冷声道:“在这跟谁咋呼呢?” 傅紫咬紧牙关, 脸蛋发青, 额角都疼出了冷汗, “我操……你放开我!” “放开你行啊。”初衍轻蔑一笑,眼风淡淡扫过女孩清秀的脸蛋, “跪下给我磕个响头道歉。” “我呸!” “行, 那跟我走一趟。” 话音还未落,初衍就掏出一副手铐把人给铐上了。 傅紫:“……?!!!” 等等,她不是来打“小三”的吗?!怎么还被绑上了?!靠!! 好在傅紫同学虽然是个戏精,但也能屈能伸,见初衍是真的要拽着自己往警察局带, 登时软了口气:“别——我……我道歉成吗?” 初衍斜睨着她。 傅 分卷阅读39 紫被看得一阵心虚, 总觉得这女人两眼似利剑, 直往人心底戳。她咬住唇,乖怂乖怂地自报家门。 “我叫傅紫。” 初衍:“咱俩认识么?” “……不认识。”傅紫泄了气,觉得自己真是又丢人又没劲。 初衍把她和另一边破旧的铁栏杆铐在一起, 好整以暇地围着她踱步,半晌似笑非笑地问:“你刚说的野哥是迟野嘛?” 傅紫垂下头不说话。 见她默认,初衍点头微笑:“哦,折腾这么半天,原来是为了迟野来跟我宣战的?” 傅紫瞪她:“你不要脸!勾引野哥!” 初衍忍不住笑起来。 眼前这小姑娘骂起人来跟小学生吵架似的,生猛鲜活,跟迟野旁边那个叫贺蓝的还挺像,蠢得可爱。 于是初衍闲闲道:“恩,怎么?法律规定不能勾引吗?” “……”傅紫气结。 初衍凑近她,眨眨眼,坏意地说:“不服气啊?那就气着吧,气撑了最好。” “……” 小女孩果不其然被她气得脸蛋青紫,大眼睛燃烧着怒火。 初衍逗她逗得兴起,紧接着打开手机微信,给迟野发了个视频通话。 视频接通的那一刻,傅紫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她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胸腔剧烈地起伏。 迟野显然没想到初衍会在这个点给他发视频,接通后一脸疑惑。 初衍问:“你干嘛呢?” “复健。” “现在结束了?” “恩,”屏幕里,迟野单手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有事吗?” 初衍朝傅紫的方向看了眼,笑眯眯道:“没有啊,就是想你了呗。” 傅紫:“…………” 操.你.妈。 迟野也有点莫名其妙。 初衍还在问:“你想我吗?” 傅紫杀人的心都有了。 迟野没说话,初衍有点失望,重复问了一声:“不想啊?” “……” 初衍:“行吧,那挂了。” 她话音未落,迟野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来,“想。你什么时候回家?” 初衍满意地勾起唇。 傅紫恨恨闭上眼,终于啥都不想说了。 打死她都不会想到,自己人生头一次向情敌宣战,还没开炮就彻底输了。 ** 晚上初衍到家的时候,迟野在厨房做菜。 厨房暖黄的灯投落在他身上,少年脊背挺直,左手拿着菜刀,很认真地在切菜。他穿着白色的T恤,下身是前两天他们在超市一块买的沙滩裤,赤脚踩在地板上,显得十分柔软。 初衍见过很多次他冷冰冰戾气十足的样子,可像现在这样居家又安静,却是头一次见。 她无声靠在门口,就这么看了半天。 直到他切好菜,回头一个淡淡的眼风扫过来,“好看吗?” “特别好看。”初衍笑着过去抱住他的腰,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一下,“你好乖。” 迟野故作嫌弃地推开她,隔了会又把她拉回来,一声不吭地抱紧。 狭小的厨房,相拥在一起的这一刻,显得格外温馨。 初衍闻着他身上特有的那份气息,轻声说:“原来有这么想我呢?都出汗了。” 迟野哑声道:“下午谁在你身边?” “你看出来了?” 迟野瞥她一眼,“那么浮夸,傻逼才看不出来。” “哦,那你还配合我?”初衍啧了声,踮起脚圈住他的脖子,“是个小女孩,又蠢又逗,怪可爱的。” 迟野扬眉:“傅紫?” 初衍被迟野抱得热死了,从他怀里出来给自个倒水喝,“好像是这么个名儿,你猜她找我干嘛来了?” 迟野没兴趣,开始炒菜。 初衍走过去挨着他,瞅着他帅气的脸半天,掐着嗓子,学着下午傅紫的语气娇滴滴叫了声:“野哥。” “……” 迟野顿时手一抖,锅铲差点丢进锅里。 他冷冷一瞥初衍:“发什么骚。” “不喜欢吗?我觉得挺好的呀。”初衍坏笑,没骨头似的靠着他,手指玩着他的衣摆,过了一会儿唇贴近他的耳朵:“下次在床上试试。” 那一霎,迟野想就地把这妖精办了。 第31章 晚上迟野格外沉默。 昏暗的房间里, 光影湮灭, 初衍迷蒙地抬头, 只能看到他细汗密布的额,还有漆黑深沉的眸。 少年压着她狠狠动作,初衍咬住唇, 攀住他的肩膀, 在他的味道里沉沦颤栗。 结束后,初衍从背后抱住他, 额头抵住他的脊背。 他的皮肤总是微微带着凉意, 初衍忍不住抱得更紧。 “你怎么了?”她皱起眉, 轻声问。 从傍晚回来开始, 她就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而此刻,深夜降临, 这感觉便愈发明显了。 两个人相处时间久了, 初衍能很轻易地就捕捉到迟野情绪的变化。他虽然总是看上去冷冰冰的,一张俊脸板在那似乎就为了吓唬人。但他开心的时候,眼睛总是会很亮,眉心舒展,偶尔也笑;不开心的时候, 浑身的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深黑的眼宛如漩涡。 初衍蹭蹭他的背, “为什么不开心?” 迟野握住她的手,翻身把初衍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 “睡觉。” 他这是不肯说的意思了。初衍便也不强迫他,半开玩笑说了句“年纪轻轻,心里装这么多事”,然后闭上眼。 夜色沉沉,她没看到少年望着窗外,愈发深邃的眼睛。 他和初衍就像是行至半路偶然相逢的路人,无意中动了心才走到一起。可他们终究从不同的路走来,身上背负的,心里计较的一切都不同。正如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迟野也无法将全部的过去都告诉初衍。 那并不是什么好记忆,告诉她也没有意义。 而且,那么不堪。 更何况……她也从不提起她的过去。迟野知道,他面前的初衍,只是她愿意给他看的那部分罢了。 迟野一直记得那天清晨他醒来看到的初衍。那是他全然陌生的、悲伤安静,却更接近真实的她的样子。 在他面前她藏起脆弱的样子,那他为什么不行。十八岁的迟野,只想给初衍看到他最“好”的模样,至少对他来说是最好。 在一起就意味着坦诚吗?不是的。 如果爱情是假象的游戏,那他愿意带上小丑面具。 就在初衍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身下有异物侵入,那温度她很熟悉了……初衍烦躁又无奈地睁眼,瞪翻到她身上的少年:“我困了。” 迟野低头吻她,唇咬着她的脖子不肯放开,留下暧昧的痕迹。 分卷阅读40 没多久,初衍便受不住了,咿咿呀呀地叫起来。 迟野深而重地磨着她,咬住她的耳朵,湿热的唇翻来覆去地在她身上留下印记,怎么都不满足似的。 初衍清醒过来,手指插进他的黑发,低喘着。 “你还没告诉我……”迟野掰正她的下巴,俯视着凝住她的眼睛,“和江致到底怎么回事。” 初衍眼里迷茫了一瞬,而后蓦地笑起来。 “你就因为这事儿不开心?” 迟野咬住她的下唇,低低沉沉地嗯了一声。 “反射弧好长啊你……”初衍无奈地抱住他,在他的进入里,断断续续地告诉他那些事。 “我当初……看他挺顺眼,呃……的确在……一起过,但你也发现了啊……他是个gay……后来就做朋友了……啊……” “顺眼?” 迟野敏感地抓住那两个字。 初衍被他弄得发疯,颤抖着身子,抖抖索索地点头。 谁知换来他更猛烈的攻势。 迟野恶狠狠地问:“现在呢?我顺眼,还是他顺眼?” 初衍媚声笑出来,缠绵地吮住他的舌。 “跟他比干嘛?我最喜欢你了。” 最喜欢吗? 迟野轻轻眯起眼。 ** 迟野身体底子好,伤恢复得很快,没多久他就痊愈了。 霍乐自从那天车赛后就开始联合其他车队明着暗着找LE的麻烦,简直把LE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贺蓝为了不打扰迟野养伤一直没说,跟傅紫默默把事儿扛了,想着等迟野伤好了再作打算。 而这边,迟野一个人到了WUBar。 自从那天和蒋眠一别,江致就彻底消沉了。蒋眠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江致又不敢再找他,每天在酒吧和各道各路的酒鬼们狂欢买醉。 迟野出现的时候,江致还没从宿醉里彻底清醒过来,他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黑T少年,问:“来喝酒吗?” 迟野顶着张冰块脸,把从门口撕下来的招聘启事甩到他脸上,吐出俩字:“应聘。” 江致:“……???” 迟野不耐烦地拧眉:“你这不是招打手么,怎么面试?” 江致恍恍惚惚地“啊?”了声,还没反应过来。好在酒吧经理及时赶来,挡住没脸见人的自家老板,笑呵呵地对迟野道:“哟,又来个应聘的呀?做打手啊?来来来,跟我进去说话——这里头也都在面试呢,正好一块儿!” 经理这话说得迟野还以为里面有不少人,谁知门一打开,里头空荡荡的,就沙发上坐着个女生。 经理出奇地热情,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你面试打手是吧?来来,咱先把个人资料填一下——叫什么名儿啊?” “迟野。” “迟野?”沙发上,女生闻声抬头,眼底一片惊诧。 迟野回头。 吴茜倩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 经理也惊讶:“哟,你俩还认识啊?” “……恩。”吴茜倩低下头,下意识地捏紧手里的中性笔。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迟野。自从吴雪死后,迟野再没出现在学校里,甚至缺席了高考……大家都说,他退学了。经过宋崇那件事,吴茜倩对迟野的感情也跟从前不同了:喜欢依旧是喜欢的,只是不再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 吴雪死了,家里的气氛沉重而压抑。 吴茜倩却仿佛迎来了新生。是宋崇让她知道,自己也值得被爱,而这份爱,不需要她去求。 高考结束后,吴茜倩四处找兼职。 这不,阴差阳错就遇到了迟野。 酒吧经理迅速让两人在短期合同上签字,并告诉他们明天就可以开始上班。迟野捏着那张薄纸,蹙眉,“一个月一千五?” 经历一脸憨相:“有什么问题吗?” 迟野瞥了眼吴茜倩桌上那份合同,月工资比他还要少。 “哎呀你们俩都是兼职,不用每天都过来,这个数很不错了。不行你去隔壁看看,多得是几百块钱一个月的,还没一千呢。我看你俩都是学生吧?这兼职啊主要还是为了锻炼能力,咱这酒吧本来不收兼职的,这不是……” “你想要多少?”门口蓦地传来一道声音。 迟野抬眼望向那处,江致拎着一瓶酒,懒懒散散地倚着门。 迟野静了几秒,淡淡报了个数。 经理顿时惊了:“开玩笑呢吧?!” 江致这时似是从醉酒中醒了过来,好整以暇地踱步走到迟野面前,唇角扯出一丝凉薄的笑:“迟野,工资我可以开给你,但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呢?亏本买卖我是不做的。” 迟野笑得比他还凉,“经理,我问一句,最近这酒吧的生意是不是越来越难做了?” 经理一愣,而后尴尬地挠挠头。 的确如迟野所说。 WUBar在城东根基还不稳,属于新发展起来的酒吧,比不过隔壁名号响亮的老牌夜总会。而之前初衍那么一闹后,酒吧夜夜爆满,由此也引来了各路势力的打压。尤其是最近,几乎每晚都有人过来闹事,顾客跑光了不说,连服务生都辞了好几个。这也是为什么经理见了吴茜倩和迟野就跟狼见着兔子似的,先骗上钩再说。 江致这段日子虽然过得头昏脑涨日夜不分,但酒吧毕竟是他开的,到底还是在乎的。 他闻言心下一动,“你有办法?” 迟野勾了勾唇,“或许有用。” ** 事实证明,迟野那法子还真管用。 酒吧再一次爆满。 经理在旁边一脸不敢相信,毕竟这火爆程度比初衍之前来得更夸张。 而江致呢,依旧坐在吧台边上,手里端着酒杯,闲散的眸光透过沸腾喧嚣的人群落在场子中央。 那里已经从舞台改造成一个格斗擂台。 那个叫迟野的少年穿着黑色紧身背心,正灵活迅速地躲过对方的袭击。擂台边上挤满了围观的人,尖叫和惊呼如阵阵浪潮。少年却仿若未闻,他眸光狠戾如野兽,黑发尽被汗水打湿,透出一种天然野性的美感。 很快,那人被他制服在身下。 迟野邪佞地勾起唇,扫视着台下,淡声道:“还有人要来吗?” 江致微微笑起来。他想:初衍看上的这小子,的确不简单。 迟野的方法很简单:有人来闹事可以,给一个地方让他尽情地闹。那就是上擂台和打手自由PK,直到其中一方站不起来为止。 这方法实施已经三天了,专程来酒吧看格斗的越来越多,而擂台上的迟野,出手狠戾,绝不留情,从没倒下过。 快天亮的时候,客人们将将散场。 迟野抹了抹汗,从擂台上下来。 江致递给他一瓶啤酒:“来点儿?” 迟野没接,自顾自往酒吧外走。 分卷阅读41 “哎?哎!”江致高声叫住他,“我还给你发工资呢,你怎么总无视老板?” 迟野淡淡瞥他一眼。 江致皱眉:“你对我有意见?” “没。” “那你怎么老这种眼神看我?” 迟野顿了一下,问:“什么。” “呃……”江致努力按着自己的直觉描述:“就好像我拿了你什么东西没还似的……我难道欠你工资了?” 迟野闻言,板起脸一声不吭地走了。 第32章 迟野到江致酒吧当打手后, 每天清晨才能回家。往往这时初衍还在睡觉, 他就把顺路从早餐店买来的豆浆油条往桌上一放, 然后进浴室洗澡。 等水声结束,初衍也就醒了。 十八岁的少年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彻夜不眠后还要跳上床闹将醒未醒的初衍, 蹭她脖子, 咬她肩膀,乐此不疲, 像只粘人的大型犬。 闹完后迟野沉沉睡去, 初衍起床吃早饭上班。有时候她晕晕乎乎从值夜班回来, 包一丢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就抱着他睡得不省人事。 这样的日子放在两人以前都是从没有过的, 平静温馨得不可思议。 江致说,你要不哪天过来看看你家小野, 真不是我说, 他打人虽然挺狠,但又爽又漂亮,不少人就冲着这点过来整夜地喝酒呢。 初衍说有空就去,又嘱咐他好好儿看着小野,别给对方打坏了惹出事来。 江致便笑, 说没事儿, 他精着呢, 专挑人耐受的地方下手。前几天我这有个熟客,开地下格斗场的,问迟野是不是练过, 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水平很可以。 初衍一愣,半晌道,谁知道呢。 再过几天就是迟野生日了,本来初衍不知道,是那天她无意间看到他身份证才发现的。八月生的,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怪不得整个人都跟团火似的呢。 迟野从小没过过生日,初衍十几年没过生日了,也没给别人张罗过生日。总之两个人对生日这种东西基本没什么概念。 但这回初衍就是想给他过个生日,这种心情特别强烈,也特别执着。 她像模像样从店里订了个蛋糕,又跟着网上的教程,买了不少装饰性废料回来,把小房子打扮得花里胡哨不能入眼。看起来热热闹闹的,总算有那么点氛围了。 初衍不是那种会藏着掖着刻意制造惊喜的性格,她做这些事儿的时候都当着迟野的面,毫不避讳,并且三令五申要求他生日当天不许出门,不许去江致酒吧,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过生日。 迟野长这么大,头一回过生日还整得跟坐牢似的。说实话,他挺想敲开初衍脑袋看看那里头装的到底是浆糊还是汽水。 对于他这样典型白眼狼没良心的想法,初衍通常都自动无视了,然后开开心心继续忙活自己的。 然而迟野生日当天,初衍一觉醒来,身边已经空了。 她找了一遍屋子都没发现人,迟野手机又不接电话,她只好打给江致。这边江致刚睡下,却被初衍叫醒,当然没什么好口气:“你男人丢了关我屁事啊?!” “他没去酒吧?” “你疯了吧?哎哟祖宗我求求你了,上午十点哪家酒吧开张啊?” 初衍紧接着致电贺蓝,不过没成功,贺蓝手机关机了。 初衍一个人坐在到处堆满气球和塑料花的地板上,先是生气。到了下午差不多气消后又觉得奇怪,紧接着开始担心起来。 以她对迟野的了解,他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尤其在她这里,一般说出口的话都会做到。所以他到底去哪了?一声招呼都不打?初衍抿紧唇,突然有点后悔从没真实地了解过他,以至于现在想找人都不知上哪找去。 天色很快暗下来,初衍就这么在家里等了一天。 蛋糕店给她打电话,说蛋糕已经做好了,问她什么时候来取。初衍哑然了好一阵,才说再等会。 挂了电话,她突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流浪狗跑了一次,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跑第二次呢? 流浪狗向来不认主人的。 可是为什么呢?初衍毫无头绪,想不出原因。 毕竟,他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真的很开心。 客厅里的电子钟发出整点报时的声音,已经晚上十点了。 迟野还没回来。 初衍揉揉眉心,从地板上起来,开始一点点收拾乱七八糟的房子。当初她买了很多字母形状的气球,整整齐齐地贴在落地窗上,连起来是“HAPPY BIRTHDAY”。初衍踮着脚,把气球一个个扯下来。 没多久,气球便挤满了地板。 而她站在滑稽又凌乱的客厅中央,身体仿佛被抽空,哭不出来,笑也笑不起来。 她和迟野就像放风筝,时远时近,看似有一根紧密相连的线,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根线就会断。 以前初衍很乐于做那个放风筝的人,自由又快活。可现在,她不能确定了。 她根本不了解风筝,也不知道如何去追。所以如果有一天线断了,她就会彻底失去风筝了。 放风筝的人没有风筝,还有什么意思呢? 突然,玄关处传来一声轻响。 初衍回过头。 高大的少年从门后进来,灯光亮起时,他先是皱眉:“怎么都不开灯?”而等看清客厅中央的初衍,迟野脸色顿变,疾步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厉声质问:“你哭什么?!” 初衍眼底一阵迷茫。 她哭了吗? 但很快她就没心情去想这个了,她紧盯住迟野的脸,比他更用力地反捉住他的手,扬声反问:“你脸怎么回事!” 迟野一瞬甩开她,后退了两步坐到沙发上,揉着眉心:“你先说你为什么哭。” “我没哭——”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哭了。 初衍逼近他,看着少年脸上青青紫紫的瘀伤,猛地意识到什么:“你又去哪打架了?” “没有。”迟野低下头。 初衍冷笑:“那这些伤怎么弄的?” “你别管。”迟野声音冷下来,他抬眼望住初衍,漆黑的眼戾气未褪,唇紧绷成一条线,压抑而低沉地道:“你说过不会强迫我。” “是!那是我说的!可是——”你伤成这样我能假装看不见吗! 初衍说不出后面的话,她双手紧攥成拳,因为怒气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迟野舔舔唇,眸光微动,语气稍软下来:“不严重,抹点药就行,医药箱你放哪了?”话落他又迟疑着问:“你哭是因为我吗?” 初衍却不想说了。 她闭闭眼,深呼出一口气,拿出医药箱。 迟野是典型的倔脾气,又硬又臭得跟块石头似的,不想说的绝对不会吐一个字。初衍什 分卷阅读42 么都问不出,却到底是心疼了。于是暂时把情绪都压抑下,给他抹药。 他脸上伤口青紫,有些破了皮,红红地肿起来,身上也有不少伤。初衍上着药,忽然想起几月前的一个雨夜来。 那晚,他也是带着这样一身狼狈的伤,浑身湿透,撬门进了她家。 这都是为什么呢……小野? 初衍胸口似被什么堵住,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等上完药,迟野拉住要走的初衍,捏捏她的手心,轻声问:“生日,还过吗?” 初衍扫了眼被她拆得七零八落的装饰,不咸不淡道:“蛋糕都没取,怎么过?” 迟野马上站起来,下巴垫在她肩膀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现在去拿好吗?” 初衍沉默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迟野带着她一路狂飙到蛋糕店,两人才发现时间太晚店已经关门了。 初衍默默坐回他车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一转油门蹿了出去。初衍抱紧他的腰,抵在他背后,没问他要去哪儿。 两侧的景物迅速后退,初衍听着耳边的风声,辨认了下方向。 似乎是狮山。 车速越来越快,他们很快便到了狮山山顶。 迟野把初衍抱下车,摘下她的头盔,然后低头堵住她的唇。 初衍眨眨眼。 他闭着眼,神情格外投入,撬开她的唇舌,一寸寸占领城池。少年的黑发被风扬起,他身后,是无垠天海,万家孤灯。 那里面,却没有一盏属于他们。 海风舔过她的脸,初衍突然尝到了孤独的味道。 她抬起手,轻抚过他的眉,紧闭的眼,挺秀的鼻,和俊朗锋利的脸。 不知多久,迟野才放开她。 他把她嵌入怀里,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谢谢。” 初衍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只能更深地埋入他怀里。 “生日快乐。” 十九岁的小野。 第33章 那晚回去后他们破天荒地没有做/爱。 迟野把初衍抱在怀里, 安安分分睡了一晚。 天快亮地时候, 初衍迷迷糊糊醒来, 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睡姿变了。迟野沉睡着躺在她怀里,睡颜安稳乖巧。 熹微的晨光透进来,照出他模糊清瘦的轮廓, 还有脸上青青紫紫的伤。 初衍看着看着, 忍不住低下头,唇印在他额头。 轻软, 温柔, 他毫无所觉。 于是她的心就这样软得一塌糊涂, 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 迟野逐渐在江致酒吧打出了名堂。 LE在城东本来名气就不小, 知道迟野的不在少数,这下更多的人慕名而来, WUBar营业额暴涨。江致也从恋情受挫的悲伤里走出来一点, 闹事的人渐渐少了,他便安排了专业的格斗手对战,如此一来,迟野也不必一整晚都在台上。 初衍后来也来过好几次,大部分时候都一个人坐在全场最暗的角落里看迟野格斗, 江致都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但初衍想, 迟野是感觉得到的。 因为每次她坐在那里, 总会察觉到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地朝自己这处偏移过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她的。 贺蓝知道迟野在WUBar当打手后也没多意外,毕竟比起这个,霍乐那边的施压对他来说才是大事。傅紫呢, 不死心地成天往WUBar跑,虽然也没啥用,但跟江致意外地混熟了。 她知道初衍是江致好友后,气得好几天没去WUBar,后来又忍不住跑过去了。 傅紫同志雄心壮胆地表示:“在一起又怎么样!我等着他俩分了再上位!” 江致叹口气,拍拍小姑娘的脑袋:“乖啊,多喝酒,少犯傻。” 傅紫:“……” 江致是了解初衍的。 她会玩,没心,所以能勾得男人往死里爱,又往死里恨。 但迟野跟她之前每一次都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她动心了。 不过江致觉得,初衍自己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周家那边,江致每个月都会通过各种办法给祖孙俩送钱,他甚至买通了周奶奶工作的地方,每月发放一定数目的格外补贴。 江致对周念的愧疚无法消弭,却又不敢出现在周奶奶面前,生怕给对方已经平静下来的生活带来动荡,只好通过这样笨拙的方式弥补。 而他对蒋眠,也是同样的心情。但他不可能给蒋眠送钱,也找不到别的办法缓解,只好这么拖着、耗着,同时也暗暗等着、期待着。 江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把事情弄成今天这副模样。 所以事情的发生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而第一块……就是他狠狠拒绝蒋眠,选择跟周念在一起来逃避那段“畸形”的爱情。 江致在后来无数次回想那一晚。 无数次思索、审视、甚至逼问自己,他真的那么讨厌蒋眠的爱吗?还是……只是怕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同性恋,不管是在六年前还是今天,都被主流社会隔绝在外。 而自从周念死后,江致悲哀地发现,他无法再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即使是妖精一样的初衍,也不行。 他爱上了蒋眠,却再没资格说出口。 过去对蒋眠造成的那些伤害,也像报应一样全数回到了自己身上。 突然有人用力推他,江致迷茫地抬头。 “我靠……喂!江致!发什么呆啊!”傅紫没好气地收回手,努努嘴,“你有电话啊。” 江致这才如梦初醒般,他一低头,却又愣住了。 来电显示是蒋眠。 傅紫一看他眼神就不对,觑着桌上他的手机,“这谁?” “不关你事。” 江致闷闷地说着,拿起手机往酒吧外走。 傅紫非常不屑:“切……有什么了不起,跟谁没搞过暗恋似的。” 江致闻言差点摔个跟头,压着火气吼回去:“我没有!” 傅紫笑眯眯的:“快接电话,乖,别让心上人等急了。” 江致:“……” 靠! 江致走到酒吧外,靠着墙,看着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 要接吗?接了……说什么呢? 不同于他的犹豫纠结,对方态度显得很坚决,一连打了好几个。 终于,江致接起电话,“恩。” 蒋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江致,我要回美国了。” 江致一怔。 他便继续说:“最近在准备移民,以后没什么事就不回来了。” 你在开玩笑吗? 江致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他胸口因为这几句轻飘飘的话闷得发慌,喉咙也发涩。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蒋眠蓦然哂笑,似是自嘲,“这么多年 分卷阅读43 我没放下过你,但从没想过要找你,一次都没有……你不问我为什么回国吗?” 江致舔舔唇,艰难地问:“为什么?” 说出口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是多么嘶哑。 “年初我在LA开会遇到了咱们高中时候的同学,他跟我说周念死了。然后我把工作挤在几个月时间里,终于腾出一个假期……我没别的想法,就想回来看看你,看一眼就好。” 江致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捂住眼。 电话里,蒋眠的声音还在继续:“谁知道,还发生了这些……不过,我现在也不想计较了。我偷偷爱了你这么多年,其实已经很累了。而且回国前我就告诉自己,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不……不要。江致用力咬住下唇,他尝到血的味道,却始终无法开口。 他有什么资格求他别走?江致苦涩地想,自己真是贱。 不肯主动,只会逃避,自私到自己都看不起。 良久,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哑声道:“你……什么时候走?” 蒋眠没回答,反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这又让江致一阵沉默。 有话想说吗?有的。……可是他不敢,也没有资格。 蒋眠突然又问:“你爱我,对吗?” 江致:“……” 蒋眠笑起来:“为什么不敢说呢。江致,我爱你这么多年,从来不怕被你、被别人知道。” “……对不起。”江致低下头,出神地看着地面,喃喃道:“我……我不值得。” “值得。”蒋眠毫不犹豫,话落又道:“不然我这么多年算什么?” 江致哑口无言。 许久,他捏着拳头轻吸一口气,“蒋眠……” “恩。”对方温温地应了一声,像是高中那样,自然又熟稔。 “我爱你……”江致咬住牙,又很快重复了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也很久了。 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随着这句话散尽了,江致无力地靠住墙,失神般重复:“我爱你……对不起,我爱你。” “我也爱你。”蒋眠沉声道,“转身。” 江致蓦地怔住。 可还未等他转身,一股力道直冲他背后而来 江致呼吸一滞。 蒋眠紧紧从身后抱住他,温热的唇含住他的耳垂。 “我爱你……小致。” 很久以后,江致回想起这个夜晚,才突然意识到……他被坑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 ** 自从迟野开始日夜颠倒地上班后,两人共赴生命和谐的频率大大降低。初衍呢是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没过多久迟野就要去酒吧了。而等到她值班那几天,早晨到家累都累死了,两人能抱着一起睡到晚上……然后迟野又要走了。 对目前这样不容乐观影响生活质量的现状,两人觉得有必要好好解决一下。 可怎么解决呢?初衍不可能因为他申请天天值班,迟野也不可能辞职。 所以商量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没结果,就这么着吧。 于是她家白天窗帘再没打开过。 这天初衍值班回家,迟野破天荒没睡着,拉着人就进了浴室办事。结果初衍困得不行,做到一半就睡着了。 迟野遂怒,把人弄醒,抱出去继续。 “喂……”初衍被他弄得难受,边喘着气边问:“你不用睡觉吗?” 迟野:“我昨晚没上班。” “啊?” 迟野轻飘飘地说:“想你了,就请假回来了。” “……” 他咬牙:“结果你不在。” 导致他还是一晚没睡。 初衍无话可说,最后成功昏了过去。 下午时她才睡醒,迟野在厨房煮汤,初衍赤着脚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又蹭蹭,“好香,煮的什么?” “猪脚汤。” “诶?” 迟野盖上盖子,把她拉进怀里抱着,“你不是给我做过,闻不出来?” 初衍捏捏他的耳朵,“不一样,你的更香。” 迟野听了就笑,低头吻她。 喝过汤,两人出门去超市采购。 下午四五点,阳光正好,风吹过的时候很舒服。 可还没走到超市,迟野突然拉着她往另一方向去了。 初衍没来得及问,一抬头,看到招牌就懵了。 纹身店? 第34章 纹身店里很安静, 墙上干干净净, 也没有贴各种款式的图片。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熏香, 三四十岁的师傅坐在柜台后面玩电脑上的蜘蛛纸牌,见两人进来,眼皮懒懒地一抬, “坐。” 这散漫的语气……怎么看都不像开门做生意的。初衍不由多看了这人一眼。只见此人在盛夏时节竟然还穿着道袍似的黑色大褂, 光手,嘴里一根烟, 身上有种江湖神棍特有的那几分仙风道骨。 迟野似对这儿很熟悉, 拉着初衍在里面的沙发坐下。 神棍这才起身过来, 他眸瞳里的光极深、极利, 在初衍脸上扫了一圈儿后望向迟野,“带女朋友来文身?” 迟野:“我纹。” “哟, 稀罕呀。”神棍拍拍手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给自个倒了杯茶,“想文个什么?先说好,咱这店不给人文字儿啊,你知道,忒俗。” 迟野漠漠“恩”一声, 而后突然抬手捏了捏初衍的耳垂, 在她莫名其妙之时朝对面人说:“就文她鼻子上这颗蓝色的痣。” 神棍一愣, 这小子思路挺清奇啊? 初衍也摸不着头脑,好笑地捏他的手:“你文这干嘛?” 迟野不搭理她,问神棍:“成么?” 这怎么不成, 文颗痣罢了,以前也不是没接过这种活儿,就是……神棍把烟掐了,神情莫测地看他:“你想弄在哪儿啊?” 初衍五官明艳,而这颗蓝痣天生长在鼻尖,兜满了灵气,无意中便削弱了她过于浓烈的媚色。 迟野沉吟片刻,手指掠过耳朵,“就这吧。” 他说的地方确切是在耳根。 初衍不出声,只是微微蹙起眉。虽然还是觉得他文上这颗痣没必要,但她不会干涉迟野想做的任何事。 神棍端着茶站起来,边叹边调侃:“都文痣了,怎么不索性文在胸口上呢?有道是心口朱砂痣,情比金坚啊。” 迟野面无表情:“俗不可耐。” 初衍认同地点头。 初衍的蓝痣很小,迟野耳根文上的那颗跟她一模一样大小、颜色,那神棍看着不靠谱,手脚却很麻利,技术也过关,很快就结束了。 全程初衍都在旁边看着。 以前她从没在意过自己鼻尖上这颗痣,也没认真欣赏过,这跟迟野那道断眉一样,是凶相。 但眼下看着这颗痣一点点儿出现在迟野 分卷阅读44 身上,却觉得很好看。他肤色白,耳根又敏感,此刻微微泛红,衬着蓝色的痣,相当惊艳。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油然而生。 好像无形中有那么一样东西,突然把自己和他彻底勾连了起来。 结束后,两人走出纹身店。 神棍喝着茶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对他们说回见。 迟野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 等两人消失在路口,神棍才回到店里。他把工具收拾好,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忽觉心情明朗,世界美妙。 同时,他隐隐有种预感:这小子,会再来一次。 朱砂痣俗? 这世上有比爱情更俗的吗?可还不是一样让人心心念念,迷恋沉沦;等爱深了,还想找点什么纪念,妄图永远不变。 ** 后来,初衍越来越觉得,迟野文上这颗痣是有阴谋的—— 因为她看见这颗痣,就很容易动心;人一动心,就容易把持不住自己。 她把持不住,那两人就彻底乱了。 那蓝痣在迟野耳根活灵活现,似是他天生就长着的一般,每次做.爱,初衍都忍不住舔吻那处。那一刻,他们的生命仿佛共通了。 迟野耳根很敏感,几乎是她一凑近就不行,到最后只能恶狠狠地把人扯过来按住,咬她的鼻子,吻那颗蓝痣。 “这里很美。”他不止一次这样说,眯着眼欣赏,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吻都吻不够。 初衍煞风景地说:“不吉利。” 紧接着摸摸他的眉,“你这儿也不吉利。” 然后便笑了:“咱俩可真配。” 迟野压住她,滚热的呼吸全洒在她唇上,也低声地笑:“恩。” ** 八月的最后一天,正好轮到初衍休息。晚上迟野上班,初衍跟着一块儿过去了。主要目的是找江致说事,顺带看迟野打拳。 人周奶奶不是傻的,单位有事没事给发奖金让老人家察觉了,给他们打了电话反映情况。初衍不用想就知道跟江致脱不开关系,主动把这事儿揽了下来。 他们在家里睡了一天,优哉游哉吃过晚饭到酒吧时已经九点过了。迟野给酒吧带来了那么好的收益,江致到后来几乎不限制他的上班时间,爱啥时候来啥时候来,只要人到了就行。 谁知初衍到了酒吧,老板没找到,第一个见着的是正在收拾吧台的吴茜倩。 吴茜倩正在整理,看见初衍和迟野一起出现也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一时傻了。 迟野到后面房间换衣服去了,初衍便顺势坐到吧台旁,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小姑娘,“你来这儿打工?” “是……是啊。”吴茜倩点点头,不自觉地看了眼迟野离开的方向,然后又看向初衍,“你、你们……” 初衍笑眯眯,毫不介怀,“别想了,我男朋友。” 她这话说的直接,似乎压根不知道对面站着的是迟野的“前女友”。 吴茜倩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初衍知道她心里不是味儿,主动另起话题:“你来这里打工,你爸妈知道吗?” 吴茜倩摇头,很快又自嘲地笑:“反正他们也不怎么在意我了。” 她在这里工作的第一天,晚上回去将近凌晨,家里一片黑暗,父母似乎早已入睡,自然也没有过问为什么女儿晚归。 第二天吃早饭时,吴茜倩才说了个开头,母亲就起身进了厨房,父亲则拎起公文包走了。出门前,他对呆坐在桌边的女儿说:“你长大了,想做什么都行。” 普通孩子听到这句话可能会觉得自由,终于不用再受父母的束缚,但吴茜倩没有,她只觉得悲凉。 这话落在她耳里,只有一个意思,你自己去吧,我们不想管了。 吴雪的死是他们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尤其是在得知这还跟大女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后。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虽然不能就此斩断关系,但的确无法轻易放下。 初衍要了杯酒,和她手里正在擦拭的玻璃杯碰了下,发出一声脆响。 “那就努力长大吧。”她笑笑,说。 吴茜倩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半晌,轻声问:“长大了,一切就都会好吗?” 初衍笑容微凝。 “不会。”良久,她低声:“但至少没那么在意了。” 吴茜倩苦笑,“你不懂我的感受,他们毕竟是我的爸妈,是养我长大的人,不可能不在意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呢?” 初衍淡淡反问,话落不等吴茜倩再说什么,转身迎上正从门口进来的江致:“等你半天了。” 江致正跟蒋眠打电话呢,闻言对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等会儿再说。 恋爱了? 初衍有点意外。 等江致一通电话结束,迟野也上台了。 吧台边上人多,谈事不方便,江致便开了瓶酒跟初衍到场内的一处卡座坐下。 初衍挑着眉:“蒋眠?” 江致吊儿郎当地倚进沙发,懒洋洋地一哼,初衍就知道他俩这事儿成了。 “蒋眠动作挺快。”初衍发表总结。 江致送个白眼给她,不阴不阳地说:“多亏你了。” “不客气。” 话落,她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录音文件,是当时和周奶奶的通话记录。江致知道她过来没好事儿,所以早有预备了,听完后淡淡叹出一口气。 “那我该怎么做?” 初衍摇头:“什么都别做了。” 江致摇头:“那不行,她们那么困难,我……” 初衍揉眉心:“那你就光明正大地去周家,先道歉,再告诉她们你的好心。成吗?” “……那不行。”江致立刻缩回沙发。 擂台上不断传来喝彩声,初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声问:“江致,你给人家送钱,到底是真的为她们好,还是只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 “都有点吧。”江致仰头灌酒,“你别跟我说这些……我说过了,除了送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周谣今年五岁了,很快她需要上小学、中学……但周奶奶不可能陪她走一辈子,周谣以后很可能因为无法保证生活而提前结束学业。我在想,你要是不想出面,但依旧想帮助他们……设立基金会怎么样?” 江致一顿,“基金?” 初衍点头:“周谣目前只剩下奶奶,她们属于绝对的弱势群体,经济来源也无法保证。而从历年海城的犯罪记录来看,各类案件的受害者类型也集中在女性与儿童。” “所以你的意思是……” 初衍:“海城十岁以下失去父母的儿童不在少数,但不是每一个都会被送到孤儿院,而且这些儿童在孤儿院被领养的比例很低。” 更多失去父母的孩子,他们脱离儿童正常的 分卷阅读45 生长轨迹,早早地来到社会上,历经种种头破血流、刮骨抽筋的时刻,靠自己慢慢长大。比如宋崇宋澈两兄弟,也比如迟野。 而那些被领养带到新家庭的孩子,其实也并不见得幸福,比如吴茜倩。 初衍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我之前找过蒋眠,设立基金会这件事,他似乎还挺有兴趣的。” 江致沉默下来。 良久,他倏地扯了扯唇,“他都没跟我提过这些,” 初衍耸耸肩:“好的恋人都会让你自己做决定。” 江致皱眉:“你什么时候成他那边的了?” 初衍翻个白眼。 意思是关你屁事。 而一边的擂台上,迟野撩起背心下摆,擦了擦额角的汗。 明黄的灯光落在他愈发健硕精壮的身躯上,透出独属于力量的美感。 突然,他擦汗的动作停住,眸光在某一处凝滞,而后深深地沉了下去,好似月光下暗涌的深海。 围观的喧闹人群不明所以。 迟野视线的落点处。 一个男人缓步走上擂台。 他不瘦,双颊却凹陷下去,一双眼睛压抑着血腥和暴戾,如同他浑身的气质。而让旁观者惊悸的是,这人脸上有一道极可怖的长疤,从右眉起,直到左脸下颌,贯穿鼻梁,似将脸分成两半。 他一上台,所有人不由自主静了下来。 迟野微微侧眸。 “小野,见到爸爸不开心吗?” 刀疤男笑起来,笑意油滑,却透出一股令人颤栗的阴寒。 不远处的卡座上,初衍意识到异状,微微蹙起眉。 第35章 全场人目光聚焦的擂台上。 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 刀疤脸的男人猛地出手, 他力劲极大, 瞬间掐住迟野脖颈,同时出腿踹向迟野腿骨。后者也迅速反应,格住他猛烈的攻势, 却不知为何动作间总有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迟疑。 但这一点破绽很快就被刀疤抓到。 空气中传来一声骨裂的脆响! 迟野顿时跪倒在地。 而他过去在这擂台上从未倒下。 众人哗然, 无数声音响起。 刀疤脸轻蔑一笑,眸光嗜血。他俯身, 手掌抵住迟野左肩, 与他对视, 迟野哑黑的眼里清晰地映出男人狰狞的刀疤。 “起来打啊!怎么?这就认输了?” 迟野眉眼裹藏着尖锐的戾气, 但都他被强行压下。 少年微垂着头,黑发汗湿, 姿态像是认输。 刀疤用力踩碾着他的腿骨, 狂傲的声音传入每个人耳里,“啧,五年了,我还以为咱们小野长大点儿了呢,没想到还是个孬货!” 刀疤身上血腥暴力的气息甚重, 围观者都被他怵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WUBar莫名其妙静下。 初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她脸色极冷,暗哑的眸直直注视着擂台。 江致也没有预料到今晚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但他并没有让人上台阻拦, 一同跟初衍旁观。 迟野的沉默让刀疤愈发张狂,变了调的笑声从他牙缝里挤出,让人不自觉就毛骨悚然。他绕着迟野缓缓踱步,走了一圈停下,伸手轻轻抚摸迟野的头发,“这才乖嘛,这才是爸爸的好儿子——啊!!!” 谁都没看见迟野是怎么出手的,尖利的惨叫声划破空气,紧接着是肉体重重摔倒的声音。 