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冷寂奈何情深》 1.魔族入侵 以水为界,有水之处属泽国。 泽国分为内陆水域和深海,喜安乐的鱼虾不愿受修行之苦,多在内陆浅水地带生活。 深海则是一片全然不同的景象,百姓以族群为居,潜心修炼,初级修为者能化为人形,修为上者可御水纵术,延长寿命,修为精进者更能通过仙界考核,位列仙班,其中以人鱼族最为出色。 人鱼族族群庞大,男女长相皆俊美异常,耐深寒,体内自结灵珠,擅长音律,可摄人心魄。人鱼族族长漓浱是泽国第一个位列仙界的上仙,被泽国众族推为国君,千万年来,泽国在漓浱的治理下井然有序,物阜民安。 泽国万历元年。 魔界的扩张已经不满足于陆地,终将爪牙伸向了以水为界的泽国。面对魔族的突然进攻,内陆百姓毫无招架之力,战火所到之处,鱼虾死伤成群,内陆水域很快被魔族占领。 非泽国之人,是不能在水中生存的,但不知魔族从何处习得邪术,练出避水珠,服下之后可在水中自由呼吸。 面对此番浩劫,漓浱派下属将内陆水域的幸存者接回深海,同时召集众族族长齐聚国君殿府,商量退魔之计。 “漓浱君,泽国并不擅战,而魔尊苍重嗜血成性,我们需要天界的帮助才可渡过这个难关啊。”水蛇族族长清沅上前俯身说到。 众族族长纷纷附和。 漓浱已穿上战袍,黑色长发高高束起,上身的黑色盔甲是夫人暮汐用千年玄龟逝去后最硬的龟壳炼化而成。“我已传书天界,相信不久援军就会到,当下还请各族挑出精兵与我人鱼一族共同抗敌。” “报”漓浱话音未落,一名满身是血的虾兵突然闯进殿中,“国君,不好了,百万魔族大军已到海边,知晓泽国人以水为生,竟避过守卫,从沿海边界下毒,现在毒已开始蔓延,此毒可让我们灵力尽失,毒侵心肺而亡。” 闻此言,众人皆面露惊恐之色,“想不到,苍重竟如此卑鄙。难道我辈都将命丧于此?可怜我那族中还有刚出世的小儿。请国君许我随你出战。”清沅再次上前,身形因愤怒而有些颤抖。 漓浱取下腰间的青色玉笛,放在唇边,一阵低沉的笛声响起,修炼之人听得出曲中注入了浑厚的灵力。 笛声停下后,漓浱面色沉重,“我已用灵力封锁了深海边界水流,暂时可以护得大家周全,但最多能撑两天,我人鱼族先当前锋,请各族将士速来。” 听完漓浱的话,众族长对他更是信服,深海海域之广,用灵力封锁对他们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漓浱的修为不愧为天界排行榜第三,仅次于天界龙族族长凌沂。 漓浱调了五千人鱼族精兵,整装待发。 “不能让你们先去,我们一同御敌”众族长纷纷用灵力将调兵密语传回族内,片刻,殿外就集齐了各族精兵共五千人,将士们血热的沸腾声传到了殿内。 闻声,漓浱和众族族长向殿外走去。 “漓浱……” 一向识大体的暮汐知道此去凶险万分,刚刚一直躲在殿后的她不禁叫出了声。 漓浱看着走出来的暮汐,对她露出宽心的微笑。 暮汐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凸起的肚子上,“我们等你回来”。 “夫人,放心。”漓浱按捺下心中的不舍,转身走了出去。 万名精兵将士跟随着漓浱和各族族长向魔军占领的海边而去。 战争持续了两天两夜,万名泽国将士对百万魔族大军,即使在千万年之后,这场战争仍是天地间不灭的传说。 “漓浱君和魔尊苍重同归于尽了!” 听着虾兵的战报,暮汐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妹妹暮涴赶紧上前扶住。 漓浱君在杀死苍重后自知命不久矣,在元神俱灭前,将灵珠取出散尽灵力为泽国设上了可抵御外侵的结界。 五千人鱼族精兵无一生还。其他各族也都损失惨重。 天兵在苍重死后方姗姗来迟,说是漓浱的求救书被魔族拦截,他们知道时已经晚了。 对此,暮汐质疑过,她坚信夫君用灵力加持过的书信是无人可拦截的,但已死无对证。 天兵清理了战场,剿灭了魔族。 天帝兀煦看着泽国剩下一众老弱病残,将龙族派遣下天界,入驻泽国。 从此,龙族族长凌沂接管了泽国,成为了泽国君主。 人鱼族的辉煌不复存在。 4.月下歌声 紫涧为凌沂穿上金色的龙纹外袍,精心整理好后,再叫丫鬟进来为自己穿戴。凌沂吩咐下人将凌沐带了进来。 四百岁的凌沐,已是少年模样,穿着紫色衣衫的他少了些稚气,腰佩白色龙纹宝剑,看得出此剑非凡品。 “沐儿,此次去参加天帝的家宴,你要注意分寸礼节,切莫乱跑乱说话。” 凌沐上前俯身,“回父王,儿臣知晓了。”凌沂对凌沐的严厉龙宫里无人不知,小时候一旦凌沐顽皮,只要听到龙王的声音立马就乖了,后面更是不再贪玩,静心修炼,小小年纪灵力值就已上了天界排行榜,也是少年有成。 紫涧注意到,沐儿不爱与人亲近,和自己也隔着礼貌的疏离,倒是不像个小孩儿了。她自知不能与凌沂谈这个问题,凌沂只会说她惯着沐儿,会宠坏了。但听着众人对沐儿的赞美,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也就不在意了。 三人腾云到了天界,和各路仙家寒暄着。 “小殿下这么小就能自己腾云了,真是厉害” “小殿下周身灵气围绕,真是器宇不凡” …… 听着一路的奉承之语,凌沐心中很是厌烦。看着父王和母后一脸谦逊地回笑,他知道他们心里都很喜欢听这样的话,想到这,他心里更觉得不自在,只想快点结束这样无聊的宴会。 天界大殿上,天帝举杯敬凌沂,“爱卿,你将泽国治理得这么好,孤就知道当时派你接管泽国是对的,也只有你能担此重任,这些年辛苦你了。” “回禀天帝,都是凌沂应该做的,天帝厚赞,凌沂做得还不够好。”凌沂回敬天帝,面上满是恭敬。 众人见状,也纷纷向凌沂敬酒,一时间整个大殿热闹非凡。觥筹交错间,各路仙家所带的小辈都去到花园里玩耍,这样的宴会太多了,大家都习以为常,大人们在酒杯间“推心置腹”,小辈们在玩耍中“称兄道弟”。 只有凌沐还端坐在紫涧的后面。紫涧悄悄回头,“沐儿,你去花园找他们玩玩吧,平时你在天界的时间少,和他们结交的时间不多,要把握机会。” “是,母后。”凌沐躬身退了出去。 泽国无花,除了各类海藻,没有花可以在水里生长。天界的花园很大,各类花卉芳香扑鼻。 “凌沐哥哥,凌沐哥哥”甜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凌沐却皱了皱眉头。 回身,“参见公主殿下”,看见行礼的凌沐,羽念气恼到,“凌沐哥哥,都说了你不用行礼,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玩,父皇也不让我来泽国找你,说那里太寒冷了,我会受不了,可是凌沐哥哥你都能待,为什么我不能?” 羽念是天帝最小的女儿,宠得胜过掌上明珠,天帝怎么可能让她吃一点点苦。 看着眼前娇俏的公主,凌沐不知如何回话,其实羽念长得很是可爱,众仙家子弟都爱对她献殷勤,只有凌沐对她不冷不淡,让她很是郁闷,却又更想巴着找他,刚才也是看到他出来,才跟了上来。 园中的仙家子弟听见这边的声音,纷纷围了过来,“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惊喜的声音响个不停,凌沐趁机退出了人群。羽念在中间出不来,委屈得眼眶都红了,这凌沐当然看不到。 “我先回龙宫了”同大殿外的天将留完话,凌沐便腾云向深海而去。 凌沐负手而立,月光下的深海泛起一片银光。他不知道为何父皇和母后都不喜泽国,但他却觉得深海充满了魅力。 沉思中,一阵歌声打破夜空的寂静,歌声清冽,像是突然盛开的幽昙,让人忍不住想要停足欣赏。动作比思想快了一步,脚下的云团向着歌声而去。 在深海的最西边,一道美丽的身影跃出海面,又跃入海中,不知是歌声随着翻腾在起伏着,还是身影在随着歌声的旋律跃动着。 鱼尾在月光下泛着莹色,凌沐是第一次看见人鱼,竟然看得呆住了。 “谁在那里?”歌声突然停了,小女孩半沉在水中看向凌沐的方向。 凌沐收了云,落到岸上。“不好意思,我是被你的歌声吸引来的。” 见到来者不是人鱼族的人,而且还是个和她一样的小娃娃,漓安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毕竟是偷跑出来,要是被发现了,回去又得受罚。漓安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不让她离开不见天日的临渊,也不能到水面上来。 漓安黑色的长发披在胸前,只露出一张可令月华失色的小脸,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进了凌沐的心里,“泽国竟有如此好看的人鱼,比天界的仙子都要好看。” “喂,小鬼,歌你也听了,能不能当没有见过我。” 听到对方叫他小鬼,凌沐回到,“我可比你大,你该叫哥哥。” “嘿,你这小鬼,我凭什么叫你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我都两百岁了。” 凌沐愣了,用灵力探查了一下,发现对方竟然毫无灵力,难怪看不出他的年龄。 “我为什么要当没见过你?”凌沐问到。 漓安撇了撇嘴,“因为我是偷跑出来的啊,要是被家人发现了,我就惨了。难道你没偷偷做坏事被修理过么,你可一定要保密,好了,我走了。” “喂,你等等。”看着即将没入水中的身影,凌沐突然上前抓住了她。 “你,你是泽国人?你有灵力,你是谁?”从岸上瞬间移动到水中的凌沐让漓安受到了惊吓。 “我是龙族太子,凌沐。你是谁?” 漓安一双大眼睛转得飞快,心中后悔不已,“怎么办,母亲不让我出来,还说千万不要让别的种族看到,更要远离龙族,竟然撞到了龙族太子,这该如何是好?” 感受到水中鱼尾不安地摆动,看着女孩似是大难临头的表情,凌沐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赶紧放开了手,“对不起,我是不是抓疼你了,好,我答应你,我不说,我谁都不说。” 漓安往后退去,狐疑地看着他,“你确定?” “确定,可是你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可眼下哪还有人,漓安往后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开溜的准备,凌沐还是第一次看见游得这么快的种族,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溅起,看来关于人鱼族的传说都是真的。 向临渊游去的漓安,边拼命摆动鱼尾,边想,“反正他说了保密,应该不会骗人,赶紧回去吧,一会儿母亲该找我了。” 8.无头尸篇:嗜血战场 走到临渊边上,漓安往下一看,即使能夜中视物,漓安也看不透深渊中翻腾叫嚣着的浓黑。 漓安现出真身,鱼尾在空中划出弧线,一跃而下。 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压迫,漓安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只见她所到之处,浓黑都向两边退散开来。漓安发现是一股强光穿透了黑雾,低头一看,光源正是她手腕上所戴的手链。 顺着光线的指引,漓安看见一套金色盔甲漂浮在水中无声地散发出威严,漓安看出这正是那具无头尸身所穿的盔甲,没有了怨气所化的尸身和流淌的鲜血,看起来并不吓人,这应该就是黑衣人所说的载着怨气的遗物吧。 突然,漓安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向盔甲吸了过去,耳边又响起了刺耳的叫嚣。 只见盔甲化为了一股浓黑的雾气源源不断地流向她左手腕上的手链,其中一颗黑色的珍珠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漓安和盔甲包裹其中,在最后一丝雾气被珍珠吸完的刹那,深渊中的漓安和盔甲化为了一个光点,光点一暗,竟都消失了。 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不知过了多久,漓安朦胧地睁开眼,却被阳光刺痛了双眼。正是夕阳西下太阳最弱的时刻,从未见过阳光的漓安,连这样的光线都有些不适应。 耳边传来兵器交接的厮打声,漓安再次睁开眼,却呆住了。 漓安正身处两军交战中,这是个三方被荒山包围的山坳,看得出两军兵力悬殊很大,后方靠着山体的将士所剩无几,前有敌军,后为无法攀越的石山,似是被埋伏在了此处。 两军应该已对战许久,战士精疲力竭,但都还举着刀戟不停地刺杀着。而漓安所处的正是弱势的这一方,她佝偻着躲避在山脚,顺手用脚下的泥土抹花了自己的脸,抹上才闻到泥土中充满了血腥味。 “秦义,不要再做无畏的抗争,你们已经无路可退,你若归顺于本王,我定不会亏待你,南宁国气数已尽,早晚都会属于我漠凉国。天下终将会被漠凉统一,而你秦义,将会成为我卓傲最得力的右臂。”坐在马背上的男子威武轩昂,拿着胜利者的姿态大声宣扬。 战斗暂停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中间用大刀支撑着身体的那个人,他身形伟岸,金色的盔甲上却已是鲜血淋淋,似乎随时可能倒下,他身后护着为数不多的将士。 “少说废话,我秦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为国而亡是无尚光荣,悲哀的是,想我征战沙场数十年,竟中奸人之计,着了你的道。就算死,我也要取了你的狗命。”说着,男子拼力拿起手中的大刀向对面的人而去。 “小心”漓安尖叫着,却还是迟了一步,秦义的脖间已被大刀深深斩断,他想回头,却已经回不了,来自背后的毫无防备的偷袭让他疑惑与愤怒交加,怎么会是离他最近的这个人? 鲜血喷薄而出,头颅滚落在地,怒睁的双眼终于看到了背后的凶手,只是已没了气息。 身后的男子放下大刀,走上前,捧起秦义的头颅,双膝朝着马上的人跪下,“恭喜国君,秦义已死,南宁国再无可惧,迟早会是漠凉的王土。” “做得不错,我答应你的,定会实现。你回去打开南宁国的城门,等着迎接我吧。”说完,卓傲挥动马鞭,带着军队扬长而去。 “岳文贤,枉将军视你为手足,你竟然出卖他!” “你这个汉奸,南宁国君不会放过你的!” “岳文贤,南宁的百姓不会原谅你的!” …… 剩下的残兵在将军被杀的震惊中悲愤不已,想到此次中计也定是岳文贤所为,更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良禽择木而栖,这样的道理你们这些蛮荒武将怎会懂,你们以为还能活着回南宁国吗?” 带着嗜血的微笑,岳文贤提着还在滴血的大刀,缓缓转过身来,早已力竭的残兵片刻便尽数成为了他刀下的亡魂。 漓安突然感到一道恶毒的目光朝自己而来。“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此处?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罢了,反正,就当你运气不好,命该绝于此。”说罢,岳文贤提刀向漓安砍来。 生死关头,漓安顾不得那么多,往上一跃,竟轻松跃上了山头,转身就跑。这样的高度,能难住武力弱的凡人,自是难不住真身为人鱼的漓安。 岳文贤呆愣在原地,心想,“这姑娘的身手竟如此高深,看穿着应该不是南宁国人,不管怎样,她的命自是留不得,待回南宁后,再派人寻她。” 漓安边跑边回头看,见没人追上来才停下喘了口气,然后对着左手的手链说道,“你就是秦义对吧,你是带我看你死时的场景吗?被信任的部下所杀确实挺愤怒的,那你的遗愿是什么,是要为你报仇吗?可是,我哪会杀人啊。” 而此时的手链竟毫无反应,漓安所处的场景也没有再变换,“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10.无头尸篇:御花园请战 清浔心里怅然,真是个不会说谎的丫头,还没问她水蛇族好不好,就先说出来,还磕磕巴巴的。 隐下眼底的悲凉,抬头又是一副嬉笑嘴脸,指着漓安的手腕,“喏,你的手链亮了,怨灵有动作了。你第一次来凡间,经验不足,我带着你吧,好在我在这里生活了八百年。凡间不像泽国,时间更迭很快,还有很多平行空间,一不小心,你就会迷路。” 漓安再次感到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怨灵?” “灵山八百年修行真不是玩儿的,若非遇上我百年一次的蜕皮,屈屈一只鹰怎敢在我面前放肆,老远就能看到你身边围绕着黑气,看在漓浱君的面上,我就帮帮你呗,不要太感动。”漓安一个白眼翻过,清浔倒是毫不谦虚。 初到凡间,有人能帮忙那是再好不过,漓安心中觉得安稳了一些,“你确定,不会让我再以身相许?” 清浔嘴角斜翘,又露出玩世不恭的表情,“怎么,你还记着?难不成,这么快就爱上我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我要办正事,你别碍手碍脚就好”漓安愤愤地往前走,要知道,画本子里的故事,漓安最讨厌的就是关于情情爱爱的,特别是关键时刻拖拖拉拉的剧情,“你先走”“不,要走一起走”“不,你走,不要管我”“不,我不走”……这样的桥段让漓安分分钟看得想吐血,大抵英雄都是被私情拖累,碍事儿。 看着前面疾走的身影,清浔捂住了胸口,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下,刚才的争斗虽无外伤,但灵鹰的攻击却伤了他的元神。 摸了摸脖间的挂坠,淡蓝色的鳞片已回复往常的冰凉,若非刚刚鳞片突然泛起荧光并发出灼热之感,清浔也不会在蜕皮最关键的时机催动灵力来到这个地方,将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 谁让父亲当初告诉他,舍命也要护住鳞片之主呢?想到父亲,清浔的眼中突然现出一抹血红。 感觉到身后之人的迟钝,漓安停下脚步,一回头,竟直接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怎么,怕我不来了啊?” 漓安揉着吃痛的额头,怒道,“清浔,你走路没声音的啊!” 清浔突然拉住了漓安的左手,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漓安方觉腕间的手链发出一阵黑色光芒将二人笼罩其中,身边的景象不断变换着,一会儿在鲜花盛开的院中,一会儿在黑灯瞎火的街头,漓安意识到是怨灵,清浔用密语传音到她的耳中“不要怕,应该是秦义想让我们知道一些事情。” 清浔怎么知道秦义?难道他刚刚也在战场?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漓安只能安静地看看秦义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南宁国地属南方,景有四季,气候宜人,内有国君周景延治国有方,外有将军秦义一片赤诚守边疆,百姓安居乐业,可夜不闭户。 北方漠凉国崛起,国君卓傲骁勇善战,野心勃勃,一路南下,强占他国领土。 南宁国皇宫,御花园内,“陛下,此次卓傲亲自帅军南下,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实为猖狂,现已到南宁国边界,臣自请帅军北上御敌,将卓傲驱逐出境。”秦义单膝跪地,双手伏在额前,向国君周景延拜到。 漓安发现,脱下盔甲的秦义也是一个翩翩公子,眉宇间充满爽朗之气,即使半跪着,也是一身正气凌然。 周景延身穿金色龙纹黄袍,相比秦义,眉眼间多了点书卷气,但仍从骨子里透着皇家的高贵之气。 他上前扶起秦义,“都说了很多次了,你我不必拘礼。虽然我生在皇家,你生在武家,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情比手足。”面对秦义,周景延都是你我相称。 秦义摇摇头,“君是君,臣是臣,你护百姓,我护你。” “罢了,此次你去,我自然是放心的,但听闻卓傲没有北方人的豪爽,倒多了弯弯绕绕的手段,攻于心计,这恰是你最不齿的,定要多加小心。”周景延嘱咐到。 秦义笑到,“放心吧,文贤会和我同去,他足智多谋,近来武功长进也不小,有他在,就不怕别人用计。” 岳文贤本是前朝文官之子,家族没落后成了一介布衣。虽穷困但有傲骨,正因如此,常被旁人取笑捉弄。 秦义第一次见到岳文贤正是他被街霸欺辱之时,一向见不惯恶行的秦义暴打街霸,解了岳文贤的困境。岳文贤镇定的神情和不俗的谈吐得到秦义另眼相看,秦义在身边给岳文贤安排了差事。 岳文贤也确实没让秦义失望,几次关键时刻凭他的才智,为秦义化解了危机,自然得到了秦义的重用。