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镜诀》 第1章 楔子 楔子 吉洛部落流传着一首三岁孩童都能倒背如流的童谣:“夜行吉洛岭,枭叫陡心惊,秃岭若鬼影,念佛祈天明。” 传闻吉洛边界十里秃岭,荒山遍布,寸草不生。唯一峰坐落其间,高耸直立、斜插入云,山脚沃土环绕,树高草密,林中奇珍异宝与怪毒猛兽共生,林外毒雾弥漫、诡气横生。此峰生于荒岭却异于荒岭,虽为峰岭却孤绝凶峭、无路可攀,如一柄倒插入地的锋剑利刃,故名曰绝壁。 绝壁虽奇珍异兽众多,但却因其传闻惊心、毒雾诡谲,方圆十里,无人问津。 从半空俯瞰,吉洛边界苍茫有力、怪石嶙峋,唯绝壁崖底围绕着一圈诡异的绿意,隐隐呈龙蛇走势。 此刻,吉洛边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绝壁崖底的枯叶随风乱舞,一时竟遮蔽了正午的太阳。浓厚的云层疯狂翻滚搅动,天空一下子黑了下来。狂风呼啸间,泼墨般的黑沉顺着越压越低的云层下坠,空中陡然间电闪雷鸣,一道惨白锋利的闪电劈开云层直冲绝壁而去。 绝壁崖顶,一人长身而立,翻手将这闪电硬生生地接了下来。那人一裘墨色长衫,玄纹云绣,举手投足邪气横生,轻飘飘地接下闪电的力量后,薄唇微动,念出一串古老的咒语。 一块木质的腰坠自他的腰间漂浮而上,悬于半空,闪电袭来,竟是微微颤动着发出呜呜的哀鸣。片刻后,木质的腰坠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如有实质般朝那闪电缠去。 闪电如同被激怒的猛兽,在他的右掌掌心横冲直撞。他左手凭空画出一个繁复的符咒,以右为地,以左作笼,双手覆合,将那缠斗的光芒囚于掌中。空中的雷鸣闪电愈演愈烈,狂风吹乱了他赤红色的长发,惨白的闪电劈开厚重的夜色朝他直冲而去,映出他邪肆美艳的容颜。那是一个容颜精致的男子,面容胜雪,薄唇似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勾魂夺魄,妖异非常。 墨衫男子看着那枚悬在半空不断哀鸣的腰坠,咬咬牙,勾出一个邪气的笑容,转身以背部相接,气势竟是分毫不差。那团光芒在源源不断的闪电注入下越发暴虐,半晌,化作蛇形缠住他的双手,顺着手臂朝他的心脏处袭去。 “噗”,他一口鲜血喷出,随即被闪电击中,砸向身后的岩石,而后缓缓跌落在地。他的双手掌心血肉模糊,五脏六腑传来清晰灭顶的疼痛。而他却似一丝未觉,只缓缓起身站立,看向那枚木质的坠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枚坠子呈长条之状,以木材制成,面刻两行小字,背雕一片树叶,上着一条细细红绳做系,下垂一缕金丝做穗。此刻那枚木质坠子泛着金色的光芒,一条活灵活现的蛇形图显于坠面,诡异的黑红色纹路从坠子边缘攀附上来。与此同时,他的脸颊边忽然显现出了一个古老诡异的黑色藤蔓状图案。 电闪雷鸣陡然停止。 黑沉沉的天际涌动着厚重的云层,一轮宛若弓弦的血月缓缓爬上云头,绝壁崖底隐隐传来一声声枭啼兽嚎。 半空传来桀桀的怪笑,一个阴深诡异的声音自云端传来,“古族之子,竟也不惜使用禁术。想要逆转时空,你可知要付出何等代价?” 男子仰头朝那云层看去,邪肆妖异的眸子透出狂妄不羁的自信,唇角微勾,扯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以我之命,牺我天赋,斗转星移,逆天改命!” “你甘愿放弃生命和天赋?”那阴冷的声音似未料到古族后裔竟甘愿牺牲自身的天赋也要逆转时空,微微一滞。 “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男子话音刚落,那轮弓弦般的血月渐渐褪去红色,缓缓变作半圆状,为上弦月;云层间逐渐爬上另一轮鲜艳欲滴的半圆月,与之并列,为下弦月。 两月并肩而立,立于云层两端,昏黄里晕染着点点诡异的血红色,仿佛正咧开嘴扯出一个诡异冰冷的微笑。 半空中传来阴冷深然的冷笑,“如你所愿。” 第2章 盛世婚(1) 第一章盛世婚(1) 玮城。 城如其名,以盛产奇珍异宝享誉天下,尤以珍贵奇特的美玉为著。城内商贾云集,大街及坊巷皆大小铺席,店铺林立,鳞次栉比,无一处空虚之地。城中买卖通宵达旦,金、银、彩、帛、玉石、珍宝触目皆是。 玮城,是整个苍垠大陆玉石交易枢纽,人口繁多,络绎不绝。该城虽为鱼龙混杂之地,但富豪云集,城中人皆着华服,珠翠罗绮溢目,宝马香车临街而过,饮食百物皆倍他地。也因其不仅是绝佳旅游胜地,是珍宝爱好者猎奇之所,还是各路商贾买卖交易之处,被世人别称为“赌城”。 赌之一字,有两层含义。一则,赌博之义,玉石产地,富饶闻名,城中人因此生活富足,爱好赌博。二则,赌石之义,玉石产于岩石,不少玉石商贾愿意在玉石完全开采之前凭其色泽、质地等品相和玉石开采的经验判断,以低于玉石市场价的价格买下整块岩石,再做开采。岩石购买价值不菲,但一旦开采出上好玉料或是翡翠,定会获利良多;开采玉石品相一般,也能损益相当,可一旦开采出下品玉石,甚至空石,定会血本无归。可即便如此,仍旧有许多富贾愿意举全家之力一试。 凡粘上“赌”字皆属运气一类,不少人在此一夜豪赌,因此一夜暴富,但也有不少人,血本无归、家破人亡。但无论多少人在此走投无路、命丧黄泉,或是血泪盈襟、含恨而去;这座城市始终轻歌曼舞、凤箫声动,一派歌舞升平之态,一刻不停纸醉金迷、醉生梦死、骄奢淫逸的生活。 但无论玮城的巨贾如何变更,玮城齐府却始终稳居首富之位。齐府乃玉石世家,世代以玉石开采、雕花、买卖营生,家底殷实,实乃玮城世代贵族。其当代家主齐坤更是眼光独到、玉石开采、鉴赏和雕花能力当世无人能出其右。齐坤出手赌石从未失手,更是有慧眼从顽石中开采出极品帝王绿翡翠和极品羊脂美玉的盛誉,一时被传为神话。 此时整个玮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灯笼高挂,红毯遍布,延绵数百里。齐府更是喜气洋洋,红烛辉映,财帛宝物,琳琅满目。 “不愧是齐府嫁女,当真是华贵气派,想来皇帝嫁女也不过如此吧。”茶楼上,一群小商贾正围坐在一起闲聊。 “皇帝嫁女也没这风光吧,齐府为表喜庆之意,竟令全城乐坊连奏半月不歇,包揽全城消费连庆七日不停,这可谓是普城同庆,当真是富可敌国,不知谁家的好儿郎这么好的福气,得了这么个财大气粗的老丈。” “是璃城贺家的公子。贺家本就是世族大家,贺家公子贺云更是尽得家族真传,那可真真是个少年英才,俊俏英挺,年纪轻轻便身手了得……” “难怪城中近日多了许多皇族,各大名门世家也提前入住城中,看来皇族也是相当重视,这真是赚足了各路面子。” “可不是,能娶齐府的独女,可不得家室清贵,地位了得。” “说到齐府小姐,那真是容色无双,虽是齐府独女,却温顺谦和、知书达理,玉石雕刻之技在年轻一辈堪称翘楚。” “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儿……” “据说,等到吉时,新郎官便会迎出新娘子,带着迎娶仪仗绕玮城一圈,才算接亲仪式落成。此处正好是迎亲队伍前去齐府的必经之地……” 说话间,街道两边已然喧闹起来,整条街的二楼窗边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大家翘首望着街道尽头,为着能亲眼见证全大陆最隆重阔绰的婚礼而欢快愉悦。 茶楼上交谈的众人也急忙起身,围在窗口,探身朝街道尽头看去。 街道上缀满表示姻缘和满的红绸,喜庆火红的灯笼三步一盏,十里红绸沿街而去,看不到尽头。而这灯笼里竟也不是普通红烛,而是一颗颗夜辉珠。夜辉珠不同于夜明珠,白日里也散发出寸寸光芒,印着灯笼鲜红的轻绸,竟跳跃着红彤彤的光芒,恍若一个个明亮夺目的小太阳。待到夜里,夜辉珠便如同夜明珠一般发出温润柔和的光芒,照亮整个玮城。 街道两旁站满了皇族、齐府、贺家的护卫,竟皆着喜庆新衣,井然有序地将围观的人群拦隔在道路两旁。 然而,迎亲队伍尚未来临,倒是一群白衣束发的男女至街角走进了人们的视野。那群男女以两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为首,结伴行来。看相貌,年岁相差较小,皆未及弱冠的模样,仅在队伍中间,跟着一位孩童。无论男女皆佩戴宝剑,玉冠束发,一条金色的发带至冠口逸出作结,垂至脑后,随风飞舞;身着月白色长衫,外罩一件金丝走线长袍,若是近看,便会发现每件外袍袖口处以金线绣出云纹,一针一线,竟精致非常。腰间着一条墨色腰带,上饰一枚金色太阳状玉石,愈发显得这群青年挺拔俊俏、意气风发。 “那是……玄灵云氏……“有人惊呼出声。 玄灵云氏,绮帘褚氏,梦遗柏氏,璃城贺家,溪黎古族,五大家族皆乃修仙一派,但古族一向隐秘,匿于大陆边缘溪黎一带,向来不问世事。因而在盛行修仙问道的大陆上尤以玄灵云氏最为实力雄厚,在整个修仙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隐隐有号令群雄之态。 但云氏向来淡泊超脱,不参红尘俗事,一时被大陆人广为追捧。但凡略知修仙一二事,皆对玄灵云氏皆如雷贯耳、崇敬非常。人群中有甚少一心埋头商贾之事、不问修仙问道事之人不解询问的,皆被身边人毫不吝啬地赏了一记鄙视的眼刀:“玄灵云氏你都不知道?!你看到那群少年束发的玉冠了吗?金色发带是云氏弟子特有的标志,腰间玉带上的金色太阳是云氏崇尚的力量之源。” “再者,你瞧见那外袍了吗?胸口处绣有一朵云腾图,上书一个云字,那便是云氏族徽。“ 一时间,人群中愈发喧闹起来,言语间皆是对玄灵云氏现身于此的惊奇。 “玄灵云氏向来不问红尘俗事,竟也在此时现身玮城?” “定然是来参加贺家婚礼的,你看队伍前端领路的黑衣护卫显然是齐府护卫队总队长……” “想不到齐府不仅能请来皇族观礼,竟连修仙云氏也……” “云氏当真是悬圃蓬莱,门中弟子人人皆是林下神仙。你看这群云氏弟子皆眉目如画,气质超群。迎面行来,竟让我误认为遇见了仙人。”前方感叹“齐府财力雄厚、不愧是名门大族”的商贾嘴里的话语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惊叹声打断,一时竟被那群少年吸住目光,也喃喃道,“云氏向来极负美誉,男弟子皆丰神俊朗,女弟子皆明眸皓齿,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尤其是为首的两名少年左边一位清俊挺拔,右边一位明媚俊美,皆长身玉立,身姿修长,容色真是举世无双。” 第3章 盛世婚(2) 第二章盛世婚(2) 被街道两边的人热切讨论的云氏弟子,并不知晓自己此刻已是全玮城人的谈论对象,正内心忐忑地朝着齐府的方向不断前行。 “云渊师兄,师父不会罚我们去后山面壁吧?”年龄尚小的云晨挤到队伍最前端,朝着左边清俊挺拔的人急急询问。云晨年龄尚小,仅有九岁,常因静不下心修真练气而被长尊挥袖罚至后山面壁,名曰静心;但生性活泼的他最怕孤寂枯坐,一提到后山便苦着脸闷闷不乐。 “放心吧,”未待左边的人回答,右边俊美无铸的少年便咧开嘴扯出一个明媚艳丽的笑容,“后山的花开了,甚美,三个月刚好可供你参悟花开花落之道。” 闻言,小小的少年苦着精致的包子脸,就快哭了。 “凌修,”闻言,云渊颇为无奈地瞧了一眼身边从不正经的师兄云凌修,见他住嘴,才轻声道,“不必担忧。无碍。” “小师弟,放心吧,只要我们在婚礼之前赶到齐府观礼,便算是完成了尊长和师尊交代的任务。”略年长的七师弟云淡解释道,“更遑论昨日之事事出有因、始料未及,尊长定不会责罚于此。” 叫做云晨的小小少年立刻眉头舒展,但仍旧不懈地朝身边的师兄求证,“真的吗?可是,我们没有在昨晚赶到齐府,真的不会受罚吗?” “有你行事最为妥帖的云渊师兄作保,还担心什么?”云凌修拍了拍云晨的肩,挑了挑眉,“怎么,这么想看后山盛开的花?那我回去便向尊长禀报……” “凌修师兄坏,”小小的云晨气鼓鼓的朝俊美的少年嘟了嘟嘴,终是知晓这位师兄向来只是逗他,也不害怕,反而朝他做了个鬼脸后扭头不再理他,朝身边的云渊蹭了过去。但众人都知晓云渊不喜被人触碰,小小的云晨也仅仅只是站在他身边,并不敢触碰这个云氏一族同辈中最为出色的师兄。 众师兄弟对此“云凌修逗小师弟”的场景见惯不怪,反而毫无掩饰地笑了起来。一时间,其乐融融,让他们昨日提心吊胆一晚上的心,些许放松下来。 玩笑间,已转过街角,再过一条街,便要到达今日的目的地——举行盛世婚礼的齐府。不想行到街角,云凌修身形一闪,便脱离队伍,朝旁边街道掠去。 云渊来不及阻挡,只得急急地朝领路的齐府护卫队队长说明情况,然后嘱咐除去他和凌修最为年长的云淡,“你带着师弟师妹先行进入齐府观礼,莫要四处走动。” 云渊垂眸,似想宽慰几句,思索片刻,只添了一句,“照顾好师弟师妹,我和凌修师兄去去就回。”说完,便朝着云凌修的方向而去。 刚拐过一条小巷,便见云凌修倚在巷口处,闭目养神,似在等人。见云渊过来,咧开嘴扯开一个明亮的笑容,“来得挺快。” 云渊不置可否,沉沉道,“我们速去速回。” “难得下趟山,若是不出来逛逛,岂不是辜负了这玮城风光。”俊美无双的男子眯了眯漂亮的丹凤眼,拍了拍云渊的肩,“不必担心师弟们会害怕,修行之人,总要见世面。走~今天哥哥带你见见外面的世界。” 两人七弯八拐进了一条热闹的古玩市场,整条街人烟稀少,虽店铺林立,但并非皆大开厅门。仅有些许店铺开门营生,也不叫卖,衬得整条街更加清冷。 两人一路行去,不由得些许悻悻。 “凝气果~”这时,一个席地而坐的僧人有气无力的叫卖声传来。僧人闭着眼睛转着手中的佛珠,嘴里有气无力的吆喝着生意,一张破袈裟铺在面前,上列些许奇奇怪怪的瓶罐,“吃了便可巩固金丹,提升修为,童叟无欺。”若非整条街清冷异常,绝不可能听清这细若蚊声的吆喝。 云凌修眼前一亮,当即蹦了过去,蹲在这看起来就着实极不靠谱的僧人面前,虚心求教,“若修行十年未结金丹,服几颗可结?” 僧人闻言抬了抬眯着的右眼,瞅了瞅面前的凌修,心道“如今不管是何门派,最迟修行五年便能结丹;如若不能,那便是天生未有慧根,不适修行,哪会有何丹药可补救呢?如今世家大族招收门生都要考核慧根,哪里有修行之人极尽五年之久尚未结丹?更遑论十年!真是闻所未闻。”复又闭上眼睛,极缓地转动佛珠,暗忖,“看着小子一脸稚气天真,又贵气非凡,若非上天开眼,平白送了一股财运?” “无妨,反正明日便换地开张。”思及此,僧人装模作样地沉吟,半晌肃然道,“十颗即可。” 僧人话音刚落,年轻的貌美少年便似捡到宝藏般激动得跳了起来,“那这凝气果多少钱一颗?” “一百两。” “这么贵!”少年惊呼,未待僧人进行一番“物有所值”的货物宣传,明媚无双的少年已经拉住了身后芝兰玉树的同伴商量起来,“云渊,你快想办法借我一千两银子,我云凌修发誓,这辈子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你的大恩。” 云凌修说得即为诚恳,一双斜长的丹凤眼微微下垂,仿佛同伴一拒绝便会泫然欲泣、倒地不起。云渊不为所动,一把扯出被云凌修拽在手里的袖子,淡淡道,“我五岁入门,十二年来从未独自下山,何时会有财帛傍身?更何况,”英挺少年直视僧人,一双寒星似的眸子雪亮清冷,刺得他心下微慌,“这药效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你剑眉星目,相貌不凡,”云凌修一脸严肃的端详着云渊,托腮沉思,打量的眼光让云渊眉头一跳。 果不其然,他思索片刻便道,“听说玮城有个极好之地,名曰风雅楼,专招貌美男子。若筹不下钱,以你的姿色,卖个千两万两,又有何难?” 云渊嘴角一抽,饶是与云凌修相伴多年,知他向来恣意、插诨打科、张口就来,早已能够面不改色;但听到这般口无遮拦的话语,也不免耳根一热。饶是他修养极好,也微微吐气,才没有立即拔剑相向。若是在云城族内,怕是这两兄弟定然又要大战几百回合。 不待他出言,一双手伸过来,一把揪住凌修的耳朵,将他拎了过去,训斥道,“这只是个寻常野果,别说结丹,小心你吃了大泄七天,伤其根本,变成废人。”来人也是玉冠束发,一根金色的发带在脑后随风飘扬。声音粗犷爽朗,毫不容情。 “好好好”,被揪住耳朵的凌修立即举双手求饶,“二师兄,你轻点,疼疼疼……” “你小子就知道欺负云渊……”云炫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加大了力度,疼得刚刚还调笑他人的明媚少年龇牙咧嘴,“这次下山的目的是调查蕴魔去向,你小子倒好……” “我怎么能欺负得了他?!”凌修疼得眼泪汪汪,仍旧不忘哇哇叫苦,以此打断二师兄的说教,“他修为比我高,功法比我精通,全云氏上下都心疼得紧,就连师兄你也为他撑腰,我哪敢、哪能欺负他!更遑论,我真是将他放在心尖尖上般……” “二师兄,我们是跟着气息追查过来的。”云渊端正地福了一礼,轻飘飘地从二师兄的爪子下解救了凌修的耳朵,顺势打断了他哭天抢地、据理力争、越来越离谱的哭诉,“二师兄也是追踪来此吧?” “不错,昨夜遇袭,师尊回山与尊长、长老商议,命我和三师弟、四师弟一路追踪,我们寻至弥箩山前,蕴魔气息忽然便消失了。我心下惧其是声东击西之计,便与三师弟、四师弟商议,兵分两路。他俩一路探寻而去,我担心你们和众师弟安危,一路赶回,到这附近却发现一丝气息。”说到昨夜之事,云炫一脸凝重,也不忘教训凌修,“事态紧急,休要再闹。不若,立即遣你回山。” “好好好,我知道了。”凌修立马伏低认错,态度好到一脸正色的二师兄都不禁失笑,“你小子……” “我们也正是跟着这抹气息一路追踪而来,但进了这古玩市场便无迹可循了。”云渊凝眉。 “不好……”一向嬉笑晏晏的凌修忽然正色道。 第4章 盛世婚(3) 第三章盛世婚(3) 数百里红妆。 高大骏马、华贵香车,皆披红戴花,从街头排到街尾,看不到尽头;却多而不乱,井然有序。街道两旁的树枝上挂满红绸、小灯笼、各类小挂饰,随风飘扬,喜气宣天。队伍之中,旗罗伞扇、锁呐锣鼓、金石土木、丝竹笙芋,丝纷栉比。 忽然间,人潮涌动,喜庆的丝竹声从齐府由远及近地传来,一群乐师身着华服喜气洋洋地率先跨出府门,随后一群年轻女子拥簇这一对大红喜服的新人行来。那群年轻女子皆婀娜清丽,身着桃红色长裙,身披轻纱,步履轻缓。耳边的宝石在阳光下竟闪耀出彩虹的颜色,一时间更衬得整个府门华贵气派。 “新娘子出来了。”人群中有人惊呼。 身着喜服的新娘在一位中年美妇的搀扶下缓缓行来,手持一把凤羽宝扇遮面,凤冠霞帔,玉石珠宝,无一不华贵典雅。 行至鲜艳喜庆的大红色花轿前,新娘忽然顿在轿边不愿前行。贴身丫鬟宁碧以为小姐恋家不愿上轿,便轻声提醒,“小姐,该上轿了。” 新娘一言不发,未有动作。 齐府观礼人群中,云淡颦起了眉头。 已翻身上马的新郎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轻身下马,行至心上人身边,贴耳温和询问,“阿雅,怎么了?” “贺家公子当真是温润俊雅,细致谦和,还未过门,便如此宠爱呵护。”围观人群见此,不由得艳羡感慨。 “新娘子怕是舍不得家了吧,毕竟是齐府金枝玉叶、千般呵护万般娇宠长大的独女,即使再懂事知礼,人之亲情哪能轻易割舍。” “更遑论这一嫁,璃城和玮城相隔千里万里,怕是极少绕父母膝下了。” 人群中的讨论尚未结束,新娘忽然伸出手,将新郎拥了过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善意局促的调笑。 调笑未散,忽然变成一声声惊恐的喊叫。 只见,典雅端庄的新娘拥住即将相允一生的青年,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撕扯之下,瞬间鲜血四溢,脖颈寸断。同时,左手捅进新郎的胸口,一把扯出红彤彤的心脏掷于婚车之上,然后将直到死去也不明白发生何事的年轻丈夫一把推开。她诡异地扭动着身体,忽然扔掉羽扇,扯下盖头,露出一张美丽狰狞的脸。 俊俏温润的新郎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街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胸口处豁然一个大洞,破碎的大红色华服在鲜血的浸染下更显鲜艳,身下血涌如注,瞬间淌涌如溪。 丫鬟们吓得四处逃散,马声嘶鸣。 街道上观礼的人群骚乱起来,“新娘疯了新娘疯了……” 慌乱间,贴身丫鬟宁碧反而走近新娘。 往日温柔动人的齐府大小姐齐雅此刻双目无神,嘴角抽搐,表情似痛苦又似极度欢愉,狰狞可怖,全无宁静淡雅之气。宁碧注意到她的手指弯曲,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呈诡异黑色,尖锋如刀。瞬间,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上布满黑色古怪的纹路,浑身冒着黑气,不复清丽动人的模样。 “小姐,”看着昔日温柔动人的小姐此刻癫狂可怖的样子,宁碧震惊不已,只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扶她。不想,那个往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抬手便将她挥至数丈,撞到府门前的石雕上,登时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蕴魔!是蕴魔!蕴魔回来了~”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叫,“新娘被魔魇附住了……蕴魔回来报仇了,快逃啊~” 这时,一道白光拂过,一把剑破空而来。 剑光萦绕间,一下子挑开了正抓住旁人撕咬的癫狂女子。剑气所过之处,柔和轻缓,将人群瞬间隔离在女子周围一丈以外。一位月白色长衫的少年御风而来,金色的发带随风飞舞,衬得那张清冷俊逸的脸更加棱角分明,一双寒星似的双眸深沉泠然。 “云渊师兄~”云晨惊呼出声。 听到骚乱声便急急出府的众人,只见那个月白色长袍的少年凭风而立,犹如神祇临世,左手挥剑直指苍穹,右手朝癫狂的女子画出一个繁复符咒。刚刚还残暴至极的女子瞬间痛苦地倒在地上,浑身痉挛。 “这位小仙长,手下容情。”这时,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急出,竟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留小女一命。”来人正是齐家家主——齐坤。说话间,向来精明强干的一家之主竟是老泪纵横,“我膝下只有一女,脾气秉性最是温和良善,今日如此,定是为~奸~邪~所害。” “齐家主,这可使不得。”一个清朗的笑声传来。俊美无俦的少年伸手将齐家家主扶了起来,精致的脸上满是明媚耀眼的笑意,“齐小姐被魔魇附身才至如此,师弟正在为令爱施法解困,并不会伤其分毫。” “魔魇?” “确是如此。”云凌修沉声道,“正常人被魔气入体,从而精神失常,面目狰狞,行为有异,称之为魔魇。令爱的情形正是如此。魔魇可被咒符化解,请齐家主放心。” 剑光流转间,符咒发出金色的光芒。 黑色的气息从身着喜服的女子身上丝丝渗出,幻化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人形初现,剑气几乎同时挥至,须臾间,那丝魔气便灰飞烟灭。 齐家家主蹲下身子,抱起脸色苍白、冷汗涔涔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发,喃喃道,“雅儿,没事了没事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云渊收剑落至云氏弟子旁边,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欢欣雀跃。“别放松得太早,”一旁的云凌修凝视着空中翻腾的滚云,肃然道,随后扯出一个大咧咧的笑容,“硬仗来咯~” 大劫初过的齐府小姐躺在父亲安全温暖的怀抱,愣愣无言。半晌,她呆呆地举起左手,纤细的手心鲜血淋漓,指间还夹杂着碎肉。血腥气浓重猛烈,柔弱无骨的大小姐猛地扭头干呕了起来。 视线之余,往日温润亲和的俊公子毫无生气地躺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地望着空中,似不解,又似悲伤,穿着喜服的胸口处豁然是一个空洞的窟窿。 干呕不止的齐雅蓦地呆在原地,泪如雨下。她拼命挣脱父亲的怀抱,朝本可以相守一生的夫君奔去。待确认那张熟悉的面容,她盯着胸口处那个巨大的血洞,颤抖不止地将满是碎肉鲜血的左手举到眼前,美目中满是震惊和苦痛,浑身又筛糠般痉挛起来。 “雅儿~”齐府夫人此刻也行至府外,朝这边奔了过来。见状,齐坤起身,准备行至女儿身边。不想往日里那个柔弱的娇娇女,此刻却强撑着站了起来,朝着一向慈爱的父母端正地跪下,声泪俱下,“女儿不孝!未能绕父母膝下尽孝!” “雅儿……”齐家父母老泪纵横,伸手欲扶。不料一向温和的人此刻却显示出了从未有过的肃然,“父亲母亲,这件事,总要给贺家、皇族一个交代。”那张端正柔美的小脸仰面朝上,露出一丝决绝,“况且,这世上,没有了阿云,我已不想苟活。” 语毕,齐雅抽出发间的珠钗狠绝地刺中心口。速度之快,竟无人能拦。 齐府主母痛失爱女,当场晕厥。 大婚未过,贺家家主长子贺云当街惨死,虽有蕴魔侵扰,但下狠手的却是齐府独女齐雅,这一点,全玮城人亲眼所见。贺家家主本就是皇族王爷,如此,皇族和贺家定要声讨追责,齐府虽家财万贯,却是难辞其咎。 但即使复杂难处,若是齐府执意要保住独女,也未尝不可。却未想到这个千娇万宠的贵族小姐却是如此决绝,不仅以一死谢父母养育之恩,免父母愁思;还一死谢皇族、齐府,给其一个圆满交代;更是一死谢夫君,以表爱之忠贞。 一时间,在场人无不动容嘘嘘,更是被后世传为旷世奇恋。当然,这是后话。 第5章 盛世婚(4) 第四章盛世婚(4) 黑云压城,狂风大作。 天边华光初现,一人凌空而来,人未到,声先至,“云渊,警戒!”身后魔云涌动,言罢,那人转身挥剑,投入战斗。 “是,二师兄!”云渊领命,转身对云氏弟子嘱咐,“云淡,保护小十一。其余弟子听命!” “是!” “速速剿魔!注意保护城中普通百姓!” “是!” 话音刚落,玮城之中,陡然魔气弥漫。街道尽头,竟是一排排罗列整齐的黑色士兵,皆身着黑色盔甲,身材高大、健壮,浑身弥漫着丝丝黑气。绿色的妖异瞳孔渗出丝丝残忍诡秘的气息。 “是僵煞!!”云淡大惊。 “岂止僵煞,连尸魃都被招来了。”云凌修看着远处,神色凝重。 云淡顺着云凌修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群奇形怪异的人形状物体正由远及近地靠近。有的相貌狰狞、青面獠牙、举止机械;有的行动敏捷,与常人无异,但目光呆滞、面如啖人罗刹、蔓延凶残之色。走在最前面的小矮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龇牙咧嘴,嘴里不明液体狂流不止。他正东张西望,似在寻找什么。 所谓僵煞,即蕴魔掘坟寻尸,注魔气、炼白骨所化。僵煞没有思维,只忠于蕴魔的号召,不知疼痛,是蕴魔死侍般的存在。而尸魃则是蕴魔在满月之时,虐杀活人,在其将死之际祭月之力,以魔之鞭凝出三十四道血痕,激其怨怒,引为命理沴戾。尸魃的思维和行为与常人无异,只是因炼化而面目全非、身体异化,因被控制神识而六亲不认、行为凶残。尸魃在整个苍垠大陆人人见而诛之,偶有神识清醒之际,也因满手鲜血、仇家遍地,也不得不效命蕴魔、苟活于世。 为首的尸魃身材高大魁梧,异于常人,赤裸的上身肌肉张狂雄壮,遍布丝丝黑色的纹路。他手持巨斧,站在原地,挥手间扔出数十个人。那些人皆着新衣,赫然是今日驻守街道,维持婚礼秩序的贺家、皇族和齐府护卫队。 那些倒在地上的人毫无生气,似是一具具全无意识的尸体。 这时,不远处的蕴魔打了一个响指,这些片刻前还毫无生气的人浑身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双眼翻白,双腿一蹬,站了起来,扬起同一个诡异莫测的笑容。 “是……是被魔魇附身的护卫队……” 街道边一个小商贩哆哆嗦嗦地往后退去,还没来得及逃跑,便被一个魔魇附身的侍卫抓住,一口咬住脖子。裹挟着白色光华的剑气呼啸而至,一把震开正要掏出小商贩心脏的附魔人。云渊御风行来,画出一个符咒印上,附魔人身上化出丝丝黑气,旋即倒地,失去意识。 “蕴魔威武,振我魔风。魔尊归来,天下一统!”一众尸魃正高声齐呼,云渊挽剑而至,为首的尸魃巨人挥舞着巨斧迎了上来。 战斗一触即发。僵煞队伍瞬间分散开去,四处肆虐,见人便咬,剖心掏肝,残忍至极。尸魃也穿梭其间,出手狠厉。人群中,有些许修真散派人士皆手持兵器投入混战。 各大家族观礼人士在云氏弟子的护卫下,将一些普通人送进各个屋子中。些许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吓得白了脸,跌倒在地,也被云氏子弟和一些热心修真人拖进了屋子。门窗紧闭,外面是腥风血雨的厮杀,屋内是战战兢兢的哆嗦。 “蕴魔不是早在十年前便被五大门派联手剿灭了吗?”云淡沉着脸,“魔尊早已被封印,何来转世?” 一边的小小云晨显然并不在状态,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原来蕴魔的手下长这样,这也太……太……”支吾了半晌,小脑袋瓜也没想出什么词语形容好。 “太寒碜了………”云凌修不咸不淡地瘪嘴,将云晨没能想到的词语补上,“慈爱”地揉乱小师弟的头发,咧嘴道,“或者直接说,太丑了,哪这么麻烦……” …… “砰!”说话间,一把飞钩铁索横飞而来,云淡立马拉着云晨御气躲开。云凌修也一个翻身,跳到屋顶,回头一看,方才为首的矮个子尸魃正将手中的铁索收回。 “喂喂喂,开打之前是不是要礼貌性地说一声……不然……”俊美的少年立在屋顶,脸上是明媚得不可方物的笑容,唇角微勾,带着恰到好处的讥诮;内心却飞快地掠过各类想法,心道,“我今儿就拿你练手!没准还能激发出我体内沉睡的潜力,助我凝成金丹。” 打定主意,他盯着那名矮个尸魃,讥道,“不然,我会觉得你很!没!礼貌!对于没有素养的人,我可是毫不留情,下手很重的哦~~“他抓了抓脑袋作思考状,貌似些许困惑道,”唔,你也算不得是个人……“ 话音刚落,铁索带着飞钩呼啸而至。 云凌修翻身避开这一袭击,脚尖微点屋顶瓦片,随后落地。铁索再度而至。 他左跳右跃,嘴里一刻不停,“诶,你这个飞钩是哪家铁匠所作?色泽发黑,硬而不韧,实乃下下品。啧啧啧……你定是被骗了吧~” “不行啊,你个子矮就算了,力气也这般小,长得还这么磕碜,艰难活着也没少被姑娘家嫌弃吧?”云凌修的话连珠炮似的,句句如刀,狠狠地扎进面前的矮个尸魃的心里,激得他怒急攻心,手里的飞钩铁索舞得越发快速狠厉。 凌修一脚踩在街边的摊桌,飞身一跃,躲过一击,那飞钩在他看似毫无章法的左右回避中绕成一个死结,卡在一处角落。小个子尸魃拉了几下,愣是不能移动分毫。 凌修顺势落到小个子尸魃面前,长发随风飞舞,漂亮的眼中露出浓浓的鄙夷,“想不到你脑子也不好使。”随即嘴角微扬,“看来,是时候让小爷我送你去该去的地方了。” “驱-丑-掌!”俊美少年深吸半口气,气沉丹田低声念道,左手缓缓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出,结结实实地打在面前的敌人胸口。“想不到你竟有小爷我亲自为你命名掌法的……” “殊荣”二字还溢出口中,凌修猛然发现面前的尸魃竟纹丝未动,正一脸不解地看着他,阴桀的眼里似乎有一瞬间的……呆滞。 “祛傻拳!”说时迟那时快,凌修瞬间后撤一步,转身挥出一拳,正中小矮人尸魃的腹部,旋即又一掌病急乱投医地拍向他的大腿。 “……” 不痛不痒的攻击终于使小矮子尸魃死侍失去了耐心,嘴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双掌一拍,便朝云凌修抓来。 “打扰了打扰了……”片刻前还摆着酷酷姿势的少年瞬间撒腿便往回跑,内心惊涛骇浪,“没有金丹,不能凝气,果然便是废人了吗?” 思绪混乱间,一时没留意,云凌修直直地撞上了一堵巨墙,猛地被撞到在地。 这堵墙似乎还能移动。 云凌修抬头一看,一个三米多高的僵煞死侍正手持一柄巨型重刀朝自己迎面砍来。凌修双腿回旋,从地面弹起,堪堪避开,余光便见一根带飞钩的铁索直直地朝自己的脑袋挥来。 此时已来不及避开。 凌修化跳为俯,双掌撑地,正准备避开要害,躬身以背部相接,便见片刻前才避开的重刀再次迎面挥来。 前后夹击。 凌修转头看了看手持长剑,御气而行,被困在混战中仍旧清冷灵巧的身影。 “云渊……” 云渊似乎已经发现了他所处的困境,舞出的剑花愈发快速繁复,剑气如虹,白光频频,下手愈发快准狠,似乎想要脱困而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铁索带起的劲风吹乱了他的长发,重刀的刀风已经划破了他额前的肌肤。他闭了闭眼,勾起唇角,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天,“真是天妒英才……” 第6章 盛世婚(5) 第五章盛世婚(5) 今夜的玮城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从喜气洋洋到腥风血雨,不过须臾之间。 云渊置身于众多僵煞尸魃中,被三个尸魃头目联手攻击,竟也不落下乘。他游刃有余地挥舞着手中长剑,闪电般的剑刃氤氲着月白色的光华,气定神闲,淡定清冷。 忽然间,他脸色大变,欲朝一处飞跃而去。 身边的尸魃头目挥舞着巨斧,将其拦下。他沉下眸子,剑光渐盛,月白色光华划破长空,蕴满灵力的剑气破开面前尸魃健壮狰狞的肌理。剑锋未至,那手持巨斧的尸魃头目竟被剑气劈成两半。那名尸魃顿时一点点化作颗颗黑色尘粒,伴随着缕缕不明的黑色雾气,消逝在空中。 云渊一刻不停,一把挑开面前的敌人。手中的长剑便朝云凌修那边掷去,想要替他挡住身后致命一击。 “那小子不会就这么命丧于此吧。” 长剑挥舞在半空,划出一道流星般的光华。剑光未至,袭击已近在眼前。 来不及了! 云凌修甚至听到小师弟的惊惧呼叫,“凌修师兄!” 正在凌修做着最后的思索之际,眼前黑影闪现,一人凭空而现。那人拂袖弹指间,两名僵煞尸魃应声倒地。云凌修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旋即,他闪身而过,徒手接住云渊的长剑,递给迟一步赶至的云渊。那人一裘玄色衣衫,广袖云袍,外罩一件纯黑色斗篷,遮住了他的头发和额头。面罩黑色面具,红丝金线为纹,只露出一双斜长潋滟的眸子。他的肌肤极白,仿若透明,面具下的尖瘦下颚线条流畅,略显漠然。 “这个人……”云凌修略一迟疑,俯身朝面前的救命恩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不料,来人一掌将他打翻在地。 云渊来不及阻挡,凌修已被三掌节节相逼,不得已倒在地上,一脸错愕地望着面前黑色长袍的面具男子。男子并未使用一丝灵力,只用内力、武学功法便将他逼得毫无还手之力。但面具男子出手虽狠厉迅疾、毫不留情,似带着极大地仇恨,却又处处点到为止,并未伤他分毫。 聪明如云凌修,一时也猜不透来人的用意。 眼前的男人强大而神秘,浑身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却又透出丝丝诡异。他并未使用任何武器法宝,挥手间便可以斩杀两名实力不俗的尸魃僵煞;他浑身未有任何装饰,仅腰间悬挂着一枚再寻常不过的木质腰坠。那腰坠呈长条状,连镂空装饰也无,毫无特别之处。 明明从未见过,云凌修却莫名觉得眼前的人无比熟悉,他盯着面前的人,思绪空白。 不料,面具男子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嗤道,“堂堂云氏曜尊仙剑关门弟子,竟入派十年未结金丹,真是百年一遇的笑话。” 云凌修内心惊骇,“你……你怎知……” “天下事,我怎不知?”那人沉下脸,打断凌修的话语,语气更为嘲讽,盯着被自己三招逼倒在地的少年,残忍道,“我还知道,你自知无法凝结金丹,苦修武学,自认仅武学而言,当今世上尚无敌手。” “自负愚蠢!”那人的话语锋利如刀,寒气如冰,直直地扎进云凌修的心脏,刺得他哑口无言,“你若无为,焉能护人?” 言罢,那人衣袖浮动间,飘然而去。半空仅传来一句,“好自为之~”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云渊抱拳道,“改日定报大侠大恩。” “我称不上什么侠义之士,不过是个抚今思昔、困于执念的人,你便叫我兀息吧。” “这就泄气了?”云渊踢了一脚尚在徒自发愣的人,一把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战斗尚未结束。”闻言,刚刚还在发愣的少年扯出了标志性的明媚笑容,“怎会?”运气翻腾间,便跳上屋顶,将上面的僵煞喽啰扫落在地。 云渊执剑而立,白色的剑光犹如闪电翻腾,挥舞间,一众尸魃翻飞在地。刚刚缠斗的两名尸魃头目又召集了增援。几名蕴魔朝他飞驰而来。他挥剑而上,又置身于战斗中心。 云渊灵气浑厚,速度敏捷,身形灵动,但魔族人多势众,一时间难分上下。一名蕴魔紧握一柄长矛,朝他刺来。云渊翻身而过,挥剑而去,却瞥见那名蕴魔精英的脖颈之上竟印着一朵黑绿色的花纹图样。 那花纹繁复诡异,似一条条交缠而卧的毒蛇,那条条毒蛇眼里闪着阴冷毒辣的光芒,吐着信子,形成花蕊。 那个图案……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火光漫天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灼烧之气,凌厉的风裹挟着厚厚的血腥味直冲苍穹。毫无星光的夜幕下是灼然火光,寂静的夜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不!”小小的孩子用力地朝后伸手,失声呐喊,却只听到“噗嗤”一声,一只不似常人的手穿透了那个温柔的身影,顿时鲜血喷溅,洒了那孩子一头。 云渊瞬间红了眸子,剑身灵光大盛,挥手一剑,便将那名蕴魔斩于剑。须臾间,灰飞烟灭。他却一刻未停,身形漂移间,连斩五名蕴魔,往日清冷的眸子此刻盛满怒意,闪着些许嗜血的气息,状似癫狂。 一把刀破空而至,轻飘飘地挡住云渊不知疲倦的攻势,低沉的嗓音带着毋庸置疑的长者之气,“杀敌不过尔尔,便心浮气躁,渐失云氏淡雅之气,日后还需勤加修炼。”语罢,挥刀运气间便击退一众蕴魔。 那柄刀浑身弥漫着红色的光芒,挥刀斩魔之时,红光更盛。来人挥刀间,已将数十个蕴魔斩杀于刀下。 “噬魂刀!“ 有魔族之人认出这把刀,惊呼。 传闻噬魂刀每斩杀一个蕴魔,便会增长一分威力,乃蕴魔的天煞克星。噬魂刀一出,邪魔魅邪皆闻风丧胆。 果然,本就在修真之人齐心驱魔之下不堪重负的蕴魔一见噬魂刀,立马吓得魂飞魄散,不多时便撤出玮城。 云炫此时也刚斩杀此次攻击玮城的最主要的头目,御剑而来,双手作揖,端正地朝面前的噬魂刀刀主鞠了一躬,“多谢霍前辈相助。” 竟是噬魂刀刀主霍五堰! 云凌修的眼睛都亮了,他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云渊。云渊却只是双眼空洞地看着不远处的天空,近乎失神。 “前辈,近来蕴魔肆虐,想必霍家庄也有所耳闻。” 霍五堰皱着眉头,沉道,“封印魔尊不过十余年矣,此番他们虽大举肆虐,但明显毫无章法,实有蹊跷。” “不错,昨夜,我与众师弟……” 耳边是师兄与前辈的交谈,云凌修却只觉得一旁的云渊有些许奇怪。略加思索后,云凌修抓住云渊的袖子,将它故意揉皱,毫不脸红心跳地吹嘘道,“喂,是不是因为没杀几个蕴魔、输给师兄我而丧气啊。师弟啊,师兄这就不得不告诫你了——切莫轻狂,待你苦心修炼几年,定能赶上师兄我一个手指头……” 原以为云渊定要一脸嫌恶地将他挑开,然而他却仍旧望着天边出神,寒星般的眸子此刻毫无焦距,却似乎渗透着极为沉重的苦痛。虽然他毫无表情,而凌修却无端地觉得眼前人似乎陷在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中,不觉闭了嘴。 第7章 魔之乱(1) 第六章魔之乱(1) 一排灰瓦屋后,草木退去绿意,染上青灰瓦色。晚风起伏间,田野上的虫鸣蛙叫窸窸窣窣地响起。月光如水,树影摇曳,在浅浅溪边投下一个个明明灭灭的暗影,一如水墨画的浓淡。 高大的庭院内,跳跃着温暖橙黄的烛光。小小的孩子牵着哥哥的手,朝坐在烛光下绣花的温柔身影撒娇,“母亲~我和哥哥就去玩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好不好~” 那身影放下绣品,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秀丽清雅的脸,美目温柔如水,犹如这漫天月光,“去吧。不要调皮哦~” “孩儿定戌时归,巳时之前定然入睡。”小小的孩子得到应允,立马嬉笑着向母亲承诺,拉着兄长的手朝外奔去,得了便宜还卖乖,“母亲,今日孩儿想喝银耳朱露~” “好。” 画面陡然跳转,片刻前还静谧安宁的小镇此刻骚乱起来,四处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被惊起的鸟儿扑棱棱地朝空中飞去,发出惊恐的嘶鸣。 小小的孩子推开家门,里面火光漫天,身着黑色盔甲的奇怪士兵正四处杀戮,踢开各处房门,似在找什么东西。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带着刺鼻的热浪和人肉烧灼的焦味。凌厉飓风四起,乌云遮住了月华。夜空之上,此刻竟一丝星光也无。沉重如墨的黑色铺天盖地,如一张巨大残忍的网笼罩了下来。 “父亲母亲~”小小的孩子在哥哥的掩护下跌跌撞撞地从小道朝父母的卧房奔去。刚打开橱下的柜子,一双手便伸了过来,兄弟二人吓得屏住了呼吸。那人却将他们抱了出来,随后塞进暗格里。母亲的手温暖馨香,语气仍旧温柔,但眼神却坚定如铁,似传达着某种神圣的不容忤逆的命令,“棋儿,你是兄长,定要带着弟弟逃出去,活下去!从这暗格一路走下去,你们便能到暗河,过了暗河,便是祁山。去祁山之下,寻霍府家主。” 年长的孩子忍住眼中的泪,郑重地点头。 小小的孩子却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抓住母亲的手不愿撒开,哭喊道,“孩儿不走!孩儿不走!母亲~母亲……” 闻言,年轻的女子淌下两行清泪,递给他一个瓷瓶,柔声哄劝,“弈儿乖,你们先走~我和你父亲随后就到。你相信你的父亲吗?” 说话间,一个挺拔的人影从外面被扔进来,砸开了紧闭的房门,顿时木屑四溅。受到这样大力地冲击,本就伤痕累累的人转身吐出一口鲜血,浑身剧痛,在地上瑟缩了几下,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小小的孩子一下子认出那个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不由得心如刀绞,悲愤难忍,各类情绪猛然涌动,一时竟吓到忘记哭喊。 “快走~”如此局面,女子当机立断,动作迅速地关上暗格的铁栏,拉过一边的书桌,堪堪遮住。 “不!”小小的孩子被兄长拖着往前,却用力地伸手向后,似乎想抓住最后一抹温暖。却只听到“噗嗤”一声,一只不似常人的手穿透了那个温柔秀丽的身影,一把扯出了红彤彤的心脏。鲜血迸溅间,越过那方堪堪遮住暗格的书桌,洒了尚扒拉在暗格口的小小孩子一头。 温柔的身影如残布破絮,被一把掷于地上,纤细的双手却仍旧扯住那个高大异常的入侵者,不让他上前分毫。 黑色接踵而至,天地间蓦然安静下来。 耳边的惨叫声似乎也远去了。 他赤目欲裂,只盯着那只穿透母亲身体的手,手肘处赫然是一朵诡异的黑绿色花纹图案。那是一朵糜烂艳丽的花,形状妖娆,散发着罂粟般致命的气息,像是一条条交颈而卧的毒蛇。那条条毒蛇眼里闪着阴冷毒辣的光芒,吐着信子,信子吞吐缠绕,形成中心诡谲的花蕊。 兄长按下了暗格的开关,厚重的铁墙落下,关上暗格的门,也挡住了唯一的光亮。 “啪嗒,”眼眶里滴下一滴液体。 他伸手去抹,以为是泪,指间却传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暗格甬道里烛光忽起,他才看清,指间分明是一滴浓稠粘腻的血。 满目鲜红。 “不!不要!!”他终于失声喊道,手脚扑腾,胡乱地挣扎,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云渊呆呆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卧房,才意识到此处正是云氏族内——自己的卧房。 又是这个梦。 一度以为自己忘记了,却不想,在梦里,连那时家中的物什摆件的位置都一清二楚。他行至床边,推开窗,清风吹拂间,难以抚平他内心的悲痛焦躁。随后,他从柜子中拿出了一个瓷瓶。那瓷瓶洁白无瑕,唯正中心画了一抹青绿色竹叶,淡雅清新——那正是自己四岁时,母亲最后递给自己的瓷瓶。 那时瓷瓶里还装着自己出门前要求母亲做的银耳朱露。略呈金色的银耳,鲜红饱满的枸杞红枣,漂浮在甜甜的糖水中,喝一口,甜而不腻,唇齿留香,是他儿时最喜欢的吃食。 可惜,他到最后也能喝上。 他和兄长被那些怪人一路追杀,两个小孩仗着熟悉地势,身形小巧,一路尽挑着小洞狭径奔走,一时未被捕住。但到底年龄小,逃亡至祁山,已然力竭。他被石子磕倒在地,怀中的瓷瓶滑落,内里的糖水尽数洒落在地。 他哭着扑倒在地,想要将那些糖水捧起,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瞬间浸入了地底。这里可是沙土之地啊。 前有悬崖,后有追兵,旁有一条狭窄的下山之路。可若是两人下山,不消片刻,定会被身后的敌人抓住。兄长握着他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眸,正色道,“阿弈,你听我说。” “你沿着这条山路迅速下山,去山下寻找一个叫霍五堰的霍府家主。”年长的少年摸了摸尚还年幼的弟弟,眼底满是不舍,“阿弈,答应我,以后遇到敌人一定要沉着冷静,不能冲动。练功之时,莫要偷懒耍滑了。” “还有,睡前不要吃东西了。少吃甜食,易长蛀牙。”兄长笑了起来,忽然脱下面前弟弟的外袍,伸手将他推向后面的下山路径,“最后!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 小小的他抱着手中的瓷瓶沿着山路不断滚下,满是血污的脸颊被乱枝划破,渗出血珠。他丝毫未觉,极力伸手想要爬回兄长身边,却控制不住被兄长用了内力和灵气运送的滚动速度。 泪水划过。 整个世界都是鲜红色。他只看到一个人影从山顶坠落。那人身影小小的,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身影,那抹更小的身影上赫然是他刚刚还穿在身上的衣衫外袍。 兄长竟是以身坠崖,为他换取最后的生路。 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哑音。耳边是飞速滚动的风声,眼前是一片刺目的鲜红,那抹身影飞速坠下,朝远处的崖底扑去。 “咚!”一声巨响惊破长空,如陨落的星辰竭尽最后一丝光芒,而后归于寂静。 这世界,最后一个与我血脉相连之人也归于永恒的黑夜了。 小小的孩子睁着大大的盛满血迹的双眼,直直地凝视着那边的悬崖。然而,那抹身影早已坠落下去,消失在视野中。他却固执地久久凝望,似乎依稀间,还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一双温暖的手捂上了他的眸子,清冷的气息带着莫名的安心,来人轻轻地对他说,“结束了。” 结束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小小的他闭上眼,一滴滴血色的泪从来人修长的指间滑落。 第8章 魔之乱(2) 第七章魔之乱(2) “结束了。”那清冷的声音轻轻回响在他的耳边。 云渊猛然从回忆中惊醒,想要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微红的暗光。 是一双手,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光从指缝间溜进来,印出微微红光。 “结束了。”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近在咫尺。 他抬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湿润。 那双手立即松开了。 白光倾斜,俊美无俦的少年面朝云渊,背光而立,语气里是少有的正经庄重,似在哄一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都结束了,云渊。” 云渊看不清云凌修此刻的表情,却莫名觉得他的眸子里闪现着自信张狂的光亮,令他温暖安心。他只听到那个相伴十年之久的少年庄重承诺道,“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往事已矣,来日你我兄弟二人联手,定要剿灭蕴魔,为你父母亲人报仇雪恨。” “你……你怎知……”云渊压住眼角的湿润,嗫喏道。 “咍!”闻言,刚才少年立马一掀衣袍,刚刚的庄重肃穆仿若只是昙花一现,转身坐到云渊身旁,大大咧咧道,“我问过师尊了,他说他当年前去支援被蕴魔侵略的小镇,但还是晚去一步。赶到时,那个小镇已被蕴魔付之一炬。随后,在祁山山腰救了你……” “那这么说,霍五堰前辈竟是你山下的另一个师父?” “嗯……”云渊点头道,“当年师尊救下我之后,便送我下山寻找母亲所说的霍府。只不过,那时的霍府已四分五裂,早已不在祁山之下。我和师尊寻了整整三日,也未寻得霍五堰师父的踪迹,师尊只有将我带回了云都,并收我做了关门弟子。后来,五堰师父重整霍家,师尊才带我寻得他。为了完成爹娘遗愿,我遂拜了霍五堰前辈为师。” “怪不得他在玮城初次见你,便点评你的功底。”云凌修点点头,忽然咧嘴一笑,“要不要去后山找老朋友玩玩?” 云渊额角微抽,刚刚累积的满腔感动立马烟消云散。他站起来,甩袖道,“不去!” “去嘛去嘛,你心情如此抑郁,得前去散散心。”云凌修仍坐在原地,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不需要!”云渊一把扯出自己衣角,咬牙道。 所谓老朋友不过是云氏神兽烈凤鸟,烈风鸟为凤凰一族,世代居住在云氏后山鲲鹏崖,其性烈勇猛,爪利喙尖,擅喷神火。 片刻后,高冷拒绝的云渊跟着一脸笑意的云凌修拐进了后山前的竹林。“还记得烈凤鸟的蛋吗?”凌修使了一个眼色给云渊,啧啧道,“传言可好吃得很。”二人正要往后山行去,忽然被一道娇俏的身影拦下。 “凌修师兄,尊长禁令:后山鲲鹏崖乃云氏禁地,未得令不可入!”来人不过十四五岁,圆脸杏目,娇俏可人,身着云氏长衫,玉簪束发,金色的发带垂于脑后,飘扬飞舞间更显其青春动人,俏丽非常。 原来是云氏家主——尊长云仲之女——小师妹云霜。 “当年你和云渊师兄去后山偷鸟蛋,被罚禁足两月的事情,这么快就忘记啦?” “哈哈哈……原来是霜儿师妹啊……”凌修松了一口气,勾起一抹俊朗的笑,厚颜道,“我们俩的勇事至今广为流传,被云氏弟子被交口称赞,哪能这么快忘怀呢!?” “重点是你俩的勇事之中,最为精彩的还是……”云霜挑眉,颇为无语道,“你们俩不仅没偷到鸟蛋,还被烈凤鸟左抓右啄,遍体鳞伤不说,更是被神火烧得浑身漆黑,仿若火灶中的煤炭。” 云渊登时俊脸铁青,显然并不想回忆这段“光荣”“精彩”的往事。小师妹却还在喋喋不休,“若不是云曜小叔将你们救出来,并用天山雪水为你们浸泡七天七夜,以祛火回肌,你们俩怕是早已毁容了。” 云凌修却未觉有丝毫窘迫,一手捞回转身欲走的云渊,一手搭在云霜的肩上,轻道,“哎,上次年少轻狂,未有准备,被那暴躁鸟儿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才吃了亏……” 他将二人拉了拉,神秘道,“这次,我们可是有备而来。”笑道,“放心吧,定然妥妥的~” 少年温热的气息洒在少女的脸颊边上,俊美无俦的侧脸白皙精致。云霜盯着那只揽在她肩膀上的手,蓦然红了脸颊,也未听清他的话语,一时神迷。一向伶牙俐齿的少女竟呆呆地,忘记了反驳,只喃喃道,“那就听凌修师兄的。” 两人被云凌修连拖带拽,连哄带骗地拐到竹林后中的后山入口处。入口处果然有两名云氏护卫把守。这护卫自然不足为惧,不过要是惊扰了尊长、师尊或是族内长老,定然要被一阵唠叨。 所幸凌修虽无金丹,无法修炼灵力,轻功却是一等一的好。他和云渊对视一眼,打定主意,同时伸手一左一右地架住小师妹,运气从旁边的假山掠过,然后一路脚点篱笆、荆棘,悬空绕到后山后方,从后山背后飞掠而上。 后山绿树林荫,漫山遍野皆是青草绿叶,若是春天,便会开满五颜六色的鲜艳花朵,明艳美丽。山脚浅溪小涧缓缓流淌,澄澈明静。空气中传来阵阵草木的清香。 “不愧是神鸟——烈凤鸟的栖息地啊。”云霜张开双臂,站在山顶,闭着眼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叹,“果真是风景如画,灵力充沛。” “你看,不至后山,永远也不知后山之美。”云凌修笑道,“岂不辜负了云氏弟子之称?霜儿,你就呆在这里,注意安全。” 正在这时,一只火红色的鸟儿如一团火焰,从天边飞来。那鸟蛇头鱼尾,龙纹龟背,喙尖爪利,神似凤凰,却不同于凤凰的鳞前鹿后,仅一身火红色的长羽,翅膀挥动间,如一把巨伞挥舞。 那鸟朝鲲鹏崖崖顶飞去。 鲲鹏崖背靠云氏后山,仅以一尺宽的沟壑作别,浑然天成,如被一把利剑完整劈下,一分为二。其崖顶与后山山顶齐平,崖面光洁,崖高万尺,云雾缭绕间,深不见底。崖顶下方五丈之处有一玉洞,洞内金丝绸缎为席,灵草奇丹为食,便是烈凤鸟的栖息之所。那鸟蛋也正在这绸帛所作之所中。 凌修运气而去,云渊御风而行。两人一左一右朝着烈凤鸟奔去,各手持一把匕首,匕首上系着麻绳,左右缠绕下,想要将烈凤鸟生困其中。不想那鸟转头吞吐间,便喷出一根火柱。两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分开,避开了这一攻击。云白色的挺拔身影在空中纵横交错,如一道道光影。 烈凤鸟停至崖边一棵巨型古树树顶,似被激怒,仰头朝两个入侵者从左至右横向喷出一排熊熊烈火。云渊飞身一跃,双指一挥,背上的长剑立马横于脚下,御剑而行,避过了这来势凶猛的攻击。凌修落于崖顶,将匕首含至嘴中,极速奔跑起来,然后双手撑地,借力一个空翻躲过烈火。 云凌修刚一落地,一颗火球已然近在眼前。 灼热炙滚的气息扑面而来。在这危急时刻,云凌修几乎凭身体本能反应,顺势弯下身子,借跑助力,躬腿为铲,滑行避开。火球擦着他的额头而过,不过毫米微距。云凌修几乎感受到了那股烫人的热浪,快要烧焦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松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前的汗珠,飞身而起。 两人一高一低,又朝烈凤鸟围攻而去,眼看就要到达崖顶边缘。不想烈凤鸟忽然间仰天长啸,展开双翅,御风而行,翱翔于云天。 那翅膀长约三尺,长羽红毛,如一把巨大的火扇,又如一团火红色的垂云。身躯硕大,翅膀宽阔,一时间竟遮天蔽日。 第9章 魔之乱(3) 第八章魔之乱(3) 烈凤鸟凌空而起,御风而行,其翼若垂天之云,翅膀挥舞间,顿时狂风大作。那风如有实质般,带着巨大的冲击力。两位少年几乎同时将手中匕首结实地扎入崖顶边缘的坚石之中。二人随即翻身而下,脚尖轻点岩壁,顺着匕首上的麻绳一路下滑,朝崖顶下方奔去。 烈凤鸟挥动巨翅朝他们追来。 飓风如瀑,力大无穷,二人立即紧抓绳索,在狂风中勉力稳住身形。衣袂翻飞间,云渊手拽麻绳借力跳出风暴圈,转身御风朝崖中的洞内奔去。一个腾挪纵跃,已到洞中烈凤鸟蛋旁。 烈凤鸟见状,立马转身回追。利爪大张,迫力下沉,朝云渊抓去。 云渊灵气护身,一个凌空后翻,跳出洞口,直奔崖顶。烈凤鸟大怒,身形闪动,如离弦之箭,引颈长啸,利爪在崖顶地面聚力一震。云渊飞身而起,灵巧避开,而崖顶的山石却层层断裂,石崩地裂,被烈凤鸟的巨翅扇起的风力吹动,顿时飞沙走石,细尘迷眼。 云凌修运气而上,一手握绳,一手攀岩,在这空档已然溜进玉洞之内,将烈凤鸟蛋抱进怀中。 云凌修双腿往岩壁一蹬,伸手一拽,借力而起,片刻便回身崖顶边缘,站立于崖边岩石上。他收回插入地面的匕首,朝着那只骄傲的鸟儿挑眉道,“笨鸟,你这鸟蛋,我收下了~” 话音刚落,烈凤鸟眼见受骗,怒极,舞动长尾,朝凌修扇去。那长尾形似鱼尾,又似剪尾,红若火焰,赤若云霞。看似轻柔,却如同利剑巨扇,直逼夺其鸟蛋之人。其力之大,若锤石万钧;其速之快,若脱兔掣电。本就站在崖边的云凌修被这风力冲击,一时身形不稳,似要跌倒。他点脚借力腾空一跃,勉强避过,烈凤鸟却直冲而来。 云凌修下意识后退,却并无实地借力,一脚踩空。方才一跃,现如今身下已是鲲鹏悬崖。崖高万丈,烟雾缭绕,深不可见。 “凌修师兄!!”不远处后山山顶观战的云霜已失声尖叫,便要冲过来。 然而云凌修只是勾唇一笑。 电光石火之间,一把仙剑破空而来,平稳地落在他的身下。他运气翻转,调整身形,脚尖轻点剑身,借力一蹬,便飞身返回崖顶,朝后山处奔去。与此同时,云渊跃至云霜身边,拎起她便朝山下跃去。剑光浮动间,阻挡了火烈鸟的去路,片刻后便回到云渊肩上的圆筒剑鞘中。 两人配合默契,多次化险为夷,效率奇高,不消片刻,便到达后山山林之中。 烈凤鸟急速追来,却在后山前被一道封印挡下。金白色的光芒迸发,那抹火红色的鸟影跌至鲲鹏崖前。 见状,云凌修停下脚步,朝着御气而来的云渊和云霜咧嘴道,“喏,这只笨鸟还想破掉我云氏封印,被打傻了吧?!” 云都乃玄灵云氏本族居所,坐落在一座灵气浑厚、风景秀丽的高山之巅。山脚下一座繁华城市围绕期间,乃云氏旁氏、外家驻地。千百年来,云氏潜心修行,实力非凡。为防止邪魔侵略,外人入境,云氏祖先便在整个云都边界设立了结界,上有云氏上古封印,每十年由云氏尊长及族内长老联手加固。这结界和封印乃云氏自保之本,凝结了上百年云氏中法力高强、灵力精绝之人的心血、灵气和能量,可谓是神力无边,无坚不摧。 “凌修师兄……”云霜已崇拜至极,一时忘记自己要讲什么重要的事情。 “走吧。”云渊淡道。 三人转身欲归,一声凄厉鸟啼划破长空,哀鸣不止,尖厉异常。云凌修转身看去,只见那只骄傲乖戾的火红色鸟儿,正神色哀戚地看着他们的方向,垂首低颈,前爪触地,缓缓弯曲,竟是做出人族下跪的姿势。 片刻后,那只鸟儿抬起尖尖的脑袋,歪了歪,发出“呜呜”的哀鸣,眼中竟是流出了鲜红色的泪水。 “咳咳……”见状,怀抱鸟蛋的云凌修挠了挠脑袋,清了清嗓子,道,“这鸟蛋硕大异常,定然不能入味。更何况,它状若坚石,沉如玄铁,这后山之路荆棘丛生、坑坑洼洼、崎岖难行,我怀抱此蛋,着实身乏无力。恐白费其劲。” 云渊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尚平坦宽阔的下山之路,瞥了一眼身边抓耳挠腮的明艳少年,毫无愧意地正色道,“这一路确实难行,方才一番打斗,我已然力竭。” “我一直乖乖呆在后山山顶,未有动作,体力尚可,可以……”云霜不假思索地主动揽活,想要帮师兄分担“重担”。 两人齐齐看向善解人意的小师妹。 云霜被这两道强烈的、不可忽视的目光注视,不觉咽了咽口水,收了尾音,“可以……唔……” 满头问号的小师妹,在云凌修若有实质的目光强烈示意下,脑中灵光一闪,语速极快地附和道,“我可以帮你们把鸟蛋还给那只笨鸟!” “达成共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闻言,云凌修一把将烈凤鸟蛋递给云霜,和云渊一齐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 云霜抱着鸟蛋,云渊和云凌修一左一右,朝后山山顶行去。行至结界口,云霜双手托住鸟蛋,将其递了出去。烈凤鸟立马御风而来,双爪轻柔地将这巨蛋抱入怀中,脑袋轻轻地往蛋身蹭了蹭,随后张开翅膀,朝鲲鹏崖飞去。 三人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下山,却见那只鸟儿从鲲鹏崖崖中跃了上来,挥舞翅膀在空中转了一圈,以示感谢。 “呵……”云凌修咧开嘴,笑道,“明明是我们偷鸟蛋有错在先,这只笨鸟......” 他潇洒地朝身后挥了挥手,走向了山下。 “可是,凌修师兄……”刚还了烈凤鸟蛋的云霜,欲哭无泪地将刚刚差点忘记话语说了出来,“烈凤鸟触碰了封印,我们来后山偷鸟蛋之事已然暴露,肯定已惊动巡逻的护卫。” “爹爹马上就要来揍我们了。” 正在这时,山下剑光浮动。 两人御剑而来。 第10章 魔之乱(4) 第九章魔之乱(4) 不过片刻,两个云白色的身影便翩然而至,赫然是云曜师尊和二师兄云炫。 眼见云仲尊长没来,仨人内心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师尊今日如此有空,也来这后山散步吗?哈哈哈哈…这后山呐,着实景色宜人、空气清新得很呢!”云凌修一边笑着打哈哈,一边不着痕迹地避开两人,缓缓向后退去,准备朝山下开溜,“师尊和二师兄慢慢欣赏啦~” “你小子又想溜去哪里?”云炫无奈道,“族内大会马上召开,你们尽快到润息殿集合。” “既要开会,那我......”云凌修见势,改溜为跑,扭头便朝山下冲去。不消一会儿,远处传来一句“一定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入殿!” 话音未落,云曜广袖一拂,一条闪着白色光华的绳索自袖中飞出。那绳索如同一条灵动的蛇,不消片刻便将凌修五花大绑,悬至空中,动弹不得。 “师尊~”凌修苦着脸朝着云曜哇哇嚎叫,“凌修知错了!” 云曜不语,御剑朝山下行去。那绳索如有灵识般,拎起凌修,跟在云曜三步之后。 “等会儿又要丢死人了~”凌修想要掩面叹息,但却抽不手,只能皱着眉头哀叹,“捆仙索,你说你捆了我这么多次,就不能有点革命情感——捆松一点吗?” …… 润息殿。 云氏全族弟子已在殿中等候。 这时,不远处的天边显现出几个御剑飞行的身影,皆衣襟飘飞,仙姿玉立。只其中一人被五花大绑,捆成粽子状,毫无形象可言。 云晨抬手指着那团粽子,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才确定那人的面容。小小的云晨惊得张大了嘴巴,哇哇喔喔了半晌,“凌…凌修师兄又被云曜师尊吊着飞啦~” 话音刚落,一行人已至殿前。 几人翩然而至。仅云凌修被吊在半空,垂头丧气。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四肢下垂,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半空中。 “这小子,御剑术修习不成,这被吊术倒是悟出了精髓。”云炫落地收剑,摇头道。 饶是见惯不怪的场景,众师兄弟也是忍俊不禁。碍于大殿肃穆,这才低头捂嘴,不敢大笑出声。 为了维护最后的形象,凌修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尬笑,悬在空中,朝着殿中痛苦憋笑的师兄弟们,打了一个毫无灵魂的招呼,“嗨~大家好早,哈哈哈哈……” “可是,凌修师兄,你的头发怎么被烧焦了?”一脸懵懂的云晨,指着云凌修挤成一团的皱脸,格外真诚的询问,稚嫩无害的声音吸引了大殿中的每一个人,大家都把眼光聚集到云凌修快要垮掉的脸上。 云晨的语气真挚诚恳,疑惑非常,“你不会又去厨房偷好吃的了吧?” 那张尴尬至极的俊脸皱成一团,额头突突地跳起,额前那簇向来潇洒飘逸的头发,正枯焦卷炸地蜷缩在脑门上。 云曜轻飘飘地瞥了云凌修一眼。 那绳索瞬间松了下来,回到云曜的袖中。得到松绑的云凌修失去支撑,一下子四脚朝下,跌倒在地,摔得鼻青脸肿。但他不敢懈怠,急忙爬起来连连朝师尊道谢,随后顶着师兄弟如有实质的嘲笑目光入座。 润息殿,乃是云氏三大主殿之一。该殿坐落于云氏西南边,殿前的牌匾上用金色鎏金题字,据说是云氏先代某位家主亲手所书,有“行善润物无声、修道屏息凝神”之意,意在教导云氏子弟需谨遵“行善、修行”两项宗旨。因而该殿一般用于召集族内弟子学习和分派任务所用。 殿内云顶檀木为梁,水晶白玉为壁,琉璃珍珠为灯,无其他多余装饰,仅殿台上的中心位放置了一把金色大椅,扶手处呈云纹浮雕,椅头上刻有一金色太阳。此刻主位上正坐着一位浓眉刚毅的中年人,正是云氏家主——云仲尊长;稍稍左下方的位置放置一把云白色椅子,上座之人正是云仲之弟——云曜师尊。 台阶之下长桌横立,三位长老拂袍坐于桌后的团席之上。尊长、师尊的直系弟子自长老身后盘腿而坐,其余弟子全员立于殿中。 族中首领竟全员出席! “看来有大事要宣布了。”云凌修暗忖,瞥了瞥身边的云渊,见他并无异样,才放心地将目光聚集到殿台之上。 “近日蕴魔四处异动,更是在玮城兴风作浪,竟在几大家族的眼皮子底下!残害了璃城贺家的嫡长子!!”主位之上,云仲沉声道,一向坚毅的脸上竟划过了一缕哀色,“我玄灵云氏与璃城贺家颇有渊源,更遑论斩妖除魔、惩奸除恶,历来是修道之人的使命!此事发生之时,我云氏既在玮城,查清此事,义不容辞!!” “此事是蕴魔死灰复燃的挑衅,还是另有隐情,我玄灵云氏定当全力追查!” 云氏全员弟子起身抱剑,齐声道,“是!” 这时,两名二十有余的弟子出列,跪于殿前,请命道,“尊长,弟子愿带队前往!”竟是云仲的关门弟子——三弟子云烨和四弟子云墨。 云仲甚为欣慰地看了看两名弟子,“你们的心情,本尊能够理解,但此事......本尊另有打算。” 言罢,云仲满意地看了一眼云氏年轻一辈,将目光落到云渊身上,复又看向殿中其余弟子,续道:“既是除魔安道、解救苍生的大事,每一个修道之人应同仇敌忾。五大门派掌门人皆以为然。近日,五大门派商议,决定联合剿灭蕴魔,维护天下苍生的太平。因而三日后举行擎天试炼,擎天试炼将会选拔出十人,组成剿魔分队,作为探查此事、除魔卫道的主力!每个门派皆会派二十岁以下的弟子参与选拔。” 话音刚落,一片哗然。 大殿之上立马窃窃私语起来。 “当年蕴魔无恶不作,烧杀抢掠,手段极其残忍。更遑论当年魔尊以魔气入白骨,化凶尸为僵煞。僵煞以活人为食,没有意识,不惧疼痛,只听蕴魔号令,不灭不退,简直就是行走的杀人机械!” “僵煞已然令人心惊胆战,但那些以邪魂入体、怨念祭献的尸魃更是凶残无道了!那可是有灵识的邪物啊!” “据说尸魃皆是蕴魔虐杀活人,以月力祭献,逆天改命存活下来的异类,魔力高强。虽有神识记忆,却六亲不认,手段凶残。” “二十岁以下的弟子大多数修为一般,尚且不如长辈师兄,更毫无实战经验,这怎么能成为剿魔的主力呢?” “且不说僵煞尸魃,就说那魔气入体、致人癫狂的魔魇便让人心中发寒了。年纪尚轻的弟子修为尚浅,连能否凝神屏气守住心神对抗魔魇都很难说,更别提与那些魔力非凡、拥有神识的蕴魔战斗了。” “你紧张什么呀!整个苍垠大陆的仙法道家之中,总共就选十个人,这也轮不到你呀!” “那我替云渊师兄紧张不成吗?!” “云渊师兄天赋异禀,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岂是你这种庸才可比拟的?!” “虽然云渊师兄厉害,但是蕴魔也不是平庸之辈啊。传说蕴魔皆是当年修仙奇才,因机缘不济才未能飞升,堕魔所化。堕魔之前那也曾是天纵奇才、少年英雄啊!” “那…那咱年轻之辈,哪能与之抗衡呀!” “我云氏弟子哪会有贪生怕死之辈!!除魔惩奸本就是修道之人的分内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这试炼一事着实难以理解。” …… 台下议论纷纷,然而云仲并未出声制止,反而似知晓他们心中所想般,出声解释,“当年五大家族联手,在古族神树守护者——黧瞳仙者的协助下囚困魔尊,将其封印至海峡之巅。随后五大家族又在两年内将蕴魔逼出苍垠大陆境内,并设结界,将其永久隔绝。然而近日蕴魔重现于苍垠大陆境内,封印的结界定是有所破损。” 讲至此,云仲紧皱眉头,沉声道,“因而,此次擎天试炼的目的是为了在各大门派中选出十位佼佼者,成为特殊旁支队伍——鸿,成为“鸿”中的一员,即可拥有一颗魑烬珠。魑烬珠乃是古族神树的种子,百年一颗,自古族神树结籽以来,至今,仅有十颗。魑烬珠孕育了古族神树之灵气,遇魔气反应极强,是设隔离蕴魔结界至关重要之物。但此珠认主,必须要童善之身才能使其发挥其威力。” 第11章 魔之乱(5) 第十章魔之乱(5) 在苍垠大陆的修仙之道中,每个修习弟子皆需在二十岁时历经涅槃劫,由门派宗主将弟子金丹取出,长老护法,运用灵气将其淬炼,再还至体内。其过程犹如抽筋剥皮般痛苦,但会使经历涅槃劫的弟子修为暴增。 童善之身,即二十岁之前未经涅盘劫的修仙者。云仲看着底下若有所思的弟子,捋了捋胡须道,“不必有所负担,此次试炼就当做一次族外历练,对修为的提升百利而无一害!” “弟子谨遵尊长教诲!” 正在这时,一直端坐于地的云凌修却跳了起来,喊道,“禀尊长、师尊!弟子有疑:若通过试炼,进入那什么……什么什么鸿,可有俸禄可得?” 一脸正气的云氏众弟子齐刷刷的看向上蹿下跳的凌修,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鄙夷。 云曜满头黑线,不愿搭理。就连身边的云渊都默默地离凌修远了两步,仿佛不想与此人扯上联系。 “哎~这也算是公职嘛。”凌修一把扯住云渊的袖子,朝他那边蹭了蹭。云渊嘴角微抽,果见凌修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此番下山,弟子深有所感:出门在外,若无银钱傍身,实在寸步难行,毫无安全感可言呐。” “凝气果?”云渊以为他还惦记着那枚奇异果子,无奈地低声道。 “哪能啊。我这可是肺腑之言。”凌修粲然一笑,低语:“出门在外,银两乃生存之道,你看你又不懂了吧?” 面对如此跳脱甚至有些不知礼数的询问,主位上的云仲却并未有一丝生气,反而朗声笑道,“虽无俸禄,但你若能进入‘鸿’,我便作保,让你师尊将那根捆仙索赠与你做法宝。” 凌修闻言眼睛一亮,立马趁热打铁,“既如此,师尊不如现在便将那捆仙索赠与我.......”说着他勾起一抹坏笑,保证道,“若我未能进入‘鸿’,再行奉还,也不迟啊。” 云仲朝云曜点头示意。云曜抬了抬袖子,那根捆仙索便朝云凌修飞去,整整齐齐的落入他的手中。“若你未能进入‘鸿’,不仅当归还捆仙索,还要去后山禁闭三个月。” “嘿嘿~多谢师尊!多谢尊长!”云凌修将捆仙索收起,躬身郑重道,“得令!“ “云凌修!你并无金丹,无法凝气修道。连云晨师弟想要揍你,你也只有逃跑的份儿!”角落里,一长脸弟子一脸不屑的嘲讽道,“更别说这次擎天试炼高手如云,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自量力!你花言巧语哄骗尊长和师尊赠你法宝,更是厚颜无耻!” 话音刚落,一脸稚气的云晨怒而出声,“云宇!你尚未拜入尊长和师尊门下,仅是外门弟子。‘师弟’这一称谓,哪是你能随意呼之的!” “你!!!”没想到云晨这么小的孩子竟会为了云凌修当众呛他,云宇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更何况……”云霜颦起秀眉,杏目里满是讥诮和愤怒,“凌修师兄虽无法凝气,但其武学功法无一不通,天文地理、奇闻怪学,无一不晓。云氏弟子何人能与之比?!你吗?!” “霜儿师妹……”云宇一见云霜出言,立马慌了起来,辩解道,“我不是……” 云霜打断他的话语,步步紧逼,言辞犀利,“爹爹尚未出言,你一介外门弟子,何以在此大放厥词?!你是在质疑爹爹作为云氏尊长的眼光和判断吗?还是在质疑我三叔作为剑仙曜尊收关门弟子的眼光?” 闻言,云宇顿时脸色铁青,一时竟无言辩驳。 “霜儿……”凌修上前制止了一脸怒意的小师妹,朝着云宇鞠了一躬,正色道,“多谢云宇师弟的提醒。我自知缺陷,但我与此生挚友有过约定,即便是九死一生,也当全力以赴,殊死一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定要完成我云凌修承诺之事!” 云渊闻言,瞳孔剧烈颤动,只得闭了闭眼将心中剧烈颤动的情感掩去。 闻言,云宇闷哼一声,不再言语。 “好了!就这么定了,大家好好休息,散了吧。”云仲见状挥了挥手,宣布散会。 众弟子散会走出殿外。 “哼!”云宇路过云凌修时冷哼一声,不满道,“尊长和师尊都偏爱于你!而你却不思进取,实在不配为云曜师尊的嫡系亲传弟子!” 云晨看着云宇的背影,皱起小小的眉头,跑过来拉着凌修的衣衫,瘪嘴道,“凌修师兄!那个云宇怎么回事!老是针对你!” “这还用说,定是上次拜师大会的选拔,师尊和尊长皆未收他入关门弟子,他一向心高气傲,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八师弟云淡凑过来,摊了摊手。 “他就是嫉妒云曜师尊亲传大弟子这一身份,专挑凌修师兄的刺儿。”小小的云晨嘟了嘟嘴,抱着剑,冷哼道。 “他当然是嫉妒我!“凌修笑嘻嘻地伸手捏住云晨肉嘟嘟的脸蛋,“嫉妒小晨晨如此爱我。” “哎?霜儿,你怎么啦?”云晨正要掰开凌修的魔爪,便见他已然松开了自己的脸,朝一边走去。抬头一看,师姐云霜正神色哀戚地站在不远处,俏丽的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珠。 “怎么啦?莫不是心疼师兄被捆?”云凌修行至云霜的跟前,细声询问道,“无妨,你明日为我带些梨花糕,我……” 云渊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 云霜垂头半晌,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哭出声,“贺云哥哥……贺云哥哥真的被蕴魔害死了吗?” “你说的是璃城贺家长子贺云?”凌修惊道,“他是你哥哥?” 云渊沉默地递给云霜一方手帕。 云霜接过手帕,抹了把脸颊上的泪,呜咽道,“是啊,贺云哥哥的婚礼……我……我生病未与……你们同去,没想到竟连贺云……哥哥……最……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我……我……我贺礼……都已备好了啊。” 凌修一边安抚云霜一边问道:“他怎么会是你的哥哥呢?” “你们可知晓,当年云氏名震苍垠大陆的‘绝世星曜’?” “当然知道,云仲尊长和云曜师尊为亲兄弟,而云星前辈是上一任家主收养的义女,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共同修炼,皆是上一辈的翘楚。尤其是云星前辈和云曜师尊天赋异禀,修为极强,并称为绝世星曜。云曜师尊为剑仙,被世人尊称为“曜尊“;琴仙便是云星尊者,被世人尊称为‘星尊’。” “不过,”凌修皱眉道,“据说很多年前,云星前辈便隐居山野,不再过问世事。” “不是的。云星姑姑便是贺云哥哥的生母呀。”云霜擦了擦泪,解释道,“三师兄云烨和四师兄云墨本是云星姑姑的弟子!那个时候,三师兄和四师兄年纪尚小,举目无亲。云星姑姑年轻时下山游历,从猛虎利爪下救下他们,带他们回了云都。” “云星姑姑尚还年轻,门下并无弟子,祖父便让云星姑姑收他们为徒。云星姑姑一直带两位师兄修习,虽尽了师尊之责,但并未行拜师之礼。后来云星姑姑爱上了现在的贺家家主贺诚,为了避免其他家族质疑云氏拉帮结派以打乱五大家族的平衡相处,云星姑姑甘愿放弃家族荣誉和身份,低调嫁他为妻。族内便一直谎称云星姑姑在外游历、隐居,三师兄和四师兄便拜入了爹爹门下。” “云星姑姑婚后生活幸福美满,不多久便生下了贺云哥哥。可没过两年,却因为生贺罄表弟难产而死。这件事一直是爹爹和三叔心中的哀痛,没想到,贺云哥哥刚要娶妻,却惨遭蕴魔毒手,殒命玮城。” “所以贺云……贺云他是我的表哥啊!”讲到这里,云霜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贺云哥哥虽与我见面不多,但他为人谦虚温和,是谦谦君子,待我也是极好的。” “怪不得三师兄和四师兄会急于请命,应该是为了报答云星前辈的恩情吧!”凌修左手握紧拳头,右手拍了拍云霜的肩膀,轻声道,“放心吧,霜儿!我与云渊定帮你、帮云星前辈报仇!” 第12章 擎天试(1) 第十一章擎天试(1) 苍垠大陆崇尚修道实力,追求自然灵力,因而修仙者众多,尤以五大家族为著。皇城坐落在苍垠之北,与其他四个家族隔沅羽海相望。北部山高少河,高山绵延,黄沙飞舞,苍茫空旷;但该地盛产黄金珠宝,因而富丽堂皇,为世俗权力中心。