前一刻还张扬狂傲的刀疤这时被迟野狠狠压制在身下,他眸色带血,死死压着男人的身体,扣住刀疤脖子的手背青筋迭起,可见力道之大。 此时的他就像一团冷而烈的野火,以怒为燃料,熊熊燃烧。 刀疤脸色开始泛出青紫之色,破碎肮脏的词语从他嘴里挤出。 迟野凑近他,一字一句寒声道:“想当我爸,你配吗?” 刀疤闻言,倏地不屑地笑起来,然后反问:“那……你、呢?” 迟野唇线紧绷。 刀疤笑得更大声,他脸完全成了紫色,显得愈发恐怖:“你弄死我……就、再也不可能……找到你亲爹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响,加之刀疤语音模糊,周围人都没听清。 但迟野听清楚了。 他脸色猛变,手下不由松了一瞬。 可就这么一瞬间,就让刀疤找到了反攻之机! 战局又一次逆转—— 有人倒吸冷气,有人面露怖色,却再没有人敢叫出声。 因为他们都渐渐意识到,这擂台上的男人和少年,并不是普通搏斗。这是真正的,拿命做赌注的战斗。 可不知为何,之前还占优势、满身戾气的少年仿佛瞬间被抽空了灵魂,他很快又一次被刀疤制服。 但这次,他显得更为狼狈。 迟野浑身是血,腿骨折裂,他想站起来,却一次次被踢翻在地。刀疤拥有力量上的绝对优势,迟野失去了之前的时机,此时几乎不可能再反败为胜。 而刀疤下手愈发狠戾。 到最后,迟野倒在擂台上。 苍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脸上、身上都是血,黑眸宛如一潭死水。 刀疤狞笑着,抬脚,用力踏踩在少年脖子上。 他耳根的蓝痣染了血,化为浓郁的暗色。 刀疤哈哈大笑:“再起来啊!打我啊!哈哈哈!狗就是狗!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不远处,江致深深皱眉。 他没想到事况会发展成这样。 他转头跟初衍说:“我现在叫人去——” “随便。” 谁知初衍的脸色冷得比台上的迟野更吓人,她漠漠打断江致的话,丢下这两字转身就走了。 背影冷漠而决绝。 好像她根本不认识台上那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也忘了他们几个小时前还厮磨缠绵,爱意缱绻。 江致傻了:什么情况? 没有人发现,擂台上满身血色的少年在这时突然抬眼,深深凝向酒吧门口——初衍离去的方向。 他眸底闪过无数情绪,最终化为一抹深刻的自嘲和悲凉。 身上有更多的血溢出,却比不上心口那股陌生却尖锐无比的疼痛。 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耳里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冲上来把刀疤拉开,客人纷乱嘈杂,整个酒吧乱作一团。 世界和灯光一样惨白。 擂台上的少年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 ** 深静的午夜。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板上,床上的女人睡得无声无息。 忽然,一道残影在墙上掠过。 只是“它”动作拖沓,似极艰难的模样。 迟野额上全是冷汗,他低低喘了口气,把门关上,扶着墙走进浴室。 狭小明亮的浴室里,镜子清晰地照出少年狼狈的模样。他 分卷阅读46 仍穿着那件黑色背心,身上脸上草草收拾过,没有之前那么吓人血腥。他右腿骨折才痊愈,经过今晚又重新带上了夹板。 是江致把他带到了医院,顺带还把傅紫叫了过来。迟野身上大小伤不少,可固定完夹板就走了,傅紫拦都拦不住。 迟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拖着这满身的伤,开门时还生怕吵醒她。 迟野脱下背心,靠着洗手台站着。 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伤口狰狞可怖。 他全身都火辣辣地疼。 站了不知多久,迟野摸出烟盒,点了根烟咬进嘴里。 青白的雾升腾。 迟野微微垂下眼睫,神色莫辨。 忽然,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初衍站在门边。 等到一根烟燃尽,都没有人说话。 终于,初衍呼出一口气,后退两步抵住墙,一字一顿缓声道:“你怎么总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事不关己的语气,却带着质问和嘲讽。 迟野侧眸,淡淡恩了声。 他直起身,扶着洗手台朝她走了两步,“医药箱,在哪里?” 初衍摇头:“你去医院吧。” 迟野脚下一顿。 初衍却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心软,她以一种极为冷静克制的语调说:“我虽然不问你,但也不代表我每次都能接受这样的你。你走吧。” 迟野一言不发地望住她。 初衍没有回视,她轻叹口气,“我说过,我们在一起开心就好。但你现在让我觉得有点累。” “小野,我耐心不多。这样的次数多了——” 迟野蓦地开口:“你想分手吗?” 初衍话音一顿,然后淡淡点头,“差不多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吧?” 迟野一瞬不动地看着她。 他眉眼苍白,身体上的疼痛在这一刻似乎都远去了。 他突然控制不住地冷笑,同时涌起一阵巨大的茫然。 这是谁?是他的初衍吗? 为什么这样冷漠,这样冰冷。 分手?不……!他不要! 不行! “我……”迟野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如果现在我都愿意解释,你要听吗?” “你不需要因为我勉强自己。”初衍笑笑,走进他,手指轻轻抚上他耳根那颗蓝痣,“每个人都有想藏起来的过去,你有,我也有……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伤成这样回到我身边,每多一次,我们之间的快乐就会少一分,你明白吗?” 迟野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是执着地问:“你要不要听?” 初衍目光晃动。 半晌,她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彻底了解一个人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而在这中间双方必须付出。初衍不确定,她对迟野的喜欢有没有到想要彻底了解他的程度,也不确定,自己愿不愿意为这份喜欢去付出。 她早说过了,她很自私的。 一旦有所付出,就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了。 那意味着接受他的全部,也意味着承担和负责他的全部。 而这超过了初衍和他在一起的初衷。 迟野眼里的光迅速暗淡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摇头的那瞬间骤然破裂了。 初衍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他。 她身体柔软,皮肤温热,却让他的心越来越冷。 “我很喜欢你。”她低声说,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可我的喜欢,最多就只能做到这里了。” 迟野咬住牙:“我不明白。” 她明明说过,等他想说了就告诉她。 可为什么到现在,他好不容易喜欢——甚至是爱上一个人,想要告诉她一切,告诉她那些苦痛和磨难。对方却抱歉地说,我只能喜欢你到这里,继续下去我会更累的,你走吧。 为什么?! “就当我骗了你吧。” 初衍抬手,想摸摸他的脸,可还未碰到就被狠狠甩开了。 迟野眸底全是燃烧的黑火。 他就这么死盯着她。 良久,他用力推开她,转身离开。 门被重重摔上。 初衍无力地靠着墙,眼里尽是自嘲的笑意。 第36章 暗月被深夜浓厚的云层掩住。 昏暗静谧的楼道里, 大片的黑暗浓浆一般笼罩下来, 使这条窄窄的走廊显得更深长、死寂, 仿佛没有尽头。 少年上身□□,拖着一条断腿,扶墙吃力地向前走去。 这一夜, 他被过去打得遍体鳞伤, 又被当下嘲笑抛弃。世界破破烂烂,没有一处能够容身。 而他所面对的、背后抵抗的, 都是巨大而虚无的黑暗。 从始至终。 ** 迟野一瘸一拐走出单元楼时, 身后传来一阵鸣笛声。 隐蔽的角落里, 停着一辆骚气的宝蓝色跑车。 傅紫从窗口探出脑袋, 无奈地朝他喊:“大哥,算我求你了!跟咱回去吧。” 贺蓝从另一侧冒出头, 笑嘻嘻地说:“你再不过来, 我这车就要被小紫淹了。” 风里渐有秋意,吹散了云,月亮露出一角。 迟野看着他们,蓦然笑了。 老天就是爱这样作弄人。 只有在人绝望痛苦得彻底的时候,才肯施舍一点光。 ** 第二天初衍上班, 小周煞有介事地绕着她打转, 最后眯起眼凑近她, “初姐,失眠啦?” “感冒,没睡好。”初衍推开她, “别跟这儿打圈,看得我眼晕。” 小周乖乖退下。 第三天。 初衍眼底的青色更浓。 小周同志遂贴心地为前辈送上一盒感冒冲剂:“姐,好好注意身体啊。” 初衍皮笑肉不笑地收下了。 一周后。 初衍依旧没睡好,而且脸色越来越差。 小周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初姐这身体素质……不应该啊,怎么被一个小感冒就打倒了呢?” 初衍冷着脸从她身后飘过:“干活去。” 小周顿时变鹌鹑。 不过初衍最近的确睡眠质量堪忧。 尤其是关了灯以后,因为迟野的缘故,家里新换上的遮光窗帘效果特别好,一到晚上密不透光,黑得让人透不过气。 初衍觉得奇怪,她之前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因为受不了房间太黑,初衍只能把窗帘扯开一点缝隙,这样就能透一点光了。 可这一来,绝了。 她能就这么看着那道缝隙直到天亮。 两天后她重新购置了普通窗帘。 换上新窗帘那晚,初衍甚至泡了个澡,郑重虔诚地迎接高质量睡眠。 结果还是一夜无眠。 因为…… 她觉得自己这张床太大了。 又大又空的双人床,一 分卷阅读47 点安全感都没有,哪哪都不舒服。 尤其是迟野睡过的枕头,不管洗多少次,总还是有他的味道。衣柜里一半是他的黑T恤,更别说其他生活用品了,存在感强烈到无法忽视。初衍想过丢掉,但又觉得没必要,最后找了个纸箱装进去,塞到床底了。 结果可想而知,她更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那晚迟野的脸就会浮现出来。 他向来是冷冽、狂野又狠戾的,可初衍记得,当时他一身狼狈地站在浴室里看着自己时的眼神,是那么脆弱、不安又无助。 他是野狼,从来不是什么流浪狗。 只不过是因为她,才袒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可她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在他最柔软的地方刺了狠狠一刀。 初衍掐住眉心。 她知道自己出尔反尔,自私可恶,迟野现在应该恨极了她。 可到底没有人来告诉她,圈养一条野狼会是怎样的下场。 在擂台上那个男人出现之前,初衍的确想过试着去了解迟野,包容甚至接纳他的过去。 可现在她犹豫了,甚至不想了。 他的过去太复杂,也太沉重,从那晚的刀疤男人身上就可见一斑。 坦诚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双方都是如此。 他虽然肯给,但现在初衍不敢肯定自己接得住。 更别提以真心换真心。 她活了二十多年,早不知道把那东西丢去哪儿了。 和迟野在一起,往前走一步是深渊,往后退一步是陌路。 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里,初衍也有自己的私心。那就是她不想,也不敢陪着他跳下去。 毕竟,她光是自己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可这样想是一回事,不习惯家里突然没有他却是另一回事。 当迟野彻底从她生活消失,初衍也无可避免地陷入了失恋后短暂的空虚和寂寞。 江致自从恋爱后就被初衍踢出人的范畴。他们俩都属于典型的见色忘友,热恋期除了对象看不到别人。而初衍混得也惨,二十多岁了真的算得上朋友的就江致一个,这下想找人喝酒都不行。 初衍便问小周,晚上要不要一起喝酒。 小姑娘诧异地看着她:“初姐,你还病着呢。” “……”初衍无奈地揉眉心,“小感冒。” 小周:“是啊……一礼拜了小感冒还没好。” “……” 晚上九点刚过,初衍和小周坐在市中心的一家清吧。耳边的异国风情乐曲悠扬,十分有格调,听得初衍脑仁疼。 她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酒不够烈,人不够野,总结一下就俩字,没劲。 小周却很享受,正端着她的鸡尾酒美滋滋地自拍、P图、发朋友圈。 初衍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一周,目光定在不远处的吧台边。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坐在那,白T恤黑长裤,干净又漂亮。 初衍眯起眼。 小周发完朋友圈,见初衍饶有兴趣地盯着某处,好奇地凑过脑袋,“初姐你看什么呢?那谁?长得挺帅啊。” “别看了,我的。” 话落,初衍拿起酒过去了。 小周目瞪口呆。 “等人吗?” 初衍放下酒,在男孩儿身边的椅上坐下。 对方对她突然的搭讪有点惊讶,半晌腼腆地点头。 初衍继续问:“你还在上学吧?高中?” 男孩儿看得出来修养极好,对陌生人没有任何不耐,几分谨慎藏在眼里。他笑起来温温和和的,露出一颗小虎牙,“六月刚高考完。” “噢,”初衍点头:“那该庆祝一下,想喝什么?我请。” 男孩儿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见初衍蹙了下眉,他紧接着解释:“我不太喜欢喝酒,苦。” 初衍一愣,莞尔:“你真可爱。” 男孩害羞地挠挠头。 “你叫什么名字?” “啊?” 初衍托着腮,眼底流光潋滟,“我挺喜欢你的,认识一下?” 男孩儿显然没遇到过这么直接的表白,无措地瞪大眼,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叫什么?” 初衍笑起来,打开手机备忘录输入自己的名字,给他看,“我叫初衍。” 她说着,蓦地顿住。 有什么极快地从脑中闪过。 …… “哼什么,我问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么?” “……” “听好,我叫初衍。这么写。” “哦。” “敷衍。” …… 几个月前,她就这么坐在那时还冷冰冰的少年腿上,执拗地要他记下自己的名字。 鼻尖猛地一酸。 初衍眨眨眼,意识到自己过头了。 好在,眼前男孩的声音将她及时拉出来。 “你叫我小白吧。” 初衍扑哧一声笑开。 小白摸摸鼻子,脸有点红:“笑什么啊……” “笑你可爱呗。” 初衍笑得更厉害。 再回到卡座的时候,她微信列表多了个头像。 小周表示很服气,对她竖起大拇指,然后贼兮兮地问:“之前那个呢?” “分了。” 小周:“这么快……” 初衍不想多说,低着头在微信上跟小白瞎聊。 小白:你昵称真有意思。 ]寳呗ㄣ水晶゛:中二病晚期,体谅一下。 小白:哈哈哈 ]寳呗ㄣ水晶゛:你朋友还不来? 小白:骗你的,没等人,我自己来这坐坐。 ]寳呗ㄣ水晶゛:怎么,怕我是坏人? 小白:嘿嘿,没有啦,我觉得你挺好的。 ]寳呗ㄣ水晶゛:别,我挺坏的。 小白:怎么个坏法? ]寳呗ㄣ水晶゛:你想试试? 小白:可以啊。 初衍扯扯唇,放下手机,仰头灌了口酒。 不远处,白T少年正看着她微笑。初衍却觉得心空,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第37章 迟野在床上躺了快一周, 却几天几夜地不合眼, 不是发呆就是盯着手机。但身体经不起折腾, 伤口发炎、高烧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最后不管他怎么抵抗,还是被贺蓝傅紫架着去了医院。 医院用的药里有助眠的成分, 迟野终于睡了过去。 傅紫又忍不住哭了, 咬着牙说要去找初衍。 贺蓝连忙拦住她,看了眼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少年, 想了想, 还是先把傅紫带了出去。 “你别在这节骨眼上整幺蛾子!听我的, 不许去找那女的!那天酒吧的事儿我都听说了, 东哥跟小野间肯定还会有事儿,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小野把伤养好, 其他一切都慢慢来——” “狗屁!你放屁!”傅紫红着眼打 分卷阅读48 断他, 大吼:“咱们认识这么多年,野哥什么样的女人没玩过?这次着了那个狐狸精的道儿他看不清受了罪,咱们还要忍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受罪不是因为初衍,东哥出的手。”贺蓝皱紧眉。 “贺蓝你他妈懂个屁!”傅紫忍无可忍,“你那天没在医院, 小野刚送到医院的时候基本就是个血人你知道吗?结果呢?才安上夹板就跑去找那女的了, 疯了一样拦都拦不住!最后怎么着?还不是被……” 傅紫重重砸了下墙, 双眼充血,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贺蓝,你从小是少爷, 你不明白。我们这种人虽然命贱,但真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从她眼眶里落下来,贺蓝胸口一阵闷窒,喉咙里似被什么堵住。 “小紫……” 傅紫胡乱抹了下脸,深呼一口气,“我跟野哥其实没什么差别,没爹没妈没牵挂的,都一样在城东混大的。就是因为我知道他这么多年不容易,所以我更心疼,我真的受不了他变成现在这样你明白吗?” 贺蓝闭了闭眼,艰难地说:“你相信小野,他……” 傅紫摇头苦笑:“我想相信啊,可是他这几天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要我怎么相信啊?” 病房内,少年眼睫突然轻颤了下,紧接着慢慢睁开眼来。 外面两人的争执声清晰的挤入耳内。 迟野有一声没一声地听着,在傅紫放声大哭的时候他忍不住闭了闭眼,想提醒一下他们这还是在医院呢,真是吵得要命。 身上的伤口都经过处理,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迟野瞟了眼还用夹板固定着的右腿,扯唇,流年不利,怎么也不换条断一下。 说起来也好笑,以前他伤得比这还严重的时候都没怎么样,现在倒好,三天两头地进医院,把他当玻璃似的。 好日子过久了,别说贺蓝,连他都忘了自己命有多硬。 不仅忘了,还奢求起了爱情…… 呵。 迟野眼底滑过讥诮。 手机被放在病床旁边的矮柜上,他身上没力气没法动弹,自己够不着,只能按铃叫护士帮忙。 过了会儿门开了,护士背后跟着俩人,一个红着眼一个红着脸,模样都不好看。 “没事,”迟野淡淡说:“帮我拿下手机,够不太着。” 护士顿时脸黑。 傅紫&贺蓝:“……” 护士离开后,傅紫率先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野哥,你别找她了。” 贺蓝瞪了傅紫一眼,这笨蛋!让她别说别说!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厢迟野在手机上摁了几下,冷不丁问贺蓝:“邓东出来后找过你?” “啊……”贺蓝一阵心虚,半晌点点头,又连忙认错:“东哥问我你现在在干什么,我就提了一嘴酒吧那事,但我真的不知道他……” “我靠你这个傻逼!”傅紫又惊又怒,“我说你这嘴除了吃和放屁还会干啥?!” 贺蓝脸一下就绿了。 迟野咳嗽了声:“傅紫,你先回去。” 傅紫登时哭丧了脸:“野哥,我……” 迟野淡声重复了下,“回去。” 声音不大,却很有效果,傅紫乖乖走了。 贺蓝终于解了层高压束缚,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床上疲倦和苍白格外明显的迟野,道:“你跟初衍真的断了?” 迟野没应,径自道:“邓东这些年在牢里干了不少事,他知道的不少。但城东毕竟不是五年前那个城东了,你这两天找几个人盯着他,别被发现。” 贺蓝疑惑:“他知道什么?” 迟野:“我现在还不能肯定,你照我说的做吧。还有你家那儿……邓东去找过贺老了吧?” “你猜到的?敢情你这几天不睡觉就琢磨这事儿呢。”贺蓝摇摇头:“邓东来没来过我不清楚,你知道那老东西,这几年防我跟防贼似的。” 说到后半句,贺蓝脸上露出隐隐的不屑。 在旁人眼里,他是贺家的小公子,锦衣玉食捧在手心儿里长大。但这世界是公平的,人前尝到多少甜,人后就要吞下多少苦……不,也许更多。 贺蓝是私生子,两岁多的时候才被带回贺家。可贺老偏爱长子,对这个小儿子并不如何上心。不过这几年,随着贺蓝投资的LE愈发壮大,逐渐引起了贺老的戒心。 邓东入狱前在城东是除霍乐以外的第二大地头蛇,邓东人狠,但善交际,与贺家主人交情匪浅。 邓东靠打出名,手下培养了一批跟他一样暴戾好斗的年轻人。后来邓东遭到报复意外入狱,不少人投奔了霍乐,一部分去了贺家,还有一些不愿再受束缚,离开一切组织从头开始。 其中就包括迟野。 邓东毒辣,选人自有一套法则。 上百个流浪在城东饥不果腹的孩子,为争夺一口食物大打出手。打架最凶出手最狠的孩子,当然抢到得就最多。 每半年他都会从这些孩子里挑出前五个,培养他们成为打手,输送往各大娱乐场所,以此牟利。 而迟野,曾是邓东最青睐的接班人,后几年甚至亲自教养。 这也是为什么,在贺蓝眼里,邓东几乎把迟野当成了亲儿子。 “小野,马上到月中了。你身上这伤要是影响那什么,我去跟老头说说……”贺蓝说着,瞅了眼迟野腿上的夹板。 “不用。”迟野垂下眼,一脸云淡风轻,“前段时间骨折,贺老虽没说什么,但到底……再说了,贺程那情况,换别人上得出人命。” 贺蓝紧蹙起眉,眼底有些不忍。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又坐了会儿,起身走了。 关上门前,贺蓝从缝隙里看了眼迟野。 这么多年,贺蓝虽然和迟野是兄弟,但也必须承认,自己从未看透这个人。否则,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被他的坚毅淡然震惊,又为他遭受的苦难而心疼。 人常说日子虽苦,但熬着熬着就过去了。 其实不是熬过去了,只是习惯了。习惯把苦痛酿成蜜糖,和生活搅在一起,然后继续活下去。 而他和初衍的那段感情,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一点甜。 贺蓝一想到这儿,就再也问不出“你们是不是真的断了”这种话了。甚至想给刚才的自己两把耳刮子。 直到门被彻底关上,床上的少年才闭上眼。 半晌。 他蜷缩成一团,拉高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脸。 ** 这边,令初衍意外的是,那个在清吧遇到的乖乖小男孩小白就这么开始缠上了自己。但也不能说缠,比起固执的陶敛,这个小男孩可谓是相当高明了。 他会发很多有意思的图片和视频给初衍,紧接着跟上可爱表情卖乖。 分卷阅读49 初衍觉得不可思议,她还真没跟这么纯情……还主动的男孩交往过。 小白全名纪白,大学就在初衍工作的分局附近,偶尔就会过来找她。 初衍问:“你不上课吗?” 小白笑弯了眼,乖乖地说:“下午全校公休。” 初衍说:“……但我很忙。” 没错,撩完就跑,她就是这么翻脸不认人。 小白继续乖乖地说:“那我等你下班,可以一起吃饭吗?” 礼貌乖巧到了极致,初衍也不好意思欺负小朋友了,问他:“那你现在怎么办?” “没关系啊,”小白指指背上的书包,“我去对面的咖啡馆学习好了,你一出来我就能看到。” 初衍无言以对。 半晌,低声问:“你喜欢我吗?” 纪白一愣,紧接着脸红了,羞涩地笑笑:“恩。” 初衍:“……” 她是不是有什么诡异的吸引小男孩体质? 但现在男孩子也太不矜持了吧!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一撩就上钩呢! 初衍揉揉眉心。 小白眨巴眨巴眼,他有一双漂亮的狗狗眼,这会儿格外单纯可爱,他轻声说:“那天……你不是也说,喜、喜欢我吗?” 初衍心道,逢场作戏你当什么真哪?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大男孩,初衍没办法那么直接。于是她采取了一个比较迂回的办法,抱歉地说:“是这样的……恩,其实我有男朋友了。” 小白傻了:“欸?” “我们之前吵架了,然后我去酒吧才……你懂吧?” 小白点头,问:“那你们现在和好了么?” 初衍:“……” “没有?” 初衍:“这是重点吗?” 小白理所当然地说:“既然没和好,那我可以追你吧。” 第38章 纪白短时间内成为初衍的固定饭友。他摸清了初衍的工作时间, 每天掐着点等她下班, 然后一起去海城四处觅食。 纪白乖巧嘴甜会来事儿, 过了一段时间,初衍觉得这男孩儿还真挺不错的,某种程度上消解了她的无聊。 不过面对这样年轻的男孩, 初衍很容易想起迟野。明明是同样的年纪, 却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当纪白按部就班稳妥地升学朝着“成为一个厉害的大人”努力的时候,迟野在城东为了“活下去”头破血流。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了。初衍想。 基金会那边由蒋眠牵头正在走流程。这事一开始虽由初衍提出, 但蒋眠背后有蒋家的支持, 而且因为江致, 蒋眠格外上心。 江致知道初衍分手后惊讶了好一会儿, 毕竟他以为这段对初衍来说是不一样的。而没过多久当他听说初衍又有一个了,默默地把自己之前那些屁话吞回了肚子里。 动心?不存在的, 这女人压根没心。 不过, 自从邓东那一晚后,迟野就从WUBar离开了。 他虽没来多久,但妥妥地已经是酒吧的摇钱树。江致为此黯然神伤了半小时,最后蒋眠看不过去他当着自己的面想别的男人,把人扛进卧室“教训”了一顿。 这事儿就算彻底过去了。 就像初衍现在的生活, 风过无痕, 仿佛迟野根本没出现过。 除了那个还被她塞在床下的箱子。 纪白生日那天, 初衍带他去了江致的酒吧。 纪白长这么大没进过城东,小白兔似的乖乖跟着初衍。他以前听过不少关于这里的传言,一时有点怂。 纪白不大能喝酒, 初衍叫人给他送了杯牛奶。 江致被逗乐了,“要不再弄个奶嘴来?” 纪白咬牙,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愈发地让人想欺负。初衍笑眯眯地揉他的头,“别害羞,他夸你可爱呢。” 纪白不说话,拉住她的手。 这场景看得江致一阵鸡皮疙瘩。 格斗擂台十点才开始,这会儿舞台上还是驻唱歌手。 初衍点了根烟靠近沙发里,姿态闲适,纪白提醒她:“今天第三根了。” 初衍仿若未闻,眸光淡淡挂在舞台上。 江致闻言,忍不住出声逗纪白:“你还给她数着呢?每天多少根烟?” 后者看着初衍,一本正经地说:“抽烟对她身体不好。” 江致被他这股认真劲儿噎住了,半天笑开,碰碰初衍的肩膀:“小男朋友挺不错啊。” 初衍斜他一眼,“忙你的去,跟我这凑什么热闹。” 江致:“你以为我想?蒋眠一会儿过来,我等他呢。” 初衍:“恶心。” 江致:“彼此彼此。” 初衍勾起唇,漫不经心地吐出青白的烟圈。 与此同时,酒吧另一侧的角落里,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陷在沙发里。他正独自喝酒,眉眼极为冷淡,指尖燃着一点猩红。 …… 过了会蒋眠仍没来,初衍又只顾着和纪白玩,江致坐久了不免有些无聊。他是个爱玩爱热闹的,当然闲不住。正巧这时一首歌唱完,江致眼珠一转,起身往台上去了。 纪白看着他的背影跟初衍咬耳朵:“他挺奇怪的。” 初衍拍拍他的头:“放心,gay不到你头上。” 纪白:“……???” 那厢,江致走上台,让歌手下去,自己握住话筒开始浪:“各位晚上好啊。” 场下有不少是WUBar的老客,大多认得江致,见他上台都很捧场。 江致满意地笑,说:“我今天上来呢,主要是为了我一朋友。她啊,前段时间刚脱单,今儿到这来给男朋友过生日。喏,他们就在那呢——” 江致整个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全场的目光瞬间朝初衍他们聚焦。 初衍一如既往的强心脏,仅扫了眼从各处来的注目礼,神情一派淡定。反倒是纪白,架不太住这样的场面。 初衍笑笑,捏捏他的耳垂,“害羞什么,给你过生日呢。” 后者顿时脸更红了。 同时所有人“喔~”的一声。 生日快乐歌的旋律在酒吧内响起,江致带头让他们亲一个,众人纷纷应和。 纪白脸红得已经不像样了,欲言又止地看着初衍。后者仍在笑,眼角眉梢勾着媚色,鼻尖的蓝痣格外惹眼。 在一片掀翻屋顶的“亲一个”中,迟野掐灭烟,他凝向所有目光聚集的那处中心,漆黑的眼深不见底,暗哑而危险。难言的燥和怒从身体深处涌来,迟野狠狠抑住,盯着初衍,缓缓勾起冷笑。 女人靠着他不认识的少年,笑得风情万种,像暗夜里的妖精。 那么美,又那么贱。 哦,特地来这给情人过生日? 迟野笑意更冷,更讽刺。 爱我太累,所以转身就勾上了另一个男人? 那我算什 分卷阅读50 么? 你初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恩? 迟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自己的感情—— 他恨她。 想把她撕碎。 折断她全身的骨头。 让她再也不能这样笑。 少年看着女人,眸色如同黑夜,冰冷刺骨,扣着酒杯的指骨亦泛起可怖的青白。 酒吧内的气氛因为江致的煽动在不断高涨,这批观众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初衍一直没动作,纪白的脸却越来越红。 突然,白T少年猛地回头,轻吻落在初衍唇角,一触即走。 初衍一愣。 纪白傻乎乎地看着她,害羞又无措,半晌对起哄的人群道:“大家……继续喝酒……” 他这副模样勾起了大家的坏心。 有人说,这算什么,你俩一对儿,不舌吻说得过去嘛? 初衍揉揉眉心。 得,傻小子,这回掉坑里了。 纪白结结巴巴地小声说:“还,还没追到呢……” 但周围声音太大,没人听见他这句话。 江致有心控制场面,谁知拿起话筒才起了个话头,突然全场灯光全灭。 江致眉心骤跳。 又断电了? 整个酒吧陷入一片漆黑的同时。 黑T少年单手插兜走出酒吧,抬腿跨上一辆红黑相间的机车,在轰鸣声中扬长而去。 ** 纪白执意要送初衍回家,理由是太晚了,她又喝了酒,一个人回去不安全。纪白解释这些的时候,满脸都写着“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一本正经地可爱。 初衍忍俊不禁,调戏他的话张嘴就来:“要是我有别的意思呢?” 纪白一愣,旋即红了脸。 晚上酒吧突然断电让初衍心底隐隐察觉到些许怪异,但她把这情绪压下,跟纪白散步回去。 纪白虽然是典型的乖孩子,又容易害羞,但内里有颗浪荡不羁的心。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回去,全程都没有冷场。 纪白说:“我送你到门口吧。” 初衍歪着头看他:“顺便进去喝杯——牛奶?” 纪白低下头,不接话了。 初衍摇头笑笑,隔了会儿,淡声说:“小白,咱们不合适的。” 纪白闷声说,我知道啊。 “那就送到这吧。”初衍抬头,他们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 纪白不答应,执拗地看着她,许久,还是没忍住,说:“可我喜欢你,怎么办。” 初衍坏笑:“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每个都带回家,我吃不消啊。” “……”纪白垂下眼,沉声:“你还喜欢……你之前的男朋友吧?” 初衍一怔。 “他是怎样的人?我可以试试——” “别这样。”初衍打断他,“你和他不一样。而且,我已经快忘记他了。” 快忘记,那就是还没忘记。纪白在心里想。 夜风吹起初衍的长发,她身上妖媚的气息似也随风散了个干净,她的眸光定在不远处,清澈安静,透着一股难言的情绪。 纪白看她看得入迷。 忽然,一阵轰鸣声由远处传来。纪白循声看去,却见一道极刺眼强烈的光。那道光后,是一辆黑红的重机车。 轰鸣声几乎刺破耳膜。 对方速度极快,而且竟然直冲着初衍! “小心——!”纪白猛地扯过初衍。 下一秒,机车带着呼啸声擦面而过。 差一点撞上她! 纪白心有余悸地回神,低头却看见初衍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机车消失的方向。 怎么回事? 纪白皱皱眉:“你没事吧?” 初衍摇头,正要说话,背后又是一阵轰鸣。 纪白讶然抬头。 方才那辆机车不知何时停在了马路对面,从车上下来一个挺拔清瘦的少年,穿着黑衣黑裤,正在摘头盔。 某种不好的预感浮上纪白心头。 他望住初衍,“你认识他?” 初衍却未应。 她沉默地看向对面大步穿过马路朝他们而来的少年。 此刻,凌晨的街道没有一辆车,昏黄的灯光落在少年身上,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邪佞的断眉,同时也映出他眼底深刻的阴鸷冷漠,和身上那股霸道冷烈的狠戾气息。 而他背后,是一片沉黑的夜空。 纪白看着,脑中骤然跳出四个字:来者不善。 第39章 瘦高的少年似携风而来, 带着破空的凌厉感。 纪白下意识地就挡到初衍面前。 迟野看都没看纪白, 眼风如同利刃扫过初衍, 浑身带着一股邪气。 初衍低声:“纪白,你先回去。” 纪白哪肯,梗着脖子不动, 对迟野道:“不管你们发生过什么, 初衍……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初衍一阵头疼,这人傻逼吗? 迟野眉眼不动, 凉凉反问:“所以呢?” 纪白皱皱眉, 还欲说话, 却被身后的女人一把扯到旁边推出去:“你他妈给我滚回去——” 纪白愣了一下。 初衍脸色十分不好, 冷厉的眸光直视着纪白:“别在这犯傻,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而且——谁他妈是你女朋友了?逗江致的你也信?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咱俩就当没认识过。” 纪白脸色煞白, 顿时如遭雷击,说不出一个字。 迟野眼尾上扬,斜斜瞥了纪白一眼,眸底满是讥讽的意味。 纪白死死咬住牙,他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初衍, 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最后化为一片自嘲。纪白无力地笑笑, 终于转身离开。地上他的影子斜而长,带着荒凉的意味。 初衍收回目光,看向迟野:“有事?” 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 勾勒出女人精致姣好的轮廓。那么美的一张脸,却有那么冷的心。迟野喉结微动,不及反应冷嘲已经出口:“你可真贱。” “来这儿就为了说这个?”初衍舌尖抵着上颚,“你真有意思。” 迟野冷笑,心口仿佛有把火在烧,烧得他浑身焦躁狂热,而眼前初衍的冷漠无疑又在这把火上浇了层油。 初衍抬眼,漠然望向远处的虚空,浅笑出声:“眼巴巴地过来找我,你就不贱了么?” 迟野脑中登时轰得一声,仿佛有什么炸开。 他骤然钳制住她的手臂,把人拽着往小区里去。 初衍知道自己挣不开他,索性也没反抗,由着他把自己扯到路灯照不到的暗处。他身上独特的气息骤然逼近,带着浓烈的烟草气味,黑暗中,初衍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 身体被他重重抵在墙上,初衍才抬起头,他的唇便落下来。 下一刻,她尝到血的味道。 粗糙的墙面抵在她背后,手脚又被他狠狠压住 分卷阅读51 ,初衍动弹不得。她被迫抬起下巴,承受少年狂烈的怒火。 迟野眸底燃着暗火,他定定看着暗夜里她的眼睛,毫不怜惜地咬着她的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们瞪视着彼此,谁都不让谁。 少年的呼吸愈发粗重,初衍近乎窒息,死死拽着他的手臂,指甲深陷入他的皮肉里。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熟悉彼此的身体。 迟野的吻不知何时变得温柔,初衍从始至终没怎么抵抗过,这会儿双手攀着他的脖颈吻得更深入。 他松开她的手,转而握住那细软的腰。舌尖含住她的下唇,细细.舔.咬。 初衍情动得愈发厉害,呼吸乱作一团,和他纠缠在一起。 “小野……”她低吟出声。 这细而媚的嗓音融入夜色里,勾起无限的温柔。 迟野一震,瞬间回过神来,猛地推开她。 初衍无力地倚着墙,片刻低声笑起来,拇指抚过被咬破的唇,她抬眼望住少年:“你看,到底谁贱?” 迟野阴沉地盯着她,眼底有大片的恨怒翻涌而过。 许久。 就在迟野要离开的时候,初衍蓦然出声。 她凝着他的背,哑声道:“别在我这钻牛角尖,没意思。” 她就是这么坏,不值得他回头。 初衍说完,自嘲地笑笑。 少年一直没动,背影像一颗沉默而挺拔的青松。 突然,他转过身。 下一秒,下颌被他狠狠捏住,初衍仰头望住他的眼睛。那里涌动着无数情绪,初衍从未看得像此刻这样清楚。 等完全看明白了,她也愣住了。 迟野低头,唇贴近她的脸,沙哑沉冷的声音缓缓在空气中响起:“要我放过你?想都别想,除非我死了。” 话音刚落,他打横抱起初衍,往小区深处走去。 一直走到家门口,迟野才把她放下。初衍神情不定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迟野假装没看到她复杂的脸色,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就走了。 初衍沉默而茫然地站在门口,半天都没进屋。她脑子里很乱,只有某个念头是清晰的,可那念头一出现就让她陷入更乱的漩涡里—— 他刚才的意思是……不同意分手? 小区门口,迟野启动机车。 风声呼啸而过,少年邪佞地勾起唇,眼底一片冰冷。 爱算什么?她又算什么? 他根本不在乎。 他只知道,这么多年,很少有他一定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 那晚后初衍就把纪白删了,她虽然喜欢四处留情,但不喜欢没眼色还自以为是的傻逼,就算那是个长得不错的傻逼。 但她始终没把迟野删掉……因为删掉也没用。 初衍后来觉得自己也挺想当然的,迟野是怎样的人?他和她那么像,冷漠自我到了极致,怎么可能因为她想分手就真的分手呢。之前在一起时他的乖巧都是伪装,撕开了那层外壳,剩下□□裸的都是占有欲。 是她被假象迷惑一时糊涂,真的把他当小孩子了。 但迟野并没有频繁地来找她,他十分随心,什么时候出现全看心情,好似回到了两人刚认识时候的样子。 初衍吃不准他阴晴不定的个性,第一次被迫做了被动方。 而且……被动得还很突然。 比如有时她半夜口渴醒来,会突然发现家里多了个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见她醒了,他也没半点慌张的样子,反而相当坦然地走过来把她压进床里深吻。导致第二天初衍醒来还以为是自己做梦。 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呃,莫名其妙习惯了。 时间一长,她会偷偷开始等。 习惯是件很要命的事。 就像刚开始她没了他睡不着,也像现在他不出现她会控制不住地失落。更何况两人曾缠绵热烈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不可否认,他们都渴望对方的身体。 只不过谁都没有再提那晚分手的事。 初衍知道迟野心里一直憋着火,但她没有办法。一方面她不敢跨过那条线,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起他,迟野没说错,她的确是贱。 但她不确定迟野是怎么想的。 他出现时大多很沉默,只会沉沉地盯着她,一下比一下狠地要她,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可那双漆黑深邃的眼里,却毫无情绪。 没有从前的缱绻的爱意,也没有恨。 初衍时常心惊,紧接着会察觉到一丝苦涩。 他或许不爱她了,甚至,连喜欢都不剩了。 于是初衍自我安慰:这样很好,不动情,谁都不会受伤。 秋天的夜晚,凉风从窗口送入。 房内灯光昏暗,落在交缠的两人身上。女人纤瘦的身子被抵在身下,低叫着颤栗,却勾来更凶狠的索取。 许久,迟野才从初衍身上下来,赤着身走进浴室。 初衍全身无力,动都动不了,只好拥着被子靠在床上。风扬起她的发丝,初衍揉揉眉心,最近连着加班,熬夜熬狠了,风一吹头就疼得厉害。 水声停了,迟野裹着浴巾从里面出来。 他站在床尾穿上T恤。 初衍看着少年不知不觉越来越结实宽阔的肩背,突然说:“要不然就在这睡吧,很晚了。” 更深露重的夜晚,有他在的话……或许会暖和一点。初衍这般想着,忍不住更紧地裹紧被子。 迟野却没应,看都没看她一眼,套上长裤走了。 “白眼狼……”初衍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低声叹了口气,过了会儿掀开被子赤脚过去关窗。 夜已经很深了,从窗口望去,整个海城都陷入了黑暗。 天与地的界限模糊不清,初衍看得入了神,不知不觉站了很久。直到手脚冰凉,她才回到床上。 却再也睡不着了。 初衍靠在床头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社交软件,破天荒地耐心起来,把所有消息都看了遍。 初衍没事儿不怎么看微信,这么一看才发现治安队某个女同事前两天给她发过消息,问她有没有之前团建的合照。 闲着也是闲着,初衍打开相册,一张张往回翻。 突然,她眸光一顿。 指尖上翻的动作也停下了。 初衍看着那张照片,半晌,轻轻掀了掀唇。 不同于她惯常妖媚十足的笑,这丝笑只让人觉得苦。 照片里还是夏天。 他们一起陷在沙发里,少年眼底有温柔的笑,正侧着身吻她。而她仰着头,满脸是放肆张扬的快乐。 初衍的心骤然被揪紧,泛起细密的疼。 第40章 深更半夜同样没得睡觉的还有贺蓝。 他不知道迟野是发了什么疯, 每 分卷阅读52 隔几天就会在凌晨把他叫出来飙车, 飙不到过瘾不停的那种。贺蓝认迟野当哥这么多年, 在他面前怂惯了,当然不敢不去。 凌晨三点的狮山。 两人跑了两圈在山顶停下。 贺蓝最近被迟野虐出经验来了,知道他每次半夜叫自己出来一定心情不佳, 于是会顺手带上一塑料袋的啤酒。他把罐装的啤酒丢给迟野。 迟野喝了一口, 漠漠看着眼下辽阔的天海。 “你……去见初衍了?”贺蓝小心翼翼地问。 迟野没吭声,但贺蓝从他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遂叹气道:“你怎么自从沾上她, 就没正常过呢。” 迟野闻言冷冷瞥过去一眼。 贺蓝缩缩脖子, 在心里嘀咕我又没说错, 张口却是:“过几天LE三周年纪念,小紫跟我说大家要一起聚一下, 你来吧?” 迟野灌了口酒, “来。” 贺蓝:“三周年趴小紫准备好好弄,给交好的几个车队都送了邀请函,霍乐那边……也送了两张。” “恩。” “我有点担心,那次比赛后……” “我在乱不了。” 迟野打断他,大掌捏着空了的铝罐, “你该担心的是邓东。” 贺蓝一愣:“你的意思是?” 迟野点头:“人多眼杂, 他要是混进来才麻烦。” “我回头跟小紫他们说一下。”