秦义甚至让他住进府中,亲自教他习武,把他当亲弟弟看待。 看多了朝中的勾心斗角,除了秦义,周景延对谁都带有防备,“你总是这样容易相信人,从小就是,吃多少亏了还不长记性。” 秦义大笑道,“所以说我只能做武夫嘛,好了,备好庆功酒等我回来。” 看着潇洒离去的背影,周景延若有所思,秦义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高,不少大臣上书弹劾他,说他功高盖主,居心不良。 但这些都被他拦了下来,硬是没让秦义听到半点风声,好让他安心征战沙场,“秦义若能有这些心思,我也就不用担心他了。” 16.我不娶 深海龙宫。 凌沂负手而立,看着墙上用黄色流沙做的深海布局图,若有所思。 紫涧推门而入,带着满脸的欣喜,“王爷,龙宫将有天大的喜事降临了。” 看着咋咋呼呼的的紫涧,凌沂眉间有些不悦,但他已经习惯了,仍问到“怎么了?何事让你如此高兴?” “今日帝后馥谨邀我上天界赏花,似偶然地提到羽念和沐儿都快到适婚的年龄,实则是有意向我透露,天帝有心将羽念赐婚于咱们沐儿,你说,这不是喜事是什么?”紫涧的眉眼间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当初天帝让我们到泽国,我还以为是贬,如今看来,应该是升才对,天帝还是很重用你的,不然怎么会舍得把他的宝贝女儿嫁入龙宫。” 闻言,凌沂眼神流转,明暗难分。 “龙王”门外声音响起,正是凌沂的亲信隐濂。隐濂的真身为一只棱皮海龟,是所有海龟中体格最大,攻击力最强的种族。 天地初开之时,凌沂还是一条在深渊中修行的蛟龙,而隐濂则是深渊中更为古老的存在。二者因领地之争产生了一场恶斗,最后以凌沂的胜利为终。从那之后,被凌沂的灵力折服的隐濂便甘愿屈于凌沂身旁,做了他最为放心,也是最为得力的左右手。 听到隐濂的声音,凌沂对紫涧嘱咐道,“你先出去吧,这事你先保密,切莫到处乱说。”紫涧只得撇撇嘴,退了出去。 看紫涧出来,隐濂恭敬地退到一旁,待紫涧走后,他才进了房间,将房门关上,俯首先向凌沂行礼。 “事情怎么样了?”凌沂开口询问到,语气中透着些不易察觉的着急。 隐濂面带喜色,开口道,“回龙王,漓安已经成功收取了第一个怨灵的灵力。她现在已回到临渊,我们的人随时都在监视着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知道。” 凌沂放心下来,“那就好,要将她的情况按时汇报给我。”说罢又转身看向那幅流沙图,“深海虽广,相比天界,却是一个如囚笼般的存在。人鱼族想要回到当初的盛世,是不可能的!但现在还不是灭他们的时候。” “隐濂,兀煦竟有意将羽念嫁给沐儿,你说,他这是走的哪一步棋?是在示好,还是想进一步束缚?” 对于凌沂的问题,隐濂自是回答不出。突然凌沂一个回头,眼神犀利地看向窗外,隐濂一惊大喊道“谁在外面?”边说边伸出手瞬间移向窗外,手指牢牢卡在偷听者的脖间,稍动分毫,就会一命呜呼。 “父王,濂叔,是我……”喉间艰难地发出声音。 隐濂赶紧手一松,惊呼道“太子殿下。” 只见凌沐噗通一声跪下,“父王,我不娶羽念。”这是凌沐长这么大来第一次对凌沂说“不”这个字。 “胡闹!你娶谁不娶谁,还由不得你做决定。你什么时候学会偷听了?” 看着凌沂严厉的眼神,凌沐低头回道,“回父王,我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太久未见濂叔,刚刚远远看见他便跟了过来,才走进就无意听到说天帝要将羽念赐婚于我。父王,儿臣不…” “还不闭嘴,去戒堂领罚吧。”凌沂面无表情的打断他。 隐濂看了看凌沐,眼中满是宠溺和心疼。自小,凌沐就跟着隐濂修行,对隐濂有着深于旁人的依赖,隐濂对凌沐也是疼爱有加。 “是,父王,儿臣这就去。”对戒堂,凌沐再熟悉不过,从小到大,稍有不对,凌沐就会到戒堂受罚,无非就是挨鞭、罚跪。 说完,凌沐就躬身退了出去。将房门关好后,凌沐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他刚刚听见的内容并不止赐婚一事。让凌沐在窗外偷听的,只因“人鱼族”三字。“漓安是谁?父王为何要派濂叔监视她?父王为何对人鱼族怀有敌意?” 八百年前的月下歌声和莹亮的鱼尾,又再次浮现在凌沐的脑海中,那小小的人儿似有魔力般,过了八百年,仍让凌沐心心念念。 一场喧哗之后,再无人注意到墙角的一抹水波荡漾,似有一截灰色蛇尾消失在了波纹中。 天界,帝后寝宫。 “母后,母后,今天紫姨来您为何不告诉我,凌沐哥哥有来吗?”从天界侍女处得知紫涧今日来过,羽念便心急火燎地跑来找帝后。可还是来迟了一步,殿中只有母后一人。 白色珠帘头饰在羽念发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身粉色羽衣称出她的娇小可爱,额间一抹朱红轻点似画龙点睛,将整个人的灵动都展现了出来。看得出,羽念是精心装扮过。馥谨不禁笑起来,“你啊你,到底是想看你紫姨,还是想看你凌沐哥哥呢?” “当然是凌…”话到嘴边,看着母后的笑脸,羽念瞬间脸红了,“母后,您取笑我,我当然是看紫姨了,父皇为何让紫姨他们去了泽国,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和凌沐哥哥常在一起玩,紫姨做了多少好吃的给我吃,他们走后我都吃不到了,凌沐哥哥也不找我玩了。”羽念越说越委屈,好像下一秒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看到女儿这般模样,做母亲的又心疼又高兴。羽念从小被捧在手心,虽有些娇纵任性,但内心还是如孩子一般,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好了,你的心思母后都知道,我已经与你父皇提过了,等你和凌沐年龄一到,就给你们指婚如何?” “哎呀,我今日只是来看看母后,您这说的是什么啊,什么嫁不嫁的,我听不懂。”羽念嘴上如此,脸上却早已乐开了花。 只见馥谨严肃起来,“看来是我会错意了,那我去给你父皇说说,还是不要了。”说罢,作势要走。 羽念赶紧拉住馥谨的衣袖,将脸伏在她的肩膀上,撒娇道,“母后,女儿婚事,但凭您和父皇做主。” 摸着羞红的脸,羽念蹦跳着离开了。 看着女儿连背影都透着欢喜,馥谨不禁摇了摇头,也不知能不能如她所愿。前些日子,当馥谨与天帝提及此事时,天帝只说了一句,“沐儿倒是个好人选,不过,想要娶念儿,就要看龙族诚意够不够了。” 18.血色狼牙篇:深渊狼影 回到临渊,漓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姑姑说的那些话,漓安心中很不是滋味,小时候被保护得太好了,过得没心没肺,殊不知母亲心中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门上的锁对漓安来说也只是做做样子,暮汐并非真的想要关漓安。漓安轻手轻脚的来到暮汐的房间,钻进暮汐的被窝,搂着暮汐的脖子,“母亲,今晚我想和您睡。” 暮汐转身回抱着漓安,手抚着漓安的长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撒娇。” “母亲,您给我说说您和爹爹的事吧,你们是怎么恋爱的?”漓安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触及到母亲的伤心事。 暮汐愣了一下,没想到漓安还会问这个问题,却是笑了笑,说道,“我和你爹是青梅竹马。” 这是一个如小河流水般自然简单的故事。暮汐是上届人鱼族族长之女,生的温婉可人,可漓安的外祖父自小把她当男儿养,让她和族中的男子一起修行。漓浱是人鱼族里最优秀的男子,不仅长相俊美,且天资聪慧,很快就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漓浱和暮汐从小一起修行,一起长大,随着年龄的增长,互相钦慕,佳偶天成。 漓安听着母亲的讲述,在脑海中幻想着父亲的容颜。 听着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漓安从床上起身,左手握住暮汐的手腕,用灵力探查了一番,不禁眉头紧皱,“母亲的身体虚弱至此,我竟毫不知情。”她将部分灵力缓缓注入母亲体内,为她调养身体。 看着床上脸色稍微红润的暮汐,漓安低低地说着,“母亲,以后保护人鱼族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待下次回来,我定会告诉您我在做的事情,您要相信我。” 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漓安眼中透着坚定。 床上熟睡的暮汐,紧闭的眼角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 “不知这一次的怨灵又是什么?”漓安往深渊走去。 现出真身,纵身跳下深渊,阴寒之感马上袭来,但漓安明显感觉到因为秦义的离去,深渊中的浓黑已经散了些。 腕间的手链再次发出亮光指引漓安,这一次她没有闭眼,光线指引之处,一团血色雾气漂浮在水中,漓安向雾团游过去,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物件漂浮其中,雾气朦胧,漓安看得不甚清楚,只能再靠近些。 恐惧顿起,漓安本能的想要退后却怔在原地,一双幽蓝色的带着血丝的双眼突然出现在漓安眼前,怒目圆睁,几乎快要和她贴在一起,漓安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一声刺耳嗥叫响彻深渊,漓安竭力往后退去,方看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匹狼!泛着银光的尖利獠牙,粗实有力的狼爪,一身银灰色的茂密毛发,结实的肌肉清晰可见,这是一匹正直壮年的狼。 尽管知道这只是灵体,漓安也差点被吓得魂不附体,这匹狼深深地看了漓安一眼,收起了带有攻击性的爪子,转身凝聚到身后的白色物件中。漓安伸出手,那个白色物件落到了漓安的手心,原来是一颗狼牙,牙根处布着红色血纹。 “这次的怨灵遗物竟是一颗血色狼牙!真是好不刺激。”漓安心中纵有千万个不愿,也没有办法,不禁怀念起无头尸秦义的可爱。 左手腕上光芒渐盛,转瞬,血色狼牙化为一股浓浓的黑雾注入了手链上的又一颗黑色珍珠里。 失重的坠落感传来,漓安感觉到自己在急速往下坠落,“啪嗒”一声,身体被淹没在一片柔软之中,眼耳口鼻都被灌入了一片冰凉。 即使天生耐得寒冷,身体仿佛是被埋在冰雪里的刺骨让漓安忍不住打起寒颤。 “雪!”漓安猛地一惊,撑起双手,将脑袋从地上抬起来,摇摇头甩掉满脸的冰凉,睁眼一看,“真的是雪!”漓安竟然掉落在一片茫茫雪地之中。 漓安跪坐在雪地里,双手捧起积雪,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只在画本子里看到过对雪景的描述,那么美,那么浪漫,没想到我竟然真的看见雪了。”临渊是不可能有雪的,漓安知道,自己又该是跟上次一样,掉落到了那匹狼的幻境之中。 “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机会好好感受一番”行动总是会更快一步,漓安已经在雪地里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滚儿,直到突然有个东西拦住了漓安滚动的身躯,漓安顺着雪地看去,银灰色的粗实的狼腿正抵在她的腰间,狼爪陷入雪中。 只见漓安一激灵,一个鲤鱼打挺从雪地里站起身来,“不好意思,狼大哥,差点忘了正事了。”漓安讪讪的笑着。 “哼”狼从鼻间呼出一口白气,斜眼看了漓安一下,便将腿从雪中抽出,自顾往前走去。 “等等,你刚刚是在鄙视我对不对?狼大哥,你别不说话啊,你是不是在鄙视我!”那匹狼只顾往前,并未再搭理漓安。 漓安一脸沮丧,还是只得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鄙视她的狼大哥往前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雪地上,驱散了一些寒意。远处的群山若隐若现,漓安有意和狼大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初的新鲜劲一过,白茫茫的一片让漓安感到心慌。 好在,没过多久,一个小村庄出现在漓安眼前。在距村口不远处有个落破的农家小院,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狼大哥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小院已经没有了大门,寒风呼呼地灌进院中,每一间房屋的窗户都掉落了下来,房屋外墙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院内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狼大哥站在院中,像是定在了那里。 站在门口的漓安不知所措,往前走去,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下脚,漓安捡起来一看,虽然颜色已经暗淡了,但漓安仍看得出这是一个用花布做的虎头玩偶。小时候,姑姑从凡界回来也给漓安带过这样的玩偶,说是人间的小孩儿都爱玩。 听到身后的动静,狼大哥转了过来,看见漓安手中的玩偶,飞扑而来。漓安一惊,将玩偶扔在了一旁,狼大哥转身向布偶而去,它用爪子轻轻地挠了两下玩偶,用鼻子在上面摩挲着,然后慢慢伏身在地。 院中响起了呜呜的悲鸣声。 25.坦白 凡界灵山。 穿过师父设下的迷阵,清浔回到了竹林中的小木屋。 看着手上还未清理的斑斑血迹,凌沐抱着漓安走的那一幕一遍遍出现在清浔眼前。 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自酿的竹叶青,一口喝下,压下心底莫名涌现的酸楚。 “浔儿,你回来了”归一真人推门而入。 手持拂尘,头发、胡须皆为白色,但面色红润,风骨傲然,归一仍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清浔赶紧起身行礼,“师父,徒儿回来了,正准备来向师父请安。” “自你得知水蛇族覆灭以后,就变了模样,眼中杀气渐盛,你在灵山修行却未能修心。”归一叹了口气。 只有在归一面前,清浔才会卸下伪装,眼中露出强烈的仇恨,“师父,凌沂杀我父母,将我族人赶出深海,此仇不报,我怎对得起水蛇一族?” “我只知当初清沅君将你送到灵山,就是为了让你远离这些纷争,若他泉下有知,也定不想看你被仇恨折磨。”想到当初挚友的嘱托,归一摇了摇头。 停顿了一下,归一真人继续说道,“罢了,个人自有个人的因缘,要想修心也得先入尘世,但师父提醒你一句,不要让仇恨掩盖了你本心的纯善,做出让自己无法挽回的悔事。” “徒儿明白。”清浔低头回道。 “为师该教你的已经教完了。即日起,我将云游四海,浔儿,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说罢,归一转身走出了房间。 “师父”看着师父的背影,清浔眼中充满了不舍,他知道师父是不愿看到他陷入仇恨之中,但自己选择的路,没有回头一说。 屋外阵阵竹林,在寒风的打击下咧咧作响。 …… “近来已无怨灵作乱,姐姐的身体也好了许多,为何姐姐还是愁眉不展?安儿是大人了,她做事自会有分寸,你可以放心。”暮涴看着整日坐在窗前的暮汐心中很是担心。 暮汐叹了口气,“我就是怕她太有分寸了,安儿性格像她爹,什么事都藏在心底。她小的时候,不让她问关于漓浱的事情,她就真的不再问,她自小会看我的脸色,生怕我不开心。她连着两次不辞而别,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其实,我也发现安儿上次回来时有些不同,似乎是长大了,成熟了不少。” 听着姑姑和母亲的谈话,门口的漓安心中越发觉得愧疚。推门而入,“母亲,姑姑,漓安回来了。” 看着突然出现的漓安,暮汐和暮涴都愣住了。 漓安消瘦了不少,看起来异常疲惫。眼神中也少了平日的天真,而是多了历经世事后的沉着冷静。 明明才几日不见,却恍惚是过了很多年。 抬起左手,催动灵力,瞬间,漓安周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纯正灵力。 “怎么会?人鱼族灵珠被封,你不可能拥有这样强的灵力!”暮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 “母亲,姑姑,你们随我来。” 漓安带着二人到了深渊边上,即使深渊的怨气已经明显少了很多,但一靠近这里,漓安仍会听到镇压在此处的怨灵的叫嚣。 暮汐看着若有所思的漓安,开口说道,“安儿,你所做之事是否和怨灵有关?” 漓安点了点头,“母亲,姑姑,我和怨灵结盟了,只要我化解了他们的怨气,我不仅可以拥有他们的灵力,还可以冲破体内灵珠的封锁,到时候我就可以带你们离开临渊了。” 漓安将与黑衣人相见后所发生的事情悉数告诉了暮汐和暮涴,除了没有告诉她们若是化解怨气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两人都被漓安的话震惊了,但又不得不信。 “我只知道天上不会白掉馅饼,安儿,你好生糊涂,那黑衣人是敌是友你都还不清楚,你怎可轻易戴上这串珠子。”暮汐看着漓安手腕上黑光流动的手链,想要伸手去碰触,却被漓安反握住了手。 轻轻将左手放到后背,将手心的伤痕掩藏起来,漓安认真地说道,“母亲,如果不试就没有反抗的机会,与其让族人成为平息怨气的牺牲品,何不让我赌一把。” 看着漓安眼中的坚决,暮汐叹了口气,“这次回来,多待两天吧,以后走的时候就不要再偷偷摸摸了。” 对人鱼族而言,这是机会还是阴谋?就只能静待时间了。 躺在床上,漓安辗转难眠,凌沐的突然出现,让她觉得自己所做之事与龙族也有了关系,“难道是看我人鱼族有翻身的机会,龙族想要从中阻难,可凌沐为何要救我?” 想了一晚,漓安只得出一个结论,“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才不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 深海龙宫。 听到隐濂说漓安已经成功化解了第二个怨灵,凌沂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面上似笑非笑,“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隐濂,随着漓安灵力的提升,以后不要安排一般的虾兵蟹将去监视她,以免露出马脚。” “是,王爷”隐濂在一旁恭敬地回应着。 “最近凌沐可有什么反常之处,他突然说要去凡界历练,你说,有没有这个必要?”凌沐看着隐濂,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隐濂低着头,心下一颤,“王爷,沐儿天资聪颖,灵力已经进了天界排行榜前十,在泽国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历练的了,去凡界,说不定是个让他突破瓶颈的好办法。” 沉默了一会儿,凌沂说道,“也是,那就让他去吧。正好,以他外出历练为由,可以延迟一下天帝的赐婚。既然帝后已经开了口,我们也不能迟迟不表态,待沐儿历练回来后,我就带他上天界。” 凌沂知道,和天界的联姻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情,只是其中利害还需从长计议。 “罢了,这倒是小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看好漓安,化解怨灵一事不能有半点闪失!” “是,王爷,隐濂明白。” 退出房间,隐濂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此次为沐儿瞒下凡界之事,不知道可以瞒多久,一定不能再让他见漓安。” 26.黑檀如意簪篇:锥心之痛 红灯笼、红帷幔,大红喜字贴满墙头,屋外喧哗不断,笑声四溢。 