贺家璃城为皇族修炼世家,坐落于皇城南边的琼山山脚,背靠皇城,呈守护之势。 玄灵云氏位于梦遗柏氏、绮帘褚氏、古族中心,呈玉珏状。玉珏倒勾处自然形成一处浅湖,与沅羽海相连,湖水呈碧玉色,清澈悠凉。梦遗柏氏位于苍垠大陆西南部,以幻城为中心,与玄灵以云梦森林相隔,山多雾重。溪黎古族位于大陆南部之边,以毒雾泽和吉洛部落为屏障,远离世俗,极为神秘。绮帘褚氏位于大陆东边,北邻沅羽海,西接吉洛部落,与玄灵土地相连。 因而有“修仙五途,北璃南古、西柏东褚、玄灵中居“之称。 而这擎天试炼的地方,正选址在山多雾重的江海西南处的一座偏僻孤岛——无名岛上。该岛四面环水,正好坐落在西南三条大江和深海的交汇处,水流湍急,孤然傲立。 传言该岛不仅地形崎岖艰险,浓雾迷障蔓延,荆棘钩刺丛生,蛇虫鸟兽众多,更有一些集天地灵气唤醒灵识修炼多年的草木精怪,是一处奇珍异宝与危机险地并存的孤绝之岛;且因此岛四面环水,鲜少有人涉足。参与擎天试炼的适龄弟子只得乘船前往。 “传说这无名岛上迷雾弥漫,连路都看不清,岛上地形复杂、陡峭,因而才没人在岛上居住!“此时,云氏大船上,一名旁支弟子神色夸张道。 “那迷雾听说有毒。梦遗柏家可占便宜了,他们幻城便是云雾缭绕的地方。“ “哎,迷雾算啥,我听说有很多蛇虫怪兽,可怖至极!“ “那绮帘褚氏最擅长驯兽了,此次试炼,褚氏岂非所向披靡!“ “你们说的都不够吓人,传闻无名岛上有许多山精树怪,专挑细皮嫩肉的修道之人为食,以提高修为!“ “古族之人最擅秘术,想来也不必担忧。“ “提到古族,不知这次能否见到我的偶像——灵魅使者。“ “灵魅使者!?你说的是古族少主古枳修?那个八岁便能以一己之力降服一方凶恶神兽,并一招击退褚家长老的修炼鬼才?“ “传闻他六岁时,灵力便可及其他家族的一位长老,修为高深,出手极快,向来一招致胜……“ “咦,你们对古枳修感兴趣啊?“一直晕晕乎乎的云凌修在听到关键字眼后,按捺住头昏脑涨的冲动,想要加入师兄弟们的闲聊聚会。 “凌修师兄,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云淡看着云凌修虚浮的脚步关切道。 “没事……没事,“云凌修勉力稳住身形,摆摆手道。 这时一个浪花打来,船只立马剧烈一晃。云凌修一个没站稳,差点被颠下船头。云渊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扶了他一把,他才堪堪站稳。 “不是吧,“一边的云晨嘟了嘟嘴,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嚷嚷起来,雪玉可爱的脸颊上满是不可置信,“凌修师兄!你竟然晕船!!“ “开什么玩笑!“闻言,云凌修站直身体,按住极度不舒适的脑袋,辩解道,“小爷我什么世面没见过!!会晕……?“ “船“字还未出口,一个浪花再次袭来,船身再次猛烈地晃动了一下。云凌修顿时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一个没忍住,冲到船边,趴在船身上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云凌修神清气爽,胃里一阵空虚。他接过云渊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浑身无力地顺着船身内侧滑坐在船板上,摇了摇头,吐出两字,“会晕!“ “很晕!“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云凌修才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各个家族的船只陆陆续续地靠岸,凌修一把撑住船沿,迫不及待地上了岸。 着陆之后,云凌修才意识回笼,这才发现此次参加试炼的不止五大家族的弟子,更有一些小门散派和地方家族也踊跃参加。 “看来蕴魔的阴影当真深重,或是想凭借此次试炼提升修为,总之,苍垠大陆的修仙者都闻风而动啊。“云凌修微微叹气。 停靠船只的这一处,显然是无名岛唯一的平坦空地,空地之上,许多皇族仕女整齐的列队站着,见云氏靠岛上岸,立马有三名仕女缓步行来,为他们指路。岛沿周围,每隔两步皆有一名皇族标识的精兵守卫。 “看来这次,皇族可是卯足了劲儿想要争取名额。“见状,云凌修沉声叹气,“看来世俗权力并不能满足这位人间帝王了。“ “凌修师兄,你快看!“云晨从船上跑下来,指着身后一处浅滩,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孩子心性,“那是谁家的船只,竟如此富丽堂皇、华贵奢侈!“ 来无名岛的船只皆已陆续着岸,各家船只虽有大有小,但皆选择了较为古朴肃穆的家族船只,唯有一列船只全金打造,船桅处一只勾陈昂首挺立,金碧辉煌。那艘船以珠玑宝石做穗,以琉璃翡翠做裱,以丝绸玉帛为帐,丝竹声声,轻歌曼舞。一阵浓烈的熏香味从那列船只中蔓开传来。 “这金钱燃烧的富贵气息!“云凌修微微咂舌,一把捞过云晨肉肉小小的身子圈在怀里,重重地叹气,“那便是璃城贺家的船只,皇族出面迎送,排场可真大!“ “贺家真有钱!“云晨竖起大拇指。 “皇族之人,向来骄奢淫逸。“云宇冷哼一声,从凌修身边走过,朝云霜行了过去。 云凌修和云晨对视一眼,撇了撇嘴,耸耸肩,并不接话。 “云宇又去对云霜师姐献殷勤了。“过了一会儿,云晨紧盯着那边对云霜嘘寒问暖的云宇,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这样俗气的问候,怎么能讨得云霜师姐的欢心呢!“ “哦?“云凌修颇感意外,“那你有何心得?“ “心得倒不至于!只是云霜师姐给我看的话本子上都不是这么写的!“ “你少看一下云霜师姐给你的话本子。“云凌修刮了刮小师弟的鼻子,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附在云晨耳边,“实践出真知,今日,你凌修师兄便为你亲身教学一次!!“ 说着,俊美的少年直起了腰板,颇为自信道,“你说,是哪家的小姐三生有幸,会成为我的搭讪对象呢?“ 云晨环视了一圈岛上的众人,小手虚空一指。 云凌修顺着云晨指的方向看去。视线尽头,云渊负手站在岛沿边上,望着滔滔江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清冷的少年衣炔飘飘,仙姿玉立,引得一众年轻小姑娘频频回头观望,脸颊绯红地窃声讨论。 “别闹了!“云凌修摸了摸云晨的头,“等会儿你云渊师兄当着各大家族的面揍我们,那可有点不甚光彩!“ “不是!“云晨急急地声辩起来,“我说的不是云渊师兄“。小男孩慌乱的挥舞着小短手,终于在自己选中的那个身影走出来、不再隐藏在云渊高大身影的视角盲区时,坚定一指,“就她!“ 第13章 擎天试(2) 那人缓步行来,身着冰蓝色冰丝纱裙,领口以锦线织就波纹图案,腰间云带一束,不盈一握。裙摆如碧波般水光潋滟,行走间,裙裾微漾,如波纹般层层铺开。她斜背着一把古琴,琴身呈流纹状,缀一白玉琴穗,上雕一腾云戏水的神兽——俨然是褚家族徽——神兽魑龙。 “褚家弟子?“ 那人不过十六七岁,容颜绝色,气质非凡。一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肤若凝脂、螓首蛾眉,高挺精巧的鼻梁下,一张不点自红的朱唇微抿,不带丝毫笑意。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浅蓝色发髻作饰,挽作一个干净利落的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却毫无青涩娇俏之意,面若冰霜覆盖,眸中寒意漫漫,浑身上下透露着生人勿近的讯息。 “是她?“待看清那人的容颜,凌修不觉喃喃道,“原来她是褚家弟子。“ “是啊,整个岛上的女子,当属那位姐姐最为美丽。“ “你可真是会挑人,“云凌修嘴角微抽,“你瞅瞅,美则美矣,却寒若玄冰,与云渊有何区别?“ “还不如去戏弄一下云渊呢,不至于被揍得太狠。“ “凌修师兄,你认识那位姐姐啊?“云晨双手托住下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师兄真是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兵马未动……?“ “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云凌修被噎得浑身一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伸手便朝着云晨的头敲了一下,“让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小云晨被敲得头昏眼花,利落地避开了师兄的二次残害,便要朝云淡一行人溜去。一边溜一边不忘扭头提醒,“实践出真知!“然后学着自己刚看的话本子里的人物,朝着云凌修扭了扭身子,略显做作地眨了眨眼,鼓励道,“凌修师兄!加油啊~“ “这小子……“凌修无奈地看着不远处矫揉造作、扭动身体的小小男孩,内心思考着一个严肃的问题,“下次定要让霜儿禁止给他看这类话本子,老这么看下去,真的不会变得奇怪吗?“ “……“ 那名女子缓步走近。 “啊……这个女孩……倒不算认识……“云凌修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半月前,尚在云都时,自己偷溜下山偶遇蕴魔的经历。 那时候刚从玮城回玄灵,师尊、尊长和族中长老皆在与其他各大家族商议剿魔之事,云渊被蕴魔勾起往事,情绪低沉,闭门不出。向来闲不住的云凌修在得知蕴魔与云渊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后,便偷偷下山探寻蕴魔踪迹。 不料就在云城边境发现了蕴魔的踪迹,他一路循迹而去,虽探得蕴魔气息,却并无灵力,险些被其所困。正待他准备画符结阵困住这名蕴魔之时,一股冰蓝色的灵力化作利刃破空而来。 那人至房屋后纵身而出,身着夜行衣,面罩黑纱,看身形,是名女子。他只看得她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那双眼里毫无情绪,盛满冰霜。 “多谢女侠出手相助!“云凌修拱手谢道,话语上却毫不客气,“不过,这点魔物我尚能应付,还请女侠高抬贵手,权当做在下自身的历练。“ 闻言,那名女子并未言语,仅一双冷淡的眸子微微低垂。 “呵……“不远处的巨树上跳下来另一个相同装扮的年轻女子,冷哼道,“我家小姐不救你,你刚刚已经毙命于那名蕴魔的爪下,何谈历练?“ 凌修来不及解释,三名蕴魔凭空出现,似是追赶二人而来。 那名女子那时并未背着古琴,而是手持普通剑器,却能御灵力于剑身,辅作光剑。黑沉夜幕下,冰蓝色光芒雪亮曜目。 “在下本来只用解决刚刚那一个蕴魔,“云凌修见那名女子不动声色、不言不语,仿佛这世间俗事皆与之无关,不似花季少女那般灵动娇俏,一时起了戏弄的心思。他灵巧跳跃,避开袭击,嬉笑道,“你们一来,这下倒好!“ “一下子多了三个。还都这么强!“ “你说,这哪是在救人呀!?你们也看出来了吧,在下全无灵力,弱小无助,你们修道之人都这么救人的吗?“ 话音一落,激得那名侍女挽剑刺来,厉声喝道,“无耻!“ “哐!“冰蓝色的光芒随之而至,挑开了侍女的袭击,那名浑身冰寒之气的女子毫无半分感情波动,也无分毫示意。那名侍女却满脸“我错了“的愧色,朝着云凌修冷哼一声,自行退下,与蕴魔交战起来。 女子不再理会,转身朝蕴魔而去。这在这时,一名高大的蕴魔挥舞长爪而来,眼看就要落在女子后背处。云凌修来不及多想,立马扳住女子的肩膀,一个用力便将她从旁一拉,顺着草皮滚动两圈,跪立在地,堪堪避开蕴魔的袭击。 事发突然,云凌修也一时没注意这一系列动作扯落了女子的面纱,正待道歉,却一向见面不改色的少女嘴角紧抿,下颌线紧绷,眼中冰寒更甚,似在生气。 “哎……你长得挺好看的嘛,“那张脸容颜精致,竟有倾城绝色,云凌修几乎脱口而出,想要道歉的话语也变成了调侃,“那干嘛蒙着面纱?“ 冰蓝色长剑一指,将他逼退三步,清冷绝色的少女不再理会她,飞身一跃,引开蕴魔,缠斗起来。 “哎……“思及此,云凌修头疼地捂住脸,“她一定特别讨厌我,这还怎么搭话!“ “凌修师兄!“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小云晨朝他挥了挥手,贼兮兮地笑起来朝他示意。 这一叫,不仅云渊朝他看了过来,连缓步行来的冰蓝色长裙女子也停住了脚步,看到他的脸后,似乎有一瞬间的阴沉。 “不管了!为了身为师兄的尊严,我要为此一战!“云凌修仰头闭了闭眼,下定决心。 “哎……那是褚家千金褚沫啊……“正在这时,两人并行而过,眼光停在那名冰蓝色长裙的少女身上,不由驻足惊叹。 “当真是天资绝色,容貌无双……“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身为男儿未曾见过褚沫姑娘……“ “褚沫?“云凌修心头一跳,那个褚家最为优秀的养女? 传闻中她性情冰冷,才艺双全,一手古琴技艺出神入化,琴音曼妙,却能化弦为刃,成为最为绝美冰冷的法器。又传闻她极擅长运水之力,御兽之能,是褚家功法修炼中难得的集大成者。 “连法器都如此符合性子。“云凌修笑道,随手摘下了路边的野花。 第14章 擎天试(3) 第十三章擎天试(3) “无名岛上风景宜人,花香四溢,这位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一同观之?“云凌修摘下岛上的几朵野花,扎成一束,虔诚递上,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男女通杀的笑容。 他笑着朝云晨抛了个意喻“行动“的媚眼,邪魅的丹凤眼光华流转,一时竟有些惑人。一众小姑娘沉醉在这无耻的笑意里,褚沫却连余光都未施舍,径直行了过去。 浅蓝色衣裙的婢女缓缓地跟在她身后,路过凌修时,狠狠地冷哼一声,嗤道,“登徒子!“ …… “哎,“云凌修立马拿其花束朝着褚沫奔去,“姑娘,就当作,我为那晚的唐突赔罪吧!“ 如此暧昧的用词立马让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起来,褚沫停下脚步,直视凌修,虽未言语,但眼中冰寒蔓延,如有实质般霜冻三尺。 云凌修自觉失言,一向厚颜巧语的他竟一时语塞,嗫嚅道,“对……对不起。“ 话音未落,褚沫已绕开他径自行去。 …… “不要气馁!“见状,云晨跑过来,跳着够了够云凌修的肩膀,想要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跳了几次,无果,只得拉了拉他的袖子,劝慰道,“这难度太大了。“ 然而凌修只是愣在原地,并未言语,似在感伤。 “欸~凌修师兄~你看~“云晨见他不语,以为他勾搭姑娘不成痛失颜面,心中难过又伤感,只得和他分享刚刚发现的新奇物件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你看!这岛上的蝴蝶竟然有两双翅膀诶!这花色、纹路,我在玄灵从未见过!“ 不料云凌修立马来了精神,一把抓过云晨,“这有什么!岛的深处新鲜玩意儿应该可多了,待会儿要不要和我同去探探?“ 云晨还未来得及举双手赞成,云渊已注意到这边的情形,行来,对云凌修沉声道,“岛上危险重重,切莫......“ “切莫擅自行动嘛,我知道啦。“云凌修摆摆手,应道,“懂的懂的。“云晨充满期待的星星眼立马黯淡下去。云凌修摸了摸他的头,弯腰附耳道,“没事。试炼的时候也能见识。“ “对啊,凌修师兄,你不要总是带坏小师弟~“云霜方才也见到此情景,杏目微垂,掩去眸中伤感。 “就你这样的废柴,还想勾搭美若天仙的褚沫姑娘。“云宇冷哼一声,讥讽道。 “凌修师兄只是一时玩心重,哪能认真呢?“云霜冷着脸驳了云宇两句,可那双满怀心思的眼睛却看向云凌修,试探着他的反应。 “还是霜儿了解我~“云凌修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劝慰了云晨两句,朝云霜咧嘴一笑。 话语间,岛上喧闹起来,各个家族参试弟子已全员登陆,聚在一起闲聊了起来。 “哎?你说此次试炼,究竟是哪位少年英才能够夺魁呢?“ “那还用说,为首的当属贺家外姓弟子姜颉与玄灵云氏云渊,那可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当之无愧的天纵奇才。“ “贺家擅作符咒,威力无穷,而这姜颉不仅精通符咒,灵力功法样样精通,堪称当世天才!“ “玄灵云渊乃剑仙曜尊门下嫡传弟子,传闻其十五岁便尽得曜尊亲传,灵力雄厚,剑法超群,咒语符术无一不晓,身形灵动,长相俊美,实乃上天宠儿!“ “难怪有‘南修北颉,玄灵有渊,当世三杰,傲然群雄’的说法。要说这年轻一辈的三位天才,还当以古族少主古枳修为最。“ “古枳修!传闻中的灵魅使者!那个神秘的修炼鬼才!“ “是啊,传闻他六岁时灵力便已及家族长老之修为,八岁便已勘破天道,徒手降服一方暴走的凶恶神兽,还一招击退了褚家大长老!“ “褚家大长老!?“闻言,一名年轻男子震惊不已,“那可是褚家长老中最为厉害的前辈了。在褚家,除了家主外,再无敌手。“ “所以这才传奇嘛!“另外一名男子摊了摊手,“算起来,他今年也将近十九岁,仍在试炼适龄范围内。只是不知此次是否有幸一见,想来,他已十年未曾露面,全无踪迹。也不知此次试炼是否会参加!“ “古族向来隐秘,只能随缘了。不过,我听说此次贺家不仅有姜颉参与试炼,还有皇族贵胄参与!“ “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角落里一个身形瘦小的年轻人终于等到自己说话的机会,迫不及待地举起了右手,“南荣璞初!不仅出生皇族,且家财万贯,传闻他根本不用亲自出招,挥挥手,用钱就能砸死对手。“ “哼,这么夸张!“角落中一蓬头丐面的男子抬起了头,一口吐掉嘴中的狗尾巴草,一把将包子塞进嘴中,嚼了嚼,面色鄙夷,“修仙之人竟然沦落到用钱取胜!?“ “确实是用钱啊!“那名瘦小的年轻情报解说员肯定地点了点头,再次急急地解释道,“据说南荣璞初的父亲花重金为他求得一个上古神物——乾坤袋,乾坤袋内可容纳成千上万的东西,却丝毫不显,也不沉重。他的乾坤袋中不知装了多少这世间的珍稀法宝,各个价值连城,你说是不是拿钱干仗!?“ 那名蓬头丐面的男子方脸端正、身材高大、身躯凛凛,头发枯黄卷翘——似被大火轰炸过一般——暴躁地立在头顶,如一朵形状奇怪的蘑菇。他一口吞掉包子,左手为掌附在右拳上,用力捏了捏,发出“咔嚓“的声音。然后扭了扭脖子,关节处瞬间也发出“咔嚓“的声响。 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充满力量的身躯,冷哼一声,“今儿我程天一!就让他那个破袋子里的玩意儿,有出无回!“ “这可不是正人君子的行径!“众人摇了摇头,清白世家谁愿意做这个?!“这会为天下人不耻的!“ “我靠实力吃饭,“程天一瞥了瞥八卦中心的各家弟子,哼道,“有何不耻!?“ 正在这时,队伍最前边,一群身着金黄色衣衫的女子正整齐地站在那里,那黄色的衣衫上赫然绣着一朵美丽娇艳的凤阳花——正是柏氏族徽。 “柏家也来了。“ “哎,他们全是女弟子,哪里能吃这个苦呢!“ “女弟子怎么了!“队伍中的女修仙者不服气地据理力争,“柏氏地处西南,最为熟悉此类地形,不惧迷雾,擅迷幻、布阵之术。在这地形复杂,迷障丛生的无名岛,你们还不如女弟子呢!“ “可你看,柏氏大小姐哪像是能吃苦的呢!?“一名年轻的修仙者不以为然,朝那群女子的最前端努了努嘴,“诺,你瞧,娇生惯养的名门千金终归是娇气的。“ 只见队伍最前端,站着一个身着浅黄色襦裙的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形小巧,秀雅绝俗,娇俏可爱。她的身边站着两名婢女,一名婢女为其撑伞,一名婢女手捧饮水。而她站在中心咋咋呼呼道,“欸,宁姐姐,你不用给我打伞。“那名打伞的婢女微微躬身,却并不言语,也未将柏毓儿头顶的伞取下。 见宁雉不理会自己,柏毓儿嘟了嘟嘴,心下明了,“又是祖父的主意吧!?他老人家总是担心我在外吃苦吃亏,可我哪里还是小孩子呀!?“她本就肌肤娇嫩,桃腮带笑,秀雅乖巧。即使现在颦起眉头,也惹人怜爱。 “尊长那是从心底里疼爱你呀。“听到柏毓儿孩子气的话语,宁雉不由失笑,眸中满是笑意,近乎哄劝道,“我们毓儿,在我们心中永远都是孩子喔~“ “宁姐姐真好~“闻言,柏毓儿扬起一抹孩子气的笑意,挽住身边少女的手。她本就生得极美,笑起来眉眼弯弯,似两轮弦月,美目倩兮,顾盼生辉。唇边梨涡深深,愈发招人喜爱。 宁雉只得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提醒她站直身子,注意形象。然而娇憨可爱的少女却更紧地抱着她的手臂,朝她蹭了蹭。 第15章 擎天试(4) 第十四章擎天试(4) 苍垠大陆西南地区位于三江汇合之处,水面辽阔,接连大海。水波荡漾间,壁色天成,绿意悠悠。水深且急,湍流不息。 在这广阔无垠的水面中心,伫立着一座遗世独立的孤岛。岛身立于旋涡中心,四面环水;岛上迷障重生、植物旺盛、野兽出没,人迹罕至。 然而这座无名的小岛,如今却迎来了众多的探索者。岛沿处两步一人,站满了皇族精兵,唯一的平坦空地上,驻扎着各大家族的长老和能力出众的非适龄修仙者——以监督和维持全程的考核秩序。苍垠大陆上所有年轻有抱负的修仙者,皆立于此地,等待着十多年来,苍垠大陆上最为壮大严肃的试炼考核——擎天试炼。 岛边停靠着大小不一的船只,只要考核失败的弟子,便会立马遣送上船,返回自己的家族。 然而这些船虽大小不一,但皆为各大家族的族系船只,因而极为好认。例如柏氏族徽——明黄色为底、美丽娇艳的凤阳花;褚氏族徽——蓝色为底、踏浪戏水的魑龙神兽;皇城贺家——棕色为底、昂首霸道的勾陈神兽;玄灵云氏——云白色为底、金色太阳下,一只凤凰正浴火而来。即使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也会在船桅上挂上族徽,以示身份。 “哎,看来古族真的没有派人来诶。”一名期待见到自己偶像——古族少主的修仙年轻人,环视一圈,确定没有发现古族的族徽后,遗憾叹息道。 “十七年前那场天魔大战,古族耗费心力、元气大伤,因此行踪更加飘忽不定,这次恐怕无力再承担此责了。”另一名修仙者也极其认真地寻找了一通,附和道。 这时,云凌修悄然来到八卦中心,拍了拍正在扼腕叹息的年轻人的肩膀,嘿嘿一笑,“这位兄台,适才听你们细数了年轻一辈的诸位少年英雄,不知你们可否知晓这样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艳绝才的人物呢?” “哦?这苍垠大陆上赫赫有名的修仙者,我无一不晓,你且道来。” 云凌修颇为崇拜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兄台,对其情报能力叹为观止,而后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云氏,云凌修。” 屏息凝听的众人顿时兴致缺缺,茫然道,“谁啊?” 同伴接收到他的茫然,也一脸错愕,摆了摆手,将云凌修赶出了八卦讨论中心,“没听说过这号人啊!哎,说到云氏,那位少年英才云渊……” “哎……”云凌修想要再次跻身于话题堆,却被无情无视,他只得捋了捋袖子,拜别这一话题阵营,蹭到另一波儿讨论热烈的人群中,“哎…各位各位……”他请了清嗓子,改变战略,先入为主,以讲故事的口吻开启了新话题,做足了演讲的姿态,“据说那玄灵云氏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不知你们可有听闻!?据说啊,他堪称武学奇才,虽说他……” “褚沫姑娘生得好美!我一定要在试炼中夺魁,然后上褚氏提亲!”一声激昂的宣告打断了他的激情演讲。 “那你不仅要在试炼中夺魁,还得能打得过褚沫姑娘的大师兄——褚子奕。” “褚子奕!?那可又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传闻他虽修为极高,长相俊逸不凡,但却性情温和,,从未对任何人疾言厉色过,连面对做错事的婢女,都和颜悦色。” “这有何夸张!?传言他揍打家劫舍的盗匪时,都面带微笑,让盗匪们如沐春风,从心灵上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从此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这褚子奕虽然脾气温和,但对这个师妹可是极为上心的。” …… 云凌修坚持想要将自己的说辞讲完,却无人理会,连插话的机会也无,瞬感挫败,垂头丧气地退出了人群,走回了云氏落脚点。 见状,云霜劝慰道,“凌修师兄,你不要难过。待这次试炼结束,这些人一定都能知晓你的厉害!” 闻言,云凌修咧嘴一笑,勾了一下云霜的鼻子,夸赞道,“还是霜儿有眼光!” 少年的笑粲然艳丽,云霜一时看花了眼,还未回过神,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三声击鼓声。无名岛上喧闹的讨论瞬间停止,安静下来。 有微微的风穿过江海,带着海水的咸腥之气扑面而来,发出“窸窣”地吹动树叶的声音。 不得不感叹世俗皇权的效率。这不过片刻,不远处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高台。台旁两个圆鼓伫立,两名皇族壮汉正拿着鼓槌站在鼓前。刚刚的鼓声正是从这里发出。 一名中年人踏上高台,身着棕黑色袍子,袍子宽大,胸口处一只霸气嚣张的勾陈神兽昂首挺立,竟是皇族大祭祀——南宫喆。 南宫喆环视了各大家族的修仙者,运气道,“各大家族参加擎天试炼的人员皆已到齐,本次试炼由我皇族全力举办,五大家族长老协办。岛沿上有皇族精兵,可保证大家的安全,也可防止有不熟水性的年轻人掉入深海。本次我皇族派遣一百有余的仕女指路、驻扎营地……” “听说这南宫喆可是皇族少有的强悍修仙者,实力不可小觑。” “这次皇族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皇族贺家向来实力不济,全靠皇族财力支援,使用符咒,这才堪堪挤入五大家族之末。此次,皇族定是想扳回一局,凝聚新的修仙之力吧。” …… 台下窃窃私语,台上的宣讲已近尾声。南宫喆顿了顿,朗声宣布此事试炼的重要事项,“本次试炼分为三个阶段——生存技能、团队协作、个人竞技。现在,我宣布第一个阶段的试炼规则。无名岛由三座高峰围绕而成,全部参试弟子请到前方抽签——决定队伍组合,三人一组。大家可自行选择一座山峰进行攀登,每个山峰前十组到达山顶的队伍,全员晋级!反之,则直接淘汰,乘船离开。每座山皆有猛兽出没,大家量力而行,注意安全。如若实在无法坚持,定要放出家族求救信号!各家族长老便会立刻前往营救。但一旦放出求救信号,则全员淘汰,请大家谨记于心!”说着南宫喆指了指高台之上——正前方的五个木筒,筒内已备好数百根竹签。 鼓声响起,众弟子便列队上前抽签。 云凌修闭着眼睛,抽中一根竹签。还未来得及打开,余光便瞥见——不远处身着冰蓝色冰丝纱裙的少女,也刚刚抽出了属于自己的队友信息。 云凌修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抬头便见褚沫的竹签上——赫然刻着一个“9”的数字。他额角微跳,翻过手中的竹签。 一个大大的、清晰明了的“9”正站在竹签之上冲他无声地微笑。 云凌修的内心顿时无声地哭泣,他两步冲到云渊身边,问道,“云渊,你的竹签上是何标识?!” 第16章 擎天试(5) 第十五章擎天试(5) 苍垠大陆西南地区江海交汇之处,水深无垠,水面平静,碧波荡漾,暗里却波涛汹涌,涡旋湍急,正如…… 正如无名岛上,面色平静——却在某人张狂的嘲笑声中——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的云渊。 “哈哈哈哈哈哈“,云凌修手持云渊抽中的竹签,立于无名岛平坦空地上,笑得前俯后仰,眼角含泪,笑得面前的两个小萝卜丁儿一脸不解。 九岁的云晨嘟着嘴,十分哀怨地看着笑个不停的云凌修,玉雪可爱的脸上满是迷惑和委屈。 他的身边站了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小男孩,身着暗黄色短衫,为柏氏外族弟子,名为齐濯。此刻,他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也满是迷惑。 “既然你们跟云渊师兄组了队。“云凌修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佯装正色道,“那你们可要听话~不要惹云渊师兄生气哦~“ “嗯嗯!!“闻言,两个小不点看向那个年轻一辈的楷模,拍着胸脯保证道,“一定唯云渊师兄的话是从!“齐濯一脸崇拜地看着高大异常的云渊,眼里仿佛能冒出星星。 云晨瘪了瘪嘴,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一脸没见过世面样“的齐濯,但齐濯仍旧两眼发光的望着自家师兄。他翻了个白眼,想起了片刻前的委屈和迷惑,“可是……凌修师兄,你刚刚笑什么呀?“ “笑……“ “笑……你今天真可爱~“云凌修左手手肘架在云渊肩膀上,右手拿着那根竹签,虽是回答云晨的话语,却嘴角暗笑地盯着云渊,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云晨更迷惑了。 云渊轻撇了他一眼,冷漠地移开了肩膀,云凌修的左手瞬间失去支撑点,差点一个趔趄栽在地上。 他稳住身形,指着云渊的背影,效仿尊长的语气,貌似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这性子,是时候变得可爱一些了~“ 片刻后,这个刚刚还在肆意嘲笑别人的潇洒男子,站在无名岛东山口处,顿时笑不出来了。 褚沫早已换了一身衣服,一套冰蓝色的劲装,干练清爽,正用一把普通的剑斩断山路上的荆棘,朝自己行来。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棕色长衫的斯文男子,瘦弱白净,一副书生气的模样,正是璃城贺家家主的次子——贺云同父异母的胞弟——贺予。贺予正用一根树枝帮忙拂开乱草,一众不知名的虫子受到惊扰,从草堆中腾飞起来。他立马冲上去,脱下衣袍挡住褚沫,为她避开侵扰。 举起衣袍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贺予的手蹭了一下褚沫白皙纤长的脸颊,身子也顺势贴了过去。 褚沫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几步。见状,贺予也不恼,只微微一笑,复又跟了上去。 云凌修盯着贺予紧皱的眉头,明明厌恶脏乱却主动帮忙、殷勤至极的身影,明明笑着却不时从眼神中流露出来微微的恼色,深觉疑惑。他立在原地,朝着同伴嚷嚷起来,“喂~我们就准备这样子上山吗?你们有没有带吃的?” 一向默然少言的褚沫自然不会搭理他,而贺予…… 也无回应。 无名岛上东西北边各有一座山,唯南边空缺,呈甬道状。此次试炼,参与者可与队友协商,自行选择一座山进行攀登。 这座岛屿人迹罕至,各家家族皆少涉足,对此地形一概不知。因而选山极为重要。东边的山最为高耸,北边的山山势最矮。西山靠近江海,一半山体皆与岛沿融合。 东山虽高,看似笔直陡峭,最难攀爬,但这类山通常地势不算复杂,且不适灌木刺丛生长。该地迷雾丛生,若是少些刺丛干扰,即使山势陡峭,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反而更为容易。 而北山虽然山势最为矮小,但横断面积宽广,且面朝南方,正对无名岛的山体甬道,常年被湿润海风浸润,因而植物最为茂密。且不说地形是否陡峭,单是丛林中奇毒怪兽,已是够纠缠一阵子的了。 西山则坐落于海谷之内,多沼泽毒障。山脚不仅会栖息陆生生物,还会栖息两栖生物。更有甚者,会遇见海底的凶兽,恐怕在山底之时便要耗费巨大精力,更要承受时间与精神上的压力。 “我们选东山!“云凌修略加思索,简单对比,最终选择了最为适宜的东山。 “试炼考验的是登山速度,“贺予一脸不屑道,“你舍易求难,选择最高的山作为试炼项,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此次试炼考验的是生存能力,“云凌修正准备好好给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斯文人上一课,却被一声清冷的声音打断。 “东山!“褚沫望着东边的山体,一向毫无感情的眼眸淡淡瞥了正争执不休的两人,举步便朝东山行去,仿若并不打算理会他俩的分歧。 …… “哎……褚沫姑娘,等等在下~“片刻前还振振有词、坚持选西山的人,立马改变选择,追了上去,只留下云凌修呆滞地站在原地。一脸蒙圈的少年,默默地将自己的话语说完,“生存能力,可不仅仅只是速度这么简单……“ 所以,出发前,自己便将队友得罪了个干净?! 云凌修苦着脸,深觉再无人与自己讲话,自己这一路定会无聊到钻进杂草丛中,抓出一只蛐蛐来聊天。 “我还不如带着两个小孩呢!“云凌修仰天长叹,“至少还能有点乐子。“ 然而两人都未曾分给他一丝一毫的目光,“配合默契“地清理沿路障碍,往山顶行去。 “真不用这样子上山!!“云凌修立马跑过去,欲哭无泪,“这座山山体笔直,虽然陡峭,但有一个好处。“ 褚沫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似在听他言说。 “你看,这座山其实树木并不是特别茂盛,但大多数树木皆高大强壮,附有粗壮坚韧的树藤。“试炼期间禁止运用灵力行走登山,但我们可以借助树藤摆动,在树枝间跳跃,以减少除去杂草荆棘的时间。“云凌修指着路途中的树木,认真地分析道,“况且这座山山体偏直,我们可选择上山直线距离上的大树进行攀越,这样不仅能够减少惊动山中奇兽巨虫的几率,还能缩短登顶的距离。“ 说着,云凌修拽下身边一颗大树上缠绕着的藤蔓一端,将其扭成一根麻绳状,翻身飞跃上树,借助藤蔓的挥动,跳上了另一棵树。 第17章 神兽怒(1) 第十六章神兽怒(1) 凌修一行人借助树段缠绕的藤蔓,一路腾挪纵跃,不消片刻,便接近半山腰。 山林安静下来,虫鸣蚊舞的声音已渐消失。眼前的植被逐渐稀疏,树下荆棘却繁复地盘绕在一起,甚至拥簇到树干三尺以上。 “欸…“云凌修伸手扯下树上的藤蔓,朝两个同伴询问,“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进入这片地界,虫鸣都听不见了。“ 他说着话继续扯了扯缠绕在树身上的藤蔓,那藤蔓却缠得异常紧密,纹丝未动。 “仅有鸟叫,不闻虫鸣蛙叫,连蚊虫鼠蚁都销声匿迹了。“云凌修皱着眉头,又加大力度将那根枯枝扯了扯。满心疑惑的他并未发现,那根缠绕在树干上的枯枝,顶端轻微地动了动。 枯枝表皮干裂,呈乌褐色。 贺予盯着那根枯枝顶端的微动,眯了眯眼,并不接话。 褚沫翻身跃下树梢,停在一株植被之前。那株植被立在荆棘之中,翠绿色的枝干挺拔笔直,树枝左右交叉生于两端,排列有序,枝干虽简但其叶繁茂沃若,附有浅浅柔毛,呈圆形水滴状。枝叶之间,一颗颗火红色的果实夹杂其中,那果实呈球状,或光滑,或呈不明显的突地——表皮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点点红包——状似草莓。 叶绿果红,映衬之间,枝叶整株植被苍翠欲滴,娇艳异常。 抬眼望去,该片土地之上,虽杂草稀少,但该类植被生长旺盛,皆围绕几颗大树遍布丛生。虽荆棘遍地,但与该植被相接之地皆留出一段空地。 好似,在刻意绕开这些植被生长。又好似,一种植被间不成文的… 惧怕。 “蛇藨!“褚沫颦眉。 “不好!!“ 褚沫的目光顺着最中心的大树朝上看去。 云凌修正站在树梢之间。来不及提示,他手中扯住的那条枯藤忽然间剧烈地搅动起来,朝树顶快速地缩去。盘在顶端的枯枝张开了一双诡异森冷的眼睛。那双眼睛闪着绿光,呈三角状。 枯枝顶端,忽而现出尖尖的脑袋。 这…俨然是一条盘在树干上的巨蛇! 巨蛇身上的枯枝败叶随着它的移动层层脱落,尘落灰起,蛇身鳞片微合,逐渐显露出蛇身原本的青绿之色。蛇身滑腻,霎那间,一股浓重的土腥味迎面袭来。 忽然,那条巨蛇张开了嘴巴,吞吐了一条鲜红细长的信子。它蜷缩着身子,犹如一张绷紧的弓,一颗呈三角状的蛇头微微翘起,绿幽幽的眼睛朝着四周探去,仿佛寻到猎物便要飞身弹起。 云凌修早已俯身于树干枝桠间,不动声色地装死。 那条巨蛇巡视一圈后,便朝之前的栖息之所滑去。 “咔嚓!“正在这时,贺予浑身颤抖地后退,一不小心从树梢跌落,他慌乱地抓住枝桠歪了下去,枝桠忽承重量,猛然断裂,发出巨大的声响。巨蛇瞬间立了起来。贺予伸手将手中的枝桠扔了出去,巨蛇只是朝那边歪了歪头。 贺予脚下已是蛇藨果的植物根茎,落脚处一根枯枝横立。他只有呆立在原地,足尖轻点,足底悬空,未敢动作。 被惊醒的巨兽似在伺机而动,警觉地撅起脑袋,良久,才未伏下身去。 三人屏住呼吸。面面相觑。 一时间林丛间更加诡异地寂静下来。 “卡兹…“ 贺予点足而立的身躯终是支撑不住,一脚踩了下去,枯枝断裂,根茎内汁液四溅。 巨蛇猛然立起身躯,咧嘴,细长鲜红的蛇信吞吐之间,露出两颗硕大的青白獠牙,牙尖低落着翠绿粘稠的不明液体。它锁定刚刚发出声响的贺予,“嗖“的一声,直窜而出。 “叮~“说时迟那时快,褚沫动作迅疾地抽出背后的古琴,盘身而坐,衣袂翻飞间,古琴横立于两膝之上。修长有力的手指随意地波动下,一串清冽优美的音律流泻而出。 巨蛇立即停下了攻击,立于原地,似在迷茫。 “蛇语!“云凌修立在原地,惊叹道。 这串音符似乎带着冰寒之意,优美动听,却又带着复古繁复的尾音。琴弦微颤,乐音嗡嗡,每句弦音主调转换之间,连带着一连串繁复跳跃的滑调,主音之中夹杂着一系列颤音,若有哀鸣之意,又似含安抚之声。 满脸冷汗的贺予见状,又急又怕又狼狈的逃跑,却跌进身后鲜翠欲滴的蛇果植被之中,那几株植被被他压倒,鲜红的蛇果混合着绿油油的叶汁迸溅,染上他棕色的衣袍。 带有浓烈土腥之味的汁液,伴着香甜的果实味道弥漫在空气间。 那条安静下来的蛇瞬间立起,朝贺予的右腿一口咬去。 “叮叮叮~“一阵更加迅疾的琴音流水洪潮般涌动。 与此同时,犹在树梢之上的云凌修立起身子,随手甩出一条灵动的仙绳,正是那日云曜赠予他的捆仙绳。 那绳索一端捆住巨蛇,云凌修扯住另一端大力往后一拽。 两人配合出奇的默契,巨蛇的獠牙正好在贺予右腿一尺处堪堪停住。贺予早已吓得跪坐在地,面色发白,斗大的汗粒滑落脸颊,滴到不住颤抖的腿上,腿上的衣衫已然被晕湿了一大块。他惊恐万状地朝后爬去,几欲崩溃地大言相骇,“你…你们快救我…杀死它…杀死这条蠢蛇!“ 云凌修撇了撇嘴,闲闲道,“说得容易!你倒是站起来干活啊!“话音未落,贺予朝后一仰,跌入了身后低矮的荆棘丛上。 长刺入肤,一路跌滚,鲜血淋漓。 巨蛇受到这浓重血腥气味的刺激,暴戾地翻滚起来,将捆住它的捆仙索一路捆搅,扯得绳索另一端的云凌修一个踉跄,从树梢跌落下来。云凌修一脚蹬在树干上,借力将捆仙绳朝旁枝上围绕一圈,站于树梢。捆仙绳逐渐收缩,将蛇身捆得更紧。 巨蛇在地上不住地打滚,蛇头逐渐膨胀,蛇身却极速缩小,越来越细。捆仙绳还未收缩,那蛇身已细如针杵,滑腻至极,片刻便从捆仙绳的束缚中滑出,朝荆棘丛窜入。 “它是凭气味袭人,并非声音!“云凌修一下子明白过来,树木寸断的新木之气,蛇藨果汁液之味,鲜血腥稠的味道,皆是巨蛇有所动作的理由。 此蛇尚未修成精怪,且长期栖于此地,吸收天地灵气而生,俨然已是一小方土地的霸主。它虽未成精怪,但已有灵识,身体收缩自如,捆仙绳竟未能发挥出其威力。从刚刚一番较量中可见该蛇似乎听力有限,如非巨响,主要凭气味寻求猎物,“蛇语“竟也未能发挥其御兽之能。 云凌修皱眉,抽出了腰间匕首。 这时,荆棘丛中炸开一片金光,贺予手持咒符,翻身跃上平地,翻手又掷出一张符。那张符呈土黄色,符面用流金作画,呈金色流焰状。 “流火符!“ 思绪间,那张符已飘至蛇身,炸开一个金色烟雾状流火。 第18章 神兽怒(2) 第十七章神兽怒(2) 巨蛇猛烈地腾绞翻动,蛇身鳞片开合,生生避开了那个金光灿灿的符咒。流火四射,巨蛇似不受影响。蛇身盘旋,蛇头撅起,獠牙凸显,飞速地朝贺予掠去。 贺予踉跄地运气飞掠上树,气急败坏朝站在树梢的云凌修吼道,“赶紧动手!如果我受伤拖慢上山进度,你也休想晋级。“ 云凌修后退一步,避开贺予的靠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将匕首放回了腰间,叱道:“蠢货!此蛇并未成精怪,降服恶妖的流火符有何作用!有钱了不起啊!“ 流火符,符如其名,符文流金作画,以焰火为状。符咒全开时,以梵文金光为契,炸为流火。该符暗含佛光喃语,专作降妖之用。但此符制作繁复,因而价格极为昂贵。一张流火符已是千金难求,像贺予这样,抬手便挥出三张流火符的阔绰之举,不愧是皇族骄奢的作风。 褚沫眼见“蛇语“威力甚小,指尖翻转间,琴音骤变,从繁复古老的符调化作激昂清冽的乐音,犹如烈马奔腾。那琴音化作一道如有实质的冰蓝色利刃,朝蛇身而去。 久未被惊扰的巨兽暴戾地搅动着庞大的身躯,一路左冲右撞,朝盘坐于地的倩影袭去。树影浮动,枝断叶落,残枝败叶簌簌地往下掉。 云凌修翻身下树,朝蛇藨果植被掠去。他一手扯住那株异常鲜嫩的植物,一手撕下衣角的布条,将植被枝叶和蛇藨果果实碾碎其中。顿时,那方云白色的布条红绿相间,汁液浸润,一股清新甜腻的果实气息和浓重土腥味从云凌修手中弥漫开去。 “来啊…“云凌修挥舞着手中的布条,朝那条巨蛇挑衅,“小爷我今天…“ 巨蛇嗅到这缕味道,转身而来。 云凌修立马撒腿就跑,边跑边嚷嚷道,“让你来你就来啊,这么听话!让你走你咋不走呢!“那蛇吐着信子扑来。 云凌修一手掷出捆仙绳绕于树梢,一手拉着那块布带引诱巨蛇,以捆仙绳为轴借力于空中划出一个圆。 “你……你竟没有灵力!“贺予盯着云凌修借力使力、全凭武学功底跳跃树丛间的身影,惊道,“你没有灵力如何能够参加试炼!“ 云凌修并不理会,借助捆仙索及树干队列排布,左突右退,每踩一个点还不忘用手中布条的汁液往地面划出一道杂乱的弧线。巨蛇跟着他左冲右撞,长腾下窜,不多时便把自己打了一个死结困于树干间。 “正是时候!“云凌修打了一个响指,刚刚他划在地上的乱符瞬间红光微现,连成一个六角暗星状符阵。符阵所成之时,红芒大盛,边缘处瞬间立起暗红色的光壁。 巨蛇身体剧烈收缩,滑腻的身子就快从死结中顺脱而出。而红芒符阵每一处皆以蛇藨果植被汁液为符,符成之时,被困阵中的巨蛇受到气味的强烈干扰,疯狂扭动身躯,反而将死结绕得更紧。 “囹圄团阵!“贺予认出云凌修刚刚所成之阵,大呼。这可是上古奇阵之一!就连贺家公子,也只能在古书中得见。 “囹圄团阵九面符文,需灵力加持方可成阵,这并非是囹圄团阵!“褚沫停下抚琴,淡然道。 “褚大小姐博学多才,果然知之甚广!“云凌修拍了拍手,扔掉那方布条,笑道,“这是我自行改创的阵法,未有阵名。初次使用,效果还不错。“说着他看了看阵中巨蛇,将匕首递给褚沫,“接下来,就得靠贺公子和褚大小姐了!“ 褚沫点头,朝贺予道,“雷霆符。“ 巨蛇鳞片坚硬如铁,需用雷霆之力破其鳞障,方可斩杀。 符出雷动,引天雷炸之,顿时蛇身皮开肉绽。血腥之气浓重,冲淡了凌修所作之阵的气味,阵破。 褚沫手持匕首,飞身而去,冰蓝色的灵力顺着匕首汹涌而出,一把扎进蛇身七寸处。分毫不差。 蛇身剧烈摇晃,贺予折断一截枝干,以枝为刃,插进巨蛇脑袋。不过片刻,巨蛇已然没有了动静。 “呼~“贺予松了一口气,瘫坐于地。 云凌修接过褚沫还回来的匕首,匕首上还残留着巨蛇的血渍,正准备撕下衣衫边缘已然破损的布条,眼前却递过来一张冰蓝色的手帕。 褚沫面无表情,冰霜似的眸子里毫无情绪。 “谢啦~“云凌修咧嘴一笑,接过手帕擦了擦匕首,随后躺在地上。褚沫见状也靠着一颗大树坐了下来。 此时天色渐晚,树枝交缠的空隙处,露出刚刚爬有零稀星光的夜空。 “不如我们将这蛇烤了果腹如何!?“贺予忽道。 “好呀!天色已晚,不知前方有何险境。此处乃这条巨蛇栖息之地,方圆几里寻常野兽莫敢靠近,相对安全。“云凌修想了想道,“一番缠斗,为了接下来顺利,我们是得补充体力了!“ 褚沫并未言语。 “蛇的栖息地定有水源,“贺予立马爬起来,“我去打水。“ “那我和褚大小姐留下来削肉生火吧。“云凌修看着异常积极的贺予,心下疑惑,面上不显,附和道。 贺予顺着蛇藨果植被而去。 凌修也爬起来掏出匕首,朝炸得皮开肉绽的巨蛇尸体而去。褚沫虽未言语,却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捡拾枯枝。 凌修削肉,褚沫捡枝。两人分工合作,待夜幕之上爬满星光,已搭好火架,升起了火堆,上置蛇肉熏烤,一时肉香四溢。 “贺予这厮怎还未回来,不会出事了吧。“云凌修正准备起身查看,便看到贺予已拂开枝叶而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肉香,叹道,“真香!好饿啊!“ “给!“贺予递过来两个水袋,里面满满当当地盛满清水,“放心吧,干净的,没有用过。“ “贺公子好大的手笔!“凌修笑着接过水袋,大喝了一口,抹了抹嘴边的水渍,叹道,“好水!“ “山中清泉甘洌,自是异常清甜。“贺予看他和褚沫皆喝了水,也笑眯眯地打开水袋喝了一口。 三人就着山泉水,吃着烤肉,一时竟心满意足。正在这时,一阵眩晕袭来,云凌修瞬感浑身无力、酸软,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竟全无力气,跌倒在地。 “水里…“褚沫虚弱倒地,冰冷的眸子越发霜寒,“有毒…“ 第19章 神兽怒(3) 第十八章神兽怒(3) 见两人皆瘫倒在地,贺予慢悠悠地站起来,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贺予…你…”云凌修倒在地上,怒目而视,“我们可是一个队伍,你为何要这么做?!亏我们刚刚还搏命救你!” “哦?一个队?”贺予慢悠悠地抚平了衣服上的些许褶皱,唇角微掀,露出讥讽的笑意,“搏命救我?呵呵呵……”他衣衫破烂,渗出丝丝血迹——正是刚刚跌入荆棘丛,被尖刺所划破。那斑斑血迹,映衬着他脸上的诡笑,竟有些许瘆人。 云凌修动之以情失败,立马晓之以理,“你都说了——少一个人,其他人也别想晋级!你还害我们…你脑子是不是被那条蛇给吓傻了!?” 对于云凌修的斥责,贺予并未生气,反而笑意连连。 “谁说我要自己晋级?”贺予扯开一个狰狞的笑容,看向一旁软倒在地、并不言语的褚沫,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贪婪的柔情,“我怎会害你们呢?你们…可是我的好队友啊!” “那你……” 说话间,贺予已朝褚沫行去。他眼神痴狂,带着疯狂的占有~欲~,伸出手,似想抚摸她光洁精致的脸庞。 “我只是在你们的水中,下了一点迷幻散。待事成之后,我们再行赶路,也定能登顶晋级。” 迷幻散! 苍垠大陆上有名的顶级迷药——无色无味,仅需一点,撒入各类吃食中,便可发挥药效,尤以修仙者为著。该药可封住金丹,无法运功,更无力动弹。 褚沫别开脸,清冷的眸子蕴含怒意。 “怎么?你不开心?”贺予看着面前的佳人,状似癫~狂,眼中~欲~望~升腾,撕裂了书卷气的面具,“是因为我没有早些表达内心的爱意吗?可我分明暗示过你,你并未拒绝于我啊…” “说到底,你定然也心下倾慕于我吧…” 说话间,他低头凑到褚沫的颈边,朝肩颈处深吸了一口气。 “真香啊,”贺予贴着褚沫的耳朵,喃喃陶醉道。 如此暧昧的距离和污浊的话语,饶是淡漠镇定如褚沫,濒此绝境,也难忍怒意。她有着空灵褐色的眸子,眸心深处带着一点妖冶惑人的冰蓝色。 平日里,她眸中总是淡漠冰霜,瞳眸中蓝色微浅,褐色为甚。此刻怒意浓重,眸中冰蓝色深沉,更衬得她的眸光潋滟,沾染了平日里不常得见的妖媚,更是貌美无双。 见状,贺予痴狂的脸上醉意更甚,“你放心,今日礼成之后,定当让我爹亲自登门——向绮帘褚家尊长提亲。”说着他已褪下外袍,双眼通红,呼吸声~粗~重,狂热地伸出手,准备扯下褚沫的衣衫。 褚沫浑身无力,退无可退,只一双眼睛怒瞪着面前这个~浪~荡~之子。 “你放心,我.......我会对你好的。”贺予双手颤抖,极为缓慢的扯开了褚沫的外衣,露出了一边肩膀—— 冰肌玉骨,肩若削成。 褚沫怒目而视,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双眼的蓝近乎墨,透出微微的红。 贺予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盯着面前佳人~起~伏~的胸口。片刻后,他满脸~潮~红,慢慢将手伸了出去。 一只手猛然扣在他的腕上! 那双手宛如钢铁,力有万钧,贺予竟不能往前一寸。 “你…”贺予大惊,“我明明…亲眼看着你喝了水…” “怎么?没想到小爷我这么厉害吧!?”云凌修抬手,将他一把推开。 “贺兄,你当真是个人才,竟将卑鄙、下流、无耻——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简直无人能及!!” “识相的,滚一边儿去,别坏我好事。”贺予阴沉着脸,冷哼道。 云凌修站在褚沫面前,将她挡在身后,也挡住了贺予看向她的目光中,满含的~淫~邪~污~秽~。 “也是,于牛粪而言,我这护花使者…确实是坏了天大的好事啊。”云凌修一脸笑意,“可人家,毕竟是褚家千金大小姐嘛…你…” “不过是养女而已,”贺予怒目圆睁,打断云凌修的话语,染上欲色的眸中,透出些许不屑,“你以为褚家…会拒绝代表世俗皇权的贺家吗?” 云凌修眸中色泽潋滟,“好一个代表世俗皇权的贺家,我看你迟早得改名换姓,叫王八!” 贺予咬牙切齿,看了看云凌修身后并未起身的褚沫,随即勾起唇角,冷笑涔涔,“一个没金丹的废物!!就算你巧舌如簧,难道能用嘴巴胜我?你没事,她也起不了身吧,你能凭什么与我抗衡!?” 云凌修见状,扯上褚沫的外衣,遮住露出的肌肤,也遮住了女孩并未言说的难堪。褚沫垂下眸中,掩住了眸中剧烈晃动的瞳孔,也掩去了眼中各种复杂的情绪。她费尽全力,伸出手抓住了云凌修的衣角。 云凌修立刻弯腰去扶,褚沫却无力站立,复又坐了下去。 “就算我没有金丹,”凌修冷哼道,“对付你这种杂碎——绰绰有余!”话语间,浑身竟散发出一股自信狷狂之色。 若是平时,贺予或许会被吓住,不愿惹此麻烦。可现下荒山野岭,他又垂涎美色已久,哪能轻易放弃?!眼珠一转,心下较量一番,登时运起灵力,一掌朝云凌修袭去。 云凌修自知若是硬碰硬,并不是贺予的对手,更遑论接下他这痛下杀手的一掌! 还好平日里总是被云渊追着打,轻功了得,就算并无灵力,不被抓住…倒也不成问题。 云凌修随即转身,拔腿就溜,边溜还不忘嘴里讥讽贺予,“哎哎哎…你好歹也算皇族之后,名门之子,行为怎会如此龌鹾不堪?贺家虽为皇族王侯,但贺家家主向来要求严明,手下弟子门生皆无贪淫秽荡之风。贺家不同于皇族之清名,苍垠大陆谁人不晓?你老爹若知你如此败坏家族名声,看他不打断你的腿,将你那家伙阉了喂狗!” “你......你,你别让我逮到你。”贺予青筋暴起,双眼满是杀气。 “哟~吃不到天鹅肉,癞蛤蟆闹情绪啦?” “若不是你百般阻挠,她早是我的女人了!”贺予阴测测地道,掌风凌厉,“届时入我贺府,位及王候夫人,那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云凌修气急,“我从未见过比我还要厚颜自恋之人!你当真是第一人!!你那长兄贺云我虽仅有一面之缘,那倒也是个温和谦恭、品性端良的翩翩公子,你作为他的二弟,怎地如此大相庭径!简直是云泥之别!” “别把他和我相提并论,若不是他娘死后还占着正位不放,我在贺家的地位怎会如此!”见云凌修提起陨身不久的长兄,贺予瞬间暴怒,气得咬牙切齿。他掌下愈发凌厉,运气而来,身形掠动如风,竟痛下杀手,招招致命。 “啧啧啧…”云凌修转身,一脚蹬在树干上,在丛林中来回跃动,见他发狂,嘴下愈不留情,“原来生母不同,差别竟如此之大,你真是给你母亲丢人!” “你…”话音未落,他脚下一顿,被枯枝绊倒。 贺予的掌风紧接而至,顺势打在云凌修的胸口。 云凌修登时吐出一口鲜血,未能反应,第二掌呼啸而至,结结实实地再次打在他的胸口。云凌修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撞在不远处的巨大树干上。胸腔里气血翻腾,五脏六腑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再有一掌,定是必死无疑了。 “去死吧!”第三掌接踵而至! 一阵躁乱刺耳的琴音,裹挟着冰蓝色的光芒,破空而来,弦音为剑,灵气为刃,直直地打在贺予挥出劲掌的右手。琴音锐利,伴随着丝丝杂音,划破当夜的黑幕,将贺予击中,一把甩在巨石之上。 冰蓝色的高挑身影,自半空落下。 褚沫面上是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焦急。见云凌修脱离危险,才翩然架琴拨弦,琴音淙淙;即使满含杀意,也依旧优雅动听,犹如九天之上的靡靡天籁。 方才微乱刺耳的琴音,仿若仅仅只是一个错觉。毕竟以琴技闻名天下的褚家千金,自小便从未出过错。 琴音迅疾,翻手流泻狂风呼啸之意,覆手倾注细雨绵绵之情。贺予来不及出声,便痛苦地抱着丹田倒在地上。 云凌修只听到琴音缭乱,贺予便口吐鲜血瘫倒。他丹田之中气血涌动,衣衫之上显出棕色勾陈巨兽之状。灵气乱窜间,冰蓝色的灵力裹挟着如有实质的琴音,迅疾而至。棕色勾陈状的灵气被冰蓝色的流纹驱散,如纹散浪动、分崩离析。 片刻后,“嘣”的一声,琴音戛然而止。 “看在贺家家族的面上,”褚沫收琴而立,未将一丝余光分予他,微呈水蓝色的瞳孔轻微晃动,神色却冰冷平静,转身朝林外行去。 “废你金丹,留你一命。” 第20章 神兽怒(4) 第十九章神兽怒(4) 刚行出林外,褚沫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一双手虚扶在她的手肘处,让她得以站稳,却又及其巧妙地避开了与她的肢体接触。她微微回头,便撞进一双斜长潋滟的丹凤眼中,那双眼中满含歉意。 “对……对不起啊。”云凌修少见地词不达意,嗫嚅半晌,仍旧重复道,“对……对不起啊……我……” “你不是已经提示过我了么?”褚沫惨然一笑,“是我自己没有意识到……”未等云凌修接话,她从怀中掏出一颗白玉状的药丸,放入嘴中,吞了下去。然后,她指了指不远处,轻道,“我们走走吧。” 褚沫本就不常笑,笑起来时,嘴角微抬,露出平整洁白的贝齿,透出些许清纯温和,不似平日里那般冰冷疏离、高不可攀,让云凌修一时之间,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错,他已经提示过了。他早已怀疑贺予的动机,但并不知其具体意图,所以只是将蛇藨果的根茎抽出,以作烤肉的串联之用。蛇藨果的根茎有解毒之用,在高温烘烤之下,浸润入食,对一般毒药,有解毒奇效。 只是没想到,这贺予竟起了如此歹毒的色心,用了迷幻散这类顶级的迷药。蛇藨果的解毒作用对迷幻散仅是杯水车薪,褚沫这才中了招。好在,蛇藨果虽不能完全解除迷幻散的毒性,但其解毒之效,却刚好能够压制迷幻散封存金丹之性。云凌修四处奔跑、激怒贺予之时,褚沫勉力运功,将部分毒素排出体外,两人这才脱离危险。 “我……”云凌修一时语塞。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好像他总是会在她面前做错事,辩无可辩,言辞无状。 第一次见面,明明只是想要让她避开蕴魔的袭击,却扯掉她的面纱。明明想要道歉,话到嘴边,却变成调侃。 第二次见面在无名岛上,明明只是平时常做的玩笑之事,却在她冰冷圣洁的目光下,无地自容。见她陌生淡漠的态度,内心甚至有些不明原由的难受。 第三次,明明他已经猜到贺予心怀不轨,却因玩心重,更想弄清贺予的意图,并未当机立断地拒绝贺予的饮水,也并未明确地告知她——要当心防范。 愧疚之意传至四肢百骸,云凌修看着褚沫惨淡的面容,她明明害怕却极力掩盖的眸光,和止不住颤抖的手,都让他心底升腾起些许陌生的痛意。 “再怎么端庄睿智、冰冷疏离,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啊。”云凌修心下叹道,扶着她朝山体边缘走了一会儿。 该处已将至半山腰,朝着山体边缘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东山半山腰的悬崖边上。 “你的毒尚未完全解除,”云凌修寻了一块光洁的石头,将褚沫扶到石头上坐下,语气微涩,“先休息一会儿吧。” 褚沫坐下后,立马打坐,运功驱毒。 云凌修站起来,在四周查看了一番,发现这是东山一处斜逸而出的山体。山体呈倒三角状,山体根部与北山相连,仅一处峡谷相隔。山势巍峨,峡谷之中,迷障丛生,看不真切。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云凌修回头,便见褚沫坐在石头上,微微仰头看着夜空。女孩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云凌修却莫名觉得她眉眼深处暗含悲色,顿时心下一痛。 “你看,星空多美啊!“云凌修耸了耸肩,故作无事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同样仰望着夜空。 夜幕之上,繁星密布。如水的夜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树木的香气。群星闪烁,似一颗颗镶嵌在幕布之上的珍珠。星光弥漫,一时间,山林荒野,幽静雅致。 褚沫毫无动作,仍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一动未动。 “看到这么美的星空,我便会想到小时候。”云凌修望着繁星,又似望向遥远的时空深处,轻叹,“真像是做梦一般。世事无常。” 忽然间他咧嘴一笑,想要逗褚沫笑笑,故意道,“我呢,是个孤儿。小时候无依无靠,四处流浪。从野狗嘴里抢食,在乞丐堆里抢吃的,这都是常事。所幸后来遇到了师父,被其收养。我以为,从此不用忍饥挨饿,便是人间幸事。” “可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奇妙,哪会有完完全全的幸运呢?以前我以为不用忍饥挨饿,便是人间幸事。后来我才明白,有的事,比挨饿痛苦多了。我是个不能凝结金丹的体质,受尽嘲笑和鄙夷。你说我安安分分倒还好,可我偏生是个不安份的。小时候四处调皮闯祸,因而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云凌修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儿草,双肘交叉于脑后为枕,看着夜空。 褚沫终于回头,看着他,眼中晦涩不明。 “我的童年虽然惨了点,但有许多开心的回忆。爬树下河,摸蛋打鱼,还有几个好兄弟,也是一大幸事!”云凌修自顾自道,“反正我以后变强了,便会将之前欺负我的人全都揍一顿!” “欸?你的童年呢?”云凌修突然转头,询问褚沫。 “我?”褚沫颦起秀丽的眉头,神色中有一瞬的愣怔,“我……没有童年。” “啊?”云凌修显然没能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 “只有琴棋书画的练习和练功。” “那也太可怜了吧。”云凌修不禁哑然。 “我是抱着必须成功的心态…参加试炼的。”褚沫转头看向远方,半边脸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她的声音清浅迷幻,出口便消散在空气中,“因为,那样就可以离开家了。” 云凌修看着她莹白如玉的侧脸,一种名为怜惜的情绪,极为缓慢地爬上心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只有从地面爬起来,以缓解这种莫名的窒息感,“贺予行为恶劣,待我们登顶,长老们定会给你一个公道!这次定能入试,不会受此影响!” 然褚沫并未应答,反而些许担忧地望着他,“你为何不受迷幻散毒性的影响?” “我啊,”云凌修挠了挠头,“我生在南锤,自小泡在百毒缸里长大,身体解毒速度自是快些。” 说话间,几颗萤火虫不知从何处飞来,停在面前的草叶上。云凌修小心地弯下腰去,只见面前的萤火虫带着莹莹蓝光,翅膀开合间,明明灭灭,似一颗颗地面上的小星星。云凌修眼前一亮,朝林中跑去,喜道,“你等我一下。” 不多一会儿,他拿着几株不知名的植物,走了出来。那是几株氤氲着点点淡蓝色荧光的植物,在黑暗中绽放得正艳。花朵呈五星状,瓣如尖角,绽于枝头。 云凌修将植物高举,朝向漫天星光。 那些五星状的花朵,遇到星光瞬间枯萎、消散,却并未凋谢、褪色,反而化作粉末状。夜风一吹,散为点点荧光浮动山间。淡蓝微现,荧光忽闪,如星辰般耀眼迷幻。一时之间,竟像是将整个苍穹夜幕,都搬到了身边一般,引得一群萤火虫飞舞而来,合着化作星光的花瓣自由飞舞。 星光烂漫,云凌修自荧光浮动间回头,笑容绚丽,朝褚沫递出两株被他护在怀里的植物,“怎么样?褚大小姐…应该没见过这样的人间美景吧?” “这种植物叫做仰星草,它的花朵只在漆黑的地方绽放,遇光即败。”云凌修扬起一抹灿烂的笑,眸子里光芒万丈,“但只要遇见星光,便会呈现出刚刚那样炫丽壮阔的景象。” 说话间,这两株植物已被星光照耀,顿时化作荧光,朝四野散去。云凌修仓皇去护,褚沫却已伸出手——接过这株正在化为漫天星光的植物。 “这真是一株悲哀固执的植被。”褚沫挥舞着手中的植被,绝美的脸上漾着微微的笑意,但语气却平静,甚至带着莫名的伤感,“仰星草,它一生都在仰望着缀满星辰的夜空,不仅花朵形状在仿其形状,连植被的枝叶…都带着天空般淡蓝色的光芒。” “可它却不能见光。即使夜间绽放,也注定和夜星永不可相见。所以在星辰的注视下,它连陨身都是在宣告自己的心意么?”褚沫抬眸,望着云凌修随时都带着笑意的眼睛,那双色泽潋滟的眼里有着——仿若任何事都不用忧心的自信。心脏处忽然传来不可抑制的、陌生却剧烈的心跳。 她按住心头,茫然道,“可是,星星知道吗?” 第21章 神兽怒(5) 第二十章神兽怒(5) 花瓣化作星光散尽,萤火虫挥舞翅膀离去,莹莹蓝光逐渐消散,四周又陷入了仅有点点星光映照的幽暗。 “星星迟早会知道的。”见褚沫神色哀戚,云凌修安慰道。他语气坚定,神色认真,让褚沫不由得点了点头,轻道,“上山吧。” “你的毒……” “已无大碍。” “好。” 两人打定主意,准备上路。这时一团蓝绿荧光从丛林中溢出,瞬间照亮方圆三里的树林。一只棕毛粉面的小猴从那边蹦蹦跳跳地行来,身体直立,前爪微张,锋利的爪子微微弯曲;它有着一双金光四射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又扁又塌,尖尖的嘴巴微张,显得格外可爱。那团蓝绿色荧光氤氲在它周围,光亮非常。 “是仰星草周边的萤火虫!”云凌修看着那只粉面小猴周边的蓝绿色光芒,叹道,“仰星夜生辉,萤虫夜舞蓝。灼灼流光坠,棕猴跃面来。古书所言,诚不欺我也。” 云凌修咧嘴一笑,便朝那只粉面小猴走去,“古书上说,与仰星草相伴而生的粉面小猴浑身荧光,面带桃色,性格温顺,乖巧可爱,尤其善舞。不知这只小猴是否如传言般,能够闻乐起舞。” 话毕,他抬手摘下一片树叶,瞅了瞅,选了一边,放至唇边。 薄唇微动,一串婉转悠扬的乐音流泻而出。 那只粉面小猴听闻这悦耳的声音,不由得驻足欣赏,不一会儿竟是轻点后腿脚尖,旋转起来。 “粉面小猴果然喜欢跳舞。”云凌修的兴致越发高涨,他一手按住树叶的一端,一手轻轻拍打另一端,如吹奏口琴风笛一般。叶音本应单薄,但云凌修这一操作,竟使这乐音雄浑不少,如有共鸣之箱。 粉面小猴旋转着细长的后肢,前肢挥舞,双眼轻合,似陶醉其间。 云凌修轻弹叶端,发出一连串流畅动人的波浪颤音。 粉面小猴也跟着乐音律动,身体微微起伏,似波浪涌动般颤动了几下,身体下叠,竟跪于地。 “这小猴竟懂得乐曲中所含的情感。”得知这个讯息,云凌修眼神一亮,边控制唇边的树叶乐音,边朝沉醉在乐音中的小猴行去。 待到它身旁,云凌修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粉面小猴的脑袋有着微长蓬松的棕色毛发,触手柔软。 小猴后肢跪立,前肢下垂,仰面朝天。它眼睛微眯,似慵懒享受。粉色的面容上,尖嘴微咧,表情迷醉,衬托得其更加粉嫩可爱。 “哇!”云凌修内心又生出戏弄之意,他摸了摸粉面小猴的脑袋,又朝他圆鼓鼓的肚子摸去。 “不可!”褚沫话音未落,云凌修的手已经伸到了粉面小猴的跟前,摸了一把他圆鼓鼓又略带桃红色的光洁圆滑的肚皮。 “粉面小猴最厌恶他人摸它的肚皮!” 可,来不及提醒! 原本温顺可爱的小猴顿时龇开尖嘴,较为整齐的牙齿瞬间增长,露出獠牙,朝云凌修扑去。 云凌修闪身一躲,顺手又摸了一把粉面小猴头上的绒毛。 小猴挥舞着前肢,锋利的爪子在空中留下道道风影。 “哎…你怎么就生气了?”云凌修侧身躲过粉面小猴的扑挠,又想伸手摸摸它柔软的毛发。 “龇~”小猴咧开嘴,朝云凌修龇牙,面露凶光。可即使是做这样生气的表情,它的样子也是及其灵巧可爱的。云凌修一时忍不住,又冲他伸出了手。 手还未碰到小猴,小猴突然长臂一扬,身体一跃,朝云凌修扑了过来。 云凌修凌空一翻,一跃上树。小猴扑了个空,反而撞到不远处的石头上,气得“吱吱吱”地嚎叫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云凌修忍俊不禁,站在树梢笑得前俯后仰。那只小猴似乎清楚地知晓云凌修正在嘲笑它,顿时脸色大变,气得粉面涨红,犹如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它举起前爪挠了挠耳边,又扯了扯脸边的长毛,满脸急躁。 “你别生气啊…”云凌修立马翻身下树,想要安抚这只抓耳挠腮的小猴,那只小猴却朝着丛林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它在召唤同伴!”这个念头刚刚闪现在云凌修的脑海中,丛林深处猛然发出一阵如雷般狂怒的吼叫! 一阵嘈杂的鸟叫虫鸣,从东山的四面八方响起。成群结队的鸟儿自丛林深处惊起,慌乱失措地拍打着翅膀,逃命似的飞出了林子。 半空中一阵嘶鸣。 “凫篌出世,百兽群逃!地裂水断,毒虫如炮!”云凌修盯着天边嘶鸣的鸟群,大惊道,“东山蛰伏的神兽,竟是凫篌!” 整座东山顿时地动山摇,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地面上铺就一层黑压压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竟是丛林中的各类虫蛇! 褚沫立马翻身上树。 这群虫蛇速度极快,从林中朝山下爬去,却都绕开那只粉面小猴,一刻不停。 待虫蛇四处逃散开去,丛林深处响起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一声声回荡在瞬间死寂无声的夜里,这脚步声如同敲打在两人紧绷的心弦,令其神色凝重。粉面小猴却激动起来,神色兴奋地朝着丛林那头张望。 云凌修略一思索,朝着褚沫道,“如果真是凫篌,只能走为上策。与之为战,绝无胜算!” 褚沫已端好古琴,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扣住古琴一端,面色沉沉,轻轻点了点头。 伴随着一阵甘醇清冽的酒香,一只高大威猛的古猿自林中缓缓踱出。那古猿猴面人形,眸色蓝绿,巨齿如石,白毛赤脚,身形健壮,长臂微合。 竟真是凶兽凫篌! 传闻凫篌喜酒好乐,虽是风雅之事,却性情凶悍,猛莽好战。一旦现世,乃是兵驽相向、天下大乱的凶兆。但凫篌一般长眠于地,深埋于尘土之中,不轻易现世。此刻,恐怕是为了这只粉面小猴而来。 见凫篌出现,粉面小猴立马露出兴奋激动的表情。它左窜右跳,朝高大威猛的凫篌奔去。凫篌咧嘴,似乎笑了一下,伸出巨掌,将其一托,粉面小猴便坐在了它的肩膀上。 一猿一猴,一大一小,一个可爱灵巧,一个威猛凶悍,坐在一起,竟是默契非常。 那只小猴坐在凫篌的肩膀上“吱吱吱”地叫起来,似在诉说,随后前肢一伸,直指云凌修。 “哎…你这小猴,竟还告状!”云凌修气急。话音刚落,凫篌长臂一挥,握掌为拳,朝他扇来。 顿时狂风大作,树枝乱颤。 云凌修一跃而起,跳到另一棵树上。 凫篌虽身形巨大魁梧,动作却丝毫不受其身形影响,反而迅猛极速。掌风呼啸,几乎尾随而至。 树断枝折。 褚沫打横坐于树端,古琴横立。一串悦耳动听的琴音随着她上下翩飞的指尖浮出。 那只粉面小猴听闻琴音,立马站在凫篌的肩头跳起舞来。凫篌动作稍缓,似享受其中。 “走!”云凌修踏叶而来,拉起褚沫便朝山上奔去。 琴音骤断。 凫篌一掌拍于地面,顿时石断地裂,树倒横路,将两人挡在山崖边上! 山崩石裂,可凫篌的攻击却一刻不停。 “不好!” 第22章 情之初(1) 第二十一章情之初(1) 两人已被逼至悬崖边。凫篌步步紧逼,所到之处,地裂石断,崖壁边碎石零落,簌簌而下。粉面小猴坐在它的肩头,兴奋得手舞足蹈。 两人避开崖边下坠的岩石,站在一处完整的地面。 凫篌见状,抬起脚朝两人踩来。它脚掌硕大,如一方巨伞铁板,从天而降,顿时一团阴影将两人完全笼罩其中。 巨大的脚掌转瞬落下。千钧一发之际,云凌修拉起褚沫,从旁一滚,避开巨掌,双腿蹬在岩上,沿崖壁而下。 “凫篌好战勇猛,决不可与之正面为战!选中时机,从旁溜走!“虽说情况凶险,但云凌修沉着冷静、四处张望,头脑极为清晰,寻找着有利地势。 此时,云凌修望见不远处荧蓝色光芒的萤火虫,正上下扑腾着翅膀,排成一线。而荧光线条尾端,正直指一处崖壁。 云凌修径直朝那处跃去。 褚沫紧随其后。 果见崖壁荧光围绕之处,有一方小洞。云凌修翻身而上,朝洞中奔去。 乱石穿空,沙土飞扬。一块断裂的巨大岩石朝褚沫砸来。褚沫翻身一脚蹬在崖壁上,借力避开砸落的岩石,身体朝下坠去。 凌修站立稳妥后,转身一看,立马趴在洞边,伸出右手,拉住褚沫的左手。 褚沫被云凌修一拉,瞬间悬空挂在崖壁之上。 “抓紧啊!“云凌修急道。 褚沫全身悬空,毫无借力之处,仅靠云凌修的右手使力上拉。云凌修右手青筋暴起,满脸通红。 凫篌立在崖边,暴怒而起,巨掌拍在崖壁,顿时石崩地裂,碎块乱窜。一块乱石直冲褚沫的头顶而来。 云凌修气沉丹田,使出浑身解数,将褚沫往上一拽。与此同时,他跃出洞口,脚尖在洞边一蹬,借力往上,右手顺势将褚沫塞入洞中,左手击碎石块。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马虎和停顿,快到褚沫甚至来不及反应。 云凌修已借力一翻,跃回崖边地面。 凫篌的袭击一刻不停,见云凌修跃上崖边,立马一掌拍在崖边的土地上。瞬间,崖边的土地以云凌修为中心寸寸断烈。云凌修来不及避开,便跟着碎石混土一并往崖底坠去。 “凌修!“褚沫大惊,从崖壁洞口伸出手去,却连他的衣角也未曾摸到。 碎石如雨,云白色衣衫的男子和着土石飞速下坠,一下子就消失在迷障丛生的崖底。 而他耳边风声呼啸,也未曾听到一向冷若冰霜的伙伴平生第一次叫出他名字时的焦急话语。 …… 北山山路,云渊负手而行,衣袂飘飘,颇为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小不点喋喋不休地争论。 云晨鼓着一张包子脸,勉力捍卫着属于云氏弟子在云渊面前的宠爱,皱眉道,“你确定选北山?!走了这么久,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凌修师兄他们都往东山去了!“ 齐濯瞅了一眼身边清风霁月的云渊,急于在偶像面前表现的他,涨红了脸分辨:“是啊,毓儿姐姐说过的!北山虽凶禽猛兽奇多,但这个时节,无名岛的野兽大多都在长眠。只要神兽不出,猛兽便不会被惊醒!“ “你如何能保证神兽不出?“ “神兽深藏于丛林最深处,此次试炼,各家力求用最快的速度上山,自然是一路小心,不愿招惹是非。哪那么容易惊醒神兽?“ “你怎么知晓这无名岛的兽类处于休眠期的!?“ 云晨追问 “是毓儿姐姐告诉我的呀。“齐濯说到这里,不由得骄傲地挺直了小小的腰板儿,瞧了瞧一旁的偶像,和盘托出,“毓儿姐姐乃我梦遗柏氏最尊贵的大小姐,此处地处西南,毗邻我梦遗。大小姐自是在族长、长老的陪同下,来此处历练过两次,当然熟知地形和兽类蛰伏时期啦!“ “原来如此,可凌修师兄选了东山,岂不是吃大亏了!“云晨一拍脑袋,极为担忧道。 “你别担心,他和褚家大小姐一组。“齐濯摇头晃脑道,“褚家大小姐人美,琴音更美,腿长武功高,这可是整个大陆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家师兄和她一组,定是不费吹灰之力地稳赢!“ “对哦,好像就咱们这组都是男的诶!“云晨小小的脑袋凑过去,开始和脑袋同样小小的齐濯碰在一起窃窃私语,“我看话本子上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们这搭配岂不是要精疲力竭!?“ 片刻前还一脸崇拜兴奋地看着云渊,满脸“偶像在身边最幸福“表情的齐濯立马点了点头,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遗憾和失落,极为沉痛地扼腕叹息,“我居然没能跟毓儿姐姐一组,太可惜了!“ 一旁无话可插的云渊面无表情,些许无奈,可两个小不点儿却越聊越兴奋。 “欸…你总是提你那个毓儿姐姐,她真的这么好!?“ “可不是!“齐濯粉嫩的脸上满是自豪,“毓儿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可爱最最最善良最最最…嗯…“小小的男孩子略加思索,脱口而出,“最最最美好的女孩子!“ “哪有这么夸张!“云晨撇撇嘴,“有我的霜儿师姐可爱吗!?“ “一定比你的霜儿师姐可爱。“ “胡说!霜儿师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那你一定是没见过我的毓儿姐姐…“ …… 两个小不点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地争执,云渊颇为无奈地跟在后面,却也并未出言阻止。 正在这时,三人转过一处角落,却见树干上刻着一个云字,虽然极为隐秘,但云渊还是一眼便瞧见。 这正是一炷香前他刻在树上的云氏记号。 而他们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原地打转,并未往前半步。 云渊一停,两个小家伙也停了下来。齐濯环视四周半晌,发现不对劲,缩着脖子弱弱地问,“云渊师兄,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呀!?“ 不停下来还好,一停下来云晨立马觉得周围安静诡异,脖颈处凉嗖嗖的,四周似乎吹起了阵阵阴风。他撇了撇小嘴,嫌弃地说,“有云渊师兄在,我们怎会迷路?这明明就是幻术!“ “不是幻术!“云渊凝视着不远处一颗参天古树,沉道,“是树呓!“ 话音刚落,风吹树动,沙沙声响。周围的树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缠绕,围成一个圈,将三人围困其中。 云渊拔剑而出,云白色光华的长剑划破长空,一剑斩断一角的树枝,左手抱着左晨,右手抱起齐濯,飞身弹起,从斩断的树枝缺口突围而出。 缠绕盘旋的树枝受到灵力攻击,立马缩回。那颗参天古树扭动粗壮的树干,抛出道道枯藤。枯藤粗壮灵动如蛇,迅速袭来。 云渊放下两个小不点儿,执剑而去,剑锋所到之处,灵气氤氲,破枝断藤。 “云渊师兄!“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惊恐的呼救。云渊回头,便见一边的藤蔓极速蔓延,已将两个小不点捆住,吊在空中。 第23章 情之初(2) 第二十二章情之初(2) “云渊师兄,这树不怕我的剑…”被树藤枯枝捆住,挂在空中的云晨泪眼汪汪地朝着云渊哭喊,手中光剑胡乱地挥舞。可那树怪皮糙枝萎,哪里惧怕这样的攻击。 “白痴!”被树怪同样挂在不远处的齐濯朝着云晨翻了个白眼,“这树怪吸收天地灵气,万年成怪,哪里会怕你这灵力稀薄的剑?” “你行你来,”云晨不服气地嚷嚷起来,两只小短腿只能在空中胡乱地扑腾,“你的阵法怎么没用呢?!” “我那是时机不对!” “可是...我感觉头好晕。”云晨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哭腔。