贺蓝颔首, 而后试探着问:“那啥,小紫说还想办个小点儿的舞会——呃,我发誓我拦过她!太二逼了真的!谁知道就是没拦住……你到时要不委屈一下, 满足一下人小姑娘的心愿……” 贺蓝越说越没底气。 迟野凉凉一眼看去:“你当我吃饱了撑的天天给人圆梦?” 贺蓝:“……” “我带别人去,”迟野转身回到车旁,“正好让傅紫也清醒一下。” 贺蓝跟过去:“你真是没有感情的杀手——欸,你要带谁?” 迟野没搭理他,一阵风似的开车走了。 贺蓝站在原地大叫:“喂——!!你别告诉我你要带初衍啊——!!!” ** 翌日初衍不上班,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大衬衫,赤脚走进浴室。镜子里映出纤细的身影,初衍对着镜子蹙眉,脸色很难看。 半个小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低烧。 初衍头昏脑涨的,慢吞吞地重新倒回床上。被子盖过头,她又重新睡去。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然后她发现自己烧得更厉害了。 一量体温,豁,快烧到39了。家里没退烧药,初衍犹豫着要不要去附近的药店买。可身上实在没力气,初衍想了半天,最终放弃,只靠着床在地板上坐下。 晕晕乎乎地坐了会儿,恍惚间,她听到一声开门声。 他来了? 初衍抬起头,果然看见迟野正开门进来。 迟野走进来,看到她坐在地上,眸中滑过一丝微讶。 “小野。”初衍揉揉眉心,有气无力道:“……你要是有空,帮我去买点药成吗?” 迟野站着没动,俯视着她:“你怎么了。” “发烧。”初衍先是攀着床站起来,但她手脚没力气,很快又重新坐到床上,小声问:“可以吗?” 她多久没用这么软的声音跟他撒娇了?迟野眼睫微动。 但他没有答应,两步走到床边,俯身望住她因为生病而格外苍白疲倦的脸,缓缓勾起唇:“凭什么?” 初衍极快地蹙了下眉。 少年眼底全是漫不经心的调笑,他抬手捏住她小巧的下颌,“你这样子真少见,但我看厌了,不如省点力气去勾引别人。” 初衍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哑声反问:“你以为我是故意的?” 迟野放开她,不屑地笑了。 “你滚。”她眸色骤变,说完猛地起身走到玄关,打开门,咬着牙道:“钥匙还我,既然分手了,也没留着的必要不是?以后就别来了,要应付你我也挺累的。” 情绪激荡让她眼前一阵发黑,额头全是细密的汗,初衍紧紧扣住门把,防止自己腿软摔倒。 生病让人变得敏感。 她很快自嘲地笑出声,眼里有几分悲哀:“我们这算什么呢?” 迟野走到她面前,冷然凝住她:“是你要分手的。” 初衍闭了下眼,“对不起,小野,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 还未说出后面的话,迟野猛地伸手扣紧她纤细的脖子,目光里透出惊人的狠色,他沉声:“不公平?不,我觉得很公平。” 话落,初衍感觉到身体骤然凌空,同时门被人狠狠踢上。 迟野几乎是把她丢上床的。 初衍一阵耳鸣,还未有反应,他已经压了下来。 “初衍,你玩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代价’两个字怎么写吧?” 他边说边扯开她的衬衫,扣子崩开四散,她雪白的身体霎时暴露在空气中。迟野笑了笑,低头在那片皮肤上留下深刻的痕迹,可他神情是那么的冰冷,没有半分□□。 两只手手被他扣住,双腿被重重压着,他的力气比从前更大。 初衍没力气反抗,只好用力缩起身体。 她不想做。 尤其不想这样和他…… 身上忽冷忽热,她难受极了,意识都开始模糊。可是手脚间他施压的力道是那么大,下身疼得她快要晕过去,又被痛醒,初衍狠狠咬住唇,可仍然痛苦地低叫起来。 疼…… 小野……我好疼。 滚烫的温度严严实实地压着她,初衍紧闭着眼睛,额角的汗一滴滴话落,沾湿了她干涩的唇。喉间有火在烧,她疼得想大喊,却喊不出来。 恍惚间,她艰难地睁开眼。 却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感受到那份炙热。 熟稔的,又陌生的。 凶狠的,又绝情的。 初衍想起之前在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他虽然逐渐本性暴露变得强势,但从来都是顺着她宠着她让着她的。就像这段关系,他从来都是受委屈的那个……但他不说,她也就假装不知道。 初衍眼前突然一阵模糊。 同时,身体被翻过去,他严严实实地压上来。 初衍闭上眼,温热从眼角溢出。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身上他动作停了一下。 初衍忍不住反握他的手,低声问:“你爱我吗?” 没有声音回答她。 初衍心钝痛,身下火辣辣的,又涨又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 ** 凌晨,初衍缓缓睁开眼睛。 四肢酸软难受,浑身都发着烫。 她摸摸额头,感觉自己好像个火炉,没烧 分卷阅读53 糊涂算不错了。 迟野已经走了,沙发前的桌上,放着一个钥匙。 初衍怔怔看了许久,然后扯过薄毯披在光裸的身体上,下床走进浴室收拾自己。 他真狠。 身上四处都是青紫的痕迹,初衍烧得难受,因为双腿发软没法站住,索性躺进浴缸里。 水一点点漫上来。 她看着,心想,自己是遭报应了。 第41章 洗过澡脑袋松快了不少, 秋意深了, 初衍翻出一件条纹长袖穿上, 又套上运动裤,从镜子里看像个学生。她前几天刚剪过头发,齐肩的长度, 病中不好见人, 于是她带上棒球帽,又翻出一个口罩, 一张小脸挡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 初衍才出门。 在小区附近的24小时药店买了退烧药, 结账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 跟店员要了盒避孕药。她刚才直接晕过去了,不知道他有没有……保险起见还是吃着好。 药店里的挂钟显示时间是凌晨的两点十五分, 初衍拎着一袋子药, 在路口吹了十几分钟拦到一辆出租,直奔城东WUBar而去。 谁知酒吧大门紧闭,竟然没开张。 初衍惊讶,江致在城东这几年鲜少有关门的时候,他本身又是个夜生活丰富的人, 属于不到天亮不睡觉的类型。 初衍一肚子问号, 便给江致打了电话过去。 第一个没通, 第二个等了许久,对方才慢吞吞地接起来。 “……歪?你sei?啊哦哦,初……衍啊……” 初衍:“……” 隔着手机都能闻到酒味儿。 江致在电话里醉意熏天瞎扯了一堆, 然后说“不然你过来一块儿喝酒吧”。 江致家,客厅。 主人喝得两眼迷蒙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初衍扫了眼四散在周围已经空了的酒瓶,把装药的袋子放到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下,“喝这么多?” 江致抱着酒瓶子,两颊浮红,酒精让他思维变慢许多,隔了会儿说:“我才没喝醉……” “……” 初衍很少见到他这般落寞灌酒的模样,稍一想就知道跟谁有关。她也不怕戳他伤处,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和蒋眠吵架了。 江致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说:“比吵架还糟。” “怎么?你俩也要分手?” “……你少说话,乌鸦嘴。”江致瞪一眼初衍,而后哑声道:“他跟家里出柜了,他爸妈不同意我俩。” 初衍顿了片刻,冷静道:“这种事蒋眠不会答应的。” “是啊,就算他真要因为这个跟我散了我也不会同意的……他这两天去他父母那边了,我也没心情做生意。” 江致说着话,脑子清醒不少,逻辑也上线了。 初衍闻言觉得奇怪,按理说这两人在一起也没多久,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怎么蒋眠这么着急就…… 可江致摇头不想多谈,初衍便不再问了。 而其实不是江致不想谈,而是说了也没用。他估计初衍也没想到,前些日子被她带到酒吧过生日的纪白是蒋眠的亲戚,要命的是两人关系并不好。那天凌晨纪白不知为何去而折返,正好看到蒋眠抱着他…… 江致揉了把眉心,“我和蒋眠的事儿先放一边,我问你,你和那小白脸还在一起?” 初衍正在吃药,条件反射“啊”了声,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小白脸是谁,她摇头:“我和他压根就没在一起。” “那你吃的这什么玩意儿?”江致脸上写着“别想骗老子”,拿起桌上那盒拆开了的避孕药,朝初衍晃了晃。 初衍拉下脸夺回来,“你别管。” 江致观察着她的表情,眉心一跳:“是迟野?” 初衍浑身陷进柔软的沙发,她喝完杯子里用来喝药的水,答非所问地道:“你跟蒋眠耽误了这么多年才在一起,以后也不见得就能顺利了。先不说他家里,就是国内这环境也……既然这么难,为什么不趁早就分开算了?” 江致无语地看她:“你忘了自己做过什么?谁当时还一个劲撮合我俩?” 初衍唔一声:“你俩眼里爱意太浓,我没法装看不见,就当助人为乐了。” “……” 江致深深叹出一口气。 说真的,要不是杀人犯法,他早就掐死这女人了。 初衍幽幽道:“反正爱情嘛,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虽然就这样放手很可惜……但你们又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傻么。” 江致:“……” “你不同意吗?” “我同意个屁。”江致翻个白眼,“折腾这么久好不容易在一起,我疯了才会跟他分开。你别在这跟我灌迷魂汤,我可不想分手。” 初衍:“……切。” “你刚才的话是在说你和迟野吧?恩?” “有差吗?” “差得多了。”江致正色道:“初衍,你没认真对待过一份感情,甚至都没爱过一个人……你别不承认,我认识你多少年,我能不懂?我以前也以为爱情有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可你看我真的有了么?蒋眠走了,我就傻逼一样惦记了他六年。对,我跟他在一起很难,以后说不定更难。可如果我现在没了他,我这辈子就算完了。” “有些人一爱上,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你逃不掉的。” 初衍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江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娘。” 江致:“……” 可没过多久。 初衍垂下眼睫,低声问:“那你怎么敢确定那个人就是他呢?” 江致耸耸肩,长呼出一口气,指了指胸膛左侧:“它告诉我的。” “别闹了。” 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人心,尤其是自己的。 江致扯唇:“你不信就算……但你承不承认,现在迟野让你变得很纠结?” “……” 江致笑起来:“看来你也不是没有心。” 初衍别开脸,漠声道:“可我不信爱情的。” “信你自己就行了。” “你又开始扯淡了……”初衍无奈,“那你说,迟野是我该抓住的那个人吗?” 这回,江致没有立刻说话,他甚至收起了笑。 空气陷入一阵寂静。 良久,江致摇了摇头。 “如果是他的话……算了吧,初衍。” 江致轻声说着,眸光里竟有一丝悲悯。 初衍一怔,而后缓缓笑了。 看吧。 她差点又被心骗了。 ** LE三周年纪念趴,贺蓝壕无人性地在临海别墅区包了一栋三层大别墅。但他本人因为事务繁忙,晚了一会儿才到,看到傅紫的时候差点报警。 小丫头不知从哪弄来一套黑色紧身连衣裙,后背镂 分卷阅读54 空,正面露出纤细雪白的腰和大腿,浓妆艳抹得好像下一秒就要上台大跳.艳.舞。难不成……跳艳舞就是她概念里的“小型舞会”?贺蓝有点不适。 “滚你丫的老娘这叫性感!”傅紫白眼翻出天际,过一会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黑色面具遮住半张脸,问贺蓝:“好看不?” 贺蓝:“你真的要跳……舞?” “还记得前段时间在WBar拉你上台那个女人不?怎么样,我弄成这样有没有她那种味道?” 贺蓝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傻了似的?那天那个女人在台上跳舞的时候他看得特别认真,一直盯着……他最近又正好分手,绝佳的机会啊!你说,我能‘□□’到他吗?” “……” 贺蓝干笑两下,转身走了。 他本来还想劝劝傅紫,现在索性也就不说那天酒吧的女人是初衍了。没别的,就怕这二逼受不了刺激跳海。 三层是露天泳池,这会儿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别墅一层。贺蓝和傅紫作为目前LE的主要负责人,须得控制场面,两个人融入渐渐嗨起来的人群,一路笑着寒暄过去。 贺蓝抽空看了眼表,时间不早了,迟野还没出现。 那头傅紫在叫他,贺蓝抬头看去,正好迎上霍乐似笑非笑望过来的脸。 压下些许惊讶,贺蓝几步过去,客气熟稔地打招呼。 LE这回给各大车队都送了邀请函,其他车队普遍派了队长或者有资历的队员过来。而霍乐作为几个车队的总投资人竟然亲自到场,是在贺蓝意料之外的。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上次的过节,贺蓝不由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说了没几句话,门口一阵骚动。 傅紫的情绪明显高涨起来。 贺蓝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迟野到了。 他随众人望去。 目光顿凝。 少年穿着黑色风衣,浑身透出一股冷冽的气势。他较之前更瘦了些,不知何时剃了极短的板寸,衬出清晰凌厉的轮廓,左眼上那道断眉,也由此显得愈发阴鸷狠戾。 霍乐眯起眼,意味不明地自语了一句:“迟野越来越有那谁的范儿了。” 霍乐这声音不响,却还是完整落入贺蓝耳内。 后者微惊,那谁……说的是东哥? 可是,小野那么恨邓东…… 贺蓝蹙了下眉,可还不及多想,迟野已到了他们身前。 “乐哥好兴致,竟然也来这儿陪着LE这些小孩子过家家。”迟野眉眼不动,淡声笑道。 霍乐“哎”了声:“哪里是我兴致好啊。” 迟野凝眉望住他。 后者扬了抹别有深意的笑,“是位老朋友,前些天刚从里头出来,闷得慌,想找点乐子玩玩。这不正巧赶上你们这局,便过来解个闷,还能见见故人。” 贺蓝意识到什么,脸色瞬白。 糟了—— 那厢,霍乐朝后扬了扬手,“东哥,别藏着了,过来瞧瞧小野。这么久没见,你们俩‘父子’可别生分了。” 第42章 穿着背心长裤的魁梧男人缓步从霍乐背后走来。霍乐如同笑面虎, 绵里藏着毒针, 贺蓝傅紫站在一旁, 表情都不自然。邓东毕竟名震一时,在场有不少知道他的,纷纷侧目往来, 絮絮低语响起。 被围在人群中的迟野反倒成了神色最为淡定的一个。 不同于那日在WUBar展露出来的凶戾, 此刻的邓东脸上竟挂着一抹笑。那道绵延在他脸上的刀疤也由此没那么可怖了。邓东拍拍迟野的肩,满意地点头:“又结实了, 不错。”神情坦然自若, 仿佛根本不记得那晚。 迟野未动, 也没回话。 霍乐哈哈大笑, “小野这是高兴傻了?” 邓东倒不在意,只别有深意地道:“毕竟五年没见了, 给孩子一点时间。” 这话刚落, 迟野身上气压更低,他的眸光变得很深,深到谁都看不透。 贺蓝敏锐,及时跳出来引开话题,带着霍乐等人往更里面走, 同时极快地朝傅紫递了个眼色。 傅紫立时反应, 拉住迟野, “野哥,等等,咱们去外面行吗?我有话要说……” 霍乐诧异地扬眉:“哟, 有秘密?” 贺蓝挡到傅紫身前,陪着笑脸:“女孩儿那点事,乐哥理解一下。” 霍乐目光在傅紫和迟野身上转了两圈,恍然笑开:“难怪那天……” 贺蓝忙不迭点头,“您懂得。” 迟野傅紫一前一后出去,邓东看着两人的背影,锐利的眼微微眯起。 露台上。 傅紫这会儿也不敢作了,老老实实站在墙脚等骂。谁知迟野仅看了她一眼,然后在椅子上坐下,表情冷静,好像并没有开口骂人的打算。 傅紫轻吐出一口气,躲过一劫。 没过多久贺蓝也出来了,他沉着眉,表情严肃。 傅紫问:“怎么了?” 贺蓝望向迟野:“小野,你和东哥……准备怎么办?” 迟野瞥他一眼。 “我过来前,霍乐在里面……这么说吧,”贺蓝揉揉眉心,“他有意思让邓东进LE。” 傅紫大惊,脱口道:“搞笑呢吧?LE又不归霍乐管。”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想搞LE也是真的。霍乐在城东这么多年说一不二,他要是有心安排邓东过来,LE不管拒绝还是接受都会出问题。而且,”贺蓝冷笑一声,“我看东哥也有这个意思。” “来LE?他来咱一个小破车队干什么?!”傅紫咬牙。 贺蓝不说话,只看着迟野。 后者沉默稍许,而后一言不发地起身往里面走去。 傅紫跺跺脚,忙不迭跟上。 ** 邓东最后到底未能如霍乐意进入LE,可贺蓝和傅紫却也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一点。相反的,他们心里更加沉重了。 纪念趴结束后,别墅只剩下LE内部的队员。 大多数人都喝醉了,在二层东倒西歪睡成一团。 一楼,贺蓝和迟野站在落地窗前。 空气中蔓延着压抑的沉默。 许久,贺蓝低声问:“你以后怎么办?” 迟野单手插在风衣兜里,闻言,淡淡哂笑了下,似全然不在意的样子:“跟以前一样过呗。” 贺蓝皱起眉,担忧地看着迟野。 从迟野被邓东重伤入院后,贺蓝就清楚地明白,邓东和迟野的关系远非从前他们这些旁观者眼中的“不是父子,却亲如父子”。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迟野时的样子。 那是很多年前的冬天,邓东带着迟野造访贺家。那年的迟野不过十二三岁,身上却没有半点孩子的气息。他阴鸷而沉默,穿着不合身的单薄黑色大衣,脱掉后就只剩一件黑色背心。 分卷阅读55 贺蓝一开始并不敢靠近他,迟野身上的气息太冷,又太烈,尤其是那道断眉,总叫他害怕。 家里有一处很大的院子。 天气很冷,云层阴淡,将要落雪的样子。 贺蓝躲在角落,看着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叫迟野的男孩一个人从十个成年男人的包围里赤手空拳打出来。 他身上染了血,分不清是谁的,眼神却凶狠如利刃。 他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贺蓝吓得连叫都忘了。 却听那边他该叫“爸爸”的男人大笑起来:“不错!就他了!邓东啊,你这件‘礼物’,我很满意啊。” “贺先生满意就好。”叫做邓东的男人脸上有道深而长的刀疤,他笑得油滑,却叫人心底发寒。 贺蓝看向场中那个男孩子,心里有一丝怜悯—— 他就是被贺老挑中,送给贺程当“礼物”的男孩。 贺程,贺家的长子。和他这个私生子不同,贺程很得贺老的看中。可除了贺家人,谁也不知道平日文质彬彬的贺程有极强的暴力倾向,并患有严重的间歇性狂暴症。每当他病发的时候,迟野——这个被选中的“礼物”——就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 他们把贺程和迟野关在一个单独的屋子里,任凭贺程发泄。 最开始的时候,迟野几乎要没命。但贺老自然不允许好不容易挑中的礼物就这样丧命,他会在适时的时机命人进去拉开贺程,然后给迟野医治。随着次数累积,迟野晕死过去的情况越来越少。他很敏锐,是天生的格斗者,既能灵活地避开贺程的伤害,又能让他得到发泄。 后来虽然邓东入狱,但迟野被迫与贺家签下的“合约”还未到期。那份合约的期限,是到贺程死亡或者痊愈的那天。 所幸这些年下来,贺程发作的次数在逐渐减少,到如今稳定在每月一次。 贺蓝跟迟野组车队以后,曾多次想问他以前那些事,最后都还是忍了下来。邓东在外人面前表面功夫做的十分到位,那时迟野每次到贺家,都是邓东一路送来。贺蓝当时年纪又小,总以为他们似父子般相处…… 如今再细细回想,却并不如此。 若是真如父子相待,邓东怎么可能为了讨好贺老而选择把那时候还那么小的迟野送入虎口? 而今晚,迟野为了LE,在众人面前亲口叫了邓东一声“爸”。那称呼背后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贺蓝更清楚。 那时归降,是屈从,是重蹈覆辙五年前的傀儡岁月。 这几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迟野开始像个正常人了。他会笑,会伤心,甚至遇到了初衍…… 可这么快,一切就又要没了吗? 贺蓝艰难地闭了闭眼。 他不忍心,可他毫无办法。 车队是他们一手培养起来的,他和迟野一样,忍不下心看着还未彻底成熟的LE陷入霍乐布的局里,任人玩弄宰割。更何况,他是私生子,他需要LE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这完全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他、迟野、LE……是被死死摁在案板上任人刀俎的鱼肉,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握着刀的不是霍乐,也不是邓东,而是宿命。 再开口时,贺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 迟野无声摩挲着指尖的烟,半晌,他含进嘴里。 眼底是浓浆一般的墨黑,没有半点光亮。 不知怎么,忽然就记起那天的早餐铺。 他第一次喝到咸的豆浆,也第一次被问以后想做什么。 是谁说,你和别人不一样,未来可以由自己决定。 自己说了算?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他活得像条狗。 又是谁说,世道黑暗,但你眼里要有引路的灯。 迟野咬着烟,自嘲地笑了。 ……如果,是灯不要他了呢? ** 初衍没想到会在自己家楼下遇到这个人。 她下班后换上松松垮垮的运动服出门逛超市,等手里提着一袋子垃圾食品晃晃悠悠回来,就在单元门前见到了陶敛。 “你……有事儿?” 初衍诧异地扬眉。 陶敛靠着车门,朝她抬抬下巴,“来见见老朋友。” “谁是你老朋友。”初衍对他依旧不客气,越过他要进去。 “别走——诶!”陶敛忙叫住她,手抬到一半又放下,“说认真的,回来,有事跟你说。” 初衍停下。 陶敛说:“我要结婚了,下个月办婚礼。最近来分局这边开会,就顺道儿过来邀请你。” 初衍:“……” 陶敛递给她一张邀请函,“有空就过来吧。” 初衍没接。 陶敛看着她,低声说:“初衍,你离开B省这么久……是打算永远不回去了?就算你烦我,但你的同学和家里人都——”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打断了陶敛的话。 初衍接通:“喂?” 那头小周焦急地说:“初姐,出事儿了,你现在能过来吗?” 陶敛此时注意力都在初衍身上。 没有人看到,两人背后单元楼二楼的窗户后面,一个瘦高的深色人影一闪而过。 第43章 陶敛跟初衍一起回了分局。 他们到的时候, 小周在电话里说“袭警”的男人已经被控制了, 小周胳膊受伤, 刚从楼上医务室出来。 初衍沉声:“什么情况,老白呢?” “他……他陪周局吃饭去了。”小周垂下脑袋,“我顶一会儿, 没想到就这样了。” 初衍走向审讯室。 小周忙跟上她, 快速道:“之前接到邻居报案,说这男人家暴怀孕六个月的妻子。没想到两人到了这儿以后不知怎么吵起来了, 这男人情绪很不稳定, 没来得及按住他就……” 审讯室内, 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烂泥似的瘫在椅子上, 一身流氓样。他显然不配合调查,对面的同事回过头来, 露出无奈的表情。 初衍问:“他老婆呢?” 小周叹气:“在休息室坐着呢, 吓得不轻,又怀着孕……总之情况不怎么好。” 初衍推开休息室的门。 里面坐着默默流泪的女人温声抬头,原本哀戚的目光在看到初衍时突然一顿,转而变成不敢置信。 “你……”女人拨开额头上凌乱的碎发,企图把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 半晌, 她颤着声道:“你、你是……初衍?!” 小周一愣:“你们认识?” 初衍看着她, 微微蹙起眉。 ** 天完全黑了,初衍才离开警局。 最近气温降得厉害,即便穿了长衣长裤, 到了晚上风一吹仍然冷得人发抖。 冬天快到了吧?初衍想着,摸着黑快步走进楼道。 分卷阅读56 楼里的灯一直没人修,就这么坏着,视野可及之处都是混沌的暗色,得亏初衍对这儿的构造已经清楚了,不然准得磕着。 她朝自己那道门走去。 外面隐秘的几丝昏黄的光漏进来,落在深长的走廊里,落在地板上漆黑的影子上,也落在初衍眼底。 初衍脚步停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 初衍抿抿唇,想说什么,却破天荒地发现自己竟不知说什么好。 眸光在触及到少年的板寸时凝了一会儿,然后,她笑笑,格外轻松地开口:“你怎么也把自己整得跟颗卤蛋似的。” 迟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初衍过去开门,问:“找我什么事?” 没声音回答她。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不知怎么,嗅到几分悲凉绝望的味道。像沾了冬天最冷的雪,一丝生气也无,只剩刺骨的感觉。 初衍轻轻叹出一口气。 她站在门口,沉默良久,轻声说:“要吃泡面吗?” 迟野眸光微动。 而后,低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可以吗?” 小心翼翼的,甚至带着一点卑微。 初衍笑起来:“给你加煎蛋。” 同时,心底闪过某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她终究还是,把这条流浪狗捡回了家。 ** 初衍在厨房煮面,迟野无声站到她身后。 他看着开了一扇柜门的橱柜里满满都是各种各样的泡沫,终究没忍住,说了一句:“你这些天就吃这些?” 初衍恩一声,“弄别的麻烦。” 迟野抿抿唇。 原地站了几分钟,他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面很快就端上了桌,两人好久没这么面对面坐着吃面,初衍一时有些恍然。 夏天快乐的记忆还近在眼前。 他们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迟野这时冷不防道:“以后别吃这些了。” 初衍还在出神,下意识地回了个“啊?”,看迟野表情冷下来,她才反应过来他刚说了什么。 初衍耸肩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迟野脸色更差,但终究什么都没说,极快地把一整碗面吃完了。 汤碗见了底,他又后知后觉地皱眉。 吃这么快干什么。 现在他干嘛?看她吃吗? 气氛莫名就有点儿尴尬。 初衍却放下筷子,说自己吃饱了。 迟野又冷脸,她才吃多少?一半都没到就说自己饱了?她……就这么不想见他吗? 迟野看着初衍把桌子收拾干净,又听着她进厨房洗碗筷,流水声响起的时候,他眼底也浮起动容。 他刚出院的时候住在这里,每到傍晚就开始进厨房准备饭菜。两人吃饱喝足以后,初衍就进厨房洗碗。 迟野那段时间莫名很粘她,洗碗的时候也不放过。总是跟着一起进去,从后面抱着她细细地啃,惹得她又笑又闹,往往两三只碗就能洗上半个钟头。 他爱她,被抛弃后又恨上她。 可此刻胃里温暖充足,能想起来的竟全是和她在一起时的好。 初衍从厨房出来,见迟野仍坐在餐桌旁,一边默默惊讶一边走过去。他脑后因为头发太短,泛出淡淡的青黑色,初衍看着看着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 迟野一震。 “挺好看的。”初衍收回手,“比贺蓝那傻子帅。” 迟野动了动唇,最终照惯例冷冰冰吐了一个“哦”。 初衍也不在意,走到客厅中央席地坐下,捡起地上的游戏机朝他晃晃,“要不要一起玩?” 迟野顿时皱起眉,走过去把放在角落的软垫给她,然后才坐下。 初衍默默坐到垫子上。 玩得是一款很老的赛车游戏,还是他之前带来的。 开始之前,迟野说:“我玩这个好几年了。” 有点挑衅的意思。 初衍没吭声,按下START。 第一局,初衍跑了三分之二赛道的时候迟野就到了终点。 第二局,初衍还是比他慢。 迟野看了她一眼。 初衍:“再来。” 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 她最好的成绩是眼睁睁看着他超过自己擦过终点线。 “怎么会……”输的次数多了,初衍也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嘟囔一声。 迟野却突然夺过她手里的游戏手柄,“别玩了。” “恩。”初衍要站起来,“我都渴了。” 手却被他猛地拉住,她刚起来了一点儿的身体被带着重新坐回去,迟野黑沉沉的眸盯着她。 初衍动了动手腕,“有点疼。” 他眉梢一动,没放开,却松了一点。 “为什么?” 初衍眼里藏着一丝不明的情绪,淡定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迟野唇角翕动,艰难地说:“这游戏,你以前根本不会。” “别扯……我哪那么笨。” 他手上重新用力,定定看着她:“回答我。” 初衍别开眼,“睡不着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玩过。” 她没勇气承认,在和他说分手后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她都是靠这个游戏一点点熬过来。越玩,越睡不着,也就越想他。仿佛自虐一般,陷入无尽头的恶循环。 迟野有心盘根问底,“为什么睡不着?” 初衍眉梢一拧,正想说失眠还需要什么为什么,腰却被他揽住,紧接着她人就陷进了他怀里。 熟悉的味道骤然被放大,初衍顿时无言。 迟野垂下眼睫,“是……因为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也没什么底气,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初衍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想说你可别自作多情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能让我日思夜想?老娘有过那么多男人还差你一个? 迟野又问:“你想我吗?” 初衍闭了闭眼。 再睁开,映入眼的是他冷峻清晰的五官。 角度微微一侧,就可以看到耳根那颗蓝色的小痣。 “你想不想我,初衍?” 他声音愈发地低沉,绵密地把她包裹起来。 许久的静谧后。 初衍笑笑,她抚上自己腰间那只手,哑声问:“有没有觉得我瘦了点儿?” 岂止一点。 他一摸全是骨头。 初衍抬手,拉下他的脖子,在那颗蓝痣上轻轻吻了吻。 “都是想你想的。” 话落,迟野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炸开。 他沉哑的眸光牢牢锁住她的脸,“真的?” 初衍转而去吻他的唇,“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迟野稳住呼吸,隐忍着没动作,执拗地说:“我想你告诉我。” 初衍叹口 分卷阅读57 气,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让她又有点儿难受了。 “真的,我想你。”她跪着,抱住他的脖子,轻轻地晃,语调轻快又温柔:“我想你……想你想得快要疯掉了。” 迟野一动不动地埋在她怀里。 眼眶莫名泛起湿意。 “对不起。” 他抱紧她。 初衍亲亲他的发顶。 “我们和好吧。我一直都很自私,可是我现在突然不想再这样了……小野,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好。” “那你原谅我吧?” 迟野吻住她:“该是你原谅我才对。” 初衍轻轻笑起来。 那就,彼此原谅吧。 谁让他们在爱情里都是这么幼稚的自私鬼呢。 第44章 睡至半夜初衍突然从梦里惊醒。窗帘紧闭, 房间里幽暗一片。她额角沁出一层薄汗, 胸口也有些透不过气来。谁知一扭头猝不及防跌进迟野漆黑的眼, 一时被吓到了。 迟野按亮灯。 “你好吓人。”灯光太亮,初衍眯起眼,拉高被子盖住脸。 于是迟野又把灯关了, 躺下来抱住她。 初衍问:“什么时候醒的?” “没多久。” 他掀开被子, 下巴抵住她颈窝,缠着她轻轻地蹭。 亲昵的时候人总会不自觉流露出动物的本能。迟野用鼻尖擦过她的下巴、脸、鼻子, 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抚过她敏感的皮肤, 有点儿痒, 又莫名的温存舒服。初衍埋进他怀里。 “做梦了?” “恩。” “梦见什么了?出了好多汗。” 初衍不在意地抹抹额头, “想不起来了……” 相拥着躺了一会,初衍渐渐又有了困意。 而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 迟野突然说了句:“头发短了好多。” 她之前的头发长度在腰上面一点儿, 现在一下到了肩膀,他有点不习惯。初衍迷迷糊糊的恩了声。 过了会儿,她突然抬起头,亲亲他的下巴,懒懒地问:“好看吗?” 迟野不看她, 半张脸陷进枕头里, 低声:“恩。” 初衍鼻尖贴着他的鼻尖:“那你喜不喜欢?” 迟野点点头。 她笑了:“是不是我怎么样你都喜欢?” 迟野没再说话, 抬起眼长久地看着她。 久到初衍心底生出一丝不安,忍不住问:“怎么了?” 少年依旧沉默,只是伸手把她抱得更紧。后脑被他按着贴近胸膛, 初衍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半晌。 他哑声说:“你说分手的时候,我不喜欢,很讨厌。” 初衍一愣,想抬头去看他,却被按得死紧动弹不得。 迟野抵住她发顶,声音愈发沙哑。 “以后……不许再这样。” 初衍一时心情复杂。 许久,她轻叹一口气,抓住他的睡衣,轻声答:“好。” ** 翌日初衍下班时,警局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对方穿着宽大的长裙,孕肚明显。她很年轻,脸上却已经有了沧桑的疲态。若是小周在场,她会认出这是昨天因为丈夫家暴而一同来警局的那位妻子。 见初衍停下,女人微微一笑:“有时间吗?” …… 包厢内很安静,魏静从落座后目光就没离开过初衍。比起昨天,此刻她毫不避讳,眼里闪过诸多情绪,最终化为时过境迁的释然。 不过,被一个脸上还带着伤的女人用这样肆无忌惮的眼光打量,对初衍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她翻开菜单,淡声问:“吃点什么?” “你看着的点吧,我没胃口。” 初衍瞥了眼她瘦削的身材。 魏静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垂睫露出浅笑,带着自嘲的意味:“没事,饿不坏的。” 点完餐,初衍率先开口:“客套的话就免了,找我有事?” “就不能找你单纯叙个旧?毕竟这么久没见。”话落,魏静凝着她看了会儿,说:“你变了不少,现在还是警察……真想不到。” 初衍扯扯唇,并未说话。 魏静目光落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轻声说:“我本来以为,你会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过着跟我一样悲惨的生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幸的只有我一个。爱上不该爱的人,被抛弃,想安安分分找个人结婚,却……” 她边说边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没有痛苦的神色,眼底则落满了火焰燃烧后的灰烬,暗淡、死气沉沉。 谈起魏静和初衍的往事,那要追溯到十多年以前。 魏静是B省人,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出轨跟父亲离婚了。家里只剩下她和爸爸。魏静父亲酗酒,对女儿漠不关心,有时候酒喝多了还会动手。 魏静小时候的生活暗无天日,稍微长大一点后,她就不愿意再呆在家里了,经常十多天不回家,结识了很多所谓社会上的朋友。其中,就包括比她还小上两岁的初衍。 魏静后来回想起初衍这个人,总觉得不可思议。 她那时候十五岁,行事做派却像成年人一样圆滑又世故。长相也偏成熟,画着浓妆,穿一条紧身裙活色生香,笑起来能勾走身边所有人的魂。 魏静记忆中,那几年里的初衍好像走到哪都是焦点,到处是愿意听她使唤给她提鞋的男人。 而她风尘满身,活脱脱是只行走人间寻欢作乐的狐狸精。 在一起“混”的所有人中,魏静与初衍性格最投缘,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她发现初衍虽然浑身都是刺,可也会有脆弱和柔软的瞬间。而且,她们的不幸是那么相像。 “我爸没了,我妈天天勾男人回家,我身上这裙子还是从她衣柜里偷来的。” 在昏暗的KTV包厢里,十几岁的女孩边抽烟边漠漠地对她的新朋友这样说。 魏静舔舔唇:“我妈跟别人跑了,我爸每天喝酒,喝多了就打我。” “你很惨,”初衍冷静地看着她,红唇轻轻一翘,递给她一根烟,“我们一样惨。” …… 魏静说:“下学期开始我不想上学了,反正家里也没钱给我读大学。” 初衍说:“你准备做什么?” 魏静说:“我爱上了一个人,他说带我去外面闯。” 初衍说:“蠢货,你信男人?” 魏静说:“不行吗?我爱他,他也很爱我。” 初衍说:“随便你吧。” …… 七月的暴雨天,她瑟缩在凌乱窄小的出租屋里,颤抖着给初衍打电话:“初衍……你能不能陪我去医院?我怀孕了,他不要。” “操。” “他要和我分手……” “傻逼。” “初衍……” “你现在 分卷阅读58 在哪呢我操?” ……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魏静不太记得了。 只知道在她打胎后不久,初衍消失了。 消息稍微灵通点儿的朋友告诉她,初衍出事了,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以后估计很难见到了。 她出什么事了? 魏静很担心,同时隐隐又有点安心。 这样……打胎从初衍那里借的钱,是不是可以不用还了? …… 魏静根本想不到会在昨天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再见到初衍,这个她曾经的“朋友”。这些年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初衍可能已经死了,或者……去卖了。毕竟,像她们这种活在主流社会外的女孩,很多选择都是身不由己。 更别说当时比所有人都做得出格的初衍了。 可眼前,初衍毫发无损地坐着,素净的脸比起从前甚至更加美丽。或许是当了警察的缘故,她眉眼间总蕴着一抹英气,一双漂亮的眼睛也透出常人少有的犀利和敏锐。在这样的她面前,魏静觉得自己就像个抬不起头的黄脸婆。 可再觉得丢脸又怎样,是她主动找来的。 于是魏静问:“你后来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初衍眸光一顿,她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轻飘飘地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没工夫叙旧。” 魏静垂下眼,不自觉地捏紧了筷子。 对面,初衍问:“你不考虑离婚吗?” 魏静蓦然抬头。 离婚? 初衍淡声说:“从昨天的情况来看那男的是个惯犯,你想以后孩子生了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还是说,他就算对还怀着孕的妻子动手,你还是爱他?” “我怎么可能爱他?!”魏静咬住牙,很快又苦涩道:“你说得轻巧,这年头是能说离婚就离婚的吗?离开他孩子怎么活?我很多年没工作了,离了婚连自己都养不活。” 魏静打掉孩子的时候连高中都没毕业,后来她离开B省四处去闯。可毕竟是个女孩,又吃不了多少苦,日子过得很苦。直到遇到了现在的丈夫,在魏静想法里,他虽然脾气不好,但至少能让她不用出去工作…… “家暴是犯法的。” “我知道啊……”魏静闭了闭眼,“初衍,你不知道,我这样的要在社会上找到好的工作有多难。更何况,我带着孩子也很难工作。昨天如果不是邻居报警,其实也不会闹这么大……他不是经常动手的,而且……” 初衍冷声打断她:“你自己决定吧,我没兴趣听这些。” “初衍……” “魏静,别再把孩子当做懦弱的借口。” 魏静一愣,半张着唇说不出话来。突然,一滴清澈的液体从她眼眶里滑落。 初衍低头专心吃菜,就跟没看到似的。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迟野发过来一句话。 “什么时候吃完,要来接你吗?” 初衍眸光顿时柔和下来,唇角掀起细微的弧度。 第45章 吃完饭, 两人一起走到餐厅外准备回去。 魏静到底是孕妇, 行动要多注意, 初衍等她上出租车才给迟野打电话。魏静上车前,问初衍,自己以后能不能多来找她。 “我这几年没什么朋友, 他在家的时间也很少, 一个人在家里其实挺不好过的……” 初衍沉默一会,说:“我工作很忙。” 魏静露出失望的表情。 初衍继续说:“轮休的时候可以。” 魏静笑了, 眼里隐隐有水光。 魏静离开后没多久, 迟野开着他那辆骚包的机车到了。 初衍很久没坐他这车, 还有点想念起来。正好时间挺晚了, 她上车后抱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呵气:“去狮山吹吹风吧。” 迟野捏了捏她的手, 调转方向。 车开上狮山赛道。 深夜的凉风灌入初衍衣服里, 她却丝毫不觉得冷,心情愈发地高涨。 摘掉头盔,任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她抱住迟野的腰,脸颊蹭着他的背,过了会儿, 带着戏谑意味去吻他裸露在空气中的后颈。 温热的舌尖触及皮肤, 迟野差点握不住车把。 “别闹。” 初衍笑得极坏, “我偏要。” 她唇舌流连在他的颈上,阵阵热气喷洒在少年敏感的耳后,那片皮肤迅速泛红。初衍心痒得不行, 没多久,又去吻耳根那枚蓝痣。 风声鼓噪,却掩不住愈发强烈的心跳。 迟野猛地在山顶停下,丢了头盔把人抓下来。 初衍边笑边抱住他。 “信不信在这要了你?”他肌肉紧绷,言语间全是忍耐。 初衍什么场面没见过,眉眼不惊地看他,然后勾着笑含住他的耳垂,软腻的嗓音跟水一样化开。 “你要啊……” 话音刚落,迟野一瞬把她压到车座上。 山下,连绵成海的千万盏灯火如烟火般绚烂。 可哪抵得上她的眼睛令他迷醉。 遇上她,他才知道什么是食髓知味,难以自控。 …… 她衬衣被打开,细而媚的呻.吟.溢出喉咙。 迟野勾笑,恶劣地挑起更多火来。 她虽擅长勾引,可在这种事上,坏还是他最坏。 可就在初衍叫得跟猫儿似的时候,迟野突然动作一顿,他紧接着起身,掏出兜里一直在震的手机。 “怎么了?”初衍拢住衬衫,坐起来。 迟野沉默地听着电话,只有在结束的时候说了声“好”。然后便帮初衍把衣服扣好,低声说:“突然有事,我先送你回家。” “出什么事儿了?”初衍拉住他,眼里闪过担忧。 