屋内红烛闪烁,美酒飘香,满屋的实木箱子,载满金银珠宝,可见新郎对新娘的珍爱。 床上,凤冠霞帔,红盖头遮不住女子的曼妙身姿。 女子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磨挲着手中的物件,刀刻的“如意”二字,虽已磨得光滑,但一笔一划,女子尤记心尖。 房门轻开,剪裁得当的大红色喜服称得男子身姿挺拔,眉目间皆是爽朗之气,今日的酒喝得稍微过了量,面颊泛着微醺的红色。 男子步伐虽有些凌乱,但仍是朝着床上的女子走过去。 听着靠近的脚步声,床上的女子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物件,因为紧张,身体似乎有些轻微的颤抖。 男子轻轻拿起一旁桌上的玉如意,带着满心满眼的欢喜挑起了红盖头。 依然是令他魂牵梦萦的模样,即使是大喜之日,女子也只是略施粉黛,宛如莲花般清冷高贵,一双杏眼淡淡的看着男子,分不清其中悲喜。 “如意,没想到你真的会嫁给我,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我任风发誓,今生定不负你,一定会对你好。”男子坚定地看着女子,右手做发誓状。 不知怎的,男子突然脚下一软,正要跌倒之时,女子起身将男子拥入了怀中。温香软玉在怀,男子正想回抱住女子,却听得外面一阵吵闹。 “庄主,酒中有毒” “庄主,我们中计了” 一时间,喊杀声、哀嚎声四起,浓浓的血腥味四散开来。 男子面色一滞,正欲出去,却被女子更用力的拉住,女子头前倾,下巴抵在男子的肩上,朱唇亲启,“不如,把命给我,可好?” “如意”话未出口,男子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支黑檀发簪已有三分之二没入了胸膛,只剩有着如意图案的簪尾露在外面,被女子的双手紧紧握住。 她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眼中此时才流露出情绪,大仇得报的痛快?杀人的恐惧?还是心爱之人即将死去的悲痛? 屋顶跃下一个身影,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子,“如意,你做得很好,不仅手刃了仇人,还助我们将任家庄这个贼窝一网打尽。” 任风口中吐出鲜血,双手捂住伤口,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安如意,你并非真心想嫁给我,仇人,我何时成为了你的仇人?” 安如意满脸泪痕,看着任风,“半月前,我安家满门被灭,我爹手中死死攥住的就是你任家庄的腰牌,你还狡辩?若不是我听信了你的甜言蜜语,不顾父母反对,铁了心要嫁给你,我家怎会遭此劫难?江湖人皆说你心狠手辣,我却说你是世间最赤诚之人,可是……” 想到那日回到家中,看到安家被血洗的情景,安如意悲愤交加,不禁捂住了胸口,泣不成声。 “任风,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带着一帮山贼,占山为王,表面行劫富济贫之事,实则是丧心病狂之徒,这一次,你的真面目会被世人所知。”扶着安如意的男子义愤填膺地说道。 从天堂掉落地狱,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任风放开了手,任鲜血直流,笑看着面前的人,“没想到古褚国第一神捕宋子然,有一天竟会做我任风的梁上君子。招我不成,反而诬陷我,这就是你们官家的行事之道吗?”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女子,“如意,我何曾欺骗过你?” 看着男子眼中的真挚,女子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眼泪像断线的珠子颗颗往下滴落。 纤细的双手抚上男子胸前的木簪,用力往前一推,剩下的一截木簪尽数插入了眼前之人的胸膛。 “不要再用这样恶心的眼神看着我,用你送我的木簪插入你的胸口,感觉可好?我真希望在死后,你也能日日受这锥心之痛,像我此时所承受的痛苦一样!”女子咆哮道。 “噗”任风再次喷出鲜血,伸手想要抱住眼前心爱的女子,眼神却涣散开来,口中喃喃着听不清的话语。 猛地一个激灵,漓安抽身出来,脑袋中嗡嗡作响,睁开眼自己正身处深渊之中,眼前晃动着一支闪着幽光的黑檀如意簪。 漓安记得自己在临渊待了两日,告别母亲后跳入了深渊之中,然后按照手链的指引朝着怨灵遗物而去。 眼中瞬间露出惊恐,“这怨灵竟如此凶狠,不仅将我拉进他临死的幻境,还强行侵占了我的意识,让我切身感受他死前的一切。” 刚刚木簪插入心脏的锥心之痛,漓安仍心有余悸,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才放下心来,然后冷冷看着眼前的黑檀木簪。 深渊中水波荡漾开来,木簪背后,一个男子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大红的喜服,散落的黑发,嘴角带血的邪笑,说不清的妖异让漓安觉得莫名的寒风阵阵。 “如她所言,我日日都在受这锥心之痛,数万年来,没有一日可曾落下,你想化解我的怨气,却连一次的疼痛都受不了。”男子的声音低沉魅惑,还带着深深的绝望。 漓安看着他,刚才是因为心无防备才会被侵占了意识,现在漓安再不敢掉以轻心,“任风,我知道你。我在画本子里看过你的故事,你是西北古褚国最大的魔头,杀、烧、强、掠无恶不作,受尽世人的唾弃,最后被一代神捕宋子然所杀。” 这是漓安比较喜爱的一则侠义故事,看到魔头任风被杀的情节时,漓安也曾拍手称快,从内心敬仰英武不凡的宋子然。 听到漓安的话,任风狂笑起来,“原来世间之人竟是如此看我。” 任风笑得弯下腰,似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突然手一挥,抬眼看着漓安,大红的喜服在水中散开,妖异的红光将漓安笼罩起来,漓安腕间的黑色珍珠不断吸收着浓浓怨气,魅惑的声音响起,“人鱼公主漓安,就让我看看,你是会解了我的怨,还是会被我的怨气吞噬!” 红光一闪,深渊又恢复了平静。 27.黑檀如意簪篇:乱世逞英雄 世间万物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经历兴盛之后的古褚国有了分崩离析的前兆,内有四位皇子为权利之争割据混战,外有邻国虎视眈眈,等着坐收渔利。 每位皇子都在扩张自己的势力,落到百姓头上的苛捐杂税已到了古褚国历史上最重的时候。 战乱中,受苦的只有百姓,城中四处可见流离失所的难民。 腥臭的水流穿城而过,角落的尸体成为了老鼠的美味,难民成堆的聚集在一起,面上皆如土色。 虽知是幻境,漓安还是忍不住胃里泛起的恶心,弯腰吐了起来,面色发白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不知道任风意欲何为,只能静静地看着。 破败的屋顶一阵哗哗声,钱币、馒头从天而降,落在难民堆里,众人死气沉沉的眼中突然发出精光,一窝蜂地争抢起来。 屋顶的男子一袭黑衣,双手持着剑抱在胸前,转身又跳下屋顶,消失在楼宇间。 暂时捱过饥饿的难民开始有了精神, “听说,押物资的官兵在城外被抢了,应该又是任家庄的人干的” “周边的山贼都去了任家庄,也不知那家的庄主有什么魔力” “好在,他们只抢官家的钱财,当然,我们也没啥好抢的。也不知道每天给我们送吃的是何人,如此有善心。” 黑衣男子停在了小巷子中,地面多了些血迹,漓安才发现他的右肩有鲜血渗出。 男子背后出现一人,弯腰向他行礼,“庄主,今日抢夺的钱财已经尽数分给难民。只是,我们好几个兄弟都被新来的那个官兵抓了,他功力高深,我们都不是对手。” “他叫什么名字”男子的声音低沉,充满了磁性。 “宋子然。” 闻言,男子一抹邪笑,“不足为惧,我去会会他。” “庄主,你受伤了。” “不碍事,冷月,你先回庄上,清点一下庄中的物资,城内的难民又增多了,每天这点远远不够。” …… 夜幕降临,弦月高挂。 黑衣男子在一四合院前驻足了很久,还是一跃翻入了墙内。 院内,一男子正望月独酌,不过,石桌上放着两个酒杯。男子开口道,“任风,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黑衣男子看着眼前之人,眉目俊朗,一身官服气势不凡,“师兄,别来无恙,看来你现在混得很好,都进入官场了。” 宋子然转过身来,“任风,你我在师父门下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这个世界,有权才有一切,你却偏偏走了一条黑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任风走上前,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尖闻了闻,“好酒”一口吞下。 “当今世道,官无好官,既然师兄和我走了不同的道,那今后自是少不了见面,还望师兄手下留情,不知今日我庄上的几位弟兄,师兄可否看在同门一场,高抬贵手?”任风虽放低了身子,但语气中却无半点求人之意。 宋子然笑了笑,“你还是老样子,桀骜不驯,有用吗?我已入了太子门下,太子执掌大权是迟早之事,你若和我一起,凭你的身手定能得到重用。” “还是算了,我自由自在惯了,不喜受约束,守着我的任家庄,挺好。”任风打断了宋子然的话。 “我是官,你是贼,今日这人放不得,以后见面,你我立场不同,我定不会留情。”宋子然冷冷说着。 任风嘴角一扯,“知道你不会轻易放人,师兄从不做无本买卖。”说着,任风手一挥,一道拳风掠过,宋子然稳稳接住了任风扔过来的东西,一看是一块写着任字的黑色腰牌。 “算我欠师兄一个人情,此牌为证,倘若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这份情,任风一定还你。” 宋子然将腰牌收入袖中,不再说什么。 任风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倒入口中,猛地喝了一口,便跃上墙头。 今夜注定是梁上一夜,任风坐在安府的墙头上,看着底下忙碌的安家仆人。 安府是古褚国的名门望族,祖上本有官职,后世经商为生后,便断了官路,一心从商,如今倒也是富甲一方。 安家老爷安有为是个乐善好施之人,城中难民增多后,把自家院子空出来收留难民,还开粮仓救灾,受到了百姓的赞扬。 但安有为嫉恶如仇,最看不惯的就是偷摸之辈。 夜深了,院中渐渐安静下来。任风轻手轻脚闪进了安家内院,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一扇房门。 一个圆状物体扑面而来,还好是个软枕头,任风坏笑一下,“哎哟,你是要谋杀亲夫吗?” “哼,砸死你才好,我爹都还没有同意你的提亲,算什么亲夫?那么久都不来看我。”女子娇嗔的抱怨着。 屋内的烛光散开来,映出女子温柔的侧颜。 任风扶着右肩走上前,女子接过枕头,看见上面竟有血迹,眉头一皱,惊道,“怎么会,任风,你受伤了?” 赶紧扶着任风坐下,翻箱倒柜的找着包扎用的纱布和药膏,看着为他忙碌,为他皱眉的安如意,刚刚还强撑着的任风,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伸手拉过眼前的人儿,头埋在她的腰间,“如意,我没事,小伤,就是有点累,让我靠一下,我就回去。” 安如意轻轻磨挲着他的头发,语气中满是心疼,“任风,你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我爹对你误会还那么深,说你是贼,你离开任家庄,帮我爹打理生意不好吗?” “山庄还有那么多兄弟,他们哪是贼,都是被朝廷的苛捐杂税逼的,更何况现在局势混乱,难民那么多,如果没有人出来帮他们,他们该怎么活?”任风低着头小声说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即使百姓流离失所,那些达官贵人依然丰衣足食,劫那些贪官污吏一些钱财,让难民免于饥饿,有何不可? 安如意叹了口气,“你就非要在乱世中逞这个英雄吗?我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吗?” “如意,若是不管,我们的结果只会和那些百姓一样,是不可能有安稳日子的。” 闻言,安如意不再说什么,任风的性子她是清楚的。不拘小节,豪放不羁,充满了侠义之气,也正是这样,才会让她如此倾心。 30.黑檀如意簪篇:颠倒黑白 宋子然走上前,眼神并未闪躲,“实不相瞒,任风是我的同门师弟,自小他性格就要强,想要得到的东西拼了命也会得到。他是师兄弟中最让师父头疼的,顽劣成性,还死不悔改。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掩藏自己的本性,去达到无耻的目的。” 安如意低着头抱着安有为,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 宋子然见她没有出声,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得知他占山为王做了山贼头头,好心劝他,他还不听。还告诉我,他即将要娶古褚国商家大户的女儿,以后他的财力地位是我一个小官兵所不能比的。” 顿了顿,宋子然继续说道,“他说棘手的是,那个女子的父亲还未同意两人的亲事,他还说,还说……”他故意停下来看着安如意。 “他还说什么?”安如意并未抬头,话中已听不出她的情绪。 宋子然做出悲痛的神情,“他还说这个简单,若是不答应,灭了就是。刚好,他就可以直接做这商家的主人,任家庄也不用再藏在深山老林里了。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口快,玩笑之说,没想到,他竟真的做得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怪我当时没有拦下他,安府才会遭此劫难。” “够了!不要再说了!”安如意打断了宋子然的话。 她将安有为平放在地上,细细擦去他脸上的血污,把他的衣服整理妥当后,跪拜起来。 安如意的额头在地上磕出声响,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地面,“爹,是女儿不孝,都是女儿不好。待女儿手刃了仇人,就亲自到黄泉向爹,向安家众人赔罪。” 起身,安如意的脸上再无小女子的天真,而是被仇恨所取代。 漓安紧紧抓着清浔的手臂,声音中充斥着愤怒,“宋子然怎会如此无耻,颠倒是非黑白,还让世人都以为他是英雄。” 任风的怨灵站在安如意的身前,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却抚不开她眉间的痛苦与绝望。“如意,对不起,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对不起。”任风的眼泪滑落得悄无声息。 “如意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当时不知,你后面也不知道吗?你们为何还会在半月之后成亲?”看着任风的背影,漓安不禁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转过身,任风缓缓说道,“因为,我想给她一个家,给她一个名分,让她成为任家庄的女主人,光明正大的住进来。” 任风还记得,那晚安如意突然出现在任家庄,他从未见过那么狼狈那么绝望的安如意。 只顾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并没有注意到她眼底的恨意。 他也未曾听任何人说安家的灭门与任家庄有关,现在想来,该是安如意和宋子然计划好的。 尽快成亲,是安如意提出来的,任风得知消息后本想先查明凶手,可如意告诉他,这是安有为的遗愿。 对安如意的话,任风从来都是唯命是从。 眼前的画面一转,满眼喜庆的大红色。 漓安知道,这是任风和安如意的成亲之夜。 安如意提前在厨房的酒坛中撒下了宋子然给她的药粉,便穿上嫁衣在房中等待着任风。 当黑檀如意簪穿透任风的胸口,撑着她度过这半月的复仇之念轰然倒塌。 安如意绕过身前的宋子然,走到桌前,端起酒杯,“任风,这交杯酒,有一个人喝的吗?”仰头,苦涩的酒滑入腹中。 “安姑娘,安家的仇已报,任家庄也灭了,你有何打算?”话未说完,却只见转身的安如意,嘴角不断地流出黑色的血液。 宋子然赶紧上前,却被安如意伸手推开,“你走吧,酒中有毒,这世间再无可让我留恋的。” 眼角的泪滑落,至死,安如意也再未看过任风一眼。 第二日,任家庄的所有尸体都被抛入了滚滚长河之中。 从此,世间再无侠盗任风,只有神捕宋子然。 任家庄成为了无人敢靠近的鬼宅。 红光一灭,漓安和清浔眼前只剩凄冷落败的庄园,枯叶堆了一地,红色帷幔已经褪了颜色,灯笼掉落在地,只剩竹架等着被岁月腐蚀殆尽。 月光倾洒,为一切镀上一层冰冷之色。 任风的大红喜服显得尤为突出,“我活该日日受这锥心之痛,我竟然不知道她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我还怨她不相信我。” “你们都没错,怨就怨世道艰险,人心险恶。你本无心乱世纷争,却不得不被卷入其中。”清浔淡淡说着。 任风看着漓安,“我曾经怨的是如意不信我,冤枉我,害死我任家庄所有弟兄,做了宋子然的帮凶。” 忍着疼痛,慢慢从胸口取出那支黑檀如意簪,“漓安,我会送你回到安家被灭门的那日,我希望你可以阻止宋子然,救下安府。拜托了!” 漓安不解,“怨灵只能把我送到他怨气最深的时刻,你不是应该把我送到你们成亲那日,解救任家庄的危机吗?” “我已经不怨她了,现在我只想解了她的憾。她到死都觉得安家被灭门是她的错,只因为她认识了我。”任风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漓安心下一颤,“好,我答应你。” 曾在画本子里看过无数爱情故事的漓安,都未曾有过此时这般真切的感受,任风和安如意的爱情,充满了无奈和凄凉,历经万年仍然刻骨铭心。 “谢谢你,漓安。若是遇上喜欢的人,一定要互相信任,坦诚,不要像我们一样。”说完,任风看了清浔一眼,便回到了漓安腕间的黑色珍珠里。 灵力闪动,漓安和清浔来到了了古褚国的大街上,漓安知道,眼前并非幻境,前面的玉饰店中,安如意正拿起一块玉坠,对着阳光看里面泛出碧色的光彩。 一支简单的黑檀木簪插在她的发间,称出她高贵典雅的气质。 漓安正欲上前,却被清浔拉住了衣角,“我知道,现在开始,你不能用灵力插手凡界之事,只有我才是其中的变数。”漓安回头说道。 清浔不知为何漓安突然变得冷漠,“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想问,你准备怎么帮她?去告诉她一会儿安府就要被灭门了吗?她会信吗?” 41.草编蝴蝶篇:执念 方陌寒走到漓安身边,俯身道谢,“漓安姑娘,谢谢你舍命搭救我,陌寒本就是已死之人,不值得你如此。” 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刚刚,我似乎听见了嫣然在叫我,可是,你说她已经转世了,该是我听错了吧。”方陌寒摇摇头,眼中满是自嘲。 漓安放开清浔扶着她的手,站起来看着方陌寒,“保护你是我和嫣然之间的约定,你不用感谢我。” 下意识的抚摸着腕间的手链,冰凉的触感让漓安狠下心来,“方陌寒,苍冥已死,你的封印也解除了,快入轮回吧,魂魄在凡界待久了,只会烟消云散的。” 方陌寒的胸前发出一阵微光,一只青绿色的草编蝴蝶从他的心口飞出,带血的翅膀挥动着。 蝴蝶飞到方陌寒的唇间,轻轻停留了一下。 泪水顺着眼角无声而下,方陌寒嘴角上扬,对着蝴蝶绽放出一个凄凉的笑容。 金色的灵体渐渐散开来,像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越升越高,消失在夜空之中。 在方陌寒魂魄消失的刹那,飞舞的蝴蝶化为一缕黑烟,被风吹散。 “嫣然,用怨念将自己囚禁深海数万年,只为换方陌寒的轮回,值得吗?就算他转世了,也不会再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忆,真的值得吗?”漓安轻声问着。 