齐濯朝他看去,只见云晨周身氤氲着一层云白色的光芒,正源源不断地流向捆住他的那根枯枝。那根枯枝似很欢愉,吸收了这光华后,焕然一新,褪去枯皮,仿若获取新生。 不好。这树怪可吸食人的灵气精血!一旦灵力精气被吸食殆尽,轻者痴呆残废,重则殒命与此。后果不堪设想! 见这场景,齐濯不由大惊,“你的身体......在…在在发光!” 云晨勉力朝齐濯一看,也惊呼,“你的身体也在发光诶!”说到一半,云晨忽然明白过来,哭丧着脸,“这树怪是吸血怪吗!?” …… 云渊满头黑线,闭气凝神,周身灵气暴增。云白色的光芒如月之银辉,瞬间便震开了围拢而来的枯枝怪藤。藤蔓在地上迅速攀爬,如同一条条行动敏捷的巨蛇。 “月陨五式——月矢!”云渊垂眸低喝,长剑悬浮,停至胸前,片刻后一分为三。云渊指尖一挥,第一把光剑裹着灵气直击树怪本体,枯藤迅速合拢,聚在树怪枝干前,以作防御。 云渊转身,灵气氤于右掌,往第二把光剑的剑柄一击,光剑顺势飞出,朝围困齐濯的枯枝袭去。与此同时,云渊左手拿出烈爆符,右手持握第三把长剑,直冲树怪而去。 第一把剑只是虚晃一击。云渊指尖一转,那剑瞬间调转方向,迅飞如电,朝着捆住云晨的枯枝袭去。剑光所过之处,枝断藤折,云晨翻身落地。 眼见云晨得救,树怪不敢掉以轻心,伸出粗壮枯藤,将第二把光剑击落。光剑滑落,云渊飞身而起,跃至空中,顿时,前两把光剑回归,与云渊手中的剑合三为一。 四周响起“簌簌”的声音,地面的草灌无风自动,迅速增长,草锯突生,快如刀锋,朝空中的云渊缠去。枯藤与草灌配合,迅速挥动,左右缠绕,组成草木巨网。 云渊长臂一挥,掷出手中光剑。剑身高速旋转,挽出一个个炫目的剑花,朝捆住齐濯的枯枝斩去。 剑身旋转间,锋芒毕露。 枯枝节节寸断。齐濯从半空跌落。 云渊却陷于草木巨网之中。他不急不慢地引爆左手的咒符。符身陡然爆开,化作火焰,炸开周身的枯枝灌木。 光剑飞回。 云渊飞身而去,旋身接住还未落地的齐濯,一个空翻,抱起尚呆立在地的云晨,避开枯枝树藤,逃出了树怪的包围圈。 疾行片刻后,直到耳边再无“窸窸窣窣”的草木爬动的声音,云渊才将两个小不点儿放下来。 “云渊师兄!”一落地,齐濯立马双手抱拳,将下巴搁在上面,一脸痴迷,“你太酷了吧!” “我的云渊师兄当然厉害啦!”云晨一把挤开满脸崇拜的齐濯,指着他的鼻子冷哼道,“这是我的云渊师兄!!不是你的!!!你是我云氏门生吗!?” “你懂什么!天下修仙是一家!” “你…”云晨气急,只好把目光转向云渊,见他一脸沉思状,便有些担忧起来,“云渊师兄,那树怪还会追上来吗?” “应该不会吧。”齐濯想到刚刚场景,不由得心下一颤。 “但是我们回途,会不会又碰见它啊…”云晨刚说完这句话,便见方才一脸沉思的云渊抬起了眸子,若有所思的把目光投向了他,看得他后脑勺飕飕发凉。 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了心头,他小心翼翼地出声,“云…云渊师兄?” ……… 片刻后,两个小小的身影互相推搡着、蹑手蹑脚地走在方才战斗的山路上。 “你走快一点…”云晨推了推身边的齐濯,泪眼婆娑的小脸上满是紧张。 “你为什么不走快一点……”齐濯的胳膊左摇右晃,挣扎了两下,身子朝后面缩了缩,水雾迷蒙的大眼睛里带着委屈,“云渊师兄明明让我们一起去。” “那好。”云晨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拽住齐濯的袖子,嗫嚅道,“我们一起过去,你可别悄悄后退啊!” “好!” 两个小不点儿心下一横,闭上眼睛,相互搀扶着,快步走向刚刚树怪所在的位置,然后站定,等了许久,却并无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云晨和齐濯对视一眼,望着并无任何变化的四周,心下一阵迷茫,“难道我们不如刚刚鲜嫩可口了?” “难不成刚刚被云渊师兄揍了一顿,不敢造次?”齐濯四下环视,可四周的草木并无任何异样。 “你快勾引它出来啊。不然耽搁了时间,可就耽误了云渊师兄的试炼选拔了!” “怎么勾引呀?” “嗯……”云晨低头沉思了半晌,忽然眼前一亮,惊喜道:“我知道了!我看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云晨翘起臀部,硬凸出小小的腰板,左手扶在腰身,右手翘起指尖,摆出一个兰花指的造型,略带妖娆地朝着齐濯抛了一个媚眼,“大爷,过来啊!” “这样也可以?”齐濯一脸迷茫。 “当然啦!”云晨白了齐濯一眼,满脸“你这毫无文化的土包子“的表情,肯定道,“这可是我云霜师姐给我的话本子,那可是精品!” “精品?什么是精品呀?” “精品……这……”云晨微皱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精品就是,经过重重考察,确定为精细无误品质的真理!”说着,小家伙儿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不会错的!你懂了吗?” 齐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云晨忙不迭地为他传递“新知识”,“话本子里,很多人都是这么引起别人注意的!这样会显得你比较可口,来,声音应该这样……” 齐濯深以为然,认真地学习了这门技术,模仿着云晨刚刚的样子,捏着嗓子,朝着空旷无人的丛林叫了一声,“大树怪!你过来啊!” 话音刚落,四周吹起一阵阴风,丛林中传来熟悉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四周草木飞速生长,树枝狂生,枯藤乱舞。有十人围抱之粗的树干从地底升起,缓缓显露出干瘪枯皱为表的树皮。 “云渊师兄!”云晨吓得跳了起来,赶忙朝着不远处准备阵法的云渊呼叫。 云白色的身影破空而出,与此同时,树怪周围升起金色光芒。金光四溅,红光大胜,四周瞬间升腾起熊熊大火。 那正是“火泽阵…”完全被激发的模样。 火泽阵以灵力为基,妖气怪力为柴,专治树妖草怪。 那树怪挣扎了几下,被云渊灵力制住,只得在火泽阵的烈火中“噼里啪啦”地燃烧,最终化为了灰烬。 “哇……”两个小家伙儿瞬间兴奋起来,朝着云渊飞奔而去。 第24章 情之初(3) 第二十三章情之初(3) “你看,多亏我想出了如此精妙的计策。”云晨背着自己小小的剑,颇为骄傲地炫耀。 齐濯早已对此钦佩至极,点头附和道,“这计策,甚妙!” “好好跟着我…呃…和云渊师兄学习”,云晨故作老成地拍了拍齐濯的肩膀,神气十足地道,“定会大有所成!” “那我是不是学得很快?”言于此,齐濯自豪道,“我一说话,那树怪便现身了!” 云晨眯着眼睛,故作深沉地上下大量了齐濯几眼,缓缓点头,“嗯…尔慧根聪骨,定然是创世之才!” ……… 见云晨一身忽悠人的本领,倒是向云凌修学了个十成十,云渊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个小家伙兴奋异常地跑在山道上,一前一后的身影打打闹闹,甚是欢脱,完全忘记了刚刚是谁在胆怯不前、畏畏缩缩,吓得泪眼汪汪。 突然,空中传来一阵嘈杂的鸟叫,这声音似乎不似平常的鸟啼那般清脆悦耳,反而嘶哑悲怆,仿佛带着巨大的惊恐。 一大群鸟儿飞快地掠过上空,带得林中的鸟儿也惊慌地扑棱着翅膀,跟随而去。 一时间,北山的丛林一阵躁动。各类虫蚁失措地爬出了洞穴巢所。 “这…”云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些鸟儿…虫儿…都怎么了?” “他们似乎急着搬家呀!”齐濯细细地观察了一番,从袖子里逃出一瓶粉末,往三人的脚边洒了一些,“跟逃命似的。” 那些虫蚁却并未攻击任何人,也未互相打斗,而是迅速地绕过粉末,齐齐朝林外奔去。 “你这粉末,倒是好用!”云晨见此,奇道。 “我梦遗地处西南,虫蛇众多,自是随身携带避虫类药物了。”齐濯将药瓶收入怀中。 群鸟乱窜,众兽出逃。 这是…神兽出世的表现啊! “不好!”云渊话音刚落,丛林深处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吼叫,似乎是从东山传来,而那群鸟飞来的方向,竟也是东山。 云渊满怀担忧地朝着东山处眺望,还没来得及思索,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蛇鼠兽类皆从林中奔逃而出,山脚下蓦然响起了一声声野兽的嚎叫。一阵沉重凌乱的脚步声响彻山间。 神兽出世,山脚下沉睡的巨兽皆惊醒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救命啊…救命啊…!” 云渊飞身而起,一手一个小家伙,便朝呼救处掠去! ——————————————————分割线—————————————— “哎哎哎…走这边…”一道娇俏悦耳的声音,响在山林中。 那是一个身着浅黄色襦裙的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形娇小,模样秀雅。就连皱眉的样子,都显得异常可爱。 她身边站着一个灰衫青年,正点头哈腰地奉承:“柏大小姐不愧是梦遗之子,深得姬老前辈的真传,连无名岛的地形都如此熟悉。想必西南片区,无人能出其右。”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柏毓儿被如此盛赞,反而不悦地皱起眉头,“我只不过占了地形优势而已。” “是是是…”灰衫青年忙不迭地点头,“毓儿小姐真是谦虚…”然后,他望着另一个同伴,露出鄙夷的神情,“你这呆子,毓儿小姐为我们带路,你连句感谢的话都不会说吗?” 被指责的是一个黑衣长袍的柔弱少年,他的衣衫上沾满了油渍灰尘,裹着厚厚的黑色粗布,将半边脸都藏在里面,只露出一双灰色的眸子。 听到同伴的指责,少年连眉毛都不曾跳动一下,只是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山道。 黑衣少年不理不应的样子,带了一点莫名的孤高,灰衫青年不由气急。又见他浑身脏乱,身形柔弱,灰衫青年伸手推搡,言辞中不觉带了深深的嫌恶,“你离毓儿小姐远一点…” “喂…”柏毓儿见此情境,连忙伸手拉住黑衣少年的胳膊,以防他摔倒。随后少女将其挡在身后,指着灰衫青年挑眉道,“你干什么!人家好好走自己的路,碍着你啥事了?!” “毓儿小姐…我…”灰衫青年见状立马涨红了脸,辩解道。 “毓儿是你能叫的吗!”柏毓儿横眉立目,将方才便想说的话连珠炮似的砸向了对方,“我柏毓儿的闺名也是你想叫便能叫的!?你是什么身份!?是本小姐带的路,感不感谢的,本小姐都还未发话,你有什么资格代我罚过?你……” 一连串的话语,说得灰衫青年连连弯腰道歉。 柏毓儿这才拉着黑衣少年,朝着山路行去。那名黑衣少年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只盯着那拉住他胳膊的纤细手指,任由柏毓儿拉着她往前。 “我跟你说啊,你别害怕,只要你跟着我走,能过试炼一。”娇俏可爱的少女还在喋喋不休,清脆的声音,连吵闹都觉得些许动听。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这条路吗?” “我之前来过这边历练。这条路虽然猛兽奇多,但正是因为猛兽奇多,山精树怪潜伏较少,反而安全。这个时节百兽长眠,只要神兽不出世,我们定能安然不恙地到达山顶。” 话音刚落,东山处传来一阵如雷的吼叫。 百鸟嘶鸣,争相掠过长空。 虫蛇蚁兽,犹如万军过境。 山底传来一声声兽嚎,百兽苏醒,山摇地动。 “不好!神兽出世,惊醒了沉睡于此的野兽!”柏毓儿话音刚落,丛林中便窜出几匹眼冒绿光的野狼。 那几匹野狼四肢强壮,高大威风,竟比平常的狼巨大数倍,浑身鬃毛雪亮,泛着黝黑的光芒。似乎因为三人侵犯了它的领土,而怒意冲天,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的猎物。狼群将其团团围住,前肢微弓,浑身紧绷,眼露凶光,逐渐逼近。 “是硕樾狼群!”灰衫青年吓得腿脚一软,一下子跌倒在地。 硕樾狼似狼非狼,高大威猛,刚愎自负,喜单独出动,不似平常狼群喜群战众斗。可眼下硕樾狼群一齐出动的场面,可谓是难得一见。 这表明,狼群动了必胜的杀意。 柏毓儿从发间抽出一根发簪。那发簪通体金色,簪头刻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下垂几根淡金色的水滴状步摇。 自柏毓儿取下发簪,那根看似普通的发簪赫然间变大,化作一根柔韧有度的金色长鞭。灰杉青年定惊一看,那花骨朵儿竟随着长鞭的出现徐徐绽开,傲然挺立于鞭头处。那花朵美艳异常,三瓣为聚,花蕊嫩黄,层层叠叠,下方烟雾弥漫,衬托得这朵艳丽的花更加炫目耀眼。这正是柏氏家族的族徽——梦薰花。 “刺刃鞭!”灰衫青年惊呼出声。 刺刃鞭乃是柏氏有名的上古神器。传闻这鞭子水火不惧、坚韧不折,是名副其实的鞭中之王。此鞭威力无穷,灵力雄浑,是一件本身具有灵识的神器。它收缩自如,短可化作发簪,长可伸至天际,但其威力受制于主人本身灵力。 柏毓儿凌空而起,一个漂亮的空翻,抬手挥出长鞭。 第25章 情之初(4) 第二十三章情之初(3) 鞭影重重,如银蛇飞舞;劲风呼啸,所过之处枝断树折;长鞭有力地朝硕樾狼群袭去。两匹硕樾狼被长鞭击中,顿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了野兽的战斗欲,群狼嘶吼。丛林深处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 它们逐渐缩小包围圈,将柏毓儿困在其中,冒着绿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敌人。 柏毓儿神色肃穆,脸上却未有半分怯色。 群狼骚动起来。一匹黑狼伺机待发,它弓身蹑步到柏毓儿身后,猛的朝她直扑而去。 “小心!”灰衫男子慌然提醒。 柏毓儿反应迅敏,侧身避开,反手就是一鞭,那匹狼应声倒地,重重的砸向了地面。群狼见此,不敢轻举妄动,只围着柏毓儿来回踱步。 突然,为首的硕樾狼仰头长啸了一声,狼群纷纷朝她扑去。 柏毓儿挥舞着长鞭,旋臂甩出一个漂亮的圆弧。鞭影幻行,灰衫脑子尚未看清,柏毓儿已将还未袭至眼前的狼群,挨个扇了出去。随即,一鞭甩在地面上,“叭”,顿时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山谷间。鞭声震动,尘土纷飞,似在警告着硕樾群狼。 “太...太厉害了。”灰衫男子张大了嘴巴。 但硕樾狼群仿若不知疲惫和疼痛,轮番攻击的受挫以及这一记警告,不仅没有吓退它们,反而使它们更加兴奋,反而咧开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尖长的獠牙,集体低吼一声。 “不好,它们在召唤同伴!”柏毓儿暗忖。 果然,丛林中一阵尘土弥漫,一大群硕樾狼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先上树!”柏毓儿见状,朝同伴喝道。。 面对下面数量众多的狼群,三人纵身上树,神色紧张。尤其是灰衫男子,脸色惨白如纸。 “敌众我寡,咱们先跑吧。”柏毓儿微微皱眉,忖道。 两名队友皆点头表示赞同,然而还未有动作,下面的狼群一番观望后,忽然围成了一个方阵。 四匹异常高大的硕樾狼站在方阵的四个角,阵成之时,群狼身上氤氲着褐色的光华。一个圆形的褐色光罩从众人头顶笼下来,将其扣在其中。 “啊……是……硕樾……阵法!”灰衫青年见状,吓得声线颤抖,断断续续,好半天才将想说的话语表达完整。 硕樾狼群生性高傲孤孑,从不轻易群居,倘若群战,便会使用一种阵法。传闻,这阵法集硕樾狼群之力而生,会如钢铁罩般将敌人困在其中,只能被群狼轮番进攻、撕咬,直至力竭而死。 “区区野兽,也配使用阵法与我梦遗抗衡!”柏毓儿紧盯着面前的群狼之阵,冷哼一声,右手一拧长鞭,长鞭中瞬间飞出数根银针,朝四个角的头狼袭去。头狼腾空飞起,避开银针。 与此同时,鞭身上竟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尖刺。柏毓儿躬身挥鞭,四下一扫,顿时最内圈的十几匹硕樾狼被长鞭上的尖刺扎中,瘫倒在地,随后被长鞭卷起,砸到阵外的空地。 阵光动摇,柏毓儿运气而起,脚尖轻点树梢,朝方阵中心西北角的硕樾狼袭去。这正是硕樾阵法的破绽之处。 “救命……救命……救命啊!”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鬼哭狼嚎的惨叫。 柏毓儿回头一看,便见灰衫青年已被两匹硕樾狼扑倒在地,前面一匹硕樾狼已张大嘴巴,露出獠牙,正朝青年的脖颈咬去。 柏毓儿迅疾地空翻回身,挥出长鞭,一鞭扇飞那两匹饿狼,随后长刺收回,鞭尾缠住灰衫青年,将他往回一拉。 灰衫青年脱离困境,站至树端。 而柏毓儿身后却瞬间飞腾起数匹眼冒凶光的硕樾狼,朝她撕咬而去。 硕樾狼的攻击近在眼前,避无可避。 少女瞪大双眼,慌乱至极。她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失声惊呼,“啊…” “小心!”一路沉默无言的黑袍少年脱口而出,虽声如细蚊,但仍难掩关切,一向无神的灰色眼瞳流露出些许慌乱。他挥袖而出,围在脸上的黑色粗布瞬间散开,如烟似雾般,朝柏毓儿身后的群狼袭去。 正在这时,一把光剑破空而来!几匹硕樾狼群一触剑锋,瞬间被拦腰折断,血肉模糊。柏毓儿受到极度惊吓,从半空跌落下来。 伴随着一声稚气的叫喊——“毓儿姐姐!” 一个云白色的挺拔身影自半空中翩然而至,片刻便到眼前。云渊情急之下,伸手一揽,双手从半空接住少女,将其护在怀里。 那块来迟一步的黑色粗布,从空中缓缓跌落,无人知晓。 众人都盯着抱住娇俏少女的俊逸少年,心下一缓,长出了一口气。 耳边风声呼呼,柏毓儿只觉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而至,鼻翼间传来阵阵清冽的冷香,令人心安。 略一抬头,便见到一个精致白皙的下巴。再一抬头,便撞进一双寒星般的眼睛。这是一个容颜俊逸的少年。他神色淡然,眸色清冷,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泠然。 少女猛地低下头,她的耳朵恰巧贴在少年的胸口,听到一阵有力的心跳,蓦然间红了脸。 心口处一阵酥麻。 云渊抱着柏毓儿缓缓落地。 一落地,柏毓儿便一把推开了云渊,满脸通红地抽出长鞭,娇蛮一抽。 云渊并未注意到她的小情绪,落地转身,“唰”地接过飞回的长剑,悬空一劈,云白色的光华炫目,如若九天月华,直直地斩向群狼组成的硕樾阵。 褐色光罩在云白色光华的压迫下,层层龟裂,片刻后,碎裂开去。 硕樾阵破!群狼竟齐齐瘫倒,口吐鲜血!片刻后爬起来,如遇猛虎般飞速撤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你……你……”灰衫青年瞠目结舌,“你竟可强行用灵力……破开硕樾阵!” 云渊收剑而立,并未言语。 “毓儿姐姐!”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不远处跑过去,撞进柏毓儿的怀里,伸手抱住她的腰,软糯懦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关切,“你没事吧?” “阿濯?”柏毓儿蹲下身子,与他面对面,惊喜道,“你也在这儿!” “是啊,我们刚刚遇到树怪!可把我吓坏了!是云渊师兄救了我!” 云渊? “如云淡泊,似渊深沉。” 柏毓儿心中默念了两遍他的名字,抬头望去。俊逸非凡的少年逆光站在丛林草木之中,身形顷长,身姿玉立,长剑在背,如芝兰玉树,又如峭柏挺竹。那双寒星似的眼睛逆着光,她却一下子想到他淡然清冷的眸光。 脸颊越发滚烫,柏毓儿竟一时呆在原地。 “毓儿姐姐!”齐濯将小手举到柏毓儿面前挥了挥,试图挽回她的注意力,“你怎么了?” 见柏毓儿不答,他扭头朝云渊喊道,“云渊师兄,你快来看看毓儿姐姐,她是不是吓呆了……你……唔唔唔……” 闻言,柏毓儿立马回神,像一只被踩到脚的猫儿一样跳起来,一手捂住齐濯小小的嘴巴,一手胡乱地挥舞,慌乱得鞭子都掉在了地上,“我……我……我……我没事……” 第26章 情之初(5) 第二十五章情之初(5) “怎么样?我的毓儿姐姐可爱吧!”六人结伴而行,一齐上山,齐濯拉着云晨走在队伍最后面,暗戳戳地问,像是在炫耀一件珍藏已久的宝贝,势要得到新认识的好朋友——云晨的认可。 “嗯!很可爱!”云晨难得没有和齐濯抬杠,反而极其认真地问,“但是她为什么一直红着脸呢!好像一个大苹果啊!” “唔……”齐濯略一思索,小脑瓜子也没想到合理的原由,“大概是被吓坏了吧。” 两个小包子点点头,慢慢地爬上了山,眼看就要到达山顶。 忽然东山山顶的天空,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声,狂风大作,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长空。 “凌修……”云渊望着东山的方向,皱起眉头,停下脚步。 “云渊!!”这时,在山顶等候的云氏大长老已然看到云渊,似乎是猜出了他的意图,沉声提醒,“既已到达山顶,何不速速前来?” 云渊停在原地,却并未回身往山顶行去。云晨扯了扯云渊的袖子,略带担忧地看了看他。 所幸云渊只是顿了顿,便朝山顶掠去,朗声道,“云渊、云晨、齐濯组全员到达。” 北山之上,各大家族考核长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名老者缓步踱出,宣布道,“云氏云渊、云晨,柏氏齐濯登顶,位列第三,通过试炼一!柏氏柏毓儿……” 云渊并无心听其宣布,只盯着不远处东山天空的闪电,眉头紧皱。两名皇族仕女踱步而出,一名手托呈盘,一名行至六人身边,拿起呈盘中的红绸系在六人的肩膀处,以示试炼一合格。 “既试炼一已过,云渊告退!”云渊抱拳,朝着云氏长老长揖一躬,便要朝山下而去。 “云渊……”一边协助云氏长老的云炫却叫住他,“你可是要前去东山?” 云渊却摇了摇头,淡道,“我相信他!” 云炫一噎,“我以为…你…” 想到尚在云氏族内润息殿中,云凌修许下承诺时庄重的神情,云渊不觉捏紧了尚在袖中的拳头,“我信他!” “对啊…凌修师兄可厉害了!”云晨也点了点头,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坚定。 “你心中有数便好…”见状,云炫叹了口气,“那小子才不会轻易被打败呢!”随即,解释道,“试炼一入试合格,不用下山,你看……” …… “毓儿!”正在这时,又一队试炼者也已到达山顶。走在最前端的女子,一至山顶,便朝柏毓儿行去,拉着她上下打量,“你没事吧?神兽出世,万兽涌动,你可有受伤?” “宁姐姐~”柏毓儿朝她甜甜地笑了一下,“我没事~” 宁雉确定柏毓儿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见其双颊通红,言语中似有踌躇,不禁疑惑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毓儿?你怎么了?发烧了吗?” “没……没有……”柏毓儿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请合格的试炼者跟随指路仕女,前去统一安排的营寨休息,明日正午,举行第二场试炼!”正在这时,宣布合格的长老肃然宣布。 两名身着官服的仕女踱步而出,行至跟前,做出“请”的手势。 众人跟着仕女来到合格者统一居住的营寨,这才发觉——无名岛的三座山虽外围疏隔,但内里却一线相连,巨石为路,平地自半山腰而起,别有洞天。 而这营寨便设立其中。 还未走近,便见到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白色帐篷,卧立其间,如一个个雪白可爱的小蘑菇。悦耳动听的丝竹声被山风送至耳畔,清风徐徐,清香四溢,一时竟有些醉人。 走进后才发现,帐篷中心设长桌三行,上铺美酒佳肴,各类酒肉点心,琳琅满目,数不胜数,令人应接不暇。边缘处设乐师演奏,丝竹声声,悦耳动听。 这显然就是一个盛大的宴会啊! “哇…好多好吃的!”云晨扑到桌边,盯着满桌的美味,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烤全羊才是最香的!”齐濯跑过来,拉住云晨的袖子,朝一边篝火缭绕的地方指去。 云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只全羊正架在篝火上烘烤,浑身金黄,油光水滑,正不时往下滴着油。油溅到燃烧着的滚烫木材上,顿时发出“吱嗤”的声响。火舌跳动,旋即更加旺盛地朝全羊舔去。 肉香四溢。香飘十里。 香气扑鼻,勾动味蕾。 云晨咽了咽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云晨…”正在这时,云渊叫了他一下。 他立马回神,对齐濯道,“云氏家规:食前需沐浴更衣、净手,我先走了。”随后,他跟着云渊走进了划分好的帐篷之中。 那帐篷外以粗麻为顶,棉布为棚,油纸为罩,看似寻常,内里却别有乾坤。帐篷内,地毯、床、桌一应俱全,丝绸为垫,琉璃作缀,明珠为灯,华贵非常。更有丝帛作画的装点,一时间竟衬托得帐篷诗意盎然,别有一番风味。 长桌上水果点心满溢而出,种类繁多,一应俱全。 “哇……”云晨简直看呆了,一下子扑进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趴在上边,头也不抬地叹道,“皇族太有钱了吧!” “通过试炼太幸福了吧!” “烤全羊下死,做鬼也饱腹!” 小小的云晨胡乱地在榻上翻滚了几下,嘴里振振有词地感叹着。 …… 一番收拾,总算是可以出门觅食了。云晨早已迫不及待,急急地奔出了帐篷。 刚出帐篷,云晨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浅黄色襦裙的少女正端着呈盘,站在不远处踌躇不前,时而望望这边,时而看着脚尖,嘴里喃喃自语,来回踱步。 “毓儿姐姐~”一同上山时,云晨早已跟着齐濯在柏毓儿跟前混了个眼熟,此刻见她姿态扭捏,似在犹豫,不由出声唤她,“你是来找我和云渊师兄的吗?” 柏毓儿被这一叫,惊得几乎跳了起来,手中的呈盘一滑,差点就要摔在地上。 一双修长的手,稳稳地托住她手中的呈盘。 她抬眼便撞进了寒星似的的眸子里,熟悉的冷香扑鼻,柏毓儿瞬间红了脸。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窜了起来,将手中的呈盘慌忙塞进云渊手里,转身落荒而逃。 云渊来不及讲话,那名少女的身影已瞬间消失在视野中。他呆呆地抬起手中的呈盘,上面赫然是两个小盅。甜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其中一个小盅内黄红相间,赫然是一份银耳朱露。 篝火遍地,熊熊燃烧。 月色朦胧,光华如水。 夜色正浓,微风习习。 云渊站在帐篷之前,手托呈盘,内心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 第27章 少年心(1) 第二十六章少年心(1) 东山巍峨,峭壁生辉,满山苍翠,绿意盎然。 在狭窄难行的山道上,三个模糊的身影掩在迷雾之中,正双手拨棘草、拂乱枝,小心翼翼地缓缓前行。 “璞初兄,在下陈氏陈元。”一身青衫的年轻男子朝着前边叫做璞初的褐衫男子抱拳,鞠了一躬,极为恭敬道,“久仰大名,一路还请多多担待。” 身着褐色长衫的男子明显是这个小队伍的中心,他走在最前面,华服玉冠——丝帛为领、玉绸为衫,金丝走线,琉璃作冠;长相斯文秀气,带着一股难言的贵气。 此刻,他正东张西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以作应答。 忽然间,不远处的半山腰上,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顿时地动山摇,鸟散虫窜,空中传来阵阵嘈杂的百鸟嘶鸣声。 “璞初兄,”青衫男子身子微颤,似受惊不小,“方才不远处的咆哮声……”他略一停顿,支支吾吾半晌,竟也未找到准确的语言来表达,“不……不会是……” “是什么?”南荣璞初缓缓转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陈元,似乎想要一个准备的答案。 “我听闻此山育有妖兽,凶残至极,可……”陈元说着,竟是吓得心跳猛然加速,颤声道,“可……可夺人魂魄精元!” “什么!”闻言,南荣璞初的脸色“唰”地一变,惨白如纸,惊愕道,“那……那我们为什么要选东山?!” “那……那是因为你带的路呀……”一个长相可爱甜美的小萝莉,围着南荣璞初转了一圈,模仿他的语气道。接着,她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贵气公子,“你害怕的样子真可爱~” 小萝莉身形矮小,圆脸微嘟,粉颊玉肤,嘴角随时上扬,天生笑相。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看不见的细缝。她身着粉色衣裙,粗布褴褛,却掩不住其天真可爱。 第一次被人用可爱来形容,南荣璞初面上一红。但此刻被面前小小的女孩一眼看出内心害怕之意,南荣璞初不由得面上一白。一时之间,这个贵气的年轻人脸上,红白交错,神色变幻莫测。 回想起出发之前,确实是自己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告诉他们,“跟着我走~绝对没问题!”南荣璞初脸上登时又一青一紫,一时语塞。 本以为这孤岛的传言,仅是耸人听闻罢了,自家父亲总不可能这么坑自己吧。万万没想到,这次父亲竟然是玩了把大的!这山林当真如此渗人! “惨了惨了惨了,早知道打死我,我也不来了!”南荣璞初苦着脸,内心懊悔不已,哀嚎不断。 正在这时,狂风呼号,阴恻恻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拂来,寸寸渗入毛孔。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响,似虫走蛇移之声,又似山精树怪出没之音。 “嗖~~”南荣璞初汗毛倒竖,未及思索,两道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南荣璞初腰间的乾坤袋中跃出,直冲草丛而去。 南荣璞初身体紧绷,直盯着眼前的异动,咽了咽口水,胸口剧烈起伏。 片刻后,几只野兔从那草堆中窜出,悠闲地围着草丛,蹦跶了一圈,啃了啃鲜嫩的草叶,撒开腿,跑了…… “哇!好可爱的兔子!”小萝莉眼睛一亮,朝兔子跑去,满脸稚气的欢喜。 “完了完了完了……被老爹骗来参加这种鬼试炼,就算魂魄没被妖兽夺走,吓也要被吓没了!”南荣璞初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见此场景,心下稍安,定了定神,抹了把额角的冷汗,佯装淡定地走到刚刚丢出的法宝面前,装腔作势,“方才,我只是想给你们展示一下我的宝贝而已。” 他收起一张金色的网,“这是缚妖网,任是什么妖魔鬼怪,任其有天大的本事,只要被它缚住之后,没有我的解咒,谁也别想挣脱!” “而这个……”南荣璞初右手捡起一根黑色的小旗帜,将旗面翻过来,解释道,“这是摄魂幡,只要有魂有魄有灵识之人靠近,便会被吸走魂魄、灵识,直至陷入昏迷,不可行动。” “太厉害了吧!!”小萝莉捧着脸,满脸崇拜地看着南荣璞初。如此真诚的夸赞,让他面上又是一热。 “不……不愧是皇族枭博王爷的世子殿下!”陈元咽了咽口水,仿佛看到了一举登山、成功入试的希望。 南荣璞初面上不显,却心跳如擂。他自知自身修为一般,想要过试,只有聚集整个队伍的最大力量。 南荣璞初神秘兮兮地凑近队友,悄道,“不知二位仙友,师从何方,隶属何派?” 初遇之时,陈元便已自报家门,此刻对于这位仁兄的提问,略感尴尬,顾及对方身份,也只得复道,“在下陈元,陈氏弟子。” 陈氏?哪个陈氏? 南荣璞初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了几下,忽然意识到,“这不就是那个近两年才成立的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吗?”若不是它就在沅羽海边、皇城脚下生根,南荣璞初可能根本不会听说这样的门派,心下顿感失望。 “我叫荨芏,无门无派。”可爱的小萝莉双手抱拳,弯腰鞠躬,做了一个江湖豪礼,随后仰头天真一笑。 闻言,南荣璞初如遭雷劈一般,顿时僵硬的脸上表情呆滞,嘴角微抽。他的内心猛然闪现出一个坚定的想法,“我——要——回——家!!!” 南荣璞初尚未从震惊、沉痛、绝望的情绪中走出来,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凌乱沉重的脚步声。群兽奔腾,丛林喧嚣。 十几只黑豹陡然窜出,身形敏捷,快如闪电,其中一只朝最近的荨芏扑抓而去。 荨芏空中一旋,敏捷避开。 黑豹有着锃亮的皮毛,肚子和大腿处的兽毛闪耀着白色的光亮,天鹅绒一般的小小斑点散布在它的脖颈脚趾处,如天生的项圈和脚镯。一击不成,黑豹眯着凶恶的眼神,锁定自己的猎物,张开血盆大口,再次撕咬上去。 荨芏飞身而起,站上树梢。 那黑豹竟也行动极快,能爬擅跳,紧追其后,一下子跳到了树端。 陈元也被几只黑豹围困其间,不由得抽出长剑,陷入苦战。 黑豹威猛健壮,动作敏捷,昂着头,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条血红的舌头,舔了舔锋利的牙齿。南荣璞初甚至看到了它舌头上的倒刺。 长这么大,南荣璞初从未见过如此凶猛的野兽,一时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只一句话盘桓脑海,让其冷汗直冒,浑身筛糠般颤抖,“完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一定要死了……” 所幸两位同伴皆陷于群豹混战,并未注意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陈元一剑刺死面前的黑豹,腾出空档,立马朝身后喊道,“璞初兄!!法宝!!!” 第28章 少年心(2) 第二十七章少年心(2) 南荣璞初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从乾坤袋中拿出缚妖网掷出,剩余的几只黑豹瞬间被困其中。 “不愧是与捆仙索齐名的......”陈元的夸赞尚未说完,便被南荣璞初截断话头,“不行!我们得回去!” 言罢,南荣璞初全身上下摸索,似在寻找什么。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呀!”一个圆筒烟花状的东西递到南荣璞初眼前,让他眼前一亮。这正是试炼之前,长老们分发的信号筒,只要点燃此筒尾部的引线,便会有烟花绽放于空。族中长老及协助的修仙前辈会立马赶至此处,将他们安全带回山脚。但这也意味着他们三人,便会全部失去试炼资格!! 南荣璞初伸手去抓,荨芏却虚晃一招,一下子收了回去,随即笑嘻嘻地把玩着手里的信号筒,圆圆的脸上一派天真。 “你.......什么时候?!”南荣璞初大惊,他深吸一口气,似在极度忍耐,沉沉道,“放弃吧,这样下去会......会死人的!!” “璞初兄,修道之人需凝神静气、固元守本。这所谓固元,一则指修身养心,二则指苦修勤奋,三则指困中求道、坚持不懈、方得始终。此时此刻,正是考验我们修道之心的关键,万不可轻言放弃。”陈元拂了拂袖子,肃然道。 南荣璞初正要说些什么。林中猛然传来一阵噪杂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大群飞禽走兽、蛇鼠虫蚁从四面八方奔腾而出。 “浑元琉璃伞!!”说时迟那时快,南荣璞初反应迅速,转眼便掏出一件法宝,“快抓住伞柄!!!” 一把荷叶似的大伞从天而降,三人拽着伞柄,伞身迅速上升,飘至空中,避开了群兽。一个紫色光芒的罩子缓缓笼罩在三人头顶,偶有飞禽触碰,便会被光罩发出的外力击飞。 光罩形成,伞身才缓缓下降。迎面而来的猛兽虫蚁不断与紫色光罩相撞击,又不断地被光罩弹走,发出“砰砰嗙嗙”的声响。 “不可轻言放弃?!”南荣璞初冷哼,看着光罩外前仆后继、怒吼奔腾的野兽,清秀的脸皱成一团,“后面会遇到什么,谁也不清楚!!!但我只知道,此时若是没有我的法器,你们已被这群猛兽踩成了泥浆!!!” “我们可以上树呀!”荨芏带着纯真的笑意,极为认真地看着南荣璞初,满脸不解,“什么要正面打斗呢?况且.......” 娇小可爱的女孩看着周围逃窜开去的野兽,努力分析道,“况且,这些动物好像是在逃避什么东西,并不是要攻击我们。” 南荣璞初定睛一看,果见那些猛兽并未袭击三人,被光罩弹开后,便绕道而行,朝山脚狂奔而去,好似身后有洪水烈焰。 一时之间,他的内心再次五味陈杂,脸上清白交错。 他出身尊贵,自小锦衣玉食,身边人谁不是卑躬屈膝、阿谀逢迎?其父乃是皇族当今天子的兄长,且威名赫赫,战功累累,被封为凫博侯。他身为凫博侯膝下独子——凫博世子,何人胆敢出言顶撞? 而这两名同伴,一名虽言辞礼貌、态度谦卑,却从不曾改变自己的想法;一名虽言笑晏晏、话语柔和,却心如明镜、言辞一针见血。 而他端着架子,捏着乾坤袋,仿若一个狐假虎威的假面,满怀担忧、害怕,却被面前的女孩一戳即破。 他向来伸手摘星,俯首掏月,想要的东西招手即来,想说的话语张口即言,何时感受过这样难堪?! 可他二人行为举止、言语态度,无一不谦恭礼貌,他竟找不到错处发作,因而气得满脸铁青。各中情绪交错复杂,南荣璞初越想越气,片刻后,竟恼羞成怒,对着娇小可爱的女孩一阵斥责,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救了你!你却如此无赖!!!” 一向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越说越气,口轻舌薄,越发尖言利语,“不仅偷走我身上的信号筒,宵小之为;还言辞无状、出言不逊,小人做派!不愧是出身卑微的无名小卒,不仅灵力微薄、修为低下、见识浅薄,甚至连基本的教养都没有!!!就凭你们这样卑贱之人,怎配参加如此盛大的试炼?本以为这是关乎天下安危的重大试炼,没想到门槛竟如此之低!早知道无论谁都可以参加这样的比赛,本世子根本不屑来此!” 闻言,陈元低头沉默不语。 一向笑意盈盈的荨芏却瞬间沉下脸,极为少见地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 “既然出身不同,我们与世子的志向自然不同。我们身份卑微,不配与世子为伍!”荨芏将手中的信号筒一把塞进南荣璞初的手里,“但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小门散派怎么了?无门无派怎么了?藉藉无名怎么了?出身卑微又怎么了?起码我们不会逃避!我们不会退缩!我们不会为自己找借口!” 娇俏可爱的少女涨红了脸,极为认真地注视着南荣璞初的眼睛,让他心下一阵慌乱,“我们这便不再碍着世子尊贵的眼睛了!” “我和陈元会继续上山。你若是害怕,便自己发射信号吧。哪怕我们因此取消试炼资格,我们也要登顶!!哪怕九死一生、前路未卜,我们也要为之一搏!这就是我们出身卑微、小门无派之人的信念!这便是我们理解的修仙之人的坚持!尊贵的世子殿下,您请便吧!” 说完,荨芏转身而去。陈元紧随其后。 两人行出了泛着紫光的保护罩,踏上了吉凶未卜的上山之路。他们走得十分决绝,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山道尽头,毫无犹豫,果断而血性。 不知为何,年轻的贵胄之子忽然觉得那身影异常潇洒、英姿凛然。 南荣璞初并不知道,这是荨芏平生第一次对人疾言厉色地讲话,而这一大段话,也用尽了她毕生所学的词汇和感悟。他只是看着那两个坚决离去、毫不迟疑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山道尽头。心下惊涛湃浪,久不停歇。 片刻前还叫嚣着要逃离危险、立即归家的世子,只身站在紫色光罩之中,长久地、呆呆地盯着手中的信号筒,眸中神色变幻万千,晦暗不明,并无动作。 第29章 少年心(3) 第二十八章少年心(3) 正在南荣璞初呆愣之际,一只高大的古猿至林中奔出。那只古猿白毛赤脚、蓝眸巨齿,肩膀上还坐着一只乖巧可爱的粉面小猴。 竟正是片刻前在半山腰发威的神兽凫篌! 许是被光罩的紫色光晕迷住,又或是被法器中蕴含的充沛灵力吸引。经过混元琉璃伞庇护的紫色光罩时,粉面小猴忽然伸出前爪,摸了一下那炫目的光壁! 不过瞬间,紫色灵气暴涨,化作一股巨力,一把将粉面小猴弹了出去,摔在不远处的地上,吱吱乱叫。 白猿转身将它扶起,托在掌间,另一只掌爪轻轻地抚摸着粉面小猴褐色的毛发,似在安慰。 片刻后,粉面小猴重新坐回了凫篌的肩膀。 凫篌转身望着紫色光罩中的南荣璞初,忽然双目赤红,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 南荣璞初浑身一震,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一只毛茸茸的巨型的大爪迎面拍来,被光罩隔绝在外,整个地面连带着光罩,都震了震。 一滴冷汗从年轻世子的脸上滴落下来,南荣璞初紧紧握住那根信号筒,浑身颤抖,内心天人交战,“死了死了死了,竟是遇到了神兽凫篌!这下一定要死了!” 一击不成,凫篌暴怒地跳了起来,前爪一下接着一下,更加用力地拍在光罩上。万钧一击!地面瞬间裂开,紫色光罩光华暴涨,却仍旧稳稳地将攻击隔绝在外。 “雷火符!” 南荣璞初咬住下唇,控制住颤抖的身躯,捏住一张咒符,便朝凫篌丢去。 咒符化作雷电,如巨蟒般,缠绕在凫篌周围。 凫篌毛发厚重,皮糙肉厚,显然不惧此符!它用前爪一把扯下符咒所化之雷电,往旁边一拽,竟生生将那闪电撕成两半。闪电“噼里啪啦”地在空中炸开,随后,再无动静。 “灭妖咒!” “驱神帖!” “降将!” “灭世!” …… 南荣璞初惊慌失措,只得不停地从乾坤袋中掏出各类咒符、法器,不断地往凫篌身上攻去。然而凫篌虽高大威猛,却身姿矫健、动作敏捷,要么避开咒符,要么直接将法器和咒符撕碎。 一次次的攻击并未使暴怒中的凫篌滞缓动作,反而激起了它的怒气和战意,更加暴虐地抡起前爪,朝紫色光罩袭来。 “砰!” “砰!!” “砰!!!” …… 一声比一声更加激烈的敲击声震动山林,仿若地狱之门的叩响。混元琉璃伞保护下的土地,竟被凫篌的重袭震得缓缓凹陷下去——变作一个巨大的土坑。 南荣璞初站在这个土坑之中,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嘴唇直打哆嗦;而他紧紧地握住那根信号筒,却未曾拉开一丁点筒底露出的引线。 “砰!!!!!” 凫篌耐心耗尽,双拳捶胸,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声,随后飞身而起,用尽全力,一击拍在光罩上! 那一击似带着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力量,发出撼天动地的声响,回荡在整个山林中。 紫色光罩竟在这一击之下,显出丝丝裂痕! 伴随着神兽凫篌的再一次重击,光罩竟瞬间分崩瓦解,化作碎芒。混元琉璃伞遭此重击,缓缓收起了伞翼,掉落在地。 南荣璞初未及反应,一个带着劲风的巨掌已近在眼前。年轻的世子吓得瘫倒在地,不自主地上了眼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青衫身影一闪而过,拉起南荣璞初便往旁边滚去。巨掌拍在土坑之上,立马现出一个三尺之深的掌印! 大劫初过的南荣璞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去而复返的伙伴,眼中情绪波涛汹涌,片刻后盛满晶莹。南荣璞初的胸腔剧烈起伏,望着片刻前才被自己训斥、刁难、甚至是羞辱的同伴,哽咽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陈元还未言语,荨芏翻身躲过凫篌的袭击,笑盈盈道,“我们听到这边猛兽嘶吼,料想是神兽出世。怕你有危险,回来看看咯!”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傲气少年,终是承受不住这半日来的各中情绪的变幻,在同伴关切的目光下,委屈、庆幸、内疚……各类情绪涌上心头,化作眼中的泪意。 来不及言语,凫篌化掌为拳,朝三人而来。 荨芏一跃上树,陈元拉着南荣璞初从草丛中滚过,堪堪避开。 还未站稳,第二拳迎面而来。巨树应声断裂,裹挟着木屑尘土的铁拳呼啸而至。 “璞初兄!快发信号!” 凫篌凶猛蛮横,皮糙肉厚,更是不知疲累,越战越勇,三人根本无力应对。 陈元的发冠已被凫篌巨拳带起的劲风吹断,冠碎发散,狼狈至极;滚过草丛土地的青衫上,泥土、草屑混杂。荨芏被凫篌节节相逼,从树梢来回飞跃,艰难地在其掌风中翻腾求存,发髻散乱,小脸血污。 南荣璞初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呜咽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得你们陷入如今的局面!是我胆小又任性,无能又逞强!是我唯唯诺诺,胆怯懦弱,才遇上凫篌,使我们全部陷入此等危机之中!” 说着说着,一向倔强嘴硬的世子声泪俱下,竟是不顾形象,不管所谓的教养礼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我们本该避开这凫篌,顺利登顶!如今,却要面临淘汰……” 荨芏吃力地翻身一跃,堪堪避开凫篌的巨掌,却不慎被树枝一刮,一串血珠瞬间溢出,挂在本就伤痕累累的脸上。她抬手一抹,不甚在意,似乎想要回头劝慰南荣璞初几句。凫篌的巨掌却一左一右朝她和同样想要回头宽慰南荣璞初的陈元袭来。 两人就地一翻,险险躲过,聚在一起。 还未抬头,一抹乌云压顶般的阴影盖顶而下——凫篌抬起铁板一般的脚掌朝二人踩来。 凫篌片刻不停的袭击,早已使二人精疲力竭,一番躲避,已然是耗尽全身力气。 重压袭来,两人虽竭力避闪,却因疲惫而速度渐缓。那凫篌脚掌巨大,覆面极广,一时半会儿,竟避闪不急! 万钧铁掌带着致命的压迫而来,死神的镰刀已然倒悬于颈! 电光石火之间,生死存亡之际—— 徒自哭泣的南荣璞初,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不要!!!” 第30章 少年心(4) 第二十九章少年心(4) 电光石火之间,伴随着一声嘶声力竭的吼叫,一个褐色身影快如闪电地冲到凫篌爪下,救起力竭的二人,朝一边飞掠而去。 速度之快,竟连荨芏和陈元,都未看清此人的面容。 凫篌的巨掌“轰”地落下,一时间地动山摇,土崩石溃。尘土飞扬间,劫后余生的二人才发现,救起他们的人,竟是片刻前还涕泗横流的南荣璞初!! 年轻的世子极缓地站起身,书卷气的脸上满是肃然和决绝。他的周身,翻腾着绿色光华——雄浑的灵力,竟强劲到凭肉眼可见,如熊熊火焰燃烧一般。 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二人惊骇,只得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时竟不知所措。 片刻后,南荣璞初的额头间逐渐显出了一个古老的图腾。但他额间一片绿意,似云雾缭绕,正好附在图腾之上,看不清——该图腾究竟是何。 图腾显现之时,他缓缓抬臂,竟凭空用灵力幻化成一把弓。东山之上,晴空中突然打了一个响雷,一道惨白的闪电凌空劈下。 电闪雷鸣之间,懦弱的世子立于暴怒的神兽——凫篌身前,眸光深沉,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南荣璞初左手握弓,微微屈膝,脚底下的地面如同受了万斤重力压迫一般,顿时炸裂,碎石纷飞。 “好......好强的压迫感…”陈元大惊。 南荣璞初随即拉满弓弦,浩荡的灵气如泄洪一般,波及四周,空气都随之震动,发出声声细微的“噌噌”的碎空声。 面对如此霸道的气场,陈元衣袂纷飞,勉力俯身,才得以抵住身子。荨芏发丝散乱,只得用手挡于眼前。 一支灵力幻化而成的箭凭空出现,立于弦端。那箭周身雷电缠绕,雷鸣不断。“噼里啪啦”的声响似在怒号,又似堆积了数千年的火山,伺机喷溅。 “嗖!” 那支穿云箭直击凫篌,蹑影追风,快如闪电。 “消失了?”荨芏看着那支箭赫然消失在空中。 然而片刻后,箭头却现身于凫篌瞳前,猛地扎进它的右眼之中! 凫篌受此一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瞳中汹涌出几行红色的眼泪。那眼泪呈鲜红色,似火焰燃烧,滴溅于草叶之上,竟草枯叶焦。它双爪罩面,捂住受伤的眼睛,疼得竟在地上打了个滚。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南荣璞初凝神盯着凫篌的动向,浑身紧绷,左手搭弓,右手极缓地拉开弓弦,似乎准备进行下一次重击。 那只粉面小猴抱住凫篌的胳臂,戚戚哀哀地叫了几声,竟也流出晶莹的眼泪。凫篌一手托住它,一手捂住受伤的右眼,转身逃走。身形高大的凫篌异常灵活地跳跃在山林之间,不过片刻,便消失逃匿,不见踪影。 凫篌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的同时,伴随着同伴的两声惊呼,南荣璞初瞬间软倒在地,浑身冷汗淋漓。 “璞初兄!” “南荣世子!” …… 一阵头昏脑涨、天旋地转,似乎有人正摇着他的身体,焦急地叫着什么。他细细听去—— “璞初兄!!!” 璞初? 似乎是他的名字? 一瞬间,仿若三魂七窍归体,南荣璞初这才悠悠转醒。他缓缓睁开双眼,见到便是两张放大的熟悉的脸。耳边是同伴关切的呼叫,入眼是毫不作假的关心,周边风声呼呼,南荣璞初这才感觉到真实。 “璞初兄,你终于醒了!”陈元立刻伸手,将他扶起了身,半坐于地。 荨芏也是一脸笑意。 “我们死了吗?”南荣璞初朝四周看去,迷茫道,“凫篌呢?” “璞初兄,你可别开玩笑了!”陈元憨厚地笑了笑,诚恳道,“你刚刚把凫篌的眼睛射伤了,它逃走了呀!你那一箭可真是穿云裂石!” “对啊对啊,超级帅!”荨芏眼冒星星,毫不吝啬地夸奖。 “我?”南荣璞初些许迷茫,脑中却瞬间浮现出自己不由自主搭弓拉弦的场面,灵箭呼啸,直扎凫篌右眼。凫篌受伤,慌忙逃窜。 他这才回过神,长出了一口气。 回想起那时的自己,南荣璞初心中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神奇的情感——想要保护他们,即使他们出身贫寒,即使与他们相识不过半日。 “原来璞初兄竟有这样的神通!”陈元将他从地面拉起来,崇拜道,“真不愧是凫博侯的世子,真是虎父无犬子。” 南荣璞初被夸得脸上一红,面对生死与共的同伴,不禁挠了挠头,将原由和盘托出,“其实,我也不是一直这么厉害,从小到大,这不过是第二次。” “这是何意?” “我五岁时,也曾如今日一般,灵力爆发,将家中长老打伤。可自那次之后,我一直资质平平,于修仙之道,毫无建树……” “……” 三人边聊边行,不觉已行至山顶。待长老宣布晋级之后,南荣璞初接过仕女手中的红绸,松了一口气,内心竟是从未有过的丰盈。 南荣璞初颇为自豪地转过身,却无人前来恭贺,连贴身婢女也未及时过来侍奉;正不解,便见众人皆围聚在一处,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他抬头望去,山顶边缘处,几人围聚。三个年轻人正垂首肃立,似在被面前的长者训斥。 他定睛一看,竟都是熟人! 那面沉如水、正怒气冲天训斥后生的两位长者——竟是贺家长老及皇族祭司。挨训的人群中,站着三人,皆是男子。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身躯凛凛,方脸浓眉,长相端正,但衣着褴褛,蓬头丐面。这人南荣璞初倒是不认识,但另外两人,他可不仅认识,还熟悉得很! “此事,吾非全责!!”站在正中心的男子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剑一般的眉毛斜飞入鬓。细长的眼睛掩在落下的几缕乌发中,眸中蕴满锐利之气,宛若夜幕之中的鹰般,枭桀冷凝,盛气逼人,浑身满是轻蔑之意,“宵小之辈,焉配与吾同列!?” 说话之人,正是众人口中闻名整个苍垠大陆的贺家天才——姜颉,也正是南荣璞初的师兄;而贺颉身边那个低头扶额的年轻人,长相白净柔美,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般清澈温和的眼睛,身材高挑瘦削,清秀俊雅。他正是贺府嫡次子——不日前才惨死在齐府门口的贺云的胞弟——贺罄。 此番贺颉如此出言不逊,自是会遭到长老更严厉的呵斥和训诫,但他满脸冷意,显是不屑。 闻言,那蓬头丐面的壮汉瞬间暴怒,拳头捏得“咔嚓”直响,手腕翻转,竟是已手握长矛。姜颉微眯双眼,指间翻转,一把匕首已在指间旋转。那匕首体形较小,形似兽角,刃间处一滴鲜血状红宝石熠熠生辉。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便会拔剑相向。 长老本就阴沉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辟觺!”匕首一出,周围传来一声清晰可见的抽气声,众人皆是大惊,“辟觺是姜颉的法器!传闻辟觺一出,锐利非常,绝无活口!” “没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乞丐,竟能逼姜颉祭出辟觺!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从未得见……” “近来也未有相关传闻……” …… “师兄!”在这拔刃张弩的时刻,一个甜美可爱的声音打破了这紧张的氛围,一团粉色的影子从不远处奔来,径直扑到那蓬头丐面的壮汉怀里,“你果然比我先到!” 第31章 少年心(5) 第三十章少年心(5) 那团粉色的影子缓缓从蓬头丐面的壮汉怀里抬起头,竟是一名身着粉裙的萝莉,圆脸微嘟,粉颊玉肤,眼睛眯成一条缝,正满脸笑意。 “荨芏?”南荣璞初吃惊地看着那个娇小的影子,“这是……你师兄?” 荨芏从蓬头壮汉的怀里转过身,笑意盈盈地点点头,介绍道,“是呀。这是我师兄——程天一。”言罢,荨芏又转过身,扯了扯程天一的衣角,似在撒娇,“师兄,你果然好厉害,这么快就登顶了!方才登山之时,我差点儿被一只大猴子拍死!” 程天一握着长戟的手青筋暴起,长戟因用力而发出“嗡嗡”的微鸣,仿佛下一刻便会毫不留情地刺出。 暴怒中的壮汉听见荨芏的话,却瞬间收起长戟,忙蹲下身,神色紧张地将荨芏转了两圈,查看一番,异常温和,满怀关切,“没事吧?” 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弯加壮汉秒变脸的巨大转变,众人不由得看呆了。连一旁缠着贺予询问褚沫去向的婢女,都张大嘴巴,一脸不可置信地失了语,似乎全然忘却刚刚见贺予独自上山,却不见自家小姐踪影的焦急。 贺予盯着那边站在一起、全然不曾搭理自己的皇族三师兄弟,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别担心,你家小姐……和云氏那位正山中漫步呢,随后便到。“ 一直询问贺予的,正是褚沫的贴身婢女——兰月。 闻言,兰月颦眉,正准备说些什么。那边的粉嫩少女在自家师兄的关切打量下,咧开嘴,噗嗤一笑。 “我没事,”粉嫩可爱的萝莉扬起一抹自豪的笑意,看向不远处的南荣璞初,“一位帅帅的贵人救了我……” 南荣璞初刚听她将神兽凫篌当做猴子,不由失笑;又听她夸自己长相帅气,不由得面上一红,原本要问的事情也抛之脑后。 贺罄见状,赶紧拱手朝二人鞠了一躬,“姜颉师兄!程兄!不打不相识,二位便莫要刀刃相向了。”而后,又朝面前脸色阴沉的长老深深鞠了一躬,“大长老,少年英雄,自是血性方刚,不一番切磋,哪能心生敬意呢?您切莫气坏了身子。” 姜颉默默收起了匕首。 “既如此……”长老摸着胡子,点点头,面色稍缓,虽仍在训诫,但语气显然缓和了许多。 南荣璞初悄悄靠过去,拉着贺罄走到了一边,轻声询问,“阿罄,怎么回事?” 贺罄磨磨蹭蹭跟在南荣璞初身后,缓缓移动着身子,白净柔美的脸上满是无奈,叹了口气,才娓娓道出原委,“就在方才……” 原来,抽签之时,姜颉、程天一、贺罄三人组成了一个队伍并选择了东山作为试炼之地。两个时辰前,在登山之途,两人便一直不太对付,直到行至一山洞,惊动了栖息在洞内的血蝙蝠。那蝙蝠形状可怖,头似鼠类,翅长膀巨,利爪如钩,倒悬而挂。 “姜师兄主张避战,试炼期间,时间紧迫,抓紧时间登山为主。”贺罄垂眸。 “明智的决定!”南荣璞初肯定地点了点头,“试炼嘛,能不正面对抗便不正面对抗,节约时间,迅速登顶入试,完全没问题啊!” “但是,程兄似乎很好战,”贺罄颦起眉头,朝一边的程天一看去,无奈道,“程兄非要灭了这只血蝙蝠再走。” “灭了,应该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吧。” “这倒是!”贺罄摊手道,“这又不是神兽,自然好说。重点是两人的观点,完全无法调和,我两边相劝,仍是无果。” “那以姜颉师兄的个性,定是扭头就走了。” 贺罄忍不住给南荣璞初竖了一个大拇指,“姜颉师兄是径直走了。但程兄,又哪是能轻易罢之的性格呢?” “他……”南荣璞初想到凫篌的凶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朝那边的壮汉看了看,“他……硬是要战?” “哎……”贺罄叹了口气,“我本欲帮忙,但程兄实力非凡,仅凭一己之力,便同那只蝙蝠血战起来。我追着姜颉师兄相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哪知程兄已然拎着那只蝙蝠的尸体,从山洞中出来了。” “诛灭了就好。”南荣璞初心有余悸,拍了拍胸脯,“那便一齐上路呗。” “一齐上路倒是一齐上路。”贺罄抬手扶额,仰天长叹,“可问题就是这一齐上路啊……” “蝙蝠都灭了,还能有什么矛盾?” 原来,程天一从山洞出来,便一路嘲讽姜颉“徒有虚名、胆小如鼠,枉称当世天才”。姜颉向来心高气傲,哪能受此挑衅,自是怒极。二人皆是火爆脾气,立马拔刀相向。 贺罄见状,甚是头疼,于是无奈地提议二人先比试轻功,谁先登顶谁便获胜。届时,再切磋武艺不迟。 “这法子好啊!”南荣璞初立马天真地拍手称赞,“这样便避免了二人内战。” “哪那么容易啊。”贺罄苦笑道,柔美白净的脸上满是苦涩。 贺罄提议结束后,二人点头答应,随后运气登山,眨眼间便消失在山道上。贺罄见状,连忙掏出一张神行符,贴至腿部,紧随其后。 “我三人到顶后,姜颉师兄略胜一筹,程兄不服,两人便拔剑相向,刚过三招,后面的,你也看到了。”贺罄摊了摊手。 南荣璞初了解了原委,顿时失语,也挑了挑眉,一时无言。 正在这时,人群中,一浅蓝色婢女行出,大喊道,“小姐!” 只见,山道之上,现出了一个水蓝色的身影。那身影高挑窈窕,背上斜背着一把流纹古琴,身形灵动、迅速,片刻后,便翩然落于山顶,正是褚家千金——褚沫。 褚沫落于山顶,发丝微乱,气息微喘,面上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出事了!” 说完,她环视一圈,竟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贺予神色沉静,无丝毫异样,正坐在一旁喝茶。见她登顶,贺予面上扬起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喜道,“褚大小姐,你终于来了~还以为将你们弄丢了~” 褚沫盯着他。 贺予却衣衫完好,神色如常。 褚沫狐疑地颦起了眉头,不再理会,朝一边云氏长老行去,“出事了!” 第32章 堕魔坠(1) 第三十一章堕魔坠(1) 眼前的景色飞速倒退,耳边是“呼呼”风声。 碎石跌泄,在云凌修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血珠弥漫,不过片刻,便消逝在空中。云凌修急速下降,强烈的失重感已让他胸腔涨闷,难以呼吸。 “啊......”云凌修挥舞着四肢,不停地叫喊。 山谷中传来越来越清晰的回音。 “我可不能死在这个鬼地方,这跟尸横荒野有何两样?!”云凌修尽力抑制住头昏、胸腔涨闷的难受,根据回音判断,“看来就要到底了…” 危机时刻,云凌修一眼扫到崖壁上有几株斜逸而出的树干,立马抽出捆仙索,紧紧缠握在手中,将另一端朝树干甩去。 捆仙索如灵蛇般缠绕在树干之上。云凌修紧拽绳索,身子下降的速度立马有所缓解。 可这荒瘠山壁之上长出的瘦小树干,哪能承受从千仞之崖坠落的千钧之重呢? “咔嚓!” 正当云凌修暗喜之时,那被捆仙索牢牢捆住的树干却应声而断。下坠之势稍缓的云凌修,再次向下跌去,那树枝合着捆仙索也极速下坠。 风声呼啸,树枝横立,云凌修来不及反应,便被那些旁逸斜出的树枝划破了衣袍。 一阵刺痛传来,脸颊之上瞬间多了几道血痕。随后,“咚”地一声,云凌修撞到一根较粗的枝干之上,一下子将他弹到崖壁跟前。 两相撞击,云凌修血气翻涌,顿感五脏六腑传来剧烈的疼痛。他顾不上这些,立即从腰间抽出匕首,双手紧握,横在胸前,用力扎进崖壁。 匕首在崖壁上划出一道火光四射的划痕,借着这一缓冲,云凌修已寻到崖壁上一处凸起。他立马将双腿死死地抵在崖壁面凸起的岩石上,与此同时,双手紧握匕首,再次用尽全力,往崖壁一插。 这次,匕首完全插入崖壁之内。 云凌修才堪堪稳住下坠的身形,化险为夷。 他粗粗环视了一周地形,发觉周围视线清明,在崖顶俯瞰所见之浓雾消逝无踪。向下望去,便是隐约可见的灌丛,显然就是崖底了。 方才从回音判断,已知快到崖底,没想到竟这么快!若不是刚才崖壁上那根粗壮的树干,恐怕自己现在早已跌至崖底,摔得四分五裂、魂飞魄散。 想到这儿,云凌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好小爷我聪明机智,不然便要命丧于此了!”云凌修站定后,活动了一下身体,四肢百骸传来阵阵疼痛。 “呼~”云凌修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也不知道褚沫现在怎么样了。枉我英雄救美,竟落得这般下场。” 仔细观察一番,他才发现四周崖高千仞,崖壁光洁坚实,呈合围之势。 竟无路可走! “不行,再拖下去,定会被淘汰,一定要想办法上去!”云凌修闭眼冥想,片刻后,他双眼微睁,似有妙计。 “事已至此,只有出此下策了!”云凌修气运丹田,仰头朝天—— “救命啊!!!!!” 四周传来一声声清晰的回音。 “救-命-啊!!!!“一声比一声夸张的呼救声在山谷之中久久回荡,似乎还惊起了一群乌鸦,“呱呱”地惨叫着朝山谷上空飞出。 直到云凌修喊累了,不再出声,山谷间还回荡着他惨绝人寰的哀嚎。 “啁啁~” 半晌,一声似风声呼啸的嘶鸣声响起。 云凌修循声望去,一只硕大的鹰鹫收翅站立于不远处的树端,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 “天哪!!”云凌修仰天长叹,“老天呐,你是还嫌我不够惨吗?”随后他盯着那只硕壮的鹰鹫若有所思,喃喃道,“鹰鹫以腐肉为生,对腐肉之气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和预见性。” 传闻,出现大批鹰鹫的地方,不多时,定会尸横遍野。在战场之上见到鹰鹫,便表明,这场战役定会惨烈非常、血流成河。如若丰年见鹰鹫,定会瘟疫不断、哀鸿遍野。平素见鹰鹫,来年定是饥荒年,饿殍边野。 “那,如今…这鹰鹫出现在此,定是以为我会摔死,前来啄食我的身体吧!”云凌修腾出一只手来,在崖壁上抠出一颗石子,向鹰鹫掷去,“没想到小爷我化险为夷了吧,你这只傻鹰鹫,就你这预见性,还怎么觅食啊?” 话音刚落,那只鹰鹫忽然张开翅膀,引颈长啸,如利箭般,朝云凌修冲来! 云凌修眯起水光潋滟的丹凤眼,邪魅一笑,“来得好!” 鹰鹫近在眼前,云凌修侧身避开它的尖爪。鹰鹫的利喙尚未啄到面前的人,云凌修已腾空而起,一手抓住一边翅膀上的长羽,翻身跨坐在鹰鹫身上。 鹰鹫扭动着身子,扑腾着翅膀,似乎想要将云凌修甩落下去。 “你老实点!“云凌修丝毫不受影响,反而伏身抱着鹰鹫的身躯,一手抓住一边爪子,以作固定。“快带我上去,我逮可爱的兔子给你吃!!” 鹰鹫见甩不开云凌修,又一时失去平衡,反而朝崖底俯冲而去。 云凌修大惊,扭动着身子,将鹰鹫的翅膀奋力向上拉扯,“你这蠢鸟!我让你往上!!上面啊!!往上飞呀!!!” 几根羽毛被扯掉,飘落在空中…… 鹰鹫发出惊恐的嘶鸣,左冲右撞,打着圈儿往下坠去。 云凌修气急,改趴为站,松开鹰鹫的翅膀,抽出捆仙索捆住鹰鹫的双爪,往上扯提。 经过这一折腾,鹰鹫更加不受控制地往崖底俯冲而去,左摇右晃,两只巨大的翅膀毫无章法地乱挥,似两张狂风中凌乱的船帆,带着云凌修朝崖底撞去。 最终力竭,再也挥不动翅膀,这鹰鹫一头磕在岩石上,撞得眼冒金星,跌落在地。 看着被自己撞晕在地的巨大鹰鹫,云凌修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你若是听我指挥,怎会如此?”随即他摇了摇头,用捆仙索将鹰鹫捆住,扼腕叹息,“你大概是鹰鹫家族史上最笨的一只了吧!没见过能把自己撞晕的。” 云凌修摇了摇头,站起来,看了看四周。 第33章 堕魔坠(2) 第三十二章堕魔坠(2) 鹰鹫不给力,还得靠自己。 云凌修无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四处巡视,却并未找到任何小径或是缺口,能够破壁出谷。 那只“家族最蠢”的鹰鹫悠悠转醒,一见可怕的罪魁祸首不在身旁,立即扇动翅膀。捆仙索登时捆得更紧,将它的翅膀强行缚住。 绝望的鹰鹫只得望着那个本应成为自己食物的背影,发出悲怆的叫声。悲伤的小鹰鹫如今也未明白,这柔弱坠崖的俊美少年,怎么忽然就换上一张恶魔的脸呢?怎么就地位急转直下,变作索下囚鸟了呢!? “别吵!”云凌修头也不回。 “啁啁~”鹰鹫不甘寂寞、坚持不懈地嚎叫。 “叫你别吵!!”云凌修转头,便见那只鹰鹫正望着一处,哀哀地嚎叫。 云凌修循声望去,鹰鹫望向的,正是它刚刚站立的树干。 那棵树挺拔粗壮,看样子有些年岁,枝繁叶茂,苍翠欲滴。树底杂草丛生,野花遍地。大树跟前便是崖壁,崖壁之前的空地上却灌丛密布,只花也无。 “咦?”云凌修右手扶颌,朝这处行来,“不应该啊,怎么只有这处没有花草,却有如此多的灌刺呢?” 那只鹰鹫仍旧锲而不舍地盯着那处哀嚎,似在乞求什么。 “难不成这里……藏着什么秘密?” 云凌修缓步行去,扒开那浓密杂乱的刺丛灌木,里边竟真别有洞天。这是一个一人高的小洞,曲径通幽,却略显狭窄,仅容许一人通过。 洞内阴风阵阵,漆黑一片,令人毛骨悚然。云凌修点燃一个火折子以作照明,举步行去,洞内石壁光洁,似被人用内力凿出。 云凌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如若这个洞真是被人为凿成,那……这人的修为……得多强啊……” 他一路沿着道路行进,洞壁之上,刻着各类妖魔鬼怪,皆瞋目龇牙,咧嘴邪笑,作扑食之状。“奇怪,这些妖魔鬼怪,怎无牛头马面?若是吓人之用,怎皆人形,作狰狞之状?这样一来,不仅不瘆人,反而觉得这些人有些许可怜呢?” 正疑惑之际,忽然前路开阔,内里一方圆洞,洞中石台高耸。 云凌修举着火折子靠近,那方石台忽然亮堂起来。 石台两端立着高台,高台之上明珠闪亮。石台中央,悬浮着一枚黑沉方坠,犹如玄铁,周边石壁散发着莹莹绿光。 “来者何人?”正待凌修想要上前细细查探一番,洞内却忽然响起洪钟般的声音,那声音刚劲苍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凛然正气。 云凌修吓了一跳,立马停住脚步,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他立在原地,环视一圈,却并未见到任何人。 洞内并无障物,一眼可见。 云凌修沉下眼睫,暗自忖度:这洞伏于崖底,凹入石壁,如非有人在洞中,而洞外出言,绝无可能有如此回音! “来者何人?” 正在云凌修思索之际,那声音复又响起,在整个山洞内久久回荡。 云凌修赶忙恭敬跪于地面,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在下玄灵云氏弟子——云凌修,因不幸坠崖,无意进洞观之,还望前辈海涵,勿要怪罪!” “这洞口设有结界,整个苍垠大陆,无人可破!你是如何进入的?”那声音似在吃惊,肃然道。 “晚辈……晚辈也不知……”云凌修左顾右盼,支支吾吾道。 “除非!!!”那声音忽而高亢起来,锐道,“你只是个普通凡人,并未修习仙道!” 云凌修正疑惑“这么厉害的结界我怎么没见到……整个苍垠大陆的修仙者都进不来,那得多厉害?”听闻此言,恍然大悟,双手往后脑勺一盖,笑道,“前辈英明,晚辈虽为云氏弟子,但却无法凝结金丹。呃……这样看来,从某种角度而言,晚辈确确实实……只能算作个普通人!” “既是凡人,又怎会从此处坠崖,还可生还?”云凌修几乎能想到那人皱了皱眉,“此处仅从崖顶可入,并无出入之径。” “果然,无路可出吗?”云凌修苦着脸,将事情的原委简略地说了说,请求道,“还望前辈现身,指点晚辈上崖之法。” “我在数十年前便已身陨丹毁,如今,仅存这薄弱的灵识,依附在这枚铁坠之上。” 闻言,云凌修不禁失落垂眸,便听得那声音复道,“不过,既然你能入洞,也算与老夫有缘,便赠你一件法宝罢,或许可助你上崖。” “是何?”云凌修兴奋地眨了眨眼,复而想起什么,望着石台之上的黑沉坠子,黯然道,“不会就是那方坠子吧!” “不错,你可别小瞧这枚坠子,它蕴含了巨大的能量,只看你这后生有胆御否!” “既如此神力,前辈一片好意,晚辈莫敢辞之!”云凌修笑道,已朝那坠子行去。 “你倒是会说话,”那声音含了一丝笑意,“既如此,坠上布下的阵法,便是考验了。” 云凌修跨上石台之时,那方坠子浑身一震,发出棕褐色光芒,那光芒凝聚汇散,化作一根根丝丝分明的褐色细线状光晕。 光晕细线四下交错,看似毫无章法地缠绕在方坠四周。莹莹绿光渐浓,逐渐环绕在褐色光晕四周,竟显出一根藤蔓,一片绿叶悬浮于顶。 那绿叶呈掌形,三裂一叶,状若鲜花,边缘光滑,叶身厚实肥沃,似满含汁液。叶面之上,脉络交错,竟与这褐色细线缠绕之状极其相似,毫无二状。 这树叶!! 云凌修大惊,心下惊骇,面上却不显,只低声道,“灵藤阵?” “好眼力!”那声音爽朗一笑,云凌修忽觉一股外力相推,一时不备,便被推入阵中。那声音带着一股捉弄成功的促狭,“好好享用吧。” 入阵瞬间,藤蔓移动,那丝丝褐色光线也随着藤蔓移动瞬息变幻,朝云凌修搅缠而去。光线细若抽丝,却锋利非常,变幻之间,已将云凌修的浑身各处的肌肤划破。 滴滴血珠悬浮,云凌修却勾唇一笑。他翻身掠起,直直地朝那团丝线缠绕紧密之处撞去,伸手探进中心,果然摸到一片平滑冰凉的树叶。鲜血四溅,而那些细线却急急避开。 拉扯之间,那片树叶已被云凌修拽出。 藤蔓疯狂搅动,云凌修却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盯着那片树叶。树叶上,叶脉正随着褐色光线位置的变幻而千变万化,他只看了一会儿,便闭眼凝神,掏出一张咒符,符落叶身,那叶片如人形般抽动起来。 待它中间拱起,两端垂下,三裂的叶片中——外围两裂叶片如人的手臂般,往上回拢交接之时,云凌修立马扯住中间一裂叶片的尾端。 一条细细的绿色丝线由此抽出。 叶脉随着绿色丝线的抽出逐渐消失,待全部抽出之时,叶片陡然枯萎、化为虚无。那些褐色的光晕也随之黯淡,直至消散。 “多谢前辈馈赠!”云凌修咧嘴顽皮一笑,伸手将那枚坠子放入掌心,细细打量,“这坠子可有名字?” “此物虽是神器,但尚无名字。你自取便可。” “那便叫……”云凌修一脸笑意,刚准备为自己新得来的宝贝赐名,便听见那声音复又响起,“但此物戾气颇重,你若心神不稳,使用频繁,便会走火入魔——便叫它堕魔坠吧。” …… 不是说我自取便可吗?怎么就叫堕魔坠了? 不是说此物是含有巨大能量的神器吗?怎么就跟走火入魔扯上关系了呢? 云凌修被连泼两盆冷水,顿时精神萎靡,神情呆滞。 “前辈,那.......堕魔坠如何使用,它…它当真会令人入魔吗?” “堕魔坠共分十阶,只要打开心门,任坠内戾气注入,便可获其力量。阶级愈高,使用者增益加持愈大,同样,风险也会随之提高。切记,定要量力而行!否则,坠子将侵蚀使用者的心智,令其堕入魔道!” “虽是邪物,但确实是件神器!”云凌修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拳,“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在下感激不尽!” “名字不过是区区代号,不提也罢。你方才破阵之时,这坠子已然认主。老朽灵识稀薄,已灯枯油尽,也到该走的时候了。” “前辈!晚辈修炼到几阶方可上崖?”云凌修忙问道。 “三阶!为时一年!”声音缓缓散去,最终消失殆尽。 洞内瞬间静谧下来,落针可闻。 “一年.......不用一年,等救援的人到来,擎天试炼早结束了…”云凌修心下失落,慢慢朝洞外走去,丝毫未曾注意,身后洞中石壁之上,缓缓显现出一个黑色斗篷的人影。 那人竟凭空从石壁中浮出,立于石台之上,看着云凌修的背影,神情变幻莫测。 云凌修失落之际,看到洞外被捆仙索绑住的鹰鹫,脑中灵光一现,勾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小......鹰......鹫......” 不远处可怜巴巴的鹰鹫,乖乖地趴在地上,吓得瑟缩了一下身子。 第34章 堕魔坠(3) 第三十三章堕魔坠(3) 东山山巅。 夜色四合,繁星密布。 褚沫艰难行至山巅之上,将云凌修坠崖之事,如实告知裁判会以及云氏长老,力求救援。 “这……比赛尚未结束,此时救援,未免有些不妥啊。”裁判会中,一名皇族前辈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长胡子,义正言辞道,“倘若他能凭自身能力登顶,此刻救援,岂不是正剥夺了他入试的机会?” “前辈,崖高千仞,九死一生,此时若仍考虑这些,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南荣璞初听闻此事,立马皱眉道。 “璞初世子,此话差矣!惊醒神兽,造成恐慌,极大影响了此次试炼的正常进行。”皇族之中,另一名长老冷然道,“本已扰乱规则,裁判会并未直接剥夺其入试资格,反而为其入试考虑,怎能道不言人情呢?!?” “神兽被惊,本就在预计之中,何谈扰乱规则?”云氏长老拂袖冷哼。 云氏与皇族裁判出现分歧,其余各大家族生怕惹得一身骚,自是沉默不言,作壁上观。 “试炼尚未结束,信号也未发出,我们有何名义救援呢?”长胡子的皇室长老再次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子,皱起眉头,驳道。 一旁的贺予,默默勾起了唇角。 “此事因我而起,”沉默许久的褚家大小姐扬起精致的下巴,冷道,“既裁判会顾虑繁多,便由晚辈自行解决吧。” 说完,竟径自朝山下行去。 “褚沫!”褚家长老大惊,刚想喝住她,便见一名身着浅蓝色长裙的婢女已然从人群中疾行而出。 “小姐!!!”那名婢女双手急急地抓住褚沫的胳臂,焦急劝慰,“也许那位云公子正在归途,小姐不要轻举妄动啊!”言罢,她凑近自家小姐的耳畔,悄道,“小姐,你不是必须过试的吗?怎能放弃?” “兰月,”褚沫回声,沉道,“此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褚大小姐别着急呀…”正在这时,一道满含戏谑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谈话,贺予从一旁行出,朝裁判和众长老恭敬地行了一礼,“此时,最重要的事,还未做呢。” 褚沫狐疑地回头,便见贺予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令她内心疑惑不解。 “此刻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先宣布——我与褚大小姐已通过试炼一的选拔吗?”贺予一脸笑意,“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和分析,想必,裁判和长老们原先制定的入试人数,并未达标吧?” “凫篌出世,惊扰四方。各类野兽虫蚁倾巢而出,人人自危。我见山顶一直信号频发,想必,除去自愿放弃的人选,剩下的参试者,全员加上,也未满额吧?” “……” 闻言,众长老凝神肃穆,陷入沉默。裁判会连连点头,以示肯定。 “既如此,”贺予垂眸一笑,言辞犀利,逻辑完美,步步为营,全然不似方才上山同行时的窝囊模样,“何不算上已然成功登顶的我和褚沫小姐?” “我与褚沫小姐,以及云氏凌修兄,三人一组。我二人皆已安然登顶,若是凌修兄尚未被凫篌袭击,想来也已然成功入试。”贺予脸上笑意不散,言辞不紧不慢地将各家长老和裁判会逼上抉择,“这意外归意外,规则可是长老们和裁判们钦定的呀?” “这……贺公子言之有理。”那名长胡子裁判点头赞成,“既如此,我们便进行入试宣布吧。” 无人有疑。 褚沫越发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就连一边的南荣璞初都满脸震惊,靠近贺罄,悄声道,“阿罄,你家这“不讲理”的傻哥哥,今日撞邪啦?” 贺罄却只是颦着眉,柔美白净的脸上面无表情,也不言语。 “小姐,现你与贺公子已然入试,如今再行下山,恐丢失入试机会。”待到入试宣布结束,兰月立马行至褚沫跟前相劝。 “嗯……”褚沫盯着那方言行反常的贺予,点头应道,转身跟着指路仕女而去。 原本以为定要相劝良久的兰月,眼见褚沫这么容易便想通了,自是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却只听到自己小姐的自语,“他主意多,我该信他。现去寻人,反倒害他。” “他若脱困,定能赶回。明日试炼二开始之时,他未归来,我再去寻他。”褚沫盯着不远处的贺予,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得颦起眉头,内心暗道,“奇怪,我已然废了他的金丹。可现下见他,竟气血充盈,神色轻快,全然不似废丹的表现……” 思及此,褚沫眸中惊疑未定,“更何况,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姐!!!”兰月撇了撇嘴,抱怨道,“那种登徒浪子,何必管他死活?” “兰月……”一向清冷的褚沫今日难得言说了这么多话,听闻兰月的话语,驻足正色道,“有的人,并非像表面上那般正直;有的人,也并非如表面那般放浪形骸。云凌修,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许是褚沫说得过于认真,兰月内心震动,竟一时失语。直到褚沫已错开她行了过去,她才回过神,跟上去便听到自家小姐淡淡的吩咐,“今后,别再让我听到这类话了。” “是……” …… 翌日。 各族过试弟子仍聚集于来时的岛中空地,肃然聆听着皇族大祭司南宫喆宣布试炼二的规则。 云渊立于人群末端,略带焦急地匆匆一扫,并未见到云凌修熟悉的身影。 “云渊师兄,凌修师兄还能赶回吗?”云晨粉雕玉琢的脸上也满是担忧。 “如若他不能赶回,我便去寻他。”云渊垂眸,淡然道。 高台之上,位高权重的大祭司朗声宣布,“既如此,我宣布,试炼二正式……” “弟子容禀!!”正在这时,一声清冷的嗓音打断了台上祭司的宣布。一挺拔卓然的身影从人群后方缓步踱出,朝高台之上鞠了一躬,“弟子请弃!”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云渊!!你这是干什么!!”高台之上,云氏大长老已然怒不可遏地站起身,喝斥道,“还不快归队!” “弟子请辞!”闻言,云渊仍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重复表态。 “你!!”云师大长老气极,“切莫冲动!你……” “弟子也请辞!”正在这时,一名冰蓝色长裙的少女也从人群中缓步而出,并行于云渊身侧,坚定道。 “褚沫!!你……”褚家大长老见此变故,也气得七窍生烟,站起身,指着台下两人,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众弟子人人自危,不敢多言。 人群之中,柏毓儿已然准备动身出列。云晨蠢蠢欲动。褚子奕甚至已然行到队伍末端。 “往左……”正在这时,一声惊呼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一只鹰鹫从天而降,左右摇晃,似方向不稳。 一名身着云白色长衫的少年正骑在那鹰鹫之上,朝这方俯冲而来,“快让让…快让让…这笨鹰准头不太……” “好”字未出,那鹰鹫已然力竭,身子倒坠,如离弦之箭一般,一头扎进高台之上——长老和裁判们的长桌前,惊得一众长老张目结舌。 衣衫破烂的少年被这俯冲力撞得眼冒金星,尴尬地从鹰鹫的羽毛中抬起头,头顶着几根细小的绒毛,露出一个明媚无双的笑容,朝一众长老和裁判打了个招呼,“嗨~~” 第35章 海之见(1) 第三十四章海之见(1) 苍垠大陆西南地区三江汇合之处,接连阮羽海,水面辽阔,一望无垠,烟波浩渺。 头顶几根鹰鹫羽毛的少年,望着众长老阴沉的脸,连忙爬下鹰鹫的背,跳下高台。 台下入试的众弟子看着眼前的一幕,皆目瞪口呆,此番壮举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为的。 “这个登场方式,不愧是我的凌修师兄。”云晨兴奋。 云白色长衫的少年规规矩矩地行到空地边上,屈膝行礼,极为恭敬道,“云氏弟子云凌修,前来报到!” 那只鹰鹫见云凌修不再理会它,如蒙大赦,拼尽全身力气,挥翅冲天,逃似地溜走,几颗醒目的鸟屎赫然遗留在桌。 鹰鹫冲向空中,几根被它惊恐挥落的羽毛缓缓飘落。 裁判会和各族长老额头青筋直跳,正准备出言呵斥,便听见那个明媚艳丽的云白色少年朗声道,“前辈们,凌修没迟到吧?试炼一的规则中,好似并未规定时限,眼下试炼二尚未开始,晚辈好像来得……正及时?” 高台之上的老头子们被他一噎,气得面色铁青,却无言以对。 “如此,便归队吧。”云氏长老早已对皇族裁判会不太满意,此刻见他们吃瘪,心下暗喜,稳住声线,轻道,“裁判会的前辈正要宣布试炼二的规则,还不细细听着!” “晚辈遵令!”云凌修拂了一礼,便立即归队了。 众试炼者接二连三地下海。待到岸边人影已寥寥无几,云凌修仍站在海边,犹犹豫豫,不敢前进半步。 云晨自是不知,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云凌修竟然怕水,疑惑地跟着他站在海边,学着话本子里的人物犹豫的样子,伸出一只脚轻点水面,不断试探。随后,趁云凌修不注意,云晨一时玩心大起,拉着他一头扎进水中。 浪花激荡。 水波四漾。 “哇!这龟息丹果然厉害!怪不得要每人发放一颗!”云晨飘在海水中,兴奋地游来游去,仿若一条欢快的小鱼儿,“凌修师兄,你看!我们在海底也可以自由呼吸,跟在陆面上没什么两样嘛!!” 云凌修紧张地闭着双眼,手足无措。 云渊缓缓游到他身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凌修师兄,你看!海底有好多珊瑚!好美啊!”云晨惊喜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云凌修轻轻吸了一口气,发现真与云晨所说一般无二,不由得心下稍安,缓缓睁开了双眼。 水下的世界像是笼罩在夜明珠的光辉下,莹蓝光亮。成群的鱼儿游来游去,穿梭在绚丽的珊瑚缝隙中。奇形怪状的贝壳、海星,满海皆是,颜色炫目的水母在海浪涌动下翩翩起舞,五颜六色的水草摇摆着柔软的腰肢,或是伸出细长的胳臂逗逗过往的鱼儿。 此刻正值正午,绚丽的阳光投射在宁静的海底,丝丝光线穿过海水,映射在海底,瞬间五光十色,美不胜收。 云凌修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一时心下放松起来。下海前的忐忑与紧张瞬间,一扫而空。他飘起身子,如陆地行走一般,朝一处而去。 “凌修师兄,你看!”云晨兴奋地往不远处一指。 那处海底满是岩石、水草、贝壳、珊瑚,在阳光的投射下,竟都染上了七彩。水光辉映,美轮美奂。 “凌修师兄,你看你看!那儿有条可爱的大鱼!”云晨还沉浸在云凌修骑着鹰鹫闪亮登场的瞬间,内心坚定地认为那就是帅气,小脑袋中妙思连篇,“你说,我们可不可以骑着那只大鱼…游遍海底呢?” 云凌修抬头望去,只见云晨口中所言的可爱大鱼,虎头鱼身,头呈三角状,背部呈蓝色,鱼肚呈银色,映照着阳光的七彩,光滑而漂亮,分明是一条凶猛的虎鲨!此刻,它正张着血盆大口,将几十条小鱼和着海水一并吞入嘴中,随即嚼动几下,生吞入腹。 海水的涌动间,一股巨大的冲力破浪而来,众人身形不稳。云凌修一把扯住被吸力拉走的云晨,避开虎鲨觅食引发的巨大吸力,嘴角微抽,“可……可爱?” “哈哈哈哈……”云晨学着他的样子尴尬地揉了揉鼻子,立马转移话题,“诶,凌修师兄,你回来得好及时呀!那个时候,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过试呢?” “你师兄我聪明机智,瞟一眼便知道了。”云凌修拉着云晨朝海底行去。云渊紧跟而上。 “真的瞟一眼就知道?” “真的瞟一眼就知道呀!”云凌修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看到台下队伍中,有褚沫和贺予。” “这……怎么了吗?”云晨一脸不解。 云凌修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便听到小家伙一脸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因为你们是一队!所以,你觉得自己一定也能过!” “聪明!”云凌修刮了刮云晨小巧的鼻子,云晨得意地皱了皱鼻头,听着身边的师兄继续解释,“规则中已经说了,队伍三员,一个都不能少,才能晋级。而褚沫和贺予却已然过试,这只有两种可能!” “两种??” “一、他二人的入试,是裁判会迫于褚家和贺家或皇族族中长老的压力。二、弃权人数过多,导致过试人数不足,未弃权的登顶者,皆可入试。” 云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可无论哪种可能,皆能让我成功入试。”云凌修粲然一笑,“所以,我有何可惧呢?” “凌修师兄好厉害!”云晨满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再次抛出了疑问,“可是,这么大的海域,我们如何才能在三个时辰内,找到藏在海底各处的混元珠呢?”回想起大祭司宣布的比赛规则,云晨不禁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前。 高台之上,大祭司肃然朝无名岛边的海域一指,“试炼二的地点,便在这海域之下。方圆百里的海域之内,海底各处皆有隐藏好的混元珠。此次试炼的任务便是——在三个时辰内找到混元珠,然后安全上岸,即算过试。此关不限晋级人数,不限组队与否,但过试者需一人一珠,且时间有限,考验的乃是各位的洞察力,需仔细观察。海底凶险万分,望大家量力而行。” …… “大祭司说,此次试炼考察的是洞察力。”云凌修凝神,身形一顿,“既然此关试炼不限人数,定然有一定难度。” “既是观察力,定有不同寻常之处。”说完,云凌修朝身后的云渊望去,“云渊,你怎么看?” 云渊沉默不语,只看着那头吞吐海水,生食小鱼的凶猛虎鲨。 “果然是兄弟!”云凌修顿时眼中一亮,“有默契!“ 那头虎鲨独自游荡在各处,不停地吞吐着海水,一口一群小鱼,吃得不亦乐乎。 “可这头虎鲨到底何时才能吃饱呀!”云凌修盯着虎鲨不停吞吐的嘴巴,似无底洞一般,无奈地叹息。 那头虎鲨虽然一口可吞下几十条小鱼,但半晌过去,那光滑银白的肚皮却毫无动静,仍旧未曾鼓起,反而平扁下去,瘪得不像话。 “快了。”正在这时,云渊沉道。 第36章 海之见(2) 第三十五章海之见(2) 谈话间,那头虎鲨长呼了一口气,海水中瞬间冒起层层泡泡,巨大的下颌一收一合,慢慢地,银白色的肚皮如气球般鼓起。 “是时候了。”云凌修登时眉开眼笑,“跟上咯。” 虎鲨眯起小而圆的绿豆眼,露出舒适至极的表情,摆摆尾巴,旋即转身,游走了。 三人立马紧随其后。 “凌修师兄,我们为何要跟着这只大鱼呀?”云晨被云凌修带着向前行去,满是不解,但又害怕惊动这条大鱼,把自己当作小鱼一口吞掉,只得悄悄问道。 “你想啊。这海域辽阔深邃,是不是会有许多海兽?” “这是自然!哦~我想起来了,之前齐濯说,这个时节,海兽皆在长眠。虽然昨日被神兽惊醒,但动静一去,肯定又睡着啦~因而不足为惧。” “聪明!那你从方才到现在,可曾看到……一头沉睡的海兽?” “没有……”云晨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又四处环视一周,肯定道。 海底之大,空无一兽。无论是活动的海兽,或是沉睡的海兽,皆无踪迹。 “那你再想想,如果你睡觉会睡在哪里?” “家里床上啊!” “那海兽呢?”云凌修看着云晨,露出笑意。 “海兽肯定也睡在家里!”云晨被这慈爱的目光一注视,立马心领神会,思维敏捷。 “那你睡在家里,突然…危险来袭!如若还想入眠,你会如何?”云凌修微微一笑,循循善诱。 “当然是和最亲近的人一起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睡啦!这样才安心啊!” 这次,云晨转动着聪明的小脑袋瓜儿,并不需要引导,便自顾自分析道,“啊,海兽一定睡在海底。但昨日受惊,今日定是和自己亲近的海兽,一起寻了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睡了。” “这样的话,海兽们会大批聚集到一块儿。”云晨边说边点头,“但是长眠之时,定然需要他人守着,才会安心。方才转悠了一圈,海域之中,除却虎鲨,并无任何巨型兽类或是鱼类。看来这只觅食的虎鲨,便是那个守卫?!!” 得到这个结论,云晨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尖叫。云凌修眼疾手快地将他一把抱在怀里,捂住他的嘴,才没让他弄出大动静,从而惊扰虎鲨。 见状,云晨立马噤声,自觉捂住自己的嘴。片刻后,才一点点挪开,轻声道,“凌修师兄!!所以,只要我们一直跟着这条虎鲨,就能找到海兽们长眠的地方,对吗?” “聪明!”云凌修毫不吝啬地肯定了他的推断,夸得小不点儿满脸得意,兴奋地问,“那这和找混元丹有什么关系呢?” “混元丹乃天下至宝,所在之所定然钟灵毓秀、灵气充沛。吸收天地灵气为生的海兽,会聚集到哪儿?” “那还用说!定是这灵气充沛之地!”云晨肯定道,兴奋得在水中飘来浮去,“这回…我们一定是最先找到混元珠的人啦~” “那可不一定……” 虎鲨悠闲地漫游在海域之中,庞大的身躯一边灵活地转过几个珊瑚丛,顺便逗了逗几根招摇的水草,一边逐渐下沉。在接近海床的地方,速度慢了下来。云凌修三人忌惮它细长尖锐、犹如如挫子的牙齿,便停在不远处观察。 只见那虎鲨慢悠悠地降下身子,在一处停了下来,随即一摆鱼尾,从面前的洞穴口钻了进去。 那洞穴口藏在海床之上,洞口隐蔽,不易发觉。但只要修仙之人,便能一眼看出那洞穴口源源不断涌出的,除却海水,还有至精至纯的天地灵气。 云晨眼睛一亮! 就是这儿了! 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云晨的话语。 “凌修兄果然聪慧!虽犹豫甚久,迟迟不愿下海,却这么快便寻到这混元珠所在之地,原来是成竹在胸!”来人褐衫长袍,说话间已至眼前。 冤家路窄,正是贺予! 他身后,跟着数个试炼者,也随之一同而来。 “承让承让!”云凌修笑嘻嘻地抱拳,“贺予兄也不慢啊。”随即嘴角微沉,虽笑意不变,但眸光一黯,心道,“这厮…完全不似废丹的样子嘛…” “云渊师兄!云晨!”贺予正准备接话,一声满含惊喜、稚声稚气的童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们也在这儿!” 云晨回头,看见熟悉的身影,立马激动地挥起了小手。 “齐濯!毓儿姐姐!” 待看清不远处的另一队人员时,云晨惊道,“诶…凌修师兄,你队伍中的那位褚姐姐也来了!” 云凌修望去,果见那个冰蓝色的身影正拨浪而来,她身旁跟着一众褚家门生。而与她并肩的,还有一位挺拔秀气的斯文男子,眉目精致,清淡如墨,唇角带笑,温和俊逸,透着一股淡泊飘然的超然之气。 那人手持羽扇,身着灰蓝色长衫,一举一动,温和有度。刹那间,一股子文人雅客的独特风韵蔓延在海底深处,令每个人对他的名字,呼之欲出—— 褚子奕! “来得挺快!”贺予冷哼一声,便要拂袖进洞,一身影如闪电般窜到他跟前,冷道,“吾先!” 来人五官分明,英挺冷俊,眸中蕴满锐利之气,却满脸不屑、桀骜。 “姜颉……你!”贺予气急,正要理论,一玉冠男子拦住他,赔笑道,“贺予兄!你也知道姜颉师兄的脾性,别和他一般计较。” “哼……”见南荣璞初为姜颉讲话,贺予瞥了一眼跟在南荣璞初身后的贺罄,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眼下,云氏、褚家、柏氏、贺家的弟子皆已到达混元珠藏匿之所,谁先进,谁就极有可能率先得珠晋级。贺予心中盘算一番,显然知道此时并不是和姜颉计较的时候。 “姜颉,你什么都要争第一,累不累?”正在这时,一粗犷大汉牵着一娇小可爱的萝莉,落到海床处,抽出长戟,朝姜颉一挥。 姜颉挑眉,满脸轻蔑地挑衅:“赢吾,汝先?” 那名娇小可爱的萝莉见状,立马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壮汉的长戟,软软一笑,“师兄,莫要打架!” “荨芏!”南荣璞初眼睛晶亮,惊喜道,“你和程兄也到了!” 荨芏朝着南荣璞初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南荣璞初又是面上一红。 程天一被荨芏说得面上一讪,立马收起长戟,嘴上却不饶人,“你以为我怕你!?” “既是大家一起发现的洞穴,便一起进洞吧。”褚子奕上前一步,抖开羽扇,状似若无地朝云凌修那边看了一眼,笑得如沐春风细雨,“待全员进洞之后,再各凭本事,如何?” 众人皆无异议。 “欸……”这时,云凌修却皱起眉头,疑惑道,“大家怎地……都聚集到了这一处?” 第37章 海之见(3) 第三十六章海之见(3) “我和毓儿姐姐、宁雉姐姐寻遍了海域,也未寻到混元珠。”闻言,齐濯立马举起了白嫩的小手,坦言道。 见云渊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柏毓儿脸颊微红,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并未在这片海域之中,寻到混元珠的踪迹,而此处灵力涌动,便过来一探究竟。” 按理来说,梦遗柏氏地处西南,背靠大江,内有大河,海峡环绕;因而,柏氏之人极为熟悉水性。如果连他们都肯定这片海域之中并无混元珠的踪迹,那么…… 正在云凌修沉思之际,人群中的南荣璞初丧气道,“我和姜颉师兄、阿罄已将这个海域翻了个底朝天,发出去的追灵符,都能掘海三尺了。别说混元珠,就连普通珠子都没见到几颗……” “我们也没找到混元珠……” “我们也是……”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看来……这片海域当中,仅有此处可能藏有混元珠了。”云凌修沉道。 片刻后,又有一群试炼者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众人见状,心下皆是一凛。 “大家不必惊慌!”云凌修缓缓站直身子,肃道,“此次试炼不限人数,我们便一起进洞吧。” “可若有人想暗中作祟……”云凌修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贺予一眼,警告道,“那也别妄想诡计得逞!”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一声嗤笑却陡然传来,“你这毫无灵力的弱小之徒,有什么资格在此指手画脚!”一人拨开人群,站了出来。 “云宇!你怎如此腻烦!”云晨一见到他,便翻了个白眼,不满道。 云宇并不理会云晨,直直地朝云凌修行去,冷笑道,“我若是不按你说的做呢?” 云凌修笑意不减,纹丝不动。 云渊的剑鞘一声脆响,声音泠然,“你尽可一试。” 众人噤声。 云宇冷哼一声,却也未敢再行进半步。 云凌修挑了挑眉,朝云晨眨了眨眼。 众人有序进洞,鱼贯而入。 洞穴之内,珊瑚为壁,贝壳海星作饰,水草飘摇,却无一条小鱼儿游荡其间。 穿过洞穴,空间豁然开朗。只见一高台悬空而起,依着海底石床,傍着炫彩珊瑚。高台之下气泡弥漫,寥寥水烟,定睛一看——竟沉睡着数不清的海兽、鲨鲸。 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这里果然是海兽沉睡之地! 众人害怕惊醒海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动作轻缓地行走。 云晨好奇地观察着海兽大鱼。那些沉睡着的海兽有的飘在水中;有的沉于底部;有的双目圆睁,吐出一个个可爱的小水泡,似在梦中呓语;有的却呼出一排排气泡,惊得平静的海浪如同沸水般涌动。 “凌修师兄,快看!这条大鱼竟有翅膀!”云晨小心翼翼地凑到云凌修耳边,惊奇不已。 云凌修循声望去,果见一条大鱼脊背处有两片细小的长鳞,洁白透明,轻薄闪亮,如同无羽之翼,格外漂亮。 “这些鱼被灵力蕴养,自是不同寻常。”云凌修摸了摸云晨的头,笑道,“其实不用这么轻声说话的。” “欸?不是说害怕惊醒海兽吗?这么多海兽若是醒来……”云晨想象了一番画面,顿时缩着脖子,悄声道,“我们可打不过……” 云凌修顿觉有些好笑,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门,“这个时节,若不是神兽咆哮,纵是天大的声响,也不会把海兽惊醒的…” 想起那凫篌,云凌修不由得内心一怵。 …… 众人已行至高台之上,此处地势平坦,其面积竟比想象中大了好几倍。高台中央,一颗红色的珠子悬浮其间,浑身光芒万丈。红光璀璨间,浮动着蔚蓝色的莹莹流光。 两种强烈的色调交相映衬,却并不刺眼,反而相得益彰。光华错转,红蓝辉映。 正是混元珠! 三位白袍老者盘膝而坐,呈三角状,正闭目养息。 那混元珠正悬浮于三角中心的顶部,缓缓旋转,将光华倾斜于底,带着安抚静谧之意。高台之下的海兽在这光华照拂下,神色自若,正甜甜酣睡。 有不识混元珠的试炼者,颇有礼貌地出声询问,“前辈,这是何物?” “混元珠!”三位老者眼皮都不曾抬动一下,也未动嘴角,而那声音却清晰地从混元珠的位置出来。 竟真是混元珠! 众人皆喜! 云凌修眯起眼睛。 “前辈,晚辈乃是璃城贺家之子,因参加试炼考核,因而要取这混元珠一用!”贺予上前一步,躬身道。 “取混元珠?”闻言,东南角的一位老者蓦然睁开了眼睛。老者精神矍铄,眼神锐利,“试炼?何种试炼竟要取这混元珠?” “此次试炼关乎苍垠大陆的安危,着实至关重要,十万火急!” “关乎苍垠大陆的安危?”老者嗤笑一声,“既是拯救天下苍生的要事,想必诸位皆是侠肝义胆的青年才俊了!” 贺予不知老者何意,只得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你们这试炼作甚要取混元珠!?”老者话风一转,面上微怒,长袖一扬,就见那混元珠红光大盛,瞬间化作光罩将众人隔离在外。 “简直不讲道理…”贺予气急,拔剑便上,准备飞身强攻。他身后一众入试者也抽出兵器,跃跃欲试。 “铛!”姜颉闪身便将他的剑击落在地。贺予身后的众人,立马被唬得没了动静。 “姜颉!你确定要与我作对吗!”贺予被这一阻,自是觉得面上无光,咬牙切齿道。 姜颉不言,甚至没正眼瞧他,脚尖微提,勾起剑柄,那把剑便稳稳当当地回到了主子的剑鞘之中。与此同时,姜颉抬手一摁,将剑按进贺予的怀中,暗含警告。 “你!!!”贺予气得面红耳赤,片刻后,磨牙凿齿,沉声低吼,“姜颉!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璃城贺家的人......” 姜颉眉头一皱,还未听他说完,便抬手将他拍了出去。 姜颉未想伤他,只运气轻轻一推。贺予却连退好几步,被身后人一扶,才稳住身形,登时面上阴晴不定,满眼阴鸷。 “前辈!”此时,云凌修极为恭敬地鞠了一躬,温声道,“想必三老在此,是在为混元珠护法吧?” 第38章 海之见(4) 第三十七章海之见(4) “护法?”闻言,众人皆是大惊。 而那阵法之中的老者,却轻微地点了点头,“这混元珠乃是镇守这片海域的至宝。如若混元珠离开这片海域,海床之下镇压的海兽、水妖便会苏醒,上岸祸害人间。届时,不止这片海域,甚至方圆几百里,定会大乱!” “诸位,请回吧!” 那位老者言罢,竟是闭上眼睛,沉息运气,不再理会他们。 “你这老头!少在这儿危言耸听!”贺予眯起一边眼睛,“既是试炼规则,说明已是经过各家长老们和裁判会深思熟虑的!少颗珠子,能有什么影响?!” “可……如若,长老会和裁判会那边不知实情,决策预判有误呢?”南荣璞初神情凝重,“这可不是小事……” “南荣世子!你别忘了,裁判会会长可是我皇族南宫祭司!南宫祭司何曾出过错?!”贺予阴沉着脸,语气愈发阴冷,“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南荣璞初皱起眉头,一时语塞。 “先取了这珠子再说,纠结作甚!”程天一说话间,已手握长戟,飞身而上,准备破光罩而入。 一道云白色的光华拂过,巧妙地拦下程天一的长戟。云渊长身而立,挥剑站于光罩之前,俊逸的脸上神色淡淡。 “哟……”云凌修一脸嬉笑着走到云渊身边,朝着瞬间暴怒的程天一笑道,“这位兄台好身手!但这事……还得听我们的!” “凭什么听你们的!?”程天一手中的长戟嗡鸣,浑身肌肉贲张,似下一刻便会暴走一战。 云凌修神情不变,语气轻松,“就凭……真本事!”话语间,笑意渐收,眸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肃道,“不若,切磋一番?谁赢…听谁的!” “爽快!”程天一豪放大笑,双手抱拳,手握长戟,半鞠了一躬,“在下程天一,无门无派,向兄台讨教!” 随后,长戟一挥,“请阁下亮兵器吧!” “在下玄灵云氏——云凌修!”云凌修忙回了一礼,笑道,“不过,先说好!可不是我和你打!而是……” 云凌修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他!” 云渊双手抱拳,也回了一礼,“玄灵云氏,云渊!” 程天一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一脚踏出,右手一挥,长戟轮番刺出。云渊身形灵动,飘逸俊秀,翩然避过,转身挥剑。 剑锋凌厉,直指面门。程天一忙挥戟格挡,云渊却虚刺一剑,剑芒浮动,掠过程天一的胸膛处,堪堪停住。 程天一躲避不及,任对手剑指命门,顿时意识到自身修为之弱——竟没能在其手上过一招便被制住,一时没了动作。 云渊收剑挺立,抱拳礼道,“承让了。” 倘若方才云渊并未停手,恐怕此刻,自己已是一具死尸。程天一顿感与眼前之人的修为差距恐是天差地别,心服口服,也抱拳道,“多谢赐教!” “如此…程兄的话可还算数?”云凌修笑嘻嘻地上前。 “算数!”程天一虽性格冲动,却也是信守承诺之人,当即挥戟收臂,冷道,“愿赌服输!” “凌修兄好计谋,这便开始收买人心了?”贺予冷笑,“看你这意思,是要放弃此次试炼?” “若是能护一方周全,放弃试炼又有何难?”云凌修笑意连连,“这混元珠镇守海域,是镇压八方海兽、十里海妖的法宝!若是海兽惊醒、海妖出没,酿成大祸,你、我,可都承担不起!” “别听他胡说八道!”这时,人群中走出了一云白衣衫的男子,冷哼道,“这云凌修自在云氏族内便是这样,喜胡搅蛮缠、妖言惑众,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云宇!”云晨沉下小脸,“你怎么阴魂不散……” “诸位,云凌修在族中便仗着尊长、师尊的宠爱胡作非为,没想到出门在外,还不知收敛!”云宇脸色阴沉,“他分明是来搅局的!大家仔细想想,若不是他故意惊醒神兽,导致万兽百虫出没,人人自危。各族参试弟子,怎会大半为求自保、直接放弃?他倒好!在试炼二之前,恰巧赶回,成功入试!谁知他是跌进山谷,还是躲到哪里厮混去了!此刻,混元珠在此,他又故意阻拦!世上怎会有这诸多巧合?定是他另有所图!” “对啊,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若是我们放弃了,还指不定做什么呢?”人群中已有人开始附和。 “混元珠仅有一颗,难不成是想自己晋级?” …… 人群中,贺予勾起了唇角。 “我本是云氏弟子,与云凌修师承一脉,本不愿如此,但我实在不愿诸位仙友被其欺骗!大道在心,身为修仙之人,我怎能对此事坐视不理!?云凌修本就是花花肠子,喜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以欺骗他人!”云宇见状,愈发得意,更是句句言之凿凿,“今日,不知他心里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这位兄台敢于言实!如此真性情,真叫贺某钦佩!”贺予抱拳朝云宇虚作一礼,道,“诸位,既是试炼内容,想必长老们和皇族裁判会早已有所准备!如有后果,各大家族长老会及皇族裁判会自会处理,有何后顾之忧呢?!” 见众人犹豫不决,贺予笑得愈发温和,巧舌如簧,“更何况,海兽长眠,哪是一颗珠子便能左右的呢?即便是这颗珠子真有此神力,我们仅是借用一会儿,以过试炼罢了!待我们拿珠上岸询问长老们,此事便可一目了然!若真是如此,及时归还便可,哪会酿成什么大祸呢!” “退一步而言,即便是混元珠不在其位,海兽惊醒,那诸位皆是修仙一途中的佼佼者,难不成还怕这区区海兽?整个苍垠大陆,最有能力的修仙者皆在此地,何惧之有?!何不放手一搏,以证多年苦修之能,以示少年英杰之志!!” 贺予口若悬河,言辞之中,步步紧逼,毫无破绽。 众人闻言,皆心动不已—— “贺二公子所言极是!有他作保,能出什么事?!” “是啊,能有什么大事!本就是试炼内容,不可能半途放弃吧!” “就是就是!就算出了事,也有长老会在此,不必惊慌!” “大家上吧,只要得此珠,便算是过试了!” “时间可不多了!目前无人上岸,若是我们抢夺此珠,说不准会破格进入’鸿’,不用进行试炼三的考核……” “进入’鸿’那是多大的荣耀,定会声名鹊起,成为苍垠大陆人人敬仰的人物!” “既如此,费点心思又何妨!” …… 一时之间,众人心思各异,对混元珠虎视眈眈。 “贺兄这一番话,当真是滴水不漏!”云凌修拍了拍手,笑道,“既如此,动手吧!” 第39章 海之见(5) 第三十八章海之见(5)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柏毓儿带着柏氏众人站到了光罩之前——云渊身后。褚沫和褚子奕也自发站到云凌修身后。程天一因方才一战,他和荨芏,自是听从云凌修的意思。 “哦?看样子……柏氏和褚家皆不愿角逐这次试炼?”贺予挑眉,神情中竟暗含一丝笑意。 片刻后,南荣璞初、姜颉、贺罄也默默站到了云凌修身旁,与贺予对立而站。 “你们……”贺予气急,“你们难道要当皇族的叛徒吗!?” “叛徒说不上,只是眼睛……比贺兄亮多了……”云凌修指了指眼睛,笑道。 “你!!!”贺予气极反笑,忽然间,拔剑而来。 众人拔刀相向,陷入混战。 此次试炼中,想要进入“鸿”之队,进而声名大噪的人,数不胜数,自是会不择手段地想要抢夺此珠。如今有贺予带头,更是无所畏惧,不惜代价。 一时之间,海床之上,刀光剑影,短兵相接,浪起潮涌。 “咚咚镗镗!” 正在这时,海岸之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 锣鼓喧天,铿锵有力! “参加试炼者,停止战斗!集体上岸!!!!!” “参加试炼者,停止战斗!集体上岸!!!!!!!” “参加试炼者,停止战斗!集体上岸!!!!!!!!!!” 一声声蕴含灵力的沉声宣告,从海岸穿透海水,直直地传到众人耳中,如同警钟! “是南宫祭司!” 众人惊骇,一时之间停下手中的动作,仰头朝海面望去。 “请立即上岸!!” 那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 “是南宫祭司!让我们立即上岸!”虽不知是何意,众人仍旧匆忙出穴,朝海岸而去。 云凌修眯起双眼,看了看红色光罩中面无表情的三位老者,他们情绪毫无波动,似毫不在意,又似意料之中。他又看了看上方悬浮着的那颗混元珠,作了一礼,也和云渊并肩,跟在众人身后而去。 “云渊……”云凌修悄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云渊不置可否,“等会儿便知。” 海岸空地,众人列队而站。 高台之上,长老们面沉如水,让底下的年轻人皆心下惶然、如芒在背。 “方才在海底,参与打斗的,站在旁边!”大祭司南宫喆沉沉道,语气之中,喜怒不变,仍令众人下意识地屏气敛息、提心吊胆。 “哦?仅有三人?”南宫喆抬眸,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声音之中的低沉仿若能够化为利剑,扎入每个人的心中,令其心口一颤,“那你们……方才是在参与试炼,还是在私斗?” “试炼任务可有完成?!” 闻言,众人皆是心下一沉。 “这下肯定要被淘汰了!”人群中,程天一站在角落里,面上波澜不惊,手心却满是冷汗,只得伸手在破烂衣衫上擦了擦,掩住了内心的惊慌不定。 “完了完了完了……”南荣璞初也忐忑不安,看了一眼不远处状似淡定的娇小身影,暗道,“南宫祭司每次发怒前都会敲桌,此次是真的惨了……” 众人低头不语。 “既然都不说话,也都未完成试炼任务,那就直接宣布结果了!”南宫喆沉道,在众人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头,加了一块重石。 “你们身上……有信物之人,即算试炼二过关!”南宫喆拿出一颗洁白透明的珠子,珠子表面散发出耀眼纯白的光芒。 信物? 什么信物? 惊奇间,程天一发现自己的右手袖子处,在纯白光芒的照射下,缓缓显现了一个红色的圆形印记。 他转头看去,荨芏手腕之上也有一个。 正惊奇之时,便听见高台之上传来肯定的宣布,“身上有圆形红光印记之人,皆通过试炼二!” 程天一这才反应过来,兴奋得抱起荨芏,转了两圈,“啊!!”地惊叫出声,“我通过了!我通过了!!!” 南荣璞初刚看到手腕之上的印记,正惊喜之际,余光看到荨芏被程天一举了起来,立马皱起眉头,抬步便要过去,却被贺罄叫住,“璞初……璞初……你看,我们仨都有!!!” 这一耽误,荨芏已被放了下来,南荣璞初悻悻道,“哦,是吧。” “好似参与保护混元珠的人,都通过了试炼二。”贺罄环视一周,轻道,“有意思……” “不公平!”人群中传来忿忿不平的抗议,“我们本是按着试炼要求而为,为何不按试炼要求做事的人反而通过试炼了呢!” “是啊,我们都相信各大家族的长老会和裁判会,服从你们的安排,但你们怎能如此不讲道理?!” …… 问得好! “此次试炼,本欲告诉你们‘这天下事,本就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你们若只能听从所谓的权威做事,又怎能担负起‘鸿’——除魔安道、匡扶天下的重任!?” “‘鸿’的任务之重,超过了大家的想象,如果没有坚定的心性,没有匡扶救世的信念,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即便修为出众,也是枉然!!” 高台之上,南宫喆掷地有声,让台下众人一时没了声音。海风阵阵,这位皇族祭司面色肃穆,言辞恳切,令人不禁肃然起敬。 贺予望着空荡荡的袖口处,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正在这时传来郑重地宣布,“南荣璞初、贺罄、姜颉、云渊、云凌修、云晨……等三十六人通过试炼二,诸位勇气可嘉、心怀善念、修为卓越!在最后一轮试炼中,望大家再接再厉!” “是!”无名岛的上空回荡着少年们响亮的回答。 那些因渴望过试而背弃内心正义的淘汰者站在旁边,听到这样的宣告,不由得脸带愧色、面红耳赤,几欲羞愤晕厥,只恨地上无洞可钻! 羞愤难当的境况之下,大脑总是能飞速地寻到推脱之词—— “都怪贺家三公子贺予!若不是他怂恿,我们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就是,他可是拍着胸脯说,拿了混元珠,一定没有问题!” “若不是他言辞凿凿,信誓旦旦,我怎会参与抢夺的打斗之中!?” “对!都怪他!” …… 而已成为众矢之的的贺予,早已在宣布结果之时,悄悄退出了人群,行到无人的角落,竟是化作一缕黑烟,凭空消失了。 “试炼三——正式开始!” 正在这时,高台之上,传来一声令人心潮彭拜的宣告! 第40章 鸿之队(1) 第三十九章鸿之队(1) 试炼三的场地,选在了陆地中央的一块空地之上,椭圆形的平地中央高台耸立,台边圆柱围绕,俨然是个擂台。空地周围筑有阶梯状石阶,以作众人观战之用。观战区正中央石桌横立,正是各族长老的裁判席。 整个擎天试的试炼者,皆可凭自愿坐在观战区自由观战。这代表着,即使已被淘汰的试炼者,也可近距离地观看整个苍垠大陆最有天赋、最杰出的少年们的交手招式。 这对于年轻的修仙者而言,不仅是一次大开眼界的机会,还实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学习机遇。 如此合理的设计,自是博得了众人一致的认可,试炼场上空传来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肃静!”欢呼过后,作为主考官的大祭司南宫喆缓缓从裁判席起身。待整个试炼场安静下来,众人皆已有序入座,南宫喆沉声宣布,“接下来,我将宣布试炼三的规则。” “一炷香之内,入试者两两对决。众裁判会根据个人表现,决定是否有进入‘鸿’的资格,因此,胜负不是关键,但各位务必展现出自己的真正实力!至于在试炼一和试炼二被淘汰的诸位,你们可自由观战,眼观心静,方得精髓,希望你们也能有所获益!” “我宣布!擎天试炼——试炼三——正式开始!” …… “哇……贺罄对战林洵!” “林洵啊!近期风头正盛的林家少主,传言他出拳极快,招式和脾气一样火爆,是个蛮横霸道的角色!” “这林家近来发展迅猛,以拳法武功为著,门徒众多,隐隐有赶超五大家族之末——贺家的势头。” “那……不是正赶巧呢!” “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贺家三公子看起来如此柔弱,不知禁不禁打……” “那可说不准,据说这位三公子比起其兄贺云,可是不遑多让。贺云已是我辈之翘楚,若不是被蕴魔所害,想必也能在这场上一堵其风采……” “传言,贺三公子一手灵符出神入化……”话语未落,便被战斗场上的动作夺去了思绪。 擂台之上。 双方已然见礼结束。林洵已手握重拳,左腿微弓,右腿蓄力,朝贺罄全力冲去——他身形快如闪电,拳风呼啸,来势凶猛。 贺罄运起灵力,侧身闪避。林洵一击不成,迅速转身,又是一拳。贺罄一个侧翻站定,左手握拳格挡,右手一掌拍出。林洵以拳为点,旋转绕开,挡住贺罄的掌法,随即,左腿悬踢而出。贺罄足尖轻点微旋,身形一闪,灵巧避开。 一来一回,挡避有度。林洵拳法激进,出手去势汹汹,威力无穷;贺罄灵巧淡然,挡防之间,不紧不慢,丝毫未落下乘。 一时之间,两人竟不分上下! 如此激烈的近身格斗,引起了观战台上众人的热烈欢呼—— “这林洵不愧是新秀门派林家的后裔,一身林氏拳法,力道刚劲,拳风威猛。” “没想到这贺三公子看似柔弱,这拳法武功却如此精湛!竟能与林洵过三招,仍不慌不忙!” 说话间,贺罄已一个空翻,翩然闪身,站到了林洵身后,顺手将一张红色咒符贴到林洵背上。 林洵丝毫未觉,转身后撤一步,左腿屈膝,右腿后伸,做弓步状。他微微抬头,片刻后,双手划出一套完整的掌法。 “是林家绝学——神影掌!“观众台上已有人惊呼起来。 “看来,林洵是想要一招定胜负——结束这轮比试了。” 林洵双腿飞奔,快若光影,观战台上的众人已看不清其脚下动作,只见一团影子呈圆形状,将贺罄围困其间。 林洵全身灵力聚集到右掌间,忽然万影归一,只见一个黑色掌影速度极快地直冲贺罄而去,那掌影凶狠异常,伴随着呼啸风声,可见,威力甚大。 林洵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打出去的绝招,嘴角微扬,似胜利在望。 正在这时,贺罄抬手掷出一张棕色咒符,闭目凝神,嘴角微动—— “绝煞符!” 这张棕色咒符瞬间变为一人大小,抵御在贺罄身前。林洵那来势汹涌的掌影刚冲过棕色咒符,便威力骤减,速度微降。 即便如此,这满含灵力的掌影仍旧冲过棕色符咒,直直地击向柔弱美艳的少年。 眼看掌风近在咫尺,贺罄却毫无避闪之意,也无任何防御动作。 众人皆以为贺罄放弃了防守,不禁屏住了呼吸。 “胜负已分……”人群中,云凌修看着擂台上的局势,暗道。 正在此时,红光闪过,一个人影瞬间被击飞,直直地飞出擂台,摔在台下,倒地不起。 那人,竟是全力一击的林洵! “天啊!!!!!”这一刻,观战台上沸腾了起来,全场雀跃,更是有人激动得失声高呼,“是移形换影!!!” “是移形换影啊!想不到贺三公子的灵符,竟修炼到如此境界!” 唯有云晨一脸茫然,在众人激动惊喜的尖叫中,懵懵懂懂地问,“啥是移形换影呀?为何林洵会被自己的招式击中呢?!” “不知道了吧!”云凌修无奈地嘣了云晨一脑门,“你每天就知道玩,要么就看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不好好研习古籍,这下知道修习的重要性了吧!” “凌修师兄,那些话本子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旁的云霜鼓着腮帮子,委委屈屈道。 云晨闻言,立马眉飞色舞道,“那可是霜儿姐姐精心为我筛选的!可有趣了!” “霜儿…”云凌修暗自瞪了一眼得意忘形的云晨,无奈地劝慰着小师妹,“那些话本子自是有趣啦!可云晨这小子只看话本子,不勤修习,这是万万不可的!你说是吧?” 云霜思索片刻,认可地点点头,拍了拍云晨的肩膀,庄重道,“为了你的仙途,以后我可不能再给你话本子了!” “霜儿师姐!”云晨欲哭无泪,一脸惨痛地拉着云霜的手,打起了感情牌,“你满腹趣事,没有我…何人与你共享啊!我们话本子共赏联盟的革命友谊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我可与云瑶姐姐共享!”云霜毫不动容。 “霜儿姐姐!” …… 一大一小闹腾了起来,云凌修无奈地将快要爬进云霜怀里打滚撒娇的小不点儿抱了起来,“小心点…你霜儿师姐的伤还未痊愈呢!” “啊…霜儿师姐,你的伤还疼不疼啊。”云晨立马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云霜一眼,又恨恨道,“那凫篌真讨厌!竟然惊动野兽伤了我的霜儿姐姐!下次我定要打得它屁滚尿流!” “你呀!你先搞清楚什么是移形换影吧!” “啊?是哦…凌修师兄,什么是移形换影啊?” 见小师弟如此好学,云凌修耐心解释道,“移形换影是咒符术法中颇难研习的一类,需以灵力为蓄,念力牵引。该咒符贴至对手身上,十步之内,可与该人交换位置。” “哇!!!”云晨捂着脑门,眼光金星,仍张大嘴巴,似懂非懂地夸张惊叹。 “阿罄还是如此善良……”人群中,南荣璞初摇了摇头,“若不是那张绝煞符,凭这林洵下死手的攻势,此人恐怕已是重伤,危在旦夕。” “竖子无礼!”姜颉冷眼看着擂台下趴地不起的林洵,冷哼道,“何必留情!” “姜师兄,你还不了解阿罄么?”对于林家近一年来对贺家有意无意的挑衅,南荣璞初自是心下了然,只得叹道,“即便是林家无礼在先,以阿罄的性子,定是不忍心下重手的。” 裁判席上宣布第一场比试结束。 林洵也被林氏随从扶起抬走。 姜颉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云晨还沉浸在咒符如此厉害的感叹中,冷不丁儿又被云凌修弹了一下脑门,“发什么呆?到你了。” “啊!到我啦!!”云晨兴奋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 第41章 鸿之队(2) 第四十章鸿之队(2) 一站上擂台,云晨立马笑不出来了。 观战区中,也有人大笑出声,“不会吧……让女神对战一个小孩?” “以褚沫姑娘的身手,恐怕不到半柱香……便可结束吧。” “看来……这次是无缘得见冰绮琴的风采了。” “褚沫姑娘根本用不着冰绮琴……” …… “凌修师兄…”云霜看着擂台之上的情形,双手紧握,也微微替小师弟捏了一把汗。 “不用紧张…”云凌修勾起唇角,遥遥望着看台之上,笃定道,“她不会伤害云晨的…” 云霜还欲说些什么,但见云凌修一脸坚决的肯定,眼角眉梢都不自知的笑意,顿时失语,只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而一张俏丽的脸却瞬间暗淡下去,只看着擂台上绝色的身影,默不作声。 擂台上,云晨眉头紧皱,摆出一张苦瓜脸,玉雪可爱的脸上满是幽怨,“仙……仙女姐姐?”即使知道这样的试炼,根本不会考虑年龄之差,云晨仍旧满怀忧伤。 褚沫神色淡淡,朝对面的小孩微微点了点头。 “姐姐不必手下留情。”即便对手是如此强大的存在,云晨也仍旧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认真道,“试炼,便是试炼!” “好。”褚沫神情不变,眸中含了一丝赞许,语气里是寻常不可多见的耐心,应道,“不过……既是试炼,哪能寻常应之?”话音刚落,褚沫右手一舞,灵力涌现,汇聚于臂,随即侧身拂袖,飞身挥臂,蓄力一击,全力打向海面。 “不寻常,怎么特别呢?” 云晨尚在疑惑,褚沫已一击拍至海面,海面之上,顿时出现一条裂缝。海水绵延,浪潮起伏,连接不断。而褚沫的一击,竟使海水水面百里之内直接断裂,浪花飞溅,两列水浪被灵力束住,顿成形壁,相对而立。水壁之间空隙巨大,直直将海水凭空劈开,直斩而下,露出海底珊瑚和海床。 “倒海!” 观战台上,又是一声惊呼。 “移浪倒海!竟是移浪倒海!!!”有人竟是兴奋地站了起来,惊声尖叫。 “褚沫姑娘的御水之能竟强悍至此!百里海域竟被凭空劈断!” “这样雄厚强悍的灵力,真不亏我辈杰出的修仙者!” “褚沫姑娘真是人美心善!” “太厉害了!!!” …… 观众区内,惊叹声与赞叹声不绝于耳,云凌修也勾起了唇角,“有意思!为保护年龄尚小的对手,也算是有心了。” 云霜咬了咬唇,脸上无丝毫笑意。 褚沫并未理会周遭嘈杂的声音,淡淡收手,那水壁瞬间下落,回到海中,海中空隙不再,海面涌动间,水浪起伏,如一块灵动的裴翠。 云晨也被褚沫这一出手震慑,眼角顿时挂上了泪珠。 “加油啊!”人群中,云霜率先跳起来,为小师弟加油助威! “尽力即可!”云凌修也忽然起身,朝着台上的小小身影高声鼓励。 “加油!!云晨!!!”齐濯也跳了起来,朝着小伙伴挥了挥双手。 “加油加油!”柏毓儿也笑眯了眼,朝着云晨的方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 “加油!”观战区内,众人受到感染,也撇开了方才的调笑,朝着擂台上稚嫩的小孩高声呐喊。一时之间,场内上空,鼓励声回旋绕梁,震耳欲聋。 云晨用尽全力,将浑身所有灵力聚集于掌,一击全力打向海面。海面之上,登时浪起潮涌,气势恢弘。 然虽力道尚可,但其威力却远远不如褚沫的一击。 云晨自知已败,吸了吸鼻子,身形笔直地站在擂台上,目光严肃认真,面上庄重虔诚。这样的态度,让众人都忍不住安静下来,颇为认真地看着这个小小的身影。 小小的稚嫩小孩,认真且完整地打了一套云氏掌法。虽尚稚嫩,但出拳凌厉,挥掌灵动,一拳一掌,一步一动,皆很标准,令人敬佩。 褚沫认真地看完云晨的掌法,微微一笑,随即跳下了擂台。 众人呆愣之际,裁判席已然宣布第二场比试结束。 “云晨!!好样的!!!”齐濯已然从座位跑出,朝着小伙伴奔去,迎接着属于小小孩童的胜利。 云晨回到观战区,云凌修忍不住咧开了唇角,眸中满含赞许,嘴上却是不饶人,“知道要好好修炼了吧?” “嗯嗯…”云晨皱了皱鼻头,挨着云凌修坐下,垂着小脑袋,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仙女姐姐太帅了吧!!!” 下一场!褚子奕对战云凌修! 正在这时,裁判席上传来响亮的宣布。 “凌修师兄!到你啦!”云晨兴奋道,还未说完,便听到观众席上传来一声鄙夷的嗤笑,“就凭云凌修这废材,也想对阵褚家大名鼎鼎的少年英才褚子奕?!我看,不出一招,这厮便会被打得满地找牙!” 云晨气急,转头看去—— 一身云氏族服的云宇正端坐于观众区,嘴下毫不留情,眼底尽是不屑嘲讽。 “喂!”云晨刚准备出言为亲爱的凌修师兄抱不平,便被本尊一爪子按回了座位上。云凌修一脸笑意,像是丝毫不受那些轻蔑话语的影响,“为师兄我加油吧~”说着他站起身,拍了拍云霜的肩膀,又拍了拍云渊的肩膀,朝对战区走去。 “褚子奕啊!褚家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啊!” “听说,他的身手比褚沫还要略高一筹!” “不知今日,是否有缘得见无字扇出手。” “咍!这对手又是无名之辈,哪能让褚子奕使出无字扇呢!” “云凌修……这不是那个试炼一中,莽撞惊动神兽之人吗!?此人名号从未听闻,这次试炼却是赚足了风头!” “出尽了风头又如何,在褚子奕手下,他怕是一招也过不了……” 观众区议论纷纷,擂台之上,两人已就位。 褚子奕仍旧是一身灰蓝色长衫,一把羽扇在手,气质文雅,眉目俊逸。一见云凌修上场,便双手抱拳持扇,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云公子出手勇救阿沫!在下这番……便给云公子道谢了!” 褚子奕一举一动,尽显礼义;一言一语,温和有度,全无任何不妥。但这话在云凌修听来,却内心微动,稍觉不快。 褚子奕既是褚沫师兄,道谢也无可厚非。但在海底之时,两人已打过照面。那时,褚沫亦在场,褚子奕作为兄长,带着褚沫道谢,难道不是更加真诚庄重吗? 而那时,褚子奕却对此事只字不谈。在这擂台之上,却旧事重提。褚子奕名门之士,以温和有礼、行为有度被广为赞颂,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不免有些奇怪。 难道,这样的道谢,不可当着褚沫的面言说? 若不是不可说,那便是不好意思说。 但既只是褚沫的师兄,又有何拘谨呢? 云凌修一时没想明白,只得回了一礼,谦道,“举手之劳。” 褚子奕温和一笑,左手持扇,右手摊掌往身旁一拂,“云兄,请吧~” 第42章 鸿之队(3) 第四十一章鸿之队(3) 云凌修自是知晓要胜褚子奕,实属不易。眼下唯一的办法,便只有一个——以速度取胜。当下,云凌修并不跟他寒暄客气,立马运起全身的力量,朝褚子奕攻去。 褚子奕灵力出众,云凌修毫无灵力。要想巧取,必然不能走寻常路—— “这是什么功法!竟如此邪门!” 看台上已有人惊呼,“他竟一下子便近了褚子奕的身!” 云凌修向来武学拳法卓绝,一套拳步下来,已然以一种诡谲多变的步法变幻,攻到褚子奕身前,左手挥拳佯攻其心口,褚子奕果然侧身去避。与此同时,云凌修的右掌已然挥到褚子奕面门之前! 褚子奕羽扇一点,抵住云凌修的右掌,翻身避开。 云凌修紧跟其上。他身法诡异,招数古怪,褚子奕竟一时不知如何招架,只有寸寸后退,以作防守。云凌修飞身一跃,掌花缭乱,朝一直防守不前的褚子奕攻去,直把他逼到了擂台边缘。 “什么!这个无名小子竟然开场就完全压制了褚子奕,将其逼得节节后退!” “这套拳法叫什么,威力如此巨大,我竟从未得见!” “褚子奕一直防守,还未出招呢!” …… 而尚在边缘的褚子奕被逼至此仍旧不慌不忙,脚点擂台边缘,身子悬空,与地面齐平。在云凌修拳掌落下的一瞬间,勾唇一笑,身子以脚尖为轴点,向左一旋,轻松避开云凌修的攻击,回到擂台,悬于台面。 “好一套拳法!” 褚子奕朗声称赞,温和一笑,“不过,想必云兄也累了。”随即,上半身微起,脚尖着地,朝后退去,与云凌修拉开一段距离。与此同时,左手抖开羽扇,朝着云凌修甩袖一挥。 云凌修看着褚子奕的动作,正寻思不解,便被一股扇风击中,瞬间被掀翻。 “褚子奕的扇风竟无影无形,这下棘手了!”云凌修心下一惊。 云凌修被困原地,根本无法近身,只能凭感觉躲避褚子奕的扇风,但这扇风无迹可寻,因而频频被击中,跌倒在地。而褚子奕却翩然站在原地,满脸笑意、春风和煦地看着他四处躲避的狼狈身影。 “褚子奕动都没动,便把云凌修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你看云凌修那小子,翻身打滚、又蹦又跳的…被耍得跟猴儿一样。” “哈哈哈哈…赶紧投降吧!不要丢人现眼了!” 观战区,云渊皱起了眉头。 “凌修师兄,你一定可以的!”云晨涨红了小脸,紧握小拳头,盯着自己的大师兄。 云霜也双手交叉握拳,合在胸前,满脸担忧。 看着台上云凌修的处境,褚沫不知觉地咬了下嘴唇。 “小姐…你如此紧张…”一边的兰月见褚沫如此神情,不禁轻叹,“是希望谁赢呢?” 褚沫闻言,不禁一愣,露出怔讼疑惑的神情,看得兰月又叹了一口气。 擂台之上—— “褚子奕确实很强,但我不能败在这里!”想到这儿,云凌修从地上爬起,擦了擦脸上的尘土,露出一个狷狂张扬的笑,薄唇微动,“堕魔坠,启!” 云凌修手握那方黑沉的坠子,闭目凝神,打开心门,便感觉到堕魔坠里的一股戾气顺着手臂游走到体内。 这是一股不详之气,正在蔓延至全身,着实让人心绪不宁,浑身压抑。 些许难受的云凌修不断调整呼吸,慢慢适应和引导。这股气息游离在脉络之间,不断跳跃挣扎,最新汇入丹田,归于平静,片刻后,朝周身散去。 四肢百骸涌入一股燥热的气流,云凌修忽感浑身充盈,似灵力突增般充满能量。不过,这力量异常蛮横凶残,在体内横冲直撞,似一头暴躁的小狮子,仿佛要破体而出! 又是一记扇风袭来! 此时的云凌修竟已能感知到扇风的轨迹,只微微偏头,便轻松躲过了。 “褚兄,这下轮到我反击咯!” 言罢,云凌修便冲向褚子奕,其速度比方才快上不止三倍!褚子奕连挥三下羽扇,扇风却皆被云凌修轻松避过! “好快!”褚子奕心下暗惊,还未有招架动作,胸口便被一掌击中,连连后退。 云凌修瞬间闪身至褚子奕身后,屈膝一铲。褚子奕立马失去平衡,凝气浮于空中。云凌修如迅电流光,一记膝撞,直击褚子奕的脊梁! 与此同时,如疾风、似迅雷般的拳头呼啸而至! 一拳,两拳,三拳! 褚子奕重重跌至地面。 云凌修乘胜追击,侧身跃起,旋身踢向褚子奕的面门。 褚子奕以掌击地,借力起身,悬浮后移。却不知云凌修方才仅是佯攻,旋身间已然收腿飞旋,单手撑地,借力一跃,几乎与褚子奕同时后移。借此反弹之势,云凌修腾空侧踹,力道如雷,腿快如风。 眼看云凌修的奇袭近在咫尺,褚子奕羽扇靠背,垂眸低喝—— “龙卷风残!” 刹那间,一股飓风呈盘旋之势,将褚子奕护在其中。云凌修被那呼啸的狂风一震,瞬间被弹开。 观战台上之人看着擂台之上急剧变幻的局势,几乎忘记了呼吸。 场上,安静极了。 即便经历方才一番惊心动魄的交手,褚子奕面上仍旧风轻云淡、波澜不惊。他优雅拂袖,扫了扫身上灰尘,笑意得春风和煦。 “看来云兄的实力…方才有所保留。” 云凌修伸手弹了弹额前的碎发,轻轻一吹,笑得吊儿郎当,“我的实力远不止如此,褚兄还是小心为妙!” 褚子奕笑意不变,手持羽扇,立于胸前,悠悠吟起一首诗,“英豪齐聚卫正道,试炼满途较高下!人生何处语快意,无名岛上莫言乏!” “诗仄屏!” “褚子奕要祭出无字扇了!” 在众人惊呼中,那方仅有一枝品字梅的羽扇上,竟凭空显现了方才褚子奕吟诵的打油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字初现扇面,那枝盛开的品字梅便瞬间活过来似的,栩栩如生。一阵冷梅暗香扑鼻而来,扇面上的字竟化作幻影,纷纷朝云凌修袭来。 云凌修见状,立马翻身一跃,俯身避过。而那扇面上的字则不停变幻,从四面八方朝云凌修袭去,数量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擂台上的局势再次急转直下。 云凌修左避右闪,被那些灵力幻化而成的字体四处追击,毫无招架之力,不知不觉已被逼至擂台边角。 “往事已矣,来日你我兄弟二人联手,定要剿灭蕴魔,为你父母亲人报仇雪恨!” “我自知缺陷,但我与此生挚友有过约定,即便是九死一生,也放全力以赴,殊死一搏!”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定要完成我云凌修承诺之事!” 曾对那个少年许下的承诺,一字一句浮现在脑海中,云凌修艰难地看向观战区。即便那边人头攒动,他还是一眼看到了那个清冷挺拔的身影。 “云渊…” 云凌修咬咬牙,凝神闭目,紧握手中黑坠,运气直入,尝试强行突破堕魔坠二阶。 可这次却并未像刚刚那么顺利,那股狂乱霸道的邪气一入体内,云凌修顿感头疼欲裂,身体僵直。 他一时愣住,被褚子奕不断袭来的字影,毫不留情地一把拍出了擂台。 “凌修!!!” 尘土飞扬间,云凌修直直跌进地面,耳边传来不知是谁的焦急呼叫,还有,裁判庄重地宣布—— “比试结束!” 第43章 鸿之队(4) 第四十二章鸿之队(4) 云凌修遗憾退场,迎面便是小师妹的真心关怀。 云霜满眼疼惜,眼中泪光闪闪,“凌修师兄,你没事儿吧。” 未等云凌修回应,便看到小云晨一脸惋惜,“好可惜!就差一点儿!” “褚子奕确实很强!”云凌修被云渊搀扶着,缓缓朝自己的座位行去,诚恳道:“方才我已拿出百分之百的实力,尽力了。” “嗯,我知道…”云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 擂台之上龙争虎斗,各显身手,试炼弟子将比试推向了白热化阶段。 不知不觉,时间已到下午,而试炼三也宣告结束。 “现在,宣布‘鸿’之队的晋级名单!”南宫喆大祭司一如既往地严肃,笔直地站在高台之上,眼神锐利,声音低沉有力。话语间,便决定了岛上所有年轻弟子的试炼结果。 高台之下,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紧张地等待着此次试炼结果的宣布。 “玄灵云氏,云渊!” 云渊站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晋级台阶。 “璃城贺家,姜颉!” 姜颉紧随其后。 两位少年,皆是苍垠大陆最负盛名的天才,自是实至名归,无人有疑。 “绮帘褚家,褚沫!” “绮帘褚家,褚子奕!” 此乃绮帘褚家最为优秀的两名年轻修仙者,实力众所周知,自是众望所归。 “梦遗柏氏,柏毓儿!” “梦遗柏氏,宁雉!” 梦遗柏氏乃名门望族,柏氏千金向来众星拱月,名声在外,众人无不表示钦佩叹服。 “璃城贺家,贺罄!” 璃城贺家嫡次子,不仅家世显赫,还实力强悍,一手灵符出神入化,自是获得台下众人的交口称赞。 “无门无派,程天一、荨芏!” 前面所提之人,皆是苍垠大陆上声名赫赫的年轻一辈的强者,不仅出身名门,还天赋异禀、修为卓绝。放眼望去,哪个不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可眼下,这两名从未听闻的无门无派之人横空出世,自是引来一阵唏嘘。 程天一手握长戟,牵着荨芏,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晋级的台阶。 台下弟子一见那把长戟,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他!那个逼得姜颉祭出‘辟觺’的人!”有东山山巅打斗事件的目睹者,惊声道。 “什么?他竟然能逼姜颉祭出‘辟觺’?” “方才擂台上,便见他实力非凡……” “英雄不问出路!这位程兄虽无门无派,但实力了得,理应敬重!” …… 程天一带着荨芏站上晋级台,台下已然安静下来。纵是自命不凡,在这样正式庄重的场合,程天一不免有些紧张。身材高大粗犷的大汉左手紧握长戟,右手牵着自小相依为命的小师妹的手,暗自捏了一把汗。 右手手背,传来一阵温暖。 程天一垂眸看去,只见荨芏已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两人紧握的手背上,正仰头看他,满脸天真的笑意。 盈盈稚笑,满眸清澈。 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似一道光,照亮了内心的紧张彷徨。程天一瞬间放松下来。 粗犷大汉勾起一抹不甚娴熟的笑,自信张扬如初。 正在这时,传来了宣布的尾声——“第十位,玄灵云氏,云凌修!” 这一声宣布落地,四下哗然,台下弟子瞬间炸开了锅。 “云凌修?怎会是他?” “他明明输给了褚子奕,怎么还会晋级?” “虽然输了,但在擂台上,他展现的实力不俗,虽败犹荣!” “传言他修炼十载,未结金丹!怎能晋级‘鸿’之队!” “虽然他未使用灵力,但一身武术功法着实罕见,皆乃绝学!” “谁知道走了什么野路子……” …… 褒贬不一,议论纷纷。 一瞬间又置身话题中心的艳丽少年微微一笑,并无言语,起身走向了属于他的晋级台阶。 云渊站在台阶之上,朝他遥遥一望。 他立马回了一个灿烂的笑,衬得整张脸越发明媚妖艳。 台下众人皆是一怔,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句话,“这么好看的人,怎会无能呢!” 满场寂静。 瞬间被大祭司的声音打破,“在这次试炼中,表现优异、能力出众者众多,着实难以抉择。经过各族长老和裁判会的商议,我们决定,给予表现特别优异者一次机会!” “还有名额???” “不是吧!这么刺激!” “看来‘鸿’要十一人了吗!” …… 台下氛围瞬间又沸腾起来。 众人皆摩拳擦掌,兴奋难耐。 唯有角落的玉冠男子兴趣缺缺,神情萎靡。南荣璞初委屈地瘪了瘪嘴,手中摩挲着掌边的袖口,叹了口气,“老爹肯定又要坑我了!皇叔怎么净出歪点子?!为了皇族颜面,净坑我!” 与此同时,高台之上传来庄严的宣布,掷地有声——“璃城贺家,南荣璞初!” “咍!南荣皇室就南荣皇室,为啥借用贺家之名!?” “可不!但这苍垠大陆,谁人不知南荣皇室与璃城贺家本为一体!” “这南荣世子仅靠咒符、法宝与人对战,自身实力如何,无人知晓。” “贺三公子那般身手,想来南荣世子也不弱……” …… 南荣璞初却并未将这些话语听进耳朵里去,只苦着一张脸,在大祭司南宫喆“慈爱”的目光注视下,极缓极慢地朝晋级台上挪去,边挪边极力自我安慰,“没事的!老爹说了,只是占用一个名额!” “没关系,就挂名,又不用做事!” “‘鸿’的正式成员仅有十名,我仅仅是为了皇室尊严占据一个名额而已,又不是正式成员!!!” “‘鸿’的正式成员每人皆会拥有一颗魑烬珠,有魑烬珠才能寻求魔气踪迹,进而完善苍垠大陆的结界!但魑烬珠仅有十颗,我无魑烬珠,便不是‘鸿’的真正成员,不会有任何危险啊!” “没事没事……” 南荣璞初嘴里念念有词,缓缓挪上晋级台。 与此同时,南宫喆大手一挥,朝台下弟子宣布道,“以上便是‘擎天试炼’的选拔结果,也是‘鸿’之队的人员组成结果!感谢各位的积极参与,也感谢各位的全心对待!修仙一途,清苦枯燥,望大家坚守修习之道,不忘初心!” “未来的路很长,希望大家不要灰心!” 南宫喆的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渐息,南宫喆笑道,“现在进入‘鸿’的成员选拔……最关键的环节——配予魑烬珠!” 此言一出,台下又是炸开了锅—— “魑烬珠?” “传言魑烬珠乃是古族神树的种子,百年方才一颗,遇魔气则反应极强,乃是圣物!” “传言魑烬珠乃古族至宝,十余年前封印魔尊便是启用此宝!其威力之大之神奇,难以想象!” “可古族并未参加试炼,也未上岛,怎会有魑烬珠!” …… 正在这时,一艘船悄然靠近无名岛的岛屿海岸边缘。船头无桅杆船帆,却稳稳地漂洋过海靠岸。船身小巧,呈黧黑色泽,无多余坠饰,仅在船舷边缘浅刻了一片红色的掌形树叶。 那叶片三裂一叶,状若鲜花,叶身无一根一丝叶脉,呈微拱状,灵动非常。 “是古族的船只!”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一黑色身影已掠空而来。 第44章 鸿之队(5) 第四十三章是(5) 那人身着黑色长衫,长发飘然,身形飘忽灵动,眨眼间,便到了高台之上。众人未及反应,来人已转过身。 他不过二十余岁,长相柔美,身薄若纸,皮肤白皙,仿若透明,近看的话,甚至连表皮之下的血管经络也清晰可见。此人五官淡淡,轮廓不明,瞳色极浅,偏生唇红若泣血,齿白若雪,衬托得整张脸愈发虚幻透明,渗出丝丝莫名的艳色。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气。 不仅因为他惊人的容貌,还因他——黑色长衫边缘以红色丝线勾边,袖口以繁复红色回扣作坠,胸前赫然绣着一片艳红色的掌形树叶。 那树叶三裂一叶,鲜红曜目,状似鲜花,全无叶脉,正是古族族徽——神树之叶——枫裂! 古族之人! “洛长老!”正在这时,高台之上,所有长老以及皇族裁判皆朝来人作了一礼,极为礼遇道,“一路舟车劳顿,辛苦!” “洛长老!”台下弟子大惊,“古族之人,被称为‘洛长老’,又被各长老如此礼遇待之的……便只有——” “古族最为年轻的长老——大长老古洛!” 高台之上,古洛缓缓转身,也朝众长老和皇族祭司与裁判回了一礼,“职责之中。可算晚?” “正是时候!”南宫喆少见地爽朗一笑,亲自领着古洛,朝正中心的位置行去,“这魑烬珠的配予,还得您来主持!” 古洛温和一笑,谦逊道,“论年岁,论资历,在座皆是老前辈,晚辈哪敢厚颜让南宫祭司称‘您’?”随后年轻的古族长老指了指正中央的位置,“此次试炼乃皇族主持,这位置还得南宫祭司坐才合适,晚辈不敢觍颜居之!”随后,极为恭谦,却又不失风范地请了南宫喆入座,方才坐到南宫喆的旁边。 古洛不过几句话,却句句恭谦有礼。言语间,令众长老舒心;行为有理有度,连一向沉冷肃然的南宫喆都带了几丝笑意。 “洛长老果然如传言般温和有礼,恭谦有度!”一时间,众人心中无不赞赏。 “这边是古族大长老!”南宫喆仍旧担起了主持试炼的职责,“洛长老今日的到来,便是为‘鸿’之队配予魑烬珠!” 古洛点了点头,并未客套虚礼,直入主题,“不错,‘鸿’之队,将每人配予一颗魑烬珠!”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愤愤道,“传言洛长老向来处事公允有度,既洛长老今日到此,晚辈也不妨言说心中不满,求洛长老主持公道!” “哦?何事不满?” “‘鸿’之队中,晋级之人——云凌修,并无灵力,修为浅薄,却成功晋级,着实令晚辈心头不服!” “对!我们也不服!” “凭什么一个废物也配拥有进入‘鸿’的资格!还可配予魑烬珠!” “对!他虽表现不俗,但毕竟肉体凡胎,如何能够担起重任!” …… 众人一方面不服气云凌修的入围,一方面觊觎魑烬珠带来的修为暴增,因而七嘴八舌,几乎吵翻了天。 “云宇!你不要太过分!”云霜气得满脸通红,从观战区站起来,直指人群中心最先发言的男子。 “我只是言说实情,大家皆抑郁难舒、愤愤不平,可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云宇得意地咧开嘴,朝着众人挑了挑眉。 “你!!!”云霜气急,可如此情境之下,竟无一语可驳。 可高台之上的古洛却笑了起来,“哦?云凌修不配入围?” “是!弟子不服!”看样子,仍有转机。众人反抗的声音愈发响亮,情绪愈发激烈。 古洛未置一词,只轻轻起身,朝晋级台走去。 众人不知他何意,只得看着他走向晋级台。 古洛走得很慢,又似极其庄重,一步一步跨上高台,一一掠过云渊、姜颉等天子骄子,最后停在云凌修面前,似在审视。 “洛长老一定也看出他是废物了吧!” “洛长老一定不愿将古族至宝交到一个废物手中!” “这下,看他还怎么投机取巧!” …… 观战区上,云霜和云晨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诶……”这时,被众人紧逼、被古族长老凝视的艳丽少年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众人看来尤其桀骜不驯的笑容,“您看够了吗!” “都这时候了,还这么不会审时度势!” “居然还笑得出来!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吗!” “竟然如此无礼……”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的古洛却在这样的笑意和问话中——扬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长高了!” 随后,一掀衣袍,竟单腿屈膝,径直跪了下去。 位高权重、德高望重的年轻长老,朝着那个桀骜不驯的艳丽少年直直地跪了下去,惊得一众长老差点站了起来。 台下诸位弟子更是惊得张大嘴巴。 整个场上,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听得那个众人心中敬仰的古族长老,朗声朝着那个众人口中的“废材”做了一个庄重的跪拜礼,“拜见少主!” “少……少主?” “古族……少主——古枳修??” “那个苍垠大陆年轻一辈中最负盛名的天才?!” 众人大跌眼镜,口瞪目呆。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片刻前还被他们声讨指责的废材少年咧嘴一笑,跳下晋级台,躬身将面前的长老扶了起来,嘻嘻哈哈道,“洛叔叔,你这一套…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啊!” “少主!”古洛少见地肃然道,“身份有别!” “洛叔叔!”云凌修才不管他那一套身份地位的理论,抱住他的胳臂便撒娇道,“这么久不见我,一见面你就这样吓唬我!” “少主!”古洛拿云凌修没办法,只得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轻道,“长大了!” “那当然!” 随后,古洛拂袖站立,一向温和恭谦的古族长老此刻庄重严肃,不怒自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威压,朝着台下众人道,“此人乃我古族少主——古枳修!其实力修为,苍垠大陆有几人可敌?我古族圣物,古族少主不配配予,难不成别人还配配予?!” 无人应声。 “咳咳……那个……”面对自家叔叔如此盛誉,云凌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十年之前,这话是没错,但是我……在十年前莫名丢失了灵力,大伙儿说我废材,我也无话可说!” 众人仍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云凌修庄重道,“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修炼!武学功法、奇门八卦,我一样未曾落下!” 台下仍旧呆若木鸡。 “你们要相信我!虽然我并无灵力,但我……”云凌修不知此刻是何状况,便搜肠刮肚地游说和保证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正在这时,台下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惊叹,“这是我的偶像啊!” “古族是不是专出美艳之人啊。少主和洛长老皆是眉目如画、艳丽非常啊!” “我的偶像原来受了这么多苦!!!呜呜呜!!” “一夜之间竟灵力全失,金丹顿无,这对于天才而言是多大的痛苦!可我的偶像竟然从未放弃过!这哪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太了不起了!” …… 这下轮到云凌修目瞪口呆。 灵力丧失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其中的巨大痛苦对于一个修仙之人来说确实不可言喻。虽说有些凄惨,但眼下这样的神发展,还是令云凌修一时摸不着头脑。 方才还置身群嘲中心的云凌修一下子被众人崇拜怜惜的眼神淹没。 他无措地看了一眼云渊,云渊却很快地转过了头。 “那小子……”云凌修一时没看清,迟疑道,“是哭了吗?” 第45章 鸿之队(6) 第四十四章鸿之队(6) 正在这时,古洛拂袖一挥,一金光闪闪的九角器皿便浮现在了他的掌心。 那九角器皿共有九角,金光乍现,又莹莹流动着琉璃翠色,浮蕴着红玉润芒。他的手掌本就瘦长纤细,肤色又极尽透明,衬托得这个器皿愈发流光溢彩。 “九黎琉金盏!” 此物一出,台下已有人脱口而出! “没想到我竟有幸能在有生之年目睹九黎琉金盏的风采!” “传闻这是古族三大神器之一,是世间难得的法宝!” “这九黎琉金盏可存放世间任何东西,即便是人的记忆,也可用之储备。而且,未经主人神识许可,纵是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夺取其中之物的千万分之一!” “光看品相,便知绝非凡品!更遑论这逆天的神力……” 在台下弟子惊艳的讨论中,那九黎琉金盏已在缓缓转动间九角全开,如同一个小型的收纳盒,每角隔开,为九个小方格,一圆形小格端居于正中心,为第十格。 十格之中,空无一物。 片刻后,十颗褐木色珠子缓缓悬浮而出! “魑烬珠!” “这便是魑烬珠!”古洛温和一笑,轻道,“接下来,应进行魑烬珠的认主仪式,烦请各位长老为之护法!” 话语还未落下,魑烬珠忽然震动,缓缓褪去了褐木色,逐渐变为红色。随着震幅加大,那珠子竟化为鲜红色,通灵剔透,莹泽如玉。 “不好!蕴魔!”话音刚落,一黑影身形猛然现身于古洛身旁,伸手直直地朝魑烬珠抓去! 古洛反应极快,一挥袖,那十颗珠子便落回九黎琉金盏中,九黎琉金盏瞬间关闭,放回袖中。 与此同时,一掌挥出。 那黑影却如烟雾般散去,片刻后又重新缥缈聚于古洛身后,正手持一根古老的法杖,朝着古洛袭去! “小心!”云凌修大惊,正出言提醒,便见古洛旋身而起,避开袭击,翻掌而上,右手掌心已然托住一小小的灯盏。 那灯盏孕于一片幽暗莹绿火芒之上,金丝盘旋,翡翠作底,红色宝石缀于顶端,似火焰灼灼。 古洛左手掐指,轻轻一挥,那灯盏之下的幽绿莹火瞬间窜到顶端,裹挟着那颗红色宝石。 似点燃星火,那颗宝石忽然光芒大盛。红绿光华相辅间,火龙一跃当空,朝那黑影而去! “是神灭灯!” “洛长老的神灭灯!” 台下弟子正欢呼惊奇之际,那手持法杖的黑影定身站定。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手持法杖缓缓横向半空,那根如枯树枝一般的法杖瞬间黑雾弥漫,似活过来一般,抽出漆黑细长的枝条。片刻后,法杖之上,竟有点点鲜红血液渗出,极为可怖! 那些枝条漆黑细长,交缠裹绕,直直地迎上火龙。 黑雾弥漫,红光嘶搅。 天空渐渐变了颜色! “这是……窟桐弋!”古洛皱眉。 “此人是魔尊座下七护法之一,三护法——炅奇!”言罢,云炫拔剑,飞身而出。 “有‘魍’之称的炅奇!”南宫喆见状大惊,立马挥手安排护卫,保护观战区的试炼弟子撤离。 众试炼弟子头一次见到传说中凶残狠戾的蕴魔护法,吓得脸色发白,一时有些发懵。 与此同时,场地上空忽然显出一个黑影,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浑身黑气弥漫。 众人呆愣间,他已旋身而起,脱下黑色斗篷,随意往空中一扔。 黑色的斗篷瞬间悬浮于空,逐渐张开,如一朵黑云当空。斗篷之下,灰白色粉末随风飘散! “不好!是尸毒粉!”云凌修暗忖,便听见云渊的疾呼,“闭气凝神!” 云白色的身影已然一马当先,掠过长空,挥舞着长剑,直逼那个黑影而去!氤氲着白色光芒的剑华破空而去,而那个黑影却如鬼魅般飘忽,收回斗篷,停在擂台边的柱子上,直冲古洛而去! 蕴魔的目的很明确,直攻古洛,抢夺魑烬珠。 云渊紧随而上,姜颉也已然飞身而去,与斗篷人缠斗起来! 