迟野抚平她被吹乱的头发,倾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我回来跟你说。” 初衍咬住唇,半晌,轻轻点头。 …… 可那晚,迟野没有回家。 ** 清冷的弦月挂在天的角落,一半被浓云遮住,光亮惨淡。阴暗的废弃车库常年不透光,潮湿的角落野草丛生。 地上趴着一个人影,暗红的血从他身下蔓延开来。 邓东站在一侧,毫不留情地用脚来回碾着他的后脑。 迟野漠然旁观,一言不发。 等那人昏死过去,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了,邓东才稍微满意地收回脚,看向迟野:“你说这人现在在霍乐底下干?” “恩。” 邓东点头,眸光里满是阴狠:“我弄废他一个人,虽有前因,但也正好算一个警告。那东西这几年做得更大了,嚣张得不行,总有一天要除掉。” “我本来还担心呢,”邓东走到他身前,拍拍迟野的肩,“不过有你在,就有把握了。” 迟野垂下眼,脸上没什么情绪。 分卷阅读59 自从别墅那天后,迟野就重新开始为邓东做事。 邓东五年前锒铛入狱,手下势力散了大半,要重新聚起来不容易。除了迟野,邓东身边如今只剩十几个人。 “我听说,你还在贺家?” “恩。” 邓东看他一眼。 贺家长子那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出手狠毒,难为这小子能撑下来。 邓东沉吟稍许,道:“老风在郊区那边弄了个房子,以后你去那住,跟着兄弟们一块儿。” 迟野眉峰微动,话还未说出口,邓东已察觉到,凝着他的表情挑眉反问:“不想?” “恩。”迟野脸色如初,“一个地方住惯了,懒得换。” 邓东笑了笑:“是一个女人睡惯了吧?” 迟野目光瞬冷。 “这事我不逼你,但女人么,玩玩就行。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得分清。”邓东一瞬不动地盯着他。 隔了一会儿,迟野蓦然勾唇:“东哥,这几年你在里面,我想明白一件事儿。有些人当狗会当习惯;也有人,做别人爹能做上瘾。” 邓东面上闪过浓烈的杀意。 可他一动未动,只看着面前如狼般的少年人,沉声而笑。 “小野,你长大了。”他说,“可到底你回到了我这儿,就要守我邓东的规矩。不管你想做儿子还是……狗。” “除非,你真不想知道你亲生父亲的下落了。我猜你回来,一是为了那个劳什子车队,第二就是为这个吧?” 寂静中。 迟野蓦地扬唇。 他眼底尽是漫不经心,却在晦暗之处,陡然掠过狠意。 邓东负手在背后,“你好好干,我就把在里面知道的告诉你。但凡耍一点儿心眼——”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迟野没说话。 邓东得意地笑起来。 亲手养大的狼,若不为我所用,岂不可惜? ** 快天亮的时候,玄关处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初衍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迟野本刻意放轻动作进来,结果见她没睡反而直直看着自己时,表情一愣。 “刚醒?还是没睡?”他走过去。 初衍跪坐着抱住他的腰:“没睡,又失眠了。” 迟野满意地勾起唇。 “不准笑,太惨了,以后没你睡不着了。”初衍哭丧着脸重新趴回床上,“好困啊,幸好今天不上班……” “我陪你睡?”迟野边脱外套边说。 初衍软绵绵地唔了声,自动自发滚进他怀里。 她身上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迟野渐渐放松下来,很快一起睡了过去。 …… 下午迟野醒来时,初衍已经起了。 她在浴室化妆,迟野光着脚进去,看她拿这个那个在脸上涂涂抹抹,不爽地拧起眉:“你要出门?” 初衍哼着歌:“不啊。” “那你在干什么?”他走进去,眼风一扫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 初衍放下眉笔,手指抬起迟野的下巴,凝视着他的眼睛:“我问你,我美吗?” “……” “我在为了变得更美。” 迟野没听懂。 初衍边画眼线边说:“我上班不怎么化妆,时间久了就难受,总觉得自己看着没气色。女人又不一定是出门才可以化妆,我今天心情好,化个妆再取悦自己,就更开心了。” 她说着,把口红递给他,“你给我抹吧。” 迟野皱起眉,不大愿意。 “喂。”初衍瞪他。 迟野不情不愿的接过,但又诚实地说:“我不会。” 初衍坐上洗手台,“你好笨,就按着我的嘴唇一点点抹就可以了。” 这话她说起来容易,要真的让迟野这种人操作起来就难了。她的唇就在眼前,迟野拿着那根口红,突然紧张起来。 初衍忍不住笑。 她一笑,他更不好涂,手一抖差点划出去。 “你自己来。”他把口红塞回她手里,转身要出去。 却一下被初衍拉回来,并且顺势抬腿夹住他精瘦的腰。 初衍圈住他的脖颈,额头抵住他,眼睛盈满笑:“要不要尝尝什么味儿?听说是巧克力。” 迟野眸子一深。 她已经吻上他,哑声撒娇。 “昨晚被打断了,补回来。” …… …… 两小时后,迟野把初衍抱出浴室。 “想喝汤。”初衍抓住他的衣服。 “喝什么?我给你煮。” 初衍倒到床上,“不知道,冰箱里有什么就煮什么吧。” “……” 最后煮了锅咸菜萝卜汤。 初衍却喝得挺开心的。最后吃得胃里涨涨的躺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迟野揉她的耳垂,说:“前几天瘦的全吃回来了。” 初衍白他一眼。 迟野笑,把空碗端进去洗了。 洗到一半的时候,初衍走进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她用脑袋蹭他的背,说:“你身上总有种味道。” “什么?” “说不出来,很特别,只有你有的那种味道。” 迟野说:“我没闻到。” 初衍笑着闭上眼:“这样以后我不用睁开眼睛看,也可以知道你是谁。” “恩。” 哗哗的流水声里,初衍紧了紧手。 半晌,她低声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第46章 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悲惨故事的原料。 初衍活到今天, 尝过的人情冷暖虽不多, 但也绝不算少。虽然职业要求她保持绝对的客观和冷静, 可不能否认的是,每当她多看清一分人间的黑暗,心里筑起的那面墙就会高一寸。 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如今, 初衍已经很习惯倾听陌生人的悲惨遭遇了。即便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她也无可避免地一直扮演着倾听的角色。 可对迟野这样亲密过的人,确然是头一遭。 即便遮掩得很好, 她心里明白自己其实没什么底气。 迟野却很敏锐地察觉到她比自己更紧张, 半晌低笑一声, 拉起她出门。 “去哪儿?” 迟野没说话, 把头盔给她戴上,“以后不要随便摘掉, 很危险。” 初衍双眼藏在一层护目镜后, 闻言用笨重的脑袋蹭了下他的肩膀,意思是知道了。 此时天黑透了,迟野带着她穿过海城最热闹的市区,在城郊的一处村庄外停下。正是秋收季节,大片的麦田在月色下显得安宁, 后面连着几排都是矮小的房屋。 他们坐在车上没下来。 “小时候和叶阿姨在这里住过。” “叶阿姨?”初衍一下就想起他户口上那个不知所踪的监护人。 “恩, 不过已经死了。”迟野看着远处, 分卷阅读60 目光的落点不知在哪,“阿姨身体不好,家里没什么能吃的。这村子里的小孩天天找我这个野孩子的麻烦, 有一回我跟他们打了一架,然后跑了。” 他就这么离开了那个家,流浪到了城东。 初衍靠着他,“阿姨没有找你吗?” 迟野干笑一声:“她下床都要人扶,怎么找?” 初衍于是闭嘴。 混乱的底层世界自有一套运行法则。小小年纪的迟野很快找到了活下去的方法,他和流浪汉一起挤在天桥底下过夜,最开始因为“抢地盘”被揍得鼻青脸肿。可时间久了,反而混了进去。 他听他们说这城东里最大的“销金窟”,说那里的女人有多美,男人肥得流油,一偷一个准。 流浪汉里有个偷中高手叫赵钱,裤腰带里藏着一根金链子,说是几年前在“销金窟”外从一个喝醉酒的老男人那儿偷来的。链子上刻了字,因为怕被抓,也没敢去换钱,却舍不得丢,就这么一直藏着。 “总有一天我也会弄根这玩意儿挂脖子上。”晚上睡觉前,赵钱总这样说。 大家便笑他,说他不如趁早把这链子弄成钱吃一顿来得实在;话落想起他这根链子换不了钱,又大笑,让他赶紧扔了算了。 赵钱切一声,把链子揣进裤兜里放好,说:“你们懂啥。” 在赵钱心里,这不仅是根金链子,这是他大半辈子的支柱。但他不想跟这群没见识的流浪汉争辩,嫌跌份。 谁想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蹭过来,问能不能以后去那儿带上他。 赵钱盯着这小子,心里算盘打得响亮。这孩子灵、精,一对眼睛透着野气,看着像能办事的。 “叫什么名儿啊你?” “迟野。” “你想去那地方干啥?” “就看看。” 赵钱咧开嘴:“那可不行,那地方进去要钱。钱,你有吗?” 瘦的皮包骨的小孩低下头,吃都吃不饱,哪来的钱。 赵钱便说:“小破孩,才多大啊就想着做梦,我看你啊不如找个孤儿院去——” “这样行吗?” 小孩突然抬头,细瘦的手里捏着一根金链子。 赵钱一愣。 一摸裤袋,空了。 “我也可以。” 话音里有些许不服气。 赵钱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乐了,“可以啊。” 迟野把金链子还给他:“那你以后能带着我去吗?” “看情况吧。”赵钱含含糊糊地说,卷过大衣睡去了。 迟野却一夜未眠。身边都是鼾声震天的流浪汉,他没有御寒的衣服,大冷的冬天只能紧挨着墙缩成一团。 那晚过后赵钱也没带迟野去那儿。不过他开始注意到这个小男孩,偶尔也会“传授”给他一点偷技。迟野学得很快,平时在外面又常因为食物和地盘的争夺跟差不多年纪的小混混们打架,渐渐就越来越能打了。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赵钱说要带他去销金窟。 “就是这儿?” 初衍看着面前破败的建筑物,愣了一下。 迟野从车上下来,顺带把她也抱下来,点了根烟咬住,“后来经营不好,又被警察查了,就开不下去了。” 话是如此,但在当时,这地方是城东最热闹的地儿。 后来,迟野才明白,从来都是敷衍自己的赵钱为什么突然同意带他一起去。邓东那几年常在城东销金窟一带流连,公开寻找好苗子。而赵钱作为引荐人,得到了一大笔钱,从此离开了城东。 “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赵钱已经不见了,周围都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那样的情况下我不可能蠢到挨打都不还手……等所有人都倒在地上的时候,邓东走过来,问我要不要跟着他。” “那个男人?” “恩。” 那年,迟野刚满八岁。 天资再优越的孩子,要在一群同龄人中依靠武力活下来依旧非常不容易。最开始那两年他几乎活不下去,浓重的血的味道要把他吞噬。可他已经逃不了了,也没有人敢逃。更何况,在邓东这儿,虽然苦,但至少有食物果腹,有瓦遮头。 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训练中,他越来越像为打架而生的机器。没有感情,失去理智,一旦开启开关就只有无尽的血腥。 除非对方先倒下,否则就不会停下。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眼前除了血什么都没有。邓东却很高兴,我越失控,他越满意。” 迟野说着,嘲弄地扯起唇,眼底一片冰冷的淡漠。 初衍站在他身边,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看着他。 机车再一次启动。 停下时,初衍发现自己认识这里—— 海城富商,贺家。 迟野淡声道:“我和所有人一样,只是邓东可以随时拿来用作利益交换的工具之一。” 是邓东把他送到这里生不如死。 “我不能反抗,房间很小,根本躲不掉。每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没有,然后一次次重来。”迟野抬起头,语气愈发地淡:“那时我想,要是有一天真的死了,就好了。” 初衍眉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半晌,哑声问:“我看到的那几次,也是……” “恩。” “邓东入狱后为什么不结束这种交易?” “结束不了,不可能结束的。”迟野看向她,“我是邓东送给贺家的‘礼物’,‘礼物’没有权利决定去留。” 生死无法做主,去留全由他人决定。 他怎么会这样…… 初衍心像被什么骤然刺入,带起大片的酸和疼。 迟野紧接着又说:“而且,我虽然恨邓东,但还得谢谢这里。” 邓东不知道,在他进去后,贺老见迟野没有紧跟着离开的念头,心情大好,许诺满足他一个愿望。 初衍下意识反问:“什么愿望?” 这回迟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让他们把阿姨接过来了。” 初衍怔住。 小时候抚养他的那个叶阿姨? 迟野点头:“她叫叶葵。病情太严重,半年前去世了。” “小野……” 迟野倏然一笑:“你想安慰我?” 初衍摇头,踮起脚,摸摸他的耳朵:“你难过吗?” 迟野看着她,良久,慢慢摇了摇头。 遇到她以前,他根本已经麻木了。 什么是痛,什么是苦,什么是悲伤,什么又是快乐,迟野根本感受不到。 初衍缓缓放开手,迟野却重新抓住。毫无缘由,他只是下意识排斥她的离开。 初衍笑笑,倾身抱住他,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呢? 后来,叶葵死了。 后来,他离开了LE。 “为什么离开那个车队?” 因为… 分卷阅读61 … 迟野抿抿唇,“想找一个人。” “找谁?” 一个……他真的该叫爸爸的男人。 叶葵死前曾对迟野说过一番话。 或许是生命即将终结,反而让她愿意对过去释怀。 “你不是我捡来的孤儿……咳,不然,你也不会有这个名字。你妈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她姓迟,我就给你取了整个名字。至于你爸爸……我和他一起长大,爱了他很多年……但他……” 一个俗套的故事,青梅竹马遭到了第三者的介入。 可那个第三者,却也惨遭抛弃。 可叶葵最终没能说完全部就断气了,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他的名字。 初衍皱起眉:“没有别的信息?” 迟野扯唇:“她说,他涉.毒。” 初衍一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迟野毫无感情地说:“我只知道他还在国内,以及,有很重的.毒.瘾。当然,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戒掉,还是说……已经死了。” 直到这一刻,初衍原来对他的疑惑才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吴茜倩受害那天贺蓝会在;为什么他明明能打却会一身伤地回来;为什么他才十九岁,却活得这样累。 还有很多为什么,初衍却不想再深究了。 这个人,此刻依旧完整帅气地站在她面前,就已经是奇迹了。 她知道这世上总有很多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可从没想过,那照不到的地方,会这样的黑。 初衍哑着声,一字一句问:“为什么想找他?” 迟野垂下眼,他唇角嘲弄的弧度未变过,却在此时,流露出一股无可名状的悲哀,“想找个活下去的理由。” 十九岁,他却早已厌倦了世界。 想死过很多次,却始终没有。虽然不惧怕死亡,也始终没有真的去死。 叶葵死的时候,迟野突然意识到死亡是如此地轻,如此地近。生活是巨大的赌场,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输透。 原来,他有爸爸。 至少,他还有个爸爸。 不该叫“迟野”,也不是野孩子。 初衍一声不吭地抱紧他。 …… 夜风一刻不停,终于,他们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迟野把车停在单元楼下,却没有上去。 初衍疑惑地回头。 看到他披着月光站在夜色里,笑得格外爽朗。是真真正正的,十九岁少年拥有的笑容。 “最后一个地方是这里。” 他看着她,笑意稍敛,低沉而坚定地说:“我以后的家。” 流浪了那么多年,他终于……有家了。 这一刻,初衍似被什么击中,蓦地落下泪来。 第47章 那晚迟野睡得格外沉。龃龉前行那么多年,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彻底坦诚, 第一次卸下浑身的疲惫, 第一次毫无负担地入梦。 可梦境却并不美好。 漫天都是飞雪,一眼望去,没有来路, 亦寻不到归处。他一个人迷失在茫然空寂的雪地里。寒冷倾入骨髓, 他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竟是赤着脚踩在雪地上。浑身都冻得发抖,似又回到多年前天桥下挨着冻睡去的那些夜晚。 突然,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陌生而空灵, 却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你是谁? 迟野张开嘴, 想说话, 却发现喉咙似被什么紧紧扼住,半个字音都吐不出来。 那声音似有点不耐烦了, 一连又问了好几次。 他不知为何突然焦急起来, 大声喊叫着自己的名字,可空中死一般寂静,他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迟野在了无边际的雪地里飞快奔跑起来,可跑到哪都是一样的,只有无尽的雪, 和无尽的寒冷。 突然, 某个名字猛地钻入他脑海。 ——初衍。 初衍呢? 那道声音似明白他在想什么, 忽而笑起来,纤细的笑声回荡在半空中,怪异而渗人。 迟野头疼欲裂, 身上再无力气,他猛地跪倒在雪地上。 却有血色在雪地上一点点蔓延开来。 宛如玫瑰盛放。 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鼻尖,他发现不断有红色的血液从双脚双手流出,染红了大片的雪,触目惊心。 那刺耳的笑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迟野满头都是细密的汗,他大口喘着气,眼睁睁看着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直到把他包围成一个圆圈。 “初衍……” 他紧咬住牙,颤抖得更厉害。 ——小野。 身后骤然传来她的声音。 迟野一瞬抬头,发现初衍一身利落的警服站在他不远处。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像往日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她唇角带笑,眼里却是无尽的黑暗。连带着那抹笑都沾染上莫名的悲哀。 这样的她,与他那天清晨意外看见的如出一辙。 一丝比雪更寒冷的感觉从他心底迸出。 可他浑身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只能死死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苦笑,然后一步步倒退。 ——我走了。 她说。 “不要……” 她眼里哀色更浓,脚下却依旧决绝而无情地在远离。 大雪茫茫,落满了她乌黑的发。 “初衍——” 他终于能喊出声来。 可她已经听不到了,那抹蓝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的白色里。 “初衍……” “初衍!” “我不许——” “初衍!!” 迟野猛地睁开眼。 大雪消失了。 满地的血也没了。 眼前是昏暗的公寓。 而不远处,他在梦中嘶吼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 ……是梦。 迟野闭了闭眼,他手脚发软,胸口那股闷窒的感觉还未褪去。 初衍倒了杯水过来给他,按开床头的夜灯,皱着眉:“做恶梦?” 迟野喝着水没吭声。 半晌,他把空了的玻璃杯放到边上,拉住她抱进怀里,嗓音微哑:“你怎么没睡。” 初衍主动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瓮里瓮气地说:“莫名其妙醒了,本来想看看风景,没想到才坐下你就开始大声叫我名字,吓我一跳。” 迟野默不作声地按住她后脑不让她继续说。 初衍闷得喘不过气,抬起头戳他脸颊:“梦到我什么了?” 迟野不悦地握住她乱动的手指,抱着人重新躺下,僵着一张脸不肯说。 初衍偷笑:“不会是梦到咱俩又分手了吧?” 迟野凶狠地瞪她。 初衍笑得更厉害,她捏捏迟野的耳垂,问:“我有给你这么大的阴影啊?” 迟野闭上眼,顺带着把她的眼睛也捂上, 分卷阅读62 冷声:“睡觉。” “我睡不着啊——”初衍拉下他的手,“说说呗。” 可迟野是铁了心不想回答,初衍也问不出什么。她看着他重新睡去的侧脸,过了会儿轻声问:“睡着了?” 少年一动不动。 “小野——” “……” “真睡着了吗?这么快?” 少年忍无可忍地皱眉,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再不睡就做。” 初衍:“……” 她默默抱住他的脖子,“太可惜了,我生理期。” “……” 迟野颓丧地倒回床上。 初衍闷声笑起来。 “不许笑。” “哦。” “还笑?” “忍不住啊。” “……” “你好可爱。” 迟野扯高被子盖住脸。 初衍笑着一起躲进去。 密闭黑暗地环境能无限扩大人的感官,迟野低叹一声,缠手缠脚把她搂紧。初衍靠着他的肩,笑声渐渐停了。 “小野。” “恩。” “万一……我说万一,永远找不到你爸爸呢?” “……” “恩?” “那就算了。”他淡声道:“就当他真的死了。” 初衍问:“那要是找到了呢?你准备怎么做?” 这回迟野沉默了,在初衍等得快要睡去时才听他道:“我不知道。” “……恩?” 迟野下巴抵着她的发丝,轻声说:“如果真的找到了,可能……就看一眼吧,看一眼就行了。” 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和一个女人有了他,却又抛弃了他们。 怀里的女人轻轻地呼吸着,迟野心口发热,忍不住说:“反正,我有你了。” 初衍无声笑起来,她凭直觉摸到他的耳朵,重重揉了两下。 然后又亲上去。 被紧抱着回吻的时候,初衍眼眶红了。 索性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他看不到。 可是小野,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她在心里想。 ** 清冷的午夜,未眠的不仅是他们。 海城某处住宅区。 房子里一塌糊涂,地板上全是各类家具砸碎后的残片。魏静捂着肚子缩在墙角,豆大的冷汗沿着脸侧滑落,她身下,深红的血不断溢出。 魏静死死咬着唇,费力地捡起躺在不远处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 按开通讯录。 她意识模糊,全靠着一股劲撑着。 “喂……” “救命……” ** 医院。 初衍站在病床前,魏静还没醒,她的脸色跟床单一样白、且难看。 小周敲了敲门,初衍转身出去。 两人站在病房外,小周说:“她丈夫找到了,老白他们把人带到局里了。但具体怎么处理……得看受害人的意愿。” “那人渣怎么说?” “他醉得不轻,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不承认,这人就跟个流氓一样……”小周说着,压低嗓门:“初姐,孩子……” 初衍摇摇头。 没了。 小周叹了口气。 快傍晚的时候魏静才醒,初衍他们接到通知到医院的时候魏静已经知道自己流产了,双目无神地躺在床上。 初衍一个人走进去,搬了把椅子在她床前坐下。 魏静眸光动了动,缓慢地挪到她脸上,半晌,嘶哑的声音响起,“孩子没了。” 初衍无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魏静又重复了几次,然后,一滴泪从眼角落下。紧接着,破碎的哭音从她喉间溢出。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初衍才开口说话。 “你可以提起诉讼,男方家暴在离婚官司里讨不到什么便宜,魏静,你如果愿意——” 魏静问:“你们把他抓了?” “目前还在行政拘留。” 闻言,魏静闭上眼,半晌她轻声说:“你们把他放了吧……” 初衍蹙眉。 “我已经没有孩子了,难道还要没有丈夫吗?”魏静说着,微微笑起来,“孩子没了没关系……还会有的。” 她这话着实让初衍惊了一下,“孩子还会有的?他这样的人,你不想着怎么远离,反而还想和他再有孩子?” “他是我的丈夫,我已经嫁给他了,那我整个人就都是他的。” 初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叫什么话?简直可笑! 魏静却固执得要命,说孩子没了不是他的错,是她不小心绊到沙发摔倒了。说辞荒唐得令初衍发笑。 她脸上泛起冷意,说话也不客气了:“你就这么离不开男人吗魏静?” 魏静沉默一瞬,而后笑笑。 “是啊。” 她眼底有深刻的嘲弄,对自己,也对初衍。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那时候我为了一个男人可以不读书可以什么都不要,现在……也可以啊。” 她这执迷不悟的模样让初衍不知该说什么好,椅子脚划过瓷砖发出刺耳的声音,初衍猛地起身。 魏静说:“我一个人漂泊过,真的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初衍,把他放了吧,我不会起诉的,也不会离婚。反正我这辈子,早就烂透了。” 初衍冷笑一声。 在她即将走出病房时,背后传来女人孱弱低冷的声音。 “别笑我没骨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在风尘里放纵过,还能坦然地穿上这身警服。你又能比我干净到哪去呢,初衍?其实我们都一样,活该一辈子烂在泥土里。” 第48章 天气越来越冷了。 迟野也变得越来越忙。他不再像从前每天在家打游戏煮汤等初衍回家, 很多时候他深夜才回, 睡下后要不了多久又出门, 来去匆忙。他有时会对初衍解释,有时不会。 就像今晚,他又一次披上外套要走。 初衍也跟着醒了, 看着他动作, 心里隐隐明白他在做什么,却没有阻拦的理由。 最后只能在他出门前把人叫住, 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话里有话地说一句“不要打架”。 迟野莞尔, 站在门边对她张开手臂。 初衍立时下床, 赤着脚钻进他怀里,仰起脸逗他:“不然输了又得住院。” 迟野把她扣在怀里, 吻了一通低声问:“那要是赢了呢?” 初衍眨眨眼, 轻声说:“赢了……可能坐牢。” 迟野眸光一暗,没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她。 初衍把脸埋进他颈窝,“小野,我好不安。” “等我回来。” 离开前, 他抬起她的脸, 吻上鼻尖那颗蓝痣, 郑重而温柔地说。 ** 夜色深沉。 海城郊外。 老风站在仓库门口,看着远处身穿黑色长 分卷阅读63 风衣的少年越走越近。等他走近了,老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迟野微微颔首。 仓库里一片漆黑, 老风拿着手电走在前面引路。四周寂静,甚至听不见两人的脚步声。老风在尽头的小房间前停下,开门前,他看了迟野一眼。 后者单手插在兜里,见状后退两步。 一声轻响,门开了。 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五年没来了。”老风低声自语一句,率先进去。 屋子里没有窗,黑魆魆的一片,唯一的光源是老风手上的手电,暖黄的光线中依稀可见飞舞的尘屑。习惯了一会,周围各种物件的轮廓在黑暗中慢慢显形。 这俨然是个极小的“卧房”。说是卧房其实也欠妥,因为这屋子里除了一张窄小的床外就没别的供人休息的摆设了。床之外的地方堆满了各种杂物,若不是迟野知道这是老风从前住的屋子,会以为这就是个单纯的杂物间。 老风熟稔而灵巧地往深处钻去。 迟野站在外侧,看他在某个地方一拍一敲,紧接着从一个极不起眼的暗格里取出一件东西,朝自己笑起来。 老风将那东西丢到床上,自己翻身越过杂物跳出来,对迟野说:“全在这了,能让邓东一辈子都别想再翻身的证据。” 床上,放着本发黄的厚笔记。 迟野望向举着手电表情有些狰狞的老风。 他想,邓东绝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最想要了他命的人不是仇家,不是警察,甚至不是他迟野,而是眼前这个跟了自己将近二十年、大字不识一个的“好兄弟”。 时间倒回到迟野受伤入院的那段日子。 那时他谁也不见,谁知消失了整整五年的老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邓东意外入狱前,老风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有着超越生死交情的兄弟。邓东极信老风,一是两人二十年的交情在那;二是老风没上过学,也不识字,十七岁就跟着他在全国各处混,人傻又忠心,邓东对他很放心。 老风就像是邓东的影子,邓东入狱后,这影子就不见了。 而他那次来见迟野,只为一次交易。 一次将邓东置之死地的交易。 “你把邓东送进去,你亲生父亲,我来找。”那天在医院,老风如是道。 迟野则不屑,我凭什么信你? 老风淡淡一笑:“就凭叶葵死前见过我。” 迟野脸色微变,凝住半晌,才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你见过叶葵……有无数个为什么。 老风目光定在他脸上,一字一顿答:“我有我的原因,但我跟你一样恨邓东,为了毁掉他我藏了二十年。这笔交易你我各取所需,迟野,你不想除掉邓东吗?如果想,不如跟我合作一次,我不会用自己这二十年来骗你。” 最后,迟野同意了。 而再次为邓东做事,就是他和老风计划中的第一步。 …… 眼前,这本发黄的旧笔记就是老风的武器。 他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迟野看不懂的符号。 “是我自己编的一套字,不同的符号和汉字对应,只有我才知道怎么读。”老风说着,把笔记递给迟野,“我会教你怎么看上面的内容,不要写下来,只能用脑子记。” 迟野笑笑接过,突然问了句:“您真没上过学?” 老风眼底闪过一丝光,半晌什么都没说,走出了房间。 迟野几步跟上他,“为什么不直接交给警察?反而要大费周章地来跟我谈条件。” “警察?”老风不屑地冷笑,“哼,警察!要真信那群东西恐怕证据还没送出去我就死了!更何况,看着他被自己最信赖也最看不起的两个人毁掉,才有意思不是?” 迟野不置可否。 老风继续道:“五年前邓东已经对我起了疑心,虽然没来得及细查就栽了,但到底跟从前不一样了。但你不同,他在你面前越自信,我们的胜算就越大。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记住,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每一个字音都掷地有声。 迟野看着手电散发出的幽光,过了会儿,问:“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放心,”老风看他一眼,“快了。” 迟野垂下眸,低低应了一声。 ** 十二月初海城下了好大一场雪。 初衍醒来的时候迟野已经回来了,他又是一夜未归,此刻正安然睡在她身侧,手臂霸道地横在她腰上。 他似是累坏了,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胡茬冒出来,一张脸愈发地成熟,不知何时有了几分男人的味道。 初衍看了他好久,然后轻手轻脚下了床。 他睡得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初衍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外面一片白雪茫茫,还在飘小雪,整个世界都裹上了纯白。 海城很少有这样的大雪。 朋友圈不少人都在晒雪景,初衍出奇地有耐心,一条条翻下去,翻到最后看见陶敛和他新婚妻子在雪中的合照。两人挨得极近,一同笑得十分开怀。不过这人不知怎么的,发个合照都要显示定位。 初衍看着照片下面那两个小字,久久没回神。 直到背上一暖。 迟野也坐上沙发,从后面抱住她,侧脸蹭着她的脖子撒娇。 “什么时候醒的。” 他刚醒,声音还有点哑,却分外性感。 初衍回头就是一个吻,热烈而绵长,等呼吸都不顺了才撤开一点儿距离,懒洋洋地说:“你管我呀?” 这趾高气扬有恃无恐的语气……听着就让人不爽。 迟野眸一深,把人压进沙发里啃吻,等她睡衣都被扯落了,才压着嗓问:“我不能管了?你还想谁来管?恩?” 初衍笑着,细长的腿勾住他的腰,八竿子打不着地说:“下雪了。” 这话题扯得。 迟野瞪她一眼,紧接着咬住她的耳垂,以示惩罚。 初衍被他弄得有点痒,身上又有点热,不由低低叫了他一声。 迟野由咬转为舔,紧接着顺着耳根吻下去。到锁骨的时候他停下,抬起眼,突然说:“等一切都好了……你给我一个家,好不好?” 初衍一愣,而后只听他继续说:“你想去哪都行,只要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初衍满眼都是迷愣。 给他一个家?一辈子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迟野深深地看着她。 初衍咬住唇,过了会儿,轻声问:“你在……” 求婚吗? 可这三个字她问不出口,因为太陌生也太荒唐了。 迟野却明白她想说什么,于是更紧地抱住她,“恩,你愿意吗?” “小野……”初衍喘了口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分卷阅读64 ” “我知道。”他笃定地说:“我想要你,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想要和你有一个家,甚至……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有个孩子。” 孩子?!他疯了不成?! “你才十九岁!”初衍无可奈何地说。 “那又怎样?我以后能努力工作,而且我在LE的这几年也赚了不少钱,你根本不用担心——”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初衍打断他。 迟野话音顿住,良久,轻轻松开她:“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我不愿意。” 迟野瞳孔骤缩,浑身的气压瞬时低了。 “小野,”初衍揉揉他的耳朵,“你还太小了,你不懂……总之,结婚什么的,不可能的。而且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不想有什么变化。” 她话音刚落,迟野便猛地挥开她的手。 清脆的一声,他力道大,她手背都红了。 初衍下意识皱眉。 下一秒,被拍到的手又被他握住。 迟野面无表情地帮她揉着发红的地方,看得出来在压抑怒气。 初衍一笑。 她钻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轻声说:“不要不开心。” “……” “你轻一点,我手好疼哦。” “……” “不许不理我。” “……”他脸色仍然不好看,寒声道:“不许说我小。” 初衍噗嗤一笑,打趣道:“哪儿小?” 迟野顿时脸黑,一下把人抱起来丢到床上,让她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 第49章 雪一直落到下午才停。 天快黑的时候, 初衍拖着迟野下楼玩雪。恩……玩雪。 出门前, 初衍逼着迟野穿上厚实的棉外套。初衍最近发现这人特别喜欢挨冻, 大冷的冬天洗完澡还能光着膀子出来,一身的水,看着都冷。 这外套是她在楼下衣服店打折的时候买的, 五百块钱两件, 版型像是上世纪末老大爷穿的大袄子,不分码数, 她就拎了最后两件黑色的回家, 他一件自己一件。 不知道是不是他天生骨架好, 地摊货穿上身硬生生穿出了清冷范儿来。初衍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围巾给他。迟野拧巴地站在旁边皱眉, 不肯戴。 初衍瞪眼,年纪轻轻不肯穿秋裤就算了, 围巾还不戴? 最终还是迟野败下阵来, 他板着脸接过,随便往脖子上缠了两圈。 初衍这才满意,揉一把他的耳朵,“真乖。” 迟野低哼一声,握住她的手往外走。 天快黑透了, 他们走出单元楼时正是吃完饭的时候。饭菜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洁白的雪地上映着昏黄的路灯, 还有从各家窗口透来的暖光。 花坛边有小孩们堆起来的雪人,笨重的和身子一样大的脑袋上还盖着一个橘黄色的塑料桶。初衍看了会,从地上捡起两根树枝插到雪人身子上。摆弄了一阵, 她又蹲下开始滚雪球。 迟野插兜站在旁边看她。 “你不来吗?”初衍抬头。 迟野目光落在她冻得通红的手上,言简意赅:“冷。” 这会儿知道怕冷了?初衍一笑,趁他不注意捏了个雪团砸过去,正好砸在他棉衣下摆上,抖落了一片雪。 “喂——!” 初衍紧接着又是一个雪团,扔完迅速跑开。 迟野站在原地,眉头拧得像打了个死结。 初衍躲在几米远处的花坛后面,笑眯眯的对他伸开手臂,“过来,抱一下。” 迟野不动。 初衍走近几步,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个小雪球。 在雪球凌空飞向他的时候,迟野突然动了,一声轻响,雪球粉碎在墙上。而迟野已经来到了初衍面前。 “别玩了。”他抓过她红红的手,用双手捂热。 “为什么?” “幼稚。” 他没好气道。 初衍手指钻进他袖子里,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闻言不屑道:“幼稚怎么了,你不喜欢?” “……”他不说话了,垂下眼帮她整理干净外套上沾上的雪。 “小时候每年冬天下雪就特别热闹,门口到处是乱跑的小屁孩。”初衍看着他的动作,慢慢说:“他们很吵,雪球有时候会砸到我房间的窗户上,每次我都想出去揍他们一顿。” “只想?”迟野挑了下眉。 初衍:“也揍了。” 迟野笑笑,脸上没半点惊讶。 “但他们会哭,会跑着回家告状,家长会带着人过来吵架……”初衍说到这儿,突然勾起唇:“不过这事儿好办,家里就我一个,我把门一锁假装不在,他们也没办法。不过次数一多,这招也失效了。有些人容易记仇,你动了人家孩子非得讨回来不可。” “比如?” 初衍顿了顿,不咸不淡地道:“还不就那一套,家长里短地到处造谣,没爹的杂种……之类的。那些人没本事管不住自个孩子就算了,脑子也不行。我妈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一个人生出我来吧?” 这是初衍第一次跟他提起小时候。 迟野安静听着,没说什么。 初衍低下头,额头靠着迟野的胸膛:“我有爸爸的,只不过死了而已。” 迟野抬手,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初衍声音很低,也很轻,似乎没有情绪。 “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我爸说他要不起我,我就只能跟着我妈了。我妈呢,她很美,有很多男人,她也不想管我。白天家里只有我一个,晚上她会带不同的男人回来,让我穿得漂漂亮亮,叫他们叔叔。他们在隔壁房间做.爱,我听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我大概……十岁?”初衍抬起头,眉眼中都是笑意。 美得惊人,也冷得惊人。 迟野闭了闭眼。 “小野你知道吗?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结婚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淡笑着说:“我这里是空的,没办法给你家。” 迟野喉结微动。 他目光下落到她指的地方,凝住。 “我从小就是很坏的人,不负责任、自私、冷漠。我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全是坏的,不知道一个正常健康的家庭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一个孩子该怎样长大才算幸福……你也不知道吧?我们这样,是不可以有家庭的,一时的冲动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她说得很冷静,也很客观,像在说别人的事。 迟野沉默着,眼底闪过无数说不清的情绪,他像是在思考,又像只是单纯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好,”他贴着她的耳朵,嗓音沙哑,“我都听你的。” 初衍闭上眼,汲取他的温度。半晌轻笑着问:“但你心里还是不服气?” 分卷阅读65 迟野没吭声。 初衍一叹,“你以后会明白的。” 又来了。 又是以后会明白。 迟野俊眉微皱,不悦道:“不用以后,我现在就明白。” 初衍扬眉。 迟野笃定地说:“你说的我都懂。但我们以后会有家的,一定。” 他不知道家是什么,她对家的记忆只有痛苦和无助,但那又怎样?迟野从来不是信命的人,他活了十九年,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想和她有个家,绝不会放弃。现在她觉得结婚不可能,没关系,他会长大,会让她改变。 迟野有信心。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不由将她抱得更紧。 却没看到初衍掩在晦暗下的眉眼,在听到他的话后渐渐沉了下去。 …… 看完雪他们上楼。 迟野进浴室洗澡,初衍把他脱下来的外套挂回衣柜。 柜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两人四季要穿的衣服,衣柜不算大,放得又不算整齐,乍一看乱得不行。 初衍不知怎么就起了心思,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整整齐齐地叠好再放回去。迟野最多的衣服就是黑色T恤,他一年四季都要穿短袖,而且款式都差不多,新的旧的堆在一起。初衍叠衣服的时候找到不少标签都没拆的,一打开愣了,紧接着发现这堆差不多的布料加起来数额惊人。 他这么有钱? 初衍瞥了眼柜子里那件二百五的地摊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干什么呢?” 迟野边擦头发边过来。 “偷你家底。”初衍把一件厚卫衣丢给他,“穿上。” “我有什么家底……”迟野嘟囔着,乖乖把卫衣套上。他头发长了不少,软软趴在脑门,穿的又是卫衣,看起来很清爽。 