腕间的手链发出黑光,嫣然的怨灵出现在祭坛之上,她仰头看着方陌寒消失的方向,“漓安,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呢?我心中从未衡量过这个问题,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嫣然转身笑看着漓安,“漓安,我们意识相通之时,你看到了我的一切,我也能感知到你的一切。你的心里已经种下了和我一样的执念,只是你还未发现罢了。不要像我和陌寒一样,没有早些看清彼此的真心。”说着,嫣然似不经意地往清浔的方向看了看。 “我的怨已解,漓安,谢谢你。”嫣然的怨灵开始变得轻薄透明,直到再也看不见。 漓安知道,方陌寒的消失是转世轮回,而嫣然的消失,就真的是消失了。 左手腕间的手链上,一颗黑色珍珠又变为了纯白色,干净纯粹的灵力在珍珠里涌动着,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东方破晓,冲破黑夜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祭坛之上。 “漓安”凌沐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着,“你的伤,可还好?” “我没事,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在此处,但是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漓安顿了一下,看着凌沐,“谢谢你,龙族太子,凌沐。” “原来你记得我的名字。”凌沐深深的看着漓安,眼中波光流转,时明时暗。 清浔拉过漓安,挡住凌沐的眼神,故作亲昵,“漓安,我们回去吧,你的伤再不治可要留疤了。” “回去?我们回哪去?”漓安狐疑的看着清浔,却见他脸上不多见的认真。 “沐哥哥,我们也快走吧,百妖山上都没有妖了,你也不用在此历练了吧。”身后的羽念看出凌沐欲向漓安走去,伸手拉住了凌沐的衣角。 羽念身材娇小,一直被凌沐护在身后,此时她探出头看着漓安和清浔,“我是天帝之女羽念,也是凌沐哥哥的未婚妻。”说完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像是邻家妹妹一样,让人想要呵护。 “羽念,此话不能乱说,事关你的清誉。”凌沐赶紧打断她。 羽念小嘴一嘟,“反正父皇都要为我们赐婚了,有啥不能说。” 二人看起来倒像是拌嘴的小情侣,漓安看着羽念回笑着,“我叫漓安。” “清浔。”清浔面无表情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凌沐不知道为什么,当清浔说出名字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眼底似有恨意。 羽念打量着这个叫漓安的女子,心中暗想,“她没有我这般娇小可爱,也没有女子该有的温婉,眉目间反而还带着男子才有的刚毅,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像能说话一般,有着莫名的吸引人的魔力。” 想到刚刚沐哥哥着急地撇清和自己的关系,羽念心中泛起不悦,想她集万千宠爱于一生,身份高贵,多少人上赶着想对她好。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羽念面上仍是笑颜,突然她有些惊慌的说道,“沐哥哥,我是趁着父皇母后还在宴厅上偷跑出来的,一会儿他们要是发现我不见了,定会寻我的,你快送我回去吧。” “既然如此,那你们先走吧”清浔冷冷的说着。 凌沐看着漓安,“漓安,那我先送羽念回去。”漓安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漓安就拜托你了。”凌沐转而看着清浔认真说道。 说完,凌沐就带着羽念御剑而去。 清浔头上一脸黑线,“漓安,你和凌沐关系很好吗?” “没有啊,就见过几次。”漓安回道。 “那他为什么要说拜托我?你是他的谁吗?”清浔有些恼怒。 漓安认真回道,“可能是小时候就认识,所以比较客套的关心吧。” “你们为什么小时候就认识?” “清浔,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不是说要为我治伤吗?” “你那伤,从你吸收到嫣然的灵力后就好了大半,擦点药就行了。”清浔撇撇嘴,还在纠结凌沐刚刚的那句话。 漓安白了一眼清浔,“那你就不准备请我去灵山坐坐?喝个小酒,泡个寒潭?” “就你那酒量还是算了。” “唉,本来想着我这个模样回去会让母亲担心,想把伤口处理好了再回去,可在凡界我也没地儿可去,早知道刚刚该跟凌沐他们一起走的,还没去天界玩过呢。算了,我还是回临渊好了。”漓安说着转身就要走。 清浔慌忙拉住漓安的手腕,“我只是说不让你喝酒,又没说不要你去。” 看着清浔的模样,漓安却笑出声来,“就算你不让我去,我自己也可以去啊,反正我已经知道怎么通过竹林迷阵了。” 清浔才反应过来,刚刚漓安要走只是装装样子,不禁跟着笑起来,“好你个人鱼漓安,到凡界都学坏了。” 笑声驱散了刚刚那场恶斗带来的阴霾,可二人都未曾发觉,现在他们的模样,才是像极了凡界打情骂俏的小情侣。 清浔带着漓安往灵山而去,离开前,漓安挥手毁掉了山顶存在数万年的祭坛,“这么邪恶的东西,还是不要留在世间的好。” 46.鸳鸯香囊篇:诅咒 漓安有想过自己手链中的怨灵就是苏丁白,可她实在无法将眼前之人和那个眼眶空洞,枯瘦如“干尸”的怨灵划上等号。 直到苏丁白拿出鸳鸯香囊,漓安才不得不相信他就是那个被深渊囚禁了数万年的怨灵。 举起左手腕,漓安对着手链问道,“你叫苏丁白是吗?” 苍老嘶哑的身影传到漓安耳中,“苏丁白,苏丁白,是我吗?我不知道,可是好熟悉,唔…夕若,夕若,夕若在等我,可是夕若又是谁?你快送我回去。”怨灵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没事,你别想了,你身上的香囊应该还带着你的记忆,才会让我看到这些。经历了漫长的黑暗,遗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放心,我会带你回家的。”漓安坚定的说着。 可漓安同时也在怀疑着,“难道苏丁白真的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才会受到如此惩罚?怎会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帮他?” 手心的鸳鸯香囊又发出亮光,漓安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 依然是城中,可已是深夜,漓安正站在一个阔气的府邸门前,门口左右两边各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树,整条街道都萦绕着浓浓的花香,门匾上赫然写着苏府。 虽听得到城外流水的声音,可在上一个幻境中,漓安确实未曾见过苏府。这个地方,应该不难找,为何苏丁白会找不到? 门口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紧张地来回踱步,漓安抬脚走进府中,却只见一个身材肥胖的妇人先她垮进去,那人见到妇人赶紧迎上前,“稳婆你可来了,夫人要生了,你赶紧进去。” “是是是,管家,我就出府了一会儿,夫人怎就要生了,这离足月还有好些日子。”两人边小跑边说。 “谁知道呢,许是老爷进京面圣迟迟未归,夫人太过忧虑了。” 还未进内院,漓安便听见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原来生孩子这么恐怖啊”漓安不合时宜的想着。 漓安跟着稳婆进入房中,房内丫鬟手忙脚乱的来回瞎忙,“你们快准备热水,剪刀,快过来帮我。”听见稳婆的声音,所有人都出了口气。 床上的女子头发凌乱,满脸通红,汗水混和着泪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漓安见不得如此揪心的场景,转身回到了院中。 外面的下人们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老爷还没回来,要是夫人再有个闪失,这可如何是好?” “你快闭上你的乌鸦嘴,老爷夫人宅心仁厚,菩萨心肠,老天自会保佑夫人平安生下小公子的。” “对对对,肯定会母子平安的。” 众人都双手合十的祈祷着。 “哇…”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从屋内传出,房内的丫鬟打开门,报喜道,“生了生了,夫人生了个小公子,母子平安,管家,你快差人给夫人送点清淡的吃食来。” 闻言,众人齐声欢呼,漓安赶紧进去看看新生的小娃娃。 “夫人,给小公子起个名字吧?”稳婆将小婴儿轻放在女子的身边。 女子看着身边的儿子,满眼都是柔软的爱意,“老爷早就起好了,他叫苏丁白,我叫言夕若,我们的孩子就叫苏慕言。” “苏慕言,好名字。”稳婆笑着说。 言夕若看着慕言说道,“你爹回来看到你该多开心啊。” 想到苏丁白,言夕若现出愁容,“老爷此次进京说辞官的事情,按理早该回来了,难道是皇上有为难他?” 秋去冬来。 院中,言夕若和奶娘逗弄着苏慕言,却见管家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言夕若将慕言抱给奶娘,“管家,可是有老爷的消息了?” “是,夫人,可是…”管家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言夕若。 言夕若看着他,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但说无妨。” “夫人,我们的人从皇宫内的官兵口中打听到,老爷早就被官兵亲自送到了秋水郡城门口,而且送回的日子还在夫人生公子之前”。 言夕若突然提高了音量,“不可能,从城门口走到苏府,不过片刻的时间,老爷怎会数月过去了,还没回来?绝对不可能。” 管家抬头看着言夕若,瞬间眼眶发红,“夫人,那官兵还说,老爷为了辞去官职,亲自剜了自己的双眼。” 身子往后一仰,言夕若只觉得天旋地转,管家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她突然想起苏丁白说的话,“夕若,我的眼睛不是老天的恩赐,而是受了诅咒,迟早会给苏家带来灾难。” 稳住心神,言夕若放开管家的手,“赶紧将府中所有人派出去找,一定要把老爷找回来!” “是”管家赶紧安排下去。 言夕若跌坐在石凳上,看着奶娘手中已经足月的慕言,泪水顺流而下,“苏丁白!你到底去哪了?” 慕言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奶娘怎么都哄不住。 言夕若赶紧将他抱到怀中,慕言瞬间不哭了,他伸出肉呼呼的小手,触摸着言夕若的脸颊,咧嘴笑了。 而漓安却在言夕若的眼中看到了无法言说的巨大的惊恐,只听得言夕若说道,“不会的,不会的,难道,你也和你爹一样,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吗?你的眼睛也被诅咒了吗?” 漓安知道凡界之人会奇能异术者有之,但是有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漓安是第一次听说。所以,苏丁白的遭遇都是因为这双眼睛吗? 吩咐奶娘将慕言抱下去后,言夕若伏身在石桌上痛哭起来。 漓安的腕间突然发出黑光,苏丁白的怨灵出现在漓安眼前,他背对着漓安,依然佝偻着,像一具行走的带皮骷髅,动一下就会散架般艰难地往言夕若走去。 眼前的场景本该是瘆人的,可漓安眼中却慢慢溢满了泪水。 苏丁白的怨灵一步一步朝着哭声走过去,每走一步,他都会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用双手拼命敲打着自己的头。 直到,他走到言夕若的身后,干枯的手掌扶上言夕若随着哭声起伏的后背,苏丁白瞬间发出一阵白光。 光芒散去,他已经变回了年轻时的样子,背影修长挺拔,一身黛色衣衫,黑色的长发高高竖在脑后,他紧紧地,紧紧地从后面拥抱着言夕若,尽管他只是言夕若无法感知的存在。 时间仿佛凝固了般。 不知过了多久,苏丁白站起身,缓缓转过头,看着漓安。 漓安愣了,她本以为会看到两个空空的深陷的眼窝,可是那清朗俊秀的面庞上有着怎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啊! 如果说清浔的眼睛似装有星辰,那苏丁白的眼睛里就有凡界最美的烟火,温暖,闪烁,直入人心。 49.鸳鸯香囊篇:鬼宅 “所以,苏丁白,你的怨,你的憾是什么?你要我做什么?如果你要我为你报复楚修炎或是清风郡的百姓,我可能会做不到。”漓安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苏丁白看着她,摇头笑了笑。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漓安带入了又一个幻境中。 清水郡苏府。 漓安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眼前的苏府一片凋零败落,丝毫没有漓安第一次见时的阔气。大门口的牌匾已经没有了,院中荒草丛生,大白天的也让人觉得充满莫名的寒意。 “言夕若和苏慕言去哪了?”漓安心中充满了疑惑。 眼前的苏府开始乱了时间,不断在漓安眼前闪现着。 苏丁白失踪了,清风郡也有了新的郡守,人走茶凉,新郡守要言夕若尽快搬出苏府,此处要作为新的郡守府。 “大人,我可否在府中等我夫君,听说他眼睛受伤,不能视物,我怕他回来会找不到我们。我们住偏院就可以,我不会给府上添任何麻烦。”言夕若跪在地上看着这个面目冷峻的新郡守。 楚修炎为了保证他的计划不出差错,本就安排这个新郡守看管好言夕若,若是让她们住在府中,正好免了跟踪查看的麻烦。 新郡守没怎么想就答应了,安排她们母子二人住进终年阴暗的偏院。 言夕若拿出家中的钱财,遣散了府中的一众仆人,他们离开时,都眼含热泪。 看着抱着孩子的夕若,管家说道,“夫人,你一个人带着小公子能行吗?公子还这么小。” “我没事,我可以,丁白回来就好了。他肯定会回来的。”言夕若坚定的说着。 言夕若带着苏慕言住进了偏院中,自己洗衣做饭,新郡守从未踏入过偏院。每个月只有府中管家会按时为他们送来仅够生存的食粮。 苏慕言慢慢长大,他的眼睛和苏丁白一样,眼中盛有烟火,光彩夺目。 他能看到母亲心中浓浓的思念与执念,也能看到那些路过偏院的下人们心中对他们的监视和厌恶。 从他记事起,言夕若就告诉过他,他的眼睛是上天的恩赐,和父亲一样可以看透人心。但是要瞒着别人,不能表现出来。 尽管他从母亲的心中听到,这不是恩赐,而是诅咒,他也依然听着母亲的话,从未表现出来。 直到,多年后的一天,一群黑衣人在深夜出现在院中,他们手中的剑露出森森寒光。 苏慕言看到了他们因杀人无数充满黑色戾气的内心。今夜,他们是来斩草除根的。 苏慕言用瘦弱的肩膀将言夕若紧紧护在身后。 看着年幼的苏慕言和体弱的言夕若,这群杀手心中没有一丝不舍。但为首之人却被苏慕言眼中的淡定所惊。 “你为何不怕?”为首之人问他。 “我为什么要怕?你们不就是来杀我们的吗?”苏慕言冷冷地说。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苏慕言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母亲,母亲心中对死已无所惧,只是还抱着父亲还未归来的遗憾。 他想了想,开口道,“因为,我爹的尸体今天已经被你们丢进了赤沧江!” 此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黑衣人疑惑这个小孩是怎么知晓的,而言夕若却紧紧抓住了苏慕言的肩膀,甚至指甲都刺破了他的皮肤。 “你怎么会知道?”黑衣人问着。 苏慕言抬头看着他们,嘴角泛起邪恶的冷笑,心想,“看来今日是躲不过了,不如在死前,给他们留个噩梦吧”。 他看着为首的黑衣人说着,“你可以把面罩摘了的,秋水郡郡守!” 对面之人一震,眼中露出不可置信,“你怎么会知道?”同样的问题,语气中却已经有了一丝惊恐。 苏慕言认真的看着他说着,“你们是明安国国君派来的杀手,别问我为什么又知道,因为,是你们刀下的亡魂告诉我的!” 闻言,所有黑衣人都是一惊,更是握紧了手中的剑,其中一人大声说着,“大人,别听他妖言惑众,我们赶紧动手吧。”说着就挥剑而来。 “你这么着急,是怕我说出,你刀下的亡魂还有未出世的婴儿吗?你杀死那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时,可有想过,她怀中的婴孩会化为恶鬼日日坐在你的肩头?”苏慕言边说,边看向他的肩膀,“你没有觉得你的肩膀很沉重吗?” 只听得剑落地的声音,那名黑衣人竟抱头尖叫着跑了出去。 “郡守,那些被你虐待死的丢入井中的丫鬟也在此处看着你呢。”苏慕言说得无比认真。 尽管他并未看见什么冤魂,他看见的只是这些人内心中因恐惧而对过往杀人的回忆。 偏院本就阴冷,其他黑衣人纷纷觉得后背阴风阵阵,有几个已经跑了出去,但能成为杀手之人,还是不乏胆大的。 为首之人虽心中恐惧不已,但仍说着,“比起看不见的鬼怪,如果完不成任务被陛下赐死会更恐怖吧,还不快动手!” 说着,剑朝着二人而去。 言夕若翻身挡在了苏慕言身前,剑贯穿了她的身体,而苏慕言的身体也被同时贯穿。“慕言,是娘对不起你,对不起。” 一口鲜血喷出,“娘,没事,这样,我们就可以和爹团聚了。” 母子娘倒在了地上,渐渐没了呼吸。 次日,郡守匆忙搬了新家。 民间慢慢传言四起,说是府中闹鬼,阴魂不散,从此,曾经的苏府再无人居住,也无人敢靠近,也就成了荒宅了。 漓安走过杂草丛生的院子,来到偏院之中,房中只剩两具互相倚靠的森森白骨。 “夕若,慕言,是我对不起你们,害你们受如此多的罪。”苏丁白的怨灵走了出来,跪地痛哭。 片刻,他站了起来,转身看着同样泪流满面的漓安说,“漓安姑娘,我不想报复楚修炎,更不想报复清风郡的百姓,我相信善恶终有道,是我人为的改变了应有的轨迹。是我的错。” 漓安抬头看着他,似乎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漓安,我只想夕若和慕言平安的度过此生,我会将你送到他们被杀的当天,我希望你可以救下他们,帮我将这个鸳鸯香囊交给夕若,她看了自会明白我已经不在了,让她不要苦等。”苏丁白看着漓安认真地说着。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解除掉慕言眼睛的诅咒,让他可以像个平凡人一样过一辈子。漓安,拜托了!”说罢,苏丁白向着漓安深深地鞠了一躬。 漓安赶紧上前扶起他,“你放心,我会的。可是,你真的能放下剜眼之仇,和在清风郡中数十年被欺骗的仇吗?” 苏丁白竟然笑了笑,“我知你嫉恶如仇,可是漓安,这些事,和夕若与慕言的平安幸福来说,又算什么呢?” 54.家传曲谱 暮汐带着漓安到了自己的房间,谨慎的将门关上,然后伸手去拿墙边木架最上一层的红木箱子。 见状,漓安赶紧上前帮着母亲拿下来,她虽心有疑问,但也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地看着母亲,像对心爱的宝物那样,轻轻擦拭着这个箱子。 只见暮汐的眼中充满了怀念,“漓安,当初全族迁居临渊时,很多东西我们无法带走,都被凌沂扣下了,我在怀中藏下了这两样物品,这是你父亲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现在,到了交给你的时候了。” 暮汐将箱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取下铜锁,示意漓安亲自打开。 听说是父亲的遗物,漓安心中一阵酸楚,走到桌前,旋开锁扣,缓缓打开箱盖。 出现在漓安眼前的是一支通体透亮的青色玉笛,和一本崭新的由金线绣制的曲谱。 漓安一眼看出,此支玉笛正是漓浱封印苍冥时用的那支。 暮汐开口道,“安儿,这支玉笛是你父亲做的,一直在他身边,被他的灵力滋润着,已经自带灵力,任何曲子用这支笛子吹出来都会效果大增。