尸毒粉乃是使心绪不宁之人入魔魇的致命毒药。众弟子今日得见众多法宝正是兴奋之时,又遇蕴魔来袭,亦是恐慌之际。 如此多的尸毒粉漫天撒下,根本来不及设防,已吸入大量尸毒粉,瞬间红眸充血,失去思维。 场下中毒弟子已朝身边人撕咬而去,众人打斗起来,已然乱了套。 “黑斗篷,尸毒粉!”云凌修冷笑一声,“看来这次蕴魔是有备而来!连最擅用毒的五护法——白垩也来了!” “不愧被当世称之为七鬼之魌!”思绪间,已翻出一块黑布,动作极快地寄上,便朝观战区的掠去。 “凌修师兄!”云晨一见云凌修过来,立马站起身。云凌修却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顺手给他寄上一块黑布,转手又给了云霜一块。 “乖,你俩小心一点!”云凌修话音未落,便警觉危机已至,他刚翻身而起,一根黑气萦绕的棍子便紧接而至,砸在了他方才所站之位。 若不是闪避及时,恐怕这根棍子已然将自己砸碎。 云凌修冷汗涔涔,回身一看,一眼神狠厉的黑衣男子正抱着一根漆黑的棍子,站在不远处,嘴角勾起一股冰冷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那根棍子粗大如柱,黑不溜秋,棍子上方端端正正地刻了一个‘車’字! “車坤棍!!!” 云凌修大惊,“魔尊座下四护法‘魉’——車屿!”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挥手又是一击。速度之快,避闪不及,力量之大,破空穿石,直击云凌修命门! “少主!”古洛大惊失色,左手推出火龙之势,右手以灵力为刃,挥出一击,击退炅奇,便朝云凌修掠来,闪身运气,挡在云凌修面前,堪堪接住那致命一击。 云凌修被这一棍的威力压迫,顿时气血上涌,吐出一口鲜血。他挥袖一擦嘴角,便见古洛这一分神,炅奇已飘然而至,法杖稳稳击中古洛的胸口。 古洛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脸色更加苍白如纸! “洛叔叔!”云凌修双目通红,身形闪动,便朝古洛而去。 他快,但炅奇更快。那魔尊护法身形缥缈诡异,转眼间又到古洛身前,手持法杖,凝结魔气,举仗之间,瞬间黑鸦嘶鸣,魔力高涨,朝古洛击去。車屿紧跟而上,挥棍而至! 致命连击! 云凌修来不及支援,只得眼睁睁看着这样的袭击,内心焦灼万分,目赤欲裂。 第46章 鸿之队(7) 第四十五章鸿之队(7) 电光石火之间,一把刀破空而来! 那柄刀浑身弥漫着红色的光芒,见此魔气,红光曜目冲天,刀身似在兴奋。 正是噬魂刀! 那把刀悬空挥下,将那团黑色魔气拦腰斩断!黑鸦惨叫连连,黑色渐散,来人扶住古洛,稳稳落地! 与此同时,一把月华光剑如有灵识般旋转数圈,一把挡住車屿的法棍,逼得他连连后退!一场危机轻松化解! 是夕晕剑! 是师父的夕晕剑! 云凌修抬头朝天边望去,果见一云白色身影正御风而来,剑身悬回,稳稳地落到云曜身后的剑鞘之中! “霍五堰前辈!师尊!”云凌修大喜,“你们怎么来了!” “情况危急,我们怎会不来!”霍五堰豪迈一笑,拍了怕古洛的肩膀,调侃道,“看来洛兄最近疏于修炼啊!” 古洛温和一笑,“霍兄便不要打趣我了!您和曜兄前来,我便是放心了!!” 说话间,霍五堰已然与云曜错身,挥刀而上,朝車屿而去。红芒缭乱间,車屿节节后退!云曜执剑而上,月白色的光华与黑雾般的魔气缠绕间,炅奇动作渐缓! 眼见蕴魔已处于下风,那端与云渊、姜颉缠斗的白垩忽然斗篷打开,一阵浓雾席卷,裹挟着丝丝阴风而来。 视线一时被干扰,打斗一滞。在这一空当,三个黑影已然化作黑烟逃匿。 霍五堰持刀欲追。 “别追了!”云曜沉道,“还有要紧事要做!” “看来,此次,蕴魔前来只有一个目的——抢夺魑烬珠!” 无名岛上,一个巨大的帐篷内,各家长老和‘鸿’的晋级成员皆在此。长老们心有余悸,沉声道。 “没想到蕴魔如此大的阵仗,竟派了魔尊座下三名护法前来!” “这魔尊座下的‘魑魅魍魉魌魆魈’七大护法果然实力不容小觑,似乎比十多年前更胜一筹!” “魑烬珠是设隔离蕴魔结界的关键,他们定然是极为重视的!” “洛长老受苦了!” …… “除魔卫道,本就是人人之责!”古洛双手作揖,诚恳道,“更何况,魑烬珠本就是我古族圣物,我作为古族长老,自当尽心守护!” “洛叔叔……”云凌修眼眶微红。 “少主,你的伤……”古洛对自己的伤不甚在意,面对云凌修却关切之意满怀。 “并无大碍,云渊已然替我运功疗伤了!” “各家中毒弟子可有安置妥当?” “皆已解毒,安置休憩了。”南宫喆拱手道。 “那便好!如此,便要进行擎天试炼中最为重要的环节——魑烬珠认主仪式了!” “想必各家家主也曾解释过,魑烬珠认主,必须要善童之身。这是由于,魑烬珠认主之时,魑烬珠的精元会随着经脉汇入四肢百骸,最终聚于金丹之内,与金丹合二为一!其过程相当于金丹重塑,便是寻常修仙之途中‘涅槃劫’的一种形式。历经这种特殊的‘涅槃劫’,可使修为暴增。现如今,蕴魔虎视眈眈,结界破裂,认主之事需得尽快才是!” 话音刚落,一旁默不作声的南荣璞初瞬间跳了起来,惊恐道,“什么!?魑烬珠认主,必须要金丹!?” “是呀!”古洛温和道。 “那……那凌修兄不是……不能认主!?那……那不是多了一颗魑烬珠!!”南荣璞初一脸崩溃,如此表情落到云凌修眼中,却是兴奋异常,难以自控。 “璞初兄!”云凌修极为体贴地拍了拍南荣璞初的肩膀,“不必太过激动,我的魑烬珠便交给你了!” “你……你……你……”南荣璞初“你”了半晌,未说出一个字,只气鼓鼓道,“谁稀罕你的魑烬珠!” “不要客气嘛!”云凌修笑得一脸宽容大度,“好好使用,便是不辜负我一番成全美意了!” 南荣璞初气得满脸通红,只得快速地往外走去。 “哎……你这小子……去哪儿?”霍五堰立马将他拦下,“马上便是认主仪式,金丹淬炼之后,修为可暴增!” “我……” “不需要”还没说完,南荣璞初已被霍五堰强行拖到一边蒲团之上,按坐在地。 “如此,便由老夫为你淬炼金丹吧!”霍五堰手中灵力氤氲,一把将准备爬起来逃走的南荣璞初按了回去。 “不……”内心崩溃的南荣璞初,身体和内心一样挣扎。他蜷缩成一团,在蒲团之上来回翻滚,不让霍五堰的手接触到自己的金丹。 “没事,不怎么疼!”霍五堰却只以为他在怕疼,又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欸!”正在南荣璞初准备再次打滚避开金丹淬炼之时,一甜甜可爱的声音惊奇道,“世子!你也要拥有魑烬珠了吗?” 南荣璞初睁眼望去,荨芏正一脸晶亮地望着他,满脸欣喜,“你好厉害!魑烬珠也很漂亮!加油喔!” 言罢,荨芏转身朝自己的位置而去。 年轻的世子受此夸赞,不由得再次脸红耳赤,望着女孩娇小可爱的背影,一时呆愣。 正在这呆愣之际,他忽感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霍五堰已然左手运起灵力,揪住他的金丹,右手运起魑烬珠,进行认主仪式。 魑烬珠红芒大盛,化作丝丝红髓,顺着霍五堰蕴满灵力的手朝南荣璞初的肺腑涌去,金丹震动,红芒包裹,顿时一阵又一阵钻心剧痛传来。 南荣璞初浑身冷汗淋漓,死死地咬住下唇,才未痛呼出声。 整个帐篷之内瞬间安静下来,正在进行魑烬珠认主仪式的众人皆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无一人呻吟出声。 年轻的修炼者们都非常清楚—— “收获,往往伴随着痛苦!”不用进行魑烬珠认主仪式的云凌修“不忍”见同伴如此苦痛,偷偷溜了出来。 他一口咬掉苹果,“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满脸随性,“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东西!” 一众师弟师妹们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点头称赞,“凌修师兄真是有大智慧的人!” “好好修习!”云凌修咬着苹果,一脚踩在坐着的椅子上,一脚搭在旁边的扶手上,浑身吊儿郎当,好不惬意,“你们也能如师兄我……一般厉害!” “师兄,你以前真的是古枳修啊!”云晨双手托腮,双眼晶亮,“那个修炼天才?太酷了吧!” “如假包换!” “可你如今……怎么……”云晨欲言又止,被云霜一把捂住了嘴巴。 “现在凌修师兄也很厉害啊!”云霜满目崇拜。 “那当年的凌修师兄……和云渊师兄,谁更厉害?” “当然是……” 云凌修闭眼咬掉一口苹果,“我”字还未出口,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少主!” 方才还随性肆意的少年立马将苹果核丢掉,收起了狂放不羁、无处安放的腿,闪电般地站起了身,规规矩矩地站好,朝着正撩起门帘而入的身影,正色道,“洛叔叔……” 姿态端庄,神色淡然,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来自古族少主身上应有的气场。 云凌修在云氏十载,众人何时见他如此规矩过? 一众师弟师妹惊掉了下巴。 古洛打量了自家少主一番,满意地笑了笑,朝云凌修而来,“家主让我给你带了封信。” 第47章 试炼结束篇 试炼结束篇 云凌修拆开信,阔别十年未见的老爹,却仅仅只给了他八个字。 便就是这八个字,让这个向来桀骜的少年,瞬间脸色柔和,泪盈于睫。 云凌修睁大了双眼,微微仰头,极力将泪意隐了下去。不想在一帮小孩面前落泪,他故意大笑出声,随后抬头望着面前的古洛,“老家伙身体还好吧?” “家主身体无恙,一直在闭关。”古洛恭敬回道。 “十年了……阿爹……”云凌修捏紧手中的信纸,不再言语。 信纸之上,那八个字赫然是“除魔卫道,不忘初心!” 对!不忘初心! 不管有无金丹,不管有无天赋,不管有无灵力,在云凌修自己心中,他仅是一个追求正道、永不放弃的少年罢了。而在古族家主心中,无论如何,这不过是他的孩子罢了,无关身份,无关距离,无关修为,甚至无关未来和他乡。 直到古洛在大帐之中讲出“不忘初心”这四个字时,云凌修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虽然试炼选拔结束,但各位面临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古洛望着十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颇为感叹道,“望各位一如始终,不忘初心!” “那……”众人刚刚接受金丹淬炼,修为大增,本就兴奋异常,此刻听闻这番鼓励,皆是心中豪情万丈,摩拳擦掌、兴奋难耐。唯独角落里的南荣璞初弱弱地抬起头,极为认真地问,“我们可有性命之虞?” 众人顿觉四周一片鸦鸣。 霍五堰爽朗一笑,伸手拍了拍南荣璞初的肩膀,虽是没什么力道,却把他拍得身子一歪。 贺罄忙虚扶了一把。 便听到霍五堰前辈极其嫌弃的声音传来,“好小子!这么弱!哪有历练是没有危险的?试炼过程中皆有危险,遑论一路修补结界阵法?这可是真刀真枪的旅途!” 南荣璞初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白上了三分。 “一路上定然还有蕴魔阻碍,我们可得当心!”云凌修勾起唇角,拍了拍南荣璞初的肩膀,故意道。 南荣璞初咬住了下唇,唇上血色尽褪。 “哎……可惜啊……”云凌修忍住笑,继续调侃,“魑烬珠已然认主,没法反悔……” 南荣璞初却一甩袖子,哼道,“谁说我要反悔!这珠子已然归属于我!” “是是是,你的你的……” “既如此,就跟以前一样,定个队长吧!”霍五堰望着前边主持会议的古洛,见他点头,便肯定地代为宣布,“经过我们几个老古董商议,有一个人选,定是当之无愧!” “谁呀?” “他!”霍五堰一指,众人望去,一身灰蓝色长衫的少年正手持羽扇淡然而立,见众人看他,也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云氏两位弟子,我们皆了解。云渊性子清冷,凌修从不走寻常路,皆不适合队长之职。贺家三位,我也略有耳闻。今日一番接触,姜颉冷言,贺罄过于温和,至于璞初,想必我不用解释了。” “哎……”南荣璞初不服气了,“怎么到我就不用解释了……” 无人理会。 霍五堰继续解释,“程天一性格冲动,荨芏这孩子太过天真……” 天真可爱的荨芏点了点头。 “柏氏的两位……怕是根本没想要当队长吧?”霍五堰看向柏毓儿和宁雉。柏毓儿正望着云渊,被前辈这一看,立马心虚得俏脸通红,慌忙地摇了摇头。 “嗯。”霍五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褚子奕身边的褚沫,轻松决定,“褚沫自是不用说,对其师兄十分了解。所以,这队长,非褚子奕莫属!他行为有度,深谋远虑,处事细致,队长一职交予他,我们都很放心!” “如此,”褚子奕手持羽扇,双手抱拳,作了一揖,“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既队长一职已定,”古洛温和一笑,“现在由我讲一下目前的情势。” “现如今,蕴魔肆虐,正是由于十多年前,黧瞳尊者设下的暗芒星阵有所破损,出现裂缝。因而,现在‘鸿’之队分为两组,分头行动,从最近的地方开始,以封印修补结界裂缝。” “每封印完一处,魑烬珠会自行指引下一处地点。”古洛凝眉,叮嘱道,“封印之途,危机四伏,万望小心!” “小家伙们,来,我念名字,你们就出列,往这边站。”霍五堰沉道,“云渊……”云渊便出列,站到一边。 “云凌修……” “褚沫……” 不一会儿,十一位少年便分为了两队。 云渊、云凌修、褚沫、柏毓儿、宁雉、南荣璞初为一队。 褚子奕、姜颉、贺罄、程天一、荨芏为一队。 刚分完队,南荣璞初便嚷嚷起来,“我抗议!我要换队!” “唷……”云凌修一脸促狭地笑,看得南荣璞初心头莫名一慌,“想跟谁一组啊?” “我不是想跟谁一组!”南荣璞初捏着拳头,从荨芏脸上慌乱地一扫而过,振振有词,“我跟我们队的朋友都不熟啊!” “喔?”云凌修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对面可爱的荨芏,笑道,“不熟?” 南荣璞初眼神乱晃,看着姜颉和贺罄,挺直了肩膀,仿若找到了理由,掷地有声道,“我想跟熟人一组!这样也方便我们配合啊?” “哪个熟人?”云凌修再次升起逗南荣璞初的念头,忍住笑意,“之前的队友?还是……” “当然是姜颉师兄和阿罄!”南荣璞初面红耳赤,一把截住话头,语速飞快,“我和姜颉师兄、阿罄自小一齐修炼,这么重要的任务,自是要一齐完成!” “可是……”云凌修状似一脸迷惑,“你刚刚说跟我们队的朋友不熟……”说着,已伸手揽过年轻世子的肩膀,笑道,“既是朋友,哪能不熟呢?” “如果不熟,多接触接触,不就熟悉了?!” “……” 南荣璞初哑口无言,干脆皱眉撒泼,“我不管!我就要跟阿罄和姜颉师兄一组!” “胡闹!”眼见这一闹剧,古洛仍旧一脸温和笑意,云曜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悠然品茶,仿若此事与他无关般淡然。只有霍五堰气得将噬魂刀往地上一顿,“这样分组是有缘由的!哪容你胡闹!” 噬魂刀刀鞘尖端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南荣璞初通红的脸一白,顿时吓得把所有话都吞了回去。 “两队路线不同。云渊所在一队往西南边陲方向行进,褚子奕带队往东北边境探查。西南部云雾沼泽众多,秘术阵法齐布,毒物魔气更甚,因而派遣生在南方的凌修、灵力卓越的云渊,以及擅长御水的褚沫和精通阵法的柏毓儿和宁雉!而你,南荣璞初,身携法宝众多,跟着他们,是为了有所照应!” “东北方气候干燥,修符咒拳法之人更甚,因而姜颉贺罄需同去。东北地区地域广袤,向来分散,这一路上,散门小派众多,程天一和荨芏生在市井,知晓生存之道,更能获取消息。途中需爬山渡海,更要褚子奕的安排照料!” “明白了吗!” 眼见霍五堰吹胡子瞪眼,众人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好了,下去休息吧~明日辰时,准时出发!”古洛仍旧带着笑意,朝着年轻人们摆了摆袖子,大家如蒙大赦,飞快地朝账外溜去。 “这帮小兔崽子!”霍五堰一掀衣袍,坐下来,望着众人逃似的身影,捏住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还未来得及抱怨口干舌燥,便听身边的云曜清冷道,“云渊、凌修,你俩留下来。” 两个云白色的身影皆是一滞,回身而来。 “哟……还是舍不得徒弟的嘛!” 第48章 雪月楼(1) 第四十七章雪月楼(1) 雪月楼是雾霞镇最有名的酒楼。 无论是其美轮美奂的阁楼亭宇,还是其八珍玉食、美酒佳肴,更或是其间蓄养的花容月貌的勾栏女子,皆乃罕见,不少风雅之士皆趋之若鹜。 不仅雾霞镇上的居民蜂拥而至,便连其他城镇的慕名者,也纷至沓来。 “这雪月楼向来座无虚席、客满为患,虽仅立足镇上,但却真真是个好地方。”南荣璞初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对着身边的伙伴得意地介绍,“虽说本世子一直身在皇城,但对于整个苍垠大陆各地的美味佳肴聚集之地,那可谓是一清二楚。既然身在梦遗,便一定要来这雪月楼!” “哦?我怎没听说过这雪月楼?在梦遗地界内,有如此出名的酒楼?”柏毓儿一脸不解,望着不远处楼阁的牌匾,瞧了半晌也没瞧出有何不同之处,不由疑惑,“这不就普通的酒楼吗?” “你一柏氏千金大小姐,怎会知晓这世间的奇玩趣乐皆在山野巷中呢?这雪月楼的好玩之处可不同于普通酒楼,它的独特之处在于‘雪月’二字——风花雪月,一梦千回。”南荣璞初挑了挑眉,“本世子这叫术业有专攻!走吧!我来试炼之前便估摸着日子定好了位子,没想到竟会带着你们讨这个大便宜!” 说话间,不远处的酒楼行出了一位看不出年纪的妇女,穿红戴绿,打扮妖娆。她的身后跟着几位妙龄女子,皆轻纱薄裳、光臂露肩,仪态曼妙。这几位女子立于酒楼前,不一会儿,便各自拥着一位男子进楼而去。 柏毓儿看着眼前这一幕,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青楼吗?” “非也非也……”南荣璞初以为柏毓儿一名门千金,定然鄙夷至极,赶紧解释道,却被少女打断了话语。 “哇!原来青楼女子如此美艳!”柏毓儿的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更加璀璨,满脸兴奋,“这些姐姐好美啊!” “毓儿……”宁雉无奈道,就连云渊都忍不住想要捂住她闪闪发亮,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好奇的眼睛。 “哎……我说你听没听我说话!”云凌修用手肘捅了捅身边走神的云渊,满脸哀怨,“师尊也太偏心了吧!居然连随身携带的心爱宝剑都赠予了你!还要我全程亲眼目睹!” 云渊沉默地听着云凌修的喋喋不休,淡然道,“捆仙索。” “那能一样吗?”见云渊提起捆仙索,云凌修更加激动,“那是我厚颜缠着师尊硬索的啊!那哪能一样啊!” “一视同仁。”云渊点头,给予了评论。 “哪有一视同仁!师尊明明就是偏心!你说!捆仙索和师尊的夕晕剑,那能一样吗?” “换?” “换什么换?!你明知我无灵力,根本不能驾驭夕晕这把灵剑。”云凌修气极。 “嗯。”云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云凌修的肩膀,朝前行去。 云凌修正欲去追,便被南荣璞初拉住了,“凌修兄,你来评评理,怎么就能从一个酒楼就判定本世子不务正业、好色贪酒呢?” “话本子上都是这么说的。爱去青楼的年轻公子,都是好色之徒!”柏毓儿双臂环胸,歪着头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世子! 再次听到“话本子”这么熟悉的字眼,云凌修不禁有些头疼,刚准备出言,便听到要让自己评理的年轻世子已然放开了他的袖子,挺直腰板,极为硬气道,“这可不是青楼,这是男女皆可入内的正经酒楼,不过是多了一些文人雅客的风雅之事助兴罢了!” “哦?”云凌修一时来了兴致,“这青楼男女皆可入内?” “这不是青楼,是酒楼!”南荣璞初差点就要跳脚了。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雪月楼前,那名中年女子缓步行来,一股好闻的香粉味瞬间盈满每个人的鼻腔。 她手持香扇,娇笑连连,热情地招呼他们,“几位少年郎,可是要入雪月楼一观?你们啊,来得可真是时候!今夜雪月楼可有重头戏,保管众位满意至极!!” “哦?重头表演?” “今日是我雪月楼本季花魁灵姬当选头牌之后的首秀,通过考验的公子,可与灵姬品茶赋诗、共度良宵喔~” “哦?花魁?”云凌修挑了挑眉,抬步便往里面行去。 酒楼大厅中央,已然搭好了戏台。 正在这时,一阵锣鼓喧天,舞龙舞狮的杂戏团热热闹闹地从街上过来了。那揽客的中年女子一见这表演班子过来,立马赔笑着让其他小厮带路,便亲自扭着腰,前去迎接了。 “诶?这是你们请的戏班子?”云凌修随口一问。 “是啊,本店店主为了祝贺灵姬姑娘当选本季头牌,亲自请来这有名的戏班子助兴。” “店主亲请,想必这戏班子必有过人之处!” “那是自然!“小厮一边引路一边解释,“几位爷,这边请!这戏班子啊,是这个月才入住城中的,虽不是本镇老牌表演队,但其表演精彩绝伦,尤其是那宠物秀,必会令各位爷满意!” “宠物秀?”南荣璞初顿时有些好奇。 “几位爷看了便知道了。”小厮将云凌修几人引至南荣璞初提前订好的二楼包厢,便保持着表演的神秘,退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便有茶水、瓜果、点心一一呈上。 “可以啊!璞初兄。”云凌修大大咧咧地入座,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两口,不遗余力地称赞,“你这房间位置挑得可真是没话说!” “这是自然!”南荣璞初听到云凌修夸他,满面春风得意,端起一杯茶走入里间,坐在窗边看台椅上,小酌了一口,美滋滋道,“这可是本世子千挑万选、做足功课的结果!今儿个随便吃!本世子请客!” “你这话可不妥!”柏毓儿也坐到窗边的看台椅上,颠了颠手中的苹果,“这本是我梦遗地界,当是本小姐做东,以尽地主之谊!世子既已寻楼定点,做足功课,这费用便不必操心了!” “这下好了。”云凌修也趴到窗边,朝楼下望去,“有两位财大气粗的伙伴作陪,想必这一路不必吃苦受累了!” 第四十八章 雪月楼(2) 第四十八章雪月楼(2) 这间上房的里间与看台相连,窗边以薄纱相覆作帘,设有观椅台桌。坐在这看台的椅子上,正好可以总览整个酒楼的风光。 说话间,酒楼之下,大厅中央的戏台之上已然热闹起来。 伴随着宾客们的连连鼓掌叫好,戏班子已然准备就绪。 “你们快看!”柏毓儿顺手一指,大家都行至到看台边朝那处望去,便见戏台之上已然开始了表演。 火龙吞吐,一排舞狮人跃动而出,旋回激荡,双狮翻腾。那狮子颜色、形态各异,鼓声激荡间,狮头朝上,顶住彩球。随着鼓声昂扬,彩球飞出,狮子腾空一跃,猛扎而上,一下逮住彩球,赢得了一片欢呼。 戏台上腾挪纵跃,半空中也未闲着。有双两人旋转跳跃,已然踩着半空中悬浮的麻绳跳起舞来,轻盈松快、如履平地。 一系列精彩纷呈的表演将宾客们的热情推向了高潮。 酒楼之内,拍手叫好声,不绝于耳,几欲冲破云霄。 “这戏班子果然有两把刷子!”云凌修诚心赞叹。 “哇!!”柏毓儿仍旧指着那处,“这个戏班子养了好多小动物!” 众人定睛看去,果见戏台后方,毛发攒簇。 那里正窝着几只小猫、小狗和小猴,身上皆无一物牵制,也无人看管,但那群小动物却一声不吭地望着看台之上,连跳动蹦挪都极少,平静异常。 “不知为何,”柏毓儿望着看台边上的小动物们,丝毫不关注戏台上如火如荼的表演,神色黯淡,“我总觉得…这群小动物有点可怜。” “对啊,它们竟然动都不敢动一下!”南荣璞初也注意到那边乖巧安静的小动物,惊奇道,“就像……” “就像被虐待后的小孩…”云凌修看着那群小动物,平静道。 “是啊,被杂戏团训练后的小动物,一点灵气也没有了。”柏毓儿面露哀色,“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正在这时,戏台之上的表演也到了最精彩的时候,随着一声声“是宠物秀!”的惊呼,戏台边上的小动物们整齐划一、排列有序地走上了戏台。 它们在戏台中央站定,竟如有人性般地举起前爪,朝台下鞠了一躬。 “太有灵性了吧!”大厅之中,掌声雷动。 戏班子中,有人拿着锣鼓敲了两下,小狗狗们便自行走到一边,穿过事先准备好的火圈。那火圈以钢丝围簇,火舌缭绕。烈火习习间,小狗狗们来回穿梭,获得一声又一声地叫好。 那几只小猴站在原地,朝戏台中央投掷着香蕉。正中的小猴稳稳接住丢过来的香蕉,将其在两只前爪中绕圈旋转。香蕉数量逐渐增加,小猴爪中旋转的圈也逐渐变大,最后变为了一个香蕉组成的巨大圆圈。 “好!!!!”面对动物们的表演,台下的看客再次拍手称赞。 而那唯一的小猫却一直趴在戏台前,不曾有任何动作。 那只猫浑身雪白的毛发,一双眼睛不似寻常猫咪的蓝、黄、琥珀等色,反而漆黑幽深,黑白分明。它懒懒地趴在那里,直到身边的小狗和小猴表演结束,才缓缓站起了身。 这时,一人拎着一张纸上台了。 “这是我们的重头戏!我们这只异种猫咪,乃是识字猫!” “识字猫?什么识字猫?”看台上,已有宾客嚷嚷起来,“难不成这只猫还会识字?” “这位爷所言正是!”戏台之上,那人微微点头,自信满满。 “猫怎会识字呢?”戏台之下,方才还拍手叫好的看客中传来一声声嗤笑。 “不用哗众取宠,这表演已算精彩了!” “那各位爷,今儿个可看好了!”戏台上那人并不生气,反而笑着抖开手中的纸张,“诸位可看清楚了,这可是一张白纸?” 那张纸在众人面前展开,洁白如雪,正是白纸一张。 “自然是!” 见众人肯定,那人将白纸铺就在看台地面上,朝着那只猫咪拍了拍手。 “诸位爷,你们说,今儿个让我们的异种猫展示何字?” “既是在雪月楼,便‘雪月楼‘三个字吧。”见戏台上的人说得认真,人群中有人喊道。 “好。”那人转身,拿了一盛墨砚台放置在白色猫咪身旁。 那猫咪伸出爪子,蘸了些许,便往白纸上画了起来。 “这只猫不会真的识字吧?”柏毓儿惊呼,“这也太神奇了!” “不过是戏班子常用的手段,哪能是真的!”南荣璞初瘪瘪嘴,不以为然,眼睛却一刻不肯放过。 那方,小小的白猫已然缓缓在白纸上挥墨,片刻后,在右下角摁了一下。 戏台上那人露出笑容,提起那方白纸,白纸之上,赫然是“雪月楼”三个大字,虽字迹扭捏、不甚美观,但能清晰辨认。白纸右下角,还有一只漆黑的猫爪印。 不可否认,这竟真是这只白猫所写! 众人无不引以为奇! 南荣璞初眼冒着金星,羡慕道:“这可比我家的鹦鹉神奇多了,那笨鸟来来回回就只会那几句话…” “是不是只会说‘你好’‘再见’‘饿’…”柏毓儿学着鹦鹉的发音,调侃道。 “哪有!”南荣璞初虽然心底里认为自个儿家鹦鹉比不上这识字猫,但也由衷觉得不能平白让他人将自家鹦鹉看轻了去,便忙不迭地跑到柏毓儿身边,讲起了那只鹦鹉的传奇事迹。 云凌修趴在一旁,托着下巴喃喃自语:“猫竟会写字?真是闻所未闻!这世上真有这神奇之事?”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并未抓住。云凌修拍了拍脑袋,将这事搁置一边,嗑起了瓜子。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曼妙的琵琶声,酒楼之上,红色轻纱漂浮,花瓣自酒楼顶端缓缓洒落,拂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 红纱之上,忽然显出曼妙花藤所作之秋千,正从酒楼顶端缓缓荡下。一纤细美艳的女子正风情万种地坐在秋千上,她轻纱覆面,仅露出一双含情脉脉、如覆秋水般的眸子,肤白若雪,墨发如瀑。女子怀抱琵琶,似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正撩拨着琴弦,酒楼之上,传来阵阵悦耳动听的曲调。 “是灵姬!” 美人如玉,琴音妙曼。花瓣若雨,香露阵阵。 一群看客已然如痴如醉。 秋千缓缓下坠,最后停在看台之上,灵姬怀抱琵琶站起身,露出未加遮掩的肚脐和长腿,肤若凝脂,身姿笔挺。她赤足从秋千上行来,轻纱浮动间,纤腰慢拧,盈盈一握。 “今日,我们便为雪月楼当季头牌灵姬挑选一位有才华的公子,与其共度良宵,品茶赏诗、饮酒作赋,这可皆是人间幸事!” 第四十九章 雪月楼(3) 第四十九章雪月楼(3) 方才酒楼前揽客的妇女,缓缓摇着手中团扇,笑吟吟地对着一众看客宣布,“诸位爷~请各凭本事,尽情展示才能,不知今晚究竟是哪位公子能有幸……得到灵姬姑娘的青睐了~” 这打扮妖娆的妇女刚说完,便见一男子已然迫不及待地跳上了戏台,“在下不才,便为灵姬姑娘赋诗一首,以诗抒发在下胸臆,略表灵姬姑娘美貌的万分之一。” “看来是有才情的文弱公子!”柏毓儿看着戏台上胸有成竹的男子,稚气的脸上满是兴奋,点了点头,称赞道,“有勇气!” 这时,戏台之上的灵姬点了点头,薄纱覆面,仪态动人,正似含娇带怯。 那名男子大受鼓舞,手握折扇,垂头沉吟着走了三步,而后抬头眯眼,满含深情地将自己为佳人所作之诗悠悠吟诵,“今晚夜色真美妙,灵姬姑娘长得俏!不知可否笑一笑,彻夜长谈聊一聊。” “噗……” 云凌修口中的茶水登时喷出,洒了对面的南荣璞初一脸。 “云凌修……你!”南荣璞初气急! “抱歉抱歉……”云凌修赶忙拿起桌上的手帕,往南荣璞初脸上胡乱地擦了几下,“那位仁兄的诗可真是鬼斧神工,我一时没能控制住心中的崇拜之情!” 褚沫安静地立在窗边,手撑着下巴,唇角微弯,似在微笑。 南荣璞初的脸色在云凌修一顿急急地乱擦中,明显更黑了,他赶紧扒拉开这不靠谱的魔爪,冷道,“这是抹布!” “啊?”云凌修再次大笑出声,毫不走心地道歉,“抱歉抱歉,一时情急。”说着,赶紧放下手中的抹布,又去摸手帕。 南荣璞初吓得后退了几步,为了防止自己再次被迫害,赶紧提议道,“咱们去外面看看吧。” 几人来到戏台时下,方才吟诗的人已不知去向。 戏台上婷婷曼妙的美艳女子拢着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朝台下扫了一眼,顿时怔住。几个年轻挺拔的俊俏少年刚刚挤进人群,身旁还跟着几个年轻姑娘,无论男女皆容貌上佳,气质非凡。 在这酒楼之中,异常醒目。 “灵……灵姬姑娘,你看俺成不?”正在这时,一名壮汉已然翻身登台,行至灵姬身旁不远处。 “俺虽不会吟诗,但俺有的是力气!”壮汉撕开上衣,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这壮汉如一堵墙般,壮硕刚猛。 他举起双臂,手臂上的肌肉顿时成型凸起,一块块堆砌,犹如砖头般排列整齐,又如锤面般浑圆可怖。 随后,他微微墩身,露出腹间的八块肌肉,曲线分明,刚毅厚实。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壮汉展示般地转了两圈,浑身肌肉贲张,青筋暴起,果真是孔武有力! 这一连串的肌肉展示,台下之人无不鼓掌欢呼! 壮汉得此鼓励,更是昂起下巴,挺胸朝灵姬看去。 灵姬缓缓抬起手臂,似要指向他。 壮汉大喜。 “我选他!”灵姬却朝他身后指去,众人顺着她纤长的手指望去。 众人目光环顾,停在一云白色长衫的挺拔少年身上。他挺立于人群中,仙姿玉立,清冷卓然。俊逸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双寒星似的眸子深沉泠然、毫无情绪,似乎并不关心周遭羡慕的目光。 “云渊!!!”南荣璞初激动得一把抓住了云凌修的胳膊,嗷嗷嚎叫,“花魁看上咱们云渊啦!” “难道我不够帅?难道不是我更帅?”云凌修陷入深思,却不经意看到柏毓儿紧捏拳头的双手。俏丽秀雅的大小姐此刻脸色阴沉,一双美目紧盯着戏台之上的美艳花魁,像是一只随时就扑上去的小狮子。 “唷……这小子还挺受欢迎的嘛。”云凌修瘪瘪嘴,打量了片刻明显脸色不虞的柏毓儿,暗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戏台之上的灵姬已缓步下台,朝这边而来,众人连忙给她让了一条路。美艳的女子一步一曳,缓缓行来,停到云渊面前。 女子腰细如叶,体香肤滑,水眸含情,柔柔凝望着云渊。片刻后,佳人红唇微动,直奔主题,“不知这位公子,可否赏脸与妾身……?” “不。” 未待她言毕,云渊已然冷道。 众人未曾想到他会拒绝,还拒绝得如此干脆果决,毫不怜香惜玉,不由得唏嘘一片。 “可品茶……”灵姬毫不气馁。 “不。” 简短有力,毫不容情。 “这云渊……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吧。”南荣璞初忍不住嘀咕起来,可那灵姬却丝毫不觉,不仅仍锲而不舍地提议,还渐渐适应了云渊说话的节奏。 “可作诗……” “不。” “可赏舞……” “……” “琴……” “……” “棋……” “不必,请回!”云渊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人家都这么明白地拒绝你了!”柏毓儿捏着拳头,气得忍不住冲着灵姬怒道,“你怎么这么好意思啊!” 闻言,灵姬只是弯了弯眸,薄纱下的红唇似乎弯了起来。她转身朝酒楼行去,只撂下一句,“公子,我们有的是时间。” “想不到这花魁倒是有几分寻常勾栏女子未有的豪气!”云凌修捏着下巴,咂舌道,“不拖泥带水!不错!” 褚沫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换家酒楼住吧!”正在这时,柏毓儿坚决道,“本小姐做东,请大家住上好的厢房!” “这里也有上好的厢房啊!”南荣璞初一脸不解,“这雪月楼有雾霞镇最美味的点心和小吃。美味菜肴、精彩表演皆在此处了,环境也极为不错,为啥要换?” 柏毓儿被这一问,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半晌也讲不出具体缘由,不由得涨红了脸。 “为啥要换呢?”南荣璞初还不明所以地刨根问底,引得云渊也一脸不解地朝她看去。 柏毓儿脸红得快要滴血,一时无措,只得一头埋进宁雉的胸口,跺了跺脚,娇喝道,“不换啦,不换啦~可以了吧!” 宁雉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那我们便回房休息吧。”云凌修立马拉住云渊,朝楼上客房走去,“明日还有任务,根据洛叔叔说的方法,这里附近便是第一个封印地点,我们必须早点解决,随后……” 第五十章 雪月楼(4) 第五十章雪月楼(4) 翌日。 阳光明媚,红霞万里。 云凌修等人刚用过早膳,便听到一阵哭天抢地的喊叫,从雪月楼外的街道上传来,继而是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其间,还伴随着频频的锣鼓声。 云凌修与云渊对视一眼,便朝雪月楼外行去。 “啊!”还未行至街道,便被围观人群挡住脚步。人海层层,云凌修看不到街道上的具体情形,只听到一个妇女的声音。 那声音绝望悲戚,正哀哀地哭着,“宝儿~我的孩儿啊……你在哪儿?娘怎么找不到你啊!” 不一会儿,又听到另一个妇女的悲泣,“阿牛~你在哪儿……你快回来吧!” 接连着数声,皆是妇女哭着呼唤孩子的声音,悲哀绝望,满含痛楚。每位妇女声落之时,皆有人敲鼓一下,似在协助提示。 “哎,这些人又在寻子了,应该是刚从其他村落回来。真是可怜呐!”人群尾端,一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最近镇上可真是不太平!” “是啊,这都出现好几起了!”他身旁,另一名围观男子道,“官府搜查竟还是一无所获!” “这年头,谁还相信官府啊!哎……世道不好咯。”另一名男子压低声音,轻道,“你没见丢了孩子的人家,都自发组队寻子了吗?” “找了这数日仍旧毫无线索。不仅本镇各处,临近的村落哪个角落,他们没去过呢?!哎……这事真是邪门……” “连邪婆的招魂鼓都请来了,想必也是不抱希望了……” 谈话间,几名男子连连摇头,面露忧色。 “咦?”云凌修连忙上前,“几位兄台,这是怎么了?” “哎,都是可怜人啊。”那男子连连摇头,“镇上多户人家丢了孩子,正组队四处在寻呢。这不,想必他们刚从邻村归来,还是毫无进展。” “什么时候开始丢的?” “就这个月吧,每日都会丢一个孩子。哎……都是些两三岁的幼子,有的话都说不清楚,便这般离开父母身侧,不知会有何命运。”男子频频摇头,“现在凡是家里有小孩的,都惶恐地往镇外移居了。” “两三岁?”云凌修面色沉重。 “是啊。这些孩子失踪得无声无息,官府连查数日,都一无所获!不知是不是中了邪了!现在镇上都传闻,雾霞镇惹怒了神明,要遭大祸呢!” “说起来,昨日还未曾有传出谁家丢子呢。” …… 厢房内,云凌修将打听好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众伙伴。 “这么邪门?”南荣璞初吓得颤抖了一下身子,“官府都查不出来?” “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妄为!”柏毓儿气得锤了锤桌面,“竟在我梦遗境内胡作非为!” “说起来,昨日未曾丢子,昨日我们刚好入镇。”云凌修拧眉思索了片刻,猜测道,“你们说,会不会与蕴魔有关?” 众人神情严肃,朝他看来。 “一查便知。”云渊站起身,众人朝外走去。 “诶?公子这是要出门?”门一开,一轻纱娉婷的女子正站在门口,她身后有一婢女,正手托呈盘,盘里排列了众多精致点心吃食。 “灵姬姑娘?”南荣璞初最先反应过来,出声询问。 那美艳女子点了点头。 灵姬今日并未轻纱覆面,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美艳小脸,肤色白嫩,柳眉凤眼,鼻头小巧挺拔,薄唇赤红。不同于褚沫的冰冷美貌,如高岭之花;也不同于柏毓儿的秀雅娇俏、灵动非凡;灵姬的美是带着骨子里的柔媚的,甚至带着一定的侵略性。 她颇为慵懒地斜斜站在门外,便妖异夺目,魅惑天成,足以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灵姬双眸如覆秋水般盈盈媚动,正眉目含情地望着云渊,一张美艳至极的小脸上恰到好处地带了三分柔弱、三分委屈,三分魅色,还有一分点到为止的试探,声线温柔如水,柔柔道,“是灵姬来得不是时候吗?” 面对这样尤物的关心,天底下何人不想将她立即拥入怀中,好好哄劝一番,细细呵护着? 柏毓儿不由得看痴了,反应过来后,又恨恨地咬了咬下唇,看向了云渊。 “是。”挺拔如松的少年实诚地点了点头。 如此回答让灵姬面上的委屈之色更甚,她忍住眸中泪光,勾起了一抹体贴的笑,看起来更加俏怯惑目、楚楚动人,“那灵姬放下东西便走。” “不必。”云渊抬步便往外走去。 “不好意思啊,灵姬姑娘。”南荣璞初终是不忍心佳人受屈落泪,安慰了几句,“我们急着出门查探事情,所以不便请你进屋一叙了。” “查探事情?”灵姬一怔,“不知可帮得上什么忙?” “哎……”南荣璞初叹了口气,“便是这镇上孩童丢失一事,我们也一筹莫展,便想着去街上打探一番,看是否能得到什么线索。” “孩童丢失?”灵姬垂眸思索了片刻,“从月初至今,孩童丢失一案确实频发呢。官府并未查出任何线索,你们去街上能寻得什么线索呢?” “咦……”南荣璞初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云凌修打断了话语。 “灵姬姑娘可是镇上常住之人?”云凌修凑了过来,问道。 “是,我从小便在雪月楼长大。”灵姬点头,不知云凌修为何有此一问。 “那你一定很熟悉镇上之事了。”云凌修咧嘴一笑,“不知这镇上从丢失孩童以来,可有何异常?” “异常?”灵姬颦眉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并无异常。” “那有无奇怪的人?” “也没有。” 云凌修叹了口气,正准备告辞,便听到灵姬踌躇出声,“说起来,倒有一事,不知算不算奇怪。或许是我想多了,自昨晚表演的那批江湖艺人进城以来,便开始出现孩童丢失之事了……” “戏班子?”云凌修脑中灵光一闪,便朝外奔去,“多谢灵姬姑娘。” 云凌修等人一路狂奔,直朝雪月楼柜台而去,却只得到了“戏班子今早便离开雪月楼”的消息。 “那他们可有常住之地?”云凌修揪住小厮,连连发问。 “没有……这班江湖艺人向来行踪隐秘,无人知晓其居住之地。”小厮诚恳道。 “那你们如何请来表演的?” “那天我和老板上街采购,无意之中看见他们在街头表演。老板见其表演精彩绝伦,便付定金,定下了。” …… 云凌修等人出了雪月楼,分头打探了一番,果然无人知晓这帮卖艺人的行踪,不由得愁眉苦脸。 “这下线索断了。” 第五十一章 雪月楼(5) 第五十一章雪月楼(5) 一番查探无果。 云凌修等人回到雪月楼,已是酉时。 “哎……好饿……”南荣璞初摸了摸饿得干瘪的肚子,对着同伴摆了摆手,“要不,咱先吃顿好的吧?” 因为大家住在不同的厢房,因而早餐皆在自己的房间中用餐。眼下,正值午后,卡在餐点之间,正是不上不下的时间。大家都累了,为避免众人直接回房休息,南荣璞初自是要提前询问的。 “好啊,正好我也饿了。”云凌修点了点头,询问地看了一下大家,见无人有异议,便环视了一圈酒楼,“可是,眼下并非用膳时间……” “没关系,包在我身上!”南荣璞初挑了挑眉,叫住一个小厮,让其带路朝后厨走去,“你们先去厢房入座,我想拜访这家酒楼的大厨很久了……” “哦?”云凌修意外地看了南荣璞初一眼,“旧相识?” “这么好的手艺,哪能是普通人?”南荣璞初颇为得意,“这大厨以前可是我皇族御厨!” “既这么厉害,我非去看看不可!”云凌修拍了拍云渊的肩膀,“云渊,你去吗?” 云渊本无兴趣,但看着面前的三个女孩子,只有颇为无奈地跟着加入瞬间划分的男子阵营。三人跟着小厮一路穿过长廊,朝后厨行去。 还未行到,便闻到一阵浓郁的药味。 “诶?有谁生病了吗?”南荣璞初道,“这么浓重的药味?” “是灵姬姑娘身边的阿秋,”小厮恭敬道,“阿秋素得灵姬姑娘的喜爱,这下一病,可把灵姬姑娘急坏了,自是大费周章地请了许多的大夫,熬了许多珍贵的药材……” “阿秋姑娘?”南荣璞初灵光一闪,“是不是脸圆圆的,一直跟在灵姬姑娘身边那个小姑娘?” “公子好记性呢。”小厮笑着引路。 “啊……”南荣璞初俊脸微皱,“她早上还给我们送点心来着,这怎么就病了……” “说来也奇怪,阿秋向来身体康健,一年到头也难生几次病的。偏儿个今早出门为灵姬姑娘采购一趟,回来便病倒了。”小厮不以为意,略有感叹,“果然攀了高枝,这人啊,身子就金贵……” “那位阿秋姑娘的厢房在何处?”云凌修截断他的话,忽然问道。 “在后院东北角的……”小厮还未说完,便见那发问的公子已然带着两个同伴朝那边行去,不由得摇头轻蔑一笑,“又是一个痴情的种子呢……” “诶?咱们可是要去探望那位姑娘?”南荣璞初一边挣扎着云凌修手中自己的衣袖,一边问道。 “怎么?人家姑娘早上还给你送点心呢,现在病了,你不去慰问一下?”云凌修松开他拧得邹巴巴的袖子,咧嘴一笑。 “那是给云渊兄送的点心……”南荣璞初一脸不虞,整了整袖口的褶皱。 云渊表情淡淡,并未接话。 说话间,已来到后院,跟着药味,三人便找到了那位姑娘的住处。一美艳高挑的女子正在屋外打水,正是灵姬。 “灵姬姑娘……”南荣璞初作了一礼。 云凌修和云渊皆作了一礼。 灵姬回过身,看见云渊,如水的眸子瞬间亮了三分,略带惊喜道,“三位公子为何会在此处?” “说来有些唐突……”云凌修笑道,“我们本不该来此,但听闻阿秋病了,便来探望一二。一时情急,还望灵姬姑娘不要见外!” “如此,灵姬便替阿秋谢过三位公子好意了。”灵姬墩身拂袖作了一礼,以示感谢,端起水盆,往屋内行去,“如此……公子便进屋说话吧。” 三人进屋,房间内还弥漫着浓浓药味,一道帘后,一女子身形正躺在床上,正胡乱呓语。 云凌修看着桌上碗中的药渣,并未言语,便拉着二人坐下了。 “稍等。”灵姬端水入帘,细心地给阿秋擦脸。 “灵姬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南荣璞初由衷赞叹道。 “公子过誉了。”灵姬一边弯身拧着毛巾,一边谦道,“阿秋一直照顾我,这次她病了,当然得我来好好照料。” “阿秋姑娘生了何病?” 这一问,灵姬倒是沉默下来。房间氛围瞬间些许怪异。 灵姬擦完脸,撩帘而出,脸色略带苍白。她行至门边关上房门,颇为惊慌道,“灵姬本不欲言说此事……”说话间,含羞带怯地看了云渊一眼,咬了咬牙,似下定决心一般,“既然诸位公子问起,灵姬便实话实说了。” “阿秋得的不是病。她是被吓着了。” “吓?” “她今日前去市集为我购买布料作裳,回来时为赶时间,抄小道而归,在东街古宅附近,看到了昨日表演的那帮戏班子……他们……”灵姬额头冷汗涔涔,身弱如叶,是随时便会倒下,频频往屋外看去,似在害怕。 “灵姬姑娘,别怕!”南荣璞初打气道。 “他们……”灵姬稳了稳心神,“他们居然凭空消失了……” “阿秋回来……言说此事后,便吓得晕倒了……她以为自己中邪了,在睡梦中也一直呓语不断,噩梦连连呢……你们听……”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唯有帘后的小床上传来一个姑娘微弱却惊恐的呓语,“不……不要……” 南荣璞初顿时一身鸡皮疙瘩。 得到这个消息,三人道谢后,后厨也顾不上去,赶忙直奔厢房。拉上同伴,便一同马不停蹄地朝雾霞镇的东街古宅而去了。 东街古宅。 天色已晚,在月色的下,几个人影动作。 “此处并无异常啊。”南荣璞初捏着魑烬珠,一番紧张地探查后,发现珠子并无异动,便放松道。 “不过,这里倒是挺阴森的……”柏毓儿四处看了一番,“一个人也没有,总觉得阴风阵阵……” “按方才那位老伯所言,这里本是废弃的宅子,还传言闹过鬼,自是无人光顾。”宁雉环顾了一周,也未发现任何异常。 “奇怪,按道理,有蕴魔的话,魑烬珠早该有反应了。”云凌修皱眉,“难不成我猜错了?” “这院子里除了一口井,几间房子,什么也没有。”柏毓儿颦起秀眉,“那群人难不成真是鬼?不然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躲?” “对啊,凭空消失……难道不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井……”褚沫淡漠的眸子盯着那口枯井,众人皆望去。 几间屋子皆被搜过了,一无所获,如今便只剩这口井了。 “你们快过来!”正在这时,云凌修唤道,“这井有结界!” 第五十二章 雪月楼(6) 第五十二章雪月楼(6) 众人围聚在枯井边,果见黑金色光芒盈动,一个结界赫然覆在井口三寸之下。 南荣璞初趴在井边,伸头朝下望去。 “难道......”话未说完,井中忽然袭来一股黑色旋状气流,一股脑儿地将南荣璞初吸了下去。云凌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南荣璞初的腿,想要将他拉上来。 怎知这股气流吸力巨大,不消片刻,便连同云凌修一起吸卷而下,连云渊都没能反应过来。 井口恢复如初,闪着黑金光芒,仿若刚刚掉下去两人,仅是错觉。 “我们得赶紧去救他们!”柏毓儿焦急不已。 褚沫清冷的眸中难掩焦虑,望向云渊,沉道,“井口的结界是形聚阵,可有破解之法?” “有!”云渊凝眉,“需些时辰。” 言罢,云渊右手运起灵力,朝着黑金光芒弥漫之处击去。 “宁雉姐姐,他们不会有事吧?”柏毓儿看着褚沫为云渊护法,内心焦急如焚,不禁握紧了小小的粉拳。 宁雉对井底的情况一无所知,内心自是忐忑不安,但看着柏毓儿慌张的神情,只得肯定地宽慰了一句,“没事,放心吧。” 随着那股强大吸力的消失,井下的空间也越来越大。云凌修灵活地调整身形,一个空翻落地。 而南荣璞初一时吓呆,反应过来时,已是臀部着地,不偏不倚地砸在几颗碎石之上,疼得他几乎尖叫出声。 南荣璞初双手捂住嘴巴,满脸涨得通红,眼挂泪珠,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尽管那如同针扎般的痛感从臀部传来,但他深知,深入虎穴不得大叫。 此时,枯井之内漆黑一片,南荣璞初怀中的魑烬珠红光大盛,隔着衣服,都能看到阵阵红晕。 “这里果然有问题!”云凌修皱眉道,“居然知晓用形聚阵封住魔气……” “璞初…你这笨蛋,没事儿吧。”云凌修朝红光处询问道。 “没,没事儿。你小点儿声!”一个轻轻的声音从那处传来。 南荣璞初顺着井壁慢慢爬起,一股阴冷诡异的气息瞬间裹挟而来。南荣璞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略朝后一退,便踩到一个异物。 “嘎吱~”一声脆响从脚底传来,南荣璞初几欲被绊倒在地,立马甩手掏出一颗夜明珠,刹那间光华万丈,照清了井底周遭的情形。 井壁之上赫然有好几个石门伫立其上,而南荣璞初方才踩碎之物—— 赫然是一根手骨! “啊啊啊!”待看清这脚下之物,南荣璞初瞬间脸色煞白,一下子跳到了云凌修身后,哆哆嗦嗦道,“这……这……这是……” “方才是谁说小点儿声的啊!”云凌修扒拉开南荣璞初的手,鄙视道,“就你那一声高亢激情的叫唤,别说井上的云渊他们,就连这里的主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那......那怎么办?”南荣璞初慌慌张张地环顾了一周。 “我们进去查看一番。” “呃……咱俩的实力,全队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还是等云渊他们下来吧。” “我......”云凌修本想反驳,但也甚觉璞初说得不错,自己虽然有了堕魔坠,但只能驾驭一阶,遇到修为略高者,也是束手无策。但形聚阵难破,哪怕是云渊,也需要些时辰。 如今在这儿坐等,只有死路一条。 “与其被瓮中捉鳖,你还是跟我冒险一试吧。”云凌修推动一扇石门,朝里面走去,南荣璞初想了想,跟在了他身后。 石门缓缓打开,里面竟是一条幽暗的小道,蜿蜒而下,石壁四周亮着昏暗的烛光。 “没想到,下面竟别有洞天。”云凌修不由得惊叹道。南荣璞初紧跟其后,紧张地盯着后方,未曾回话。 走了一会儿,隔壁小道穿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以声音判断,人数绝不在少数。 “听我的没错吧。”云凌修朝着南荣璞初扬了扬下巴。 “嗯。”南荣璞初深以为然,后怕地点了点头。 “咱们先躲起来。” 此时,小道尽头,有一个宽敞的大厅,暂空无一人。大厅四周皆倒插着火把,正噼里啪啦地燃烧,衬着墙壁之上的猛兽石雕,颇为阴森可怖。 火光缭绕间,整个大厅的场景清晰地尽收眼底。墙壁之上有几个石门,云凌修拉住南荣璞初,随便选了一个石门拉开,便走了进去。 石门内是一个小房间,而眼前的画面却让璞初背脊一凉,浑身鸡皮疙瘩骤起。云凌修也是头皮发麻,吞了一大口唾沫,才稳住心神。 昏暗的房间地面,赫然堆积着一堆骷髅白骨!从那头骨、手骨大小来看,竟全是小孩的尸骨! “那……那些丢失的小孩……”南荣璞初见此场景,嘴唇哆嗦,“全......全都死了。” 云凌修怒从心起,咬牙切齿道,“残忍至极!这帮人真是心狠手辣!” 正在这时,房间内忽然亮起莹绿之火,在这诡异阴森的场景中,显得格外瘆人。 “不好!”云凌修暗忖。 几人破门而入,赫然是昨晚在雪月楼表演的戏班子! 云凌修立马抓住堕魔坠,运气开启,任其邪气注身,同时一把抓住南荣璞初,朝门外奔去。 一个铁抓飞速扑来,一下子勾住南荣璞初的肩膀,将其扯了回去。云凌修已飞身来到大厅中央,而对方却一手掐南荣璞初的脖子,缓步朝云凌修走来,一脸志在必得的冷笑。 “手下留情!那家伙对你们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凌修伸出双手作掌朝下按了两下,示意对方放松。 “玄灵云氏!”不料,那人却皱着眉头道。 云凌修低头看了看自己外裳胸口处的云字,笑嘻嘻道,“好眼力,难道阁下跟我云氏是世交?” “世交?!”那人闻言讥诮一笑,脸色更加阴沉,咬牙切齿地狰狞道,“你们云氏有何资格跟我们是世交!?我们之间,只有世仇!!” 此话一出,云凌修脑子一懵,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么危险的处境,还来了个火上浇油!想必云渊他们也快来到此处,便开口拖延时间道,“此话怎讲?在下刚出山不久,对我们云氏的江湖恩怨,了解甚少。” “云诺!我们之间,血海深仇!” “云诺?”云凌修眉头一皱,这是云氏大长老之子—云氏大师兄!传言他下山历练、云游四方、行侠仗义,已是十年未归!我上山之时,他已不在云氏,难道是他结下的怨恨?” 第五十三章 雪月楼(7) 第五十三章雪月楼(7) 思至此,云凌修默道:“云诺师兄啊,你我二人虽未曾见面,但眼下形势所迫,师弟实属无奈。还请莫罪怪。”随即,他挠挠头,装作恍然大悟一般,“哦!原来是云诺这个逆贼!” 此话一出,对面的一众人倒是始料未及,一时愣住。 云凌修义愤填膺,破口大骂,“云诺欺师灭祖,背信弃义!当年不仅打伤师尊尊长,还使我的师兄们致残,真是大逆不道至极!在下此番下山,便是要捉他回去领罪受罚!” “就凭你?”为首那人勾起唇角,不屑一顾。 云凌修谨慎地看着眼前的人,害怕其不好忽悠,复又加了一句,“如若各位不信,便可随我一起,如何?” 那人果真上当,开口询问道,“那云诺此时身在何处?” “皇城!”云凌修脱口而出,心下捏了一把汗,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胡编乱造。 “云诺所用是何兵器?” “阁下可真是行家,在整个苍垠大陆的兵器谱中.....” “快说!”那人更紧地捏住南荣璞初的脖颈。气息陡然锁紧,南荣璞初一时呼吸困难,登时咳起嗽来。 “剑!”云凌修见状,一时情急,随口胡诌。 “是铁扇!”旁边有一人面色激愤,谏言道,“长老,咱们不要跟他废话!云氏之人,咱们应见之必诛!”言罢飞身跃起,直击云凌修。 “众人听令!围剿眼前之人,将他碎尸万段后,尸骨扔至玄灵山脚下!”那老者阴沉地看着云凌修,阴狠地发出指示。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氤氲着月白色光华的剑破空而来,击退直击云凌修的那人。云渊手持长剑,一马当先,旋身用剑光逼退众人。 与此同时,一阵清悦的琴音传来。褚沫翩然而至,拨动琴弦,音如实刃,一下子弹开挟持南荣璞初的老者。 柏毓儿看准时机,挥出长鞭,将把南荣璞初一把拉回。 一系列的配合,天衣无缝。瞬间化解危机,转危为安。 宁雉连忙查看南荣璞初脖颈处,仅有淤血微紫,并无大碍,便将药物涂抹至此处。 “还好吧?”云渊飞身而归,落到云凌修身边,关切道。 云凌修耸了耸肩,瘪嘴道,“不用你出手,我也能轻松应付。” “竟能这么快破解形聚阵!”老者大惊,深觉眼前的几人的修为非同一般,已然缓缓朝后退去! “你们蕴魔真是如狼似虎、蛇蝎心肠、恶贯满盈、灭绝人性、丧尽天良!所作所为真是令人发指!人神共怒!今日我“鸿”之队定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云凌修见大家赶到,顿时底气十足,不再做戏,义愤填膺地怒骂! “我们戏班子名曰薄仙院,虽仅是江湖卖艺人,却个个都是勇士!所做之事,敢作敢当!你别认错了人,这跟蕴魔可没什么关系。”那人却轻蔑一笑。 云凌修看了看同伴,他们身上的魑烬珠正散发着阵阵红光,疑惑道,“可是......” “不必废话。”云渊拧眉,挽剑而上。 那老者冷笑着朝云凌修他们撒了把粉末。那粉末掷地,顿时升起一阵烟雾,迷住了云凌修等人的视线。 云渊惧其有毒,挥袖一遮。就这空档,那伙人身后的石门已然打开,飞速便后退去。 “不好,那石门之中是密道!”褚沫飞身而起,柏毓儿也随之去追,宁雉紧随其后,却被四人拦下。 “嗖嗖”几声,四面八方飞速刺来利箭,六人翻身去挡。这一耽搁,那石门已然合上。 正在这时,井底地面微微震动,“簌簌”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根藤蔓从地底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散枝,灵动异常地搅动着立了起来。片刻后便如圆柱般粗壮,立于井内。 四个身着奇装异服的戏者赫然站在四根粗藤之上,瞬间一股阴冷森沉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 “灵藤!”云凌修大惊。 “灵藤是什么?”南荣璞初一脸不解。 “灵藤生在在灵气馥郁之地,极有灵性。不过……这灵藤很是奇怪……”云凌修皱起眉头,看着这枝缠叶绕的藤蔓,一时不解,“这灵藤……” “太过阴邪……”褚沫翻手一挥,冰绮琴已然抱在怀中。 正在这时,一只浑身雪白的猫跳了过来,竟凭空趴在半空——灵藤枝蔓中间。那白猫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独特眸子,正俯视着他们,眸色清澈,似懵懂天真,片刻后,竟轻轻地朝他们伸出了一只爪子。 是昨晚表演写字的那只识字猫! 一名戏者跳跃在粗藤之上,缓缓吟唱起一首诗歌,那诗歌语言奇特,曲调怪异,一时竟无人听懂。 那藤蔓听闻这曲调反而剧烈生长起来,就连那白猫也赫然起身,立了起来,浑身毛发倒立,竟单爪着地,旋转着跳起舞来。 “不好!他在布阵!”云凌修听着这诡异的诗歌,拧眉惊呼。 话音刚落,一阵浓重的墨绿色气息浮现而上,化作利刃朝众人袭来。耳边传来桀桀怪笑,那藤蔓之上赫然显出了一张张孩子的脸,或笑或哭,轮番变幻间,那根根藤蔓如人一般舞动起来,朝众人包裹而去。 南荣璞初吓得腿一软,一下子跌倒在地,“这……这竟是人!” 云凌修一把拉起他,朝旁边一避,这才想明白,“这灵藤竟是用孩童的纯精血气所蕴养!得尽快破阵!不然这些灵藤一定会吸干我们的精血灵气!” 声声孩童怪笑阵阵传来,藤蔓移动缠绕间,阴气肆虐。 云渊抽出夕晕剑,剑身蕴满月白色的光华,灵气萦绕,瞬间驱散些许邪肆之气。夕晕剑横挥一舞,剑光瞬间化作无数利矢,朝四个戏者袭去。 戏者翻身躲避,吟唱顿止。正要站稳,褚沫侧身挥袖,拨动琴弦,道道弦光而去。 在这一空当,云渊已执剑而上,将灵藤尽数斩断,随后挥剑而上,从识字猫所立之处倒削而下,破开阵法! 藤蔓瞬间枯萎,朝地面之下飞速缩去。 断叶残枝瞬间化作粉尘,混匿于地。 那四名布阵戏者从半空跌下,摔在地面,登时口吐鲜血。三名戏者当场气绝身亡,然而,等了片刻,却未如蕴魔一般化作黑气消散而去,仅剩那名吟唱怪诗之人仍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你们竟用孩童之精血蕴养灵藤,真是枉顾人伦!”云凌修见此,更加愤怒,气得双目通红,质问道,“你们不是蕴魔,身而为人,为何行事如此毒辣!那才多大的孩子!你们竟狠心至此!” “狠心?” 不料,那名戏者听闻此言,竟哈哈大笑起来,仅盯着云凌修和云渊云白色衣袍上的云纹刺绣,面目狰狞,满眸恨意,“我们狠心?难道云诺不是更狠心吗?” 第五十四章 雪月楼(8) 第五十四章雪月楼(8) “你们竟用孩童之精血蕴养灵藤,真是枉顾人伦!”云凌修见此,更加愤怒,气得双目通红,质问道,“你们不是蕴魔,身而为人,为何行事如此毒辣!那才多大的孩子!你们竟心狠至此!” “心狠?” 不料,那名戏者听闻此言,竟哈哈大笑起来,仅盯着云凌修和云渊云白色衣袍上的云纹刺绣,面目狰狞,满眸恨意,“论心狠?我们能比得过云诺吗?” 那人咬牙切齿地盯着云凌修,“你们这些满口假仁假义的名门正派,枉称正派之士,总是打着匡扶济世之名,做事何尝仁慈!?” “薄仙院之祸,我便是至死也不会忘却!云氏欠之血债,我们定会一点一点地夺回来!” “你说清楚……”云凌修朝他走了两步。 “不好!他要引咒裂体!”柏毓儿惊叫出声。 那名戏者疯狂地笑着,嘴角瞬间涌出如溪般的血水,随后他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曲着身子,蜷在那处,腹部却瞬间鼓起。 刹那间,云渊伸手一捞,将云凌修拉了回来。 “砰!”血肉横飞,大厅石壁已然四分五裂。 “他竟想要同归于尽!” 碎裂的石块压顶而来,事发突然,六人已是避无可避! “混元琉璃伞!” 在这危难关头之际,南荣璞初终于想起了他乾坤袋中的宝贝。那是一把荷叶似的大伞,伞身升腾间,一个紫色光芒的罩子从上拢下,将六人护在光罩之内。 巨石落下,被光罩击飞而出,翻倒在一边。其余碎石,皆被格挡在外。 “哐当~”石块与光壁不断撞击,发出声声脆响。 整个大厅摇摇欲坠,云凌修众人立马站立不稳,身形摇晃。 忽然间,一扇石门缓缓拉开,从门缝之间,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小......小孩!”南荣璞初朝那边一指,惊道,“这石门怎么自己开了…” “应该是坍塌的石块触动了机关…”云凌修顺势望去,果见一个小孩正站在那里。那不过是一个约三岁的稚子,圆圆的脸上脏兮兮的,满是污垢,正呆呆地看着面前分崩离析的周遭环境,显然并不明白此时危机四伏,反而好奇地朝前伸了伸小手。 云凌修来不及多想,手握堕魔坠。南荣璞初急中生默契,少有的跟上了云凌修的节奏,立马在混元琉璃伞的光罩一侧开了个出口。 与此同时,两个白色身影瞬间飞出。 云凌修轻功非凡,飞身一跃,比云渊先一步到达石门处。恍惚间匆忙扫了一眼—— 两个! 他立马一手抱起一个,朝后退去。碎石零落,月白色光华瞬息而来。云渊挥剑斩碎落石,为云凌修避开了危险,飞身接过他手里的孩子,便朝大厅掠去。 云凌修凌空而起,却听到一声啼哭,立马朝石门折返而去,循声一一寻去。 “云凌修在石室干吗呀?大厅塌了,他就出不来了!”见云凌修反而朝石室内走去,柏毓儿急得跺脚。 云渊已飞身回到混元琉璃伞的光罩之下,回头却不见云凌修的身影。他放下怀里的孩子,准备飞身而去。 忽然,一巨大石块再次砸中光罩。“砰!”随着这巨大的撞击声,地面剧烈震动,众人皆是被震得一晃。 “出来了!”南荣璞初惊喜道。 云凌修怀里抱着一个娃娃,左避右闪,躲开碎石,正朝这边飞身而来。 褚沫紧张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她定定看着正朝这边而来的少年,眸中渐渐燃起了光亮。许是方才危急之中在石室中寻找孩子过于匆忙着急,他浑身被蹭得灰头土脸,正狼狈地避开乱石,艰难朝这边而来。但无论碎石零碎,还是空间坍塌,他始终善意满怀,坚持护住怀中的孩子,正直且富有豪情,不曾犹豫片刻。 褚沫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弯起,抑住了心中再次突如其来却汹涌澎湃的温暖和心跳。 云凌修一个箭步冲回光罩,一屁股坐在地上,怀抱着孩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待缓过气来,他手指光罩,一脸怀疑地对着惶恐的南荣璞初道,“我说......你,你这玩意儿靠不靠谱儿啊?” “废话!”见又一次有人诋毁自己的宝贝,南荣璞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这宝贝,至今仅有凫篌神兽,将其打碎过,这区区碎石……” 话语未落,光罩一阵震动,传来一阵清脆的碎响。 !!! 南荣璞初吓得急忙抬头去看,所幸无任何缝隙,这才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这强烈的晃动才堪堪停住,没了动静。大厅之中已是大小不一的碎石满地,石壁上仍旧零星地掉着碎石。 “嘿,看来这下面蛮结实的嘛!我还愁一会儿怎么出去呢。”南荣璞初大喜。 此时,泛着红光的五颗魑烬珠忽然异动起来,悬浮于空,摆作五星状,竟一齐穿过光罩,朝附近的一块石壁漂移而去。 “是暗芒星阵破损之处!”柏毓儿惊呼,“竟在此处!” 云渊拔剑挑开面前的石块,那处金光大盛,丝丝黑色魔气缓缓溢出,竟显出一个碗大的黑洞。 “我方才还在疑惑,咱们下井之时,并未遇蕴魔作乱,这魑烬珠却有反应,是为何。原来这儿便是暗芒星阵的阵点。”云凌修恍然大悟。 云渊五人席地而坐,将灵力注入魑烬珠之内,那五颗珠子红芒暴涨,竟有丝丝金线从珠身逸出,连成一个金红相衬的五角星。 魑烬珠翻转间,五角星中心缓缓显出一个繁复的图形,直指苍穹。 随后五颗珠子朝那黑洞飞去,附在洞边,那个繁复的图案便依在洞口之上。一道耀眼的白光破珠而出,打到图案之上,丝丝黑气“哧溜”作响,瞬间消散。 一个古老的赦令悬浮于面,慢慢消失不见。 魑烬珠红芒散尽,黯淡下来,回到众人身上。 大家皆是长出了一口气。 “诶……”正在这时,柏毓儿蹲在一处,惊奇出声,“那只猫咪在这里……” “没想到猫咪也可以施术……”柏毓儿满脸温柔,伸手摸了摸它洁白的毛发,触手柔软,毛发浓密。那只小猫被阵法所伤,又被乱石砸中,已气息奄奄,只睁着一双眸子,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 “它的眼睛……真的很独特欸!竟然黑白分明,葡萄似的,很像……”柏毓儿一时没想到合适的形容,南荣璞初却已一把将那猫咪拎了起来,“我倒要看看,它有何独特之处……” 南荣璞初抬起那猫的爪子,触感细腻,温温暖意,他一时奇怪,细细看去! “很像……小孩子的眼睛呢!”这边,柏毓儿已然想到了合适的形容,南荣璞初却如触电般将那猫咪扔了出去! “人……”南荣璞初吓得音调剧变,颤抖着嗓音,囫囵道,“这是人……” 第五十五章 雪月楼(9) 第五十五章雪月楼(9) “我就打个比喻……”柏毓儿嫌弃道,“你至于……”还未说完,便脸色发白,如鲠在喉。 那猫咪被云渊飞身接住,抱在怀中。它缓缓伸出爪子,放在云渊的掌心轻轻拍了拍,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懵懂无知。 那猫爪全无毛发,肤色白皙,骨节清晰,赫然是五指分明的人手!那晚按墨,不易看出小孩的手与猫爪的区别,此刻却是清晰可见! 云渊伸手摸了摸它周身的毛发,却发现这些毛发确实长在他的身上,无法剥落! “这竟然是一个小孩!”柏毓儿哆嗦着嘴,身子一软,被宁雉拥入怀中。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画面的大小姐刹那间泪如泉涌,呜咽出声,“怪不得他会识字!还有人一样的眼睛……” 云渊拍了拍那猫身人手的小孩,和他击了下掌。那小孩猫脸上的肌肉抽动,似在微笑,眼角微弯,似乎很满足。 随后,缓缓合上了清澈懵懂的双眸。 “这……到底怎么回事!”南荣璞初结结巴巴道。 云凌修看着眼前一幕,一些快要忘却的记忆忽然喷薄而出。他终于知晓,自己方才未曾抓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什么了。 “我幼时曾看过古族的禁忌文禄,上面记载,有一特殊的族群,擅施秘术,将两三岁的孩童变为兽类,加以驯服,以完成各类高难度的表演和阵法。”云凌修红着双眸,“我以为如此阴邪残忍的秘术,应该早已失传了,不想……” “那…小孩儿身上的毛发......”南荣璞初颤声道,“这如何改变?” “将稚子以滚水浇之,使其皮肉剥离,又将活剥一个时辰之内的毛皮覆之,撒以特制药物,施以秘术,便能将孩童变作动物之形。”云凌修咬牙道。 “但此术成功率极低,仅有少数骨骼清奇的孩童能存活下来,变作畜形。若还能保持神智,更是屈指可数。” 寥寥数字,足可见此法之残忍阴邪,众人皆是心下一颤、皱眉不语。 一时寂静。 “所以他们才要抓这么多的小孩!”柏毓儿抬起头,恨恨道。 “恐怕不止如此……那灵藤乃是孩童精血所养……” “唔啊…喵~”正在这时,云凌修怀中方才救回的孩子,忽然躬身趴在地上,做出像猫一样的动作,嘴里发出喵喵的叫声,朝那个猫身的小孩缓缓爬去。 另外两个小孩见状,也趴在地上,都“喵呜喵呜”地朝那处爬去。 他们伸出小小的手,拍了拍云渊怀里永远闭上眼睛的同伴的脸,似乎想叫他起来一起玩。 拍了两下,没有动静。 他们又伸手推了推同伴的身体。 仍旧没有动静。 三个小孩急了,“咿咿呀呀”“呜呜喔喔”“喵呀喵呀”地叫着,更加用力地推着同伴。 “别叫了…”柏毓儿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三名孩子,泪水同断线地珠子般不断坠落在地。 她拥着那懵懂无知的孩童,闭了闭眼,轻轻道,“他睡着了…” 也不知那三名小孩有没有听懂,他们继续推了推云渊怀里的同伴,见他仍旧没有起来,便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子。 三岁的孩子或许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踉踉跄跄地站直身体,转身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柏毓儿。 呆愣地看了片刻,一名小孩忽然伸出手,碰了碰她脸上湿漉漉的睫毛。 孩子的手软糯糯地擦过柏毓儿的眼睛,轻轻帮她拭了拭泪珠,嘟起嘴吹了吹,含糊不清道,“呼呼…不…不…疼…” 柏毓儿握住那只小小的手,一时啜泣着,说不出话来。她更紧地拥住面前的孩子,心中又闷又疼。 众人无不动容。淡漠如褚沫,清冷如云渊,也红了眼眶,咬紧了后牙槽。 宁雉满脸泪痕。 云凌修捏紧了拳头。 这下,便是连南宋璞初,也猜到缘由了。 众人埋掉那个可怜的猫身孩童,扒开沿路的石块,爬上枯井之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方才一番搬石抛土,六位少年皆是灰头土脸,满身狼狈,比起这身上的疲惫,今日的骇闻异见更让他们内心震动、百感交集。 “这三个小孩儿.....” “带回雪月楼,明早送到官府,剩下的,交给他们吧。” “也是时候还地方父母官一些威信了。” ...... “公子回来了。”一入雪月楼,便见一美艳女子缓步行来,手端茶水点心,径直朝云渊而去,“这是……” 经历方才一事,云渊毫无应付的心情,淡然侧过身,点头示意,便朝前行去。 “公……”灵姬转身欲追,却被云凌修拦了下来。 “灵姬姑娘……”云凌修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我觉得,云渊也就比我有气质那么一丁点儿~” 见云凌修主动搭话,褚沫垂下眸子,面无表情地绕过他们,行了过去。 “啧啧…”柏毓儿也满脸鄙夷地挽着宁雉走了。 只剩南荣璞初仍在原地,不知所措。 “灵姬姑娘难道不觉得在下更为俊俏吗?”云凌修双臂环胸,挑了挑眉,略带轻佻地看着面前的美艳女子。 “公子自是俊俏……”灵姬提袖遮面,似在羞怯,“可灵姬已心有所属……” “那在下只有略备薄礼,一搏灵姬姑娘欢心了。” “哦?”灵姬果然好奇来瞧。 这时,云凌修忽然手握堕魔坠,运气而入,催动坠身神力,直击灵姬而去。 “喂!”南荣璞初一时看傻了,惊呼出声,“你怎么……” 这一声惊叫,便连前行的云渊众人也被引得回头,皆是张目大惊。 那柔弱美艳的女子却长袖一挥,轻松抵住了云凌修的攻击。随后,端着手中的呈盘,飞速朝后退去。身形缥缈鬼魅,速度如风。 五颗已然黯淡的魑烬珠刹那间红光大盛。 这时,云渊已然飞身而上,挡在云凌修身前。 “蕴魔!”南荣璞初吓得几乎失声。 “你果然有问题!”云凌修勾唇一笑,盯着那妩媚的女子。 “哦?”灵姬将呈盘随手一挥,那呈盘便稳稳地落在云渊身旁的桌上,竟连茶水也未曾洒出一丁半点儿。 她抬手掩唇,妩媚一笑,“公子是如何发现的?” “刚入雪月楼的花魁却声称自己在这里长大,还对雾霞镇的情形了如指掌,我便对你起了疑心。之后,阿秋生病,你声称她吓病在床,应是体虚,可那桌上药碗中的药渣,却分明是清火之药。” “想必,阿秋病倒,是你对她施了蛊咒吧。” “不愧是云氏曜尊座下弟子!”灵姬眼见事迹败露,却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果然聪慧!不过,本座还是倾心于你身边的云渊!” “身为蕴魔却指引我们去暗芒星阵破损之处?若是想让我们被戏班子灭了,你恐怕也知晓他们没这个本事吧。”云凌修沉静分析,条条在理,逻辑清晰。 “你到底有何目的!?”柏毓儿俏声叱问。 “还能有什么目的呢?”灵姬闻言笑得更加妖媚,“不正是给本座倾心之人一个见面礼吗?” 她朝着云渊的方向抛了一个媚眼,秋水朦胧的双眼情意浓浓,“暗芒星阵的破损之处还剩不少哦,还有,我的名字叫——” “菱央!” 她说完,右手放至唇边一吻,朝云渊妖娆一挥,献出这个飞吻。 “你可要记住哦。” 随后,便化作一缕黑烟,凭空消逝,气得柏毓儿一阵跺脚。 第五十六章 生灵契(1) 第五十六章生灵契(1) 雾霞镇的暗芒星阵已修复,次日大早,云凌修众人便顺着魑烬珠的指引,朝西南而下。 “你们确定是这儿么?”云凌修站在一堆枝比人高的杂草荆棘前,满脸质疑,“这里可没路了。” “没错啊,就是从这里过去!” 众人将魑烬珠拿出,那五颗珠子瞬间漂浮于空,组成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其中一角尤其之长,直指这堆杂草的方向。 “……”云凌修无奈,“那……动手吧!” 众人齐心协力,不消片刻便将眼前的阻碍清理出了一条道。五人沿路而上,没一会儿功夫便走到了尽头。 前方无路,断在崖头。 “……”这下,连南荣璞初也满头黑线,“这……这珠子不会是坏了吧?” “魑烬珠无异。”云渊沉道。 “那……只能是在崖底了。” 众人望着深不见底的高崖,集体陷入了沉默。 “这里有一条小路!”宁雉用佩剑拂开杂草,露出崖边上一条狭长蜿蜒的小路,环绕整座山而下。 待众人行至谷底,天色已然完全暗下了。暮色四合,四周寂静无声。 “月亮不见了。”南荣璞初望着漆黑的天空,一时怔愣,“方才在山道上,还有月亮的……” “这地方,有些古怪……” 夜色更浓,泼墨般覆盖下来,如有实质地挡住视线,伸手不见五指。 “这路这么黑,怎么走啊!”黑暗中,南荣璞初被脚下的石子绊倒,身子一个趔趄,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他的手臂,将他扶住,才得以站稳。 南荣璞初记得云凌修在他身旁,当即道谢,“凌修兄,谢啦~” “谢什么?”云凌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喂,你怎么还在后面,快点啊。”柏毓儿的声音也从远处传来。不知为何,南荣璞初那一刻顿觉背脊发凉,颤声道,“你谁?” 四周一片雾霾,什么也看不见。 许是察觉这样发问,不太妥帖,他随即道,“云渊兄?” “……” “褚沫?宁,宁雉姐?” 无人应答。 扶住他胳臂的那只手缓缓松开,发出一声“啪嗒”的声响,似在回应。身旁阴风阵阵,南荣璞初头皮发麻,哆嗦的不敢发出声音。 “璞初兄,你怎么了?”云凌修已察觉到不对劲,转身而来。 “唰!”云渊拔剑而出,夕晕剑剑身氤氲着的灵光,驱散了些许黑夜。南荣璞初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身边,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那女子贴在他的耳边,仿若正在讲着悄悄话。 南荣璞初吓得一下子跌倒在地。 剑光环绕间,剑气直逼白衣女子,云渊毫不留情地举剑刺去。这时,几束亮光照来,那女子的身影竟凭空消散了。 “前面有村庄!”柏毓儿惊道。 那几束亮光正是从前面不远处的村庄散发而来,静谧的村落,忽然灯火通明,像是梦境被惊醒一般,而此时的雾霾已悄然褪去。 云凌修一把扶起脸色惨白的南荣璞初,笑道,“这下看得清了。” “那……那女子没有腿……”南荣璞初显然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 “那只是一缕魂魄,”柏毓儿瘪嘴道,“想不到你一介世子,修仙十几载,竟怕这区区孤魂!” 南荣璞初少见地未有抬杠,只是扯开了身上的外袍,挠着后背,皱眉道,“为何如此闷热,还奇痒无比……凌修兄,你可否帮我看一下后背,有何异样?” 云凌修面色沉重地看了看他耳后的黑手印,朝云渊使了一个眼色,并未声张,只轻轻道,“你们转过去!“ 待三位女孩背过身去,当即掀开南荣璞初的衣衫。光洁的背上,赫然浮现出一块又一块烧伤的印记,若隐若现,似附在其上,灼痕深刻,渗出丝丝阴气。背脊中心处渗出点点鲜血,正是被南荣璞初方才挠破的地方。 “没事,”云凌修放下衣衫,轻道,“许是虫子爬了你的后背,你可要挠轻一些,皮都破了。” “啊?破皮了吗?”不料,南荣璞初一脸不解,“我怎么感觉不到?好热啊,真的很热,你们不热吗?” 夜风习习,凉意悠悠。 五人对视了一眼,柏毓儿奇怪道,“现在的气候,难道不是微凉吗?” “我们还是先进村吧。”宁雉指了指不远处的村落,“那边火光漫天,必有人家,我们借宿一宿。” 