美色误人,初衍整理衣柜的效率大大降低。 理到一半的时候,迟野说:“那件衣服不用叠,我明天还得穿。” 初衍瞟着自己手上这件二百五,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是不喜欢?” “我什么时候说了,就是不习惯而已。”他从初衍手上拿走那件衣服,放到沙发上,低声说:“你给我买的以后都会穿。” 初衍眸光微动。 一股莫名而饱涨的情绪汹涌而来,她连忙拿起另一件外套掩饰。不想动作太大,抖衣服的时候有东西从袋子里掉了出来。 初衍看去,只见地板上躺着一张薄薄的照片。上面的女人模样温柔清秀,对着镜头正笑着,两眼弯成月牙。 “这是……” 她才捡起来,迟野便走了过来。 “叶阿姨。” 他把照片拿在手上,顿了顿,说:“她年轻的时候。” 这照片是之前老风给他的,说叶葵这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张照片了,让他好好留着。 初衍怔忪地看着那张照片,没有应声。 她神情中透出一些迷茫,也有丝不敢置信。 迟野把照片放回原处,回身看到她在发呆,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了?” 初衍摇摇头,她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迟野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初衍回过神,拉住他的手,“就是突然想起别的事儿了……叶阿姨墓在哪儿?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 迟野摇头。 叶葵不希望埋在地下,她的骨灰洒进了大海。 “狮山旁边那片海吗?”初衍问。 “恩。”迟野揽住她,“所以你已经见过她了。” 初衍一笑回抱住他,眼里却都是沉沉的心事。 第50章 因为老风和迟野, 邓东很快在城东东山再起。不过他野心极大, 单靠从前的模式很难在短时间内做起来, 而因为五年前的事,他在海城的人脉大半都被砍。邓东便寻思着往省外发展。 海城隔壁就是个大省——B省,邓东自然而然把目光投向了那儿。 迟野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WUBar。老风坐在他对面抽烟, 边吐烟圈边说:“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要我们一起去B省, 他在那有老朋友,想做点事出来不难。” “什么老朋友?” 老风歪了歪嘴, “就弄那东西的呗, B省么, 你不知道?” 迟野若有所思地喝了口酒。 B省的底层环境比海城复杂得多, 尤其是在毒品这一块。 迟野问:“他才出来,会冒这种险?” “说不好。”老风掐灭烟, 眯起眼道:“他出来后处处被霍乐压一头, 心底憋着火,为了逞一时之快也不是没可能。而且他以前干过,有经验。” “是么。”迟野垂下眼。 “恩,你不看了那笔记本么,我刚开始跟他的时候就是在B省……迟野,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到时跟着一块去就成。邓东那老朋友挺厉害的, 这回给他搭上一条线……知道是谁么?” 迟野瞥他一眼。 “说出来吓死你。”老风咧嘴。 “上面的?” 老风耸肩,又点了一根烟,拍了拍抖落在裤子上的烟灰, 说了句:“真是哪都不干净。” 迟野大概明白了。 老风继续说:“如果要摆邓东一道,在B省最合适。” 迟野颔首。 邓东若在B省被揭发,那直接是人赃并获。 “不过这里面有个小麻烦。”老风声音低沉,眼里透出一抹精光:“我当然可以想办法保你。但你要找的人应该就在B省那滩浑水里,要不要淌,你自己想好。” 迟野倒酒的动作一顿。 他眼底极快闪过一丝什么,然后把酒瓶放下,抚过瓶身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具体是谁还没找到……”老风吐了口气,“但在那儿没错,很有可能跟邓东他那些老朋友有关。” 迟野垂下眼,良久,轻声说了两字。 “谢了。” ** 迟野直到凌晨才回家,初衍在警局值班,家里空空的。他一个人也没心思睡,索性进厨房熬汤,想着等她早上回来还能喝点暖胃。 一入冬她手脚就没暖和过,迟野上了心,放了不少驱寒的食材。 熬完汤放在保温的锅里热着,迟野才出去,他在客厅的沙发坐下,一个人打了会儿游戏,又觉得无聊,索性躺到床上。 被子里似乎还有她的气息,淡淡的香气,迟野舒适地阖上眼。 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才睁开眼,玄关就传来开门声。 初衍揉着太阳穴进来,一眼就看到他衣服都没脱睡在床上,愣了下问:“你也刚回来?” 迟野坐起身,后知后觉地回答:“忘脱了。” 初衍:“……” 见她开始脱衣服准备休息,迟野忙说:“厨房有汤,你喝点再睡? 分卷阅读66 ” 初衍这时困得不行,哪有那闲心,边打着哈欠说“醒来再喝”边钻进被子里。闷头睡了会儿又钻出来问:“你不和我一块儿睡?” 迟野立刻脱掉外套躺回去。 他身上暖乎乎得像个大火炉,初衍冰凉的手脚一起贴上去,不由舒服得叹了一声。迟野笑笑,把她抱紧。 可奇怪的是,明明已经很困了,初衍这时却突然睡不着了。 她睁开眼,“你煮了什么汤?” 迟野:“猪脚汤。” 初衍:“……我就知道。” 他厨艺不错,煮过的汤也不少,但最常做的一直是猪脚汤。 她于是下床喝汤。 香气四散在房子里,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外面雪还未化,太阳落进来,宁静又温暖。 初衍喝了半碗汤就饱了,她放下勺子,看向坐在对面的迟野,犹豫半晌问:“你有事要跟我说?” 这是她的直觉。 他虽然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总给她一种心里装着什么的感觉。这感觉很怪,没有原因,却很强烈。 迟野沉默了片刻,点头。 “什么?” 可迟野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初衍视线顿时凝在屏幕上。 她表情有些僵硬,似极不愿接那通电话,可没等迟野提醒她又很快拿起来,“喂。” 一通两分钟长的电话,初衍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接电话时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近似放空,一直看着落地窗。 挂断电话前,她轻声说:“谢谢。” 迟野下意识皱起眉。 直觉告诉他,电话那头说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没有说话,只耐心等着她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初衍才收回目光,眼底有一丝恍然和自嘲。 “小野……”她揉揉眉心:“我也有事要说。” 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怪异,迟野沉下声:“你说。” 初衍垂下眼睫,“家里出事了,我得回B省一趟。” ** 直到坐上回B省的车初衍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竟然忘了问迟野想说什么,可那时她脑子一片混乱,已经无暇顾及这么多了。甚至是现在,她也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耳边全是那通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她虽然不熟悉,但也不陌生,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住在外婆对面的陈阿姨的声音。 她说:“是初衍吗?没打错吧?……哦哦,没错。” 她说:“事情太突然了,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再说老人家年纪也大了……” 她说:“你妈妈情绪不稳定,现在在医院还没醒。你看要不回来一趟……” 她说:“总有这么一天的……别太难过,节哀。” 初衍简单消化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她外婆走了,她妈现在躺在医院昏迷。 她突然笑了。 老天真有意思,总喜欢这样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 窗外又开始飘雪。 温度更低了。 车厢内传来声音。 “列车前方到站,B省南站。” ** 初衍有快一年没回过B省了,天快黑了,云层厚重而阴暗,风雪越发地大。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她顺着人流走出火车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司机一口方言,问她去哪。 初衍脑子空白了一秒,然后才报出一个地址。 “哦哟,B省人啊?我还以为来旅游的。”司机从后视镜瞟了她一眼。 初衍没应声,看着窗外的街景。 手机震了下,是迟野的信息。 “到了没?” “恩。” “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到外婆的房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初衍循着记忆走上楼,发现家里门开着。初衍进去时才发现是陈阿姨在帮忙打理外婆的后事,老人家凌晨走的,现在还躺在床上。 看到初衍回来,陈阿姨先是愣了下,然后忙对她打招呼。 “麻烦您了。”初衍低声说。 陈阿姨摇头:“哎,哎哟,没事的……都是邻居嘛,反正我也就一个人住,跟你外婆认识这么多年,帮点忙应该的。你吃饭了吗?没有吧?我家里有点吃的,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不用了,我看看外婆。” 初衍走向卧室。 老人家安详地躺在床上,陈阿姨已经帮她换上了寿衣。初衍扶着门把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床边。 她和外婆并不亲近,此刻看着她,甚至有种陌生的感觉。 “脑溢血走的。你妈妈吓坏了,一直在房子里叫,我过来才发现……”身后,陈阿姨轻声说。 初衍点点头,依旧没什么实感。 可床上的人的确是死了。 这个她讨厌的人,这个她该叫一声外婆的人。 死在了一个极其平常的冬夜。 以后,她再不会对她露出嫌恶的表情,再无法尖叫着让她滚出去,也再不能照顾自己疯了的女儿。 ——你怎么能死呢? ——你死了,她怎么办? 初衍想大声质问,可喉咙又涩又痛,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有什么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口,重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她仿佛回到多年前那个雨夜,她几乎要死在自己母亲手里的那个夜晚,也像现在这样,想尖叫想嘶吼,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甚至无法挣扎…… 耳边似乎有笑声,不知是谁在说话,在嘲笑,在讽刺。 在告诉她,初衍,你逃不掉的。 这就是你的命。 无论你逃得多远,变成什么样,总会重新回到这里。 …… 良久,初衍走出卧室,她脸色惨淡难看,仿佛也一同死了。 陈阿姨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初衍闭了闭眼,轻呼出一口气:“我妈……在哪个医院?” “三院。” 三院还有个名字,B省精神病院。 第51章 初衍连着几天没合眼, 家里没别的亲人, 等陈阿姨帮着她一起把老人的后事处理得差不多了, 初衍才有空喘一口气。老人的遗物都收拾好了,家里空空荡荡的。老人遗体火化那天下午,初衍到了三院。 初衍见到母亲的时候, 她正神情放空地坐在病床上, 手里抱着枕头,看着窗口痴痴笑着。那天外婆骤然离世给了她很大的刺激, 现在情况已经稳定许多。她渐渐恢复到这六年一直持续的痴傻状态。 初衍没有进去, 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 女人很美, 穿着宽大的病号服, 有一双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这就是她的妈妈,初洁。 而如果可以, 初衍希 分卷阅读67 望自己这辈子都不再见到她, 不回到这个令她作呕的地方。 可没有这种如果。 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无法抵抗命运赐予的枷锁。 六年前,魏静打电话给她,说自己怀了孩子要流产。可魏静没有钱,也没有其他交好的朋友。两个小姑娘傻站在医院门口, 茫然而无措地看着雨水碎裂在地上。这时, 初衍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她淋着雨跑回家, 落汤鸡一样进门。 家里没有人。 她轻轻打开母亲的房间。 淡淡的香气涌入鼻尖,初衍摒着呼吸走进去,打开床边的柜子。 初洁在家没有关门的习惯, 初衍有时躲在门后能看见她从柜子里取出精致的首饰。她猜都是那些来家里过夜的叔叔送的。 那些首饰……应该很值钱吧? 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不少首饰盒,下面还有一个黑色钱包,里面有不少现金。初衍想了想,拿起其中一个首饰盒,里面有一条项链,闪着细碎的光,一看就很贵。可她不知道魏静打胎要多少钱,怕不够,于是又拿了一对耳环。 初洁有那么多首饰……不一定能发现的。初衍想。 首饰换了三千块钱,她全部给了魏静。 这是初衍第一次偷钱给别人。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当她抱着那三千块钱在雨中狂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而灼烈的热气从心底涌出—— 有了这笔钱,魏静可以重头开始,她甚至可以开始新生活了!这笔钱对魏静太重要了! 她朝着医院狂奔,嘴角忍不住扬起,脚步从未如此轻快。 滂沱的大雨仿佛化作全世界为她呐喊的声音—— 初衍!你在做好事,你在帮助魏静!你不是烂泥!也不是女混混!你也可以做一个好人的! 可她忘了,无论有多少漂亮的借口,偷来的东西依旧是偷来的。 没几天初洁就发现了这件事。 她喝了很多酒,用酒瓶砸开初衍小房间的门。她穿着宽大的黑色裙子,长发乱成一团,仿佛女鬼。 初衍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清脆的耳光落下来,她的右脸立刻高高肿起。 初洁狰狞地笑,酒瓶抵着初衍的肩头,呼吸之间全是酒气,声音冷而轻:“贱东西,现在还学会偷钱了?恩?” 初衍一言不发。 她已经习惯了初洁的暴怒无常,这么多年也从没反抗过。被毒打,被辱骂,深夜被醉酒的亲生母亲撵出家门……这些,她都已经习惯了。 忍一忍就好了……忍过去就行。每一次,初衍都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就真的忍过去了。她还得感谢这些苦痛,让她练就金刚不坏的一颗心,对什么都毫无感觉。 可这次初洁显然并不打算简单收场。 她的衣服被撕碎,耳光拳头暴风雨般砸落在身上,血沿着唇角缓缓流下。在她快晕过去的时候,长发被狠狠扯起,初洁望住她,“拿钱干什么去了?” 初衍牙关紧咬。 初洁冷笑:“偷家里钱养男人去了?” 初衍的沉默无疑让她更加暴怒。 外面雷声阵阵仍在下雨。 初衍就这样像破娃娃一样被母亲拖出了家,大雨淋湿她们的身体,也撕碎彼此最后一点情分。 那晚,初洁好似疯了。 最后,她拉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初衍冲向迎面开来的货车…… …… 可她们到底没有死。 只是初洁疯了,而初衍差一点失去一条腿。 后来,初衍才知道初洁那晚疯狂的原因。说来很可笑,不过是因为她被情人甩了受了刺激。而她自己的女儿,是死,是活,是幸福,是平安,都与她无关。她只知道她偷了东西,也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用最狂躁的怒和恨去发泄。 初衍的心就这样彻底空了。 是被那个她本该叫妈妈的女人硬生生挖空的。 初洁发病后一直由外婆照顾,初衍一年都不见得会回去看她一次。 可现在,外婆死了。 初洁只剩下她这么一个“亲人”。 她该怎么办,照顾这个已经疯了的“母亲”吗? 可凭什么? 她从没有爱过她,也从未把自己当成一个母亲。 这样的女人,她为什么要照顾?她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初衍站在病房门,直到护士过来提醒才发觉自己该走了。双手手心里全是湿汗,她脸色煞白,脚步有些虚浮。 手机震了一下,初衍没立刻打开,等走出医院才看。 是迟野,他问:“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 软绵绵的撒娇的语气,好像有点不满她这几天的冷落,却因为理解所以没有生气。初衍站在路边,久久地看着那行字。 屏幕暗了下去,她也没有动。 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下。 褐色的心事重重的眸也被掩住。 不知过了多久。 只见一滴滚烫的眼泪在黑屏上碎开…… 站了一会儿,初衍从衣袋里取出另一个手机。这手机款式很老,连按键上的数字都被磨掉了几颗。初衍打开通讯录,里面只有一个号码,没有备注。 初衍给那个号码发了两条信息。 “我回B省了。” “那件事,我这有新线索。” ** 晚上,迟野终于按捺不住,给初衍打了个电话。 初衍不想呆在外婆家里,这几天就一直住在酒店。 她走到阳台接电话。 两个人许久没说话,刚接通谁都没出声,双双沉默了好一会儿,初衍终于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 迟野低声道:“我想你了。” “恩。” 初衍眉眼舒展,靠着阳台的栏杆。心里柔软得不可思议,因为他在自己面前变得越来越坦诚。 “你……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没事。”初衍揉揉眉心,“但还有些事要处理,过几天才回来。” “哦。” “怎么?” 迟野闷闷地说:“你不在我睡不好。” 闻言,初衍笑了:“我在家你也不见得睡觉啊。” 多少天晚上他出门,还不是一样留她一个人在家失眠? 迟野不服气地一哼,没说话。 初衍进屋倒在床上,也没出声。 电话里只有两人静静的呼吸声。 好久,迟野才哑声问:“你真的没事?” 他总觉得她情绪很低落。 “恩,没什么……”初衍埋进被子里,“就是有点想你。” 这话是真的。 才回B省几天,她就已经很想他了。 恨不得……恨不得自己能立刻回去。 “真的?” “恩。” 迟野低声笑起来,沉沉哑哑的,勾耳又磨人。初衍 分卷阅读68 仿佛能就这样看到他的人,闻到他的味道,触碰到他的身体。 挂电话之前,迟野说:“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说完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别问是什么,等着收就行。” 初衍嘴硬,“我还不想问呢。” 话是这么说,可不能否认的是,她冰冷孤寂了好几天的心,因为这通电话而一点点重新暖了起来。 电话结束后,房内重新回归死寂。 初衍却没有真的如电话所说准备睡觉,她看了眼腕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站起来走到角落的沙发坐下。 她双眼望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灯光照在她身上,在雪白的墙壁上投落下漂亮的剪影。 她似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晚风吹起纱帘,不知从哪传来夜猫的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敲门声响起。 初衍轻呼出一口气,起身去开门。 对方身形健硕,可见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穿着黑色连帽大衣,帽子盖过额头,看不清长相。 初衍把人迎进屋,“随便坐吧。” 对方却没动,只眯眼打量着她,半晌拉下帽子笑道:“看着不一样了。” “哪?”初衍倒了杯水给他。 成朗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习惯性翘起二郎腿,“说不上来。” 初衍耸肩:“您可算了吧。” 若陶敛在场,一定认得出眼前沙发上这男人就是赫赫有名的B省禁毒大队队长成朗。上任至今立功无数,做派雷厉风行,手下的队员也是一个顶十个的能干。总局没人不怵这位成队。 而现在,大名鼎鼎的铁面成队舒适地窝在沙发里,一杯矿泉水硬是喝出了雨后龙井的悠闲来。 初衍在他对面坐着。 “老人家那些事儿都办好了?” “恩。” “辛苦。” “还行。” 成朗笑笑,知道她说的实话。 等一杯水喝完,他悠悠叹了口气,道:“我说初衍啊,老子让你去海城歇着放空身心,你怎么还给我办上案了?” 第52章 初衍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转向成朗。界面上俨然是一幅地图, 其中在海城某一处, 亮着一个深蓝色的光标。 成朗抬眉:“你把位置追踪器安谁身上了?” 初衍没说话, 按下回车键,一阵噪音后,有对话的声音传来。 是两个男声, 其中一个明显嗓音沙哑低沉, 是个中年男人,另一个相对而言年轻很多。他们的对话很简短, 成朗却在这只言片语中迅速抓到了重点:三天后上午十点, 码头, 有人要和段康做一笔交易。 在成朗从警生涯中, 段康无疑是他所遇到的最棘手的罪犯。此人多年游走在B省毒.品.网络中,犯罪手段多样且狡猾, 背后又有数不清的团伙彼此扶持, 导致成朗多次围剿都无功而返。 而这段被初衍用追踪器上的监听功能记录下来的对话,就来自老风和迟野。 对话结束,初衍看向惊疑不定的成朗,神情严肃,“他们说的邓东就是要和段康做交易的人, 这两人交情深, 邓东前不久从里面出来, 这次是想着来投奔老朋友的。” “‘他们’是谁?” 初衍沉默了下,“邓东明面上的左右臂膀。” 成朗默默给她比了个拇指,“怎么做到的?” 初衍耸耸肩, 跳过这个问题继续说:“我知道你想抓段康很久了,不过这次情况更复杂。段康仗义,除了做生意,还为邓东引荐了一个人。” 话落,她打开一个用密码锁定的文件夹,调出一张图片。那是一张黑白旧合照,男人挺拔英俊,纤瘦清秀的女人靠在他肩头,两人像所有合照的情侣一样笑得甜蜜。 “许程均?!” 成朗不敢置信地看向初衍,在得到后者肯定的回应时脸色顿变,如果说刚才他还有些轻松自在,那么现在是完全严肃认真了。 许程均,B省常务副省长。 同时……也是段康背后的靠山。 “这张照片是我在他身边做卧底的时候拍下的,只不过后来任务失败,这照片也没查出什么东西来。”她说着,目光定在许程均身边的女人脸上,“这个是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初恋情人,原名陈雅,之前的户籍资料显示她在二十五岁时车祸去世,但事实是……” 成朗眯起眼。 “她没死,死亡证明是伪造的。”初衍眼神愈发冷静,“陈雅离开B省后改名叫叶葵,甚至养大了许程均的一个儿子。” 成朗讶然:“许程均还有个儿子?” B省机关内都知道许程均和他夫人恩爱多年,有一对双胞胎女儿。 “一夜风流后的私生子吧。” 初衍望向窗外,眼底的光忽明忽暗。 “这些都是你在海城查到的?” “恩。” “你——”成朗揉了揉太阳穴,“我都不知道该夸你还是骂你。我说没说过,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能查案子?” 初衍耸肩,漫不经心地笑着:“我也没办法,意外撞上了,总不能视而不见。” 成朗无奈地叹一口气,但很快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跟初衍推敲起更多细节来。初衍思维清晰语气镇静,成朗恍惚中似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那时,初衍刚从警校出来,能力极其优秀,跟着他连着破了好几个大案。后来,她就被组织选中作为新人卧底派到了许程均身边。可任务出现了意外,她差点没能活下来,精神也遭受了严重的创伤。 是成朗把初衍送到海城,让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察,一是对她身体好,二也是为了保护她。 可谁知这丫头竟然……竟然自己带着这么重要的线索回来了! 凌晨。 成朗伸了个懒腰,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拿起来挥了挥:“差不多了,我先回局里。” “成叔。”初衍站起来,“三天后把我也捎上吧。” “不行!”成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言辞严厉地道:“许程均认得你的脸,一旦被发现不仅你有危险,行动也会失败。” “让我去吧,我要亲眼看着他被抓。”初衍坚持。 “小初……”成朗皱起眉。 “而且还有这个呢。”初衍眼风扫过电脑,屏幕上光标还在亮,“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告诉你追踪器在谁身上,到时候出了乱子——” “初衍!不许胡闹!” “成叔,我死过几次,你信我。” 初衍望着他,静静地说。 成朗顿时无言。 沉默许久,他深深叹出一口气。 “木仓没忘了怎么用吧。” 初衍倏然笑开,眨了眨眼:“放心,熟着呢。” 成朗闻言,又是一声叹。 初 分卷阅读69 衍把他送到门口。 成朗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所以追踪器到底在哪个人身上?你怎么能保证对方不会发现?一旦定位不准确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初衍沉默不言。 成朗闭了闭眼,无奈道:“我答应你就不会反悔。” “……” “初衍——” “您别问了,我有我的办法。”初衍打断他,声音轻而坚定:“我也拿这条命保证,他不会发现。” 就算发现了,他也绝不会说出来。 初衍在心里说。 因为他是迟野,她唯一敢拿来做赌注的人。 谁也不知道,那枚小小的追踪器,被她缝进了一件廉价而不起眼的黑色棉袄。 那件有个傻瓜说,要一直穿一直穿的黑色棉袄。 成朗最终没得到答案负气走了。 初衍回到房里。 她走到桌边,伸手轻轻抚过那个不断发着亮的光标,然后合上电脑。 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初衍打开,拿出袋子里唯一一个东西。 那是个十分常见的长方形包装盒,上面印着一张验孕棒图片。 ** 挂了电话后迟野耳边似还停留着她的声音。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初衍打电话时的模样,慵懒的、柔软的,趴在床上软绵绵地说着话,他单手就可以抱紧。 可眼下思念无处可诉,迟野揉揉眉心,看着地上的剪影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敲响。 他抬头。 老风扶着门把,低声道:“出发了。” ** 三天后。 B省某码头。 一艘游艇静静停靠在岸边。 远处高楼上。 “来了,正在往游艇方向过去。” 女人注视着电脑屏幕上的光标,对着对讲机道。 话落,她透过窗口望向码头。 那有几个黑点正在移动。 初衍眯起眼,目光定在某一处上,唇角微微掀起。 那是他。 这边,迟野突然蹙了蹙眉,似有所觉地抬头一看。 老风转头:“怎么?” 迟野摇摇头。 前面,邓东和段康不知说到什么,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后者年届五十,黑胖健硕,绿豆般的小眼睛蕴着精光。 四周没有人,冬日的风刺骨的寒冷。不知怎么,迟野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邓东这次做足了准备,眼前这艘豪华的游艇就是他送给段康的见面礼。 一行人走至里面,邓东段康有说有笑地沙发上坐下,里间只留了几个心腹,其余人都在外面守着。 邓东心情很好,昨天他便和段康谈完了合作的事,今天是来见段康所说的“大人物”的。 坐了没一会儿,有人进来传话,说许先生到了。 段康忙出去迎接。 邓东走在后面,趁时低声问老风:“货都处理好了吧?” 老风低眉:“您放心,处理好了。” 邓东满意地点头。 迟野走在最后面,听到段康豪放的笑声从前面传来。 就在这时,老风回头看了他一眼。 迟野脚下一顿。 老风微微颔首,重新转回头。 迟野站在原地,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一行人簇拥着几个男人进来。 为首的中年男人一身休闲装,身材高大,剑眉星目,模样俊朗。只见他笑着拍了拍段康的肩,“你小子又胖了吧?” 段康一笑眼睛就没了,与他热情地寒暄。 邓东陪在另一侧,按捺住心底的震惊,不住地打量这位“许先生”。他知道段康这些年在B省混得不错,背后有靠山,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厉害的角色。 眼前这个许程均,说一句话整个B省都要抖三抖。 各人怀着心思,没人察觉站在门边的迟野一动都没动。 还是老风走过的时候推了他一把,狠戾的眼风扫过去,后者才迅速回神,低眉顺目地跟着走到里面。 男人们在说话,迟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知道那是谁。 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直觉。 从那人一进来,某个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这个认知让他惊讶,让他发笑,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而老风的反应,更是验证了他的想法。 迟野闭了闭眼,不动声色地咬住牙。 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男人穿着昂贵,一派从容淡定。而在他若无其事地接过段康递过去的“东西”时,迟野藏在身侧的手,骤然狠狠攥成拳。 他忽然想起那个晚上,初衍问,如果见到了他你会怎么样? ——“如果真的找到了,可能……就看一眼吧,看一眼就行了。” 不……怎么可能只看一眼呢?! 直到这一刻,迟野才清晰地发觉,自己是恨的。 而这份恨,决不能只是一眼就能抵消的。 那是他无所依靠孤苦流浪的十九年,是他背着“野孩子”活在这世上的十九年,是他黑暗而绝望的十九年—— 迟野几乎控制不住心口那灼灼燃烧的怒火。 他恨眼前这个男人。 他想冲上去狠狠挥拳。 他想质问他,你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吗?! 可不行。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配低贱地站在这里,看着他这个可笑的“爸爸”跟他深恶痛绝的男人称兄道弟。 “别冲动。” 老风沉哑的警告回响在耳边,迟野尝到舌尖血的味道。 而就在这时,有人冲进来。 “有警察——” 第53章 后来的一切就像夏日里骤然而至的暴风雨, 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不知从哪涌入的大批警察迅速控制了场面, 老风在这时打开游艇仓库的门, 里面是邓东昨天让他去“处理”的货。邓东和段康脸色惨白,被摁在墙上一动不能动。 成朗用枪顶着许程均,冷笑:“许先生别来无恙。” “你有什么资格抓我?”许程均还算淡定, 脸色却也十分难看, “我只是受邀过来喝杯茶,成警官办案都不好好调查一番么?!” “哦?许先生既然这么无辜, 那好好听听这个吧!”成朗话落, 打开一段语音。 “哎呀我在B省还不是靠着那位嘛。是谁兄弟先卖个关子啊, 你且安心, 以后再这啊你就跟着我一起在他手下混,不会出事儿的。” 这声音粗犷熟悉, 是段康的声音。 紧接着说话的是邓东。 “这么厉害?是什么人物?” “你明儿就见到了, 反正以后都是兄弟。B省这张毒网都靠他睁只眼闭只眼才留着,不然早让那帮劳什子警察一窝端了……” “……” 成朗关掉语音, 分卷阅读70 “许先生还冤吗?” 许程均阴冷着脸一言不发。 他目光如刀刮过段康和邓东,又落到老风身上。 成朗也看着老风,这个反应极快, 在第一时间“反叛”的罪犯。 突然, 成朗笑起来。 “是你, 好久不见。” 一句话,一切都清楚了。 迟野垂下眼,掀唇露出哂笑。 邓东死死盯着老风, 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他不敢置信地大叫,目眦欲裂:“你跟了我二十年!怎么可能是——” 老风走到邓东面前,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我是警察。” 老风话音刚落,许程均大笑起来,他一脚踹向段康,神情狰狞,“你他妈做的好事!把警察带过来!” 段康顿时半跪在地,抖如糠筛说不出半个字来。打死他也想不到,邓东手下这个老风会是卧底啊! 许程均无力地垂下头,成朗扣住他肩臂,“走一趟吧,许先生。” 阴沟里翻船,一切已成定局。 进展格外顺利,成朗不由望向远处的高楼,心想小丫头这回能安心了。 “砰——” 谁知身后倏然炸裂一声枪响。 有人突然反抗,导致枪走火了。 成朗猝然回头,可还不及反应身下被桎梏着的人猛地反手扣住他的手,电光火石间手上一空——枪被夺了! 许程均扣紧成朗脖子,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他太阳穴。 许程均阴测测地笑着:“我完了,有你这个禁毒大队队长陪着也不亏啊!哈哈哈!” 众人大怒,却不敢上前一步。 成朗额角尽是密汗,倏地自嘲一笑。 进展过于顺利,他到底轻敌了。 许程均现在是困兽之斗,他知道自己逃不成,拉个人一起死也好。 成朗喉结滑动,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他依旧很冷静,只有冷汗沿着脸廓滑落。 枪没上保险,他只需…… 成朗闭了闭眼。 “砰!” “啊——” 许程均惨叫一声,手上的枪顿时掉落在地。 成朗骤然回眸。 几米远处,初衍握着枪,身姿挺拔眼神坚毅。见他看来,她扬起唇角。 ——赢了。 她无声道。 可初衍没看到,在重重的人影后,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死死凝着她,眸中滑过震惊与自嘲交织的复杂情绪。 无尽的黑色在他眼底扩散,最终化为深不见底的深渊。 ** 夜很深了。 迟野站在B省公安总局的走廊上。 他垂着头,长久地看着手里那件黑色外套,那里有一个被剪开的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棉絮。 一小时前,他亲眼看着老风剪开这里,取出里面的追踪器。对峙时成朗放的那段录音,就是靠这东西才有的。 迟野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处,她是用针线缝进去的,这会儿被剪断的线头半垂在那儿,显得滑稽又可怜。 就这么看了半晌,迟野突然轻轻笑了。 多好笑啊。 他最爱的女人为了抓住他亲生父亲,在他身上藏了一个追踪器。而这件衣服,他还一直当宝贝似的不肯离身。 这是多么大的一个笑话啊…… 她还瞒了他什么呢? 她知道老风是卧底,知道他一直在找的父亲是谁,甚至知道他会来B省。可她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看着他一步步按着她的设想走,落进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他是她的工具吗? 她怎么可以? 她明明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有多痛苦,为了找到父亲他都付出了什么,甚至迫不得已地继续做傀儡……她明明都知道!她怎么可以瞒着他什么都不说?! 心口一阵阵地绞痛。 他几乎要站不住。 换做别人,迟野不会有任何痛苦的感觉。 可这样做的是初衍,是初衍啊……是他第一次愿意低头,愿意付出全部去爱的人。她但凡有那么一点在意他,就不会这样利用他! 巨大的背叛感将他牢牢包裹起来,他无法呼吸,心脏被狠狠揪紧,连疼都叫不出声。 没有母亲。 没有父亲。 唯一爱的人也骗了他。 他的人生也就如同这断了的线头,可笑又可悲。 手一松,外套无声落到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 迟野拖着身体缓步走出去,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斜又长,显得孤独而绝望。 …… 走廊尽头。 纤瘦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老风站在她身边,沉默了几秒,问:“不去解释一下?” 初衍揉揉眉心,哑声道:“怎么解释?我的确利用他了。” “可如果不是你这份‘利用’,这会儿跟着邓东他们一起坐牢的就是他。” 初衍摇头:“不会的,你会护着他。” 老风一时无言。 时间倒回到初衍发现叶葵照片那晚。 迟野在身边睡熟了,初衍却辗转未眠。 过去的记忆因为这张照片被勾起,她很快就有了某种联想。可这些属于机密,她无法告诉迟野,想了又想,只好把追踪器藏进那件外套里。 初衍就这么找到了老风。 老风的确是卧底,但不意味着他一切都知道。许程均和叶葵的那张合照只有初衍见过,所以也只有她才知道许程均和他的关系。 而老风之所以选择迟野合作,主要原因是他觉得有必要拉这孩子一把。 迟野跟邓东不是一路子人。 老风干了这么多年警察,到底不忍心看着他被这脏水彻底浸黑。 初衍知道了老风的计划,并愿意加入。 只不过,这一切都需要瞒着迟野。 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他亲生父亲是怎样的人,她过去又经历过什么,那牵扯了太多太多她不想回忆起的过往。 除了隐瞒,初衍别无他法。 虽然,她明白这对他太不公平。 身旁,老风的话将初衍重新拉回现实。 “你还是去看看他。这小孩在B省不认识别人,今天刚见到爸爸又……总之,迟野挺难的。” 初衍呼出一口气,无奈道:“他应该不想见我。” “他最不想见的人是你,最想见的人也是你。” 初衍被他这话噎住,一时无言。 老风轻飘飘地扫她一眼,转身走了。 第54章 老风走后, 初衍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惨白的灯光落在她身上, 她的脸色唇色也显得惨淡。四周空无一人, 整个世界仿佛也只剩下她。 初衍轻吸了口气,走到迟野站过的地方,蹲下身捡起那件被主人丢下的外套。 纤细的手指轻抚过那整齐的口子。 初衍咬住下唇。 她做错了吗?没有 分卷阅读71 。 可她却是真的对不起他。 她能想象到迟野的心情, 他愤怒、痛苦、失落而绝望, 太多预料之外的变故接踵而至,他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他会恨她吗?初衍不知道。 可此刻, 心底头一次, 竟生出隐隐的恐惧来。 初衍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小腹。 那里依旧平坦, 却有什么彻底改变了。 连她自己都不信, 可事实不会撒谎。她怀孕了。 初衍从没想过结婚这回事,更没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孩子。就算真的有了, 她觉得自己也一定会眼都不眨地就去打掉。 可现在, 她却犹豫了。 要告诉他吗? 要打掉吗? 直到此刻,初衍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既然她做不了决定…… 既然这个孩子不仅属于她…… 初衍垂下眼睫。 倒不如,就把选择权给他。 ** 灯影重重,舞池缭乱。 酒杯空了又空, 尼古丁和□□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这里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是人间放浪子如鱼得水的风月场。 女人的腰肢和大腿在暧昧流连的灯光里摇晃,迟野喝了不少,眼前一片眩晕。这么多年他几乎没醉过, 却在这一夜,连意识都溶进了酒液。喉咙和心口有把烈火在持续灼烧,他神志不清,可剧烈的疼痛又让他不得不挣扎着清醒过来。 陌生娇媚的女人在不断贴近,酒场寻欢作乐,他又沦为了谁的猎物?滑腻的触感熟悉到令人作呕,他嘶吼着让她滚开。 恍惚中,杯盏碎了一地。 叫嚣的骂声从四周涌来。 他如困兽般被包围,有血的味道渐渐弥漫。 是谁曾对他说,不要打架,输了会住院,赢了说不定坐牢。 那要是,就这么死了呢? …… 血和汗的味道交融,他记不清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眼前一片血红,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冲上来。 身体和心一样被撕碎,伤口可怖,却再没有人半夜下床给他找医药箱。 她是最残忍的刽子手。 她给了他那么多期待,又毫不留情地收回更多。 腿被人用椅子狠狠砸中,他终于支撑不住,一瞬跪倒在地。 刺眼鲜红的液体沿着唇角滑落。 少年狭长的眸空洞而黑暗,从此再不见半点光。 ** 迟野走出酒吧时完全成了个血人。 他没去医院,满身是血地在旁边的小公园坐了一晚。 天快亮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 他盯着屏幕上的字许久没动。 对方却很耐心,一遍遍地打过来。 不知多少次,他才接起。 电话里两头都沉默,安静地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 半小时后迟野到了。初衍开门看到他一身血污也没多意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道:“去洗一洗。” 但他没动,靠墙站着看她。 对视了几分钟,初衍先避开视线。 “对不起。”她轻声说。 迟野缓缓垂下眸,嘲讽地勾起唇。 “我……我有我的立场,很多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小野,我真的很抱歉。”初衍呼了口气,她没有以这样的姿态对一个人解释过什么,一句话斟酌半晌才说出口,却仍觉得词不达意。 可是她把人叫来了这儿,那就不能再逃避。 “我能保证邓东这辈子都不会再出来,你回到海城后也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你爸爸那边……” “你爱我吗?” 