这本曲谱上的曲子也都是你父亲所创,我用金线一针一针临摹了下来。” 暮汐取出玉笛和曲谱,郑重地放到漓安手上,“我们人鱼族在音律上有过人的天赋,现在我把这两样东西都交由你保管,上面的曲子你要熟记于心,在必要时可保你平安。” 手中的青色玉笛,即使在寒冷至极的临渊中依然保持着温润的触感,漓安将玉笛紧紧握住,那日幻境中的父亲,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漓安翻开曲谱,御魔笛音、控魂音、冰刃音、静心音……各类可战可息的曲子看得漓安张大了嘴,“母亲,父亲如此有才华,怎么会生出我这么笨的女儿?” 一句简单的玩笑缓解了沉痛的氛围,暮汐宠溺的笑笑,“你个小人精,拿去好好练习,不要浪费了你父亲的心血。” “好的,母亲大人。”漓安甜笑着回答。 之后的几日,临渊饱受笛音摧残,尽管漓安的领悟力超强,但若是日日听,即使是天籁也会变成噪音。连暮汐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把曲谱拿出来,哪想到漓安竟会如此努力,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暮涴推开漓安的房门,漓安正醉心于音律中,“咳咳…”。 “姑姑,你怎么来了?”听见声音,漓安放下玉笛。 暮涴揉了揉额头,说道,“我说漓安啊,你这样日日练习也不是办法,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漓安看着暮涴认真说道,“姑姑别担心,安儿不累。” “我不是关心你累不累,只是临渊的族人是真的受不了了,你不是还要化解怨灵吗?怎么不着急了?”暮涴说道。 漓安不自然地笑笑,“原来这是来赶我走的啊,也是,我还有正事要做,我赶紧处理完了回来接着练。”说着,漓安将玉笛用灵力炼化隐藏在指尖。 “安儿呀,你其实不用着急回来的,慢慢办事,得把这些怨灵安抚好了。”暮涴赶紧说道。 漓安坏笑着看着暮涴,“姑姑,要不我为您独奏一曲静心音啊?”说完似要再次取出玉笛。 暮涴嘴角抽动着,“安儿,姑姑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做,我就不送你了啊。”随着话音未消,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漓安噗嗤一笑,摇摇头。旋即,表情严肃了起来,抬起左手腕,看着最后的两颗珠子,自语道,“偷懒了这么久,不知道,这一次又是怎样的怨灵。” 再次抬头,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 深海龙宫。 殿中像是被飓风刮过一般,满是破碎的昂贵物件,凌沂摔掉最后一个陶瓷花瓶,怒气冲冲地看着下面跪着的一众下人,“我龙宫竟然能潜入贼人,你们是怎么做事的?都活够了是吗?” 听着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下跪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头一个比一个低,生怕自己会成为龙王怒火下的冤魂。 何况,龙王只说宫中丢了东西,可是他们连丢的是什么也不知晓,更不敢轻易回话,只能战战兢兢地跪着。 隐濂从殿外走了进来,给一众下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像得到特赦一般跪着窸窸窣窣地退了出去。 “王爷,您息怒。”隐濂走上前,拱手道。 凌沂看着隐濂,眼神中满是阴翳,“隐濂,你可知是何物被盗了?” “回王爷,隐濂不知,但看王爷如此震怒,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隐濂回道。 “是那本书!” 听到凌沂带着盛怒的话,隐濂猛地抬起头,“王爷,您说的可是那本古书?您一直放在寝宫之中,怎会被偷?” 凌沂鼻息粗重,“还好书中内容我已详记,可我气的是,竟会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还进入我的寝宫,盗走此书,隐濂,看来是我们大意了!” 隐濂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此事非同小可,属下定会彻查。” “确实要查,此人没有留下任何气息,可见其灵力高深,他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隐患。”凌沂说道。 隐濂看着凌沂,“王爷请放心,属下马上就去加强龙宫的结界,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漓安最近如何?”凌沂转而问道。 隐濂回道,“王爷,只剩最后两个怨灵了。” “我们要加快速度,不能为他人做了嫁衣!”凌沂双手握得嘎吱作响。 “是!王爷,隐濂知道该怎么做了。”隐濂俯身说道。 凌沂目光转动着,突然凝聚在一个点上,露出凶光,“隐濂,若是有变数,就毁了漓安,不能让别人成了我们身后的黄雀。” 隐濂身子一震,俯身的脸上满是惊愕,“是,王爷,隐濂明白。” “好了,你下去吧。”凌沂的怒气终于消了些,眼中又回复了平日的波澜不惊。 刚退出大殿,隐濂就看见远远站在殿外的凌沐,满脸愕然。 隐濂朝他走去,“你都听见了?” 凌沐看着他,没有了平日的尊敬和崇拜,“濂叔,你们到底想对漓安做什么?” “沐儿!此事你不要再管,不然就不要怪濂叔无情了。” “濂叔!你们不可以伤害漓安。”凌沐的声音越来越大,隐濂转身看着殿内,生怕王爷听见。 “来人,将太子压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让他出来。”隐濂吩咐着。 “是!”虾兵蟹将从后而出,将被隐濂已经用灵力禁锢的凌沐带了下去。 凌沐没有挣脱,“濂叔,你们会后悔的。” 68.破木船桨篇:牺牲 暗处操控着傀儡的女子用邪魅的双眼看着漓安,女子将自己掩藏在一身黑袍下。 “漓安,你能逃过一次,还能逃过第二次吗?”右边眉角一颗朱砂色的小痣随着女子的冷笑起伏着。 看着突然出现的傀儡,漓安警惕起来,她记得在明安国秋水郡遇上的那个傀儡,招招想要夺她的命。 “漓安,我爹和妹妹快不行了,若是再不入轮回,他们会魂飞魄散的。”殷寒看着漓安,无望地说道。 他怀中二人的魂魄几乎快要看不见了。而傀儡一边和她交战,一边还死死守着黄泉路口。 这个傀儡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在上次遇见的傀儡之上,漓安不敢轻心。 看来,这次背后的操纵之人没有再掩藏实力了,不再是试探,而是真的想要漓安的命! “殷寒,我将他引开,你将他们二人送进去,就算傀儡背后之人在此也不敢阻拦你们,除了我,没有人能插手凡界之事,不然也不会驱使一个傀儡来对付我。”漓安边说边应付着傀儡。 漓安催动灵力,化出冰剑,将傀儡引到忘川河边,两剑相交,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漓安用速度牵制着傀儡,殷寒见状,扶起殷枫眠和殷月朝黄泉路而去。 傀儡却突然转身向殷寒而去,背上硬生生接下了漓安一剑,但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 漓安方才明白过来,此次的傀儡除了杀她,还有个任务就是要阻止漓安化解殷寒的怨气。 傀儡挥舞着剑朝殷寒刺去,漓安飞身上前,却见紫衣飘动,龙纹宝剑出鞘的鸣音响起,剑先于人到傀儡身前,拦下了傀儡的攻击。 “凌沐”漓安惊奇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凌沐自然地将漓安护在身后。 漓安慌忙上前,“凌沐,你到边上去,不要插手!” 话音未落,漓安突然面色苍白,跪倒在地。凌沐用灵力催动龙纹宝剑阻挡着傀儡,将漓安从地上扶起来。 殷寒大声说道,“不好,我爹和我妹妹快撑不住了,如果漓安没有完成和我之间的约定,她同样会魂飞魄散的。” 凌沐怎会不知道插手怨灵和漓安的盟约会有什么下场,可是动作总会先快一步,凌沐已经召唤出龙纹宝剑中的龙影,龙影一跃而下,带着殷枫眠和殷月的魂魄往黄泉路深处而去。 “凌沐,住手!快住手!”漓安拉着凌沐的衣袖,她刚刚有一瞬间的恍惚,等清醒过来,却已经无法挽回了。 没了龙纹宝剑的牵制,傀儡挥剑向背对他的凌沐刺去,漓安眼中露出惊恐,使出全身力气推开凌沐。 剑偏了一分,刺入漓安的肩膀,刺中漓安的同时,傀儡的眉心直接从后被刺穿。 见傀儡符被破,背后的操纵之人瞬间消失在浓雾中。 傀儡倒地,其后的白衣男子出现在漓安眼前,“漓安,我来晚了。” 漓安看着眼前的清浔,看着身后的凌沐,转身扶起凌沐,眼泪喷涌而出。“凌沐,你是不是傻!你知不知道你插手了我和怨灵的约定,你会被贬凡界,受轮回之苦!” 龙影从黄泉路中飞出来,回到剑中,凌沐起身,看着漓安肩上的伤口满眼担忧。“漓安,我知道,没关系的,百年很快就过了。” 清浔走上前,看着凌沐,眼中波光闪烁,刚刚他感受到心口鳞片的灼热,来的时候,凌沐已经先他一步。 “好在,凌沐先他一步,否则…”,清浔转向漓安,他无法想象漓安若是消失会是怎样的情形。 凌沐看着清浔,认真说道,“清浔,这百年,漓安就拜托你了,你要保护好她。” “不用你拜托,我自会护好她。”清浔在手心凝聚灵力,覆上漓安肩上的伤口。 漓安一把打掉清浔的手,“你们当我不存在吗?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你们以为你们算什么,凭什么要牺牲自己保护我!我不想欠你们任何人。” 凌沐看着漓安生气的表情,身体渐渐变得有些不由自主,他想伸手,手却垂了下去,“漓安,我要走了,你不要自责,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漓安赶紧握住凌沐垂下去的手,看着他棱角分明,如刀刻而成的深邃俊朗的面容,这是第一次漓安想要把他记在心里,“凌沐!”可眼前的人已经变成一道光消失在漓安眼前。 看着空空荡荡的手心,漓安不知道对凌沐该怀着怎样的心情,他是凌沂的儿子,可是此刻他却舍身救下自己。 “漓安”清浔出声打断发呆的漓安,“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不关你的事,欠他的,我会还。”漓安淡淡地说着,刻意保持着距离。 漓安抬起左手腕,在龙影将殷枫眠和殷月的魂魄安全送入轮回后,殷寒就已经走了,他的怨气已经化为纯正的灵力注入了漓安腕间的手链。 至此,七颗黑色珍珠都变为了白色。漓安能感觉到腕间充沛的灵力波动。 “清浔,你不是不回泽国的吗?为何会出现在此?”漓安突然转身看着清浔。 “我……”看着漓安的脸,清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什么?其实你早就知道水蛇族已经没了对不对?我每次去凡界你都在跟踪我,对不对?”漓安看着清浔,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清浔看着漓安,眼中充满深情,“漓安,我是有事瞒着你,但是你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漓安看着他,冷冷地丢下一句,“从今以后,你不要再跟着我了,离我远点。” 说完,漓安就离开了忘川。 清浔眼中闪过心疼,“漓安,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将要发生的事情。” 此刻的漓安只想回临渊,想告诉母亲,人鱼族的覆灭就是一场阴谋。 远远看到临渊的水灯,漓安感到一丝安慰,“或许,能够一直和母亲生活在此也是好的。” 她推开母亲的房门,房中却空无一人。 “安儿,你终于回来了。”姑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声音有些不对。 转身,漓安就看见姑姑眼中滑落的泪水。 “姑姑,你怎么了?我母亲呢?她去哪了?”漓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暮涴看着漓安,哭着说道,“自你上次走后不久,龙宫就派人来带走了姐姐,说是龙王有请。” “平白无故地,凌沂带走母亲做什么?”漓安问道。 “来的人说,龙王是想请你和姐姐,见只有姐姐在就带走了姐姐,说你回来了再去龙宫就行。”暮涴当日想跟暮汐一起去,也被拦了下来。 漓安隐隐感到凌沂是冲着她而来,“姑姑放心,我这就去龙宫看看是什么情况,你照顾好族人。” “安儿,你一定要小心!” 71.不知道的事 深海龙宫。 水波荡漾,闪着荧光的鱼尾缓缓落下,漓安转动着淡蓝色的双眸看着气派非凡的龙宫,门前鱼虾成群,各色美丽的珊瑚摇曳着,琉璃水灯低调华丽。 同在泽国,却有龙宫和临渊对比如此鲜明的两个地方同时存在,如果说临渊是暗无天日的偷生之所,那龙宫则是泽国最繁华的享乐之地。 “如果爹爹还在,人鱼族就该是生活在这里吧。”漓安心中想着。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漓安看着从台阶上走下一位步履稳重,身穿褐色衣衫的老者,看得出他修为深不可测。 来者正是凌沂的得力之将隐濂,他微微对漓安俯身,“漓安公主,老朽在此恭候多时,还请随我来。” 漓安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先见到母亲再说。”她抬脚走上台阶,随着隐濂走了进去。 进了龙宫,漓安才发现自己刚刚在宫门口的惊叹过于早了,龙宫是如此之大,似有院落无数,院子和院子之间通过雕刻精美的石桥连接着,每个院中都有风格各异的房间坐落其中,雕刻精美的石山石树相互掩映,随处可见的奇珍异宝倒不显得珍贵了。 来来往往的家丁丫鬟都穿着考究,佩戴着成色不凡的金银朱钗,无不彰显着龙宫的贵气奢华。 走上石桥,前方丫鬟簇拥着一人而来,迎面撞上隐濂。 见来人,隐濂赶紧将漓安拉到一旁,让漓安低下头,他自己也恭敬地在一旁俯首,“夫人”。 紫涧面不改色地走过隐濂,隐濂舒了一口气,正欲带着漓安继续前行。 “等等”,忽听得紫涧的声音,隐濂脚步顿住,却让漓安不要回头。 隐濂转身走到紫涧身前,“夫人有何吩咐?” 紫涧看着他问道,“近日都未曾见沐儿,你可知他去何处了?” “回夫人,王爷派沐儿外出历练,暂时不会回府。”隐濂低头回到。 漓安一震,“难道,他们还不知晓凌沐已经到了凡界?不对,听这个叫隐濂的说话,应该是故意隐瞒才对,凌沐明明没有去历练,他为何要这么说?” 听到隐濂的回答,紫涧叹了口气,“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我这个当娘的却想见也见不着。” 说着,紫涧突然抬头看着前面的漓安,淡蓝色的裙衫将女子的身姿修饰得格外清丽,黑色长发被白色发带挽在脑后,简单又不失优雅,“你带进来的女子是何人,转过身来。” “夫人,她只是王爷请来的客人,不足以入夫人的眼。”隐濂赶紧走到紫涧身前,挡住她看向漓安的视线。 紫涧本想坚持上前,但想到凌沂阴晴不定的脾气,还是罢了,这些年她已经学会了做个啥事不操心的甩手夫人,每日过着和仙家夫人喝茶赏花的日子。 看着紫涧远去的背影,隐濂终于放下心来,“漓安公主,我们赶紧走吧,不要让王爷等急了。” 谁都没注意到,紫涧身边的丫鬟中,有一人的面容似有改变,那小丫鬟本来干净的脸上,右边眉角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朱砂色的小痣。 漓安再次跟随着隐濂的背影,她忍不住张口道,“濂叔。” 听到漓安的声音,隐濂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公主叫我什么?” “不好意思,漓安冒昧了,我听夫人叫你隐濂,以我的年纪,觉着应该叫你濂叔。” 隐濂转过身,“没事,沐儿也是这么叫我,算起来,你只比沐儿小了两百岁。” “濂叔,你已经知道凌沐受到轮回之罚了,是吗?都是因为我……” “漓安公主,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们赶紧去见王爷吧。”隐濂打断了漓安的话,背过身的眼中露出不忍。 漓安不再说话,跟着隐濂往前,可隐濂突然停住了,他转身看着漓安,脸上充满了纠结之意。 “濂叔,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我知道你对我并无敌意。”漓安先开口说道。 隐濂看着她,终是忍不住,“漓安公主,如果你现在想出龙宫,我可以带你出去,再往前,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了。” 漓安一怔,她没有想到隐濂会对她说得如此直白,尽管她已经猜到此行凶多吉少。 她看着隐濂,“濂叔,谢谢你的提醒,可我母亲还在府中,我不得不去。我可否知道你为何要帮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若你没有带我去,你也会受罚不是吗?” 隐濂叹了口气,“因为沐儿。因为沐儿曾百般哀求过我,不可伤你。”看着漓安惊讶的表情,隐濂知道她并不知情。 “漓安公主,自从当年沐儿在深海最西边的海滩见过你后,就从未忘记。他几乎每隔几天都会去那个海滩,只为等你。当他无意间知道你和怨灵之间的盟约后,就多次到凡界找你,为此,他还受到过王爷的鞭罚。” 漓安突然想起,海滩上那个紫色的身影看着她说,“漓安,我在等你”。 那一日,凌沐只为告诉漓安,他和羽念并无婚约。他说,“漓安,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不管是谁。” 可漓安却说,“这与我并无关系,你离我远点就好。” 隐濂还在继续说着,“百妖山上一战,也是沐儿为了你才去的,那一次他伤了龙影,元气受损,回府中休养了好长时间才复原。他甚至为了你,第一次反驳王爷,说他不会娶羽念。” 听着隐濂的话,漓安脑海中不断浮现凌沐离开前的笑,他让漓安不要自责,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凌沐,这份深情,我该怎么还你?” 漓安听着隐濂的话,眼眶逐渐泛红。隐濂看着她,心有千般不忍,“沐儿对你的情意,只有我知道,王爷对他很严厉,沐儿从小就随我修行,我知道,他是一个内心纯善之人。”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漓安低声说着。 隐濂摇摇头,“你怎知我没有阻止?我曾以为只要把他关起来就好了,可这次他不也一样冲破结界来忘川找你,还为了你,将自己陷入轮回之中。” 眼泪滑落,嘴角苦涩,漓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此时的心境。 她想起在化解大猫怨灵时,昏迷醒来后在木屋中见到凌沐,一袭紫衣,黑色的长发被金冠高高盘起,白色龙纹剑佩在腰间。 他深邃的五官宛如刻刀雕刻而成,每一刀都恰到好处。琥珀色的双眼,天生带着疏离之意,却在漓安逞强坐起的时候,满眼关心的扶住她,“小心,你手上有伤。” “我们是不是见过?”漓安看着他问道。 她没有看到凌沐眼中的一丝落寞。 “如果,我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你,如果,我没有在意落魄人鱼族公主和龙族太子的身份,我们的关系会不会没那么疏远?” 可漓安知道,那一刻,她心里只有眼前之人不是清浔的失落。 80.西浅宫 又是一年春,花开遍野。 距南风家族灭门已过去两年,两年间再未发生过此类案件。而司辰奕也拿不出实际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对西浅宫的怀疑。 事情似是不了了之了。 西浅宫建在云耀国西边的林语山中,山不高,但弯弯绕绕,且毒物遍生,常人不敢轻易靠近。 宫主温浅浅也是个传奇之人,传闻早年间为云耀国一青楼舞女,后不知如何得到一本毒术秘笈,便自立门派成立了西浅宫,更是在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上不费吹灰之力击败了众多武功高强的男子。 用毒虽为武界看不上的手段,但能自保,能杀人就会有人推崇,尤其是那些不愿受练武之苦的人。 