五人再次朝村落行去。 越往村落走,云凌修等人便越发觉得森冷,村庄寂静无声,不仅无鸡鸣犬叫,连鸟啼虫鸣都未有一丁点儿。整个村落似在沉睡,安静极了。 而南荣璞初却似乎越发地热了,已经脱下外袍,热得面颊发红。 这是一个结构极其简单的村落,直直的一条街道,从东延伸到西,两边坐落着房屋瓦舍。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挂着一个大红的灯笼,正灼灼跳跃着烛光,让整个村落灯火通明。 灯笼之上,仅一个字,弥。 “诶?这是村落的名字吗?”柏毓儿望着灯笼上的字,猜测道。 南荣璞初定定地站在一户人家门前,肯定道,“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村落名字!” “你怎么知道不是?” 这下,南荣璞初愣住了,热得通红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喃喃道,“我怎么知道呢?” “不知道,就别说得那么肯定。”柏毓儿朝他吐了吐舌头,疑惑道,“这街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有人啊,”南荣璞初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指了指不远处,“那里还有人在卖花灯呢。” 柏毓儿狐疑地看过去,街道上仍旧空无一人,夜风袭来,莫名地凉,正待要开口质问南荣璞初是不是在戏耍人,便听到他些许困惑地道,“啊,好像真的没有呢。” “哼……就知道你想吓我!”柏毓儿冷哼一声,便跟着宁雉行去。 五人挨家挨户地敲门借宿,却一直无人应答。 无奈之下,云凌修只好拉着云渊一起跳上墙头,才发现整个村落虽灯火通明,却是空无一人。每家每户的屋内还点着蜡烛或油灯,有的饭桌上还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但房间里却毫无生气。这样的场景,在这深夜中,显得格外诡异瘆人。 魑烬珠毫无动静,就连云渊的夕晕剑也安静异常。 没有魔气?也没有妖气?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未想清楚,便听到柏毓儿清脆的声音,“小妹妹,你是这个村落之人吗?”云凌修立马拉着云渊跳下墙头,便见不远处的街道,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背着一个小小的背篓,慢慢地朝街道那头行去。那身影娇小柔弱,仿佛下一刻便会被风吹到在地,看身量,应该是个十一二岁的女童。 听到柏毓儿的问话,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愣愣地看了他们半晌,神情呆滞地朝他们点了点头。 第五十七章 生灵契(2) 第五十七章生灵契(2) “小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在街上啊。”众人朝那处行去,这才看清——那是一个扎着两个髻的小女娃,眼角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衬得整个人水灵乖巧,柏毓儿不由得关切地问道。 那个小女孩穿着简朴粗布制成的厚衣,上面虽补丁众多,补丁处却精心绣着各种花纹图案以作饰,因此整体而言,较为美观。 不过,这才刚刚秋初,这小女孩为何穿着如此厚的衣服? 许是夜色浓重,气候微凉吧。云凌修按住了心头疑惑。 “我不是小妹妹。”不料,小女娃抬起头,看着柏毓儿,神色认真,“我是姐姐。” “啊?”柏毓儿显然不知道她的意思,些许愣住。 “你的意思是,你还有一个妹妹吗?”宁雉拍了拍柏毓儿的肩膀,以作安慰,温柔问道。 “妹妹?”小女孩盯着宁雉的动作,似乎陷入了回忆,而后歪着头,状似疑惑地想了想,答非所问,“我已经九十岁了,不是妹妹了。” 六人面面相觑。 “你这么小,怎么会有九十岁呢?”柏毓儿只当她在玩笑,眼睛晶亮地看着她,“你告诉姐姐,你多大了?” “多大了?九岁?”小女孩当真认真地掰起手指算了起来,“九岁?十岁?十一岁……九十岁?” 她算得认真,却很久也没算清楚,最后面色忧愁道,“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了。” 她长得乖巧水灵,面上露出疑惑神情时,有着超出年龄的忧郁,愈发惹人怜爱,引得柏毓儿一阵怜惜,忙道,“算不清就不用算了。” 小女孩缓缓点了点头。 “姑娘,可否借宿一晚,容我冲个凉水澡。”南荣璞初已然热得汗水淋漓,忍不住询问道,“这天气太热了。” “好啊。”小女孩笑了起来,声音空灵地回荡在整个街道,略显可怖。她转身朝街道尽头行去,“你们跟我来。” 小女孩家在街道东边的尽头,稍稍与街道有着一些距离,不同于街道两边的房屋那般坚固,仅是一个用树枝圈就成的茅草屋。虽是茅草屋,却空间宽敞。屋外以篱笆作栏圈出小院,院内枝草横生,几乎完全挡住入门的石板。 “小妹妹……你一直住在这里吗?”落在后面的云凌修看着院内杂草丛生,突然问道。 “是呀!”小女孩似乎完全不受杂草影响,只身穿过院内半人高的荒草,一把推开木屋的门,请客人们进屋落座。 并未看清她是如何点灯,房内一张简易的木桌上已然点好了一只蜡烛。“我去做饭,你们都饿了吧?”小女孩露出笑意,朝屋外的院落行去,“你们自便~” “我们帮你!”柏毓儿当即拉着宁雉和褚沫,帮忙去了。 南荣璞初一进屋,便直奔屋内东房而去。 “璞初兄,你去哪儿?”云凌修看了眼桌上的落灰,便见南荣璞初朝东边的小隔房行去。 南荣璞初伸手脱掉上身衣衫,头也不回地朝那边走,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我去沐浴。这里有一间澡房的。” 云凌修注意到他的背后,已然再未渗出血来,反而露出一阵青一阵白的诡异颜色。 云凌修皱起眉头,面色沉重,环视了一圈屋内,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房间虽有较厚的落灰,但各类物件摆放整齐,毫无赘物。屋内虽简朴,但布置用心,有干花糊成的墙景,芦苇、蒲草编织的挂饰和团扇,就连窗户边,有粘着以竹叶剪裁的花,精致逼真,秀雅美丽。 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是一个善于装点的人。 院外的厨房似乎还隐隐还传来女眷们的欢笑和交谈声,看来相处得十分愉快。 云渊站在门口,一语不发。 “想什么呢?”云凌修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后,他顺着云渊的目光看去,街上忽然间红雾涌动,烛光跳跃的灯笼里红光闪烁。红雾间,隐隐约约显现了一具具方形的木箱子…… 那木箱一人身长,高大宽厚。 是棺材! 每家每户的屋檐左下角挂有一盏灯笼,中心还悬挂着一口口棺材,正隐在红雾中,看不真切。 “方才还没有……”云凌修大惊,抬起头,竟发现刚才还漆黑遥远的夜空上忽然挂起了一轮圆月。 那月亮如玉盘般大小,圆润光亮,皎洁明媚,正是满月。 此时正值月末,怎会是满月? 诡异的气氛只增不减,这里处处看起来合理,却处处透着诡异。云凌修和云渊对视一眼,并肩朝朝街道行去。 “诶?你们去哪儿?”南荣璞初正好这时走出来,见两人出门,便立马奔了过去。 “你不是洗澡去了吗?”云凌修笑道。 “大致冲了一下。”南荣璞初皱起了眉头,似乎不太满意。 “委屈了。”想必养尊处优的世子殿下从未受过这般苦,洗澡也这般简陋,云凌修诚恳道。 “不过,好像我踏进这间屋子后,后背便不痒了,就是还有点热。” “那就好。”云凌修指了指街道,“我们去街上看看,你去吗?” “去啊!”南荣璞初将手中的外袍抖开,伸手披上,慢慢地抚平了身上的褶皱,动作轻柔细心,仿若换了一个人似的,耐心至极,“我们去买点花灯放吧,今日元宵佳节,街上定是热闹得很呢!” “元宵?”云凌修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暗惊,此时不过初秋时节,哪是元宵?他皱着眉头盯着面前的南荣璞初,他神色如常,表情柔和,唯眉间似乎氤氲着丝丝黑色。 云凌修看了看云渊,他也面色凝重,却并未言语。 心下惊疑不定,云凌修却仍旧点了点头,笑道,“好啊。买几个花灯?” “两个吧,”南荣璞初朝门外行去,面上是从未有过的神情——柔和如水、关切宠溺,喃喃道,“阿弥最喜欢放花灯了,她定会欢喜。” “阿弥是谁?”想到方才街上灯笼上的“弥”字,云凌修好奇道。 “阿弥?”南荣璞初挠了挠头,不解地看着云凌修,反而问道,“凌修兄,你为何如此发问?我怎知阿弥是谁?” 第五十八章 生灵契(3) 第五十八章生灵契(3) 三人往街上而去。 方才还空荡冷清的街道此时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所有人的脸上皆洋溢着笑意,在街道各处闲逛。众多年轻女子们着新衣、描细眉、点朱唇、戴发钗,三三两两地挽臂而行。人们的交谈声、欢笑声从街道各处传来。 家家户户挂起了五色的彩灯,上面图案众多,不仅有翩翩起舞的各色人物,还有各类花鸟鱼虫,或是诗歌词赋。整个街道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洋溢着浓重的节日氛围。 竟还有人击鼓吹箫,拨弦弄乐。 正在这时,丝竹声阵阵传来。 “那边有戏台子正在表演,难得一见,”南荣璞初眸中闪耀着惊喜,面上却是一片柔和,轻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云凌修点了点头。 街道中央正搭着一个戏台,戏台之上,一人穿着戏服,手拿铁环,从嘴里喷出了一团又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好!!!”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戏台之上正准备下一轮表演,一长相富态的华服男子却一下跳上了戏台,将其拦了下来。那男子年近中年,满脸横肉,眼露凶相,朝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摔在那名表演者的身上,“喂!我就要看刚才的表演,你继续!” 言行间,蛮横无理,轻蔑之意尽显。 那名戏者却忙不迭地跪下身去,将散落在地的银票一张张捡了起来,揣进怀里,满脸献媚讨好,点头哈腰道,“好好好。韩大官人的吩咐,小的莫敢不从!”言语之间,毕恭毕敬。 那位韩大官人却不太乐意起来。 反而弯下身,一把揪住戏者的衣领,将他半拎了起来,眯着眼睛,阴沉至极地逼问,“你叫我什么?” “韩……韩大……官人……”那名戏者战战兢兢,却不知道自己何处讲错,只有结结巴巴地重复。 “砰!”肥胖的身躯扭动,那个满脸横肉的男子一拳打在戏者的脸上,顿时那名戏者眼眶爆裂,一团血水和着乌黑发紫的液体流了下来。 出手狠厉残暴,竟是将戏者的眼珠直接打爆。 如此局面,戏台之下无人敢拦。众人皆静若寒蝉,几乎动都不敢动,似乎对这样的情形习以为常、并且极度畏惧。 乡霸? 云凌修挑了挑眉,看了看手握成拳、脸色发白的南荣璞初,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南荣璞初额头上满是冷汗,肩膀微颤,盯着戏台上正逞凶作恶的肥胖男子,眼光怨恨。 他在害怕? “韩仙长……”一位身着灰黑色长袍的男子从戏台后急步踱出,看样子是这戏团的老板。 戏团老板急急地来到这一团糟的台子之上,赔笑着连连鞠躬道歉,“这是新来的伙计,不太懂规矩!不止整个坨坨村,连整个坨西镇,谁人不知您的威名?” “您出身修仙世家,身份尊贵,身手不凡,可别跟这不懂事的乡野村夫一般见识……”戏团老板小心翼翼地赔笑,连连拱手作揖,“今日我做东,请韩仙长小酌一杯,还请您赏脸,让小的亲自赔罪。” 那名韩仙长听到这样的称呼,这才缓和了脸色,松开了手中戏者的衣领,将他一把摔在戏台之上,斜睨一眼,喜怒不定地哂笑,“哦?以何做下酒菜?” “好说好说,”戏团老板见他收手,赶忙摆了摆手示意那名受伤的戏者赶紧下台,然后躬身道,“想必村里的馆子仅有‘香餐’能堪堪入您的眼了,今日小的拿出珍藏十年的美酒,给韩仙长作赔!韩仙长大人大量,小的定和您不醉不归!虽不甚贵重,但诚意满怀,还请您笑纳。”不愧是戏团老板,言辞之间,将面前的肥胖男子捧得乐呵呵的,当下眉开眼笑,满意地眯了眯眼。 “那以何做乐子?” 原本游刃有余的戏团老板听闻此言却脸色骤变,血色尽褪,僵在原地,顿失言语。 “你啊,就是胆子小!“ 所幸那名韩姓男子被他之前的言语态度捧得心花怒放,并未跟他计较,而是转过身,极慢地朝台下扫视了一圈。 绿豆般细小的眼睛如同寻找猎物般在人群中来回巡视,忽然,他油光满面的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本就极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横肉颤颤,极为倒人胃口。更遑论那双又圆又小的眼里,此刻正闪烁着阴冷恶心的光芒。 他舔了舔下唇,伸出肥胖的手朝衣衫上擦了擦,朝台下一指,“她!“ 云凌修偏头一看,他所指的地方正是南荣璞初的身侧,那里方才空无一人,而此刻却站着一个小女娃——正是将他们领回家借宿的小女娃! 她并未扎着方才扎着的双髻,而是顶着极为可爱的羊角辫,身着一身新衣,衬托得整个人更加水灵稚嫩。尤其眼角的红痣,在街上烛灯火光的映照下,格外可爱。 她不是去做饭了? 还换了衣服和发髻? 云凌修看了看周围,并未见到褚沫、柏毓儿、宁雉三人,便回头看着忽然慌乱的南荣璞初。他拉住小女娃的手,肩膀微颤,似乎是准备立刻离开人群向后逃去,还未有所动作,便听得台上的肥胖男子一脸淫笑,一字一句道,“今晚!她!就是我的乐子!” 这样直白污秽的话语,当着满街人的面,也是说得大言不惭。台下众人见其指的并不是自家人,更是松了一口气般,无人敢出面指责制止。 耳边还回荡着街道那端的丝竹笙歌,戏台边上,却诡异地安静下来。 此刻小女孩却全然不似方才的呆滞怪异,正抓着南荣璞初的袖子,似在撒娇,言行之中,极为依赖。她一脸天真地看着戏台之上,便是被人这么一指,现处于众人视线中心,也无丝毫异色,反而没听懂一般,懵懂无知地望着台上,一双大眼睛里水汪汪的,满是清亮和好奇。 “韩仙长!”戏团老板的脸色已然恢复如初,他笑着来到肥胖男子的身边,附在其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听得那韩姓男子眼中神色变幻,最终开怀一笑,邪笑道,“如此,那我便先去那边开开荤!” 言罢,转身朝戏台后走去,戏团老板赶紧朝小女孩使了个眼色,便跟了上去。 第五十九章 生灵契(4) 第五十九章生灵契(4) 南荣璞初肩膀耸动,将小女娃拉进怀里,未知会云凌修和云渊,便只身默默退出了人群。全程一言不发,脸色苍白,满眼惶恐。 “璞初兄!”云凌修和云渊连忙跟上去。 云凌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道,“你怎么了?” 南荣璞初背对着云凌修而站,微微佝偻着身子,似乎仍旧搂着那位小女孩。他肩膀颤抖,看着前方,沉默不语。 那背影孤单寂寥又无助,颇有些柔弱的味道。 柔弱? 云凌修皱了皱眉头,手指捏了一个诀,点了点南荣璞初后背的几个穴位,随后在他的肩膀处重重地拍了几下。 南荣璞初被这一拍,似乎怔愣了一下,呆了片刻,似乎才灵魂回窍,猛然转过身,捂住方才被云凌修重重拍打得地方,哇哇大叫,“凌修兄,你又打我!” “你方才怎么了?”云凌修皱眉,“那小妹妹呢?” “什么怎么了?”南荣璞初四处环顾,没见到云凌修所说的小妹妹,嚷嚷道,“什么小妹妹?你今天怎么总是说奇怪的话语?” 南荣璞初转了几圈,四处看了看。 云凌修注意到他怀中空无一物,别说小女孩,什么物件都没有。方才他怀中护着的小女孩呢?竟凭空消失了? 想到这里,似乎还有更不对劲的地方,那些丝竹声乐、周遭的吵闹欢笑,好似都在慢慢远去。 云凌修转身,方才热闹的大街又变得空荡荡的,花灯消失,背后的戏台不再,街上行人如烟雾般,消失无影。 整个大街再次陷入无尽的寂静。 仿若方才的一切,仅是南柯一梦。 方才进村所见的大红灯笼,此刻已经变为了白色。 整条街,飘荡着一盏又一盏白色的灯笼,风打着卷儿从街道尽头吹来,衬托得整个大街更加萧索清冷。 云凌修走近一盏灯笼。这灯笼白纸作糊,竹条挽筑,内里燃有一根蜡烛。街风四起,而这灯笼中的烛光却不曾被风吹偏半分。 不仅如此! 云凌修破开一盏灯笼上的白纸,看着内里燃烧的蜡烛。这蜡烛上跳跃着烛光,蜡泪不断顺着烛身流下,可这蜡烛却不曾短去半分。 “幻境!”云渊凝眉,得出结论。 “幻境?”南荣璞初大惊,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靠近云凌修,“这里怎么这么多棺材!?” 云凌修一抬头,果然发现方才和云渊所见的木箱子。那果真是一口又一口棺材! 每家每户都有,正挂在门前,在这漆黑寂静显得异常吓人。 云凌修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空,那轮满月果然消失,广阔无垠的夜空异常漆黑空洞。 毫不迟疑,云凌修左手持符纸,右手划出道道符线。与此同时,云渊运起灵力一把扣住南荣璞初,云凌修转身便将符纸扣在南荣璞初肩上。 “呲溜……”顿时,那张符纸散出金光,化作丝丝金线捆住南荣璞初,他的肩头瞬间冒出丝丝黑烟,清俊的脸上青白变幻,片刻后归于平静。 “凌修兄,我这是……”南荣璞初脸色发白,冷汗涔涔,方才身上的燥热,被这夜风一吹,忽然间消失殆尽,反倒有丝丝凉意顺着脚底窜上来,吓得他一下子坐在地上,“我这是被鬼上身了吗?” 云凌修见他恢复如常,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怎样?还热吗?” 南荣璞初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云渊对着方才戏台的方向轻道,“出来吧。” 一个黑黢黢的身影慢慢地从屋檐下显现出来,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极为缓慢地飘到三人面前。那身影正是一缕魂魄,身形消瘦,浑身伤痕累累,似乎还附有烧伤的痕迹。 “你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云凌修盯着这缕魂魄,审视道。 那魂魄慌乱地摆起手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云凌修看到他大张的嘴里,空荡荡的,没有舌头,似乎是生前已被连根拔掉。 不知何人如此残忍,云凌修皱了皱眉道,“你想表达什么?” 那魂魄更加慌乱地摆摆手,朝身后指了又指,弯身做出揪领子的动作。 “你是那个韩……” 那魂魄似乎要喜极而泣,连不迭地点头。 若不是那绿豆般细小的眼睛,云凌修几乎认不出面前这个面目全非、身形消瘦的魂魄,竟是方才在戏台上一脸横肉霸道横行的人。 “作恶多端,终于报应。”云渊拢眉。 那魂魄听闻此言,露出极度悔恨的神情,竟是留下两行血泪,吓得南荣璞初抓住云凌修的肩膀,窜到了他的身后,躲了起来。 那缕韩姓男子的魂魄竟忽然间生生跪了下来,朝三人郑重地磕了好几个头。 “你不必如此!你不便言语,我们帮不了你。”云凌修没料到曾那么蛮横无理的人,如今竟能轻易给人下跪,一时心下五味陈杂。 那魂魄慌乱地指了指街道尽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头。 云凌修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斟酌道,“你是说,有人会加害于你,此人正在街道尽头?” 那魂魄忙不迭地点头,几欲热泪盈眶,满是沧桑的脸上绽放出希望的光彩。 他更急地比划起来,指了指自己,又自己身后的棺材。 “这棺材是你的?” 那魂魄连连摇头,更快速地指了一遍棺材,又指了一遍自己,目光急切且渴求,眸中竟渗出丝丝惊恐。 “这棺材是想要那加害你之人所作?” 那魂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是对还是错? 那魂魄点了点头,又急急地摇了摇头,焦急万分地看了看街道尽头,似乎那里下一刻就要出现恶魔。 他目露惊恐,如惊弓之鸟。忽然看向了云凌修身后的南荣璞初,蓦地怔住。 “你到底要说什么?”云凌修皱起眉头,“能否写字?” 听闻此言,那抹残魂眸中一亮,点了点头。他抬起虚幻的右手,刚朝地上划了几笔,便听到街道尽头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声。 那抹魂魄听到这铃铛声,脸色骤变,瞬间消失在原地。 云凌修低头一看,他刚刚所写之字,赫然是一个“梵”字。 第六十章 生灵契(5) 第六十章生灵契(5) 那铃铛声从街道西边尽头传来,一声接着一声,虽清脆动听,但此时回荡在这空洞凄冷的夜里,不免有些诡异。 铃铛声愈来愈近,又缓缓加入了鼓声,渐渐又加入镲和喇叭,融合成了一首曲调怪异的曲子。曲调欢乐喜庆,绵绵不断地从街道那边传来,似乎是谁家正在热热闹闹地举办婚礼。 “这是……”南荣璞初紧盯着喜乐传来的方向,背脊紧绷、声音发哑,不由得紧张到屏住了呼吸,心脏蹦到了嗓子眼。 “放松点……”云凌修勾起一抹笑意,拉着南荣璞初站到街道边上,“就当看个热闹。”云渊已翻身站上屋顶。 “看热闹?”南荣璞初咽了咽口水,这样诡异的热闹有什么好看? 说话间,视野处已走进了一队人。 正是一队迎亲队伍。 为首的新郎官身穿大红色喜服,头戴喜帽,骑在身戴红花的高头大马上,朝这边而来。他的身边拥簇着众多表演者,正敲锣打鼓,围着他,边唱边跳地尽力表演。身着绫罗的喜婆摇着手里的红帕子,带着一队华服少女,眉眼带笑地走在队伍前端。 整个队伍都热热闹闹的,洋溢着喜庆欢乐的氛围。若不是新郎官欲哭无泪的痛苦表情,任是谁,都认为这是一场喜庆非常的婚礼了。 “这……”南荣璞初惊得睁大眼睛,指着那浑身红火的新郎官儿,“这不是……刚刚那抹残魂么?” 那人身形消瘦,面目全非,眸中惊恐非常,脸上痛苦焦急,衬托得整张脸愈发狰狞可怖。此刻,他正骑在高头大马上朝这边看来,绿豆般的眼睛哀戚无声地透露着乞求。 那队伍缓缓走近,吓得南荣璞初差点又要跌倒在地。 云凌修伸手一扶,嫌弃道,“恕我直言,璞初兄,你这胆量,是不是该练练了!” 南荣璞初却不理会他,只盯着那队伍中端——那本属于新娘花轿的位置,却赫然是一口空棺! 那口棺材被四个新衣轿夫抬着向前,四个轿夫抬着棺盖跟在其后。那八个轿夫满脸喜气,笑容满溢,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在迎亲队伍中抬着棺材是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过去了。云凌修才从街角站出来,对着房顶之上的云渊笑道,“回家吃饭了。” “还......还要回去?”南荣璞初吓得腿软,“那小女孩明显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这整个村庄没一个活人,就她自己安然无恙,这能没问题吗?” “可是,”云凌修挑了挑眉,“不是你提出要跟人家借宿,然后冲凉水澡的吗?” 南荣璞初被这一噎,说不出话来,哼哼半晌,才找到理由,“就她一个活人,不借宿也没办法啊!” “是啊,就她一个活人,不回去吃饭就饿死了!”云凌修背着手,笑着朝东边的茅草屋走去。 “我们不能现在就离开这个诡异的村子吗?”南荣璞初跟上去,“去住客栈!本世子请客!” “璞初兄果然财大气粗!“云凌修摊了摊手,“可是,我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想必,你也发现:此刻,我们被困在幻镜之中。不破,根本出不去,也找不到暗芒星阵破损之处!” 南荣璞初满怀希望地看向云渊,后者郑重地点了点头,跟在了云凌修身后。 “!!” 南荣璞初快哭了,望了望身后愈发黑沉的街道,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街道东边尽头。 茅草屋内。 三人推开院门而入。 “回来啦?”屋内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边。 随后,“吱呀”一声,房门被拉开。一个满是笑意的小小身影从门边探出,见到是他们,小女孩脸上惊喜的表情显然黯淡下来,却仍旧勾起笑意,“快进来吧,饭菜已经做好了。” 三人进屋。 桌上已然摆好了饭菜。云凌修拉着云渊坐下,便看清桌面上是三菜一汤。极其寻常的菜色,并不是什么珍馐,但对于小女孩而言,想必已是丰盛至极。 她已然坐下来,帮他们盛汤。云凌修环视一圈,却并未发现褚沫她们,心下焦急,却不动声色。 “诶?柏毓儿她们呢?”正在这时,南荣璞初环视一圈后,未发现同伴身影,便疑惑地问。 小女孩盛汤的动作一滞,复又继续盛,直到盛满一碗,才放到门口方向的桌面处,“她们啊,还在忙呢。” “忙什么呀?”南荣璞初不解地坐到了桌边。 “生火啊。”小女孩似笑非笑地看着南荣璞初,一脸天真。 “生火做什么?” “生火做什么?”小女孩显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极其认真地想了半晌,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问题,“生火做什么呢?” 片刻后,她忽然歪着头,疑惑道,“阿弥怎么还未归家?” 小女孩将刚刚生火的问题抛之脑后,看着门外,担忧地皱起眉头,“我得出去看看。” “阿弥?”南荣璞初皱起眉头。 不知为何,当他踏进这个屋子,坐到餐桌边上时,体内的那股燥热便又升腾起来,让他深觉如在烈火中炙烤。他脑袋晕乎乎的,烦躁地扯了扯衣领,略微想了想,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尤其耳熟。 “对啊,”小女孩“咯咯”地笑起来,“阿弥是我的妹妹,她出门采药去了。” “采药?你生病了吗?” “对啊,我病了。”小女孩垂下头,似乎有些哀伤,怔了片刻,又茫然道,“不是我,是姐姐病了。” 她皱起眉头,说出的话愈发颠三倒四,“不对,是我病了。” “啊!阿弥回来了!”忽然,小女孩跳了起来,朝门外奔去。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背着背篓,从门外飘了进来。那身影娇小纤细,面容娇美,正是大家熟悉之人。 “柏毓儿!”云渊一下子站了起来。 柏毓儿背着背篓走进了门,却呆在了门边,眼神呆滞,毫无焦距。 “阿弥,进来啊。”小女孩冲着她拍了拍手,笑着招呼道,“家里来客人了!” 柏毓儿如同提线木偶般,在小女孩的呼唤中,慢慢放下了背篓,动作呆滞地朝桌边行来。 “阿弥,你终于回来了。姐姐一直在等你!”小女孩弯起唇角,笑得开心,亲昵地拉着她坐下,献宝般,“我有礼物送你。” 话音刚落,屋外响起了一阵喜气洋洋的锣鼓声。 这声音云凌修三人极为熟悉,正是方才街道之上,那夹杂着铃铛声的喜乐。 第六十一章 生灵契(6) 第六十一章生灵契(6) 喜乐由远及近,似乎已近在门边。 难道,那婚礼,竟要在此处举行?南荣璞初瞪大了双眼,热得头昏脑涨,几乎没法思考。 小女孩拍了拍手。 院门登时大开,喜乐骤停。一个身着喜服的男子从院外走了进来。那口原本被轿夫抬着的棺材,正紧闭棺盖,被他背在背上。院外空无一人,仅他一人独自行来。 他哆哆嗦嗦地靠近,如有厉鬼般,浑身筛糠般颤抖,满脸惶恐,连头都不敢抬,多次几欲摔倒。正是方才街上韩姓男子的魂魄。 “怎么?这大好的日子走得这般慢,有点害羞?”见状,小女孩讥讽地笑起来,拍了拍手。一股黑气从她的掌心溢出,化作绳索,一下子捆住那男子的魂魄,将他一把拽了进来。 那魂魄被这一拉扯,顿时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趴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云渊等人身上的魑烬珠发出了刺目的红光。 魑烬珠异动,魔气预警以及暗芒星阵破损处竟同时出现,所指之处,皆在一块儿——就在这房间之内。趁着这一空档,云凌修和云渊四处寻找,将房间各处翻了个底朝天,却未果。 暗芒星阵的阵点到底在何处呢?云凌修皱起眉头。 小女孩“咯咯咯”地笑起来,俯视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子魂魄,露出讥诮的眼神,“看来长进了不少,这下……还知道要跪了……” 那名男子流出两行血泪,满脸苦痛惧怕,不住地往地面磕头乞求。 “吉时还未到呢。”小女孩却一点都不多看他一眼,眯眯眼,笑道,“还未到行礼环节,你怎地这般客气?你既如此着急,便不用拜堂了。 “你的新娘子可是等你好久了呢。” 说话间,男子身上的棺材缓缓落地,如人一般立在他身边,随后躺下般平直地置于地面。棺盖被大力掀开,露出内里,那里面蠕动着无数的虫蛇蚂蚁,正在棺材之中相互搅缠蠕动。 棺材的四个角落整齐地放置着四个头骨。看形状大小,应是四个小孩的头骨。那头骨仿佛有些年岁,呈惨淡的灰白色,口腔处微扬,似在微笑。 男子一见此状,立刻蜷缩起身子,面上肌肉抽搐,疯狂而狰狞,急急地想要朝后退去。 小女孩微微挥手,又是一股黑气,从不远处的地面窜出,将那抹魂魄拘住,直直地丢进棺材之中。棺内的长蛇立马缠住他,拖向棺底。 虫蚁爬动,瞬间将他覆盖,棺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啃噬声。 “好吵!”小女孩却皱起眉头。 随即挥了挥手,棺盖便飞身上合,将那些声音关在了那口棺材之中。 “怎么样?”小女孩转过来,满脸温和地望着柏毓儿,语气里装满了期待,轻轻道,“喜欢吗?我为你报仇了哦~” 柏毓儿垂头不语,脖子上的魑烬珠发出耀眼的光芒。 小女孩看着那枚珠子,伸出手碰了碰,皱起眉头,“阿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别人的东西不能要!” 见柏毓儿仍旧不言语,她平静温和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龟裂,“你怎么不理我?你也不理我?你也嫌弃我?!” 她运起右掌,掌心黑气弥漫,毫无预兆地一掌朝柏毓儿拍去! 电光石火之间,一云白色身影急急地飞身而来。 云渊一手抱住柏毓儿,避开袭击,一手蕴满灵气,翻手朝小女孩袭去! 而小女孩只是呆滞地站在原地,仿若并不知晓如何闪躲。 “云渊!不可!”云凌修飞掠而来,拉着小女孩,堪堪避开云渊这一袭击。 “蕴魔!”云渊皱眉,掏出魑烬珠。 魑烬珠中红芒大盛,正是魔气显现的警示。 “她是人!”云凌修肯定道,“被暗芒星阵破损处溢出的魔气所异化,魑烬珠才会这般预警!目前我们尚在她的幻镜结界之中,一切应以小心行事为上!” 云渊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行出手,转身将柏毓儿安置在在桌边的椅子上坐好。 “你也要抛弃我!”经过这样生死存亡的变故,小女孩却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这儿,反而好似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她拧起眉头,满脸泪痕,哀哀地质问,“你怎么可以抛弃我!” “阿弥!”正在这时,一声温柔的呼唤从桌边传来,那声音柔和轻缓,带着浓浓的宠溺和悲哀,“阿弥,我从未想过没有抛弃你……” “阿弥,我从未想过抛弃你……”那声音柔柔如水,满含心疼。 “你是谁!”听到这声音,小女孩立马秀眉倒竖、满脸警戒,不过片刻,已是浑身黑气萦绕,目光如炬地朝声音那处看去。 方才一直毫无动作的南荣璞初缓缓转过身,清俊的脸上一阵青白交错的烟雾弥漫纵横,片刻后,一张温婉可人的小脸显于南荣璞初的面容表皮。那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少女的脸庞,下巴尖细,扎着跟小女孩一样的双髻,眉目间跟其有八分相似。 “南荣璞初”站了起来,朝小女孩缓缓走去,“阿弥,我是你的姐姐啊。”说着,他抬起了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脸,“我是阿梵啊,你忘了么?” 听闻此言,小女孩慌乱地扯了扯裙角,满脸惊吓地朝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我才是阿梵,我是姐姐……我是姐姐,我不是阿弥……” “阿弥!”附在南荣璞初身上的女孩魂魄哀哀地唤了唤妹妹的名字,仍旧坚持朝她走去,眉目间哀伤不已、满含关切,却吓得那名小女孩跌倒在地,满脸泪痕地尖叫出声,“不!!!我不是阿弥!!我不是阿弥!!!阿弥死了……阿弥已经死了!” 随着小女孩的尖叫,整个幻镜,又发生了变化。 云凌修只觉眼前一阵白光闪现,视线明晰时,已然置身于一片繁华的街道之上。 他四处观望,果在不远处见到了云渊。 “看来我们掉进那名叫做‘阿弥‘的小女孩的回忆幻镜中了。”云凌修朝云渊而去,凝眉道,“如今璞初兄被鬼魂附身,定然不能进入这幻镜。柏毓儿神志不清,宁雉和褚沫下落不明。也许只有你我进入了这‘境中境’了。” 第六十二章 生灵契(7) 第六十二章生灵契(7) “没想到她竟能在幻境中再次创造出忆镜。忆镜的创设,需施术者有极强的怨念。小小年纪便如此,真是可怜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云渊淡道。 “好了!别生气了!”云凌修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柏毓儿只是一时神智被封,不会有事的。” “……” 云渊斜睨了他一眼,淡漠地朝前行去,神色如常,似乎漠不关心。 云凌修却瞅见了他发红的耳根子,暗自笑了好一会儿,才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便见那叫做“阿弥”的小女孩背着一个竹片编制的背篓,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而来。她并未扎双髻,而是辫着羊角辫,身着素色粗布长裙。一脸天真,活泼又可爱。 不一会儿,她已来到一家药店前,点点脚尖,踌蹴一会儿,便下定决心似的行了进去。云凌修拉着云渊一同进店,便见阿弥已然放下背篓,正小心翼翼地趴在柜台边上,问道,“掌柜叔叔,我可否把上山采的药材卖一些给你?” “你一区区小童,能采到什么药材!?”那名掌柜正忙着清点店铺的账目,见她身着褴褛粗布,不买反卖,自是没什么好脸色,挥手道,“去去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可是,我的药材真的很好。”小小的阿弥忙去拿背篓里的药材,想要药店掌柜瞧个究竟,以作争取。 “都说了不需要!”那名掌柜横眉怒目,朝店小二挥手,“把她给我赶出去!” 店小二一脸不善地朝阿弥走来。阿弥却不愿轻易放弃,被其蛮横地推了一把。阿弥踉跄着,险些倒地,一双手从后面稳稳地撑住她的肩膀,将她扶稳。 来人沉道,“掌柜的好大火气!” 那药店掌柜一见来人,立马眉开眼笑,朝那店小二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而后觍颜笑道,“张老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今儿个,戏团生意可好?” 戏团的张老板细心地帮阿弥理了理衣服上——因店小二方才的推攘而产生的褶皱,笑道,“生意嘛,和气,才能生财!” 一句话说得那药店掌柜脸上青红交错,却又不敢反驳。 那张老板蹲在阿弥面前,温和问道,“摔到了吗?” 阿弥摇了摇头,眼睛晶亮,“是你!那天晚上戏团表演的时候,我见过你!” “你还记得我?”张老板温和的脸上满是讶异。 “是啊,姐姐说你是好人!”阿弥点点头,随后,歪着头问,“那好人叔叔,你可以买我上山采的药材吗?” 张老板笑道,“你采了何种药材,给我瞧瞧?” 阿弥连忙拎起背篓,将里面的草药拿了出来,献宝似的放到他眼前,“这些!” “但我只能出售半数与你喔!” “哦?既是要卖,为何只卖半数?” “有一半药材,要给姐姐治病。”阿弥颦起眉头,稚嫩的双眼中弥漫着丝丝担忧,“卖给你的半数药材,是我想换点银两,买点肉给阿姐补身子。” 那名张老板点了点头,将小女孩捧过来的药材如数收下,从袖子里拿出几锭银钱,塞到小女孩手中,笑道,“我买下了!你以后啊,采的药材都可以卖给我!” 阿弥颠了颠手中的银钱,皱了皱眉,拿了两锭,剩余的退到他手中,摇摇头道,“这太多了,阿姐说过不能这样。” “没关系。”温和的男子耐心地解释,“既是以后你采的药材都卖给我,就当我付定金啦~” 阿弥歪头一想,点了点头,又听到那男子嘱咐道,“你以后拿着药材,直接到村里的戏团找我,可千万不要到这镇上来了。” “为什么呀?镇上很热闹的!”小女孩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姐姐最近也不许我来镇上。” “乖!”张老板柔和地笑了笑,伸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快回去吧,不然姐姐等急了。” 阿弥蹦蹦跳跳地拎着背篓朝外走去。 她在街上买了点肉,然后朝镇外行去。 身后的药店如烟雾般散去,云凌修和云渊赶紧跟上。 从坨西镇到坨坨村,需要一段山路。便就是在这段狭窄的山路上,阿弥遇见了她今后的噩梦。 一个体型肥胖的男子,被几个仆人前呼后拥地过来了。那名男子满脸横肉,有着一双细小如绿豆般的眼睛。那双眼睛一见阿弥,立刻放出猥琐贪婪的目光。 此人正是那天大闹戏台的韩姓男子! 这男子名曰韩木。其父母皆是边远门派的旁系修仙子弟,因无天赋,仅学点皮毛后,便隐居在这山镇之中。山镇之中,皆是寻常百姓。韩家在这坨西镇富甲一方,两夫妇皆是较为宽厚之人,且有些仙法术学基础,镇上之人自是将其供若神明。 韩木乃是父母老来子,平日里便娇宠非常,养得一身骄奢霸道的臭脾气。他自持父母有点修行功力、在这坨西镇富甲一方,且自身高大魁梧、力大蛮横,最喜别人奉承他为仙长。 如今他二十有九,父母已逝,自是无人能管。在这镇上乃是妥妥的地头蛇般的存在。 韩木此人有一恶习,最喜玩虐长相可爱水灵的幼龄女孩。 而阿弥,便是他近期的目标。 只见他搓了搓手,朝衣服上擦了擦,面上一派温和慈爱,笑盈盈地朝阿弥走来,“小姑娘,一个人赶路啊?” “对啊。”阿弥点了点头。 “不如哥哥送你啊!“ “不用了,”阿弥抬了抬头,打量了几眼面前的男子,便低下头飞快地朝前走去。 这是个坏人,不能跟他多说话的! 不料,那坏人却转身一把扣住她的肩膀,方才的温和一下子撕破,换上皮笑肉不笑的阴沉,“天色已晚了,你一个小姑娘独自赶路,多不安全啊!” 这人的年纪,大概都可以当人家叔叔了,还恬不知耻的自称哥哥。云凌修知晓这只是小女孩的回忆,因而干涉不了忆镜中的事,只有强按下想吐的念头,继续看了下去。 “不用了……”阿弥挣扎了几下,并未挣脱,急得快哭了,“我自己可以回家!” “那怎么行!”韩姓男子油腻的脸上满是意味不明的笑意,伸手钳住她的肩,“我从不让女孩子自己回家!” 第六十三章 生灵契(8) 第六十三章生灵契(8) 阿弥反复挣扎,哭闹着要回家。 “滋啦”一声,在这一来二去的大力拉扯中,阿弥肩头的衣料最终被扯破。 她也跌倒在地。 男子抓着手里残破的衣料碎布,看着跌倒在地的小女孩肩头洁白的肌肤,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俯下身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忽然,伸出手朝她的脸摸去。 “别哭啊。”他大声地笑着,伸手抹掉女孩脸上的泪珠,随后捉住了她的肩,搓揉了片刻,便一把撕开了肩头本就破掉的衣服,将手探了进去。 “滚开!”小女孩浑身颤抖,朝后缩去。 那双略带粗糙的手反而一下抱住她的腰,将她拖了回来,从腰身处揉摸而上,停至胸前。奇异的摩挲感充斥着大脑,强烈的羞耻感爆炸在周围。 阿弥用尽全身力气踢打,哭得声嘶力竭。 韩姓男子的仆人依次围在他的身边,皆毫不怜惜地俯首看着仓皇倒地的小孩,似乎在看一件可笑的商品,笑得肆意张扬。 猩红的命运网里,一只丑恶的八角蜘蛛,收紧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恶意弥漫了整个山野。天似乎黑了下来。 阿弥抬起头,眼前是不断旋转的坏笑着的人脸。 最终,她捂着残破的衣衫,仓皇地奔逃在山路上,一路朝家中赶去。耳边久久回荡着那些人肆无忌惮的笑,还有那句,“回去告诉你姐姐,今晚你自己过来,不要让我去找你喔!” 阿弥一路惊慌失措地往家里赶,一进屋便关住了门,泪流满面地扑到一道身影面前,“阿姐......可以锁门吗?” “怎么了?”那身影转过身,扎着云凌修等人初遇阿弥时的双髻,温婉柔和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病态的憔悴,正是方才哀哀叫着小女孩的那抹孤魂模样! “看来这便是姐姐——阿梵了。”云凌修皱眉。 云渊点了点头。 阿梵此时已备好了饭菜,桌面上三个菜盘,一个汤钵。 三菜一汤!云凌修定睛一看,正是初遇阿弥时,她端出来的菜色。 阿梵看着身上脏兮兮的妹妹,赶忙将房门锁上,依着妹妹坐在桌边,细细盘问缘由。 得知此事,阿梵脸色煞白,捏紧拳头,紧咬住下唇,气得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我去找他!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阿姐!”阿弥拉住她,望着姐姐已然渗出血珠的唇瓣,泪水横流,哀哀道,“我们…我们打不过他的!” “……” 自知以目前的力量,顽抗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阿梵沉下脸,摸了摸阿弥的头,轻柔却坚定道,“放心吧,无论如何,阿姐也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阿弥抱住姐姐的腰,任泪水浸湿她的衣衫,用力地点了点头。 “砰砰砰!”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急剧的敲门声,阿弥慌乱地抬起头看向门外,目光里满是惊恐。 “开门!”粗鲁的喊叫声从门外传来,阿弥听出这正是那韩木的仆从。 “阿姐!”阿弥扯住阿梵的衣袖,吓得缩成了一团,“是那个坏人的随从!” “别怕!”阿梵坚定地站起身,拍了拍幼妹的肩膀,状似冷静地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棒,轻轻地靠近了房门。 一步、两步、三步…… 伴随着剧烈的敲门声,阿梵浑身紧绷,举起了手中的木棒。 “你们不是韩仙长身边的兄弟吗?在此处,可是有何要事?”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温和的问话,打破了这紧张的氛围。 “张老板……”敲门声戛然而止,似那凶神恶煞的敲门之人似乎正向院外行去,朝那温和的人道,“少爷让我们来请阿弥姑娘前去一叙。” “阿弥姑娘乃是我的远房表妹。”阿梵站在门边,从门缝往外看去,只见那戏团老板正站在院外,从怀里掏出银钱塞到那两名仆从手中,“行个方便。” 那两名仆从得了银钱,眉开眼笑,嘴里连连道,“今日阿弥姑娘不在家,我们先回了。” “咚!”见那两名随从远去,阿梵一下子放松下来,身体虚晃,手里的木棒蓦地掉落在地。 毕竟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如此迫人的形势下自是惶恐万分。 门外传来那戏团老板轻轻的敲门声,温和的声音带着询问,“阿梵姑娘,你们在吗?” 房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细微的抽气声透过门缝传来。知晓她们定是吓坏了,戏团老板轻声安慰道,“别怕!是我!我是张老板!他们走了。” 缓了好一会儿,门轻轻拉开一条缝。阿梵惨白的小脸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环视一圈,确定只有他一人,才推开房门,强扯出一丝感谢的笑意,“谢过张公子。”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戏团老板被这一感谢,满脸通红,一向善言的他支支吾吾道,“此处……已然不安全,你们最好去别处避避风头……” “……” 别处?阿梵颦起眉头。她和阿妹自小相依为命,举目无亲,天下之大,哪里会有她们的别处呢? 见她为难,张老板赶紧接过话茬,“你们……你们若是信我,可随我搬到我的别院,那里外人不知,可暂避韩木的骚扰……” “这……”阿梵左右为难。 “我……我平日不住那处……”张老板手足无措,脑中灵光一闪,“我……我其实也是有私心的,戏团最近表演众多,戏服缺少,你心灵手巧,绣工了得,可……可帮我的戏团织戏服吗?” 云凌修碰了下云渊,道:“这张老板,倒是情意深重……” 云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置一词。 “织戏服?”阿梵果然眼睛一亮,脱口问道。 “是啊,很容易,你看着图纸,便能会。” 事关阿妹的安危,张老板又处处考虑,一番话说到这里,阿梵心下一暖,便要应下。 门边的商量温和有度,但坐在桌边看着这一切的阿弥却沉下脸。 张老板明显的好意,温和的笑容,细心的考虑,反而似根根利刺扎入阿弥的眼中。眼前不断浮现出韩木那温和笑意的面具被撕碎后猥琐恶心的大笑。 “我不去!”阿弥一下子冲了过来,伸手便关上了房门,将张老板挡在门外。 第六十四章 生灵契(9) 第六十四章生灵契(9) “阿弥!”算上戏团边那次的出手,张老板已是第二次救她,如今阿弥却如此蛮横无理地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这自是无礼! 阿梵看着妹妹,知晓她深受惊吓,也未生气,只轻声道,“阿弥,张老板是好人,方才他还救了你。断不可如此无礼!” “他和那个坏人一般年纪!也是有钱有势之人,为何出手助我们!?”阿弥心下不虞,噙着泪,厉声道,“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肠!” “阿弥!这世上之人,并非都是坏人!”阿梵摸了摸妹妹的头,温柔而坚定地说道,“阿姐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阿姐……” “阿弥,我们相信张老板,好不好?” 阿弥在姐姐温柔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如此,三人急急忙忙收拾好行李,便往那戏团的别院赶去。那处果如张老板所言,僻静干净,是个好地方。 阿弥和阿梵在此处住了下来。 阿弥日日提防,张老板却未有丝毫不妥之处,反而细心温和,事无巨细。偶尔过来,不仅会带来各类用品,偶有空闲,还会教阿梵和阿弥识字。阿弥内心的坚冰缓缓融化,凭心而论,她也挺喜欢这个温和的大哥哥。 但,只要他亲近姐姐,阿弥内心的刺便又几欲破肤而出,扎得她生疼。怀疑,伴随着记忆,似乎也从未消散。 尤其是,当他看向姐姐时。那样的眼神,温和宠溺。 他知晓姐姐身子弱,便次次带着补品过来,给她补身子。阿梵留他用膳,他便亲下厨房,帮其生火掌灶。阿梵掌绣,他便坐到旁边替她捋线穿针。行为默契,从不多言,他们之间却自有一股安宁暖意。 阿弥讨厌这种暖意,一旦张老板留下用膳,便会大发脾气。偶有激动,还会撕碎阿梵绣好的戏服。 对此,阿梵从未生气,只对张老板满是歉意。但张老板好似并不在意,总是温和一笑,反倒安慰她,“阿弥受了伤害,定是要细心照料些时日的。” 后来,张老板便不再留下用膳,总是匆匆而去,走时带走阿梵织好的戏服。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阿弥也渐渐接纳了这个温和的男子。温馨的氛围愈来愈重,阿弥也逐渐恢复了活泼和笑颜。 噩梦,似乎也远去了。 不过好景不长,阿弥毕竟年纪小,较为贪玩,久居在偏僻的别院中,自是感觉闷得慌。一日,她趁阿梵不备,便溜出门玩。不料,出门便撞上了一直寻她不获的韩木。 这一遇,又是无尽的噩梦,如同铺天盖地的大网兜头而盖。 阿弥这便被捉了去,圈养在韩家。 这段记忆画面一片雾蒙蒙的,云凌修看不太真切。画面不断切换,是一些零零星星的片段,伴随着浓重的血色和哀哀的哭泣声,如同蜘蛛的触角,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云凌修胸口一滞,一股阴郁的气息,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这时,眼前的画面清晰了起来。 小小女孩浑身是血地趴在地面上,艰难地朝着紧闭的房门爬去,她的身后拖出了一条又一条的血痕,从床边蜿蜒到了她的身下。 这是一个极其封闭的房间,如同一个牢笼。 四周传来浓重的腥膻之气,极尽糜淫阴郁。 她的身后那张宽大的床上,一个体型肥硕的男子赤裸着身体闭眼躺在上边,表情惬意。 正是韩木。 还未等阿弥爬到门边,韩木已然醒来。 他翻身下床,几步行来,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抬脚便踩在她瘦小的肩膀处,用力碾压,顿时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碎骨声。 阿弥死死地咬住下唇,往常清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怨毒的恨意。 “怎么?恨我?”韩木张狂大笑,缓缓蹲下身,凑到阿弥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用舌尖在她脸上打了一个圈儿,“还不是只有哥哥我疼你……” 如此恶心的挑逗动作,不止是阿弥,就连云凌修也要几欲呕吐。 阿弥怒视着面前的男子,忽然伸出手朝他挠去。韩木一把甩开她,想要避开,尖尖的指甲擦过他的脸颊,在他的脖颈处划出一条红痕。 红痕初现,渗出丝丝血迹。 韩木勃然大怒,一脚踢到她的胸口处,将她踢飞出去,撞到身后的桌椅上,骂道,“你这个小贱人!事到如今,你竟还不死心!” “怎么?你还想着你的姐姐来救你?或者,你觉得那张老板有何能耐?笑话!这都三日了,可有人来寻你?” 阿弥一言不发,却紧紧地咬住了后牙槽。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在我这儿么?“韩木一步步朝她走来,步步逼近,说出的话如同一张网将阿弥的心愈捆愈紧,“你姐姐啊,可等着爬上那张老板的床,从此衣食无忧呢!” “你……不过就是她的累赘而已。” “你胡说!”小小的阿弥缩成一团,厉声道,“阿姐才不会抛下我!” “哦?”韩木笑着,还要说些什么,便见一小厮敲门而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韩木脸色大变,举步朝外走去。 走到一半,忽而又退了回来,看着浑身是血的阿弥,恶趣味地笑了起来。满脸肥肉颤抖,他表情狰狞可怕,犹如恶魔,“来!把我的阿弥姑娘捆起来倒吊在梁上,在她背后,留下属于我的独特印记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记住啊,伤口要富有美感,这才有趣……” 韩木朝外走去,几个小厮得令而来,将她身上本就已不蔽体的残破衣物一把扒开,用绳子捆起来,倒吊在梁上。 几人肆意大笑,仿佛面前的女孩并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条生命,只是一个只供玩乐的物品,举起长鞭便毫不留情地挥来。 一个火架被抬了进来,上面烧着烫得通红的烙铁。 那是怎样的噩梦。生不如死。 她真的很疼,浑身每一块骨头都似被拆开一般,每块肌肤不是伤痕,便是淤青。浑身每一寸、每一处都一刻不停地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噩梦终归有尽时,醒来便一切如昔。这样的日子,真的会有尽头吗? 姐姐真的会来救我吗? 我真的是姐姐的累赘吗? 第六十五章 生灵契(10) 第六十五章生灵契(10) 想到那张老板对姐姐的细心呵护,阿弥内心酸胀不已。 她很累,也很痛,已经没有力气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期待。阿弥垂着头,忍受着连日来不断重复的折磨,内心深处第一次生出了死的念头。 可三日来的酷刑折磨已让她精疲力竭,连咬舌的力气也无。 她精神恍惚,不断昏厥,又被烙铁的温度烫得惊醒,最后陷入了幻觉之中。 她好似看到张老板带着人冲进来,将她放了下来。一向温和、纵横商场的人此刻气得双目通红,一把推倒那个烧着烙铁的火架,将她拥在怀里。 韩木从外面冲了进来,怒声道,“好你个张景!竟敢带人强闯韩府!” 原来他叫张景。 这么久,她和姐姐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呢!阿弥呆呆地想。 “韩木!你还是不是人!”张景浑身颤抖,气得嘴唇直哆嗦,“这才多大的孩子!你竟下如此狠手!你真是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张景哪次见韩木不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此刻竟如此无礼!韩木怒火冲天,嗤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藏了这两姐妹吗!我还未找你算账,你竟自投罗网!说我禽兽不如,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言及此,韩木脸上露出嘲弄的笑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若想护你圈养在别院里的婊子,那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 “阿梵是个好姑娘……”张景一下子打断他的话语,怒目圆睁,“岂容你随意侮她!” “唷,说一句还心疼了!”韩木和他身后的家仆纵声大笑,“可不只是我这么说!难道你还不知道整个坨西镇上的传言?大家可都说她是一个为求富贵、只身为娼的婊子!” “我和阿梵的清白,苍天可鉴!” “哦?清白?坏她名声的,难道不是你吗?难不成……你还当真要娶那乡野粗鄙之女?” “阿梵虽小,却是我真心爱慕之人!若她倾心于我,我定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娶她为妻!”张景面色庄重,斥责道,“我真心爱她,定当敬重!不似你!你作恶多端,为满足自身**之癖,竟如此为非作歹!” 韩木怒极,抬腿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怒骂道,“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当真怕你张家的戏团!?怕你那群乌合之众?说我有**之癖,你难道不是?!” 身后的韩家家仆顿时和张景带来的人扭打在一起。 张景身形单薄瘦弱,被这一踹,登时一口鲜血喷出,却仍旧小心地护住了怀里的小女孩,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温柔道,“阿弥,别怕,我一定带你出去。” “张景!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管我的事情!”韩木又一脚将他踹到墙角。阿弥被捂着双眼,眼前一片黑暗,只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韩木!你不知人伦道德!不知礼义廉耻!定是不得好死!” …… 画面变成一片猩红…… 幻觉过后,阿弥半眯着眼睛,发现自己仍旧在那噩梦般的房间中,仍旧倒悬于梁。 她不由嗤笑一声。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那样似幻觉一般的梦里,似乎也没能走出这座囚牢呢。 正在这时,从门外忽然进来几个人,将她从梁上放下来,抬着丢到了韩府外。 画面陡然跳转。 阿弥伤痕累累地跌在那别院的台阶上,似乎是回了到了居住的别院。她浑身血迹斑斑,敲了敲门。 是阿梵开的门。 见她如此趴在门前,立马泪流不止地扑过去,将她抱了起来,走进了屋内。 “姐姐,可以锁门吗?”阿弥这次没有哭,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呆滞,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姐姐,哀哀道,“锁好门吧。” 阿梵将她带到床边安置后,抹了一把泪,锁上了门。 而这次,阿梵听完妹妹的话语,却并未怒发冲冠地想要去理论,反而愁容满面、眉梢带忧,摸了摸她的小脸,似乎认命地叹了一声,“那能怎么办呢?阿弥,我们能怎么办呢?” 阿弥看着眼前的姐姐,忽然觉得她十分陌生,只呆呆地盯着床顶,半晌,眼眶内滑出了一滴泪。 她别过脸,便见桌面上摆着一副尚未完成的戏服。显然阿梵刚刚似乎还在刺绣,听到敲门声,才放下戏服过来开门。 这三日来,我受尽折磨,等到那坏人玩腻了,才被扔出来得以回家。我日日盼着亲爱的阿姐来救我,她却在此为戏团安心绣着戏服?!这个时候,她还想着帮那戏团的老板!! 阿弥见到这绣品,想到韩木讥笑的那些话,心下陡然沉了下去,一股压抑许久的怒意却浮了上来,如烈火燎原般占据了所有的理智。连日来的期盼、痛苦和压抑,在这一刻变作怨毒疯狂滋长,让她几欲癫狂,只想寻求一个出口,得以宣泄。 她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阿梵抚摸的手,扑过去大力撕扯着那未完成的戏服,失声大吼,“怎么!这次不生气了?现在只想着嫁给你那戏团的情郎,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当你的妹妹是累赘了?还是你现在嫌我不洁,死了倒也干净?!” “你是不是一点也不想我回来!?” “阿弥?”阿梵被这一推,些许怔住,“你在说什么呀?” “怎么?我说错了?那戏团的张老板,难道不是你的情郎?!” “阿弥,“阿梵皱起眉头,声音仍旧温和,“张老板是好人,一直在想办法救你,你……” “救我?啊哈哈哈哈哈!”阿弥冷笑一声,眼角眉梢都带着尖锐的恨意,如同刺猬一般立起全身的刺,“我就是等着你们来救我啊!这三日可曾看到一丝影子?”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这几日你在做甚?绣花?喝茶?和你的情郎你侬我侬?没有我在这里碍眼,你们是不是惺惺相惜,生活滋润?三天啊,够你滚到他的床上吧!?”将近十岁的小女孩怒目圆睁,讥诮满眸,说出的话语字字带刀,狠狠地戳向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姐姐的心口,看着姐姐露出哀伤的神情,心中涌出了近乎报复的快感,“别在这惺惺作态!你的高枝可不在这里,现在做出这幅伤心的样子,谁又能心疼呢?” 第六十六章 生灵契(11) 第六十六章生灵契(11) “我现在倒是怀疑,我是不是也是你为了攀上高枝的幌子??!” “阿弥!”阿梵脸色发白,紧咬的下唇渗出丝丝血迹,唇角微抖,“你怎么这样子讲话!” “那我要怎么讲话!?”阿弥尖叫起来,倒在床上,不再去看被自己气得浑身颤抖的姐姐。 阿梵独自坐了一会儿,轻道,“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阿弥一字不回,从这时开始,在家数日,再也未曾搭过姐姐一句话。 阿弥心沉如石,却并未发现事情有一些不对劲。 譬如,为何韩府会突然将她丢出府外?为何她能轻易归家?为何姐姐一遍遍交代她生活的细节,仿若最后的遗言……为何她归家后,那别院的主人——戏团老板并未来过。 她顾着自己的哀伤,并未注意到这诸多的细节。她还怨恨着姐姐的软弱,这数日再也未曾与其多说一字。 就连那日,戏团忽然来人跟姐姐说了什么,她也未曾关心。 那正是姐姐离开别院那天,姐姐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阿弥却愣是绷紧了下颌,未说一句“早点回来。” 她赌气地背过身,面朝床内的墙壁,未看其一眼。 阿梵站在她的身后,看了她许久,叹了口气,轻轻地笑了起来,“也好。” 她说,也好。 然后便推门而出。 姐姐着新衣,绾起长发,化了淡妆,收拾得格外精致。十一二岁的姑娘眉目已然舒展,她昂起头,从别院行出,径直地朝茅草屋而去,不惧身边的流言蜚语。 “你看,就是她啊!这么小便不知廉耻,不愧是从小没爹娘教养的贱种!” “长得眉清目秀的,这便暗自做了妾?” “那还能做正妻?”有人嗤道,“那张老板虽丧妻多年未娶,却也不是能瞧得上这类货色的!” “那张老板看着为人温和老实,没想到竟也是这样的人!” “**之好!” “哎,你可别这么说,人家小姑娘可是自愿的……” “什么自愿,还不是为了钱!你看张老板那年纪,都可以当他爹了吧。” …… 阿梵噙着泪,一言不发,穿过人群的围观,穿过这含针带刺的言语,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那街道尽头的茅草屋。 打开门,果见那韩木坐在里边,见她过来,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过来了?真听话!你妹妹若是如你一般听话,也不用吃那般皮肉之苦了。” 阿梵的指甲深深地掐进肉中,闭了闭眼,才按下心中的怨怒,“以后,可以放过我妹妹了吗?” “你妹妹虽长得可爱,但性子并不讨喜。”韩木油腻腻地笑起来,“放心,日后啊,保证你妹妹能够平安无事。” “那张老板,可以放了吗?” “啊?”韩木似才想起一般,打了个响指,便有人从外边扔进来一个麻袋,“喏,放这里了。” 那是一个素白的麻袋,麻袋上染满了鲜血。阿梵双手颤抖地打开捆绑的绳索,只见里面的人已然血肉模糊,正以一种生人无法做到的卷曲姿态缩在麻袋里,一动未动。 她极其缓慢地蹲下身,颤抖地伸出食指,去探他的鼻息。 “别探了……”韩木大笑起来,“死了……” 随后,他眼露凶光,满脸狰狞地笑道,“跟我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阿梵微愣,一阵钝痛从心底袭来,翻涌而上,绞得她几近呼吸困难。嗓眼处发出闷声,她哽咽着,坚持将食指放到了张老板的鼻翼下。那里一片冰凉,早已没了气息。 “你……你骗我!”阿梵美目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颤抖道,“你说过会放了他。” “放呀!”韩木大笑道,“怎么不放!活人是放!死人难道不是放吗?哈哈哈哈哈哈……放过他的尸首,难道不是我的仁慈?” 他的侍从也跟着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这废物……竟敢跟我理论,还敢私自把我看中的人藏起来!怎么样,镇上村里的流言,可还入耳?”韩木盯着她,凶光毕露,满脸狰狞,“竟敢骂我有**之癖!不知人伦道德!他知晓吗?!” “他收留你的心思,还不够清楚吗?到底谁丧尽天良、不知人伦底线?到底谁有**之癖?”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白痴!” 阿梵绝望的双目中,竟缓缓留下了血红色的泪水。她决绝地看着面前猖獗恶毒的男人,忽然扬手往自己身上撒了一些莫名的粉末。 那粉末遇风即燃,片刻后阿梵整个人烧起了熊熊大火,她却在火中满意地笑着,朝猖狂大笑的韩木扑去!竟是要与他同归于尽! “啊!你这疯子!别过来!”韩木惊恐地大叫,朝外奔去。 阿梵满怀恨意,状似疯狂地扑了过去,却只扯住他的衣角。 火焰从那端弥漫过来,烧到了边角衣料。 “疯子!”他一脚踹开阿梵,扑灭衣角的火,跌跌撞撞地冲出门,朝外奔去。 阿梵被一脚踹到地上,顿时嘴角渗出条条鲜血,却仍旧笑得温柔,坚持着朝韩木爬去。这样看去,颇有几分厉鬼般的狰狞可怖。 韩木和其随从吓得魂飞魄散,逃出了院门。 阿弥虽在生闷气,却还是不放心,在姐姐出门后,一直偷偷地跟在她身后,一路跟到了此处。 目睹了眼前的一切,阿弥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被韩府抛弃,从而逃出牢笼。 “姐姐!!!”一声嘶声裂肺的喊叫。 她也终于明白,那日的幻觉,不是梦! 姐姐和张老板,一直在设法救她!她从未被抛弃,也从未被嫌弃!她哭着跌在门边,看着这一幕,一时吓住。 “阿弥,”火中的阿梵笑起来,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般,温柔地嘱咐,“活下去。” “不!”小小的女孩内心悔恨交加,五味杂陈,目赤欲裂,捂着脑袋冲过来,趴在门边,嘶声力竭,“姐姐,不要离开我!姐姐!!” 画面陡然破碎,化作碎片散去。 “不好,‘忆境’坍塌了。”云凌修惊道,翻身一跃,手中划出一道符,贴至那阿梵被焚烧的地方。 一阵清越的琴声从不远处传来。 “是褚沫!她在为我们指路!”云凌修喜道,“她们没事!” 第六十七章 生灵契(12) 第六十七章生灵契(12) 云渊顺着琴音飞身而去,蕴满灵力的双手,朝地面一击。 “砰!” 眼前云雾弥漫,片刻后,又回到了茅草屋内。 云凌修回头,便见柏毓儿呆滞地坐在桌前,阿梵的魂魄正蹲在已然昏迷的阿弥身边,脸色哀伤。 南荣璞初倒在地上,被阿梵的魂魄附身多时,他已然力竭。 褚沫朝屋内行来,一把将冰绮琴背在身后,脸色淡漠。 她的身后,跟着宁雉。 “毓儿!”宁雉一见柏毓儿便飞奔而来,见她毫无回应,眼神呆滞,惊道,“她怎么了?” 云凌修朝不远处倒地的小女孩扬了扬下巴,以作示意。宁雉顺势看去,顿时脸色大变,“是她!方才她还将我和褚沫引入了幻镜!” “我们也是刚从她的忆境中出来。”云凌修道。 “姐姐不用担心,这位姑娘只是中了阿弥的迷幻散,一刻钟后,便会醒来。”阿梵的魂魄转过身,满含歉意地作了一礼,“舍妹一直困于此处,神智已有些不清,行事欠妥,我代她向诸位道歉。” 宁雉心下稍安,但见她一缕魂魄,又疑心道,“我凭什么信你?” 阿梵被这么一问,一时语塞,缓缓低下了头。 “那你为何要附身于我的伙伴身上?”云凌修手臂环胸道。 “抱歉......” 阿梵赶忙抬起头,鞠了一躬,轻道,“我着实没有办法。阿弥困在仇恨和回忆中,将此处设为幻镜,画地为牢。我一抹孤魂,并不能进入这强大的幻镜结界,只有在结界上空徘徊。” “九年了,路过之人,仅有你们能够进入这结界之中。我别无他法,只有借这位公子的身体一用!但我绝无害人之心!我虽有附身之意,只是……”阿梵皱眉道,“这位公子体质特殊,当我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中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几乎是拉着我,强行让我附身!我附身之后,一时不能自控。因我死于自焚,所以他最开始才会有烧灼之感。” “一派胡言!”宁雉怒道,“生人怎会主动吸附孤魂!” 阿梵慌乱地摆了摆手,着急地解释道,“我所言,一字不假!” “这个村子的人,全是被她所害吗?”褚沫皱眉,指着地面昏迷不醒的小女孩,“魂魄全部拘于棺材之中,不得投胎转世。” “是......” 阿梵垂眸,看着面前昏迷不醒的妹妹。 “我自焚的那日,阿弥情绪失控,随着一声声的嘶吼,她体内渗出了诡异的黑气,精神失常的阿弥一通胡乱发泄后,整个村里的居民全都被她体内忽然爆发的力量杀死,尸横于地,无人幸免于难。我不知晓她为何拥有了那般可怕的力量,但我知晓她多年来建筑棺材,便是为了给这些横死的人一个死后居所,不让他们变为孤魂。” “不管你们信不信,阿弥在这九年中,一定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活在悔恨当中!这便是她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原因……她希望活着的人是我,所以才把自己当成了我……” “我信!”云凌修肯定道,“阿弥亲手打造那些棺材,想必是为了赎罪吧,但她并不知晓自己所设幻境,却将亡魂都拘困于此。” “是。”阿梵眼中酸涩,想去抹掉泪水。这才想到自己死去多年,早已没有泪水,复而自嘲地笑了笑。 “那这空棺婚礼是怎么回事?” “那韩木作恶多端,阿弥对其恨之入骨,自是要报仇雪恨。”阿梵如今说到韩木也是神色如常,仿若家常,“阿弥对其使用了当日韩木对她的折磨,后抽筋扒皮、扯发拔舌。韩木不堪其痛,寻到机会,便自杀了。” “阿弥不肯放过他。”阿梵看着那口棺材,眼中毫无悲悯,“他不是有***…之癖么?不是说孩子可爱有趣么?阿弥便为他寻来了这世间有趣之物,圆他成婚之梦。” “可笑的是,他作恶多端一世,如今一介魂魄,竟然被这样的事吓破了胆。” …… 说话间,昏迷的阿弥已然悠悠转醒。 阿梵急忙奔过去,想要将她扶起来,手臂却穿过了阿弥的身体,扶了个空。如今,她已不能像常人一样,给予妹妹一个肩膀了。 “阿弥……” 那小女孩从地上坐起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魂魄,半晌,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阿姐……我想起来了……” 她张开双臂,似乎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却又想到什么似的,连连摇头,“阿姐,阿弥对不起你!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我一直找不到你的魂魄……” “傻阿弥,阿姐怎么会怪你呢?”阿梵抬起手,虚描着妹妹的眉目,温柔又慈爱,“我一直在等你看到我呀~你将自己困在这幻镜之中,我进不来……” “幻镜?”阿弥颦眉,“什么幻镜?” “就是你日日重复的那些画面啊。”阿梵将手轻轻覆在阿弥的手上,温柔道,“阿弥,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也已经报仇了,那些噩梦不会再回来了。” “过去了吗?”阿弥喃喃自语,缓缓回头朝后看去,忽然她抬手一挥,便将屋内的那口棺材打开,从中拎出了一个人影。 那个被虫蛇蚂蚁撕咬得不成人形的——韩木的魂魄正满眼惶恐地趴在地上,畏畏缩缩地朝后缩去。 阿弥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言语。 “阿弥,他得到了报应。”阿梵轻道,“我也不恨了。” “我不恨了,阿弥。” 听到这句话,阿弥的脸上露出怔然的表情,手上逐渐放松。那韩木的残魂得到松解,立马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屋内。 “今后,姐姐一定一直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一直陪着我吗?”阿弥神色呆滞地望着姐姐,眸中神色万千,最终垂下眸子,点了点头,“好。” “嗯,姐姐会一直陪着阿弥。” “永远吗?” “永远永远。” “哪儿也不去吗?” “哪儿也不去!” …… 话语间,阿弥的周身黑气弥漫,化作丝丝缕缕,逐渐四处散去。与此同时,她的身体缓缓化作颗粒状,渐渐消散。 周遭的环境开始分崩离析,逐渐化作碎片散去。 那些悬挂在房门之上的棺材,皆大开棺盖,从中飞出了数条魂魄,皆化作白光,朝天边而去。这些灵魂也得到了解脱,朝极乐黄泉而去了。 第六十八章 生灵契(13) 第六十八章生灵契(13) 宁雉扶起柏毓儿,云凌修扶起南荣璞初,六人一同朝碎片涣散处冲去。一片白光刺目后,无尽坠落之感后,落到一片满是荒草的村落。 这里,正是坨坨村如今真实的模样。 荒草萋萋,房屋破败。 灿烂的阳光洋洋洒洒地从天空中洒落,将这片荒败的村落照耀得格外明媚。荒草之中,有一个已然倒塌的茅草屋。茅草屋上用草木摆放了一个大大的“谢”字。 “阿弥不是蕴魔,为何魑烬珠会有反应?”褚沫看着云凌修,问道。 “阿弥之所以能够杀死全村人,或许是暗芒星阵的结界破损,导致魔气溢出,涌入她的体内,进而失控发狂所致!”云凌修道,“这便是魑烬珠有反应的缘故吧。” “那她......”褚沫垂眸。 “她用自己的生命为契,缔结生灵约定,每次施法皆是引魔气汇合精血为力,早已是气血两亏。”云凌修摇了摇头,“如今魔气离身,她已不可再存活于世。” “她将自己困在幻镜之中,日日煎熬赎罪。如今九年,已是足够。”褚沫叹道,“或许,这也是她最期待已久的结局吧。” “九......九年!”云凌修一惊,心里起了些许涟漪,喃喃嘀咕着。 “你们看!”宁雉指了指不远处。 众人抬头一看,便见两个人影自那个草木所摆放的“谢“字中漂浮而出,脸上带着笑意,朝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手牵手而去。 “诶?我怎么在这里?”南荣璞初脱离幻镜,这才转醒,看了看四周的环镜,惊讶道,“这是哪儿啊,也太荒凉了吧!?” “那是……那个小女孩?”柏毓儿也已恢复神智,指着那片虚影,惊道,“她死了?” 云凌修点了点头,朝同伴们笑了笑,“幻镜已破,接下来,靠你们啦!” 那两人的魂魄离去后,五颗魑烬珠异动起来,悬浮于空,摆作五星状,朝茅草屋下飞去。 “暗芒星阵破损处,看来就在这草屋之下!” 六人飞掠而去,果在阿梵自焚处发现了那处魔气肆虐的黑洞,便急忙坐下来,将此处封印。 “啪嗒!”一滴雨滴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雨下落得毫无预兆,伴随着漫天的阳光,同时笼罩着这片生气勃勃的大陆。 “下雨了…” 沐浴在阳光下的事物永远闪着光,无论是怀瑾握瑜般的情怀,还是声名狼藉的传闻。至少,一切都是光明磊落、顺其自然的,不必躲藏隐瞒,惴惴不安。就如站在骄阳下笑得灿烂的鲜花,即使偶有污垢,即使花瓣残缺,但也不枉烈烈盛开这一季。可总有生长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不见天日的小蘑菇。 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勇往直前,不惧前路荆棘泥泞,不畏明日狂风暴雨。可他们哪里知晓,那黑暗中的风雨,何时停止过呢? 皇城山脚,璃城之都,贺府门庭。 初秋的午夜,黑沉如墨,秋雨不甚温柔,反而去盛夏般暴雨如瀑,雷声轰鸣。惨白的闪电横劈而下,似如漆的天幕忽然间扯开了狰狞的面孔,露出呲牙咧嘴的凶恶。 贺府家主的书房,此刻正传出些许摔打东西的破碎声,不过瞬息,便被掩于雷雨声势之下,仿若幻觉。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一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之上,眸中怒意浓重。 “怎么还动怒了呢?”书房角落里传出一个阴柔的声音,一个黑色长衫的男子正懒散地坐在那边地面,半边身子都倚在身后的圆柱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一身黑衣,长袍黑衫,仿佛与那处融合在一起。若不是他出声,定然很难发现他的身影。 “贺家主,审时度势乃聪明人所为。”那男子笑起来,伸出细长的手指描了描自己的眉毛,弯起薄唇,勾出一抹冰凉的笑意,“我们,只期待聪明人的合作…” 这主位之人,竟是贺府家主——贺诚。 “你们蕴魔作恶多端,行事阴狠残忍!”