迟野突然打断她。 初衍话音一顿,愣了。 迟野朝她走近一步,嗓音干涩、沙哑,浓烈的血的味道冲进她鼻尖。 “你爱我吗?”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又一次问。 初衍却说不出话来。 “你爱我吗?”迟野眼里充斥着红血丝,漆黑的眸瞳深不见底。却写着大片的绝望,那么清晰,令人心颤。 初衍不忍再看,她闭了闭眼,艰难地回答:“我不知道。” 迟野扯起唇,眼里有什么迅速灰败下去,成为死寂的荒漠。 原来……什么都做了,却还不算相爱吗? 而她甚至,根本不知道爱不爱他。 心冰冷麻木,似乎也没有知觉了。 他抬起她的下颌,轻而冷地说:“初衍,过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和你在一起,我到底为了什么。你知道我爱你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我不想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有多抱歉。我迟野的耐心,已经全部耗光了。以前多爱你,现在——”他笑了,“就有多想杀了你。” 话落,一道银光闪过。 锋利的刀刃,架在她细嫩雪白的脖间。 只要用一点力,她脆弱的脖子就会被割开。 血会流满一地。 她会如他所愿,死在这里。 初衍眼睫剧烈颤抖着。 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她没有半分想要阻止他的欲望。 这人间,她早已厌倦,如今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只不过…… 初衍看向自己的小腹。 这东西,怎么办呢? 他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冰冷的刀刃陷入皮肤,初衍垂着眸一动不动,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迟野眼里疯狂愈盛。 他握着刀柄,却许久没有再深入一分。 “迟野。”她忽然叫他的名字,轻声问:“如果……如果我把剩下的一辈子都赔给你,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迟野怔住一瞬。 一辈子?她说要赔给他一辈子? 可她甚至都不爱他! 他大笑起来。 悲凉,而绝望。 他曾渴望的东西,如今送到眼前,却也不值一提了。 他真的爱过吗? 他爱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吗? 可为什么心这么空,连绝望都不见了。 凝滞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就这样死去了。 军刀掉落在地。 迟野闭上眼,混着血液的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我恨你。” 门被打开,又被重重摔上。 初衍木然站在原地。 许久。 她才似脱了力般滑落在地,眸里一片茫然。 眼眶干涸。 唇被咬出了鲜红的血。 一室寂然。 日出的金光一丝一缕透进来,却再也照不亮她的世界。 ** 那以后,初衍再没见过迟野。 ** 海城。 纹身店。 入夜了。 一整天都没什么生意,穿着加厚版道袍的神棍掐灭烟 分卷阅读72 头,叹了口气站起来。也是,天气这么冷,谁还会出来文身呢。 正要关门,却有客人上门了。 神棍看着那人,凝眉迟疑着:“你这是?” 迟野眉眼冰冷阴郁,整个人黑沉沉地冒着一股寒气,坐下只说了一句,洗纹身。 神棍撇撇嘴。 他耳根那颗蓝痣那么小,洗了跟没洗有区别吗? 但迟野身上这气场太诡异,一向爱扯淡的神棍也不再乱开屏了,利落地把那颗痣弄掉,又问:“还有别的要求没?” 迟野沉默一阵,问:“你这儿不文名字,平时生意不行吧?” “我是懒得做那些俗人生意。”神棍不屑地切了声,而后眯眸看向少年,心中有所预感,“你不会是……” 迟野摇头,起身往店外走去。 神棍看着他的背影,道:“爱情不会只有一次的,下回再来啊。” 迟野没回,径自大步离开。 黑暗吞噬了他清瘦的背影。 神棍啧了声,摇摇头,把店门关了。 迟野一步步向前走着。 前路黑暗,身后已成虚无。 他的爱情,已经死了。 第55章 初衍在B省停留了很久。 太多事需要她处理, 除此之外, 成朗执意要她留下。如今许程均已伏法, 树倒猢狲散,初衍也没了危险。成朗把初衍当做女儿一般看待,当然希望她留在B省。 除夕将至, 初衍被邀请到成家吃年夜饭。 成朗和妻子秦雨结婚多年, 秦雨是省院妇产科的医生,两人因为工作忙碌没有选择要孩子。平时没什么, 一到过年就显得有些冷清了。初衍正好填补了这点空白。 秦雨在厨房准备年夜饭, 成朗和初衍在客厅下围棋。只是初衍棋艺不怎么样, 不过是陪着成朗过过瘾。 成朗指尖撵着黑子, 神情放松,边落子边跟初衍闲聊。 在初衍说到年后就回海城去时, 成朗不大赞同, 浓眉紧跟着皱起来。 初衍笑笑,说:“那挺好的,这几个月呆习惯了。而且以后我也不做警察了,B省不适合我。” “不做警察了?” 初衍颔首。 “海城那边安排着的也不干了?” 初衍垂下眼,点头。 成朗见状把棋子一放, 冷硬又失望地问:“你怎么回事!” 她刚出来的时候就是他手下最优秀的孩子, 后来因为许程均那事才不得已送到海城避一避, 现在好不容易事情结束了,怎么她—— 这事初衍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此刻显得很冷静, 她问:“成叔,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上警校吗?” “你说。” “因为我爸。” 成朗若有所思地看她。 初衍父亲他是知道的。 原先是B省刑警大队的一名警察,后来在任务中殉职。 初衍把棋盘上的白子一粒粒拣回棋盒。 “我从小就没怎么见过我爸,后来他死了连葬礼都没去,我妈不让。不过新闻我看了。” 当年她父亲以身殉职轰动全城,只不过初衍看到那则新闻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那时,她侥幸在初洁的疯狂里活了下来,生命也再一次重来。 那是初衍第一次意识到,人要么彻底烂死在地下,要么拼了命试试往上爬一次。 她没有勇气彻底烂掉。 所以选择了向上爬。 她看过父亲身穿警服英姿飒爽的照片。 为这一身警服,他一年回家不超过三次,妻离子散;也为这一身警服,他赔上了生命。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我爸为什么要做警察,那么难那么苦,为什么他还是选择当警察。所以我去考了警校,他走过的路,我想试试自己也走一次。” 棋盘上,白子已经没了,独独留下一盘错落的黑子。 初衍看着那盒白子,轻声说:“现在我明白了。” 其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过是国家人民当前,义不容辞以身赴死罢了。 “成叔,我这人不像我爸,心里有大爱,装得下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我从小就特别自私,心里一杆秤明明白白,一分一毫都要计较。我扪心自问,做不到像您和秦阿姨这样,全身心都扑在这上面。我要还继续干下去,就是真的不尊重这份职业了。您说我找借口也行,但我的确不配。” 初衍坦诚地说。 成朗默然不语。 “对不起,我这些日子尽给您添麻烦了。”初衍苦笑。 成朗终于开口,他低声道:“大约六年前,你秦阿姨跟我提过想辞职。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觉得太累了,撑不下去。可她一直下不了决心,你知道为什么吗?她觉着做医生让自己活得有意义。所以,她最后还是没辞职。” “初衍啊,不用说对不起,也别说什么配不配。只不过因为这条路是你父亲的,不是你的罢了。”成朗微微一笑:“一份你热爱且有意义的职业,才是你该选择的。” 初衍垂下眼,“可我现在还是没有找到那条路。” 成朗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的,谁是生来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你回海城去吧,我不拦你了。你尽管去找,去看,去试,总能走对的。” 话虽如此,可做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更何况,她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年后没多久初洁便出院了。初衍没有照顾她的经验,心里又有抵触情绪,最开始连着一周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多年前那晚滂沱的大雨,歇斯底里的母亲,以及迎面而来的货车。 最后,变成了浑身是血的迟野。 他手里的刀反射着寒光,眼里的恨意要将她吞没。 她仿佛从一个深渊掉进了另一个更黑暗的深渊。 肚子里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初衍严重神经衰弱,身体虚得不行,最终,在春天来临之前,她流产了。那个未成形的小东西无声无息,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消失了。 那是她生命里最难熬的一个冬天。 比从前难过千百倍。 最痛苦的时候,初衍想过就这样死去。 可是不行。 她挣扎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勇气去寻找新的生活,怎么就能死呢? 但活着,实在太痛苦了。 仇人一般时而疯癫时而发呆的母亲,保不住的孩子,遗失的那个人,一无可知的似乎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 无论哪一件,都能将此刻的她压垮。 所以在江致再见到初衍时,她躺在床上,瘦得几乎没有了人形泽。 从前的活色生香、妖精美人,仿佛只是一场梦。 最开始,江致说:我只认你初衍这么一个朋友,你要是走了,我咋办?蒋眠那混蛋现在老跟 分卷阅读73 我吵架,你得好起来给我出气啊! 后来,江致说:人活着都是在受罪,你只不过更难一点,孩子没了就没了,那小子走了就算了,都会好起来的。好不起来,爷陪你扛着还不成泽? 最后,江致说:初衍,我求你活着。 …… 窗外樱花盛开的时候,初衍终于能下床了。 江致带她到外面散步。 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她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初衍伸出手,皮肤雪白,指骨清晰得令人心疼。她迎着光,轻轻收紧拳,似要将那一寸阳光藏进掌心泽。 而后。 她轻声道:“我们回海城吧。” 江致没有说话,悲伤而沉默地看着她。 他知道: 这个冬天。 初衍身体里有一部分,随着那个孩子,彻底消失了。 第56章 四年有多长。 一千多个日夜从指缝中漏过, 等回看, 往事皆化作风花雪月,如梦境一场,眨眼便醒来。 后座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初衍坐在驾驶座上,心脏在空荡荡的胸腔里跳得厉害, 急剧而没有节奏。燥热的风吹进来,她轻吐出一口气,看了眼前方, 男人的身影凝成一个小点, 早已消失在吵杂的人群中。 手机响起,江致吵得要命,问她几点回来,到家前记得打包宵夜。 “滚。” 初衍踩下油门。 三年前江致关了在城东的酒吧,和几个不知从哪来的大学生搞了个新媒体工作室, 江致长得俊且不娘, 符合主流审美,很快顺风顺水当起了网红,粉丝还不少。 上个月他给某厂家拍了条广告,回来后神经兮兮地对初衍说,自己这个人间尤物可能要藏不住了, 万一就这么出道了,以后出门都得戴口罩。 没等初衍打击他,边上蒋眠的冷笑先一步响起。 初衍遂拍拍他的肩:“相信我,你出道也只有被雪藏的份儿。” 江致立刻威胁蒋眠不许挡他的星途, 蒋眠一言不发,扛着人上楼立家规。 ……活该。 初衍回到家,别墅一楼灯火通明。 五六个人在客厅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边看电影边闲聊,桌上堆满了各种垃圾食品。 初衍把宵夜往江致怀里一塞,“够你们吃到明儿早上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 江致在后面叫她:“你不来点儿?我买酒了。” “累了。” 初衍说着,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二楼房间里。 初衍把自己丢到床上,疲倦地闭上眼。一片寂静中,她拉过被子盖住身体。 初衍在这里住了四年。 最初是江致不放心她一个人,后来就一直住了下来。江致把工作室直接搬进了家里,那些平时爱咋咋呼呼的家伙就睡在一楼,二楼只有两个房间用,一个给她,另一个是江致和蒋眠。 幸好这房子大,隔音效果也好。否则以初衍的睡眠质量,大概住不了这么久。 躺了好一会儿初衍才有点力气下床。 她走到桌前坐下,桌面上干干净净,除了几本书和日用品外没别的杂物。她抬头,镜子里映出女人的模样。 下颌削尖,皮肤苍白,鼻尖上有一粒小小的蓝痣。她将头发剪得很短,身上的穿着又随意,若不细看会以为是个十七八岁的小男生。 难为他还能认出她来。 初衍摸了摸短发。 静了半晌,她拉开手边最大那个抽屉,里面乱七八糟藏着各种各样的药。有些空了,有些还没拆封,都被她放在这里。 她熟稔地找到最近在吃的一罐,倒出两粒。喝水的时候不知怎么呛到了,咳了好久才顺过气来。一抬头,镜子里的女人也正狼狈地看着她,毫无情绪的一张脸,眼底挂着浓烈的讥讽。 初衍就这么呆坐了会儿,起身走进浴室。 ** 翌日清早初衍下楼,江致他们估摸是喝多了,直接在客厅睡着了。她走过的时候正好江致醒了,顶着一头比鸡窝还乱的发求她给倒杯水喝。 初衍走进厨房,“喝成这样,就趁着蒋眠不在可劲作吧。” “这有什么……他在我也这样。”江致嘟囔着跟进去。 初衍习惯了他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眼皮懒懒一掀,冷笑了声回敬。 江致靠着流理台喝水,问她:“你今天不是休息?这么早起。” 初衍正往吐司上抹果酱,闻言“恩”一声,“院长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过去看看。最近忙,的确好久没去了。” “欸,那我跟你一块吧?” 初衍瞥他一眼,咬着吐司片往外走,一边凉声道:“你可算了吧,这模样想丢人给谁看?车我开走了啊。” 任凭江致在后面气得跳脚,初衍权当听不见。 时间确然还早,初衍沿着导航一路开过去都没见到什么车。孤儿院在海城另一端,是前几年蒋眠资助的公益项目之一,也在他们的基金会计划里。 导航自动规划的路线途径城东,初衍在一个红绿灯口停下,右侧就是檀苑大门。 四年前,这儿还不是檀苑。 海城近年变化很大。上面严打,老城东的店没了至少一半,勉强留下来的不是通过层层审核身家清白的就是背后关系太深实在动不了的,其余浑水摸鱼没什么背景又想捞钱的早一窝端了。 才几年,城东这儿洗了又洗,世道早不同了。如今,即便是霍乐之流,也不敢再轻易犯事。 初衍拇指轻敲方向盘,看着门口石头上大大的檀苑俩字出神。 这块地前两年被政府单独规划出来建住宅区,官商联手打造了一片“富人区”出来,再加上海城最近大力主张旅游方面的开发,檀苑房价可想而知……总之不是她这种小司机能买得起的。 檀苑开盘的时候江致还兴冲冲地跑去看了,结果无精打采地回来,说以后就在自个这小别墅养老算了。 蒋眠笑着,问他看中哪一套了,爷给你买个高兴。 江致眨巴眨巴眼睛,做作地抱住他,“别,人家舍不得你破产。” 背后传来喇叭催促的声音,初衍收回目光,启动车子。 到孤儿院时,院长正站在门口等她。 院长今年六十了,一身长裙,面容温和慈祥,长发在脑后盘成髻。她拉着初衍走进去,“他们都起了,刚吃完早饭。” “上回说周周过敏,现在怎么样了?”初衍问。 周周是孤儿院里一个六岁的小男孩,跟初衍很投缘。 老院长回道:“没事了,就是精神总不大好,这不,早上吃饭也没能起来。现在估计还在床上呢,要不要过去看看?” 初衍点头。 院子里小朋友们在游戏,看到她纷纷围过来。 分卷阅读74 初衍耐心地跟他们玩了会儿。 大概是真的不一样了。她从前总觉得小孩子又吵又闹,故而很不喜欢,可现在看着这些天真的脸,却不排斥。 初衍走进孩子们睡觉的房间,周周才刚醒。 看到初衍的一瞬间,他眼睛亮了起来,两只短短的手臂也挥舞起来。 初衍在床边坐下,用手语说:“我听说你病好了,来看看你。” 周周用力点头,扑过去抱住她。 周周是天生的聋哑儿,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了。 初衍带着周周到外面吃饭,他胃口不太好,喝了半杯牛奶就示意饱了。可初衍一板起脸,他又埋下头多吃了半碗稀饭。 他乖得让初衍心脏发软。 院子里,院长和几个老师在带着小朋友锻炼。 其中一个女老师有海藻般的长发,穿着白色棉麻连衣裙,长相干净清秀。初衍看了她一会儿,不多时,后者就朝她过来。 初衍脸上难掩讶色,“真的是你。” 吴茜倩点头,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好久不见。” 初衍上回见她,还是四年前她在江致酒吧打工的时候。 吴茜倩说:“我刚毕业,不知道做什么,就到这来当老师了。毕竟……我曾经也属于这里。” 初衍颔首。 夏天的清晨,太阳初初露头,金光洋洋洒洒落下。 不远处小孩子笑闹的声音传来。 吴茜倩看着他们,忽然轻声说:“初衍,我有没有说过谢谢你?” 初衍望向她。 女孩儿成熟了很多,侧脸透出秀美的味道。瞳仁乌黑,眼底有淡淡的笑。初衍记得,她笑起来脸颊有梨涡,显得整个人很是灵动。 四年了,天台上那个绝望脆弱的女孩儿也长大了。 吴茜倩抿起唇,微笑道:“幸好,那时候没有跳下去。” 话落,她起身回到院子里。有小女孩跑到她身前,奶声奶气地求她给自己绑辫子。吴茜倩带着她坐下,耐心地编起辫子来。她们坐在光里,美好得像天使。 原处,周周碰了碰初衍的手臂。 初衍回头,看见他用手语说:“吴老师特别好,我们都喜欢她。但是,我更喜欢你一点。” 初衍笑了,揉揉他的脑袋。 直到夜幕降临初衍才离开孤儿院。 她开着车原路返回。 正是高峰期,路上堵得厉害,停停走走了半个小时路程还没过半。初衍皱了眉,她没吃晚饭,此刻胃部隐隐抽紧,有点难受。 广播里正播送着路况,她要是按照原来的路线,说不定再两小时都到不了家。初衍一打方向盘,毅然改道。 海城这几年大开发,道路交错,初衍驶进一条从未走过的新路,跟着导航往前开。这下堵是不堵了,开起来却很是忐忑。 因为这路上竟然还没装上路灯。 一眼望去黑漆漆的,初衍只靠着车灯看路,头疼得要命。 手机震动起来,她全部精力都在开车上,没打算接,只瞥了一眼。可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耳边砰的一声,撞上了。 初衍一愣,连忙停车。 所幸她车速不快,这才没出事儿。 初衍烦躁地揉了把眉心,向前张望了一会儿,只看见自己的车头紧贴着一辆车.屁.股。视线不好,她也看不出那是个什么车。. 初衍只能下车。 前面很快也有人下来。 对方穿着黑色西装,人高马大,神情刻板而冷漠。 初衍刚说了声抱歉,解决方案还没说,对方张口就要她赔十八万。 十八万?碰瓷都没这么碰的吧? 初衍冷冷看他一眼,二话不说报了警。 黑西装男人见她不肯私了,快步走到另一侧对后座的人说了几句话。 初衍淡淡看着他们,心道这年头真是魔幻,什么王八蛤.蟆都上赶着来这儿破地方摆谱。 没一会儿,后座车门开了。 初衍正低头跟江致通话。 “是啊撞了。” “人家要十八万……对吧我也觉得挺搞笑的。” “我这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这是哪,一会直接警察局见吧?” “你再笑一声我剁了你信不信?” 那头江致还没说话,初衍耳边突然飘来一声。 “剁了谁。” 那声音低沉而冷漠,似能穿透她的耳膜。 初衍一愣,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应该感情戏会多一点吧>< 剧情都差不多要收尾惹>< 第57章 初衍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他, 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动作是把电话挂了, 然后波澜不惊地回望过去。 迟野站在那里,沉哑而凌厉的目光钢针一样射向她。 初衍下意识紧了紧拳。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她总觉得他比记忆中更高了。浑身的气质像身上那件黑色外套一样,冷厉、阴晦。 过去可怜巴巴的小狼崽不见了。 他真正长成了一个男人。 不过那双眼睛没变。 暗得令人心慌, 藏着浓烈的杀意。 对视了几秒,初衍冷静地移开视线,指着他那辆被追尾的车, “我报过警了, 具体费用等保险公司过来处理吧,放心,不会赖账的。” 这后半句话她是冲着迟野身边那个高个子的黑西装男人说的,她觉得这人忒装忒讨厌。 迟野却说:“我赶时间。” 这样啊。初衍点点头,打开手机自然而然地接话:“那我给你叫车好了, 去哪?” 却没人回答她。 初衍轻蹙起眉。 迟野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 紧接着毫不迟疑地转身上车。初衍摸不清他这是什么意思,正要过去问,谁知下一秒那辆黑色轿车动了。 迟野坐在车里,侧脸冷峻,手下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 他这是要…… 初衍瞬间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可来不及阻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车往前开了十几米,转弯,然后加速折返。 “——砰!” 两辆车车头相撞时, 初衍的心骤然抽紧。 浓烈的烟冒起。 车里的男人完好无损地坐着,他隔着玻璃窗凝住她,唇角勾起轻蔑的冷笑,眼底有嗜血的意味。 简直像个疯子。 他踩着轻缓优雅的步伐朝她走近,初衍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道,陌生的,又带着说不出的熟悉。 这回,初衍没躲开他的目光,她笑着问他:“好玩吗?” 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迟野眯眸看她,并不回答。 初衍笑容愈发灿烂,“这下应该用不着赔十八万了?恩?算了,反正这车也不是我的,废了就废了吧。我电话没变,要赔多少钱直接 分卷阅读75 发信息就成。” 整条路上一片漆黑,竟然只有他们这两辆车。初衍不知该笑是巧合还是孽缘。她说完,回到车上拿了包,然后丢下车走了。 她知道迟野一直站在原处,他的目光像刀子那样锋利,能将她洞穿,胸口隐隐作痛。可初衍没回头。她知道,这下他一定更恨她了。 走到路口眼前才重新亮起来。 初衍没立刻叫车,胃里绞痛得厉害,酸水一股股涌上来,她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来。初衍低喘了口气,只有蹲下才觉得稍微好受了点。 尖锐的疼一阵盖过一阵,她面色惨白,握成拳头的手因为疼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却还是抽出心思想这下又多欠了江致一辆车。 这几年,钱和人情,她欠了江致不少。 在路边蹲了好久,初衍才站起来,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黄白色的车汇入车流。 过了一会儿,一辆在路边不知停了多久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跟上。 出租车停在别墅区大门口。 “小姐,到了。”司机皱眉看向后视镜,后座上的女人似乎睡着了,却不知为何怎么都叫不醒。 就在司机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人丢在这里时,后座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女人被一个黑衣男人抱起,同时,两张纸钞被丢入驾驶座。 “不用找了。” 那个男人的声音冷得让人心底发颤,一听就是不好惹的。 司机忙不迭应了句“好”,启动车子溜了。后视镜里映出男人的背影,只见他抱着女人上了一辆黑色车子。 司机轻啧了声。 他在海城好多年了,知道这地方以前有多乱,现在虽然严打,但也保不齐有漏网的……司机想起几年前那些骇人的新闻,不由加快速度离开。 夜深了。 一辆黑色的车平稳地在黑夜中穿行。 怀里的女人仿佛已经死了,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迟野低头,眸光落在她狼狈惨白的脸上,顿了半晌,把人放到另一侧。她此刻没有意识,却仍要跟他作对似的,歪歪扭扭地又要朝他倒下来。 迟野按住她的肩膀,朝前面低吼了一声:“开慢点。” 车速立马减了下来。 迟野却没松开手,他就那么扶着她的肩膀,好一会儿,重新把人抱进怀里。 他想,她瘦了很多。 身上全是骨头,抱着都硌手。 路灯的光从窗外透进来,他可以看清她的脸。 从昨天到现在,他还没好好看过她。 五官没有变,鼻尖的蓝痣也在,可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记忆中那个可恨的女人。迟野冷冷看着她短得像男孩儿似的头发。 忽然,她低低嘤咛一声,身体蜷缩成一团,极痛苦的模样。 迟野眸光一凛,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疼吗?” 她明明听不到。 眉宇间痛苦的神色却愈深了起来。 四年了。 他终于回来了。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苍白的唇,迟野轻轻笑起来:“初衍,好好享受吧。” 好好享受,我送给你的地狱。 ** 初衍昏睡了很久,久到她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梦中。可如果是梦,眼前的一切怎么会这么真实? 初衍坐起来,懵懵看着四周。 陌生偌大的房间空旷而死寂,甚至只有她身下这一张床。 初衍低下头,身上还穿着她自己的衣服。 所以……她被出租车带到哪了? 初衍掀开被子下床。她很久没吃东西,下床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腿一软几乎要倒下。得亏手边有张床,她忙扶着站稳,同时打量着周围。 这房间处处透着诡异。 白墙,白窗帘,白床,看着让人心底发毛。 她扶着墙走遍了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看见,房门和窗户都是锁着的,手机和包也不翼而飞。难道她被出租车司机绑架了? 初衍不爽地拧眉,司机吃饱了撑的眼瞎吧?她这种负资产人群有什么好绑的? 初衍走到窗边,这里是整个房间唯一透光的地方。 可没用,因为从窗户望出去,是一片湛蓝的大海。 海。 海城临海的地方…… 初衍轻蹙起眉,脑中有某个念头骤然闪过。 她在床上空坐了大半天,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海平面。然后她发现,这房间里没有灯。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令人窒息的黑,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初衍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死了。 于是她抬起手,抚住胸口。 心脏还在跳。 一下,两下,三下……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 天又亮了。 初衍木然地看着光从窗帘的缝隙中一点点钻进来。 她突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一声轻响。 门被人打开了。 初衍闭上眼。 对方脚步声很轻,带着食物的香气。 “吃饭吧。”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初衍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她穿着职业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她身边有一个小推车,上面放着早餐。 初衍撑起身,目光凝在她脸上,问:“他人呢?” “不知道。”女人好像一个机器,说完转身走了,只撂了一句:“吃完按一下床头的铃,我会来收走。” “……” 初衍默默按了一下。 女人面无表情地打开门,看她。 初衍无辜地说:“我还没刷牙呢,这房间不科学你知道吧,都没有浴室。” 女人:“……” 初衍人生第一次在床上完成洗漱,然后又吃了早饭,她做这些的时候,总觉得迟野对自己有很深的误解,同时有一种魔幻感。 他是不是把她当成瘫痪病人了? 等初衍吃完,女人推着小车要走。 初衍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 “哦,我就是想洗澡。” “……” “你总不能让我在床上洗了吧?” 女人终于停下脚步,她想了想,然后对初衍说:“你跟我来。” 初衍终于能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浴室在走廊的尽头,初衍四下一打量,发现这房子的格局很奇怪。这整一层楼似乎只有她那诡异的一个房间和浴室。上下都有楼层,可以她的视角什么都看不到。周围都是白墙,有几扇窗子,和她的房间一样,望出去都是海。 初衍泡在热水中。 不着边际地猜,难道她在一片海上? 他就想这样把她关起来? 他多久才会出现呢? 分卷阅读76 她看着浴室里如出一辙的白墙。 这里,也和她的房间一样装了监控吗? 门被推开,又是那个女人,她推着她的小车,上面放着衣物和毛巾。 “喂。” 女人转身看她。 初衍皱了皱眉,“有卫生巾吗?” 女人指了指小车:“在衣服下面放着。” “哦。” 女人颔首,要走出去。 可初衍在她身后又问:“这里有那种会发光的小东西吗?就装个电池能亮的那种……欸,我说,手机总得还我吧?” “没有。” 她直接忽略了后面那个问题。 “……有蜡烛吗?” 女人皱眉看她。 初衍眯起眼一笑:“没办法,我体质特殊,没光睡不着觉。”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恶趣味发作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58章 可她说, 没有。 初衍知道, 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耗在这里。 故意让她看不到光。 就这么磨着她,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 初衍从水里起来,扯过浴巾草草擦了身体,然后取过衣服。她住在这么白的房子里, 身上却是一件黑色的宽大T恤。 是他的?初衍不由凑近闻了闻,没有任何味道。 女人带着她重新回房间。 初衍边走边问。 “这里有书吗?” “没有。” “那应该也没有电子产品之类的?” “没有。” “那我干什么呢?坐着发呆吗?” 女人打开房门,一脸认真:“您请便。” 初衍:“……” 房门又被锁上了。 初衍在房间中央坐下, 她看着周围, 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黑色T恤,凝神半晌,慢慢躺倒在地板上。 现在是夏天,地板却仍泛着凉意。 她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躺着。 没多久,女人就进来了, 她把一条毯子盖在初衍身上。 “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初衍轻声道:“锁着我可以, 但至少……给我弄点东西玩吧。不然等不到他过来我就疯了,那没意思。” 女人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初衍裹紧毯子,轻轻闭上眼。 她又睡着了。 后来初衍想,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万一他压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呢?他说不定就是盼着她疯呢? 可不管怎样,等她一觉醒来,身边放着几本书,还有纸笔。 天暗下来了, 初衍爬回床上。 她可以看到海平面,太阳无声落下,云层像被燃烧着,涂抹上大片漂亮而热烈的色彩。 在最后一丝光消失之前,初衍默默钻回被子里。 她想起小时候。 家里没人,她最爱做的游戏就是躲进被子里。眼前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听觉就会格外敏锐。窗外的任何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可现在,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听不到海浪声,听不到风吹过的声音,听不到人声,什么都听不到。 这房间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她磨牙,大声呼吸,手和脚在床上拍打,企图弄出点声音来。 没多久又放弃。 最后初衍蜷缩起身体,张开嘴狠狠咬住手腕,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黑色。 这时候初衍渐渐发现,他其实挺了解她的。 知道她的弱点,所以才能那么稳准狠地击溃她。就像四年前她对他做的那样。 她也曾让他崩溃吧? 初衍发怔地看着,可她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舌尖尝到血的味道,她却不觉得疼,只咬得更深,更狠。 或许。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天快亮的时候,初衍钻出被子,这样想道。 ** 檀苑。 书房里,迟野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是两台大屏显示器。 屏幕上是雪白的房间,一个穿着黑色长袖的女人在床上看书,她看的很慢,好久才翻一页。 这几天她一直是这样。 白天在地板上睡一觉,然后上床看书,等天快黑的时候钻进被子里,第二天才出来。好像已经养成了规律。 只不过她又瘦了,脸色总是很苍白,还很怕冷,一定要人拿长袖长裤给她。 迟野眼里没什么情绪,心不在焉看了一会儿,然后关掉显示屏开始处理公事。 那年他离开海城出国,和贺蓝用了短短四年时间,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这四年很苦,如果没有对她的这份恨撑着,他或许已经死了。 他活着回来,就是为了让她生不如死。 ** 初衍开始在纸上计日子。 天空每黑一次,她就在上面画一个叉。叉画腻了,她改画圆。 然后,十天过去了。 她看完了两本书,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记住。 白纸上叉和圈各占一半。 最开始那几天,初衍心里总抱着一丝期待和忐忑。她觉得迟野应该会过来,他没道理把她关在这里却什么都不做。 可他一直没出现。 或许也再不会出现。 她开始绝望。 同时又觉得匪夷所思,她无故消失这么多天,他就不怕江致报警吗? 这十天里,她精神变得很差,即便在白天也无法入眠,往往只是一动不动地闭眼躺在那儿几个小时。夜色降临,她躲在被子里整夜睁着眼。 手腕上伤口不少,都被遮在长袖里,没有人发现。 初衍没有流过泪。 她只是不懂他。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不闻不问,让她的生命在这里耗光。 小野,你在想什么呢? …… 这天,初衍照旧躺在地板上休息。 她没有睡意,闭着眼听自己迟缓的心跳声。 然后,她听到门被打开了。 脚步声传来。 那不是她熟悉的声音…… 初衍藏在毯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她感受到他冷冽的眸光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 静默了几分钟,初衍终于忍不住睁眼,意料之中撞进他沉冷的双眼。 她在他的目光里坐起身。 “你跟他们说想喝酒?” 没想到迟野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初衍怔了一下,紧接着点头,耸肩笑道:“恩,馋了。” 更没想到迟野听完后点了点头,淡淡说了句:“那走吧。” 初衍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带她去喝酒。 她好久没动静,迟野不耐地皱眉,“又不想喝了?” 初衍忙摇头,顿了几秒说:“我躺太久,腿软站不起来。” 迟野冷冷瞥了她一眼。 初衍无辜地抬眸。 然后他转身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多 分卷阅读77 了辆轮椅。 初衍:“……” 房子里安了电梯,他推着她走进里面,初衍注意到上面的数字,才发现这房子原来有四层,外加一个地下室。 他按的是负一层。 电梯门打开,她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酒窖。不远处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上面放着矮桌和沙发。 迟野推着她过去,初衍自觉地从轮椅上下来,靠着沙发坐下。 他去挑酒了,没多久就带着一瓶回来。 浓烈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是很烈的酒。 初衍拿起杯子,觉得这一杯下去自己应该就会醉。 其实,她有四年没碰过酒了。 说想喝酒,不过是闲着无聊,谁知道他会过来。 迟野坐在她对面,面不改色的喝下半杯。 初衍放下酒杯,轻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迟野把玩着杯子,并未说话。 “小野,你这么恨我吗?” 初衍眸光停留在透明的酒液里。 “恩。” “那你要我怎么做,一辈子都在这房子里吗?” 迟野在这时抬眼,他笑了下,“这儿不好么。” 初衍说不出话来。 她怔怔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里不好吗? 这里好吗? 没有光的房间,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日日夜夜无法睡去……这里好吗? 初衍闭了闭眼,喝下一口酒。 胃里立刻火辣辣地烧起来。 迟野没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声音更轻,也更冷,“很痛苦?忍受不了吗?可拜你所赐,这四年,我每天都是这么过的。” “现在,也该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了。” 迟野收起笑容,看着她,仿若地狱里最绝情的审判者。 初衍紧紧攥住杯子,一股冷意从心底涌起,让她浑身发抖,想大叫,想痛哭,想告诉他她有多么疼……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已经不在乎了。 四年能磨光一个人所有的爱,只留下恨。 也能摧毁一个人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只留下脆弱。 ……罢了。 初衍无所谓地笑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这酒不错,我能常下来吗?” 她没有任何反抗,从容接受的模样让迟野下意识皱起眉,但他很快压下心头那股闷窒感,冷冷道:“随你。” 初衍点头,对他弯起唇。 似乎在说,谢谢你。 迟野看着,莫名胸口又是一窒。 ** 那以后初衍总会在酒窖喝酒。不知是不是他的意思,没有人限制她留在这里的时间,于是她常在酒窖一躺就是一天。 她重新开始喝酒。 一开始吐的很厉害,后来就不会了。 可是越喝,意识越清醒。 心里也越痛。 她重新想起很多事。那是这四年里被她刻意尘封起来的,关于他的往事。 他曾在暧昧的天光里吻醒她,曾耐心地给她煮汤,也曾在夜深时带她上狮山看风景;曾抱着她安稳睡去,曾为她在耳根纹上蓝痣,甚至……他求过婚。 他们有过很多很多曾经。 如今却变得很模糊,不知是时间太久,还是她记性太差。 她没骗他,这四年,她其实很想他。 可是他对她只剩下恨了。 冰凉的酒滑入喉间,初衍紧紧闭上眼。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眼眶干涸,原来,她早就忘了流泪的感觉。 又一次醉倒在酒窖里。 恍惚中,她好似生出了幻觉。 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穿着黑色T恤,头发很短,断眉冷冽地勾起,邪佞又嚣张。 小野…… 她突然哭起来。 她伸出手,想抓住那抹幻影。 可无论怎么努力,捞中的只有空气。 “小野,不要走……” 忽然,那身影似乎真的不动了。 初衍死死攥住一片布料。 耳边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低语。 紧接着,腰被人揽住,身体凌空,有抹熟悉又陌生的温热落在唇上。 牙关被抵开,她的身体深深陷入沙发里。 衣服散落了一地。 泪眼模糊中,初衍睁开眼。 她看到他线条凌厉的下颌,看到他暗哑的黑眸。 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她蓦地伸手抱住他的脖颈。 撕裂的疼痛从身下传来,她紧紧咬住牙,额角疼出冷汗,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小野……” 她低叫出声,身体宛若漂浮在海面上,只能把他抱得更紧,更紧…… 紧到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9章 身体汗如出浆, 初衍被他灼热的体温所俘虏, 辗转、纠缠,耳鬓厮磨。他的气息那样浓烈,他的吻热烈又绝望,在她身上, 他总是像失控的野兽。 在这样的缠绵中,初衍逐渐清醒过来。 湿汗让发丝变得濡湿。 初衍的手指插入他的黑发,看他因为情.欲而显得格外深邃的黑眸。 她倏地轻笑起来。 迟野凝住她, 动作见缓。 毫无征兆地, 她仰起身吻上他的唇。 细致地,缠绵地,深刻地,品尝他的味道。 他愈发疯狂。 初衍在潮水般涌来的颤栗中咬住他的耳根,那里的皮肤白皙而脆弱, 泛着轻红, 干净,一览无余。 