但温浅浅收徒弟很是奇怪,只收与她有眼缘的女子,至于这个眼缘究竟是什么缘,那就得看她心情了。 这日,温浅浅正在山间赏花,山谷里的曼陀罗花正开得正盛,花为白色,看起来颇为清新淡雅,但这却是剧毒之花。 “宫主,那江家老爷和夫人又带着女儿来了,说这次一定要见到你。”手下禀报道。 温浅浅有些愠怒,似是被叨扰了赏花的好心情,“不见。” “可是宫主,那江家是云耀国数一数二的商户大家,不说富可敌国,也是家财万贯,江小姐若是来我们这里学习,费用我们可以随便提啊。” 温浅浅的目光仍在花上。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只听得一阵喧哗,“温宫主,江某求见。” 温浅浅面露不悦,“他怎么进得来?” “属下不知,刚刚已安排他们在前厅等候,可能是怕像之前那样无功而返,所以闯到后山来。” “哼,那就去会会这位大财主。”温浅浅不屑道。 走到山口,江老爷和江夫人谄笑着上前,“温宫主,请原谅江某的冒昧,江某对温宫主的毒术很是钦佩,所以想送小女到门下学习。” 江老爷笑了笑“你也知道,江家树大招风,觊觎我家财物的人不少,小女人身安全堪忧啊。” “这我还真不知道。”温浅浅认真地回道。 江老爷哪受过这般轻视,平时谁不是上赶着想要巴结他,不过为了女儿他还是笑着忍下来。 温浅浅就在山口这么站着,也没有要请他们去大厅座谈的意思。 江老爷给江夫人使了个眼色,江夫人赶紧将江小姐带了过来。 江小姐不过四五岁模样,一身和她年龄极不相符的珠钗华服,旁边还有个比她还小的丫鬟扶着她。 “燕燕,赶紧给师父跪下磕头,以后温宫主就是你师父了。”江老爷将女儿一把推到温浅浅身前,“还不赶紧将拜师礼送上。” 身后的随从慌忙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盒,一打开,即使青天白日,也能看见里面的珠光之色,一盒子的奇珍异宝。 “江老爷出手还真是阔绰,江小姐,你赶紧起来吧,别磕坏了你的小膝盖,我可承受不起。”温浅浅话语中字字透着不屑。 “你们还是请回吧,这个徒弟,我收不起。” 江老爷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好发作,他一脚将那个小丫鬟踢到前面,“还不快将小姐扶起来。” 温浅浅斜眼看着江老爷的举动,内心鄙弃不已,“江老爷还真是财大气粗,对一个小孩儿这么凶。” “她是被她爹娘卖给我的,我不仅花了钱买她,还让她做了燕燕的丫鬟,这是她的福气。”若不是看女儿缺少玩伴,江老爷才不会买下这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女孩儿。 江老爷也不再装样子,鼻尖轻哼一声,冷冷道,“既然温宫主看不上我家小女,那我们也就不再打扰了,告辞。” 说罢,江家老爷夫人,小丫鬟扶着小姐,后面还跟着抱礼盒的随从往山下走去。 “慢着!”温浅浅突然出声拦住他们。 江老爷眉梢轻扬,心想,“看来这温宫主也是装得清高,眼前的鸭子要飞了就知道着急了。”他得意的看了眼江夫人,显示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温浅浅径直朝江小姐走去,江老爷的笑脸却僵在了下一秒。 只见温浅浅直接忽视了江小姐,而是蹲在了她旁边的小丫鬟身前,她拿下小丫鬟扶着小姐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柔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丫鬟低着头,害羞地不知所措,片刻才低声回道,“我叫丫头,他们都叫我丫头。”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温浅浅问道。 “不喜欢。”小丫鬟抬起头,一张瘦瘦的小脸让人很是心疼。 温浅浅牵起她的手,“那你愿不愿意跟着姐姐呀,姐姐教你武功,这样就没人敢叫你丫头了。” 小丫鬟下意识地看向江老爷,却看到一张恨不得撕碎她的脸,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温宫主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我女儿还比不上这个臭丫头?”江老爷觉得温浅浅这是故意让他难堪。 温浅浅并未看他,“江小姐的天资确实没有她聪慧,这个姑娘,我收了。” 江老爷怒道,“温浅浅,叫你一声宫主,你还真觉得自己不得了了?你不就是个青楼贱婢,让我女儿跟了你我还怕她学坏了,这个丫头是我用钱买的,你想收,我还不卖。” “唔唔唔”江老爷还想继续说什么,却突然说不出话来,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江夫人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扶住江老爷,只见他面色发青,似是中毒了。 江夫人慌忙对着温浅浅鞠躬道歉。 “江老爷,这是给你个教训,要你知道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回去三天自然就好了,你若是想一辈子都开不了口说话,大可以再胡说试试。” 温浅浅起身,牵着小丫鬟往山中走去,她的手下跟在身后,将一个袋子放在江夫人的手上,“这是我家宫主给小姑娘的赎身钱,以后她就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很快西浅宫的人就消失在山口。 江夫人将袋中之物倒出来,瞬间发出惊呼,江老爷一把抢过,也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猫眼珍珠,江老爷准备的拜师礼和这比起来,只算九牛一毛。 温浅浅一路牵着小丫鬟走到宫中,手中的小人一路都战战兢兢的,不发一语。 “小丫头,抬起头来。”温浅浅轻声说道。 小姑娘抬起不安的大眼睛。 “以后你就做我徒弟吧,我教你习武用毒,这样你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眼神异常坚定。 “嗯,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温浅浅想了想,“以后,你就叫温羽念,可好?” “好”上扬的嘴角,明亮的笑颜无不展示着她对这个名字的喜欢。 87.见过 “此毒是将深海刺鱼的鱼刺磨为粉末,无色无味,但可瞬间麻痹人的全身,中此毒之人不是死于心脏麻痹就会死于呼吸衰竭,总之必死无疑!” 漓安不仅知道此毒的名字,还将其制作方法和功能都说了出来。 鬼面男子眼中透出杀意,“你是谁?你怎会知道此毒!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二十年前,云耀国南风家族的灭门案,也是你背后之人所为,那查不出来的杀人手法就是此毒!”漓安终于明白过来,就算猜到是毒杀,也查不出来的原因。 这毒,除了深海之人,怎会有凡界之人知晓?漓安看着眼前的二人,用肉眼看不见的灵力打探着,“他们确实是凡胎肉身,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是谁想致凌沐于死地?” “司凌沐中毒之事无人知道,也不可能有人看出异常,你是怎么发现的?”栀子楚楚动人的双眼看着漓安问道。 漓安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单纯无害的姑娘,“你将大师兄带上船时并无异样,可是你自己出卖了你自己。” 栀子眼中疑虑大盛,在谷中从小训练的死士中,她是最优秀的一个,从未失过手。 “我猜得没错的话,你脚上的银铃应该是特制的,你的舞步也是经过了精心设计,二者配合起来产生的铃音有魅惑人心之效。” 漓安眼神犀利地看着栀子,“栀子姑娘,你远没有你表面的清雅,你不仅深谙人心,还精通音律,应该还擅长武艺,无意间将内力注入音乐中,所以岸上的人之所以那么安静不是因为你的表演太美,而是被魅惑住了。” 再抬眼,栀子脸上的清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邪恶的冷笑,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漓安惊讶于女子变脸可如此之快。 “轰”的一声,是司凌沐倒地的声音,漓安赶紧将他扶起,“糟了,凌沐的呼吸越来越衰弱,再不解毒,就没命了。” “你以为,你能带着他逃出去吗?不管你怎么知道的,但都是死。”一声哨音响起,外面响起唰唰唰的声音,漓安知道整座船都被包围住了。 漓安看着眼前的男子,浅笑了一下,突然挥剑绕着自己和司凌沐的身下划了一个圈,剑光闪过,听得“噗通”一声,他们身下的船底竟直接陷了下去,而漓安和司凌沐也直接从缺口处掉入水中。 这一幕惊呆了鬼面男子和栀子,要知道这船可是上好的木材所制,可眼前的人竟生生用剑瞬间将船底凿了一个洞,还从这个洞掉入了水中,可见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测。 江水顺着船底的圆洞倒灌了进来,船身很快倾斜,船上的众人赶紧飞身回到岸上。 “还不快给我到水里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鬼面男子暴怒道。 “噗通,噗通”一群黑衣人跳入水中,潜到水底,可哪还有漓安和司凌沐的影子。 乌云散去,月华倾泻而下。 北辰山庄脚下的破庙中,漓安升起篝火为司凌沐暖着身子。 刚刚她已经用灵力解去了司凌沐身上的刺鱼毒,此刻她静静地坐在凌沐的身边,叹了口气,“说着要保护你,还差点眼看着你被人夺了性命,曾经风光无限的龙族太子,如今竟会被凡人算计,都是因为我。” 指尖化出青色玉笛,放在唇边,熟悉婉转的笛音响起,如泣如诉,似低吟,似浅唱,火光闪烁印在漓安白皙的脸庞上,照着她泛着波光的淡蓝色双眸。 司凌沐朦胧中睁开双眼,眼前的人影幢幢,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穿着淡蓝色裙衫的女子,可他看不清女子的容貌。 “漓安,我们是不是见过?” 放下玉笛,看着又昏睡过去的司凌沐,漓安笑着,可眼角一滴清泪滑落。 “是啊,我们早就见过,在八百年前,深海最西边,在我还是我,你还是你的时候。”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破庙的屋顶晃着漓安的双眼,睫毛颤动,她缓缓睁开眼,身上盖着另一件紫色的外衫。 她环顾四周,已不见司凌沐的身影。 “凌沐,凌沐!”漓安大声呼喊着,生怕又生了什么意外。 门吱呀着推开,司凌沐走了进来,“我在这里。” “大师兄,我…”看着只穿着内衣的凌沐,漓安脸瞬间红了。 只见司凌沐淡定地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看着漓安,“漓安师弟,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些什么?昨夜我虽然中毒不能说话,可是我耳朵都听得见。” 漓安无措地摸摸后脑勺,“大师兄,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因为我懂一些音律,所以听出了那栀子姑娘脚腕上银铃的不对劲,就想到你可能会有危险。” “我被身后的黑衣人一掌推到了台上,正欲下来,栀子姑娘突然拉住我的手腕,那瞬间我感到一阵刺痛,全身就再无知觉,只能被她拉着上了船。”司凌沐回忆道。 “可是为何你没有第一时间拉住我,难道你觉得我是贪图美色之人?”他转而看向漓安问道,神色严肃不已。 漓安低头嘟囔着,“栀子姑娘那么清纯可人,何况你自己也说过她好看,没准那时候你开心得不得了…” “我何时说过她好看?我明明说的是…”话到嘴边,司凌沐突然顿住了。 “罢了,那你为何会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我听义父说过,当年我爹死前就是全身麻痹,和我昨夜的症状相同,可二十年来,中毒也只是猜测之一,因为这样的毒无人见过。” 漓安转动着眼珠子,“因为,因为我小时候在海边待过,无意间碰到过这样的刺鱼,然后有过这样的中毒症状。” “那你又是用什么方法解的毒?昨夜我可听见你说中此毒要么心脏麻痹要么呼吸衰竭,必死无疑。” “糟了,大师兄,我们要赶紧回山庄,不然师兄们真以为你已经和栀子姑娘共度良宵了,你的一世英名可要毁了。”漓安惊慌地说着。 明知漓安是故意转移话题,但司凌沐还是转身走了出去,只听得背后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此事非同小可,回去后,你同我一起去向义父说明。” “大师兄,你放心,我会证明你的清白的。”漓安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司凌沐揉了揉太阳穴,“我是说,我被劫持中毒之事,可能和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你要把你知道的向义父说清楚。” “哦。”漓安无奈地跟在司凌沐身后,脑袋中想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88.战帖 回到山庄,院中已传来练剑之声,见司凌沐和漓安回来,院中发出一阵窃笑声。 纪青虞从人群中出来,上下打量着两人,看着一身狼狈的司凌沐和漓安,“你们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那不然,该是怎样?”漓安白眼道。 “大师兄,我昨晚可是一夜没睡,我心心念念的栀子姑娘竟然没有选我,你不是应该和她过了难忘的一夜吗?还有漓安师弟,我们找了你好久也没找到,还以为你去找别的姑娘了。” 纪青虞继而惊讶地说道,“你们为什么会一起出现?难道,大师兄你昨晚抛弃了我的栀子姑娘,而是和漓安师弟一起做贼去了?所以才会是这幅狼狈的样子?” 漓安无语道,“纪师兄,我真是佩服你的想象力,你这么会想,怎么不去写画本子啊?那个栀子姑娘,你还是不要放在心上的好,小心蛇蝎美人!” 司凌沐却没有搭理纪青虞,直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漓安,你回去梳洗一下,半个时辰后随我一起去见义父。” “是,大师兄。”漓安低头应着。 见司凌沐走了,纪青虞一把揽过漓安,“漓安师弟,你怎么有气无力的,快给我说说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奇死了。” “你还是自己去问大师兄吧,我只有半个时辰,我得赶紧回去换衣服了。” 说完,就留下在晨风中凌乱的纪青虞,“难道,你们真的去做贼了?还被师父给发现了?” 摇着头,他提溜着手中的剑,又回到队伍最后一排磨时间。 北辰山庄内厅中。 听完二人的话,司辰奕沉默了良久,二十年前那个雨夜,萧风煜的死,那个自杀的死士,都还历历在目。 “漓安,你确定,你听见他们说二十年前的事了吗?” 下方的漓安俯身说道,“师父,漓安确定。” 司凌沐的眼中泛起痛楚,他虽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也没有关于自己亲身父母的记忆,可听义父说起之后,他仍愤恨不已。 从小司凌沐的心事就比旁人重,他用心练武,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为南风家族报仇。 漓安看着凌沐的落寞,心疼不已,“师父,我还听那个鬼面人称呼背后之人为谷主,在云耀国可有自称谷主之人?” “这算不得一个好线索,在谷中立基的家族并不少,他们的掌家之人都称为谷主。” 司辰奕想了一下,“难道是他?” “义父,您可是想说东昭谷?”司凌沐问道。 司辰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东昭谷以精妙的九节鞭法在江湖中闯下名声,要说以谷主自称的人中,武力最高的就是东昭谷谷主任昭非。” “既然如此,那师父说的这个任昭非嫌疑很大啊。”漓安说道。 “恰恰相反,他反而是最不可能的一个。” 看着满脸狐疑的漓安,司辰奕说道,“看来你对江湖之事并不是很了解,任昭非虽然鞭法了得,可是他宅心仁厚,一心向善,无心江湖纷争,东昭谷是世家大族中离国都最远之地。” “可是人心一事,很难说。”漓安突然感慨道。 司辰奕笑了笑,“你说得也对,不过没有证据不能轻易怀疑谁,但现在我似乎能猜到背后之人的目的了。” 说着,司辰奕看向司凌沐,“沐儿,你可有何想法?” 司凌沐俯身回道,“义父,您说过,当年南风家族和北辰山庄交好,而凶手故意挑南风家族及其门下家族动手,采用毒杀之法,且死士为女子,这是故意在嫁祸以毒术为长的西浅宫。” 司辰奕点点头,“不错,我现在想,那名死士,应该也是他们故意让我抓住的,就是要挑起北辰山庄和西浅宫之间的矛盾。可后来为什么收手,和现在为何又有了动作,就不得而知了。” 突然,院中传来惊呼声,三人心中一震,快步走到院中。 只见纪青虞咋咋呼呼地跑来,手中拿着一支箭,“师父,师父,有人下战帖!” 闻言,司辰奕和司凌沐对视了一下,表情严肃。要知道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人敢向北辰山庄下战帖,司辰奕的星辰剑法是很多人望而却步的存在。 “是谁下的战帖?”司凌沐问道。 纪青虞摇摇头,“我们正专心练剑,这支剑突然嗖地一声从我们头上飞过,插在走廊的木桩上,剑上穿着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战书。” 说着纪青虞将手中的信双手交给司辰奕,他的声音还有些颤抖,看来刚刚被吓得不轻。 司辰奕打开信封取出纸条,表情凝重起来,“这战帖是东昭谷下的。” “什么?”漓安和司凌沐都发出了轻呼,如果刚刚提到东昭谷只是怀疑,那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任昭非是何意?”漓安问道。 司辰奕看着司凌沐,“这战帖不是任昭非下的,是他的儿子任欢,他要挑战的是沐儿。” 司凌沐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比武时间和地点,“三日后,焱山顶。” “下个月就是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到时每家都会派代表应战,他现在挑战我不是多此一举?” 司辰奕严肃地说道,“沐儿,这一战你不能应,武林大会上会选举新的盟主,这次我已经准备推选你上,可前提是你要打败所有在大会上挑战你的人。” “师父,您的意思是说,这个任欢很可能是想让大师兄提前战败,或者负伤,让他不能参加武林盟主的角逐?”漓安急声说着。 司凌沐眼中泛起寒光,“可义父,战帖没有不应之理,更何况我代表的是北辰山庄。” “这一战,我去。”司辰奕回道。 “万万不可,义父,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是大家都知道,挑战者选定好了被挑战之人,除非同门下比被挑战者更弱的人可以代替应战,没有更强之人代替应战的理,义父,这样你也会被世人诟病。” “可是沐儿,这一战明显就是冲着你来,不知道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不能让你涉险,我都这把年纪了,声名不算什么。” 听着两人一来一去的争论,漓安总算理出了些头绪。 她伸手抢过司凌沐手中的战帖,“师父,大师兄,我去。我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自是比大师兄弱,要是这个任欢连我也打不过,那他自是不如大师兄的,就算败了,对不对?” “不行!”司凌沐大声说着。 旁边的纪青虞吓了一跳,他几乎没有见过大师兄有情绪如此波动的时候。 92.应战 睁开眼,漓安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猛地坐起来,只觉得手臂酸痛无比。 她揉着肩下床,打开窗户,阳光已经西斜,“我竟睡了一天,明日就是比武之日了,我得再练练。” 刚走到门口,她一拍脑袋,“我不就是做做样子给师父他们看的吗?