贺诚皱起眉头,眼神锐利如鹰,一把捏碎座椅扶手,怒气冲天,“更何况,你们已出手杀了我儿!此仇不共戴天,谈何合作!?” “贺家主!”听闻此言,那男子笑意不变,眼角却微微眯了起来,一股黑气顺着他忽然释放的强大威压弥漫在整个书房,“我想你会错了意。我说合作,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 他猛然起身,动作迅疾如豹,左手为爪,就要架到贺诚的脖颈处,“在通知你…” 贺诚大惊,连忙起身,运气后滑,才堪堪避过。 贺诚深知,若非方才那人并不是要置他于死地,想必他已然横尸于此,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令公子在大喜之日陨身,本座很抱歉…”男子嘴里说着抱歉的话,脸上却无丝毫歉意,反而微露嘲讽,抬了抬方才明显可一招致命的左手,似欣赏一件艺术品,“但…这跟方才一样,都是送你的礼物…” “可…下次的礼物…什么时候会来呢…” “你还想干什么?”贺诚紧盯着面前身法诡异的男子,如临大敌地绷紧了身子。 “还能干什么呢?贵府的小公子,长得真是可人呢…”男子嗤嗤地笑起来,说出的话却让贺诚如坠冰窟。 “你竟用罄儿来威胁我!” “如何能是威胁呢?贵公子长相温雅、气质出群,本座喜欢还来不及呢。” 半晌,才传来主位之上——那个一家之主沉沉的声音,“你想让我做什么?” “贺家主不愧是聪明人呢!” …… 雨声似乎更大了,伴随着轰隆的雷鸣和惨白的闪电,似乎能掩盖天地。 直到书房内那诡异的男子化作一缕黑烟散去,贺诚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主位之上,浑身大汗淋漓。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及其细微的树枝断裂的声音,隐在雷雨声下,不甚明晰,却让贺诚一下子直起身子,紧盯着那处,眼神锐利如鹰,厉声呵问,“谁在那儿?!” 没有任何回应,仅有电闪雷鸣愈发剧烈。 不带任何犹豫,贺诚左掌运起灵气,破开面前紧闭的大门,便要朝那处袭去。却不想,一个瘦弱的身影闯进了视野。 那人身着浅褐色长衫,身形瘦弱、高挑,面容清秀、略带苍白,长相干净灵秀,神色恭谦,正端着呈盘一步步跨上了台阶。 贺诚一见是他,放下了左掌,站起身,锐利的眼神中满是审视,“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极为恭敬地低下头,将呈盘稳稳地递到与头齐平的位置,将呈盘上的汤水点心致上,“家主,方才见您的书房一直掌着灯,便自作主张为您取了些许吃食,请您恕罪……” 第六十九章 知风雨(1) 第六十九章知风雨(1) 贺诚并未因为这话而放松警惕,而是伸手摸了摸那人恭敬递上的汤钵。那陶瓷所作的汤钵正散发着浓烈的热度,显然是刚出锅不久。 审视的眼光一刻不停,强大的威压从头笼罩。 面前的浅褐色长衫男子却始终保持着恭敬呈吃食的姿势,从容淡定,倒是让贺诚一时之间拿捏不准。 但,与魔族私通,乃是重责。一旦消息走漏,定会声名狼藉,那贺府费心所经营的一切,都会被整个苍垠大陆的流言和攻击所击碎。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想到这里,贺诚眸中杀意毕现,猛地扬起左掌,朝面前的浅褐色长衫男子袭去。出其不意的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出三掌,直击胸口! 呈盘跌落,汤水四溅,浅褐色长衫的男子瞬间倒地,吐血不止。这样重的伤势,他却仍旧立马爬起来,恭恭敬敬地伏地,朝贺诚磕了三个头,语气里未带丝毫怨怒,真挚而诚恳,“家主,贺翊本就为主母所救,自小便跟在您身边,长在这贺府之中。这条命,早就是贺府的了。” 贺诚见眼前之人并未问及被下杀手的缘由,便知此人已听到之前的对话。贺诚闭目,右手蕴满灵力,杀意已决。 “既然您此刻想要收回,弟子毫无怨言,只求您……” 这名叫作贺翊的浅褐色长衫男子此时竟是热泪盈眶,边说边摸索着怀里,颤颤地从中掏出一方手帕。 那方手帕呈云白色泽,上绣一个云腾图案,右下角显然用金线勾勒出一个“星”字。看样子,已有些年岁,但这方手帕却被保存得极为完好,显然它的主人是用了些心思的。 “只求您……”贺翊双手捧着那方手帕,满脸虔诚,泪如雨下,“将这方手帕与弟子葬在一起……主母对弟子有再造、养育之恩,只求来世再报!” 闻言,贺诚睁眼,待看到那方手帕之时,眸中震动不已,阴鸷的眼神缓缓褪去,染上些许柔情。原本蓄满灵力准备痛下杀手的左掌,也缓缓垂了下去。 他的喉结上下耸动,面色微缓。 耳边似乎传来那如银铃般娇俏的声音,“你看,这孩子,长得多俊雅啊!以后,我们的孩子也应如这般可爱吧!” 那个梦里时常出现的熟悉的身影,正蹲在一个哭花脸的孩子跟前,温柔地摸了摸那孩子的脸,安慰道,“别哭啦~” 随后,思索片刻,沉吟道,“徐氏惨遭灭门,如今只剩你一根独苗,往后便重新开始吧。你可愿跟在我身边?” 见那孩子点头,那身影似乎笑了起来,“如此,你便叫‘贺翊’吧。愿你今后,有新的起点和开始。” 随后,那身影转身。 那张明艳的脸愈发清晰,似盛满星光的眸子里满含笑意,冲他温柔地弯了眼眸,“阿诚……” 她唤他,“小翊便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啦~今后他长大了,定会好好助你。” 贺诚喉头发紧,不自觉地湿了眼眸边角。那时,他怎么回答的呢?他说好。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她去后,他从未关爱过这个孩子。 看着面前跪得恭恭敬敬的年轻男子,贺诚头一次细细地打量他。他在府里多年,做事向来谨慎、恪守本分,谨记着自己的身份,态度卑谦、性情温和,从未给他惹过任何麻烦。 他不觉心软了。 朝跪在地上的男子轻轻道,“起来吧!” 贺翊如蒙大赦,缓缓从地上站起,小心翼翼地将手帕叠好,收进怀里。一举一动,竟不卑不亢。 贺诚愈发满意,笑道,“方才,本是在考验于你!你在府里多年,一直恪守本分,本王自是信得过的!如今,你可愿来本王身边,助本王一臂之力?” “家主!”贺翊闻言,感激涕零,立马跪拜在地,“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待行出那方书房之地,雷雨已停,初秋的深夜一片寂静。被洗刷过后的夜空澄净高远,愈发空明疏朗。 也许,明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天地万物之景,似毫无变化。明日,又是新的开始。 可魔鬼,已经来过了…… 贺翊捏着一把无人发觉的冷汗,端着满是瓷碗碎片的呈盘,走过花园,正准备行上长廊,前去后厨,迎面便撞上了棕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长相斯文,瘦弱白净,一副书卷气的模样。若是不知晓其品性之人,定要为其斯文的外表所欺骗,可贺翊知晓,这并不是善茬,当下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二公子!” 这棕色长衫的男子正是贺予。 “唷……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啊!”果不其然,贺予一见他便快步行了过来,斯文白净的脸上瞬间涌上些许讥讽,“去干嘛了?” “闲来无事,便去后厨看了看。”贺翊退避到一边,让出主路,低头道。 “你倒是清闲!”贺予冷笑了两声,朝前行去。 贺翊闻到他身上传来了极浅极淡的白玉兰酒香,当下顿了一下脚步。不料这一顿,贺予却忽然转头,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怎么回事?今日行礼不用跪礼吗?” 弟子之间行礼,本就无需跪拜。连贺府嫡长子——皇族圣上钦点的世子——贺云,也未要求同门弟子行跪礼。这贺予,显然是在故意刁难。 不过知晓他一向如此,贺翊也未意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屈膝,将呈盘放置于地面,伏地恭敬地跪拜在地,“二公子好!” 礼数周全,本已无刺可挑。 可贺予忽然一脚踩上贺翊的肩头,极为嚣张道,“本公子现在很不好!你先帮本公子把鞋擦干净!” 如此故意的欺侮,便是贺翊这般言行谨慎之人也难忍怒气,当下淡道,“贺二公子,请自重!” “怎么?不愿意?”贺予踩住贺翊肩头的脚愈发用力,满脸不屑,“你还真把自己当贺家人了?要不是当年,云星那个贱人将你带回了贺家,你早死了!狗东西!” “侮辱主母,乃是重罚!”贺翊皱起眉头,咬牙道。 “哦?我就侮辱了,怎么了?云星都死了多少年了?还占着主母的位置不放!一个死人而已!”贺予一脚将贺翊踩倒在地,满脸狰狞。 “隔墙有耳!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呢?”那股淡淡的白玉兰酒香萦绕在鼻尖,贺翊心下有了计较,意有所指道。 “怎么?难不成,你要去我爹面前告发我?”贺予仰头狂笑,用脚尖碾了碾贺翊的肩头,“你觉得……他是信你,还是信我?嗯?” 贺予此番言辞虽嚣张跋扈,却并未再行辱骂贺府主母。贺翊意外地皱起眉头,故意试探道,“听闻三公子已顺利进入‘鸿’,真是年少有为!” 闻言,贺予拿开了踩在贺翊肩头的脚,嗤笑两声,“运气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不过是哥哥死了,赶着去送死罢了!” 若是往常,贺予定要将贺云、贺罄、云星大骂三百遍,今日却…… 贺翊狐疑地看着面前的贺予,眯了眯眼。 对方却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两声,“本公子今日忙,便放过你!”随后,便转身大步走去。 贺翊伏在原地,盯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中,扯出了一抹讥讽而冰冷的笑。 你……到底是谁呢? 第七十章 知风雨(2) 第七十章知风雨(2) “终于碰见了个镇子。”云凌修看着云渊,“不如,大家在此休息一日吧。” 云渊还未回话,南荣璞初便一把拉住云凌修的胳膊道:“凌修兄言之有理,甚合我意!咱们赶了三日路,途中皆是荒草野地,吃不好睡不好…今日,就在这镇上住下吧,重点是......” 南荣璞初拉着大伙儿,来到街道之上。 “你们可别看这个镇小,但是可有意思了!”南荣璞初摆弄着街道两边的小玩意儿,跟身边的伙伴介绍,“有情致的城镇,那可并不多见……” “哦?怎么说?”云凌修也拿起街边摊铺上的一只香囊,上边绣着山河云彩,一针一线,精致非常。色彩层叠间,竟如有霞光迸发。 “这里之所以被称为‘锦’城,是因为,这个城镇中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皆有一手刺绣或是其他手工绝活。”南荣璞初也拿起旁边铺子上一个竹制品。那是用竹篾编织而成的酒盏,灵秀精致,青翠欲滴,别有一番风味。 “这类小玩意儿,还挺有趣……”柏毓儿也拿起一个竹篾编织的蜻蜓,笑道,“可这有何神奇之处?不过就是摆件而已。”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知南晓北”的南荣璞初捏起那盏竹篾编制而成的酒盏,向酒家借了一杯清水。 清水入杯,一滴未洒。 “原来,这还可以做酒盏!”柏毓儿惊喜道,接过南荣璞初手中的竹制酒盏,眼睛晶亮,“竹篾编织的杯盏,竟会不漏水!” “你喝喝看?” 柏毓儿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又轻轻抿了一口,面上笑意渐浓,小酌了一口,品了片刻,惊奇道,“这水……甘甜清冽,带有竹香……” “这蜻蜓……” “我知道!”柏毓儿摇了摇它的触角,那只竹蜻蜓竟张开双翅,朝空中飞去。阳光照射下,那只蜻蜓青翠轻盈,飞舞间,活灵活现。 “是这样吧?”柏毓儿一脸骄傲地望着南荣璞初。 “勉强是……”南荣璞初扶额道,“这竹蜻蜓还有其他作用……” “有何作用?”柏毓儿惊道。 “传信!”云渊看了柏毓儿一眼,淡道,随后,负手朝前行去,不再理会。 “哎哎哎……”柏毓儿立马去追,“云渊……你太厉害了吧!你怎么知道的?” …… 南荣璞初望着那个瞬间抛弃自己的少女,满头黑线地看着她围着云渊跳来跳去地盲目崇拜,极为无奈道,“这天上都是竹蜻蜓啊……这竹蜻蜓可记录人的声音,触角可调整去向,以作传信之用……” 宁雉抬起头,果见整个锦城上空,皆是蜻蜓。那些蜻蜓颜色各异,形状各有不同,动作灵活轻盈,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是竹制品。 “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南荣璞初付了方才柏毓儿放飞的竹蜻蜓的银两,便听到那商贩夸赞道,“极少有外来人能一眼看出这些呢……” “哈哈哈哈哈……”被夸赞的南荣璞初反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也是之前就略有耳闻……” “我们锦城最有情致的地方,可不是只有这些小玩意儿哦!”那商贩神秘兮兮地道。 “哦?那是什么?”云凌修来了兴致,笑着问,“难不成还会有什么特殊的节日?” “这位公子可真是聪明……”那小商贩挺起了胸膛,颇为自豪道,“要说情致,整个苍垠大陆我们锦城人可算是行家!今晚,便是锦城一年一度的锦绣灯会!灯会持续两天三夜,那可谓是璀璨缤纷!” “可是,各地皆有灯会,这有何独特之处?” “锦城有条绣江,只要从绣江上游放流莲花灯,将愿望写于纸面,置于灯芯处,放游于江面。莲花灯顺流而下,灯芯不湿,愿望便会成真!” “这么神奇……” “绣江边上还有一颗姻缘神树,真心相爱之人,会在今晚取下红绸,一齐写下对方的名字,共同挂上神树。如此,便能得到神树的祝福。神树会保佑这对眷侣恩爱一世,白头偕老。” 褚沫心下微动,看了看云凌修,他似乎正沉浸在商贩的话语中。 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年轻的小夫妇携手同行,小孩蹦蹦跳跳,活泼可爱,就连街角并肩而坐的白发老人,皱纹中也暗藏着温柔和爱意。 这些,都是被神树,祝福的人吗? 正在怔愣间,褚沫身上的魑烬珠忽然间红光大盛,一抹黑气掠过上空。 “有蕴魔!” 云凌修显然已经注意到魑烬珠的异动,当下便运气追了过去。 然而,还未等他动身,一抹黑影已然掠过长空,先他们一步追赶而去!那人一身玄色衣衫,外罩纯黑色斗篷,身形鬼魅,如烟似魅,快得不可思议。 这人影……似乎有些许眼熟…… 云凌修来不及多想,已然跟随其后,追了上去。 待行到一方空地,已然见两个身影缠斗到了一起。云凌修刚准备飞身而上,便被赶来的云渊按住了肩头。 云渊拔剑而起,那玄色衣衫的男子已然制住了那个浑身黑气弥漫的蕴魔,剑刃停在要害处两寸前,似在逼问什么。剑悬于颈,那名蕴魔却诡异地笑着,浑身燃烧着黑莲般的火焰,片刻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那名男子显然没料到这蕴魔竟选择自焚,立马运起灵力便要强行压下那黑莲鬼火,却仍旧迟了一步。 “兀息前辈?”这时,云凌修已然认出此人正是在玮城出手相救的那名前辈,“想不到我们竟会在此地相遇……” 那男子转过身,面罩黑色面具,红丝金线为纹,只露出一双斜长潋滟的眸子。面具未遮盖的地方,肤色白得透明,下巴尖瘦。他看着云凌修,眸色沉而复杂,并未言语。 “前辈……”云渊执剑作了一礼,“这蕴魔……竟会使用黑莲鬼火……” “嗯……”兀息略一点头,淡道,“我追踪其数日,想不到一无所获……” 这时,柏毓儿、褚沫、宁雉、南荣璞初也已赶到。 “前辈,既然相遇,便是缘分,可否赏脸同凌修吃顿便饭,略作上次救命之恩的感谢。”云凌修弯腰行了一礼,极为恭敬地邀请。 兀息闻言,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褚沫脸上,轻道,“好。” “既是前辈,晚上一起去放莲花灯吧!”南荣璞初兴奋道,“莲花灯可许愿哦~我们可别错过!” “许愿?”柏毓儿立马来了兴致,刚准备凑过去,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侧头看了看身边的挺拔如松的淡漠少年,讪讪地停住了脚步。 宁雉看了她一眼,神色黯淡。 第七十一章 知风雨(3) 第七十一章知风雨(3) 用完膳,天色已晚,暮色四合。锦城却灯火通明。街道两端张灯结彩,挂着各类五光十色、色彩缤纷的宫灯。那灯多以丝绸锦缎所作,上绣各类图案,有人物、动物、植物等,竟还有整个锦城的景象。那些图案,惟妙惟肖,甚为逼真生动。 而锦城上空,竟悬浮着许多明亮璀璨的花灯,似繁星般缀在空中。行在锦城街道,便如置身于云汉星河间。 行至绣江边上,果见一颗极其高大的古树正立在江边不远处,枝丫从亭阁顶端破尖而出,茂密繁盛。树叶间红绸飘扬,树下年轻的男女携手并肩,虔诚地许着愿。 几人打闹着买了几盏莲花灯,便就着摊位上已备好的纸笔,写起了愿望。 “哎?”南荣璞初凑到柏毓儿身边,想要看清楚她写了什么。 柏毓儿立马将纸张翻过来朝着桌面盖下,顺间面红耳赤,质问道,“你……你……你怎么偷看别人的愿望呢?” “这怎么能是偷看呢?”南荣璞初满脸不解,疑惑道,“不就是愿望嘛,又不是什么秘密……” “就是秘密!”柏毓儿噘着嘴冲他摆摆手,“你一边儿去!别想偷看!” “戚……谁稀罕!”南荣璞初瘪了瘪嘴,朝一边走开了。 显然一直关注那边情形的云渊,已经站了起来,见此,复又坐了回去。 云凌修憋住笑,故意朝南荣璞初招手,“喂……璞初兄,来这边写!”随后挤了挤云渊,笑道,“云渊,你去那边!我跟璞初兄有些话说……” 云渊瞥了云凌修一眼,见他一脸坦诚,又见南荣璞初已然拿着纸笔,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脸色瞬间沉了一沉。 拿起纸笔便起身走了,毫不拖泥带水。 …… “诶?云渊怎么走了?”南荣璞初望着那个挺拔的身影,不解道。 “没什么……”云凌修笑道,“大概这边太酸了……坐啊……” “酸?”南荣璞初更不解了,努力地朝空中嗅了嗅,茫然道,“不酸啊。” ……… 写完愿望,大家拿着莲花灯,来到了绣江边。 江面上已然摇摇晃晃地漂浮着众多花灯了,每一盏的灯芯处都燃着一只五彩的蜡烛,灯芯之下,便是那寄存着真挚期盼的愿望。江水荡漾间,莲花灯随之晃动,烛光摇曳间,整个江面波光粼粼、绚丽灵动。 这莲花灯有一个特别的地方便是,需要两人双手托住底座,平缓地放入江面,才能漂浮于水面之上。 柏毓儿缠着云渊行去,宁雉跟在其后。 云凌修和南荣璞初也打闹着朝江边跑去。 众人都三三两两地行去,蹲在江边,摆弄起了手中的莲花灯,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褚沫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间有些许茫然无措。她看了看手里的莲花灯,顿住了脚步,露出了讼怔的神情。 “走吧,”这时,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走到了她身边,“我和你一起放……” “前辈……”褚沫向来淡漠的眸底颤动不已,点了点头,“好。” 兀息再未言语,选了一处放灯地点,便蹲下来,细心地摆弄起手里的莲花灯。放灯之前,需将莲花灯的花瓣片片捋顺,拉至一定高度,做成绽放的模样,才能在江面漂浮得更远。 兀息手指修长,肤色极白,温柔细心地一点点抚平了莲花灯花瓣上的些许褶皱。他的动作优雅从容,却丝毫不慢,不一会儿便将那盏花灯摆弄好,递给了一直沉默看着的褚沫。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身影,也是这样长衫黑袍,半罩遮面,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他好似也有着苍白透明的肤色、修长的手指,轻轻一跃便帮年幼的小女孩取下了挂在树上的风筝。 随后,温柔细心地帮她抚平了风筝上的细小褶皱,递到她面前。 眼前的身影重合,褚沫一怔。 她望着兀息脸上莫名熟悉的面具,几乎脱口而出,“前辈……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面具下的脸庞似乎微微笑了起来,轻柔却坚定地道,“没有……” “你可否去过绮帘褚家?” “未曾……” 褚沫略显失望地接过莲花灯,心下暗叹,“怎么会呢?年纪也对不上啊!”但见这莲花灯花瓣平整娇艳,极有灵气,似一朵富有生机的莲花正在她的掌心怒然绽放,瞬间心下一亮,勾起唇角,真诚地夸赞道,“前辈的手真巧……” …… “诶,兀前辈也会摆弄莲花灯啊!”南荣璞初看着那边似乎相谈甚欢的褚沫和兀息,叹道,“没想到褚沫姑娘看起来冷若冰霜,却能和兀息前辈如此投缘……” 云凌修顺着南荣璞初的目光望过去,正好见到,兀息将莲花灯递到褚沫跟前,眸中似乎满含温柔。 而褚沫也是一脸情意深重地望着兀息,并未伸手接过那盏莲花灯,反而柔柔地说着什么。 片刻后,褚沫伸手接过那盏娇艳异常的莲花灯,露出笑颜。 花灯绚丽娇艳。 而那手捧花灯的女子眉目如画,微微一笑,似娇花照水,竟美得如幻月般梦幻,将那朵荷花的艳色压了一头。 云凌修蓦然觉着心头一滞,似一块石头压在心头,让他些许窒息。 他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莲花灯摔在地上,朝那边而去,面上是自己也未曾发觉的怒气,“他不会!我去教他!” “哎……”南荣璞初望着突然热心的云凌修,又望了望他捋了半晌仍旧皱巴巴的莲花灯花瓣,满头雾水,“可……你这个莲花灯……似乎也未捋好嘛……” …… 褚沫接过了兀息递过来的花灯,两人各持一端,便要平稳地放置于绣江水面之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却在此时插了进来,一把扯过那盏荷花灯,硬生生挤在了两人中间,“这莲花灯的花瓣可不能这么放……我教你们……” “云凌修?”褚沫看着忽然挤过来的云凌修,满脸疑惑。 但兀息却未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他看了看面前年轻的少男少女,当下起身道,“你们琢磨着吧……”便缓步退了出去。 “前辈……”褚沫望着他的背影,似想叫住他,便被云凌修打断,“兀前辈,你的莲花灯不放了?” “不必了……”前方传来兀息沉沉的声音,“我的愿望,许再多次愿,也是无用。” 第七十二章 知风雨(4) 第七十二章知风雨(4) 放完莲花灯,大伙儿一齐朝镇上的客栈行去,兀息便在这时提出了辞别。 “兀息前辈,天色已晚,何不歇息一宿,明日再行出发?”南荣璞初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前辈,热心挽留。 “我此行有要事要办……”兀息沉吟片刻,坦诚道,“蓬莱湖本在锦城附近,可我近日寻遍周边,也未寻得除绣江以外的江河大湖,甚是奇怪……” “蓬莱湖?”云凌修疑惑道,“蓬莱湖位于玄灵与梦遗交接处,并不在此处啊。这已是绮帘境内,位处东南……” “在西边么……”兀息喃喃着,神色复杂,看上去心思重重。他听闻此言,随口客套几句,便离去了。 “兀息前辈……”柏毓儿望着兀息黑衣长袍的背影,轻轻叹道,“看上去,好孤独啊……” “可是很奇怪诶……”南荣璞初皱着眉头,“蓬莱湖在苍垠大陆…也算得上是一处名迹,兀息前辈怎连它的位置也不清楚呢?” 云凌修也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街角,眸色暗了一瞬,他的余光扫到褚沫明显淡下去的脸色,并未言语。 “诶……褚沫,这已是绮帘境内,你可以回家看看了……”南荣璞初兴奋地看着褚沫,笑道。 闻言,云凌修立马转头看向褚沫。 可那个身着水蓝色长裙的女孩面上毫无表情、神色空洞,似乎有一瞬间的茫然。 云凌修心下一痛,刚想朝褚沫行去,便听闻她淡淡道,“我们先回客栈吧。” …… 绮帘边境。灵城。 灵城本是绮帘边陲的一个偏僻镇子,却因这些年褚家家主褚昱常年定居于此而发展迅速,俨然成为了一个繁荣的小城。城内居民急剧增长,求仙问道之人愈渐增多。 而褚昱在此建立的褚府,位于小城中心。 此时,府上人心惶惶,正在向家主褚昱汇报近来小城中发生的奇闻怪事。 “家主!”那报信的年轻弟子身着褚氏族服,恭敬地跪在地面,朝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汇报道,“近来频频接到城中百姓求助,灵城边的墓地大多数都被人挖掘盗空,尸首凭空消失,陪葬用品一并被顺走,不知是为盗财,还是其他……” “这些被掘的坟位,可有何共性?”那主位之人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极为瘦长的脸。那张脸上表情肃穆,虽已近不惑之年,肤色却仍旧白皙细腻。 年轻时的俊雅,可见一斑。 “被掘坟位,皆是新下葬的棺……” 褚昱眯着斜长的眼,磕了两下茶盖,放在手边的桌上,沉吟,“彻查!” “是!”那弟子领命而去,另一位弟子却从门外匆匆而来。 “何事慌张?”褚昱微微皱眉,语气温和,一举一动尽显风雅温润,不难看出褚子奕和褚沫的气质修养缘何而来。 “家主!大小姐来了……”那弟子垂首而立,拱手道。 “沫儿?”褚昱闻言一下子站起了身,略显失态地急急朝门外行去,行到一半,忽而又顿住,朝那弟子问道,“进城了吗?“ 褚昱脸上喜怒不辨。 那弟子见状,微微愣住,原本兴奋异常的欣喜表情一时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得敛眉道,“尚在城外……” “好!”褚昱扬起一抹慈爱的笑意,语气里的宠爱毫不掩饰,“吩咐下去,打扫厢房。另外,亲派弟子前去迎接……” “是!”那弟子心头的疑虑在这一声吩咐中烟消云散,心中感叹着“不愧是家主最为宠爱的女儿,家主一定高兴坏了”,便兴高采烈地出门安排去了,并未注意到身后家主瞬间阴沉的眸子。 褚昱站在门庭中,抬头望了望天空,眸子神色变幻万千,最终叹了口气,朝后院而去。 原本万里无云、晴朗爽朗的天空,瞬间云层涌动,堆积到光芒万丈的太阳身边,将其隐在云后。 天,阴沉了下来。 似,风雨欲来。 …… “奇怪!刚刚还阳光明媚,这一下子便阴了下来。”南荣璞初一边跟着魑烬珠指使的方向行走,一边看着天边瞬间堆叠的云层,奇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柏毓儿扬了扬眉,“东南一带本就气候多变…”随后指了指不远处的城池,喜道,“你们看…快到了…” …… 灵城城门口。 “就是这里没错了……”南荣璞初指着半空中漂浮的魑烬珠,“看魑烬珠的指向,此次封印需要的阵点就在这城中!” “哇!”柏毓儿指着面前高大巍峨的城门,惊叹道,“这城门也太高了吧!” “没想到这边陲小城也需要修建这么高的城门……”宁雉也叹为观止。 那城门足有两长之高,雄伟地立于高大的城墙之下,城门之上以石雕刻有“灵城”二字,字旁一条黑龙腾空而起、踏浪嬉戏,俨然是褚家神兽——魑龙的浮雕。 城墙之上,两步一哨,站着身着褚家族服的弟子。 “崇墉百雉,俨若雄关。”南荣璞初看着面前的城门,笑道,“这城门足可媲美我南荣皇城城门,乃是防御之态。” 说到这,他望向褚沫,由衷夸赞,“没想到褚家地界内,边陲小城的防御建筑都已至此,真让人佩服……” “灵城比较特殊……”褚沫看着这情境,垂下长睫,淡道,“家父常年在此定居……” “褚家家主常年不在族内?”南荣璞初瞪大了双眼,惊道,“我以为这只是传言……” “是……”褚沫抬眸看着面前一旦关闭城门便固若金汤的城墙,颦起了眉头。城中人来人往,她又有了一瞬的恍惚,轻道,“我也……已一年有余未见过父尊了…… 她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可云凌修还是从中听出淡淡的哀伤,当下心头一滞,立即岔开话题,“走吧。” 六人朝城中行去,然而那红光大盛、悬浮于空的魑烬珠却在入城之后,便黯淡失色,失去反应,一下跌回主人的身上。 “怎么回事?”南荣璞初接住那颗瞬间失去红芒的魑烬珠,满脸茫然,“难道走错了?”他捧着珠子走出城门,那魑烬珠顿时红芒大盛,悬浮于空,朝城门口飞旋靠近。 南荣璞初跟着魑烬珠的方向走进城门。 那魑烬珠一进城门,瞬间黯淡,跌回了南荣璞初手中。 南荣璞初在灵城城门处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地试探,如此反复几次,皆无改变。众人心下也是疑惑非常。 按理而言,魑烬珠不可能会指错方向,但一入灵城便没了反应,着实令人费解。云凌修沉思片刻,便望向了南荣璞初,笑吟吟道,“璞初兄,这下,可要靠你了……” 南荣璞初正望着手里的黯淡的魑烬珠出神发呆,冷不丁儿听到这话,没来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第七十三章 知风雨(5) 第七十三章知风雨(5) “干……干什么?”南荣璞初战战兢兢地看着云凌修脸上愈加灿烂的笑容,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或许灵城......只是恰巧出现在魑烬珠所指引的路线当中,暗芒星阵的阵点并不设在灵城之内。”云凌修看着城门口处,若有所思。 “的确有可能......”南荣璞初垂眸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但据我所知,灵城应有四个城门。”云凌修偷瞄了一眼南荣璞初,“若其他三个城门跟我们所处的东门情况一样,那暗芒星阵必在灵城无疑了。” “嗯……有道理。”南荣璞初拖着下巴,一脸认真。 “看来得去瞧一瞧其他的城门了。” “那是当然!”南荣璞初毫不犹豫回答道。 “既如此,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来确认这件事。”云凌修转头,笑吟吟地看着南荣璞初。 “那是肯定!”南荣璞初斩钉截铁道。 “这几天赶路,想必大家一定累了吧?” “肯定累啊!”南荣璞初深以为然! “我们拖着疲倦的身子分批查看城门,一定影响效率。” “确实!”南荣璞初确信无疑! “看来得借助一些法宝了。” “必须的!”南荣璞初坚定不移! “那这里谁的宝贝最多?” “当然是本世……”南荣璞初还未说完,便意识到云凌修要说什么,赶紧伸手捂住了腰间的乾坤袋,结结巴巴道,“我……” 还未说完,便被云凌修一手搭在肩头,捞了过来,打断了话语。 云凌修勾住南荣璞初的肩,笑得春风暖意,语气温和轻快,“璞初兄,这事就交给你啦~你南荣家的飞行符,可是在苍垠大陆闻名已久,今日我们可有机会一观?” 南荣璞初一回头,发现剩下的四位少男少女皆双眼如炬地看着他,不由得挺直了腰,清了清嗓子道,“这……我们都这么熟了,这是自然!” “那好!”云凌修迅速收回勾住南荣璞初肩膀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剩下的三个城门,就交给璞初兄了!辛苦啦!我们在这个茶楼等你!” 说完,五人朝南荣璞初露出鼓励的微笑,随后径直转身朝身后的茶楼行去,只留下还在乾坤袋中艰难掏“飞行符”的年轻世子停在原地,满脸茫然,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哇!你们!” 话刚说到一半,五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茶楼门口。 “……” 南荣璞初只有转身朝西门而去。 褚沫等人刚进茶楼停坐片刻,便有一队身着蓝色族服的弟子从街道中央而来。那族服胸口处绣了一条神勇的魑龙,正踏浪戏水,好不自在。魑龙左下角,一个清晰的“褚”字,跃于衣面,正是褚家的族服。 那队弟子径直朝茶楼而来,一见褚沫背上的冰绮琴,便跪倒在地,极为恭敬道,“恭迎大小姐回府!” 褚沫一愣,抬了抬手示意褚家弟子起身。 见到闻名已久的族中天才,自是激动难耐。那队弟子起身后,对面前的五位少年上下打量,目光中难掩兴奋与激动。 为首的弟子拱手俯首道,“弟子褚奇见过褚沫小姐!想必这几位,便是在擎天试炼中脱颖而出的’鸿’之队的少年英雄吧!今日有幸一见,果然非凡,真令我等钦佩不已!” 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崇拜之情满溢而出,倒是让云凌修等人不好意思起来。柏毓儿当下站起来,朗声道,“英雄可不敢当!” “见过柏大小姐!”那名叫褚奇的弟子作了一礼,显然对柏毓儿的身份了然于胸。 柏毓儿看了看自己身上明黄色的族服,也不意外,只挑了挑眉道,“你倒是机灵!” “家主已在家等候多时!”褚奇恭敬地寻求褚沫的指令,“大小姐,是否即刻启程回府?” “不必……”褚沫看了看门外的街道,“我们还要等一位朋友…你们先回…” 这显然是不需要迎接的意思。 拒绝之意,清晰明了,明显不合规矩。 “这……”褚奇皱起了眉头,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大小姐,不免心有紧张。褚沫这一言语,他显然不明白目前是什么状况。 柏毓儿也惊奇地看向了褚沫,不明白她为何将家中派来迎接的弟子拒绝得如此干脆。 “既如此,”云凌修笑着抱拳道,“在下云凌修代替‘鸿’的伙伴,感谢褚家主的热情招待!各位兄弟先回,我们还有点私事处理。稍后,我们再由褚沫引荐,亲自前去拜访!” 原来是有要事相商! 想必是‘鸿’之队的紧急事务! 褚奇这才舒展眉头,笑着抱拳,领命而去。 正在这时,查探完灵城所有城门的南荣璞初也一阵风似的窜了进来,径直坐在云凌修身旁,抓起茶壶便往嘴里倒! “烫!” 云凌修赶紧抓住那只茶壶,扯了下来,将面前的茶杯递给他。 南荣璞初接过这杯已经凉下来的茶水,一口喝掉,喘了喘气。 “怎么样?” “四个城门,情况都一样。”南荣璞初抢过云凌修手中的茶壶,往杯子里到满了水,“我试了很多次……绝对没错!” “怎么会这样!”柏毓儿不解地看着手里的魑烬珠,惊道。 “会不会跟雾霞镇相似?”宁雉思索道。 “设了结界?”南荣璞初喝掉杯中的茶水,看向宁雉。 “灵城可不小……”云凌修沉吟道,“在有褚家家主坐镇的城镇设置如此大范围的结界,可不止需要耗费巨大的法力这么简单!”说着,他略带担忧地看向了从方才起就明显心不在焉的褚沫,“瞒天过海,在一家家主面前,可不太容易……” “那便回府吧。”褚沫看向云凌修等人,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似乎是想要努力表现出欣喜,“父尊一定知晓……” …… 灵城褚府。 巨大的古宅环抱山体,朱红色大门巍然挺立,黑色金丝楠木匾额悬于门庭,“褚府”二字笔势儒雅。高高的台阶边缘石雕坐镇,台座为浪花浮动,上有魑龙嬉戏游离,正踏浪戏水。魑龙游动,活灵活现、威风凛凛。 褚沫等人拾阶而上,刚至府门前,便见府门前站立的两排弟子跪地相迎。府门大开,一位身着墨蓝色族服的老者急急地从府门内而来,他身后跟着一众婢女,行出府门,便径直跪在褚沫跟前。 来人抬起头,一张皱纹密布的脸上老泪纵横,哽咽道,“大小姐……” 第七十四章 情狱(1) 第七十四章情狱(1) “庾……庾叔?”褚沫心中百感交集,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得眼眶一红,急急俯身想要扶起这位从小对她照顾有加的老管家,“您也跟随父尊到了灵城?” 那老者却仍旧跪在地上,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浑浊的眼里涌动着些许光亮,像是溺水已久的人忽然看到了希望。 褚沫一时不甚明了内心为何会涌起这样的感觉,便听那老者喃喃道,“您终于来了……”只得又扶了他一把,微嗔怪道,“庾叔,您若是再不起身……,沫儿可要给您跪下了。” 褚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边起身边恭敬道,“是……老奴失态了……” “父尊他……” “家主正在大厅等候诸位!”褚庾拱手道,朝府内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身后的诸位弟子瞬间分作两列,相对而立,微微鞠躬,让出主路。这已是较为隆重的迎接了。 “谢过褚管家!”五位少年一齐朝老者鞠了一躬,以示感谢。随后,抬步朝府内行去。 然而褚沫却停在原地,半仰起头望着天空。 天空中云层翻滚,略显阴沉,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模样。风扬起她墨黑的长发,以及她裙裾上的轻纱,更衬托得她整个人如仙似幻。她站在那里,宛如一幅灵动的百看不厌的画卷,浑身氤氲着莫名的悲凉之感。 她的背挺得很直,神情呆滞,露出微微的胆怯。 “大小姐……”褚庾温声提示,拉回了褚沫的思绪,“进去吧……” 褚沫这才举步行去。 “有些事……也该结束了……”那老者望着云层翻卷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灵城褚府,大厅。 古朴庄重的设施,简单雅致的陈设,一路上行过的褚家弟子频频行礼。褚沫等人还未入厅,便见一位身着深蓝色褚氏族服的中年男子从厅内急急地踱步而出。 那人瘦削高挺,有着一张瘦长白皙的脸,带着温润的笑意,正是褚昱。 竟是亲迎! 云凌修等人立马停住脚步、拱手作揖,朝这个苍垠大陆鼎鼎有名的前辈表达敬意和谢意。 褚昱温和一笑,目光从面前的少年们身上一一扫过,满含笑意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欢迎各位光临寒舍!” “多谢褚前辈!“ 褚昱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那张美丽的少女脸上,眼中闪过关切、愧疚、欣慰等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只汇成一句,“沫儿……长大了。” 褚沫垂着眼眸,一言不发地看着脚尖。 褚昱叹了口气,朝内一摆手,做出“欢迎”的手势,率先朝厅内行去。 大厅内两排待客桌椅林立,上边已摆好清茶。云凌修等人依次坐好,便有弟子奉上了点心。寒暄片刻后,云凌修便提出了先前的疑问,“褚前辈,我们此行入灵城,皆因魑烬珠的指引。此次封印的阵点就在灵城之中。但,一入城,魑烬珠便会感应全失,无法指引阵点所在的具体位置。因此,晚辈们特来叨扰褚前辈,请教缘由。敬请前辈解我等所困、助我等封印之事。” “这……”褚昱沉吟片刻,诚恳道,“诸位皆乃大族之后,想必应知晓——各族境内皆会设有结界以作防护。” 见少年们皆点头赞同,褚昱续道,“灵城也不例外。这城中设有灵昆阵以作防护,灵昆阵有干扰法器追踪之能。想必,正是因此,魑烬珠才无法指引确切的阵点位置。” “褚前辈可否打开结界?“南荣璞初立马道,“只要找到这阵点位置,封印不过片刻,绝不影响城中安危!” “实不相瞒。”褚昱一脸凝重,话语诚恳而坦然,“灵城的结界正处于加固期,不可贸然打开,否则灵力涌动,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加固?”褚沫颦起了眉头,“褚家结界的加固期皆在年末,现下不过初秋,为何灵城如此不同?” “沫儿……”即使是面对自家女儿的诘问,褚昱仍旧温润有度。他满含关切地看着褚沫,眼中的慈爱温柔几乎要溢出眼眶,随即按回心底,只轻轻解释道,“你自幼身在丽都长大,并不了解灵城。灵城毕竟地处偏远之地,自是有些特殊。” “如何特殊?”褚沫忽然仰起头,看着一年有余未曾见面的父亲,语气猛然尖锐起来。不过须臾间,少女美丽的眸中,猛然蓄满了泪水,一如她心底忽然上涌的委屈和不解。 褚沫忽然情绪失控,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僵持起来。。 “沫儿……”褚昱正准备说些什么,一弟子从厅外匆匆而来,打断了这对久未谋面的父女间突如其来的争执。云凌修却莫名觉得,那个身在主位之上、一脸温和从容的中年男子,好似松了一口气。 褚沫仍旧满含泪水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像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固执而倔强地想要一个回答。 云凌修望着她,心下一痛,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不久之前的一些场景。 “我没有童年……”少女一贯淡漠的脸上秀眉紧颦,神色有一瞬的怔愣。 “我是抱着必须成功的心态……参加试炼的。”擎天试炼之地——无名岛东山半山腰,年轻的少女转头看向了远方,半边脸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那时她的声音清浅迷幻,出口便消散在风中了,但云凌修却记得一清二楚。 她说,“因为,那样……就可以离开家了。” 因为那样就可以离开家了。 云凌修望着褚沫的侧脸,她似乎比那时还要悲伤。他按了按略感窒息的胸口。 而自己,仍旧如那时一般望着她的侧脸,却似乎……比那时还要心疼…… 云凌修看了看褚沫,又看了看身在主位之上的褚昱。 那名弟子已朝厅内众人行了一礼,便径直走到褚昱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褚昱顿时脸色大变,朝几位少年礼貌性地寒暄几句,吩咐让褚管家为其安排住处,便要朝外行去。 褚沫仍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望着父亲的背影,倔强地不肯退步。褚昱一步步朝外行去,她眸中泪意更重,神色逐渐暗淡,一如她心底的失落。 “褚前辈!” 正在这时,云凌修站起了身,较为突兀地叫住了疾步而出的前辈,言辞中微有失礼,“发生什么事了吗?晚辈既已身处灵城,可否尽一份心力?” 这番话语,本就逾矩,是为失礼。云渊看着云凌修,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其余众人更是尴尬不已。 唯有褚沫瞪大了眼睛,些许不可置信的眸光中暗含感动。 第七十五章 情狱(2) 第七十五章情狱(2) 褚沫满怀期望地望着那个至小便敬爱有加的父亲,想要他给与一个理由,或者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哪怕一点点,甚至不求他给予自己更多的关注与爱护。只要他正视着自己的眼睛,诉说哪怕一丁点儿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哪怕只有一刻,如平常的父女那般,就足矣。 可是没有。 她的满怀渴望,她的满心期待,她内心柔软又绵长的期待,总被温和却疏离的态度推远。 父亲是温柔的。 可就是这样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又让她觉得,父亲何其遥远。 褚沫眯了眯眼,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她的眼前些许模糊,却仍旧仰着头,看着那个急急朝厅外行去的身影,绷直了背脊,一语不发。 她好似总这样看着父亲的背影。他总是很忙,总是有很多公务处理,来不及听她讲话,也来不及给她回应,更来不及给她一星半点关怀。 而她固执倔强的态度,被这一映衬,就像是一个因讨不到糖果而蛮不讲理闹脾气的小孩。 可她能叫住父亲吗? 她怎么能叫住父亲呢? 委屈、失落、伤心…各类情绪涌上心头,她哽住喉头,内心深深地叹息,“再也不会了。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褚沫的神色逐渐暗淡,缓缓化为淡漠。 “褚前辈!”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那人很轻,却坚定不移地叫住了父亲离去的脚步。 褚昱缓缓转过身,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他看了看褚沫,脸上闪过丝丝心疼和愧疚之色。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朝着云凌修的方向,回应了其话语里的请求,“灵城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近日来,褚府多次接到灵城百姓的求助,城中多处新墓被盗,尸首不见踪影。”褚昱面色凝重,“据门下弟子探查,类似事件已达数十起。正值灵城封印加固之期,发生这样诡异之事,着实让本尊心下难安、忧心不已。” “新墓被盗?”南荣璞初惊呼,“竟有这样的事!” “确实令人匪夷所思。”褚昱点头,“这事已让城中百姓惴惴不安,如若结界再出什么漏子,本尊……” “褚前辈!”云渊站起身,朝褚昱行了一礼,淡道,“晚辈可否尽绵薄之力?” 话语刚落,柏毓儿、宁雉、南荣璞初也一同站了起来,朝着褚昱抱拳鞠躬道,“前辈,晚辈也愿尽一份心力!” “诸位贤侄的好意,本尊心领!”褚昱连忙摆手,正色道,“但你们目前的首要任务仍是守护整个苍垠大陆,修复好隔离蕴魔的结界破损之处。此乃重中之重,万不可因这些琐事而耽搁。” “怎么能是琐事呢?”云凌修礼貌地笑道,“灵城正值结界加固期,魑烬珠失效,并不能指引我们到确切的阵点位置进行结界修复。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尽一份心力。” “你们要等到灵城结界加固之后?”褚昱微微诧异。 “目前,只能如此了。” “可灵城结界加固,至少……也需一月有余。”褚昱沉吟道,“你们确定要等上一个月?” “一个月!”柏毓儿惊道,“这也太久了!” “那你们何不先行前往下一个阵点,修复后再行返回灵城,如此,定能事半功倍!”褚昱提议道。 “可是…前辈!”南荣璞初皱起了眉头,坦言道,“魑烬珠只能依次指向结界破损之处,并不能越过灵城阵点,指引下一个阵点。” “如若碰运气,随意行走,万一走错了方向,更是耽误了封印时长。”云凌修沉声补充道。 褚昱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便道,“那只能等上一月了。本尊早已让下人安排好厢房,备好晚膳。诸位连日奔波劳碌,便先行沐浴,再小酌几杯、好生休憩片刻吧!” 众人皆不约而同地看向褚沫。 而她仍旧梗着脖子,仰着头,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褚昱慈爱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片刻,叹了口气,轻道,“家里已然安排好住处。如若不喜欢,沫儿也可以带着伙伴们,选择你们喜欢的住处。” 褚沫一言不发。 “沫儿!大家远道而来,住在家里,为父也可代你一尽地主之谊。”褚昱温和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子,软声道,“孩子们都很累了,你忍心他们跟着你出去寻客栈住吗?” 温和的话语,听来处处让步,一言一语皆在为女儿考虑,却刺得褚沫泪意更重。她瞪大双眼,美目微红,“噌”地站起了身,似乎要往外行去。 “褚前辈!我等皆喜四处游荡,平日里行为毫无拘束,住在客栈更为自由!”云凌修立马道。 “对对对!我们住在客栈也很方便!”南荣璞初立马附和道。 “我们来之前,其实已经订好客栈了。”柏毓儿摆了摆手,拉了拉宁雉的衣角,“谢谢褚前辈的美意!” 宁雉立马心领神会,“日后再行叨扰前辈!” 几位少年皆并肩往外,云渊也持剑作了一揖,便淡然行去。 “失礼了!”褚昱朝着晚辈们鞠了一躬,以示抱歉,惊得几位少年连忙鞠躬回礼。 几位少年朝外行去,宁雉担忧地看了看褚沫,却见她早已一脸平静,眼神漠然,不由得更为关切,“褚沫,你没事吧。”褚沫轻轻摇了摇头,朝同伴们鞠躬,表示感谢和歉意。 这下连南荣璞初也不敢胡乱打闹了,摆出了少有的严肃正经的表情,朝着面前鞠躬的褚沫连连摆手,“别这样,我们本就是伙伴啊!” “没错,而且住在外面,还可以观赏灵城的夜景。”柏毓儿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手小巧细腻,却温暖异常。 褚沫心下微颤,却并未言语。 “行了,我们就住在灵城褚府东南角的韵之客栈吧。”云凌修笑了笑,看着一路同行的伙伴,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 待几位少年行出褚府大门,一个身着墨蓝色族服的老者从正厅的门后踱步而出,朝着一直站在厅门前注视着那群少年背影的一家之主叹息道,“家主,您这是何必呢?” 第七十六章 情狱(3) 第七十六章情狱(3) 待那群少年行出褚府大门,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褚昱这才从收回视线,回过头,果见褚庾一脸无奈地站在不远处。他扯出一抹笑意,朝着自己信任多年的老伙伴惨然一笑,“庾,你知道的……我并不想这群孩子掺和进来。” 褚庾哪里不懂他的感受呢? 褚庾幼时便被先代家主救进褚氏,迄今为止已在褚氏四十年有余。褚家之恩,从赐名,便可观一二。他与先代家主之子褚昱之名同音。其中含义,自是不言而喻。他谨记着这份恩情,四十余年来,兢兢业业、勤勉忠心,于褚昱而言,早已是如兄长般至亲的存在。 自褚昱出生以来,褚庾便作为陪读在他身边。到如今,他褚昱出任家主,褚庾仍旧愿意以管家的身份待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左右手。褚昱是他看着长大的,哪能不明白呢? “可您……”褚庾抬头望了望厅内,那里正是片刻前褚沫坐过的位置。眼前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女孩满含泪意的目光,倔强固执、满含期待。 幼时还腼腆爱笑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她眸中的期许却泯灭不见,笑意消散、满脸淡漠,甚至,连情绪也较为淡薄。 褚沫那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啊。褚庾皱眉,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您故意这样说,着实伤了大小姐的心了……” 褚昱捏了捏眉心,极力压下心疼,淡道,“我本不配作沫儿的父亲……” “家主!”褚庾看着面前的男子,眸色中是少有的严肃。他正色道,“恕庾直言,若您真如此想,有的事……便早该收手了!” 褚昱看着天边的流云,目光悠远,仿若随着思绪飘荡到了很远,很久未曾言语。褚庾看着他的背影,等着他迟迟未语的下言。 时间过去许久,久到褚庾脚尖微麻,久到天色缓缓变暗,两人仿若两尊雕塑,一动未动。褚庾也未言语,静静候着,果听到那个向来温和却果断的一家之主,面色哀戚道,“庾……有的事,坚持得太久…早已不知如何放弃…更何况…” 他转过身,面色仍旧温润有度,眸光却坚如磐石,“更何况,已到最后一步了,不是吗?” 褚庾看着不远处逆光而立的家主,那是他相伴三十余年的伙伴,是他辅佐二十年的褚家掌舵人,更是他至亲的兄弟。他忽然就不知该作何言语。 良久,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便听到面前的人忽而笑道,“沫儿找到了挚友…这本是令人开心的事…” 是啊,这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褚庾望着门边的褚昱,他身形瘦长,整个人立在厅门前。从褚庾的角度看去,却像是被框定在了固定的方格之中。而他身后,不远处的天空中,缓缓升起了一轮皎洁的圆月。 六位少年皆在灵韵客栈住下。 夜色渐深,云凌修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在褚府大厅之上,那弟子进来汇报事务时,褚昱莫名松了口气的神情,以及褚沫泪眼朦胧却倔强固执的眸子。 窗外月色如水,如碎玉般,柔和地洒在柩台之上。 一室清辉。 云凌修拿起床边的外衣,穿戴整齐后,推门而去,行至客栈楼下。 灵韵客栈的后院带有一片茂盛的园圃。虽已然入秋,但花园里仍旧百花齐放,香气扑鼻。菊花亭亭玉立,桂花香气宜人,像是人间璀璨的星辰。园圃中心一方小池塘静静卧立,假山从中独立,别有风味。 云凌修沿着石子路缓步而行,一路上观花赏月,倒也将那些杂乱的思绪挥之脑后。行至池塘边时,忽见那边树下立着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正仰头看着天边的圆月。 “褚沫?”云凌修朝那身影行了几步,唤了唤。 那人转过身,长发飞舞间,一张绝美精致的脸显露在视野中,面上是一贯的清冷,眸色淡漠,遥遥朝云凌修望来,却并未回应。 夜风微拂,吹起她水蓝色的长裙,裙裾如波纹般漾开,层层铺叠,如一朵傲然绽放的蓝色彼岸花。 云凌修已走到她的面前,关切道,“怎还未歇下?” “月色过美。”褚沫淡道,又转头看着天边的圆月。 云凌修当然知道她睡不着,摇了摇头,也看着天边的圆月。那月亮如玉盘似地悬在空中,橙色的光晕层层渲开,梦幻异常。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 “此般静谧时光,已是奢侈。”过了许久,褚沫忽然道。 “珍惜当下。”云凌修想了想近来发生的事件,点头道。 “明日,我想先去探望家师。”褚沫转身,庄重地望着云凌修,淡漠的眸中满是暖意,“他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心关爱我的亲人了。” 云凌修望着她的眼睛,似被那内里的暖意蛊惑,脱口而出,“我陪你去!” “你?”褚沫簇眉,略带疑惑。 “……”云凌修耳根莫名发热,悄悄地红了。他硬着头皮据理力争,想为之前未经大脑的话语正名,“你最近情绪不佳,自是不能独行!” …… 未待褚沫言语,云凌修立马道,“作为一个队伍的伙伴,我当然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封印结界可是缺一不可的!这是事关整个苍垠大陆安危的重大事件,我作为‘鸿’之一员,自是马虎不得!” 云凌修越说越急,语速愈来愈快,褚沫的脸色却缓缓黯淡下去。向来明媚疏朗的少年,一时也拿不准身边女孩的心思,更加慌乱地解释道,“你放心!我别无他意!既是同伴,我云凌修定竭力陪同于你!我……” “嗯!”褚沫点了点头,垂头看了看脚尖,而后抬头望着云凌修的眸子,眼中坦然又干脆,轻轻打断了云凌修极力解释的话语,淡道,“我懂了……” “也不是……”云凌修看着她的眼睛,心下忽然间慌乱起来,张口想要继续解释什么,却又忽然间噤了声。 她就站在他的身边,他却忽然间感觉,她的距离愈加遥远。 “不用多言……”褚沫转身朝客栈厢房行去,清浅的声音似从空中传来,朦胧如月,“谢了……” 第七十七章 情狱(4) 第七十七章(4) 翌日。 卯时刚过,天明将明。 云凌修和褚沫便向众人讲明缘由,准备启程。 既然要在灵城等一月之久,自是无人有异。大伙儿打着哈欠,让他俩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唯云渊一直一言未发。 云凌修凝眉看了看他,他却避开这视线,看向了不远处。 云凌修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天空。 天空微沉,并无异象。 时间紧迫,来不及跟云渊言说什么,云凌修便跟着褚沫,匆匆出门。 灵城本就是坐落在绮帘西南边陲之处的小城,而褚沫口中的尊师,正隐居在绮帘与溪黎地界交接处——峄山。 绮帘与溪黎土壤相接,间无大河,以峄山山脉相隔。溪黎乃古族之境,古族地界之东的地势,云凌修自是一清二楚。那处山脉连绵,山石嶙峋,草木茂盛,气候潮湿,蛇虫野兽良多。 真不知是何方高人,竟选此处长居。云凌修些许不解,问道,“尊师如何称呼?” “家师名拾聿(yu),在苍垠大陆,未有名号。”褚沫淡道。 “未有名号?”云凌修诧异不已。 苍垠大陆之人,修道择师较为严苛,一旦拜师,其人品修为无一不查。拜师学艺之事,乃是大事。平常之家皆如此,更遑论五大家族之后? 名门大族之后,所拜之师皆乃苍垠大陆鼎鼎有名的人物,绝不会跟随无名之辈。 褚沫似知晓他心中疑虑,解释道,“家师并非褚氏所寻。” “褚氏族中,皆无异议?” “父尊向来不管我的事。”褚沫垂下眸子,看着面前的高山,淡道,“长老们又能如何?更遑论……” 女孩的面上满是庄重,眸子里盛满崇敬,“拾聿师父虽无名号,但学识渊博,修为高深,待我极好。” 云凌修一时无言,却也有些许羡慕,叹道,“能让你如此盛赞之人,定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师父……”褚沫微微扬起眼角,眉眼微弯,“是极为有趣的性子……”些许暖意弥漫,云凌修也扬起一抹笑意,心中期待更甚。 两人一路向西,朝着绮帘西南最边缘的峄山而去,越接近峄山深处,云凌修反而紧张局促起来。 褚沫看了一眼他握紧的拳头,轻道,“别紧张,拾聿师父是极好相处的。” “你每年皆会来此?”云凌修松了松拳头,拨开面前的杂草,问道。 “嗯。”褚沫点了点头,“师父收我为徒之时,便只此一个要求——无论发生何事,只要我仍活在这世上,一年便一定要探望他老人家一次。” “不然啊!”褚沫朝着云凌修眨了眨眼,是从未有过的俏皮模样,“我就被逐出师门了!” 褚沫说起这位师父,好似从未有过的轻松,云凌修一时也愉悦起来,笑道,“这倒是个有趣的要求。” “但我知道!”褚沫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已经起雾的山野,“师父根本舍不得......” “他只是太孤独了。” 褚沫指了指面前的小径,“走过这条路,便到峄谷了。峄谷深处,便是师父的住处。” “可是,这条路的尽头,已是断崖……”云凌修顺着褚沫指的小径望去,不远处便是路的尽头,从中截断,如同断头。 “障眼法而已。”褚沫蕴起灵气,自上而下挥舞,凭空画了一个繁复的符文。灵气为线,化作碎芒,如萤火般四散而去。 灵气碎芒坠入断崖,四周迷雾尽数散去,一条小径清晰地显现在视野中,连接在断崖彼端,一路蜿蜒而下,直至谷底。 云凌修大开眼界,惊道,“这位前辈,竟精通幻术!” “师父会的……远不止这些!”褚沫率先行去,淡道,“可惜……我也仅会解此幻术而已。” 云凌修赶紧跟上去,诚道,“幻术何其精妙,能解开如此真实逼真的幻术,已是难得!” 褚沫并未言语,两人一路向谷底行去。 云凌修回头看去,发现方才走过的小径正缓缓消失在身后。谷中景致逐渐变幻,头顶似隔了一块透明的玻璃板。板上断崖林立,树高枝壮,山岭横斜,不见深谷。 而前方脚下的小径却清晰无比,一路延伸,并逐渐开阔,朝深谷而去。 似在万千世界凭空撕开的一道大口,又似避进浮华人生的偏僻角落。 “拾聿前辈倒是位趣人。”云凌修看着这景象,内心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奇妙的感受。 褚沫不再言语,直直地往前行去。 不多时,便见一片绿意盎然,荧光莹莹间,似门帘晃动。云凌修随着褚沫穿过那片荧光后,环视四周,便发现此时已至谷底。 那一路延伸的小径竟凭空消失。 万丈峰峦下另有天地。 群山环抱间,谷底地势平坦辽阔,绿树成荫、小草青翠,更有清溪潺潺。溪边桃树排列,绿意悠悠。不知春季溪边桃花盛开,与清溪相映,是怎样的美景。 崖壁前,一片翠竹亭亭玉立,竹根处浅草茵茵,虽已入秋,仍有繁星小花点缀其间,不以艳夺目,反以多取胜,星星点点,清雅别致。 云凌修跟着褚沫闪身进了竹林。 一进竹林,云凌修便发现,眼前的翠竹一眼看去,皆粗细相同,高度一致,甚至连枝叶摇摆的幅度和节口的位置都完全一样。 是幻阵! 云凌修竟一时看不出阵点所在。 褚沫极其熟悉地左拐右转,几个转身,一路看似随意,却极有规律地在几根翠竹的竹身敲了几下。随后,便见眼前的翠竹深处,现出一大片空地。一间小小的竹阁缓缓显现于眼前。 竹阁背靠青山,竹叶为顶,竹身为墙,竹篾编制的篱笆做工精巧,使得这个小小的阁楼于苍翠绿意中更显雅致,竟是透出些许仙意。 竹阁前有一片空地,种着些许蔬菜,郁郁葱葱,显然被精心护理得很好。檐下挂着一排竹制的精巧风铃,风拂铃动,清脆动听,似一曲天然乐音。 此处风光清奇,潋滟无双,于崖腰处烟云的天然屏障笼罩下,静绽其华。 云凌修正沉浸在此奇景之中,内心感叹不已,冷不丁儿被一阵掌风击飞在地。 那掌风迅疾,他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完全没能感知周围有人靠近,便一阵天旋地转,被一掌拍到竹林口。虽是被一掌击中,却毫无痛觉,摔至地面之前,云凌修甚至感受到被人从下往上轻扶了一把,轻轻倒地。 云凌修急忙爬起来,环视一周,却并未发现人影。他只感觉周边风声呼呼,空气骤然压缩,正是又一掌即将而至。 “师父!”正在这时,褚沫朝着虚空处轻轻唤道,“别玩啦!这是我带回来的朋友!” 第七十八章 情狱(5) 第七十八章情狱(5) 褚沫这一声轻唤,含了三分暖意,四分娇嗔,以及三分久别重逢的期许。云凌修望着她满是笑意的眸子,一时怔住。 身着水蓝色长裙的少女含笑望着竹林处,蛾眉微扬,眸光闪亮。那向来表情浅淡的精巧瓜子脸顿时生动起来,春风化雨般,暖若冬阳。 “朋友?”一个身着粗布长衫的老者从竹林深处缓缓行来,语气中暗含委屈,“难道不是我的小徒婿吗?师父不过试试他的功底,沫儿便心疼了……” 那声音苍劲有力,却透着通透淡然,随意一说的调侃让云凌修浑身一个激灵,翻身便从地面站起,急急地朝老者的方向鞠了一躬,“拾聿前辈!” “皮小子这倒是乖了些!”拾聿几步便到了云凌修跟前,似踏风而来。他放下拎着的竹篮,抬手拍了拍云凌修的肩膀,大笑了一声,“好小子!” 云凌修被这一拍,瞬间放松下来,这才敢抬起头去看面前的老者。 深土黄色的肌肤上皱纹密布,白色的长胡须拢在一处,头戴一顶破旧的草编帽,露出帽沿处花白的头发。拾聿身形微高,精神矍铄,正扛着一把木欘(zhu),闲闲地往那儿一站。 随性悠然,风雅雍容。 拾聿虽年事已高,却并不佝偻,反而精瘦挺拔、神采奕奕。他有着宽大的额头,瘦削的双颊,微长的下巴,一双斜长的眼炯炯有神。云凌修看着面前的人,没来由地感到异常熟悉和亲切。 拾聿也正看着云凌修。那双深邃的眸子深处闪过些许笑意。 “师父!!”褚沫嗔怪地唤了一声,朝这边行来。 “沫儿又变漂亮了!”拾聿扛着木欘朝褚沫赞许地点了点头。 “师父这就说谎了!”褚沫眯了眯眼,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木欘,转身朝竹阁行去。 “为师何时骗过沫儿。”拾聿笑嘻嘻地拎起方才放于地面的竹篮,随意地丢给云凌修,“你小子,今晚可有口福了!” 云凌修立马伸手接住,这才看到竹篮里竟盛着清水,两条肥美的鱼儿正悠然地在篮内游动。先不说这竹篮竟可盛水,就方才拾聿看似随意一丢,这样剧烈的晃动,内里的清水竟一滴未洒!拾聿前辈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可怕的地步,云凌修不禁一呆。 这一呆愣,师徒二人已然行到竹阁前。拾聿推开竹帘门,取下草编帽挂在门边,笑道,“进来坐吧。” “凌修!”褚沫朝不远处望着竹篮发愣的少年招呼了一声,云凌修这才回过神来。 “凌修……!”拾聿低低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似辗转品味。他朝竹阁内行去,调笑声却清晰地传来,“唷,这便担心自家夫婿了!” “女大不中留啊!” “师父!”褚沫放下木欘,朝内行去,声线清浅,“您再如此玩笑,沫儿便告辞了!” “好好好!师父不说了!” 倒是云凌修站在竹阁外,俊脸微红,突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去何处。 “进来啊!”正在这时,本已行去的褚沫却从门边探出头,淡道,“师父的话……让你尴尬了吧!” “不必挂怀!”云凌修摆摆手想要解释什么,竹篮内的鱼儿却突然跳跃而起,一个摆尾,甩了他一脸水,打断了他的话语。 “抱歉!”褚沫垂下眸子,未等云凌修言语,便转身朝竹阁外行去。 天色渐晚,黄昏已至。 拾聿执意掌厨,不让云凌修和褚沫帮一点忙,反而赶他们出门去竹林中挖笋,“去去去!山间枯草黄,脆嫩秋笋香!这秋笋可是美食之最,定要趁秋雨来临前多囤积些,万不可错过!“ 竹林深处,云凌修跟着褚沫一一拂开枯叶,扒开内里的竹节。竹节带刺,竹叶婆娑,此番挖锄,颇有一番风味。 未过多时,便听到竹阁内拾聿的呼唤。 “来来来!快来尝尝师父的手艺!”经过一阵忙活,拾聿终于满意地端出了自己的杰作,“沫儿,快来试试!” 两人拎着竹篮内的秋笋朝竹阁而回,褚沫和云凌修洗了洗手,便朝饭桌而去。 果见上边已然摆了几道菜,红烧鱼金黄酥脆,爆炒秋笋根根分明,鱼汤色白如乳、香气浓郁。 褚沫拿起一双筷子,扒了一块红烧鱼肉,细细品了片刻,不言不语。 “沫儿倒是说话呀!”拾聿期待地等了片刻,褚沫却仍旧一言不发,急得他也抽出了筷子,想要自己尝一口。 “好吃!”褚沫却突然弯了眼,竖起了大拇指,“师父这一年进步神速啊!” “淘气!”拾聿慈爱地用筷子敲了敲褚沫的头,转身招呼云凌修,“你也坐!咱们开饭啦!” 两人刚落座,拾聿已然从房内抱出一坛酒,“来来来!多少年了!终于有人陪老夫喝酒了!” 酒香入喉,秋笋鲜脆嫩滑,红烧鱼肥而不腻,鱼汤鲜美浓香。很家常的菜,却勾起了云凌修的回忆。 记忆中,也是这样一个黄昏,父亲和他相对而坐,为他盛了一碗鲜浓鱼汤,随后又递给他一碗酒。汤酒相伴,便为践行。 云凌修不觉红了眼眶。他终于知晓为何初见拾聿,便如此熟悉亲切。面前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眉眼轮廓皆与父亲相似。 “诶,你这坠子,倒是独特!”正在这时,拾聿的话语打断了云凌修的思绪,“可否一观?” 云凌修垂头看去,腰间的堕魔坠正垂露在衣袍之外。褚沫也朝这边看来,料想这世间也无人知晓这看似普通的坠子的来历,云凌修便解开坠子,恭敬地递给拾聿。 “这坠子可是神物!你如何得之!”不料,拾聿一瞧这坠子,便道。 “此乃晚辈于无名岛的深谷之中无意得之。”云凌修诚道,“前辈识得这坠子?” 知晓云凌修言说的深谷正是擎天试炼中跌坠、九死一生之地,褚沫颦起了眉头。 “年轻时无意观之!”拾聿仍旧满脸惊奇地摩挲着手中的坠子,笑道,“你小子能得此坠,倒是能弥补体内无金丹的弊端,于修行百利,也是机缘。” “前辈怎知晚辈并无金丹?”云凌修惊道。 “初见之时,我击你的那一掌便知了。”拾聿捻须一笑,“坠子可有用过?” “有过一试!”云凌修坦然道,“晚辈愚钝,未能参破其奥义,现今仍旧局限于一阶。” “这坠子……”褚沫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云凌修,“当真如此神奇?” “是……”云凌修看着褚沫,点了点头,“上次与你师兄对阵,我已然用过。” 回想起擎天三试中,云凌修超常的表现,褚沫虽有疑虑,但也点了点头,不再询问。 “不必着急!”拾聿拍了拍云凌修的肩,笑道,“正巧老夫这儿有一口诀,可助你修炼一用!” “前辈!”云凌修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当即站起身,朝拾聿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第七十九章 情狱(6) 第七十九章情狱(6) “什么?一间房!” 酒足饭饱后,夜幕四合,星辰低垂。云凌修“噌”地一下站起身,连连摆手,动作之大,“砰”地一声绊倒了身后的凳子。 向来插诨打科的人,脸上一下子红云密布,温度高涨。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下暗道,“还好喝了点酒,看不出来!” 拾聿趁着褚沫收拾碗筷不在此处的空档,斜睨着云凌修,双臂抱胸,略带嫌弃,“老夫这儿……就这一间房!” “这……这可不妥!”云凌修耳根通红,话语不清。 “有何不妥?”拾聿挑眉。 “孤男……” 拾聿却一下子打断他的话语,语气微凉,“难不成我家沫儿还配不上你?” “晚辈不是这意思……”云凌修急忙解释,奈何拾聿根本不听,反而横眉怒对,“不是这意思?” “晚辈……” “那是何意思?”拾聿冷下眉眼,似要发怒。 “礼数……” “什么礼数!?就苍垠大陆上所谓名门正派的礼数?”拾聿冷哼一声,站起身,“身正之人,何惧礼数?” “前辈!”云凌修言语无措,一时接不上话,只能看着拾聿向阁楼行去。 “住一间房而已,不必惶恐!”拾聿缓缓踏着楼梯,“沫儿挑朋友的眼光,老夫自是相信的。” 话已至此,云凌修自是不能再言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纤细的身影。星光四坠,洒落四野,从窗柩边跳跃而来,映在褚沫的脸上。她正弯腰清扫拾掇,极其认真的模样,让她整个人带了些人间烟火气。 橙黄的烛光摇曳,趁着窗外星光,更显动人。 夜风忽起,竹阁外枝影婆娑,一阵清香浮动。竹叶摆动间,传来“窸窸”的响声,好似一曲曲清脆的琴声。 安宁闲适,静谧美好。 云凌修眯了眯眼,望了望窗外的星空。夜幕无月,繁星点点,碎光密布。像极了那晚他们并肩坐在无名岛东山山腰边上的夜空。 那时她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星空,面无表情,却眉眼忧伤,淡淡道,“因为……那样就可以离开家了。” 一个人真正的家在何处呢? 大概就是让你卸下防备、满心温柔的地方;大概也是隔离压力和忧伤、淡然品味的地方;大概还是有最为牵挂的人、能随意撒娇的地方。 “你的家,就在这里啊......”云凌修望着那抹忙前忙后、满脸安宁满足的身影,朝着她的方向,弯起了潋滟的眸子,轻轻道。 “沫儿的家不在此处……那在何处?”拾聿不知何时已然下楼,站在他身后,语气揶揄。 不知前辈在身后看了多久,竟听到自己的喃喃自语。 云凌修微窘,惊吓得立马回头,便见前辈怀里抱着一叠被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见他回头,一把将被子丢进他怀里,“自己铺床去!” “……” 云凌修手忙脚乱地抱住那叠被子,连连点头,不敢去看拾聿似乎洞穿一切的眸子,更不敢去看不远处褚沫的身影,慌乱地朝拾聿方才指过的房间而去。 应是褚沫往日过来常住的房间,简单雅致,带了点清香。卧室外带了一个小小的书房,桌椅齐全。 云凌修莫名松了口气,将被子放在一处,便推开窗,看着外边晃动的竹林。 夜风微拂,吹散了他脸上的燥热。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拾聿如何劝服褚沫,待到窗外的竹影被拉得愈发斜长,刚好拖长到竹阁房顶的时候,房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云凌修惊得几乎从窗边跳起来,朝着进来的人影连连摆手,“你……你睡床,我睡外边就成。” 褚沫缓步而来,点上了桌边的蜡烛。 云凌修看着她,她却面色平静,听闻云凌修如此说并不意外,只淡淡点了点头,“好。”随后她跨进卧室,放下了卧室连着书房的帘子,轻道,“好梦!” “好梦!”云凌修望着她平静如常的表情,心里反而升起了一股奇异的失落。帘子下垂,隔断了两人的视线。他理了理思绪,挪开桌椅,将被子铺在地面,吹灭蜡烛,和衣而眠。 窗外竹影摇曳,星光漫天。 云凌修翻来覆去,思绪清明。夜渐渐深了,他反而神识清晰,丝毫睡意也无。正在这时,卧室内传来一声轻轻的询问,“你睡了吗?” 她也没睡。云凌修莫名背脊紧绷,还未回应,便听到褚沫接着道,“世上真有如此神器?” 知晓她言说的神器乃是用膳时拾聿盛赞的堕魔坠,云凌修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便并未言语。 褚沫却似乎知晓他正在听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世上能使修为突增的法器并不在少数,但能代替金丹修炼的法器,我当真闻所未闻。”褚沫的声音清浅,满含担忧,“这样的神器,是以何为代价呢?” 屋内一片沉寂。 褚沫也不再言语,似在静候回应,又似本就是喃喃自语,无需应答。 以何为代价? “堕魔坠共分十阶,只要打开心门,任坠内戾气注入,便可获得力量。阶级愈高,使用者增益加持愈大,同样,风险也会随之提高!切记,定要量力而行!否则,坠子将会侵蚀使用者的心智,令其坠入魔道!” “令其坠入魔道!” 耳边还回荡着那名前辈的警告,云凌修心中一凛,眼中却坚定万分。哪里还有什么选择呢?此生再不能修炼的苦痛,莫敢再尝。 哪怕再大的风险,也要一试,才不负此生。 “以坠代丹,未有代价。”思绪万千,云凌修按下杂念和心中的感动,轻道,“不必担心。”良久,那边才传来一声,“嗯。” 褚沫轻轻道,“睡吧。”便再无动静。 云凌修却更睡不着了,待房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便悄悄起身,朝竹林外行去。想到拾聿前辈晚膳时传授的口诀,他盘腿坐在竹林前的空地,双手握住那枚看似平凡无奇的坠子,沉息静气,念起了口诀。 “拂躁去郁凝腔体,定阶稳易入灵潭。” “屏息静心沉引气,微淤心门过丹田。” …… 竹叶浮动,似楼阁上下,皆有人影晃动。 第八十章 情狱(7) 第八十章情狱(7) 云凌修与褚沫一同朝客栈外行去。云渊站在楼廊边上,望着云凌修的背影,久久未语。 “怎么了?”柏毓儿见他少有地愣在原地,不由得上前。 南荣璞初早回房补眠了。 宁雉望着并肩站在廊下的二人,神色一暗,默默地退后,朝客房而去。 柏毓儿顺着云渊的视线望去。 云白色衣袍的少年与水蓝色长裙的少女并肩而行,皆是高挺的身形,衣袍飞扬间,蓝白相称,颇有神仙眷侣的味道。 “褚姐姐和凌修师兄真的好般配啊!”柏毓儿倚着面前的客栈栏杆,望着那两个身影相携着拐过大门,感叹道。 云渊抬头望了望将明未明的天空,并未言语。 天空高远辽阔,云层静坠,与平常无异,可若是修行之人,便能看出灵城之上氤氲着充盈的灵气,那正是灵昆阵的所在。 “云渊?”柏毓儿侧身,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怎么啦?” “无事,”云渊敛眉,转身朝客房行去,轻道,“回房。” “诶?”柏毓儿望着他的背影,噘了噘嘴,扯了扯腰间垂坠的衣带,也转身准备朝自己的客房行去。 身后,却传来一个极浅的声音。似不经意一问。 云渊淡道,“戌时可有闲?” 戌时?这个时辰……灵城的夜景料想也不赖,难不成…… 柏毓儿眼睛一亮,弯起了唇角,一把松开手中拽着腰间的带子,飞旋转身。伴着她这一快速转身,明黄色的裙摆徐徐旋开,仿若绽开了一朵鲜明亮丽的太阳花。 灿烂夺目。 一如她俏丽的笑。 “有啊!”柏毓儿的眼睛晶亮,却发现那人根本未回头,仍背对着她点了点头。 “灵城夜……” “嗯!灵城夜市颇为热闹,我们一起去逛集市吧!”柏毓儿立马飞速地接着道。 云渊似有一瞬的怔愣,沉默了片刻,轻道,“那……戌时楼下见!” “好!”柏毓儿按住内心怦怦狂跳的心脏,捂住发红的脸,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云渊望着不远处的铜镜,镜中少女的身影逐渐变小,最终化为一个小点。待她跑远才回头。看着她活泼的背影,向来清冷的少年不禁勾起了唇角,摇了摇头,继续朝自己的房间行去。 戌时未到。 柏毓儿便已在客栈楼下候着了。 听得身后的响动,她满怀惊喜地转身,便见那芝兰玉树的身影正缓步而来。 “云渊!”柏毓儿举起右手朝他挥了挥,满眸晶亮。忽然,她似想起什么,倏而放下挥舞的手臂,动作极其轻柔地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和裙角,摆出一个端庄温婉的笑。 “噗!”拐过楼梯角,一个浅褐色身影的男子却绕过云渊,行到前端来。南荣璞初忍不住捧腹大笑,“柏大小姐,大晚上的,您干嘛呢?” 