没有蓝色的痣。 初衍阖上眼。 声音细弱而破碎。 “可不可以……在房间里装一盏灯……” 只要一盏灯就行。 求你。 男人原本迷乱沉醉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清醒而冷静,他逼迫她睁开眼,大掌扣住她瘦削小巧的下颚,一字一顿道:“不行。” 浓密的眼睫无力垂下,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像小兽一般低泣哀鸣。 直到昏死过去。 ** 这一觉,初衍睡了很久。 梦境紊乱破碎,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生命被割裂,无数碎片像雪花一样飞来, 她伸出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抓不住。 两手空空。 一如她孤独苍白的人生。 她迷茫、慌乱、恐惧,然后在绝望中想起那个还未出生便已消失的孩子。那个曾在她血肉里真实存在过、呼吸过、生长过的孩子。 她从来没有真的不要它,四年前甚至做好了回海城生下它的打算。 可或许是为了惩罚她,它还是离开了。 她留不住它。 也留不住迟野。 而现在,或许,她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她爱的,恨的,想拥有的,拼命挣扎的,到最后不过是一场漫天飞雪,一片握不住的虚无。这 分卷阅读78 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再留恋了。 雪一片片落下。 她望向远方,好像就这样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 初衍失踪第二十天。 江致把整个海城都翻了个遍,蒋眠动用了所有关系,警察也来了家里好几趟,但到最后都是没有结果。 哪里都找不到她。 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江致每天都到初衍房间,看她那一整抽屉治疗抑郁的药,急得要发疯。 “不吃药,她会死的。”江致一遍又一遍说。 四年前她那么痛苦,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怎么能死呢? 蒋眠抱住他,说出心里最后一个猜测:“她如果是被人故意关起来了呢?关在一个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 被关起来了? 江致愣住。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某个名字。 ** 身形高大清瘦的男人沉默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天空渐渐亮起来。初生的太阳从云层后钻出来,浅浅的金光刺中他的眼睛。 迟野眯起眼。 在他身后,是两台显示屏。 雪白的大床一丝动静也无。 她就这样躲在被子里已经两天了。 迟野回到桌前,看着屏幕半晌,拨出一个电话。 “进去看看她醒了没。” 很快,屏幕中有人走进去。 迟野眸光紧锁在床上。 然后,他看到了此生最痛的一幕。 白色的被子被掀开。 苍白的女人双眸紧闭,咬着瘦骨伶仃的手腕,一动不动地蜷在那儿。 清晨的阳光落进来。 她的身体藏在一片巨大的阴影里。 空气很静。 她也很静。不会动,不会笑,不会哭,毫无声息。 迟野一瞬不动地看着。 血液仿佛随着死寂的空气一同凝固了。 屏幕上,站在床边的人抬头望向监控,朝他轻轻摇头。 …… 耳边传来巨响,有谁冲进来,拎起他的领子,将木然的他甩向墙壁。 显示屏碎在地板上。 满目狼藉。 又是谁在怒吼。 “你他妈畜生——!!” 可这都与他无关了。 他的世界,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仿佛也只剩下了死寂的雪白。 ** 四年里有无数次,迟野想到死。 在国外的生活并不如他和贺蓝一开始所设想的那样,一切从头开始很难,更何况是在陌生的环境。两个年轻人撞了所有的墙,吃了所有能吃的苦,头破血流地打下一片天。 他从小走在刀尖,经历过许多蚀骨的痛,本以为人生不过如此,直到真正走出去才发现,这世界比他已经历的、所能想象到的更为残酷。 而她也是。 他第一次这样爱一个女人。 捧着一腔赤诚和热烈送到她眼前,还生怕惹她不悦。他是那么卑微又讨好地爱着她。 迟野忘不了那日在游艇上,她举着枪,唇角的笑意冰冷讽刺,骄傲地向她的同伴宣告胜利。她不会知道,那时他身上藏着一枚戒指,准备等一切结束后就去找她。 他想要她,也想把自己的全部送给她。 可她都做了什么呢? 她利用他,她也不爱他。 他和他的爱情,一夜之间变成了荒唐的笑话。 少年人的爱恨是那么浓烈。 爱,往死里爱;于是恨,也就往死里恨了。 江致冲进来的时候,迟野突然发现,自己痛彻心扉的这四年,似乎也成了一场笑话。 把她关起来有什么用? 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恨她才锁着她。 其实是害怕她从此真的与他陌路。 可现在呢? 他用了四年为她铸造一个牢笼,到头来,只锁住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今天是短小菌。 唉,我觉得小野也很可怜,这两位是真的很能折腾了。 第60章 贺蓝晚上约了傅紫喝酒, 在城东新开的一家酒吧。 台上年轻的少女抱着吉他在唱歌, 软绵绵的腔调,藏着江南烟雨的哀愁,贺蓝陷在沙发里,哼着口哨听了半天, 冒出一句“没劲儿”。 傅紫笑说:“你懂什么,这歌现在可流行了。” 贺蓝大笑,说我当然不懂, 我就喜欢女人露大腿跳热舞。 “傻逼。”傅紫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两人对坐着抽烟。 傅紫说:“前几天看到野哥了。他真行, 穿起西装来人模人样的,有那么点意思。” 贺蓝一愣,问在哪见着的。 他是真好奇,这人最近凭空消失了似的,公司也不去了, 他哪都找不见他。 “医院。估计是哪不舒服, 脸色看着也不好。”傅紫睨着贺蓝,嘲道:“怎么,你不知道啊?你俩不成天粘着么?” 贺蓝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嘟囔一句我他妈知道个屁。 迟野从回来后就不知道去了哪,这么多天基本没出现过, 公司的事全靠视频电话解决。跟在国外恨不能把一天当成一周过的工作狂判若两人。 “怎么会去了医院呢……”贺蓝咬着烟琢磨。 傅紫冷不丁问:“我问你,野哥这几年有女人么?” “没那个时间,他每天抱着电脑睡的。”贺蓝别有意味地瞧她一眼,“你不之前还跟我说遇着真爱了么?哟, 小野一回来就想爬墙?” 傅紫捞起空酒杯就砸过去,贺蓝手疾眼快接住,她瞪他半晌,问了一句:“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初衍?” 贺蓝抖烟的手指一顿。 “她还在海城。” 贺蓝漠漠唔了声。 傅紫继续说:“上个月我打车,发现她开出租车呢。” 贺蓝掐灭烟,似笑非笑地扬眉。 “你想说他俩要旧情复燃?” 傅紫努努嘴。 “算了吧,没可能。”贺蓝把酒杯举到半空,然后猝不及防地松手,玻璃碎了一地,酒液四溅。 “你知道这四年小野成什么样了吗?他谁也不信,连我都防着,更别说去找初衍了。” 傅紫神情复杂。 贺蓝眼里的笑意格外凉薄,“他啊,已经彻底变了。” ** 深夜,初衍安静睡在病床上。 月亮被浮云掩住。 忽然,病房的门被人打开,走廊的光透进来,映出地上瘦长的影子。 门被关上,那道黑影却没消失。 迟野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见地轻颤。 她到底没有死。 迟野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只是胸口发疼,喉间一片苦涩。 不知站了多久,床上的人咳嗽了声,而后缓缓睁开眼。她恍若还在梦中,回 分卷阅读79 望他的眼睛没有焦距。 迟野在床边坐下。 初衍的眸光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他倏地勾起唇,悲凉而讽刺。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脆弱纤细的脖颈,初衍听到他沉冷的声音,嘶哑的,好像要呕出心头的血。 “你知道我有多想就这样掐死你吗?” 迟野垂下眼睫,冷静地道:“多少次,我想杀了你,然后杀了自己。” 可在说完这话的下一秒,他抽回了手。 初衍骤然落泪。 他抚过她眼底,嘲弄地说:“你以前不会哭。” 她多狠啊。 玩弄他,惹怒他,还能冲他笑得娇俏妖媚。 泪水沾湿了他的手,迟野喉结微动,想把她抱紧,最后却只是用手盖住了那双让他迷恋的美丽眼睛。 “我也会累的,初衍。” 当爱和恨都走到了绝境,他还能怎么样呢? 如今他身陷囫囵,进退都是错。 迟野静坐良久,而后起身。 初衍双眼紧闭,温热不断涌出,一滴滴漫进短发里。 “以后别哭了,好好活着。” 门被重新阖上。 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初衍终于痛哭出声。 ** 离开医院后,迟野回到那个锁了初衍二十天的房子。 这房子他在四年前买下,本打算和戒指一起送给她。 他走进那个雪白的房间。 薄毯丢在地上,看了大半的书倒扣在桌上,旁边躺着的纸上被随意涂抹着图形,她用这个来计日子,就像记录她最后的生命。 迟野把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上衣口袋。 他在床上坐到天亮。 恍惚间仿佛回到四年前,他满身血污坐在公园里,看着太阳照常升起,看着人间重新热闹起来。 海平面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迟野轻轻阖上眼。 有什么滑过脸庞。 那是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东西。 天光洒进来。 男人微拢的掌心里,一颗蓝色小痣若隐若现。 雪白的房子不是囚笼。 她才是他一生都走不出的牢。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快完结了……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TVT 第61章 初衍走了。 离开之前, 她先去了一趟B省。她卖掉外婆的房子, 这笔钱能让初洁在疗养院过完下半生。初洁已经谁也不认得了,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站在窗前看着路过的人傻笑。 在B省最后一天,初衍坐上一辆环城公交。 整辆车上连带司机在内还没五个人,天气格外凉快, 风在车厢里游走,吹乱初衍的短发。 她在终点站下车,沿着山路往上走。 半山腰处有座很小的寺庙, 她以前逃学的时候来过。 庙里没什么人, 初衍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走到求签处,解签的大爷昏昏欲睡,好像也没什么做生意的念头。初衍遂走到寺庙后面。 有个看不出年纪的和尚在井边打水。 初衍走过去。 初衍说:“您一点都没变。” 对方看了她一眼,“施主也没有改变。” 初衍摇头:“我上一回见您已经是十年前了。” 和尚打完水, 从墙根取了扫帚,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施主十年前既已来过此地,为何今日又来呢?” 初衍诚实地说:“我依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施主来这儿是为一个解答?” 初衍颔首。 和尚立在院中静看她许久,而后摇头:“佛法虽广,难渡无缘之人。施主请回吧。” 初衍笑里隐有失落, “您总这样说。” 初衍离开后。 小和尚从禅房出来,他接过师傅手里的扫帚,边扫地边说:“师傅,那位施主愁思甚重。” 和尚道:“你以为, 她为何如此?” 小和尚皱皱眉:“红尘中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贪嗔痴。” 和尚摇头,说:“你知世间为何多苦恼,只因凡人不识自我。不见我,则不见路;前后无路,便觉人生虚无。” “那该怎么做?” “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佛自会给出回答。” 小和尚又问:“可你说她与佛无缘?” 和尚哈哈大笑,负手而去:“佛度众生,众生亦能成佛。” ** 两年后,英国。 初衍从书店出来的时候正是傍晚,伦敦又下起小雨来,望过去一片雾蒙蒙。天与地的交界不甚清晰,云雾笼罩着整座城市。 手机震动,是合租室友梁洛提醒她记得买酒回家。 真是个酒鬼。 但正好与她臭味相投。 初衍钻进便利店,挑了两瓶酒。雨还在下,她没有带伞,到家的时候身上全湿了。 梁洛在厨房倒腾晚餐,听到声音回头看来,啊呀叫了一声,连忙关火过来:“你怎么弄成这样?” “伞上周丢了,还没买。”初衍脱下外套,接过梁洛给的毛巾胡乱擦了下短发,吸吸鼻子:“这么香。” “哎,你今晚有口福,我煲了一下午呢。”梁洛冲她眨眼,小表情一套一套的,拉着初衍走进厨房。 “什么东西这是?” “猪脚汤。”梁洛掀开锅盖,浓郁的香味儿顿时和热气冒出来,她尝了口,说:“追你追得起劲儿的那个汤姆送来的,哎……好鲜啊。” 初衍莫名其妙:“哪个汤姆?” “你忘啦?上个月堵在楼下的那个帅哥啊。” 初衍不屑:“追我的‘汤姆’多了去了,我哪记得。” 梁洛叹服。 汤上桌了。 两人在位子上坐下,一人手边放着一瓶酒。 梁洛酗酒,最近才好一些,但喝得还是不少。初衍眼见着她一瓶快要见底,不动声色地推过去一小碗汤,“吃点东西。” 梁洛脸颊有些红,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国来着?” “下个月就走。” “喔,哦……对,那你别忘了——” “不会忘的,一定帮你把东西寄过去。” 梁洛点头,眯眼笑笑:“真好。” 初衍看着她。 “我还不想走。”梁洛低下头,游离的眸光落在汤里的灯影上,“我可能要在这一辈子了。” 每句话都是一个故事。 初衍知情识趣地没多问,只沉默地给她舀汤。 两年前她离开海城来了英国继续上学,念的是心理学。 然后认识了同样独自来到英国的梁洛。不过梁洛与她不同,她没上学,也没有工作,只是每天在家里。做什么?不知道。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初衍觉得还挺喜欢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的,也没有什么想要探究她过去的欲望。 分卷阅读80 谁没那么几件想要瞒着的事儿。 “你回国打算干什么?”梁洛问。 “没想好,回去再说。” 梁洛冲她竖起拇指,“你真潇洒。” 初衍笑了,朝她举起酒。 “我也想回国,”梁洛说:“可我不知道自己回去该做什么,所以一直不敢走。” “回国做厨师吧,你手艺绝了。” 初衍喝了口汤,鲜香浓郁,真的好喝。 梁洛递给她一个白眼,继续盯着桌布发呆。 晚餐后她们一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老电影。梁洛喝多了,没多久就垫着抱枕陷进沙发里睡着了。初衍还很清醒。低沉的古典乐回荡在小客厅里,初衍专心地看手机上的国内新闻。 有新消息进来。 江致说,去年她让蒋眠去做投资的那笔钱已经翻了三倍。 初衍回复:你怎么还没睡? 江致没羞没躁地回:他非要折腾。 年前江致跟蒋眠改了国籍在荷兰结婚,初衍参加了婚礼。她还记得那天,江致抱着蒋眠哭得像个小孩,可爱又令人心酸。值得一提的是,周念的妹妹周谣和奶奶也一同出席了婚礼。 江致问她最近怎么样。 初衍说一切都好,没提自己即将回国的事情。 又说了一会儿,江致突然发过来一句“他睡了”。 初衍忍不住一笑。 睡了?被睡还差不多。 ** 海城。 迟野从酒会出来已经很晚了,车等在路边,助理看到他忙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车汇入车流。 年轻的助理看了眼后视镜里比自己更年轻的老板,低声问:“要去医院吗?” 迟野撑着额,淡淡道:“回檀苑。” “是。” 遇上红灯,车停下。 助理说:“那边的房子租客上周刚搬走,现在已经收拾好了。” 他边说边观察迟野的神色,“需不需要我安排人重新装修一下?” 迟野睁开眼,“不用。” 助理颔首,心里止不住犯嘀咕。 去年的冬天他这个杀伐果决的年轻老板不知哪根筋搭错,大半夜喝醉了酒给他打电话,非要他去买下海城某处居民区的一套房子。那是个单身公寓,特别小,装潢也很简单,地段不好,估计都快拆迁了。 可原主人非不肯卖,他跑了好几趟都没说动,迟野自己也过去了。这不,直到上个月对方才松口。一间不足四十平的小屋子,最后的成交价能在市中心的好地段买套两居室了……真是有钱烧的。 “去那看看吧。” 后座,迟野忽然说。 助理眼前一黑,等了这么久红灯…… 但只能认命地开到前面掉头。 夜色很深。 公寓楼比起六年前更破旧。 迟野摸着黑上楼,行动之间显然对这里很熟悉。 他喝得有点儿多了,最近又一直在发低烧,光是开门就花了好长时间。但迟野眉宇之间,还是很耐心的。 “我回来了。” 他打开门,玄关的灯应声亮起。 没有声音回答他。 “恩,喝酒了。” 迟野边说边往里走。 房子已经搬空了,只留下一个衣柜和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 “低烧,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行,说不过你,那你给我拿药吧。” 他走进浴室洗了把脸,出来后坐在只剩木板的床上。呆坐了会,迟野躺下,眸光凝在虚空之中,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那些女人哪有你漂亮,我一晚上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我没胃口,除非你给我煮点面。” “要不要换个沙发?你不挺爱在沙发上躺着的么。” “柜子里好空,找时间去买点衣服回来?这回说好,两百五一件的外套我可不要。”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渐渐地,声音低下去。 头昏脑涨,胃里绞痛,迟野不由自主地蜷起身。 “初衍……” “我好想你啊……” 次日六点,迟野准时醒来。 在木板上躺了一晚,腰背都僵硬了。 迟野揉揉眉心。 邮箱里已经躺着新的行程安排了,迟野扫了一圈房子,默记下要添置的东西,这才出门。 ** 初衍到海城的第一件事儿是去墓地。 去年初洁在疗养院自杀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等被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独自死去了。 墓地总是空旷而死寂,规整排列的墓碑令人下意识想要抵抗。初衍站在墓碑前,看着上面的照片。 那是初洁很年轻的时候,她化着很淡的妆,笑得极美。 初衍静静凝着。 她从前总不明白,同样是活一次,为什么有的人家庭幸福,有的人却孤独绝望;为什么有的人无忧无虑,有的人却总摆脱不了痛苦。 后来她想明白了。 活着,就只是活着。 清醒是一生,糊涂是一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就像初洁,失去丈夫,抛弃女儿,最后离开人间,也没有为什么。 乌云飘过来,又要下雨了。 初衍将一瓶酒洒在她墓前,然后大步离开。 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雨落下,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那是宿命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2章 海城房价大涨, 以目前初衍手头的钱当然租不起市中心的, 她想起六年前租过的单间,费了好大的劲找回房东的电话。结果对方说,房子已经转手了。 初衍遂作罢,耗在城东附近的青旅继续找房子。 租房相比六年前变得困难许多, 眼看着一礼拜快过去了,她还是没挑中合适的房子。 七月的一天初衍去了孤儿院。老院长知道她刚回国还没找到落脚处,暂时又没有工作, 提议道:“不如你就在这儿现住段时间?院里正好缺一个心理老师, 空房间也有。” 初衍略一思索觉得可行,就这么住了下来。 日子过得很平静,初衍甚至爱上了这样的生活。没有波折,平稳而安定。 所以等江致知道她回国,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儿了。 江致大骂她没良心, 亲自上孤儿院把人拖出去吃饭。 “蒋眠呢?”初衍看他一眼, 不大敢相信他居然会单独行动。 江致踩下油门,看也不看她:“出差。” 初衍挑了挑眉:“你俩又吵架了?” “……什么叫又。”江致没好气,狠狠剜她一眼:“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回国也不跟我说一声,一个俩个别的不会成天就给老子添堵。” 初衍自知理亏,忙赔笑脸。 车在一家餐厅门口停下。 两人进去, 初衍扫了 分卷阅读81 一圈,餐厅风格低调又精致,她笑:“这儿不错啊。” 前台穿着制服的小姐这时对他们弯腰:“老板。” 初衍:“……你开的?” “蒋眠给投的钱,开着玩玩, 没想到在网上火了。”江致伸手把服务生招来说了几句,然后拉着初衍往里面的包厢走。 初衍问:“你不开工作室了?” “半年前就关了。” “怎么?” “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江致摇头,把菜单递给她,又张狂地说:“反正我现在傍上大款了,干啥都行。” 初衍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天生是上帝的宠儿,做什么都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江致就是这样的人。开酒吧、当网红、开餐厅……一步一步,看似随性潇洒,实则走得稳妥而从容。 菜还没上,江致跟她说起自己跟蒋眠吵架的原因。 家长里短,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总结起来就是蒋眠他爸妈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儿子跟一个男人结婚了。 “你就说好不好笑吧,我和蒋眠婚都结了那二老还不肯接受现实。” 初衍觉得好笑:“既然这样你俩吵什么劲?” 江致一顿,没底气地嘟囔:“谁知道……我脾气上来就跟他吵呗,反正现在不想理他。” “惯得你。”初衍啐他一口。 江致翻个白眼,“我才不管。” 吃到一半,初衍去洗手间。 这个餐厅灯光都偏暗调,走廊上铺着绵软厚实的地毯,低缓的音乐流淌在空气中,把格调玩到了极致。 这样的地方,总能让初衍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踩在云上,看到的都是流动的过往。 所以当贺蓝喊出她的名字,初衍还未回神。 “真是你。”贺蓝扬起眉,话落下意识回头想要去看某人,却发现身后已经空了。 初衍眸光落在贺蓝身后的转角处,那里挂着一幅不知名的油画。一秒前,某个瘦长的身影曾站在那里。 初衍朝贺蓝笑了笑:“挺巧。” “哎,是……谁说不是呢。” 寒暄了两句,贺蓝便走了。 他们本来就不算熟。 初衍回到包厢,江致正在喝酒,目光却一直停在手机屏幕上。嘴硬归嘴硬,到底还是在等蒋眠的电话。 初衍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慢慢喝着。 过了一会儿,手机如愿震动起来。 江致没接,却笑了。 初衍看着他,也勾唇笑开。 ** 看着代驾开着江致的车离开,初衍才低头叫车。 夏夜的风总是很舒服。 她却觉得心难以平静,于是把刚叫到的车又取消了,沿路慢慢走回去。 如果说初衍和两年前相比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她终于不再为过去痛苦。不过,当记忆中的人再一次出现,她得承认,心底还是会泛起波澜。 直到现在,初衍才有勇气承认。 她爱迟野,却也失去了迟野。 这样在别人眼里简单容易的事情,她花了好几年才彻底想明白。 有些人天生没有爱的能力,初衍不幸地属于其中。 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初衍走得越来越慢,直到停下。 她累了,有些走不动了。 正想叫车,却突然有一辆黑色轿车在面前停下。 车窗落下,她就这样看到了他的脸。 冷淡的、清瘦的,没有张扬的邪佞,他眼里只有大片的平静。乍然一看,那道天生的断眉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迟野说:“上车,我送你。” 初衍眨了眨眼,然后打开车门,坐上副驾。 车里有一股有淡而深沉的香气。初衍没闻过这样独特的味道,却莫名觉得安心。她放空地看了会儿窗外,突然回头,问:“你知道我要去哪?” 迟野蹙了下眉,似乎这时才想起这个问题,于是问:“去哪?” 初衍一瞬不动地望着他的侧脸。 报上地址,迟野顺口问了一句:“丰宁路那里?” “恩。” 迟野单手扶着方向盘,说:“那里开了很多商场。” 初衍笑笑:“好像吧,我没怎么出去过。” 车平稳地前进着。 两人好像没什么话能说,随便扯了点儿不着边际的,到后来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就这么一路安静地到了孤儿院门口。 “你在这里当老师?” “我到了。” 两人同时出声。 初衍一愣,点头:“反正没事儿干。” 迟野眸光一直凝在前方,没看她,脸上也没有什么情绪,闻言淡淡应了一声。 车里没开灯,路灯隔得又远,周围显得很暗。 谁都没有说话,好像都在等着什么。 初衍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你笑什么?”他忽然转头看她,黑暗中,双眸发着灼灼的光。 她瞥了眼窗外,面不改色地说:“风景不错。” 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她觉得他们这样很奇怪才笑吧? 迟野垂下眸。 初衍轻声说:“我走了。” “恩。” 他咬了一根烟在嘴里,火星亮起,脸藏在晦暗处,看不清神色。 车门被关上,她的气息渐渐消散在烟雾中。 等一根烟抽完,迟野长呼出一口气,薄唇缓缓扬起淡而满足的笑容。 大门前已经空了,他又看了一会儿,才启动车子离开。 ** 回国后,梁洛总给初衍发消息。 也不说什么重要的事,就只跟她提一些琐碎的事儿。例如做了什么菜,晚上喝了多少酒,去超市的时候被陌生人送了一束鲜花……之类的。 初衍想,她很孤独。 最近一次聊天里梁洛说,自己从楼上的邻居那里买了一只刚出生的幼犬回来,手忙脚乱,觉得照顾不过来,正在考虑要不要送回去。 初衍对此不发表评论,只问她狗长什么样。 “特别丑,黑色的,小小的一只。” 梁洛还发了几张照片过来。 初衍一看,皱眉,恩,的确不好看。 梁洛说:“我明天就把它送人。” 结果过段时间初衍问她狗送给谁了,梁洛说:“没送,越长越漂亮了,我突然舍不得。” 周末,初衍出门。 她有段时间没离开孤儿院了,但生活用品需要添置,她不得不出来一趟。这商场大得有点绕,她一时找不到方向。 买完东西后还是问路才找到出口。 下午,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 她没车,出行除了公共交通就是打车。 谁知才打开手机,身后传来两声鸣笛。 一回头,看到一辆黑色车子。 ……有这么巧的事儿? 迟野把车开到她面前,没 分卷阅读82 等她上车就下来了,然后拎起她脚边两个大号购物袋,“放后备箱?” “……”初衍看着他,眸光闪了闪。 这样的周末,他身上穿着全套西装,领带整齐一丝不苟。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上了副驾。 不知为何,今天他的气息格外浓烈。 车离开路口,初衍问他:“吃饭了吗?” 迟野沉默一瞬:“没有。” “我也没,去吃点?”初衍说着打开手机,“不用往那开了,我查查附近的餐厅……这有停车场吧?” “有。” 他说着,在前面转弯,很快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初衍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 他看向她。女人穿着黑色的衬衫裙,正低头在看手机,皮肤白皙,短发懒懒地耷拉在耳朵上。 迟野伸出手,指尖还未触及到她的发丝,初衍抬头:“怎么了?” 他淡定地说:“这里乱了。” 然后轻轻抚了一下她耳边的发。 初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不逃也不避,神情自然而放松。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初衍说:“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好。” 迟野敛眸,低声道:“不然去我那煮点东西吃吧,正好我买了菜。” 初衍转头凝向后视镜,看到镜子里的女人耳朵浮起淡淡的红。 “我好久没下厨,手生。”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声线藏着一丝不易发觉的紧绷。 迟野闻言笑了笑,嗓音比之前更低,“我还行。” 第63章 不知为何, 再见后他们似乎常陷入冷场的状态。好像谁都在酝酿着要说些什么, 却最终只有沉默。这在过去是没有的。 初衍不着痕迹地打量迟野。 是什么会让一个人的气质彻底改变呢? 她是,他也是。 不知不觉,他们都好像变成了另外的模样。与两年前不同,与六年前更不同。 往日的张扬、疯狂、轻佻与傲慢, 在时光的淬炼下统统躲回身体,留给别人的只剩捉摸不定地沉稳与平静。 其实这样并不见得好。 藏太深的人,心里的苦也就越多。 车窗外的街景是熟悉而陌生的, 变化不算大, 只是跟她记忆中的感觉不大一样。 “你今天还上班?”初衍问。 “恩,上午。”他看看她,问:“要不要喝水?” 是有点渴,初衍点头。 “在你前面的柜子里。” 初衍打开,拿起一小瓶水, 想了想问他:“你要吗?” 他低声说不用, 又看了她一眼。 初衍的手已经摸到另一瓶,闻言缩回,沉默地靠回椅背。不知为什么,那个瞬间,她感觉到他是想要的。就像刚才在车库, 她觉得他是想吻她。 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里乱了;又说,不用。 “在国外……”迟野抿抿唇,喉咙有些发紧:“怎么样?” “还行。” “恩。” 初衍垂眸,顿了顿, 说:“小野,可以不用这样……” 小心翼翼。 他听懂她的意思,什么都没说。 在停车场是一时冲动,他忍了这么多年,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他是那样想念她。想要靠近她,亲吻她,把她带回家藏起来。即使表面上看起来淡定轻松,其实心早就拧紧了。 他很怕吓到她。 甚至她还没被吓到,他就已经开始为刚才的冲动自责。 太着急了,不该那样的。 扶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从见到她,迟野很想问一句话,却开不了口。 犹豫,怯懦,甚至恐惧。 这时候,初衍手机响起来。 老院长在电话里急声说有个孩子不见了。 他坐在旁边听得很清楚,立时转弯朝孤儿院的方向去。 “哎,你别——”初衍挂了电话,“我回去就行,你来回太麻烦了。” 迟野眉眼不动,车速又快了一些,只道:“不麻烦,这里车不好打。” 他这话倒没说错,初衍闭上嘴。 等到了门口,初衍说了声再见急匆匆下车,身影很快消失。迟野一句话哽在喉间,最终咽了回去。 东西都没拿呢,什么破记性。 他无奈,揉了揉额头,把车停到门口的树荫下等着。 一等等到了天黑。 大半天没吃过东西,他胃里空空,一阵阵犯恶心。迟野脸色惨白地靠着方向盘,是胃病犯了。 可他就是执拗地不想走。 万一呢……万一,她想起来了。 痛到意识模糊时,有电话进来。 迟野撑着头坐起,“……喂。” “你没换号码……” 竟然是初衍。 迟野打起精神,“恩,人找到了吗?” 初衍反应了半秒,说找到了,又说:“我东西还在你车上,走得太着急忘了拿。” 迟野虚弱地弯起唇:“你现在才想起来。” “恩。你给我一个地址吧,我明天过去取。” “……” “迟野?” 迟野闭上眼,冷汗沿着额头缓缓滑落,“恩……” “你等等,我找下笔……可以说了。” “……” “不方便说吗?” “……” “小野?” 迟野紧紧捂着胃,他深呼口气,哑声道:“没关系,我下次给你送过来。” 初衍微愣,“你声音怎么了?” “没事……就是累了。” 初衍迟疑地说:“那你……” “初衍。”迟野忽然叫她。 “啊?” 我忘不了你。他在心里说。 “早点睡。” “……好。” 通话断了。 迟野用最后一点力气给助理打电话,说完地址就彻底没了意识。 这两年,迟野频繁地做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雪白的房间,初衍穿着黑色的衣服躺在雪白的大床上。她身体冰冷,呼吸停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他如愿以偿,将她困死在白色的地狱里。窗外飘着大雪,天与海的界限模糊而遥远; 可紧接着,她又活了,她还蓄着黑色的长发。他们在过去的房子里疯狂做.爱,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字音破碎却动听。她在床上舒展成最美的模样,不停地笑,浓稠的血液从她的长发缓缓流出,鲜血染红他的眼睛。于是有血泪,一滴滴落下,床单上开出绝艳的花朵。 他用力呼吸,全身的器官都在撕扯,剧烈的疼痛。他像是死去,又像在火上烤,最后身无寸缕被关在天寒地冻之地。他才是下了地狱的那个人。 直到窒息的感觉将他拉回现实。 在一次又一次反复的梦魇中,迟野发现自己放不下。 分卷阅读83 到底,是放不下。 于是买下那间小屋子,每个月两张机票偷偷去看她。 他很小心,于是她没有发觉。 她在咖啡店学习的时候他坐在角落,他没见过她那样安静平和的模样,一动不动看了好久,直到天黑她离开才回神。 她每两周会和室友去超市采购,她们总在笑,他好久没看到她脸上有这样纯粹鲜活的笑容。她交到朋友了,他很开心,又泛起更多的酸涩。他做不了什么。只能推着购物车,她们拿什么,他也一模一样拿一份放进去,在货架后孤独地思念。心碎又满足地,爱着她。 她学业顺利,新生活很好。他起初害怕她再也不回来,后来慢慢想通。不回来就不回来,他可以在她的小公寓附近买个房子,陪着她。一辈子,就这样陪着。没有值不值得,他想这样做而已。 他实在太想她。太想,太想了。 思念在慢慢腐蚀他的心脏,他的身体,他的思想。 让他在黑夜里死去,又在天亮时重新活过来。 他是这样矛盾地爱着她。 他时常回想他们的过去,那些在他心里可以称为“爱情”的瞬间。他很害怕时间一久,自己也会忘记。他不能忘记。他忘了,便是真的死了。 可他们的回忆那么少。 碎片里大多是昏暗的房间,她在他怀里,慵懒而满足地醒来。她赤.裸的身体雪白柔软,薄薄的唇勾起暧昧的笑。她真的很美。他们的身体无与伦比地契合,他们甚至在极致的颤栗中触摸到对方的灵魂。 他曾想死在她身上。 谁知,会是他差点要了她的命。 他只能不断地思念,在绵长的愧疚中反复回味遗失的瞬间。 他只能不断克制,隐忍,沉默地看着她走向越来越远的远方。 他只能这样。 可是,太难了。 她回来,他比谁都高兴。 却也比谁都害怕。 他多怕啊。 怕遇见她,又怕看不到她;怕她放下,又怕她对过去耿耿于怀;怕她一眼看透他的伪装,又怕她看不穿,更怕她看懂了却装作不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是这样绝望地爱着她。 ** 初衍放下手机,眉梢无意识地蹙起,胸口堵闷得难受。 门被敲响,然后被推开,后面露出一张小男孩稚嫩的脸庞。周周用眼神问她:我可以进来吗? 初衍让他坐到床边的小沙发上,从柜子里找饼干给他。 周周摇头表示不要,然后用手语郑重其事地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呢?”初衍用手语问。 周周表情很严肃,他凝神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做手势。 “小年不是自己躲到杂物间的,她是被一些人关进那里的。午睡的时候院长婆婆不在,小年躲在床上哭,她被欺负了,心里很难过。她的眼泪让那些人又发了脾气,于是把她带到了杂物间,不允许她哭,也不允许发出声音。我看到的,初初,你相信我。” 初衍点头,问:“‘那些人’是谁?” 周周比划了几下,报出三个名字。 初衍眸光微沉。 ** 两天后迟野开车到孤儿院。 初衍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穿着黑T恤站在车前,高大清爽的样子,一瞬还以为回到了六年前。可他没有露出漫不经心的坏笑。 于是初衍知道,这不是六年前。 迟野打开后备箱,边解释边把里面的东西提下来:“前两天有点忙,没找出时间过来。” 初衍心说,我过去也一样的。 她不知道,其实两天里他一直在医院。 迟野提议:“我给你提进去吧。” 初衍没拒绝,带着他走进去。 孤儿院不大,小小的院子里孩子们在吃零食,看到有陌生人进来纷纷望过来,嘴里叽里咕噜地小声讨论。 初衍直接走进自己睡的屋子。 “他们都是孤儿?”迟野关上门,问。 初衍倒了杯水给他,好笑道:“不然呢?” 迟野一口一口慢慢喝水,“你教他们什么?” “不教什么,大多数都讲故事。”初衍示意他看书架的方向,“每本讲一遍,一年都讲不完。” 迟野弯起唇,停顿半晌,说:“你以前不喜欢小孩。” “现在还行,他们一般不淘气。” 初衍细细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不知怎么回事,两天没见,总觉得他又瘦了些似的。 他工作很忙吗?有什么那么忙,忙到连正常吃饭都顾不上? 初衍一边看着他,一边漫无边际地想。想着想着,心里觉得难受。 她忽然不想他像现在这样。 这样清瘦,这样沉默,这样克制。 她想看到真实的,鲜活的,野兽一样的小野。 风扇发出老旧的声音,窗外有蝉鸣,还有孩子们玩闹的清脆声音。 初衍轻声道:“我有点想喝酒。” 迟野凝向她,眼底波光闪现,意味不明。 他刚从医院回来。 他的胃像他的心一样脆弱。 软绵绵的,她一句话就投降。 迟野放下水杯。 “好啊。” 第64章 他们在一院子小孩的注视下一前一后, 一本正经地走出去。坐上车, 初衍扣着安全带笑,说自己还没这么装过。 那种感觉,就像在家长前假扮乖巧却暗自心怀鬼胎的小孩子。她没做过那样的好孩子。 迟野看她笑,自己也笑。 下午的太阳明晃晃的, 距离天黑还早,能喝酒的地方不用想就知道没开门。 迟野问:“你想去哪?” 初衍眉眼间仍含着笑意未褪,她歪头看他:“去你那里, 好吗?” 她神态格外轻松, 不知是有意,还是的确放松了。 迟野喉结滑动,漆黑的眸浸在阳光里,瞳仁染上温暖而透明的颜色。许久,他低咳一声, 说好。 只要你想, 怎么样都好的。 路上,初衍问:“你还住在檀苑吗?” 迟野心思游荡在别处,没立刻回答,初衍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她说:“刚回国的时候我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本来想搬回以前那个地方,谁知房东说已经卖了。” 迟野看着路况, 声音不由低了,“那间公寓?” 初衍点头:“我刚来海城的时候就住在那……迟野,你为什么不看我?” 迟野结结实实地一愣。 紧接着扭头迅速扫了她一眼,似不敢置信, 又带着克制和迟疑,他惊诧地语调都变了:“我开车。” 初衍扑哧笑出来。 “逗你玩呢。” 迟野抿住唇,突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她怎么…… 初衍又不 分卷阅读84 说话了,落下车窗,热风挤进来,全部扑在她脸上。 迟野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边开车边默不作声地观察她。 “我可不喜欢老实人。”初衍闭上眼,声音也好像此刻的风一样,热热痒痒地吹进他耳朵,让他的心脏发麻发颤。 车窗被合上了。 初衍回过头,见他还在看自己,扬起下巴:“看什么,开车啊你。” 于是迟野怔怔地收回视线。 初衍又乐不可支地倒在座椅上。 迟野这才反应过来她又在逗他,咬了咬牙关,想反击,可一颗心被这炙热的夏天晒得瘫软懒散,源源不断的烫和热度发散到四肢。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握着方向盘,紧到掌心发热,然后发疼。 她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笑得快活惬意。 这是真的吗?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身体都快乐地飘在半空。 车开进檀苑。 进电梯的时候初衍嘀咕:“资产阶级。” 迟野看着电梯镜子里她的侧脸。 初衍察觉到,从镜子里和他对视,问:“好看吗?” 迟野:“……你说你的脸吗?” “不然呢?” 迟野别开眼,耳朵开始发热,生硬地吐出俩字:“还行。” “跟以前比呢?” “没区别。” 初衍于是认真地说:“那就是美爆了。” 迟野又被她噎住。 出电梯,输密码,开门。 初衍自觉地脱掉鞋。 迟野打开柜子,拿自己的拖鞋给她。天知道他家里就这么一双拖鞋。初衍无语地看着他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 “你这样会着凉。”初衍说。 迟野丝毫不在意,“反正夏天。” 初衍翻个白眼,他这种不拘小节的生活习惯真的一点都没变。 房子很大,但空空荡荡的,初衍朝客厅扫了一圈,除了沙发就没看到别的了,电视墙都光秃秃的。 ……这房子给他住真的很浪费。 那头迟野站在酒柜前,犹豫要挑什么酒。顾虑到她的身体,最后他选了瓶葡萄酒。结果初衍看都没看那酒一眼,直接拿了最烈的。 “娘娘腔腔的……我喝酒又不是养生。” 初衍盘腿在客厅地毯上坐下。她穿着到膝盖的裙,深色的地毯衬得她的小腿愈发得白,纤细美丽的脚踝勾住了迟野的眼睛。他第一次觉得这块地毯选得好。 “光喝酒吗?”初衍问:“不然看个电影?” 迟野说里面有视听室。 初衍便站起来,走到半路被拦住,他拎着刚才被她脱掉的拖鞋放在她白玉一样的脚边,“穿着。” 他灼灼的目光里,初衍的脚钻进绵软的拖鞋。空气安静又暧昧。他的鞋大,她穿着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鞋。 迟野的心都被填满了。 他好想抱起她。这样他可以穿鞋,她也不会受凉。 不要急,再等等。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虽然是自己的房子,可迟野从没用过这个视听室,操作生疏到了极致。初衍看不下去,赶走他自己来。 电影开始了。 声音不大,背景音乐缓缓流动。 周围很暗,初衍无声看着屏幕,小口抿酒。 这酒真的很烈,辣得她忽然想流泪。她知道他的视线一直凝在自己脸上,他眼里有好多话要说,可从不开口。 初衍放下杯子,轻声问:“有骰子吗?” 迟野一怔,起身,“我去找找。”