我可是人鱼公主漓安,一个小小的凡人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想到这儿,她转身拿起桌上的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一大口咬下去,甘甜清脆。 “漓安师弟,你醒了吗?”门外传来纪青虞的声音。 她正准备起身开门,却听得咚的一声,纪青虞已经抬脚把门撞开了,他手上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来来来,快帮我接一下,你可一天没吃饭了,赶紧来吃点,大师兄可是特意为你加了菜。”纪青虞大声说着。 漓安把饭菜端出,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我昨晚不是在后山吗,怎么回来了?” 纪青虞疑惑道,“难道你昨晚没在自己房间睡?我只知道大师兄说你练剑累了,要多睡会儿,让我们不要吵你,谁知道你一睡就睡到下午。” “算了,没事。” 漓安突然打了个嗝,一股酒味,“遭了,难不成昨晚我又很多了?” 纪青虞又一屁股坐在漓安的床上,没有要走的意思,“漓安师弟,你明天真的要替大师兄去应战啊?” “我不去,要不青虞师兄你去?”漓安坏笑着。 “那还是算了吧,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只会丢北辰山庄的脸。漓安师弟,你放心,我会带着众师兄弟去给你加油的。”纪青虞边说,边从床上起来走了出去。 漓安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想起昨晚与司辰奕之间的对话,拿起桌上的剑又走了出去。 推开门,就见司凌沐背身立在院中,夕阳的余晖为院子镀上了一层金色。 听到开门声,司凌沐转了过来,“你醒了。” 不知为何,漓安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忧郁,但转瞬即逝。 “大师兄,你…”漓安本想问昨晚是不是他送自己回来的,可话到嘴边她又决定不问了。 “漓安,明日我自己去焱山。”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 “大师兄,师父已经同意了。”漓安说道。 “我知道,但我不同意,不管你隐藏了多少武力,我也不会让你替我应战。”司凌沐转身走出偏院。 看着司凌沐的背影,漓安飞身而起,直接越过偏院朝后山而去。 焱山是云耀国最为陡峭险要的山,山顶只有一小块平台,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约的是午时,但任欢和众随从在前一夜就到了焱山顶。明的,暗的,都做好了万全准备,只待司凌沐前来。 “明日,这里就是司凌沐的葬身之地。”任欢摸着腰间的九节鞭,冷冷笑着。 一身黑衣的栀子上前俯身说道,“公子,都准备妥当了。东昭谷的死士已经埋伏在焱山的各个路段,随时可以出手。” 任欢看着栀子,“不急,待我先和他好好对战一番,也许用不着你们,他司凌沐会有幸成为我鞭下的亡魂。” “原来,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比武?真是厉害。” 突然而来的声音让任欢和栀子大吃一惊,栀子快速隐身到了黑暗之中,密切关注着来者的动静。 沿路都布满了东昭谷的人,怕是一只苍蝇想飞上山也是不可能的,若是有外人上山,任欢应该早就得到消息。 借着火光,任欢看着前方的紫衣之人,身材纤细,一双淡蓝色的瞳孔泛着幽深的光亮。 眉眼之间带着英气,嘴角正悬挂着嘲讽的微笑,正是那夜救走司凌沐的那个人。 任欢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气,“你是何人?” 漓安慢慢向着任欢走近,“我是谁,你们不是早就查出来了吗?现在离约战时间还早着呢,任欢公子这么早就来了,可是怕明日赢不过大师兄,心虚得想先熟悉环境给自己找点底气吗?” “哼,区区一个司凌沐,本公子犯不着。”任欢应声道,他也在观察着漓安身后是否还有别人。 “要是大师兄等到明日中午再来怕是插翅也难飞吧?”漓安早就猜到没那么简单,所以特意提前来查看,果然不出所料。 任风已经将鞭子缠绕在手上,“若是你死了,他明日不也会准时来应战吗?”他手一挥,长鞭就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 漓安将袖中的战帖拿出来,“与你比武,还用不着大师兄出马,你先赢了我这个刚入门的弟子再说。” “欺人太甚,北辰山庄真是狂妄至极!”司凌沐竟然轻视他的战帖,派个新弟子来应战,任欢一心想要战胜司凌沐,在别的门派前立威风的想法落空了。 更重要的是,他答应了任昭非定会取司凌沐的命,捏着鞭子的指节咔咔作响,显示着任欢心中的愤怒。 “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去取司凌沐的命!”话音未落,长鞭已朝漓安挥去。 感觉到鞭子的速度搅动了空气席卷而来,漓安眉头一皱,“这九节鞭果然不能小视。” 而此刻的北辰山庄中,纪青虞端着饭菜站在漓安门前,连敲了几次门,都无人回应,“难道漓安师弟还在后山训练?” 他走出偏院,正撞上快速走来的司凌沐。 “漓安可在屋中?”司凌沐看着纪青虞手中未动的餐盘,脸沉了下来。 纪青虞自是没有发现异常,“大师兄,漓安师弟可能还在后山练剑,房中没人。” “后山我已经找过了,没人。”司凌沐像是想起什么,赶紧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本放着战帖的桌上,已经空空如也。 纪青虞感觉到司凌沐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冷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沐儿”背后传来司辰奕的声音,“今日下午,漓安说发现焱山下面有异常,所以说先去查看一下,你们明日再去即可。” “义父,可是漓安拿走了战帖,您知道,他这是应战去了。”司凌沐严肃道,“义父,漓安胡闹,您也由着他吗?” 98.不重要的人 关上房门,漓安转身,就迎上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原来,司凌沐一直站在门外。 “大师兄。” “你胸口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刚刚已经上过药。” 司凌沐从怀中取出一个蓝色的药瓶,递给眼前这个一直低着头的人,“给你,擦这个,伤口不会留疤。” 说完,司凌沐就转过身去,“走吧,义父让我们去找他。” 漓安握着手里的瓷瓶,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人对她说过“女子身上还是不要留疤的好,药膏是我自己做的,在泽国也可用,不溶于水。” 跟上司凌沐的步伐,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大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司凌沐并未多言。 “什么时候?”看着旁边冷峻的侧脸,漓安心道,“果然如此”。 司凌沐停下脚步,转过来面对着漓安,“第一次,在后山见到你的时候。” 醉酒的漓安站在树枝上吹着玉笛,失足掉入司凌沐的怀中,当司凌沐抱着怀中人的刹那,他就知道她是女子。 漓安愣住了,“所以你才会单独让我住在偏院?大师兄,你为何不拆穿我。” “你不想说自是有你的原因,而且,山庄都是男子,你若是女子身份会有诸多不便。”司凌沐没说的是,若漓安以女子身份在此,只怕师弟们都会无心练剑。 漓安一时语塞,“原来你早就猜到了,没意思。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为什么要接近你?” “所以,你承认你是在接近我吗?”不知为何,漓安从司凌沐的眼中好像看到了一丝笑意。 “才没有,我是接近北辰山庄,我就是来学武的。”漓安迈开步子往前走去,身后的司凌沐摇头笑了笑。 看着漓安的背影,“漓安”司凌沐开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清浔是谁?” 只见前方的人突然变得僵硬,“大师兄怎会知道这个名字?”她没有转过来,可司凌沐听出了她语气中强掩的情绪,原来这个人在她的心中有着如此重要的分量。 “因为两次醉酒,你都在重复念叨这个名字。”这些漓安并不知道,“第一次醉酒,在我的房间,你睡在我的床上,一直在叫他。第二次,在后山,你喝了义父的桂花酿,也一直在叫他。” 司凌沐突然不想听她的回答了,虽然他从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时,心里就有着莫名的苦涩,还有莫名的嫉妒。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们走吧。” 说着,他走到了漓安的前面。 “大师兄”身后的人猛地拉住了前方人的衣袖,司凌沐顿住,转身就看见那双淡蓝色的眼中竟溢满了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漓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放开手中的衣袖,“他是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也是不重要的人。” “好。”司凌沐抬起漓安的下巴,轻轻擦掉她眼角滑落的泪水,“既然不重要,那就不要想,以后也不要再醉酒了。” 面对突然而来的温柔,漓安脑海中一片空白,刚刚心中升腾起的悲痛也被压了下去,只觉得自己脸颊开始发烫。 可下一秒,司凌沐已经松开了手,又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真是个妖精!”漓安愤愤的想着。 可她哪知道,前方的男子,脸颊也是一片绯红,内心纠结着自己刚刚怎么会有那样奇怪的举动。 …… 司辰奕已经在山庄会客大厅中等着二人,看到进来的两人都面色桃红,还隔着一定的距离,各怀心事。他心中不由得升起“年轻真好”的想法。 “义父” “师父” 司凌沐和漓安都恭敬地向司辰奕行礼。 “漓安,听说你受伤了,你没事吧?”司辰奕关切地问着。 漓安低头应着,“师父,漓安没事,小伤。” 司辰奕点点头,“那就好,此次在焱山可有何发现?你们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义父,这是漓安在女子口中发现的毒丸,女子一直含在舌下,看样子,她应该是东昭谷的死士。”司凌沐将布包裹着的毒药呈给司辰奕。 接过毒药,司辰奕在灯下细细看着,表情越来越严肃,“这和二十年前那个黑衣女子自杀所服的毒一样,看来,此事真的和任昭非有关。” 他握紧双手,很难想象那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人会是背后黑手,“几大家族中,任昭非一直很支持我,不管做什么,东昭谷都会积极配合。当年追查南风家族灭门案时,他也尽心出力,竟是贼喊捉贼。” “师父,这就是画本子中说的扮猪吃老虎对不对?他在背后搅乱江湖,还假意亲近你让你不怀疑他,东昭谷远离国都,可能也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养死士,这人心可真多。”漓安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想。 司辰奕和司凌沐都觉得漓安的话在理,“可现在我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沐儿,此事就由你和漓安负责,在武林大会之前,一定要找到指正他的证据。” 司凌沐应道,“义父,你是想在武林大会上揭穿他的真面目?” “是,你也知道,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是由云耀国国君主办,不仅会选出新一届的武林盟主为他掌管江湖武林之事,更重要的是还要从中挑选优秀的人才,补充皇宫中的武力。” 司辰奕沉声道,“到时,我要在皇上面前揭穿任昭非的所作所为,让天下人知道他的恶行,让他受到君王的处置。” 听着司辰奕的话,漓安若有所思,“师父,大师兄,或许我们可以把栀子姑娘当一个突破口,若是她能醒来,说不定从她的口中我们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还可以潜入东昭谷,去找找有没有别的线索。” “不行”司辰奕和司凌沐同时说道。 突然大声的两个人吓了漓安一跳,她缩着脖子不敢再知声。 “你们先从那个死士下手,等她醒来后,看能不能问出什么,不过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既然是死士,那必定是忠心耿耿的。若是没有结果,我们再商量之后的事,万不可轻举妄动。”司辰奕嘱咐道。 “是。” 司凌沐和漓安俯身应道。 106.泽国易主 下一刻,他手心的怨气就开始挣扎,就像是想要挣脱凌沂手心的禁锢,那一团黑气从圆形变成了一条线,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凌沂的手心。 “你想说什么?”清浔没有耐心和他猜谜。 收回手,凌沂看着清浔,“你该看到了,这些怨气能够对怨灵的灵力产生感应。不久前,我就感应到了那些灵力又聚集在了一起,漓安并没有死,她还活着,不仅如此,她还完全吸收了那些灵力。” “漓安还活着,漓安还活着。”清浔眼中的血色渐渐退去,瞬间溢满了泪水。 “漓安还活着,可是我做了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陷入悲痛之中,“漓安若是看到现在的我,她会更失望吧。” 感觉到清浔已经收起了邪恶之力,凌沂眼中杀气顿起,从地上直接跃起,指尖聚力向清浔袭去。 凌沂的偷袭被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拦开,两人近身交战,凌沂认出来了,这就是二十年前出现在龙宫的那个魔族女子。 看着她的本来面目,凌沂冷笑道,“原来是苍重之女,苍凛玉,哼,你们竟然联手了!” 苍凛玉一边挥剑抵挡凌沂的攻击,一边大声喊到,“魔尊!魔尊!你不要听凌沂说的,他都是在骗你,他在扰乱你!” “魔尊!”凌沂露出惊疑之色,“难怪清浔会变成现在这样,原来他已经继承了魔族的功法。可惜了,不过是个还不会控制心法的毛头小子。” 凌沂一掌击在苍凛玉的胸口,将她震得飞了出去,“苍凛玉,看来你这宝是压错了!” 苍凛玉的身体跌进一个冰冷的怀抱,清浔扶着她坐下,“是我失态了。” 说着,他一挥手,黑光压下,凌沂直接跪倒在地。 清浔站起身,看着怒视着他的凌沂,“我暂且留你一命,不管是真是假,我能不能找到漓安,你都得死!” “那你为何不现在杀了我?” “若是漓安还活着,我要把你交给她,让她亲手为汐姨报仇!”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清浔能为漓安做的,应该就剩这个了。 “魔尊,那属下即刻将凌沂带回魔族关起来。”苍凛玉来到清浔身前说道。 清浔看着地上的人,“不用,龙宫的水牢,就挺好,我刚刚来的时候去看过了,水牢已经被修复如初,看来龙王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 想到漓安曾在水牢中遭受到的痛苦,清浔看着凌沂的眼神寒冷至极,“你加诸到漓安身上的一切,我都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 苍凛玉将再无还击之力的凌沂从地上拉起来,“是,属下这就将他关入水牢。那龙宫之中其他人怎么办?都杀了吗?” 听着苍凛玉的话,凌沂转头喝到,“你敢!本王是泽国的龙宫,你以为你这样做,天帝会放过你们吗?” “说不定,这正是兀煦想看到的呢?”清浔一句话,让凌沂的头低了下去。 那骄傲的运筹帷幄的龙王,终于露出了颓败之态。 “凛玉,你将凌沂的亲信软禁起来,至于龙宫中的下人,他们要留就留,不留的就遣散了吧,他们也掀不起风浪。” 说完清浔就准备离开。 “魔尊,你是要去哪里?”苍凛玉急切地问道,“你现在可是要去寻漓安姑娘?” 清浔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疤痕,“我和她已经没有了关联的‘默契’,我是要去找她,但不是现在。我们刚接手泽国,还有很多问题,待一切稳定了再说吧。” 服下避水珠后的魔族很快占领了龙宫。 清浔是其中唯一不需要避水珠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我是泽国人,可我再一次回来,确是带着曾入侵泽国的魔族,而我,还是他们口中的魔尊。” 即使已经成为了魔尊,清浔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魔族之人。 在众人欢庆之时,清浔离开了龙宫,对于他从小生活的深海,他已经变得陌生了。 距龙宫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宅府,清浔抬脚想要走进去,却看到了自己黑色的蟒纹锦袍。 催动灵力,清浔回复到之前的模样,依然是那个白衣飘飘的俊朗少年,可那眼底的阴寒已经侵入灵魂。 挥手拂过落灰的牌匾,“清沅府”三个字便显露了出来。 清沅府不大,布局有点像凡界四合院的模样。 清沅君和夫人琴灀都是极简之人,喜好舞文弄墨。青砖绿瓦之下,最多的摆设就是二人从各处搜来的字画,处处透露着雅致。 没事时,两人最常做的事就是对弈,黑白子落在棋盘上,一坐就可以坐一天。 这时候,旁边的清浔就一会儿坐在爹爹的肩头,一会儿躺在娘亲的臂弯,看着他们下棋,忽而偷走两颗棋子,三人追逐间笑成一团…… 踏入府中,看着爹娘常坐的石凳,一幕幕画面在清浔脑海中回放。 八百年前的记忆,很多都已模糊了,但此刻都清晰地出现在清浔眼前。 而虚幻的回忆之下,是现实中早已被尘埃覆盖的落败不堪。 清浔跪倒在地,像个孩子一般痛哭起来。 “爹爹,娘亲,浔儿回来了,孩儿回来了,可是你们去哪了?” “爹爹,您不是说过,让我到凡界拜师修行,不久就会来接我回去的吗?” “娘亲,我去灵山的时候,您也没有送我,我以为,您知道我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才那么放心。” “爹爹,娘亲,你们可知道师父最初并未告知我竹林迷阵的破阵之法,就是因为我有好几次想偷跑回家。” “爹爹,那时的浔儿听不懂师父的叹息声。我等了您八百年您都没来,我以为,您和娘亲不要我了。” “直到我脖间的鳞片发出光芒,我去到临渊,到了泽国,我忍不住回了家,才知道家已经没了。” “爹爹,娘亲,你们可知道,当我查到清沅府是被凌沂所灭,而他又在打漓安的主意时,不认识漓安的我却只想利用她为你们报仇。” “浔儿走了一条永远不能回头的路……” 清浔站起来,抹掉泪水,“爹爹,娘亲,如果当年,你们没有把我送走,而是让我随你们一起去,该多好。我们一家三口还能做个伴,而现在,你们却丢下我一个人……” 清浔一句句泣血诉说,可寂静的清沅府没有给他任何回音。 离开前,清浔用灵力将清沅府恢复到了他记忆中的模样,在泽国的日子,他并不准备住在龙宫,他只想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远远看着被七彩结界保护着的临渊,清浔没有勇气进去。 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115.这并不奇怪 看着漓安化为一道光消失在深海,清浔心中最后一方净土坍塌了。 他突然听见内心传来嗤笑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懦弱?要是我定会直接上前将她办了,让她做魔尊夫人,这是何等的荣耀。” “你闭嘴!”清浔大吼道。 可这声音哪受他的控制,“若不是你承受住了我的功力,以灵魂与我为约,我断不会同你这般懦弱的人为伍。” 