话音没落人就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初衍揉着眼睛笑了。 好一会儿他才回来,身上带着热度,额头有薄汗。他把骰盅放到她面前的小桌上。 “你出去买的?” “恩。” “也不用……”话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他的心情,改了口:“玩吗?” “怎么玩?” “吹牛啊。赢了的问一个问题。”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玩的游戏。 迟野敛眸,唇角隐有自嘲的笑意,“可你会听骰。” 赢还是输,都是她说了算。 初衍看着他,声音轻了,说:“是啊,我会听。那你要不要玩?” 迟野觉得自己的命都在这个女人手里。 他咽下一口酒,像吞下一条火舌,莫名生出一股悲壮感:“来吧。” 骰子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第一局,初衍输了。 “你想问我什么?” 迟野眼里都是她微笑的脸,他哑声问:“以后我可以常来见你吗?” 初衍说:“我很忙的。” 迟野垂眸:“我也很忙。” “哦,所以呢?” 迟野有些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初衍挑了挑眉,干脆道:“不忙的时候,可以。” 闻言,迟野便笑了。很开心的那种笑。 有一根小刺悄然扎入心脏,初衍别开眼,生怕在他面前掉下眼泪。 第二局,初衍输了。 迟野沉默地看着骰子。 初衍手指轻叩着桌面:“问吧。” 迟野闭了闭眼,“你的病……好了吗?” 他至今忘不了她脆弱的模样。 初衍叹了口气,目光透出两分失望,又带着一些无奈。她回答:“还在吃药,不过好很多了,睡眠……恩,也好一点了。总之没有以前那么严重,欸,我说,你别这个表情。” 迟野抬头:“我什么表情。” “好像在默哀。” “……”迟野咬牙切齿地瞪她。 第三局,初衍终于让自己赢了。 她仿佛听见迟野舒了口气,紧接着又吸了口气。 初衍笑出声。 他还是很可爱。 初衍问:“我们算扯平了吗?” 迟野一言不发。 扯平了吗? 如果他说是,那她是不是要说,那我们以后谁也不欠谁,不要再纠缠了?但如果说不是,她会不会痛苦? 她总是这么坏,总给他出难题。 迟野不想说话。 “不能不回答。”初衍往杯子里倒酒,然后又给他倒酒。 被逼到绝境了。 最后,迟野闷声说:“我不想跟你扯平。” 初衍趴在桌上,眼里荡着影影绰绰的暗光,“你审题不清。” “我只有这个回答。”他寸步不让,固执得像个小孩。 初衍只好瞪他。 第四局,迟野赢了。 初衍眯着眼,笑嘻嘻地看他。 迟野别开眼,看向电影的画面。 良久,只听他问:“你可不可以给我煮碗面?” 初衍笑意凝固在脸上。 “我还没吃东西。”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这一刻声音里有一丝委屈。 ……好坏的人。 初衍喝完杯子里的酒。 “好啊。” 分卷阅读85 两人于是转场到厨房,像在做大冒险的游戏。 可他冰箱里很空,都没有什么新鲜的食材。初衍转头问:“不会连面都没有吧?” “……”迟野打开柜子,“有泡面。” 初衍无奈地看他。 迟野摸摸鼻子,目光游离:“那就得出门去买了。” 初衍说:“那你需要再赢一次。” 迟野看她,“那我会赢吗?” 初衍静了几秒钟,轻声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风吹红她的耳垂。 迟野的心,在这一刻,突然爆炸了。 第65章 超市。 迟野推着车走在她身边, 初衍对逛超市一向随便, 在国外也是因为梁洛喜欢才一直去。这会儿,两人走了半天车里还只有一盒包装好的面。 想起他空荡荡的冰箱和厨房,初衍问:“你在家不煮东西吗?” “忙,都在公司吃了。” 迟野说。这话不假, 他最忙的时候连着半个月都住在公司。 初衍看他一眼,后者神色如常,显然是习惯了, 她不再说什么, 耸耸肩往前走。 迟野亦步亦趋地跟上。 推车里的东西逐渐变多了,是初衍一声不吭拿了不少。迟野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故意拿了很多不禁放的食材,等车快满了才停下,笑眯眯地说:“冰箱那么大,你得合理利用知道吗?” 迟野不说话, 目光灼灼。 被他这样看着, 初衍声音不由轻了,“你得好好吃饭啊。” “……好。”他哑声回答。 初衍点头,紧接着吩咐他:“去排队结账,我拿酒去。” 转身的瞬间,迟野拉住她的手腕, 颇不赞同地拧眉:“还喝?” “啤酒。”初衍没好气。 “别喝这么多。”迟野还是不肯放。 初衍无奈了,可面前的人有多固执呀,拽着她就是不肯放,便只好作罢。 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 迟野垂眸扫了她一眼, 唇角微微掀起。 吃完面两人在空旷的客厅席地而坐,看着天光一点点暗淡,昏黑涌来,客厅的灯亮了,落在初衍微红的脸上。 地上东倒西歪有好几个空酒瓶,他没拗过她,最后还是又喝起来。初衍长吐出一口气,揉揉眼睛站起来:“我该走啦。” 迟野喝得也不少,不过没有醉意,也跟着起来:“我送你。” 初衍笑:“你怎么送我。” 迟野已经拿起车钥匙,闻言一愣,又放下,“还是送送吧。” 初衍蹲在玄关穿鞋,迟野出神地看着她的发顶。站起来时没站稳,他反应极快,一把捞住她的手臂。 他的掌心很热,气息很近。 初衍心跳又快起来。 “小心。”他说完,松开。 他们走到小区门口打了辆车,初衍上去,迟野紧跟着从另一侧上车。初衍纳闷地问:“你干什么?” “你一个人不安全。”迟野认真地说。 初衍揉着眉心笑开。 窗外流光溢彩,车载音响放着慢节奏的粤语歌。困意袭来,初衍缓缓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车在孤儿院门口停下。 司机回头:“到了。” 迟野恩了声,下车绕到她那侧,打开车门,小心地把人抱出来。她很轻,沉睡着蜷缩在他怀里,乖得不可思议。 迟野没有进去。 他傻傻抱着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然后径直往前走。 昏暗的路灯洒落,地上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迟野抱着她慢慢走着,眉眼尽是温柔。 多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他可以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她的裙摆被晚风吹动,侧脸美丽极了。 喉结微动。 轻柔的吻印在她额头。 天使仍在沉睡,毫无所觉。 迟野满足地笑起来。 等他走了一圈绕回孤儿院门口,她才被叫醒,迷糊地睁开眼,“我睡着了?” “恩。”他把她放下,“进去吧。” 初衍揉揉眉心,反应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跟他说再见。 快要进门时,迟野叫住她,低声问:“周末有时间吗?” 初衍回头看他。 后者眸光清澈,从容坦白地说:“想请你到家里吃饭,可以吗?” ** 初衍走进孤儿院,老院长正在院子里乘凉,见她进来便笑了:“小初,谈恋爱了呀?” 初衍脚步一顿,“啊?” 老院长扇着扇子,笑而不语。 初衍摸摸鼻子:“咳,朋友。” 老院长故作诧异:“什么朋友呀?前些日子跟小江出去可没见你笑这么开心。” “……” 老院长顿时笑得更欢。 初衍本要回房间,想到一件事,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孩子们都睡了?” “早睡啦。” 初衍这才原原本本把周周告诉她的事儿跟院长说了一遍,后者听了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了半天才道:“这是真的?” 她本以为孩子们都很乖,谁知会有拉帮结派欺负人的事儿发生。 初衍蹙起眉。 老院长沉默一阵,缓缓道:“我知道了,小初,这件事我来解决。” ** 周末,迟野开车来接初衍。 初衍没想到他会这么早过来,小跑着出来,打开车门上去:“这才几点?” 迟野转头看她,几天没见,她好像更漂亮了点。 初衍眨眼:“你在看什么?” “没有。”他启动车子。 “我化了点妆,”初衍笑着径自说,“看得出来么?” 迟野咳嗽一声,不说话。 初衍问:“不好看吗?” 迟野盯着前方:“好看。” “可你都没看我。” “……” “啧,白起那么早。”初衍佯装叹气。 迟野扣紧方向盘,静了会儿突然说:“在我这你不管什么样都好看。” 不化妆好看,化妆也好看;笑起来好看,生气的样子也好看;睡着了安安静静缩在他怀里好看,醒来时的迷糊样也好看……总之,最好看。 不过这些,他没勇气说。 初衍却好像猜到,眉眼惬意地舒展开来。 开了一段路,初衍发现他们去的方向不是檀苑。 “不是去你家吗?这条路不是去……” 迟野截断她的话:“檀苑不是我家。” 初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又过了会儿,看着两侧的街景,初衍渐渐意识到什么。某个念头浮现,并且越来越清晰。 他们的车开进一个老式小区时,初衍倏地笑了。那笑容里,有很多很多无奈。 车停,两人没有急着下去。 初衍坐了会儿,问:“是你买了这房子?” 分卷阅读86 “恩。” “小野……” 迟野低下头,解开安全带:“走吧。” 初衍跟在他后面上楼。 楼梯、走廊,一步步走过去,藏在回忆里的画面一幕幕跳出来,熟悉得令人心悸。 迟野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到家了。” 到家了。 初衍眼眶瞬间湿了。 家里跟四年前一模一样。 甚至连床单都是以前用过的款式,可初衍知道,原来的早就被她丢了。沙发、窗帘、衣柜……所有家具,甚至角落里的摆件,都被他一点点还原了。所有的心意,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送到她眼前。 初衍闭上眼,声音在微微发颤。 她说:“你是故意的。” “恩。本来想再过一段时间带你来,但是……” 忍不住了。 迟野带着她走进厨房,“中午想吃什么?” 初衍红着眼说:“猪脚汤吧。” “好啊。” 迟野打开冰箱,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食材,仔细看会发现,那都是初衍上回在超市选的。 他开始煲汤。 初衍站在厨房门口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瞬间,她好像跨越时光,看到了六年前那个迟野。那个乖巧的,可爱的,在家里等她下班回家的迟野。 他好像一点儿都没变,穿着黑色T恤的模样依旧令她心动。 六年前是,六年后也是。 初衍走过去,悄悄伸出手,从后抱住他的腰。 脸贴上他的后背,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独特的味道。 初衍深深呼吸,“小野。” 他目光锁在那双白皙的手上,低低应声。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迟野声音更低:“不好。” 初衍闭上眼:“我也不好。” 迟野盖住她柔软的手,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 “我很害怕,如果我让你更痛苦……那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热泪涌出。 他们已经分开了六年,中间的过程又是那么痛苦。如果再有下一次,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迟野把火关掉,转身看她。 她低着头,脸上都是泪痕。 迟野用指腹一点点擦掉。 初衍眼泪更多,边哭边笑:“粉底都被你抹掉了。” “所以你干嘛化妆?” 她瞪他一眼:“还不是为了见你。” 迟野闷声笑出来。 他抬手扣着她的脸,目光深得像要望进她心里,一字一顿道:“不会更坏了。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糟糕。” “真的吗?” 迟野抱住她,脸埋进她颈窝里,“我很没出息。我还是爱你,我没有办法。” “小野……” “你不用觉得有负担。”他松开她,“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没有放下你,我爱你。这些话我藏了太久,再不说,我怕没机会了。” 他说着苦笑起来,声音艰涩,恳切而卑微。 “我们有这么过回忆,我不想忘记,所以把这个房子买了。以后你可以继续住这里,我什么要求都没有……就是,能不能常常来看你?” 初衍捂住眼睛。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酸软成一滩柠檬水。 “什么叫常常来看我?你不是说这里是家吗?我才不要住在没有你的家。” 咸涩的泪水滑过嘴唇。 初衍踮起脚,吻上男人的唇。 “对不起,是我太迟了。” 泪眼模糊中,她轻声说:“我爱你,我一直爱你,只是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小野,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唇齿相依的时候,她尝到更多的眼泪的味道。 炙热,咸湿。 一滴滴落到她皮肤上。 那是他藏了六年的心酸。 也是她迟到了六年的爱情。 第66章 午夜, 迟野从噩梦中惊醒。 房间里一片寂静, 怀里的人正在沉睡。他低头看着她的脸,过了好久,才发觉这是真实的。她是初衍,她睡在他身边。她没有走, 也没有死。 迟野闭了闭眼,抹去额头细密的汗,从床上下来。 他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深夜醒来。 她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无疑是开心的。可沉睡以后, 梦境却依旧可怖,如同深渊,他被困在那里,好像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迟野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辽远的天幕发呆。 初衍睡得无声无息。 天快亮的时候, 他重新回到床上。钻进被子里, 把身体捂热了,才敢把她抱进怀里。 她真的好瘦,身上没什么肉,摸到的全是骨头。 心里泛起疼。 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他缓缓睡去。 阳光落进来, 初衍睁开眼。 自己被人抱在怀里,紧紧的,他明明还沉睡着,力气却大得要命, 紧得她半分都动不了。 距离很近,初衍可以看到他的睫毛,闭着的双眼,眼睛下面有浅浅的青黑……这些天,他好像一直睡得不好。 她悄悄伸出手,一寸寸拂过他的脸。 跟六年前相比,他瘦了很多,五官显得更加深邃。唯一没变的,或许只有那道断眉。初衍忍不住凑上去吻。 可还未碰到,手就被捉住了。 迟野把她按进怀里,眼睛还未睁开,慵懒惺忪的样子,说:“别动……” 初衍脸被压着,瓮里瓮气地说:“你醒啦。” “没有。” 初衍踢他的脚:“我喘不上气。” 结果腿被他夹住,他低头,坏意地挑眉:“哪喘不过气?我看看。” 话落便吻住她。 缠绵而热烈的拥吻,这下初衍是真的没喘过气来。 他抱着她下床去浴室洗漱。 初衍被放到洗手台上,看他给她挤牙膏。他这些天一直这样,像个保姆似的,全方位照料她的起居。 初衍开玩笑,说:“不然直接你替我刷得了。” 迟野正拿着杯子在接水。流水声中,只见他低垂着眼,闻言很自然地说了一句:“那也可以啊。” 然后把杯子放到她嘴边,“张嘴。” 初衍:“……” “我自己来。”她没好气地瞪他,跳下洗手台,拿过杯子牙刷开始洗漱。 迟野则倚着墙专注地看她,一分钟都舍不得挪开。直到她把毛巾丢到他脸上,“你再这样上班又得迟到!” 他把毛巾取下,不在意地说:“那就不去了。” 初衍:“……” 如果没记错,这已经是他第五天不去公司了。 这几天,他一直跟着她。 她去孤儿院,他就坐在旁边看她;下了课,他就把她拐回家里。每天都缠着她直到深夜 分卷阅读87 。 初衍察觉到,他很怕离开自己,一步都不行。 可是……他们毕竟不是连体婴。 初衍过去抱住他,亲吻在他唇角流连。 迟野喉结微动,大掌扣紧她的细腰,正要把人抱起来,唇上的温热却撤开了。初衍眼睛极亮,声音很勾人:“你去公司,晚上都听你的。” 他抱住她,不管不顾地说:“今天不去了。” “小野——” 他勉为其难地退了小半步:“那你陪我去。” 初衍一阵头疼。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感觉到他的手在轻轻抚弄她的短发,过了会儿,耳边传来一声低叹:“你不知道,我多怕这只是我的梦。” 这六年,他有过无数次午夜梦回。无数次近在咫尺,醒来只是一场空梦,一捧无论如何都捞不到的水中月影。 即便是她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还是害怕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你会再离开我吗?” 下巴被抬起,迟野望进她眼里。 初衍无奈而心酸。她握住他的手,将掌心摊开,嘴唇轻轻吻上那颗蓝痣,低声说:“它在,我就在;它不在,我也会陪在你身边。小野,你不要怕。” 你的脆弱,执拗,深爱,以后我都会牢牢握住,再也不会弄丢了。 ** 他们一直没有结婚,就在小公寓里简简单单过了半年。 一天早晨,初衍起床进浴室洗漱。到一半的时候迟野敲门,问她早上想吃什么。 周末,他们难得这么早起床。 初衍满嘴泡沫,含糊不清地说:“去外面吃吧。” 可洗完了出去却发现这人已经在厨房煎蛋了,旁边放着一袋面包,看来是准备做三明治。 初衍过去,还没说话嘴里就被塞了一小段香肠。 紧接着他的吻便落了下来。 初衍头发长到了肩膀,他放下了手里的事儿,抱着她专心地吻。手指缠上长发,迟野轻蹭她的脖颈。 “小野。”她忽然叫他。 迟野睁开眼,“嗯。” “你想跟我结婚吗?” 迟野一顿。 “我前几天在家里找到了这个。” 她说完摊开掌心。 素净的戒圈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初衍把它套在无名指上,有点儿松,她笑:“大了,看来咱俩暂时还没法结婚。” “是你瘦了。”他拦住她要把戒指摘下来的动作,拇指摩挲着她的无名指,“这是我六年前买的,尺寸也是六年前的。” “你都没告诉我。” 迟野眼底划过失落,好久才解释道:“你不是说……不想结婚吗?” 所以这半年,无论他有多想,都没提过一个字。能跟她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戒指,婚姻,那些外在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初衍把戒指取下,举起来仔细端详。 她转动着戒指。 “你很笨知道吗?什么事都要我说才行。如果我一直没发现这东西,是不是你就永远不会跟我提一句结婚?” 迟野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好谨慎又诚实地点头。 “生孩子也是?” “……啊?” “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 “我又不在乎这些!” 初衍翻了个白眼,一下咬住他的耳垂,没好气道:“你怎么还听不懂?” “……” “你这傻逼!我想结婚!” “……” 初衍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竟然求婚啊!求婚! 迟野怔了好一会儿。 反应过来后,他瞬间变了脸色,却不是她预想中的惊喜,而是特别沉默又严肃的表情。 她被他按在沙发上,然后自己坐到地板上。 “怎么了?”初衍看着他的表情,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迟野摇头,只静静看着她,说:“初衍,我爱你。” “我知道啊……” “但我不想在因为这份爱绑架你,你懂吗?” “……什么?” “我说过你不用因为我勉强,就是真的已经放下了的意思。这个戒指我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有顾虑。”他说着,朝她伸手,似乎是要收回那枚戒指。 初衍又好气又好笑。 这都什么破事儿?他以为她想结婚是为了他为了这枚戒指吗? 她当然不可能把戒指还给他,把手往后一藏,咬牙道:“我没有勉强自己。我就是想跟你结婚了,难不成你不想娶我?” “我没有!”迟野脱口而出,几秒后愣愣地问:“你真的想结婚吗?” “是啊。”初衍点头,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我想结婚,我想有家,我想和你有孩子。不是因为感动,也不是因为这个戒指。我爱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就这么简单。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我是为了咱俩的孩子能上户口。” 迟野声音在发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就怕你还不懂。” 他懂!他怎么不懂。 和她结婚,是他做梦都想要的。只不过这些年,他把这当成一种奢望,之所以不提,只是因为不敢。 初衍没好气地抵住他的鼻子。 半晌问:“是我以前太过分了吗?所以你现在才这么顾忌我的情绪?” 迟野垂下眼,“不。是我太过分。” “你又来。小野,我们不要再相互道歉了好不好啊?” 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我们只是相爱,为什么你要把自己放这么低呢? 更何况,感情到了这份上,很难再用“对与错”“谁欠谁更多一点”来衡量。彼此缺席的那些年,他们都痛苦,并且伤痕累累。 “所以,你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初衍知道,他这半年其实一直没有放下过去。 他总在深夜醒来;他在外面会给她打很多电话发很多消息;他不敢离开她超过一礼拜;他不跟她吵架,所有事都顺着她;他几乎把她宠成了公主……他的恐惧,他的孤独,他的不安全感,是如此的深刻。 “我只是怕你不开心。”迟野说。 初衍鼻尖酸涩,“可我不是瓷娃娃,对吗?” 迟野沉默。 初衍继续说:“小野,我爱你。我想要你可以对我发脾气,和我吵架,惹我生气也没关系……我想要我们是平等的。” 你不必一退再退,我也不用心酸愧疚。 我们可以互相伤害,却仍在深夜相拥。 因为这就是我们的爱情,我们的生活。 你明白吗? 好一会儿,迟野突然站起来。 初衍跟着抬头。 还未有反应,她被一把抱起。 他疾步走向大门。 “怎么了?!” 分卷阅读88 迟野大声道:“现在就去结婚。” “喂!我还没换衣服——!” “没关系。” “喂喂喂——” “小点声。” “笨蛋民政局这么早不会开门的而且你都没有带证件!!!!!” 声音飘远了。 幸福的模样,却近了。 ** 婚后的日子很平静。 初衍成为了孤儿院的副院长,每天大把的时间都和小孩子呆在一起。她的耐心越来越好,一点儿都不嫌烦。 迟野每天来接她下班,然后一起回家做菜。 他们开始期待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天总是不遂人愿。 在江致又一次因为跟蒋眠冷战而找初衍喝酒时,电话接通,那一端的初衍情绪却比他更崩溃。 电话里有回音,江致不知道她怎么了,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瞬间把自己打电话的目的忘了个精光。 好久,初衍才抑着声音说。 “医生说,我很难再有孩子了。” ** 迟野到家的时候,初衍还没回家。 家里黑漆漆的,迟野打开灯,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没多久,玄关传来轻响。 迟野头也没回:“回来了?怎么这么晚,饿不饿?我买了吃的放在桌上,先垫垫肚子。” 初衍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从后抱住他。 迟野问:“不饿?” 初衍摇头。 “你怎么不开心?”迟野转身,见她脸色实在不好,问:“院长情况很不好?” 他记得她白天是去医院看生病的老院长的。 “还好,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迟野点头:“那就好。” 话落回头继续切菜,“回家的时候路过新开的商场,进去转了一圈,你猜我买了什么?你别笑我,我就是想买。” “你买什么了?” “都在沙发上。”迟野突然卖起关子,不知怎么还有点不好意思。 初衍走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巨大的购物袋。她走过去,里面全都是小孩子的东西。从穿的到用的,粉粉黄黄一大堆。 双脚钉在原地,初衍深深呼出一口气。 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为什么小孩儿的东西都这么可爱?我不知不觉就拿了很多……后来一想,反正都要用的,说不定还不够呢。” 初衍捂住眼睛。 “我也觉得我挺可笑的……初衍?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在拍照片准备保存证据以后用来嘲笑我?” “等你怀孕了,咱们就搬回檀苑好不好?这里虽然好,但到底小了点,你行动也不方便……” 迟野说着从厨房出来,却发现初衍蹲在地上。 “怎么了?”他快步过去。 初衍摇头。 迟野眉头急皱:“你不喜欢我说这些?好,我不说……你到底怎么了?” 他想把她抱起来,可她一动都不肯动。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头,满脸都是绝望。她抱住他,小声说:“小野,怎么办……我们不会有孩子了。” 迟野愣愣地问:“什么?” 初衍埋进他怀里:“我生不了孩子……我不可能有孩子了。” 六年前,初衍不会想到,当她失去第一个孩子,她也一辈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空气寂静得几乎凝滞。 听完她的话,迟野久久不能回神。 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些。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她有过孩子?他们的孩子?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 初衍靠着沙发,身体几近虚脱,低声说:“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失去那个孩子是意外,我……” 迟野闭上眼,哑声道:“所以,那天你让我来找你,其实是想说这个对吗?” 她想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也想问他,要不要和她过一辈子。 只不过……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外。 初衍痛苦地咬住唇。 迟野眼眸血红,倏地低笑出声。 那时候,他都对她做了什么啊…… “小野。”初衍轻声叫他的名字。 迟野看着她,轻声说:“你不恨我吗?初衍,我恨不得杀了自己。” 一想到那些过去,他就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他早知道这些,或许,连再见她都觉得自己没资格,更别谈结婚。 初衍摇头:“我舍不得。” 她说着,走到他身前。 “可是,我真想和你有个孩子……” 他们的孩子,或许会有她的眼睛,他的鼻子,说不定,也会有和他们一样漂亮的蓝痣。她会好好爱这个孩子,它会平安长大,直到他们老去,死去。她啊,多么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啊。 迟野红着眼,不停亲吻她的头发,她流泪的双眼。 “别哭……不要哭。” 他像要把她揉进骨血。 “我们可以再试试别的办法,不要哭。就算真的没有,孤儿院那么多孩子,每一个都是我们的孩子……” 初衍哭得浑身发抖。 迟野紧紧闭上眼,心仿佛撕裂般疼着。 她在他怀里哭到睡去,迟野把她抱上床。谁知一沾枕头,她又醒了。看着他红透的眼睛,疲倦的脸,初衍一阵心疼。 “我又让你难受了,是吗?”她轻声问。 迟野摇头,亲吻她的手指玉。 “小野,别问我恨不恨,你知道我……我只有你,我也只爱你。”她钻进他怀里,前所未有的脆弱。 “我也只有你。”他说玉。 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彼此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你不要怕,什么事我都陪着你……我们是一体的。” 他抱着她,不断地重复。 初衍点头。 迟野重新回到厨房,初衍把沙发上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仔细看完又一件件收好,最后把袋子放进衣柜里泽。 吃完饭,迟野问:“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初衍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点点头。 迟野揽着她下楼。 走到车库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说:“去狮山好不好?” 迟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停在车库旁,那辆他好久没开的红黑重机车。 风吹起她的长发,空气中有海的味道。 黑夜中,机车如同一道黑色的火焰。 巨大的轰鸣声里,初衍看到海,也看到狮山就在自己脚下。白天的心碎和绝望在此刻都远去,世界于是只剩下他泽。 心渐渐平静下来,初衍闭上眼。 她突然想到多年前。 潮湿的雨天,她和魏静躲在破旧的小KTV里醉生梦死。 魏静在笑,说自己即将跟热恋的男友奔向远方。那时,她还没被抛弃,也没有遭遇家暴。 分卷阅读89 少女眼里都是热切的期盼,很亮,很美。 后来,魏静问:“那你呢,初衍,你以后准备做什么?” 时至今日,初衍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或许搪塞了几句,或许认真想过,却不知怎么说泽。 无论如何,现在,她只记得那时光影斑驳,耳边歌声极响,震得她灵魂都发颤。 那是首很老的歌,她听过无数遍。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 如果是现在再问一遍,初衍想,自己会说: 做一个简单快乐的人,一生平安健康,和他白头到老。 “一生之中兜兜转转那会看清楚 彷徨时我也试过独坐一角像是没协助 在某年那幼小的我 跌倒过几多几多落泪在雨夜滂沱 一生之中弯弯曲曲我也要走过 从合适有你有你伴给我热烈地拍和 像红日之火点燃真的我 结伴行千山也定能踏过 让晚风轻轻吹过 伴送着清幽花香像是在祝福你我 让晚星轻轻闪过 闪出你每个希冀如浪花快要展沾湿我 ……” (全文完) 第67章 番外 小澳哭了好久, 眼泪沾湿了大半片枕巾, 临睡去还瘪着小嘴,一副苦巴巴的委屈相。 初衍从他房里出来。客厅,老电影还未结束,初衍在地毯上坐下。开了瓶酒, 凉而涩的液体入喉,席卷回溯的是慵懒与惬意。 时针指向10,门口传来轻响。 迟野脱鞋的时候, 初衍取出酒杯, 倒好酒,坐在原处半眯着眼等他过来。 “他睡了?” “嗯,哭累了。” 迟野无奈地嘟囔一声,“又哭。” 他们俩不羁潇洒惯了,对这个小哭包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迟野在初衍旁边坐下。身上还带着酒气, 他脱下外套, 黑衬衫从裤子里扯出来一截,扣子开了两颗,要脱不脱。性感又勾人。 初衍踹他一脚,笑骂:“勾引谁呢。” “你啊。”迟野抬起下巴,手顺势缠上她的肩膀, 吻跟着落下,辗转细尝她嘴里的酒。 初衍轻轻喘气,吊带裙从肩头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小澳说再也不想理你了, 过生日都不在,爸爸最讨厌了。”她不忘说。 迟野闷声笑:“他的话能信?一天不理我八百遍,游戏一开不是一样缠上来?” 话落,迟野把人从地毯上抱起来,往卧房走。 初衍捏他的下巴,“我听说,霍乐进去了?” “嗯。”迟野冷笑一声:“迟早的事,他手脚不干净,坐几年牢都算轻的。” 初衍眉梢一挑:“那你呢?” 他把她放在床上,修长的手指剥落身上所有的衣料,两人赤身进浴室。 浴缸放满水。 初衍被他抱着深入。 他头发湿了,眼睛也雾蒙蒙的,哑声道:“我什么?” 他进得很深,初衍受不大住,咽下所有呻/吟咬住他的耳垂。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机会,初衍才道:“他在海城那么多年,警察要拿证据不容易……你上个月那么忙,是不是……嗯?” 迟野一手护住她背后防止磕到,另一只手在她身上为所欲为。他黑眸很深,闻言低声笑出来,“他打过你的主意。” “那么多年前的事儿……呃……” “那也不行。” 他拥紧她,霸道而执拗:“你是我的。” 初衍大腿缠着他的腰,胸口剧烈起伏,情潮汹涌,一时说不出话来。 绵长的欢爱结束。迟野才开始给她洗澡,泡沫糊了两人一身。初衍最享受这个时候,倦懒地躺在他怀里,一动都不用动。 迟野抬起她的腿,手沿着纤细的小腿一路轻捏。她最近在上瑜伽课,腿部的肌肉紧实很多,手感差不多回到了之前当警察的时候。 迟野忽然说:“要不要给小澳报个班?” 初衍睁开眼,“学什么?” “拳击之类的。”迟野放下她的腿,冲掉身上的泡沫,然后取过毛巾给她擦身体,“小澳性子太软,缺了点血气。” 初衍沉吟,“我明天问问他。” 迟野点头,把浴袍给她,自己潦草地擦了一下。 小澳今年五岁,是他们三年前从地震灾区领养的孩子,他的父母和其他亲人已经去世了。小澳有双像玻璃珠一样干净漂亮的眼睛,初衍第一次看到他,就有了要他的心思。 结婚四年了,她依旧没能有孩子。 不过幸好,他们有小澳。 小澳性格很柔软,又爱哭,有点像女孩子,唯一像男孩的地方是喜欢打游戏。而且,只喜欢跟迟野一起打……换成初衍都不行,特别执着。别看初衍和迟野在外人前一个比一个强势,在家里把小澳宠上了天,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两人自幼都亲情单薄,对待小澳时,总忍不住给他最好的。 睡前,迟野躺在床上处理邮件,听初衍在旁边说白天在孤儿院的事。 说到最后,她抱住他:“我和徐医生约了下周六。” 迟野垂眼,看到她的发顶,他吻了吻:“好,我跟你一起去。” 安静了一会儿,初衍轻声说:“要是这次还不行……就算了。” 四年。 来来回回,为了有一个孩子,她吃的苦也够多了。 迟野把平板放到一边,和初衍面对面躺下。 她的模样一点儿都没变,只是美丽的眼睛,此刻流露出几分哀愁。让他的心绞成一团。迟野握住她的手,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握着。 他手心的温度染上她的手,初衍闭上眼,缓声说:“是不是我太固执了?” 明明已经有了小澳,却还是贪心,想要这个世界上有个小孩,流着她和他共同的血。 吃药,打针,做手术……繁琐的流程早已熟稔于心,他们却一次都没有成功。 迟野揽紧她,低声说:“不是你固执。是这个孩子太想来到咱家,但它暂时迷路了。” 初衍笑起来。 “它如果一直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迟野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我们委屈一点,下辈子再去找它。” 初衍问:“下辈子我还能找到你吗?” “不用找,”迟野低声说:“我会来找你。” “你要怎么找我?” 迟野呵笑出声:“这还不简单?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这一生只为你心动,下辈子自然也是。 ** 小澳说,想学钢琴。 并且表示对拳击格斗毫无兴趣。 初衍行动迅速,当天下午就给他找 分卷阅读90 了个钢琴老师。晚上迟野回家,发现客厅多了台大家伙。 小萝卜头似的小澳,一本正经坐在琴凳旁的地板上,皱着眉头研究琴谱。 迟野:“……” 初衍从厨房探头出来,看到迟野一脸无语的表情,止不住笑,戳他的腰:“你儿子跟你简直是两个世界的。” 迟野斜觑她一眼:“跟你就是?” 初衍默默闭嘴。 行,他俩都算野蛮人。 小澳很专注,头也不抬一下,直到迟野走到他边上。迟野看着他手里那本琴谱就头大,单手把小孩扛到肩上:“走——打游戏了。” 小澳叽里呱啦乱叫一通,大意是我不要我要弹琴你别打扰我! 迟野哪管他,简单粗暴地塞过去一个游戏手柄。 小澳顿时安静了。 ……嗯。打会儿游戏也不是不行。 ** 徐医生说,这次成功的几率很大。 做完取卵手术的下午,两人没有回檀院的家,转而去了那间小公寓。这里已经成了他们的秘密空间。 落地窗边被他放了一个摇椅。 午后阳光极好,初衍躺在他身上,昏昏欲睡。 迟野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她的耳朵,下巴,偶尔玩她的长发。粘人得不行,玩着玩着又吻到一起去。 ……就跟没开过荤一样容易激动。 初衍不知不觉睡着了。 迟野一寸寸吻着她,虔诚而温柔。然后和她一同睡去。 睡着前,迟野想: 喂,小家伙。 再找不到回家的路,咱们就真的只好下辈子再见啦。 我太心疼,实在舍不得再让她吃苦了。 一点都不行。就算是因为你,也不可以了。 ** 次年四月。 初衍生下一个女儿。 兜兜转转。 小家伙终于找到路啦。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就到这里完结啦。 第68章 还是番外 十八岁时的初衍绝不会想到, 自己有一天会结婚, 生小孩,过上平凡而安定的生活。世界是这样的大,有人拼命,就有人躺平。一部分人极力想要摆脱平凡, 一部分人甘于平凡,也有一些人,穷极一生都渴求平凡。大多数人唾手可得的, 是他们一生都在追逐的生活。 初衍和迟野, 无疑是第三类人。 和迟野结婚后,初衍做了很多会让过去的自己嗤之以鼻的事情,却乐此不疲。享受爱情,享受家庭,安稳而美好。 不过, 家里有个极不稳定的如同不□□般的存在……当然不是小澳, 是他们的女儿,礼礼。 基于遗传基因的强大,礼礼从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破坏力。从小玩具到大件家具,没有一个是她拆不了的。如果小澳像平静内敛的湖泊,那礼礼无疑是一座不定时喷发的活火山。爱使坏, 脾气臭,性格阴晴不定……这位小朋友算是把两位家长的坏毛病占了个全。 迟野是不会教训她的,初衍也是有了礼礼后才发现这人是隐藏的女儿奴……面对这小野猴子似的女儿,他一次脸都没冷过。于是教育礼礼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小澳身上。没错, 初衍也对女儿没办法。 礼礼长得很好,眉宇间的□□像极了初衍。这也是迟野没办法对她冷脸的主要原因之一。 仗着爸爸的宠爱妈妈的不作为,礼礼愈发无法无天。 不过,她还是有命门。那就是小澳。 上小学一年级,礼礼和同桌打架了。 彼时小澳六年级,所以当他放学到一年级找礼礼时,看到的就是被老师拎到办公室门口罚站一脸不服的小猴子。礼礼辫子都散开了,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嘴里叽里咕噜在说什么,站在她旁边的小男孩不停地哭,模样比她更狼狈。 小澳:“……” 看到小澳,礼礼立马闭嘴。 小澳问:“你老师呢?” 礼礼努努嘴:“去教室了。” “没受伤吧?” 礼礼不屑地斜了身边人一眼:“就他?” 同桌小男生被打又被瞧不起,顿时哭得更厉害。 小澳板起脸来,一言不发地凝着礼礼。 后者不得不收起挑衅的神态,乖巧站好。 放学了。 校门口,初衍坐在车里静静等着。 一波一波的小孩像鱼群一样涌出来,初衍拇指敲着方向盘,心里犯嘀咕:那俩小家伙怎么还不出来? 一年一班教室里。 空荡荡的教室,礼礼坐在课桌上,两条小腿晃啊晃。 “别乱动。” 小澳轻斥一声。 礼礼嘟嘴:“你到底会不会啊?” “我不会,那你就这么出去?你看妈妈让不让你上车。” 礼礼:“……” 小澳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手指上缠满了她柔软的头发,认真细致地按照她早上的模样编辫子。 十分钟后,礼礼蹦蹦跳跳地跑出校门。 初衍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这破小孩肯定又犯事儿了。 因为礼礼每次打完架都很兴奋,小澳则摆着臭脸好像谁欠他八百万,这两人从礼礼上幼儿园开始就是这样…… 啧,看来今天的小澳也为礼礼收拾烂摊子了呢。初衍心想。 礼礼打开车门:“妈妈!” 初衍斜觑她一眼:“赢了输了?” 礼礼眉开眼笑:“赢啦!” 小澳:“……” 礼礼冲进家门时,迟野刚从厨房出来。 父女俩迎面来了个熊抱。 迟野紧接着把人扛上肩膀,“今天打架了?” “诶!你怎么知道啊!” “你瞧你这脏的,不打架是自己从学校滚着回来的?”迟野故作冷笑。 礼礼“咯咯咯”笑起来。 迟野问:“赢了吗?” 礼礼得意洋洋道:“赢嘞!” 正在玄关换鞋的小澳:“……” 初衍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辛苦了。” 小澳挤出一个假笑,脸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一言难尽。 饭后,初衍在厨房洗碗,迟野靠在旁边看她。客厅里,礼礼和小澳在玩游戏,礼礼清脆的笑声不断传来。 “她是不是太皮了?不然别练拳了,哪天把小孩打坏了怎么办?”初衍说。 礼礼两年前开始练跆拳道,小澳也在上拳击课。照贺蓝的话说就是,迟家的人不论男女,都是能打的…… 迟野挑眉,说:“她精着呢,专挑人耐揍的地方下手。” “那也不能总是……”初衍还是不放心。 “小澳在,没事。”透过玻璃门,迟野看向客厅。 礼礼笑得倒在小澳身上,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却都舒展开了。一静一动,他们感情很好。 初衍看着,也笑了。 “幸好把小澳 分卷阅读91 带回来了。” “嗯。”迟野说着,揽住她的腰。 初衍冲掉手上的泡沫,还没擦干就被迟野握住。他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笑着说:“亲一下再走。” 初衍笑开,踮起脚吻住他的下唇,“这样行吗?” 迟野认真地摇头。不够。 于是抱着她开始绵长的深吻。 在这方面,他们从不避讳孩子们。 客厅里,笑声渐渐停了。礼礼眨着眼睛看向厨房。 突然,眼前一黑。是小澳用手遮住了她的视线。礼礼怒,正要说话,紧接着又被捂住了嘴。 “你给我乖一点。” 小澳低声在她耳边说。 礼礼委屈巴巴地点头。 小澳回头看了眼相拥的父母,而后视线回到靠着自己的小笨蛋,慢慢翘起唇。 他很少笑。 可令人觉得幸福的瞬间,实在太多了。 能来到这个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