清浔冷笑道,“你既是初代魔尊,又为何会被打成灵体囚禁在魔宫密室的符文之中?又何需借我的身体重回世间?” “唔”话未说完,清浔就发出痛苦的呻吟,右手紧紧地抓着胸口,低下的额头瞬间溢出冷汗。 “你最好不要激怒我,别的事我不管你,但你要记得答应我的事,不要再浪费时间。否则,我能让你变强,自然也可以毁了你。” 清浔忍痛冷笑道,“你要我杀的可是受世人景仰的天帝,谈何容易?你和他是有什么仇怨?难道他就是将你囚禁在密室的人?” 那个人却再未出声,清浔胸口的疼痛渐渐消失。 …… 云耀国。 离开深海后,漓安赶紧回到了云耀国,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未因遇见清浔而沉陷在过去的种种情绪中。 此刻,她只想确认凌沐是平安的。 站在北辰山庄的门前,漓安举起手准备敲门,想了想又放了下去,“比武大会当日,我做出那么多奇怪的举动,怕是大家都把我当怪人了。” 跃上墙头,漓安藏身在房檐之后。已是深夜,府中安静如常,只有守门的两位师兄小声的说着话,话音虽轻,但足矣让漓安听清。 “你说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没想到大师兄竟是前朝太子,眼下又将成为咱们云耀国的君主,师父怎会拒绝大师兄的请求,不愿进宫去辅佐他?” “师父的心思岂是我们能揣测的,何况,伴君如伴虎,以前师父和君主是义父与义子的关系,若是进宫,就成君臣了。” “也是,依师父的性子,定是不愿受管束。你看大师兄刚进宫时,还回过山庄几次,每次都是为了找漓安师弟,近日倒是不来了。” 得知凌沐不仅平安,还做了云耀国的君主,漓安心中放下心来。抬头看见司辰奕的房间灯还亮着,漓安轻声飞入内院,潜入司辰奕的房间。 她自是没听见师兄们后面的一句话。 “小心祸从口出,我们现在也不能称他大师兄了,他可是君主。现在他那么忙,登基大典和迎后同一天进行,他自是没空再到这个寒酸的北辰山庄。漓安师弟和他关系再好,与江山美人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对着桌上的烛灯,司辰奕叹了口气。 “师父是为何事烦扰?” 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司辰奕面上露出惊喜之色,“漓安,你回来了。” 转身,却被眼前的人儿惊呆了,失神片刻,司辰奕大笑道,“虽知你是女儿身,但没想到你女装竟是如此好看,说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 漓安笑道,“师父过奖了,您刚是为何叹气,连我进了房间都没有察觉?” 听到漓安的问话,司辰奕刚刚转晴的脸又暗淡下去,“漓安,你去哪了?自武林大会之后,你就再未出现过?” “师父,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现在已经处理好了。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让您烦心的可是大师兄即将成为国君一事?你该知道他的性子,断不会忘了您的养育之恩。” 司辰奕见漓安不愿说,也不勉强,“看来你已经听说了沐儿的事,他自小性子沉稳,他要做国君我自是不担心,只是我觉得沐儿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此话怎讲?”漓安追问道。 司辰奕摇摇头,“只是感觉罢了,没有什么缘由。” 漓安心中突然升起不安,“师父,您但说无妨,能让您彻夜不眠,对烛叹气,肯定不会是毫无根据。” “罢了,说与你听也好。那日你突然消失后,沐儿像是变了个人,拥有了我从未见过的功力,不过几招就杀了谢朝恩,众人拥他为王,但我看得出他心中不愿,但为了稳定朝中局势还是回了皇宫。” 司辰奕回到桌前坐下,漓安上前为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那后来呢?” “后来,沐儿回过山庄几次,都是为了你的事情,他一直在找你。” 漓安点点头,“师父可是觉得这有不妥?” 司辰奕笑了笑,“你当为师已经老到看不出你们早就暗生情愫了吗?” “师父,您胡说什么!”漓安出声打断司辰奕的话,脸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我和大师兄就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哪有什么情愫。” “漓安,我和沐儿都知道你是女子,为师是过来人,就算你们未明说,我也看得出你们眼中对彼此的心意,而且,沐儿对你的感情更为浓烈。” 漓安不再否认。 司辰奕继续说道,“可怪就怪在这里。” “为什么?”漓安问道。 看到漓安的神情,司辰奕确定漓安还不知情。 “几日前,沐儿最后一次回山庄,下令处死了暂时收押在庄中的任昭非和任欢。” “他们罪该当诛,有何奇怪?而且栀子是大师兄的亲姐姐,就当是为了给她报仇,杀他们也不为过。” 司辰奕喝了口茶,“漓安,奇怪的是,那次沐儿并没有问起你,而且……” 司辰奕放下手中的茶杯,顿了顿还是直说出来,“在沐儿回去后的第二日,宫中就传出消息,国君将在登基大典上迎娶皇后。” 清晰地看着漓安的眼神从疑惑变为震惊,在失落涌上眼眶之前低下了头。再开口,漓安的声音有着强装镇定的颤抖,“他要娶的人是谁?” 问完后,漓安心中突然冒出了答案。 “西浅宫的温羽念姑娘。”司辰奕的回答证实了漓安的猜测。 “迎娶之日是何时?”漓安紧握双手问道。 “明日!” “明日?”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沐儿不是朝秦暮楚之人。”司辰奕肯定地说着。 沉默了片刻,漓安抬头眼中只剩淡漠,“师父,这并不奇怪。或许您看错了,看错了大师兄看我的眼神,他从未对我说过喜欢之意,他已经贵为国君,自是可以娶自己喜欢的女子。” 看着司辰奕床头挂着的崭新衣衫,漓安笑道,“师父,明日您会去大师兄的婚宴吧?替我祝福他,我就不去了。漓安不打扰师父了,告辞。” 漓安慌乱地起身低头行礼,遂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漓安,你……” 看着匆匆离去的背影,司辰奕心中五味杂陈。 119.寻找 十年后。 深海临渊。 又一次失败了。 漓安颓然地放下双手,因灵力出现的幻境从眼前消散,她刚刚已经将凡界所有时空查探完毕,都没有凌沐的气息。 自凌沐在凡界殒身之后,漓安就开始寻找他的魂魄,可是,无论是泽国、黄泉、还是天界都没有他的身影,漓安抱着最后的希望,想着可能他的魂魄还在凡界徘徊。 眼下,这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安儿,还是没有消息吗?”暮涴推开门就看到漓安失落的神情,额头细密的汗珠表明她的体力已经快消耗过度。 暮涴放下手中的食物,快步上前拦下漓安准备再次催动灵力的双手,“安儿,你已经尽力了,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明日再找吧。” “姑姑,我不累。”漓安努力挤出一丝苦笑,十年对泽国来说只是弹指一瞬,但对身为魂魄的凌沐而言,充满了百万种可能性。 可能被妖怪吃了,可能被不怀好意之人施法禁锢了,甚至有可能因为时间长了,魂魄自行消散了……每一种可能漓安都不愿也不敢去细想。 暮涴叹了口气,“安儿,你这是何苦?” 十年前,人鱼族的封印突然解除,族人的灵力都瞬间恢复,对人鱼族来说,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但当得知泽国已被魔族掌控之时,暮涴预感到深海将迎来又一场浩劫。 漓安失魂落魄地回到临渊也是在那段时间,她让人鱼族先不要离开临渊,乱世之下,有着母亲灵珠守护的临渊反而是最安全的。 “姑姑,凌沐本是龙宫太子,本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可他却因我要受凡界百年之苦,又因我在凡界死于非命,坏了轮回的命数,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哪怕耗尽灵力,我也要找到他。”漓安起身坐到桌边,机械地吃着暮涴端来的食物,她需要补充体力。 温柔的手抚摸上漓安的头顶,感受到姑姑手心的温度,漓安强忍的泪水滴落下来,“安儿,一切都是源于凌沂的权利之心,是他害了人鱼族,害了自己的儿子,也害了整个泽国。” 暮涴轻轻在漓安身旁坐下,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安儿,若是姑姑没猜错,你是喜欢凌沐那小子吧?” “姑姑,我可以吗?”漓安抬起头,泪眼朦胧。 “傻丫头,听你说来,凌沐是一个明是非辨善恶的英勇之人,他愿意为你舍命,说明对你也是情根深种,若你们两情相悦,有何不可?” “可是,姑姑,他是凌沂的儿子。” 暮涴将漓安揽到怀中,“凌沂是凌沂,凌沐是凌沐,凌沐救下了人鱼族的公主,也是对人鱼族有恩,你不要觉得和他在一起会愧对人鱼族。” 眼泪浸湿了暮涴胸前的衣衫,正是因为心中的这份愧疚,漓安哪怕感知到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愿意承认。 “姑姑,你曾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想到他就会笑,我遇到过这么一个会让我笑的人,可是后来我发现,喜欢最重要的是坦诚,如果让你笑的背后是邪恶的谎言,那这份喜欢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 怀中的人渐渐发出平稳的呼吸声,脱力的漓安终于睡着了。 暮涴心疼地看着她,“安儿,我没说的话你还是体会到了,尽管我并不想你亲身经历,或许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对爱情抱着幻想和期待。但你要相信,相爱之人只想对方快乐。” …… 曾经的深海龙宫,现在已经变为了深海魔宫。 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也变为了以黑色为主色调的阴翳之所,随处可见的龙纹图案都变为了遍布灰色鳞片的巨蟒图纹。 潜伏在黑暗中的棱皮海龟隐濂缓慢移动着,不呼吸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他慢慢下沉到龙宫最深处,潜入水牢底部。 水牢虽是铜墙铁壁,但在重修之后,隐濂在底部留下了一个可以活动的机关。许是为了弥补自己当初的一些遗憾吧。 一条金色的巨龙被囚禁在水牢里的铁笼之中,他蜷缩着身体才能将自己安放在狭小的笼中,双眼紧闭,龙须下垂,丝毫没有龙族的威风。 水下突然冒出一阵气泡,凌沂猛地睁开双眼,那眼中的威严与戾气依旧。看着熟悉的身影走出水面,他淡定下来。 “王爷”隐濂单膝下跪行礼。 “你的伤可都好了。”凌沂语气虽冷,但隐濂仍愣住了,连眼眶都有些湿润。 十年前,隐濂在凡界守护凌沐,待他回龙宫时才发现泽国已经易主,好不容易得知凌沂被关在水牢,却在欲潜入时被发现,身受重伤。 十年来,隐濂一直藏在深渊之底疗伤,今日寻得机会再次前来。 “谢谢王爷挂念,属下已经无碍,是属下来迟了,让王爷受苦了。若是当时我在龙宫……” “你在也没有用,多一个人死罢了。”凌沂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外面怎么样了?沐儿怎么样了?” 闻言,隐濂埋下了头,他的声音充满了难过,“王爷,是属下无能,在属下疗伤期间,没有照顾到凡界的沐儿,他在凡界被羽念公主的转世所害,现在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是什么意思?”凌沂想要起身,却忘了铁笼的禁锢,身体吃痛又蜷缩了下来,隐濂这才发现凌沂与铁笼接触的龙鳞之下出现了多条血痕,旧痕添新伤。 “王爷,您受苦了。”隐濂的声音有些颤抖,“沐儿在凡界的命数被打乱,他的魂魄也没有回到深海。” 想了想,隐濂继续说道,“王爷,人鱼公主漓安找了沐儿十年,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没有他的消息。” 提到漓安,隐濂注意到凌沂的神色并没有变化,看来王爷早就知道漓安还活着。 凌沂没有说话,安静的水牢中回荡着凌沂的鼻息声,粗重,低缓,这是内力严重受损的表现。 “隐濂,沐儿是龙族的血脉,魂魄不可能轻易消散,你说所有地方都找了,可找了那个地方?”凌沂的眼中突然现出精光。 隐濂心下一动,“王爷,您说的可是那里?那个地方只是传说,属下从未见过,难道是真的?”看着凌沂的眼神,隐濂心中燃起了希望。 120.天地之外 “兀煦老儿可有动静?”凌沂转而问道。 “说来奇怪,按理说,魔族侵占了龙宫,天界应该即刻发兵才是,却一直未有动静。而且那清浔不是在清沅府就是在龙宫,很少外出,泽国各族虽忌惮魔族,但并未被为难,生活倒是同往常一样。” 隐濂皱眉道,“总的来说,各界保持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和平。” 凌沂的龙爪在铁笼上来回滑动,锋利的指甲摩擦着铁笼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虽是真身,但仍可看出凌沂嘴角的笑意,“隐濂,你做好准备,风雨即将到来,到时我凌沂是要上九天还是要下黄泉就可知晓了。” “王爷,那清浔怎会突然之间灵力大增,还做了魔族的魔尊,实在匪夷所思。”隐濂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能凭一己之力擒住王爷,还可重伤自己,让自己十年在深渊疗伤,隐濂无法相信这是当初那个不堪一击的水蛇清浔。 “因为清浔已经不是清浔了。”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凌沂看向隐濂,神情严肃,“隐濂,是他回来了,他在清浔身体里重生了。” “是他?!”能够击败凌沂,能够让天帝忌惮迟迟不发兵,除了他,还有谁。隐濂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写满了恐惧,他瞬间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小命还留着是一件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爷,若真是初代魔尊回来了,那我们岂不是毫无胜算。”隐濂忧心道。 “你也不用过于害怕,他只剩一缕精魂,灵力自然不如从前,现在清浔还没有完全吸收他的力量,他们还在融合阶段。兀煦老儿不会不知道,更不会等着他们完全融合了才出手,我们等着看吧。” 上方传来开门的声音,隐濂掩入水下,顺着来路离开。 门开了,守卫将食物扔入铁笼中,门再次关上。 金色的龙身调转龙头,伸出舌头将粗劣的食物卷入腹中,闭眼沉到水下。 …… 沉睡中的漓安突然惊醒,揉着发痛的额头坐起来,梦魇不断。 “谁!”床边的黑影让漓安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她才放心下来,从床上起身。 “濂叔,你来了。”漓安挥挥手,点亮桌上的烛灯。 隐濂笑了笑,“漓安姑娘,好久不见,看到我,你为什么不吃惊?” “你不是一直在临渊旁边的深渊之下吗?”漓安为隐濂斟了一杯清茶。 “看来人鱼族的封印解除后,你体内的灵珠也可运用自如了,再加上收复的怨灵力量,你现在的实力远在我之上了。”隐濂说道,“看来真的是我老了。” 漓安摇摇头,“我还差得远,父亲在我这个时候早就掌管泽国,上天界排行榜前三了。” 隐濂叹了口气,“也是,若是漓浱君还在,人鱼族断不可是这般光景。” “濂叔,你深夜到访,应该不是和我叙旧的吧?”漓安出声打断了隐濂的感叹。 隐濂本欲拿起茶杯的手又放了下去,他认真地看着漓安,“漓安,你可有沐儿的消息?” 漓安心中一动,“濂叔,你可是有凌沐的消息了,你知道他在哪吗?是不是你把他的魂魄藏起来了?” 隐濂不住摇头,“沐儿在凡界殒身之时,我身受重伤,也是近两年才知道沐儿失踪的事。” 漓安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 “漓安,你可是所有地方都找过了?”隐濂问道。 漓安点点头,“今日濂叔若是想来我这里探听消息的话,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隐濂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清茶冰凉入喉,回味有着淡淡的苦涩。“漓安,今日来我是想告诉你,可能还有个地方遗漏了。” “不可能,上天入地,所有地方我都找过了,而且不止一次。”漓安斩钉截铁地说着。 “还有一个地方,你没找。” “哪里?” “除天地之外的地方!” 隐濂眼中的认真不似说笑,漓安也严肃起来,心跳莫名加快,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 “濂叔,除天地之外的地方是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吗?” 隐濂不再卖关子,他说出心中的那个地方,这是只有在上古传说中才出现过的地方。 “混沌!” “混沌?我记得古书上有写,天地分开之前,万物就处在混沌之中,天地初开,混沌就已经消失了。”漓安失望地说着。 隐濂摇摇头,“漓安,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地分开只是我们眼睛看到的。但混沌是始终存在的,是开不见摸不着的,那是没有命数之说的虚空之地。沐儿在凡界死亡,乱了命数,无法上天入地,只有回归混沌。” 漓安激动地一把拉住隐濂的衣袖,“濂叔,若真如你说的这般,那你告诉我混沌在哪里?不管凌沐有没有在那里,我都要去试试。” 看着激动的漓安,隐濂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濂叔,你既然告诉我有混沌之地,就是希望我去找他,你还在犹豫什么?” “漓安,若是沐儿知晓我这么做,定会阻止我。漓安,不是我不愿意去混沌之地,而是你去带回沐儿的希望会更大一些。”隐濂将自己所知的关于混沌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没见过混沌,也只是在王爷收藏的古籍之中看到过记载,那些没有命数,无**回,又有着深厚灵力且无法消散的魂魄才可能会进入混沌,混沌里面时间都是静止的。混沌,就是被囚禁的永生。进入混沌的魂魄会陷入沉睡状态,只有对他极为重要的人才有可能会唤醒他。” “濂叔,你是说,如果我以魂魄的状态进入混沌,就可以唤醒凌沐带他出来?”漓安的声音中有着难掩的兴奋,那是几近无望后看见希望的兴奋。 “带他出来只是一种可能,但另一种可能的几率会更高。”隐濂严肃地说道,“漓安,没人知道混沌有多大,没人知道沐儿会在里面什么位置,当魂魄进入混沌后,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沉睡,如果你没有尽快找到沐儿,带他出来,那你也可能陷入沉睡,被囚禁在混沌之中,永远出不来。” 漓安放开隐濂的衣袖,放松下来,“濂叔,只需要我魂魄离体就可以去了吗?那我现在就可以。” 隐濂按下漓安的肩膀,“你不要急,看来,你是势必要去一趟了,去混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需要关闭五感,也需要有人护着你的真身。若是你真的下定决心了,明晚到深渊之底找我。” “好。”漓安按捺住自己急迫的内心,她知道现在心急不能解决问题。 隐濂起身准备离开,开门前,他再次问道,“漓安,去混沌,是拿命做一个胜率很小的赌注,你真的要想好了,明天你不来也没有关系。若不是知道在沐儿的心中,你比我重要,我绝不会来找你。” “濂叔,你忘了我在龙宫水牢经历的事情吗?死有何惧?” 隐濂没有回头,短暂的停顿后,他消失在漓安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