柏毓儿摆出的温婉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南荣璞初却不依不饶地凑到柏毓儿身旁,瞅了好一会儿,“不是说去墓地查探……怎地还换了套如此鲜艳的衣服?你是不是还上了些许胭脂?” “墓地?”柏毓儿脸上的笑意开始碎裂,几乎从牙缝里憋出这句问话,“你……也去?” “是啊,云渊兄说,灵城夜重,正好探查墓地被盗一事……”南荣璞初点了点头,琢磨着心中的疑问,“诶?你是不是用了新香料?这新香料,是否添加‘江蓠’所制?” “探查墓地被盗一事!”柏毓儿沉下脸,并未应话,毫无知觉地捏碎了手中锦囊的香块。那香块一碎,空气中的香气四溢,更加浓郁。 “戌时入夜,正巧方便查探啊!”南荣璞初不明所以,随口一说,“不然白日里人多眼杂,怎能查探清楚?” 南荣璞初越说,柏毓儿的脸越黑。 好奇心甚重的世子毫无察觉,反而凑得更近,点头晃脑地验证自己的猜想,“嗯,你这香料定是添加了‘江蓠’所制!” “据说,你们梦遗之人成亲时,便会携手在院中种下芍药,滴血为誓。孩童出生时,若为女子,父母便会取此花作香料,香块存放十四载。待女子及鬓之时,父母将此香块相赠,以示其已至婚配年纪;女子以自绣香囊接之,以示期许。女子出嫁,意为离家,因而这芍药制成的香块,又名‘江蓠’!” 宁雉缓缓从楼上行下。 “梦遗女子自及鬓后,便会随身携带这香块。遇心仪之人,便会以香囊相赠,以表心意。” 宁雉刚好行到楼下。 南荣璞初一见她,立马朝她一笑,唤道,“宁姐姐!你们梦遗的习俗,璞初说得可对?” “对个头!”宁雉刚要说话,脸色黑如锅底的柏大小姐抬手便扳住南荣璞初的肩膀,以腿为轴,给了他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南荣璞初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柏毓儿反手摔倒在地。 与地面剧烈的撞击疼得南荣璞初龇牙咧嘴,他趴在地上,指着那个明黄色的娇俏身影,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云渊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宁雉也呆在原地。 柏毓儿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瞥了瞥地面上的南荣璞初。 年轻的世子正趴在地面,五官都挤到了一起。不知是疼的,还是被惊吓的,他翻来覆去地嗷嗷哀嚎,根本说不出话。 柏大小姐这才脸色稍缓,瘪了瘪嘴,还未抬头,便感受到一股视线。 那个被她遗忘的少年,正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双如寒星般清冷的眸子,似乎些许茫然。 柏毓儿脸色微僵,耳根发红,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马蹲下身去扶南荣璞初,大力地拍着他身上的灰,尴尬地笑了笑,“啊,我手滑了……” 哈?手滑? 南荣璞初一口气没上来,刚要借着柏毓儿扶他的力道站稳,准备跟她理论三百回合。那股扶他的力道却一下子消失了—— 柏毓儿似想起什么,脸上笑意退去,表情冷淡,颇为傲娇地一把将南荣璞初扔回地面,朝云渊冷冷地哼了一声,便稳稳地无比端庄地朝楼上行去,“本小姐要去换衣服!” “毓儿?”宁雉连忙跟上去。 云渊看着她的身影,颇为不解。 而那个貌似正在生气的傲娇大小姐,却在踏上楼梯之后,一把捂住通红发烫的脸颊,逃似地朝自己的客房飞奔而去。 宁雉跟上,只听到她嘴里嚷嚷着,“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看着柏毓儿的背影,宁雉不由得勾起唇角,摇了摇头。她顿住脚步,转身朝楼下行去。 第八十一章 情狱(8) 第八十一章情狱(8) 经过这一折腾,待柏毓儿再次下楼,南荣璞初倒是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了。按照在客栈处打听的被盗墓地所处位置,从灵韵客栈到那处,必要经过灵城夜市。 四人结伴而行,朝灵城夜市行去。 饶是绮帘边陲之地,有褚氏家主坐镇,灵城夜市仍旧繁华热闹。 南荣璞初自小便喜摆弄稀奇好玩的物件,自是沿着街道边的商铺好奇地瞧了一遍,冷不丁儿被柏毓儿踢了一脚。 “你踢我干嘛?”南荣璞初委委屈屈地跳到一边,拉开与柏毓儿的距离。 “走快点!我们是要查探消息,不是要闲逛!!”柏毓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大步朝前行去。 “云渊兄,毓儿今日是否暴躁了许多?”南荣璞初看着朝前行去的明黄色身影,内心满是疑问,凑在云渊身侧,想要扒拉着身侧之人的衣袖,却被云渊看似不经意的一拂袖轻轻避开。 南荣璞初并未在意这一细节,仍旧喃喃自语地分析,“今日有何异象?难不成是因凌修兄走了?” 云渊一顿,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前方气鼓鼓的柏毓儿。 南荣璞初愣在原地全力分析,并得出结论,“毓儿一定是因为凌修兄跟着褚沫走了,才会心情不佳!” “……” 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去。 据说被盗墓地目前共有四处,皆为新墓。云渊等人此次探查的乃是离灵韵客栈最近之处。夜色低垂,山野孤寂,群山黑魆魆地环抱着这片平坦的土地,似守候着在此沉眠安息的灵魂。 阴风飓飓,吹得人鸡皮疙瘩陡起。南荣璞初搓了搓手,缩了缩肩膀,叹道,“这里……还挺冷的。” “此处尸魂堆积,自是阴气较重。”宁雉说着、扶了一把身边的柏毓儿,关切道,“毓儿,注意脚下!” 南荣璞初立马掏出怀里的夜明珠,白辉散落,光亮非常。柏毓儿这才注意到脚下的状况。 原本平坦的土地在此处凹陷下去,露出一个大坑,边上尘土四散,堆积了一个个小小的土包。 云渊几步向前,站在土坑边上,朝内看去。果见大坑之内,正平躺着一个巨大的木制棺材,棺盖微合。他立马转身,环视一圈,朝一处走去。 那处土地平坦,地面处却有一个较为清晰的方形压印,显然是那棺材被盗墓者放置地面时的压痕。 “看来,这墓主人的亲人已将其棺材归到原位了。”南荣璞初看着土坑内微合的棺材,又看了看云渊细细观察的棺材压痕,随后跳进土坑内,费力掀开棺材盖,往内一看,内里果真空无一物。 “真不知是何人如此怪癖!墓内钱财衣物一律顺走就算了,竟连尸首也不放过!”柏毓儿看着眼前情况,皱眉感叹。 “说不定……”宁雉看着不远处细细查探地面的云渊,推测,“只是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 云渊仍旧蹲在棺材的压痕处,一言不发,似在沉思。 柏毓儿看了他几眼,刚抬步想要走近他,似想到什么,噘了噘嘴,将头扭到了一边,不再看他。 正在这时,云渊对着地面比划了几下,而后,朝柏毓儿唤道,“毓儿,过来一下。” 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清晰地贯入了柏毓儿的耳中。那声音清越动听,叫出的“毓儿”两字,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带着低低的蛊惑,听得柏毓儿心头一颤。 她下意识地转身,提步便要朝他行去,却又想到客栈的囧事,立马赌气地背过身,故意不搭理他。 “毓儿?”云渊抬起头,望着她的背影,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他自己也未曾发现的温柔。 南荣璞初看了云渊两眼,惊得一时忘记爬出土坑。 宁雉也看了看云渊,见他表情无措,又看了看柏毓儿,眼里有一瞬的暗淡。 柏毓儿轻轻地跺了跺脚,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转身朝云渊走去,面上满是坚守失败的懊悔,“干嘛?” “过来!”云渊指了指面前的土地,朝她招了招手。 那只手修长白皙,节骨分明,寒玉一般漂亮,犹如他寒星般的眼睛,看得柏毓儿一阵眼花。内心的那点小情绪,在云渊淡然自若的神情中一点一点消逝,一缕又一缕欢喜从脑海中前仆后继后继地冒出,而后又浸润入脾,沉至心尖。 柏毓儿认命地闭了闭眼,将他那只漂亮得不像话的手隔离在视线外,蹭了过去。 “停!”正待柏毓儿要蹭过去蹲在云渊身边时,云渊却突然伸手阻止道。 柏毓儿一愣。 “你看!”云渊却未注意到她呆滞的表情,只指着地面。 平坦的地面上尘土松散,上有一圈较为清晰的压痕,呈方形,显然是棺材停留在此留下的压印。 不知有何特别之处,柏毓儿正要仔细去看,却见云渊指了指一处压痕旁的地面。那处有一个极浅的半圆印,已然模糊不清,不仔细看并不明显,显然是被人故意掩去。 “脚!”云渊轻道。 柏毓儿心领神会,立马将右脚轻轻地放到那个半圆印边上。 脚腕处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柏毓儿心头又是一颤,“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云渊握住了她的脚腕,带着她轻轻地朝那半圆印挪了挪。 夜色深沉,星光四垂,夜风呼呼,似乎都离她远去。柏毓儿一阵头晕脑胀,只觉得脚踝处传来阵阵发烫的热度,熏得她双颊通红。心脏处的跳动汹涌激烈,仿佛要蹦出胸腔。 周遭场景飞速旋转,柏毓儿只觉有些许眩晕,然后被云渊一句话打回谷底,“脚印!” 温热的触感渐渐远去,可那片肌肤却隔着布料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云渊放开柏毓儿,站起身。 “女子的脚印?”柏毓儿瞅着地面那抹半圆印,半晌,才找回思绪。 云渊微微点头,朝南荣璞初道,“有何发现?” 南荣璞初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云渊,似乎有些许呆滞。隔得较远,夜色暗沉,他并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何事,只觉今日云渊分外温柔,内心惊异。听到云渊问他,只得敛了心神,肃道,“棺材内是空的,不知是否为财。” “不是为财……”云渊皱眉,肯定道。 “为何不是为财?”南荣璞初撑住地面,一跃而上,略微不解。 “这墓地所葬之人并非大富大贵之人。若非如此,被盗之后,也不会仅仅掩棺露天,暴晒于日下。” “那是为何?” “何人在此!?”正待云渊想说些什么,墓地旁的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一道剑光破空而来,直冲南荣璞初! 第八十二章 情狱(9) 第八十二章情狱(9) “何人在此!” 随着这声厉喝,一道剑光破空而来。一人御风乍现,身后跟着五人,皆执佩剑,衣带飘飘,悬空举刺。 云渊飞身而起,一把拉过南荣璞初,足尖轻点,悬空退后,避开这一袭击。与此同此,云渊拔剑而向。夕晕剑光微寒,如凉月当空,又如游龙破风旋移,却在举刺的最后一刹堪堪顿住。 那持剑而来之人,皆身着蓝色族服,胸口处绣了一条神勇的魑龙,正踏水戏浪、恣意非常。褚氏弟子? “夕晕剑!” 来人中,有人认出了这柄苍垠大陆上赫赫有名的神剑,惊呼出声。那名带头的弟子显然也已认出他们,立马收剑而立,朝他们鞠躬赔礼,“竟是诸位仙友在此,得罪了!” 此人正是那日带头来接褚沫回家、名曰褚奇的弟子。 云渊收起长剑,回了一礼。 南荣璞初按了按惊惧未定的心口,连连摆手道,“无碍无碍,这么晚了,你们在此巡查?” “并非巡查……”褚奇持剑又朝他们作了一揖,极尽其礼,“新墓被盗一事,在灵城已然沸沸扬扬,家主关心灵城百姓、心下焦灼,命我等全力查探此事。” “你们在查此事?”南荣璞初眼前一亮,“可有发现?” 褚奇憨厚的脸上顿时涌现些许愧色,诚道,“恕我等愚昧,虽已派府中弟子分批探查数日,但并无任何发现。这才出此下策——今夜死守墓地,查探可疑之人,以求寻到线索。” “诸位辛苦!”南荣璞初由衷佩服道。 “职责所在,愧不敢当!” “恕我直言!”柏毓儿却皱着眉头,极其不解道,“为何要死守这些空墓呢?若你们是盗墓之人,会回访已盗之地吗?” 褚家弟子皆是一愣,褚奇立马持剑朝柏毓儿鞠了一躬,极为谦逊地请教,“柏大小姐言之有理!还请不吝赐教!” “如若我是你们,便去打探近日灵城可有新亡人,其家属准备将其葬于何地。” “多谢柏大小姐!”得此思路,褚氏弟子连连道谢,告辞离去。 南荣璞初瞅着柏毓儿,仿若不认识她一般审视了片刻,故而摇头惊叹,“柏大小姐今日果然非比寻常!脑子都跟凌修兄一样灵光了。” 柏毓儿回头,冲云渊俏皮地挑了挑眉,娇俏可人的脸庞上满是按捺不住的得意,邀功请赏般满怀期待,似乎在说,“我分析得怎么样?” 云渊看着她明丽的脸,缓缓点了点头。 柏毓儿顿时心花怒放、眉飞色舞,蹦蹦跳跳地往前行去。 云渊等人原路返回,还未行到灵城夜市,便听闻四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待行到集市之上,便见不远处的街道尽头,火光冲天,浓烟升腾,似夜空中陡然绽放的红云。 “着火了!着火了!” 街上行人奔走呼告,一片兵荒马乱,不断有人拎着水桶朝那边赶去,接二连三,源源不断。 “看这方向,不会是灵韵客栈吧!”南荣璞初呆呆地看着满街人救火的壮观场景,结结巴巴道。 “不是好像!”柏毓儿瘪瘪嘴,盯着那处火光缭绕的夜空,“那就是!” “诶,这位兄台……”南荣璞初立马抓住身边一位提着水桶往那处赶的男子,不死心地询问,“何处起火?” “哎……灵韵客栈!”那名男子放下水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叹道,“客栈厨房不知为何起火,连连烧到住房处,怎么也灭不掉!这可真是邪门了!秋季本就天干物燥,这不,夜风一撩,就变成漫天大火了。” “可有伤亡?” “这倒未听说!”那名男子忧心忡忡道,“火势一大,客栈便安排人手帮助住客撤离了,加之街坊邻居的帮忙和褚府派来的人手,应该并无大碍。” “那倒好!”南荣璞初松了一口气,摸了摸乾坤袋,心下暗自庆幸,“还好将身家宝贝都带了出来!” “倒是这大火,火势凶猛、绵延不断!再不扑灭,只怕殃及四周。”那名男子说着,又拎起水桶,朝灵韵客栈赶去。 “灵城民风,还算淳朴!”南荣璞初点点头感叹道,“那我们还前去看看吗?” “看什么热闹!”柏毓儿白了他一眼,“你现在过去,只能添乱!堵住去路,灭火更慢!” “那……” “那什么!当务之急,是要寻到下一家客栈。”柏毓儿打断他,“灵韵客栈失火,定是不少人要换客栈的。” 一番话说得南荣璞初哑口无言,点头称是。四人立马四处询问客栈,皆被告知已然满员。 灵城毕竟乃边陲小城,客栈不多,灵韵客栈已是城中翘楚,一旦失火,其余客栈自是难以应付。 “居然都满了!”南荣璞初垂头丧气,“我们今晚……露宿街头?” “……”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传来一声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云公子!南荣公子!柏小姐!宁小姐!” “褚……褚管家?”南荣璞初惊道,语气中满含惊喜。 来人身着墨蓝色族服,长须飘飘,头发斑白,正是褚府管家——褚庾。他的身后跟着两个褚氏弟子,正往褚府的方向而去,显然是刚处理完灵韵客栈失火一事。 听闻云渊等人的情况,褚庾温和一笑,宽慰道,“灵韵客栈现已无碍,只是客栈此刻已被烧得七七八八,诸位小友不如跟老朽回褚府下榻。房间一直为诸位留着,直接入住即可。家主定会非常开心!” 众人往灵韵客栈的方向望去,果见那处火光已无,喧闹声不见。黑沉的天空下,灵城夜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众人不由得感叹褚府的应急能力。 “晚辈这便多谢褚管家了!”南荣璞初连连应下,朝面前的老者庄重感谢。 云渊和柏毓儿、宁雉也立马作了一揖。 褚管家回了一礼,和蔼一笑,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关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更何况诸位既是大小姐的朋友,又是整个苍垠大陆的恩人,于情于理,哪有不款待之礼呢?上次之事,已让诸位见笑。此番也是机缘巧合,正说明缘分之由,不在早晚!褚某只恐灵城地偏物短,怠慢了诸位!” 这一番话说得甚是漂亮。 当真不愧是大族管家,态度谦和有礼,言辞恳切。一言一行,雅怀有概,将褚家谦逊温和的族风体现得淋漓尽致。 滴水不漏,却又甚为有礼。 “褚管家客气了!”南荣璞初心下感叹不已,暖意顿生,对面前这位老管家由衷钦佩。 谈话间,众人已然行到褚府,家主果亲自接见。 一番客套寒暄后,褚昱连连道“把此处当自己家,不必拘谨”。众人便一一住进了褚府厢房之中。 厢房之内果如褚庾所言,房内干净整洁,一切用具皆是新的,早已备下。褚府下人只消整理片刻,便能入住。 折腾了这些时辰,四人皆劳累不堪,自是早早入眠,并未注意到褚府书房灯火通明,府内人员频频调动、增派守卫。 夜,渐渐深了。 第八十三章 情狱(10) 第八十三章情狱(10) 一觉醒来,顿觉心旷神怡、精力充沛,南荣璞初舒展了一下筋骨,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这才朝窗外看去——阳光明媚,安然静谧,显然已日上三竿。 入褚府作客却晨起如此之晚,自是无礼。南荣璞初心下一慌,迅速收拾妥当,朝外行去。 还未行到大厅前,便见内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南荣璞初疾步而去,便见云渊三人已然坐在厅内,正和褚家家主说着话。见他进来,主位之上的褚昱笑道,“南荣贤侄昨夜睡得可好?” “自是好的!”南荣璞初立马作了一揖,“府上安排周到,晚辈在此谢过褚前辈。” “既如此……”褚昱朝身后的褚庾管家道,“庾……传早膳吧。” 早膳?南荣璞初心里犯起了嘀咕,“难不成大家一直都在等我?” “起晚了吧!”柏毓儿瞅了南荣璞初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得南荣璞初心下又是一沉。 “别担心!”宁雉见他面上略有尴尬,轻道,“我们也刚到。” 用过早膳,褚昱便去处理府上事务,四人在弟子的带领下,随意地在褚府观光了片刻,便停在庭院处歇息。 “灵城不愧以‘灵’命名,当真是灵气充沛,极其适合修炼。”南荣璞初抬头看着天空,那处似有光晕萦绕,“昨夜一觉,竟觉得经络疏通、极其舒爽!” “灵昆阵本就是聚灵集精的法阵,灵城被此阵守护,自是灵气充盈。”柏毓儿坐在庭院内的石凳处,朝南荣璞初道,“今日有闲,你可有什么好玩儿的物件?” “你这可就问对人了!”南荣璞初敛袍行来,坐到柏毓儿身边的石凳之上,捣鼓了一下乾坤袋,“天下乾坤,唯我南荣璞初能一窥其二。” “眼见为实!”柏毓儿眯了眯眼,朝南荣璞初伸出了右手,掌心朝上,静静等待。 “行!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本世子的宝贝!”见柏毓儿明显的一脸不屑,南荣璞初不服气地哼了哼,拉开乾坤袋,在内里掏了片刻,将一个物件放进柏毓儿的掌心,“喏!” 云渊和宁雉也走过来,坐在一边。 柏毓儿瞅了瞅手心的物件,入手冰润,如玉似水的质地,散发着微微寒气。 “寒玉?”柏毓儿翻了翻,将其递了回去,“这有何稀奇?我梦遗也收藏了数块。” 寒玉乃是寒潭之物,数百年方才凝结一小块,加之其依附于其他岩石孕育,极难开采,因而纯净无瑕的寒玉实属难得。但这类物件,几大家族皆有,倒也不算稀奇。 “这可不是普通寒玉!”南荣璞初立马将宝贝接了过去,将其侧边显露出来,指给三人,“这块寒玉乃麒麟之精血蕴养,有起死回生、枯骨生肌的功效。”柏毓儿细细看去,果见那块纯净的寒玉边上,游离着一丝鲜艳的血丝,血丝泛金,灵韵非常。虽然功效非凡,但柏毓儿瞧了一眼,仍旧兴致缺缺,“哪儿有这么夸张。” “……” 南荣璞初被这一噎,将寒玉收了回去,又在乾坤袋中摸了摸,掏出一个镜子。那镜子小巧精致,为桃木所制,周边花纹繁复古老,透出丝丝神秘。 柏毓儿看了看手中的桃木镜,用手指细细描摹了周边的花纹,便递还给南荣璞初,“大白天玩什么桃木镜,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 不消片刻,石桌上堆了一大堆小玩意。 柏毓儿终于失去耐心,起身道,“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 “等等!”南荣璞初连忙叫住柏毓儿,咬了咬牙,将乾坤袋翻过来捣鼓了半晌,掏出一个类似海螺的物件。 那海螺螺身灰白,纹路清晰,并无特别之处。 “海螺?”柏毓儿颦起眉头,略带嫌弃,“你掏不出好玩的物件便罢,何苦这拿海螺忽悠我?”说完摆摆手,不愿再瞅一眼,便要离去。 云渊和宁雉也跟在她身后,站起身。 “这可是鬼螺!”情急之下,南荣璞初举起那只灰白色的海螺站起身,试图挽留同伴离去的脚步,“鬼螺啊!” “鬼螺?”这下,不止是柏毓儿,便连云渊也顿住了脚步,饶有兴趣地转身,朝南荣璞初手中其貌不扬的物件看去。 “千真万确!”南荣璞初举着手里的鬼螺,万分珍惜地擦了擦,“只是初得之时,它邪气未退,我并不敢轻易示人,一直置于净化塔中。” 柏毓儿接过那只鬼螺,细细端详了片刻。 螺身薄如蝉翼,交旋而下,尖阔分明。尖端如钉,阔端若耳,如一座不规则的小小宝塔。螺面灰白惨淡、纹路清晰,并不似普通海螺单旋而下,反而三线交缠,各有起止,一路蜿蜒至尾。 传闻,这三条纹路之线分别代表神、人、鬼三界,能互通三界之语、窥探天机。 柏毓儿试了片刻,螺口之处未见邪气从内溢出,瞬间来了兴趣,复又坐了下来,“看来,这只鬼螺净化得倒算成功。” “传说,净化成功的鬼螺乃连接天地的信物,可以听到周边寻常人听不到的声音——神灵悯咒、厉鬼哭嚎、兽禽哀咽,植物呓语,不知传言几何?”柏毓儿说着将灵力注入鬼螺螺身三线纹路之中,同时将螺口贴到了耳边。 像身处空茫的原野,又像是脚踏荒芜的沙漠,耳边传来簌簌的风吹树叶的声音,却又夹杂着飞沙走石的怒号。柏毓儿凝神听去,风声陡然凄厉异常,又仿佛置身于群山环抱的深林之中。 而在这风声之中,夹杂着一个若隐若现的低泣声。那是怎样一种诡异莫名的声音——那细若游丝、哀怨幽深,似无底的绝望,又似满含期许,似久候不归的怨怒,又似思念已久的柔情,有着不死不休的倔强执着,又有着如刻骨血的心如死灰。 “有个女人在哭!”柏毓儿被这声音扰了心神,几乎要惊叫出声,“不!她不是在哭!她在唱歌!” 南荣璞初立马将鬼螺接了过来,凑到耳边。螺口处断断续续地传来变幻多端的诡异风声,更诡异的是,风声里传来一个低低的黏腻阴冷的声音,正哀哀地吟唱着什么。 “是古咒盛歌!”柏毓儿仍沉浸在那个仿佛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声音之中,猛然回过神,“有一个女人,在念古咒!” 此话一出,四位少年皆是大惊,与此同时,四颗魑烬珠顿时红光大盛! 第八十四章 情狱(11) 第八十四章情狱(11) 魑烬珠红光大盛,微微颤动。 云渊几乎同时按住了剑柄,飞身便朝庭院旁的长廊掠去。柏毓儿和宁雉紧随其后,南宋璞初赶忙收起乾坤袋和那些个宝贝,也跟了上去。 庭院位于褚府花园之中,长廊横贯,连接花园与后院。廊深且长,植被佣簇。一名女子正端着托盘从长廊那边缓步行来。 那名女子个子较高,鹅蛋脸上有着一双灵秀的眼睛,间或闪现几抹睿智的光亮。南荣璞初一时看不出她的年龄,只能凭她眼角密布的细小鱼尾纹判断,她应该三十余岁了。 看着装,这名女子应是褚氏婢女。其身材姣好,虽面上有掩不住的衰老,但仍容光焕发、风韵犹存。她施施然从长廊那边而来,脸上带着一丝肃然、三分凌厉。即使面门被长剑直指,也毫不慌乱。 夕晕剑已然破空而出,云渊挽剑而上,剑光直指这名女子。 魑烬珠发出耀眼的红光,神剑夕晕也躁动不已、嗡嗡哀鸣。云渊眸光一冷,正要擒下这名女子,阆苑尽头却传来一个急促低沉的声音,“手下留情!” 褚庾从阆苑一端匆匆行来,将那名女子挡在身后,朝云渊等人作了一揖,语气里带了莫名的怒意,“不知罗管事何处惹怒了云公子,老夫代为赔罪!” “罗管事?” “此乃褚府总管婢女的管事,在褚府已是多年,深受家主赏识。”褚庾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严肃,向来温和的眸眼中竟有几丝难掩的愤然。 “这女子是蕴魔!”南荣璞初皱起眉头,颇为困惑不解,“褚管家,你竟要保下这蕴魔!你......不会也是蕴魔吧?” “老夫怎会是蕴魔呢?”已渐年迈的老管家面上略显尴尬,“老夫在褚家四十余年,若是蕴魔,怎会如今才露出马脚?” 南荣璞初这才惊觉自己口不择言说出了怎样冒犯的话语,不由得面上一红,但仍旧敛了心神,如实相告,“这魑烬珠遇魔气便会红光大盛,以作提醒。方才这位罗管事一靠近,魑烬珠便有了反应,这作何解释?” 听闻面前的年轻人如此说,那名罗管事微微一笑、从容镇定,拉住正要说些什么的褚管家,朝前跨了一步,笑道,“魑烬珠的神用,苍垠大陆自是人尽皆知。但诸位公子少年英才,定然修为非凡。奴信诸位公子、小姐,绝不会无端冤枉奴。” 一番话看似服软,实则质疑南荣璞初等人的鉴别之力,奈何人家言语之中尊重非常,一时竟也挑不出刺。 饶是自小见惯勾心斗角的把戏,年轻的世子被这一噎,也不知说些什么。 柏毓儿看着眼前的情形,轻颦眉头,正要开口。 “衣服!” 一直一言不发的云渊忽然道。 柏毓儿这才注意到那名罗管事手中端着托盘,托盘内整齐地折叠着几件罗裙。云渊运起灵力,化作一张灵符,直直地贴到那几件罗裙之上。 符落罗裙,几缕黑气缓缓从中透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升腾而上。 “魔气!”南荣璞初脱口而出! “并非魔气!”云渊看着那几缕黑气,摇了摇头,“是怨气。” “怨气?”南荣璞初挠了挠后脑勺,略显尴尬,“罗裙之上沾有怨气?” 不知为何,柏毓儿忽然想到方才在鬼螺中听到的低诉——那样哀怨的吟唱声,是因有怨吗? “这是何人的衣物?” 不料这一问,宽容和蔼的老管家反而叹了口气,颇为遗憾怜惜道,“此乃我褚府一名丫鬟的衣物。因在褚家多年,家主怜其劳累,并未让罗管事给她安排亲事,由其自选。这丫头也是命苦,选中一青睐的男子便拜堂成亲了。不料那男子却抛下她,跟他人私奔而去。这丫头受不住刺激,一时想不开,便悬梁自尽了。” 言于此,褚管家和罗管事眼中皆流露出重重的哀伤,“毕竟是在褚府多年的人了,老夫便拜托罗管事为其料理后事、整理衣物。没想到她怨气如此之重,竟连平常衣物都沾染了怨怒,想来她也走得实在不甘心。” “罗管事,辛苦你了。”褚庾言到此处,细声宽慰了相伴多年的老伙伴,轻道,“为这丫头做场法事吧。” 罗管事点了点头。 “是晚辈鲁莽,误会前辈了!”见事情水落石出,南荣璞初俊脸微红,满心内疚,朝着面前的两名长者鞠了一躬,诚挚道歉。 云渊也执剑庄重一拜。 “奴可消受不起!”那名罗管事不卑不亢地半跪于地、以作回礼,言语之中仍旧温和有礼,“诸位公子乃是褚府贵客,无论如何都是奴冲撞了诸位!还望诸位莫要怪罪!” “诸位小友不必挂怀!”褚管家也作了一揖,轻道,“也多亏诸位,老夫才知晓这丫头走得如此不安生,方可为其念经祈福,送其最后一程。” “褚管家!”话语说到这儿已近尾声,柏毓儿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询问出声,“晚辈方才好似听到不远处有一女子正在哀哀吟唱着什么咒语,您可知晓此事?” “竟有此事?”老管家皱起了已然花白的浓眉,颇为诧异,“何处?” “按照晚辈的推断,”柏毓儿细细推论,方才断定,“那女子定在褚府之内。” “府内除却婢女,并无其他女子。”褚管家言之凿凿,确信不疑。云渊等人只得作罢,恭敬地与二人告辞,而后朝厢房而去。 少年们内心疑惑重重、愧疚满怀,并未发现方才还满脸坚定的老管家行过阆苑后,便满脸疑虑、心思重重,朝身边同行的伙伴吩咐道,“这几件衣物不必清洗,直接处理掉。” “可是……家主吩咐奴,定要照顾好她...…” 然而罗管家的话语还未说完,向来温言软语的老管家眼底闪过几缕暗光,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决然,连语气中都带了几分警告,“难道你想要家主继续执迷不悟?!不过照料她匆匆几年,你便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吗?” “奴不敢忘!奴身是褚府人,死是褚府鬼!”罗管家立马跪倒在地,复又抬起头,眸中凄楚却又雪亮,似一柄利刃直插老管家的胸口,“奴之忠心,即使苍天非可鉴,难道您还不清楚吗?” “倾玉,我老了。”良久,褚庾看了她片刻,终是软下语气,“你这是何必?” “我早已不是二八青葱的少女了。”名叫罗倾玉的女管事面上忽而涌起一抹少女的娇艳,不再自称为奴。 她眸光坚定,语气温柔,情意绵绵,“这么些年了,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您,一直不曾关心过自己,更不曾聆听自己的心——问它要的到底是什么。” 言罢,女管事直直地站起身,端着托盘,果断地朝后厨而去。 第八十五章 情狱(12) 第八十五章情狱(12) 尽管褚管家言之凿凿、一口否认,但少年们心中的疑虑却并未停止。四人沿着长廊,朝厢房而去。柏毓儿一直沉着脸,并未言语。 “毓儿,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南荣璞初瞅她面色不佳,思索片刻,再次拿出了自己的宝贝,贴在耳边,“或许,这声音并非来自褚府......” 这一次,螺口处传来呼呼的风声,似从很远的地方席卷而来,又似从海面呼啸而至。潮湿的水汽似乎近在鼻尖,带着微微的咸腥味。 南荣璞初细细听去,却再也未能从中听见那个哀哀的低泣吟唱。 “不可能!” 柏毓儿颦起秀眉,肯定道,“咒语吟诵、迷雾幻阵,本就是我梦遗擅长之事,如何能弄错!?更何况‘古咒盛歌’本就是上古密咒,这样独特诡异的咒语乐调,绝无仅有,我绝不会听错!《禁玥》古书中,曾这样描述‘古咒盛歌’——逆天改命术,音韵通神鬼!” 听到柏毓儿提到《禁玥》,几人皆是心神一凛。 这本独特的古书,一直是世家大族直系子弟的噩梦。此书虽对修行之术讲解甚少,但甚为晦涩难懂,偏生历代修行的前辈皆对之推崇至极。本应是枯燥之作,其间却记载甚多奇闻怪录甚多,加之,写书之人笔底生花、用词诙谐,种种轶事怪闻信手拈来,读来自是妙趣横生、回味无穷。 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因而,当柏毓儿庄重地念出那句形容‘古咒盛歌’的诗句——“逆天改命术,音韵通神鬼!”时,其余三人的内心,都不由自主地随之念出了下句——“怨啁哀戚戚,常人不可闻!’。 柏毓儿继续道,“鬼螺既能听到,表明施咒之人定在不远之处!” “毓儿,你确定是天盛咒歌吗?”宁稚闻言,面上也是少有的凝重。 “是!” 南陲之地流传的诡秘之术——迷雾毒瘴、奇阵幻镜、鬼瘟巫法等,即使远在号称苍垠之巅的北境之地——皇城,南荣璞初也在幼时便有耳闻。然而像这样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历,却是前所未有! 这一路行来,雾霞镇上以幼童为畜的阴诡之术,坨坨村内生灵为契的幻镜,皆令本是北城之子的南荣璞初怵目惊心、大开眼界!而今,这只在古书上略有所闻的古咒,更是令人惊骇。 世上竟真有这类音律——虽在吟唱,常人却听之若无;虽是音韵,却句句泣血,怨怒四溢! “既如此......查!”云渊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提点道,“莫要声张。” “自是!”柏毓儿点了点头。 说话间,几人的魑烬珠忽然间红光弥漫,悬浮于空,珠身微微震颤,发出嗡嗡的哀鸣。 “有异动!” 原本阳光明媚、高远澄净的天空忽然间暗了下来,云层垂坠、低低下压。灵气涌动的天空上层似被撕开一个缺口,丝丝黑气弥漫萦绕,片刻后,竟罩住整个褚府上空。 那层透明淨亮的气罩微微颤动,那正是灵昆阵破损的迹象。 “褚府竟真蓄有如此深重的怨气!!”南荣璞初望着不远处忽然黑气翻腾的天空,不禁想到片刻前才在鬼螺之中听到的诡异吟唱,心下一颤。 “不仅只是怨气!”云渊已然站起,一把收回魑烬珠,便朝房顶掠去,“有魔气!!” “魔气!?”片刻前,褚管家对罗裙怨气一事的说辞还言犹在耳;而眼前的景象却无论如何都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柏毓儿等人大惊,连忙紧随其后,一路朝灵昆阵缺口之处而去。 几人飞檐走壁,一路飞驰,却不想又回到方才的庭院。 “为…为何又回到了原地?”南荣璞初看着愈渐低垂的团团黑气,正翻滚涌动着坠到身边,迅速蔓延在周身,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完了完了完了…我们成瓮中之鳖了!” 柏毓儿俏脸微沉,一把拧住南荣璞初的耳朵,没好气道,“你才是鳖呢!!” 南荣璞初疼得嗷嗷直叫,立马伸手拨拉开柏毓儿的魔爪,一下跳到云渊身边,揉着通红的耳朵,声势顿时弱了一大节,“云渊兄,这可如何是好!?” 云渊凝着一双寒星的眸子,面色肃穆,眼尾微沉。他观察了周边片刻,拔出早已躁动不安、嗡鸣不断的夕晕剑,便空中一旋,挽出一个极为漂亮的剑花,“月陨剑第七式——月吟!” 伴随着这声低喝,剑花微旋,化作灵云。夕晕剑立即倒插入地。云渊左手咋滴,闭目开始嘛哩嘛哩哄,只见夕晕剑为圆点,白色的光圈向周围延伸而去。 身子挺拔的少年,在剑旁站着,夕晕剑发出的气流呼哧呼哧吹的男子头发飘逸,柏毓儿看呆了。 “云渊兄,这是在破阵吗?”南荣璞初 “废话,我们身处迷阵,不破怎么出去。”柏毓儿。 “不愧是云渊兄!靠谱儿~”南荣璞初竖起大拇指。 不一会儿,夕晕剑回到剑鞘 “我们走!”云渊道 几人飞身。一起来到灵昆阵缺口之下 褚管家在那里,十分焦灼 “灵昆阵为何会有缺口,褚府笼罩着魔气作何解释。” “灵昆阵正处于加固期,突然酱紫老夫也是懵逼。”管家面色沉重,“至于魔气从何而来,还请小友们协助调查。” 云渊掏出一张灵符掷出,与一团黑气触碰消失,跟之前罗裙的情况一样。 “既如此,请问那名丫鬟在何处自尽的。” “你是怀疑那名丫鬟?”管家想了想道,“在褚府西屋内上吊死哒。”(后话,云渊他们又调查过西屋,无发现。还派璞初问了问褚府婢女,是不是有个丫鬟死了,确实有) “那灵昆阵如何修复。” “需家主亲自来。” 看着情况,并未有蕴魔现身,云渊等人准备前去西屋。 “诸位贤侄,何必如此心急!”正在这时,一人御风而来,以手为掌朝半空一拂。磅礴而出的灵力瞬间上涌,朝灵昆阵的破损之处而去。 灵力交织,破魔而沉。 不过片刻,那处魔气四溢的破损之处便被修补完善,那丝丝缕缕的魔气被缓缓下压,消散无踪。天空重归澄澈,宁静高远。 那人拂袖而来,停在不远处。 蓝色的褚氏家主族袍衬托得褚昱更加瘦长挺拔、仿若少年,温润如玉的脸上仍旧未有丝毫慌乱。 他看了褚庾一眼,眸中仍旧从容温雅,“不必查了。” “本尊自首,甘愿领罚!” 第八十六章 情狱(13) 第八十六章情狱(13) 一代家主覆手而立、淡然从容,向着年轻一辈的修仙者轻轻地却无比庄重道,“本尊因个人原因与蕴魔勾结,因而府内魔气萦绕。”这一宣告,面向的便不仅仅是这几位少年了。 寥寥几字,几乎是对着整个修仙届定下了自己的罪名。 “褚前辈!”此言一出,不仅是几位少年齐齐愣住,便是褚庾管家面上也是震惊之色。皱纹密布的老管家眸中神色复杂,似震惊又似哀伤。他的唇角蠕动片刻,最终只字未言。 “本尊知罪,甘愿领罚。” 褚昱淡然地站在不远处,面色庄重,但眼角竟带着丝丝笑意。 “此事事关重大。一族之长的罪责,仅凭我们,怎能定罪!”南荣璞初惊呼道,“必得知会五大家族!” “不可!”云渊凝眉,神色认真。 “不知会五大家族,如何调查?”南荣璞初不解地皱起眉头。 “此时不宜声张!”云渊凝眉思索了片刻,“飞书请霍五堰前辈!” “霍五堰前辈?”南荣璞初恍然大悟,“霍前辈与斩魔刀本就是苍垠大陆鼎鼎有名的除魔传奇,请霍前辈自是应当!” 代表南荣皇城的南荣世子点了点头,云渊又看向柏毓儿和宁雉。柏毓儿颦着秀眉,望着云渊,也缓缓点了点头。 “既如此……”云渊向着一族之长作了一揖,礼道,“此事尚未有实证,还请前辈配合调查!!” “自然。”已被重罪傍身的家主淡然一笑,“本尊自愿禁闭家中,等霍五堰前来便是。” “紧闭家中?!”南荣璞初再次惊呼,极为不赞同,“万一……” “万一?”褚昱纵声一笑,“有何万一?本尊既已认罪,难不成还会畏罪潜逃?”南荣璞初大张着嘴,半晌未能说出辩驳的话语,只能看着面前向来温雅的前辈突如其来的狂放不羁,带着十足的威压,“更何况……” 一族之长的气势着实惊人,褚昱面带笑意,却让南荣璞初心下一颤,“若是本尊想要潜逃,这天下之大,又有几人能困住我?” “既如此……”云渊朝褚府住宅做了个“请”的姿势,淡道,“得罪了!” 褚昱拂袖而去,几人一路将其送到卧房,才朝厢房而去。 如此情境,着实突然,饶是这几个见多识广的少年也一时间难以接受,不由得思绪翩飞,久久不能平静。 “真不知为何褚前辈突然认罪。”南荣璞初挠了挠耳后,“太奇怪了……明明什么也还未查出啊!” “是很奇怪!”柏毓儿看了看身边面上沉重的云渊,也郑重道,“这便是云渊不赞成此时知会其他家族的原因。” “也是……”南荣璞初已然明白过来,“此事并未证实、罪名未定,若是谣言四起,不仅对褚氏不利,对整个苍垠大陆都是祸患!” “此事必有蹊跷!”宁雉也点了点头,“还是等霍五堰前辈到了再说吧。” “哎……也不知褚沫知晓了会怎样……” 第八十七章 情狱(14) 第八十七章情狱(14) “绝无可能!”听完同伴们的话语,褚沫惊得“嚯”地一下站起身,向来淡漠的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令尊亲口所言!”南荣璞初知晓她定然难以接受,立马补充道,“大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断不可能会骗你!” “不会的…”褚沫朝后退了一步,嘴里喃喃自语,忽而朝外行去,“我要亲自去问父尊!” 房门打开,褚管家正站在门外,似乎知晓她要夺门而出,早已候在那处。见褚沫开门而来,褚庾立马抬头望向了她,眸中神色复杂,似有不忍。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褚沫全明白了——初回府时,那般怪异的感受,内心深处预感的不安,究竟来自何处。 她望着向来同自己亲厚的老管家,心中似乎有了答案,眸中几乎同时涌上了泪水。可那些答案飘忽在心中的各个角落,并不安生,因而她傲然立在房门口处,仍旧固执道,“我要见父尊!” “家主已等候您多时。”闻言,老管家并未惊讶,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朝云渊等人道,“家主目前虽禁闭家中,但罪名一日未定,便仍是我褚氏族长!如今见其爱女,并不为过吧。” 闻言,南荣璞初等人连连摆手。云渊虽未言语,却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认可。 云凌修怔在原地,看着褚沫的背影,一时无言。 如此,褚管家带着褚沫朝褚府主宅而去。身着水蓝色长裙的少女跟在老管家身后,背脊挺得笔直,犹如一只倔强的孔雀。 云凌修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如同只身踏进了障雾丛生的迷局之中。 “凌修兄……”南荣璞初望着云凌修,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得颤悠悠地安慰道,“你别太担心,褚沫她一定会……” “嗯?”云凌修挑了挑眉,打断了南荣璞初的话语,笃定道,“她是个坚强的女孩,无论遇到何种困境……” 俊美无俦的少年面上扬起一抹艳丽的笑容,带着十足的自信和些许莫名的自豪,由衷道,“她都能…好好处理!” 云渊抬眉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沉,却也并未言语。 夜晚愈发深重,些许凉意穿透肌肤,窜到心口,冷得褚沫微微打了个寒颤。秋意愈发浓重,夜晚也渐渐凉了。 老管家心事重重,自顾地往前走着,秋风忽起,扬起了他的袖袍。他微微顿了顿脚步,看了看夜空,叹道,“天气愈发冷了。” 褚沫也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并未言语。夜空之上,一颗星光也无,黑沉沉地坠了下来。 “大小姐……”褚庾忽而转头,朝前一摆手,神色变幻万千,最终化作疼惜,轻道,“家主在里边等您,您进去吧!” 褚沫抬头一看,主宅已到。 房内灯火通明、烛光摇曳,一个人的影子正通过烛火的光亮印在门窗之上,显然正是褚昱。看样子,他正悠然看书,等着褚沫的到来。 褚沫望着那个影子,咬了咬唇,似下定决心般,缓缓踏上了台阶,然而行到门外,却又停了下来。 她站在那里,忽然间又有些无措,一如当初刚入灵城回府时,站在府门前的心境。茫然空洞,束手无依。 正在这时,房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沫儿回来了?” 褚沫张了张嘴,未发出一个字,泪却已到眼角。她抬起头,将眼中的晶莹倒回眶内,却再次瞥见了空茫黑沉的天空。深秋的夜晚,漆黑深重,似一个不动声色的怪兽,正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进来吧。”褚昱合上书,行到门边,拉开房门,望着几日未见的女儿,眼角含笑。 “是真的吗?” 褚沫直直地望着向来温和的父亲,企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一毫的慌张、惶恐或是迷途知返的愧疚。 但是没有。 父亲仍旧温雅,眼角眉梢都带着春风和煦般的笑意,仿若仅仅只是一个迎接女儿回家的寻常父亲。 “沫儿便要站在门外与为父说话么?”褚昱笑道,似乎还带了点怨怪,“一年多未见…前几日为父杂事繁多,并未好好与你说说话…沫儿可曾想过为父?” “父尊……”褚沫看着他,一时更加茫然。父亲虽温柔和煦、待她极好,却向来亲近又疏远,从不曾和她说过什么体己话,像这般话语,十七年来她也是第一次听闻,因而怔住。 褚昱似乎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自责道,“都怨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沫儿不要再怪为父了,可好?” 字字句句,如锥似剑。那么长久以来已经死寂的期盼犹获新生,让她的内心升起了丝丝暖意。褚沫眸中泪意更重,刻意忽略掉内心深处的奇异感,最终扯着嘴角,笑了笑,轻道,“哪有!沫儿很想很想父尊!” “快进来!”褚昱侧开身形,慈爱道,“为父让后厨准备了你爱吃的糕点,你快来尝尝……” 褚沫抬步往内行去,果见那桌面之上,摆着几盘精美的点心。 父亲仍在少有地絮絮叨叨,“你小时候啊,最喜食这桂花糕,说是带着温暖的香气……还有这绿皮冰晶糕,是从丽都运过来的冰晶所制……” 向来遥远的父亲似乎一下子近在咫尺,橙黄色的烛光印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将他慈爱的表情镌刻在阴影中,平添了几分寻常生活的温情,更显生动。讲起小时候的事情,父亲眼角眉梢更添了几分柔和,似陷在过去的回忆中,语气慈爱,见她久久未动,忽然停下了仿若自言自语的介绍,抬起头看着她,“怎么不吃呀?” “吃……”褚沫将目光从明显反常的父亲身上挪开,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桂香四溢,入口即化,甜入心脾,竟真是记忆中的味道! 褚沫眼睛都亮了起来,想要说什么,却被呛住,一时咳嗽起来。 “别急……”褚昱立马倒了杯茶给她,轻拍着她的肩膀,给她顺气,“慢点慢点……” 幼时的记忆扑面而来。 那时,她咳得满脸通红、泪水横流,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父亲却因公务疾步而去。最终还是师兄褚子奕赶紧给她端来茶水,才勉强缓了过来。 褚沫闭了闭眼,泪水不禁溢出了眼眶。 那些累积于心的失望化作养分,滋养着其间已然枯竭的渴盼,不消片刻便生根发芽、枝叶茂盛,扎得她生痛;偏生又开出鲜艳的花,柔软异常、温馨娇艳,烘得她内心温软。 “好好地…怎么哭了…”褚昱更加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嗯…”褚沫皱了皱鼻尖,如同孩子般哼了一声,极为眷恋地扯了扯父亲的袖子,微带哭腔,“桂花糕太甜了…” “过甜吗?”褚昱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心下不禁愧意弥漫。褚沫早已不是幼时的孩童了,而自己对她的喜好转变却一无所知。他点了点头,轻道,“确然太甜了…明日父尊让后厨重做!” “好!”褚沫仍旧闭着双眼,感受父亲轻轻地拍着后背,心下汪洋一片,“明日要吃很多…很多桂花糕…” 褚昱笑了笑,语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宠爱,“有父尊在,沫儿想要什么,父尊都会为你寻来…”说到这儿,语气明显低了下去,“只怕今后已无这样的机会…” 第八十八章 情狱 (15) 第八十八章情狱(15) “只怕今后已无这样的机会…” 末尾那句低沉轻缓、如同轻喃,带着几分无奈和忧虑。不知为何,褚沫听来却有几分诀别之意。 巨大的恐慌感如同怪兽的爪子,瞬间勒住褚沫的脖子,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父尊——” “沫儿长大了!”褚昱似回过神,笑着解释道,“很快便要择婿嫁人啦,为父怎好跟自己的女婿抢功劳呢?” 便是言说到婚嫁之事,褚沫也未有丝毫羞涩之意,反而望着父亲,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 回忆幼时之事,思虑未来之忧。 不知父亲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褚沫反倒心下不安更甚。可那些来之前便备好的话语,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这样平淡而温馨的时光,这般与父尊亲近说话的场景,曾是自己多少次倔强固执的渴求啊。 即便是做梦,也不愿就此醒来。这一问,定是要打破这梦境了。 因而,直到褚沫退出父亲的房门,那些盘桓在心底等候求证的疑问,也未问出口。她缓步行去,从橙黄的烛光中,再次走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 翌日,一大早,云凌修便拉住老管家询问褚沫的喜好,“如今府中事多,我一尽绵薄之力,尽量让她开心点……” 褚庾望着面前少年殷切的目光,面色更加温和慈爱,轻道,“大小姐爱食桂花糕,且不喜甜。因而唯有膳鼎房的桂花糕香而不甜、甜而不腻,尤得大小姐喜爱。” “膳鼎房?”云凌修眼中一亮,便要作揖道谢。 “嗯……大小姐虽所食不多,但见之定会欢喜!”褚庾点了点头,笑道,“灵城西街便有一家,晚了……可就没了……” 云凌修立马朝府外奔去,一路朝西街而行。刚买好桂花糕,便听到街道另一边传来声声惊呼——“来人啊!救命啊!抢孩子了!” “来人啊!” 云凌修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影飞快地从旁掠过,怀里似乎抱着一个襁褓,正清晰地传来细细的啼哭声。 街道之上,一位较为年轻的少妇正朝这边奔来,面色哀戚,正大声呼救。不一会儿,街道上的人便聚集到了一块儿,朝这边涌来。 但似乎人群中皆是普通百姓,只能沿着街面奔跑。那人运气凌空,很快地掠过了街道的店铺,三两下上了房顶,便要消失在视野中,一时无人能追上。 “来人啊!”那名少妇绝望地看着那个抱着自己孩子、快要消失的黑影,急得满面通红、眸中含泪,正声嘶力竭地叫喊,带着沙哑的哭腔,“有没有人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云白色长衫的挺拔少年闪身而过,也掠上房顶。云凌修盯准那个黑影,飞身而起,便朝他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掠过灵城的长街,拐进小巷,黑影最终躲进了一片树林,不见踪影。林深且静,杳无踪迹。云凌修将桂花糕细心地放进怀里,安放妥当后,谨慎小心地观察了四周,才抬步朝林内走去。 刚入林中,便有一根断枝带着十足的力道,朝云凌修的面门直击而来。 云凌修侧身避过,伸手便稳稳接住了那根断枝。他慢悠悠地拔着断枝上的枯叶,咧开嘴角,“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上街抢夺孩童?” 一人从树后行出,身着十分奇异的服饰,身材矮小,怀中正抱着一个襁褓。不知道用了什么诡异的法子,方才在大街上啼哭不止的婴孩,现下却哼都未哼一声。而那人所着服饰……云凌修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你们云氏果真都是些爱管闲事之人……” 那人有着极黑的肤色,嘴唇丰厚干裂。当他的目光落到云凌修白色族服的胸前——云氏族徽之处,面色迅速阴沉、面带不屑,语言中带着极大的仇视与鄙夷,“狂妄自大、自诩正义之辈!” 这般熟悉的语气和说辞,以及这熟悉的服饰,云凌修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雾霞镇上那个杂戏团的人,叫...嗯…叫什么来着?!” “你!!!” 见不远处的白衣少年竟真皱眉思索了起来,那人顿时火冒三丈,伸手直指云凌修,面色阴沉,“你云氏欠我薄仙院之债,便是将你抽皮扒骨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薄—仙—院!”云凌修低声重复、字字低沉,冷哼了一声。 回想起雾霞镇上雪月楼内的众人拍手叫好、连连称奇的绝妙表演——那背后隐藏的血腥残忍、泯灭人性以及枯井之下的层层白骨和惊人秘密。 云凌修也沉下脸,讥诮道,“那时如地下老鼠般偷抢度日,如今已然撕开面具,要明抢了吗!你们的内心……有一丁点儿的人伦善念吗?” “人伦?”那人嗤笑一声,表情狰狞,“人之生存,适者则优!人伦?常情?不过是你们这些假仁假义之人惺惺作态的说辞罢了!”说着,这名男子露出阴森的笑意,“今天,你就把命留在这里!用你的血微微慰藉我薄仙院前辈的亡灵。” “就凭你?”云凌修咧嘴一笑。 “我可没说过……”身着怪异服装的男子阴恻恻地笑了笑,摇了摇怀中的婴孩,“我是一个人……” 话音方落,林中忽然冲出三名大汉,皆身材矮小,皮肤黝黑,身着同样的奇异服装。其中一个脸上带疤,正是雾霞镇那日井底下见过的戏者! 四人来势汹汹,定要轮番袭击而来。 云凌修飞身上树,悠然自得地摇着腰间的木坠,朝他们扬了扬下巴,粲然一笑,“识相的把孩子交出来,我便下手轻点儿。” “事到如今,你还嘴硬!”那怀抱孩子的男子冷哼一声,转身飞旋,掠过灌丛。其余三人也从各个方向急急飞掠,化作几道黑影,回旋环围,瞬间朝树上的云凌修掠去。 面对如此危局,云凌修却仍旧从容淡定,仿若看戏般站在树梢,唇角的笑意愈发扩大,“雕虫小技!” 第八十九章 情狱(16) 第八十九章情狱(16) 说话的同时,云凌修已然将堕魔坠握在手心,极为熟练地打开心门,任其邪气注身。不消片刻,便黑气绕身,化作白芒。 云凌修轻轻一笑,抬掌一挥。那一掌看似无力,却带着磅礴内劲,准确无误地击中飞速激动的四个黑影。树下的黑影瞬间化出身形,猛地飞身而出,撞到四面的树干之上,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那襁褓中的婴孩悬空飞出!云凌修翩然下树,飞身伸手接住那名婴孩,轻飘飘地拂袖站在地面,查看了一下怀中的婴孩——娇嫩的肌肤上毫发无伤,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云凌修这才放下心来,满含笑意地望着倒在不远处的四人。 不过一招,四人竟毫无招架之力!看着面前的少年悠闲暇意,想必还未使全力! “怎么会!?”那名当街抢夺婴孩的戏者满脸愕然,眸中满是不可置疑,“当日枯井之下,你不过修为泛泛。不过半月之余……你竟……” “竟什么?”云凌修微微一笑,“竟修为暴增?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就算小爷我毫无修为,收拾你们也是绰绰有余!” 四人惊惶地对视一眼,迅速爬起来,摆出进攻架势。 “怎么?”云凌修挑了挑眉,左手怀抱那名婴孩,缓缓抬起了右掌,“还想来?” 话音刚落。 不料,那几名戏者转身便跑,毫不拖泥带水! “诶?”反而倒是云凌修一愣,“你们怎么跑了?你们戏团不都自诩英雄好汉的吗!怎么说跑就跑!?” …… 云凌修运气便追。 那四名戏者似极为熟悉地形,急于摆脱云凌修的追踪,因而左转右拐,身形诡异,一路仓皇地掠过密林,拐过小径,反而回到灵城长街。饶是云凌修轻功卓绝,也一时被甩在身后数丈之远。 可这路线……似乎有些熟悉…… 云凌修来不及多想,只见那几名戏者纵身跳到一处围墙之上,便不见踪影。他立马加快速度,紧随而至,也飞身跳入围墙。 不料,云凌修刚掠过那高大的围墙,便被一道白光反弹而出,险些跌倒在地。他抱着怀里的婴孩,小心翼翼地稳住身形,皱起眉头,“结界?” 此处竟有结界? 云凌修运气凌空,立于墙头,朝内看去。这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园子。园中植被繁多、花草覆地,后有密树林立、茂然而生,极难入内,俨然是一个小小的世外丛林。灵城之中,竟有人有如此财力? 云凌修朝来时的路回头望去,根据地形推测,心下不禁一惊,“这竟是……褚府后院?”还未从推测的震惊中回过神,眼前便有一熟悉的身影闪身出现,站于围墙之下的院内。 那人急步行来,瞬间验证了云凌修心中的猜测。 “褚管家?” 仍旧是墨蓝色的褚氏族服,布满皱纹却慈祥温和的脸,褚庾朝云凌修作了一揖,言语不急不缓、谦和有礼。 “凌修小友!请回!密林之后乃我褚府后院,后院之地,非家主不得入内!” 竟真是褚府后院! 回想起不日前住进褚府之时,那带路的褚府弟子介绍——这片花园已位于府门之角,密树之后,再无景致。可现下,密林之后明显仍有庭院!而这后院之上竟还设有结界! 云凌修心绪纷繁,脑海中浮现出褚府地势结构。他眯了眯眼,一时之间情绪复杂,微微怔了怔,便笑道,“灵城乃偏远之地,竟也设禁地?” “不错!”褚管家微微鞠躬,敛眉道,“家主所在,便是主族!” 意料之中的答复。 联想到回府之后,关于南荣璞初所言——褚氏家主勾结蕴魔的消息,以及褚府内部地理结构,云凌修挑了挑眉,托住眼前的襁褓中徒自熟睡的婴孩,仍旧轻笑道,“可现下……有一事必要褚管家帮忙了。” “何事?” “这孩子是方才从歹人手中所救!那伙歹人乃南蛮之地衍生的杂戏团,名曰薄仙院。这薄仙院之人尚在雾霞镇之时,便偷抢孩童,以修邪术。此时在灵城当街明抢婴孩,恰巧被晚辈撞见。晚辈一路追踪至此,他们便不见了踪影。”云凌修娓娓道来,整理了一下怀中孩子的襁褓。 褚管家闻言,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 云凌修扬眉一笑,截断了他想要说的话语,“孩子已被晚辈救回,此事可暂告一段落。” 褚管家眉色舒展。 云凌修却又道,“但难保这伙人心存歹念,方才他们已破结界,进入这后院之中。” 褚管家面色深沉,捋了捋胡须道,“后院结界乃家主所设,凌修小友都无法入内,更何况这籍籍无名之辈?” 闻言,云凌修抓了抓后脑勺,“既如此,许是晚辈看错了吧。” 褚管家面色稍霁,便听那个少年扬眉一笑,“只是……薄仙院所习邪术阴谲诡异,此时现身灵城,必有所求。城中新墓被盗一事,保不齐与他们有什么牵连。” 云凌修一番话后,褚庾沉思片刻,诚道,“此事非同小可!今日云公子提供这一线索,老奴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如此……甚好!”云凌修朗声一笑,作了一揖,“晚辈这便告辞了!”他纵身一跃,跳下墙头,轻柔地摸了摸怀中的婴孩,“小家伙的妈妈也该等急了……” 云凌修转身而去,并未看到——待他离去后,后院内的老管家迈进了那片茂密的丛林,对着一个角落沉声道,“你听到了吧?薄仙院的人……” “嗯……”那处传来一个轻轻回应,声音清亮稚嫩,似乎正是一个孩童,“他们原本便是以孩童修习邪术为生,但其修习邪术仅仅为了卖艺,其修为不高,不足为虑!” “原来如此!”老管家沉下一贯温和的脸,“这个戏团竟如此心狠手辣!胆敢在灵城作乱,的确是该给一个交代了!” 老管家满脸正气凛然,拂袖转身而去。 身后树叶飘飞,再无声响。 半晌,那角落缓缓迈出一只高大的棕色家犬。 第九十章 情狱(17) 第九十章情狱(17) 待云凌修归还那名婴孩,回到褚府,天色已晚。 一番折腾,即便他精心呵护,那包桂花糕仍是在怀中散作一团。 “桂花糕啊桂花糕……”云凌修蹲在褚府花园的池塘边上,捧着那包已然散掉的糕点,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能争点气呢?!” 原本打算将这糕点摆放入盘,再邀请褚沫来花园小酌。 月色惑人、糕点可口,该是多美的意境! 褚沫见此,定会心情大好吧! 可现在,星光和月色一并坠在夜色中,杳无踪迹!月色不配合就罢,这桂花糕竟也……罢了,就尝尝那小姑娘爱食之物,究竟有何特别! 想到这里,云凌修不禁又深深叹了口气,抓起一把碎掉的桂花糕放进嘴里。 桂香甘醇,细腻软糯。 云凌修还来不及感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叹什么气?” 褚沫站在不远处,正朝这边行来。 云凌修瞪大了双眼,惊得一时呛住。来不及顺气,便紧闭嘴巴,手忙脚乱地将掌中散作一团的桂花糕揉进纸包中,揣进怀里,站了起来。 褚沫已到眼前,抬头看了看被呛得面色通红、眸中含泪的云凌修,疑惑道,“你怎么哭了……” 云凌修朝着褚沫摆了摆手,急得手舞足蹈。 “发生何事?”褚沫微颦秀眉,朝他靠近了一步,却惊得云凌修猛地朝后退去,一脚踏空,眼看就要掉入身后的池塘。 一把光剑破空而来,往他身后一垫,才堪堪稳住了他的身形。一云白色身影随即凌空而至,身形微旋,将云凌修扯到了一边的空地上。 云凌修朝后一看,见到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扭曲着五官想要表达些什么。云渊默默瞅了他一眼,将剑别到身后,面色淡淡。 也不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云凌修背对着褚沫,望着云渊,更加卖力地使着眼色。 云渊这才朝褚沫轻道,“约凌修谈点事……” 褚沫狐疑地望着行为怪异的云凌修,他仍旧背对着自己,仍旧一言不发。僵持几秒,褚沫才移开目光,轻道,“你们聊!”随后,转身离去。 “呼!”待褚沫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云凌修才打出一口气,猛然弯下腰,剧烈地咳了起来。 云渊略显无语地从身后的石桌上拿起一壶酒递给他。云凌修立马抱着那壶酒猛喝了半壶,这才缓过气来,拍了拍云渊的肩膀,赞道,“来得及时!果然默契!” “我找你确然有事!”云渊略显嫌弃地拎起云凌修的衣袖,将那只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提溜了下去,坐到石桌旁,“坐!” “何事?”见他如此严肃,云凌修立马正经起来,将那壶酒放在石桌上,复坐在了云渊对面。 “灵昆阵……”云渊望着漆黑如铁的夜空,开门见山道,“有异!” 提及灵城之上的结界,云凌修反而咧开嘴,笑望着对面的云渊,“哦?” “你向来擅奇阵八卦,见多识广……”云渊凝眉,正色道,“想必早有怀疑!可到灵城时日已久…你却一字未提…” “时机未到……”云凌修收起笑意,解释道,“你知我向来不会以主观臆断作为结……” “凌修!” 未等云凌修说完,便被打断了话语。云渊望着他,向来清冷的人,此时语气中竟带了些许怒意,“鸿,不可因私废公!” 云凌修闻言,反倒咧嘴一笑,眸中却瞬间沉了下来,“你也怀疑褚前辈?” “此事尚未定论……”云渊沉眉,似想说些什么,却又停住,片刻后轻叹了口气,甩袖而去,“罢了…你心中有数便好……” “因私……”云凌修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笼罩其上的结界偶有白光萦绕,城内灵气充沛异常。良久,他低下头,拿出怀中那包碎掉的桂花糕,看了半晌,喃喃自语道,“废公么?” 夜色深沉,复又过去。 翌日。 云凌修起了个大早。昨日桂花糕碎掉,今日定要早早赶至膳鼎房,重新买回来!不料,还未出府门,便听到前面传来低低的惊呼。 那名门边巡逻站哨的弟子急急地朝内奔来,面上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云凌修见势不妙,立马上前,拦住这名弟子,询问道。 “府门之前,有数具尸体!”那名弟子一见云凌修立马俯身朝其鞠了一躬,“此事非同小可,得立马禀告褚管家!”说完,那名弟子便朝府内而去,急急地去通报管家了。 云凌修几步跃上台阶,刚行出府门,便闻到冲天的血腥气。地面上七七八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那些尸体皆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死状极其惨烈!鲜红的血水还未干涸,如溪水般蜿蜒着从褚府门前淌过石阶,流到灵城大街之上! 面前的场景着实有些骇人,已有未见过此等场面的弟子已然弯腰呕吐了起来。令云凌修惊奇的是,这些尸体皆穿着昨日他见过的奇异服饰,竟全是薄仙院的人?死的……全是那个戏团之人?! “看!” 未等云凌修稳下心神,便听到一声惊呼,“这里有字!” 云凌修循声转头望去,不禁微微诧目——一具尸体旁的地面,看到两个歪歪扭扭地血字。 云诺! 显然,是这名死者临死前拼死用鲜血所写。 “云诺?”云凌修瞳孔微缩,皱起眉头,看了看地面的尸体,“大师兄?” 地面的尸体虽死状凄惨,但皆是一招致命后再被毁尸,显然是为了泄愤。看着伤口,一击封喉,创面干净,似乎为极其锋利的利器所致。从伤口来看,死者死去不过两三个时辰,而能在褚府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后扬长而去,且未曾惊动府中之人一丝一毫,想必功力深厚,绝非凡夫俗子! 云凌修仔细地看了看伤口,肯定了内心的想法。 “死者是何人?”急急赶来的老管家皱起眉头,朝身边的弟子询问。 那名弟子低下头,愧道,“尚且未知!” 云渊等人得到消息,也是疾步而来。待到府门前,南荣璞初看着死者尸体上极具代表性的服饰,惊得捂住了眼睛,脸色惨白地呼道,“雾霞镇上的杂戏团!?他们死了?” 第九十一章 情狱(18) 第九十一章情狱(18) “这是雾霞镇上的戏班子!?他们死了?” “如若不出差错!”云凌修心下惊骇,站起身,朝老管家鞠了一躬,“这便是那薄仙院的戏者!” “何人所为?”褚管家面色沉沉,忽而看到那名死者身旁的血字,便低头仔细辨认道,“云……云诺?” 闻言,云渊立马朝前垮了一步,果见那死者身边写着这样的字迹,也一时神色莫测。 “云诺是何许人也?”褚管家站起身,摇了摇头道,“虽是惩恶扬善,但手法过于残忍了。” 众人心思各异,一时无人接话。 “既如此,”老管家朝身后的弟子道,“褚奇,你处理一下。他们恶稔罪盈,罪有应得!但毕竟身死,便为其寻一墓地,代为简葬吧!” “是!” 那名弟子领命而去。 云凌修等人又跟随着老管家回到府中,仍旧内心唏嘘不已。 晚上,大伙儿用过膳便坐在褚府大厅品茶。 南荣璞初忽然想到今早那个为民除害的英雄,一时好奇,问道,“凌修兄…云诺前辈是个怎样的人物呀?” 今早之事,云凌修尚有疑虑,内心总觉得过于巧合。哪里不对劲呢? 云凌修一时没想明白,被南荣璞初这一打断,回道:“我也只是听闻,云诺师兄他…” 话未说完,便有一人匆匆行来,正是褚庾。年迈的老管家突然朝几人直直地跪了下去,惊得几位少年连连后退。 褚沫连忙弯腰,想要扶起他,“庾叔,您这是干什么!” “老奴冒昧……”面部愁容的老管家却更深地低下头去,请求道,“请帮帮褚府吧!” “您快快请起!”南荣璞初连连摆手,“不必行此大礼!” “是啊!”柏毓儿也上前一步,点了点头,“您快起来!” “只要晚辈能做到,”云凌修坚定道,“定义不容辞!” 听闻这一番番话语,老管家热泪盈眶,轻抹了一下眼角,连连点头,“老奴代褚府谢过诸位!” “庾叔…快起来!”褚沫赶紧扶起了他,才听他娓娓道来。 “绮帘边境传来求救急讯:涟楚之地有大批蕴魔侵扰。此时家主又……”老管家心急如焚、愁容密布,“灵城本就结界不稳,又值多事之秋,蕴魔此时作乱边境——涟楚,实在蹊跷,老奴连发三封急报想要探知详情,可那方哨岗上的弟子却忽然音讯全无……” “音讯全无?”南荣璞初吓一跳,俊脸发白,一种可怕的猜想蹦在脑海里,一发不可收拾,“怎么会音讯全无呢?不会……” 言于此,年迈的老管家叹了口气,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云凌修甚至发现初见时他两鬓还斑白的发,似乎在这几夜之间全白了。像是一大片原野上的雪,闪着莫名冰寒的光。 “这正是老奴所担心的,涟楚绝不会无故失去音讯……” 褚庾紧皱眉头,一时之间,皱纹底处的沟壑似乎更深了,“老奴唯恐涟楚的情势已然失控……可近来灵城异事频发,着实蹊跷。万一这是声东击西之计,灵城此时结界不稳,家主又软禁于此,老奴实在不敢冒险抉择!” “如此……灵城弟子自是不能轻易派出了!”柏毓儿轻颦眉头,“若是蕴魔此次冲着灵城而来,恐怕……” “柏大小姐所言极是!”老管家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若是求援主族丽都,路途过于遥远。事态紧急,不知涟楚的百姓又要受多少凄苦……” 灵城本就位于绮帘偏远之地,而求援之地涟楚则更为僻远。若真是蕴魔作乱,此时求助主城丽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老奴这才觍颜前来请求各位,前去支援涟楚,查清此事!” 云凌修望着老管家两鬓的白发,郑重道,“事关蕴魔,本就是‘鸿’分内之事,晚辈自当全力以赴!您不必挂怀!” “既如此……即刻出发!”云渊沉眉思索片刻,轻道。 “天色已晚……”老管家看了看一旁的褚沫,显然是等她拿主意。 褚沫顿了顿,轻道,“今日大家早些休息、养好精神,明日辰时……启程。” 见褚沫如此说,大伙儿都点了点头。 老管家再三道谢,推门而去。 夜色渐浓,忽然就下起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夜雨。温度陡然急降,灵城的秋夜,漆黑微凉。 午夜的雨,寂静又嚣张地下个不停。 灵城外的一片茂密的林子里,传出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人影攒动。林子里稀稀拉拉地站着十几个人,皆身着同样奇异的服装,似边境流民,又似戏团舞者。 队伍的前端是一名老者,他身材矮小壮实,身侧挂着一根极粗的铁链,铁链底端坠着乌黑的铁爪。 老者的面前正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人,黑衣长袍,斗篷外罩,极其宽大的袖子。斗篷之下一张黑色的面巾,几乎遮住了全脸,连眼睛都看不清楚。 风起雨渺,蒙面人的袖袍衣角纹丝不动,就连身上的衣物也不曾沾湿一丝一毫。他站在那里,身形不算壮硕,却威压十足,压得十几个戏者心中微微发憷。 “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老者看着面前神秘莫测的黑衣人,不知为何,今日心中一直七上八下,似要蹦出胸腔,百般不安。他眯了眯眼,摸了摸身侧的铁链,心下暗忖,“待交易完,再不会与这么可怕的人有任何交集了。” 这样想来,内心似乎安定了些许,他缓了口气,才道,“你答应我的事……何时才能达成?” “即刻!” 黑衣人纹丝不动,声音冷硬地如一块石头。 “即刻?” 老者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皱起眉头,些许不满。急切的怒火瞬间冲破理智,让人忘却害怕,语气不善地逼问,“什么即刻?你到底何时带我们找到仇家!” 黑衣人似乎笑了笑,能冷凝住血液的笑声转瞬即逝,“呵……不必找,他来了!” 漆黑的丛林尽头缓缓显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那人黑发红唇,身着云白色的衣袍,背着一把长剑,从雨夜而来。 一阵风强劲地从林外贯入,扬起他的袖袍,露出他手里拿着的物件——那是一把收拢好的铁扇,做工精良,扇柄刻着古怪的纹路,而柄尾处,却挂着一个鲜红炫目的挂饰。那是一个绣好的荷包,明显是女孩子的物件。 “云诺!” 老者已然认出那人,然而还没待他说出第二句话,便轰然倒地,脖颈处顿时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那云白色的身形飘忽不定,鬼魅般穿梭在戏团之间,不过片刻,十几号人便如同木桩般一一倒地。 云诺背对着黑衣人,站在最后一个倒下的戏者身侧,顿住了动作。宽大的袖袍下,一滴鲜红的血珠沿着扇柄,缓缓滴落在地面上。 第九十二章 情狱(19) 第九十二章情狱(19) 翌日。辰时。 下了一晚上的雨,却在天明未明之际停住,洗刷得分外干净的天空澄澈明静,缓缓爬上了几道霞光。 老管家细心地准备了一些干粮,再三表示谢意,便送几位少年出府了。 大家匆匆赶路,不多时便出了城。 “哎……你们说涟楚的蕴魔厉害吗?”出城后,赶了一阵子路,南荣璞初口干舌燥,喝了口水,终于忍不住扒拉了一下乾坤袋,“我们能打得过吗?” “打不打得过,我不知道,”柏毓儿翻了个白眼,“靠你袋子里的东西,那是铁定打不过!” “喂……”南荣世子瞬间不满了起来,“我的乾坤袋可是囊括了世间至宝!” “至宝?”柏毓儿想到上次在褚府庭院之中,他掏出的那堆“极其有趣”的玩意儿,俏丽的脸上忍不住又加上一个极度嫌弃的表情,“就你那些个……玩意儿?” “那就是……”南荣璞初正准备声辩,便听到前方的云渊极低沉道,“血……” 话音刚落,南荣璞初便噤了声。面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风微微拂过,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空气中飘来若隐若现的血腥之气,而后逐渐浓郁。 云渊和云凌修对视一眼,立马加快脚步,朝林中而去。 褚沫和宁雉立马跟上。 南荣璞初和柏毓儿也立即停下话头,往林中而去。 林中一片空地之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数十具尸体。被夜雨浸湿的地面有着极其浅淡的血迹,那些死者身着奇异的服装。 云凌修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最前边的死者身旁。 那名死者是一位老者,竟是熟悉的模样!云凌修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半月之前雾霞镇枯井之下,扬言要取他性命的戏团长老! 戏团长老的脸上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瞳孔微张,双眼大睁,似乎死后仍旧不可置信。 而不远处,仰面躺着几人,赫然是前天当街抢夺孩童,被他一路追踪至褚府后院之人。 死者皆是薄仙院的戏者! “这……这……这是!”南荣璞初指着死者,惊道,“那个戏团的长老!当初在枯井之下,他差点就杀了我!” “如果这是薄仙院的人……”宁雉皱眉。 “那……昨日在褚府前死的……”南荣璞初本就害怕,眼前之事如此诡异,更是连声线都颤抖了起来,“是……何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色一变。 太阳已然爬上云端,当空而照。阳光从枝丫叶片的缝隙中,细细碎碎地洒落下来,照在众人身上。 然而众人却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暖意,阵阵寒意反倒从脚底窜起。 仿佛有什么扑所迷离的事情,正要挣开囚笼,破壳而出。云凌修背脊发凉,一幕幕的画面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此乃我褚府一名丫鬟的衣物…没想到她怨气如此之重…” “本尊知罪,甘愿领罚!” “那时如老鼠般偷抢度日,如今要明抢了吗!” “后院之地,非家主不得入内!” “褚奇,你处理一下,代为简葬吧。” “老奴冒昧,请帮帮褚府吧。” …… 思至此,云凌修大惊,“不好!事有蹊跷!” “怎么了?”云渊低声道。 “太多事情过于巧合,褚府......有异。” “那我们赶紧回去。”柏毓儿急急道。 “目前只是推测,暂不确定。我和褚沫先行回府,你们四人前去涟楚,若无异动即刻返程。”云凌修低喃,“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褚沫轻抿嘴角,纤长的手指悄悄捏紧了裙角,并不言语。 云渊默然同意,朝着云凌修轻道,“小心!” 柏毓儿却瞥了南荣璞初一眼,见他面色苍白,唇角微颤,不由得瘪瘪嘴道,“璞初也跟着回去吧!” 南荣璞初浑身一震,些许惊讶地看着她。 身着明黄色襦裙的少女轻轻地咳了一下,“额……此事尚有蹊跷,有璞初和你们一道,我们也放心些!”云渊看向她,却见她一脸期盼着望着自己。 少女秀雅的面容上纯净美好,水汪汪的眼睛里如有清潭涟漪,唇边梨涡深深,似带着天然的笑意。顾盼生辉,甚是娇俏可爱。 云渊心下一动,下意识地点点头道,“也好!” “……” 如此,云凌修和褚沫点了点头,和南荣璞初一道返回褚府。云渊则带着柏毓儿和宁雉前去绮帘边境之地——涟楚查探蕴魔侵扰一事。 云凌修三人一路疾驰,刚到褚府,却见府门紧闭,门前一位弟子也无。 云凌修和褚沫对视一眼,皆皱起了眉头,几乎同时运气凌空,从院墙边上翻了进去。南荣璞初立马紧随其后。 府内安静至极,褚氏弟子和府中婢女家丁一律不见踪迹。 穿过长廊时,褚沫看了一眼练功室,空无一人!往常这个时间点,便是褚府弟子齐聚室内练功之时,而如今…… 来不及多想,便听到云凌修轻轻唤她,“褚沫……这边……” 褚沫抬头,便见庭院之后的空中,黑气萦绕。 三人一路朝庭院之后赶去,穿过密林,跃上院墙,果见上次褚管家拦截的禁地——后院之中三人正缠斗在一起! 不!不对! 严格来说,是两个人,还有一条棕色毛发的家犬! 那两人中的一位,正是他们无比熟悉的——褚庾管家。那条棕色毛发的家犬如人形般站起,似乎正在帮着老管家。 而他们的对面,是一个身着大红色长裙的长发女子。那女子柳眉细目,长相温婉,身形瘦削,却周身萦绕着团团黑气,出手狠厉,招招致命,逼得老管家和那只家犬无处施展、节节后退。 魑烬珠红光大盛,发出微微的嗡鸣。 “她的裙子……”南荣璞初脑中浮现出上次庭院之中那名女管事手中的罗裙,领口处便绣有一朵和面前的红衣女子领口处一样的花瓣,几乎脱口而出,“她是那个蕴魔……” 话音刚落,那名红衣女子已然一掌将那只家犬击飞,转身又一掌直击老管家的胸口。年迈的管家口吐鲜血,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庾叔……”褚沫惊呼! 那红衣女子却丝毫不退步,双目通红,表情狠厉,右掌黑气萦绕,就要飞身朝老管家而去。来不及思索,云凌修握住手中的坠子,运气而起,直击结界!褚沫翻手架琴,弹出一串美妙的音符。那音符带着浑厚的灵力,磅礴涌出。 “砰!” 结界立碎! 褚沫紧接着又是一串琴音,无形的音符变幻,化作实体,直冲院内而去,一把格挡开红衣女子的袭击。 三人翻身入院! 与此同时,后院大门“哐”地被人从外踹开,一人跌跌撞撞从门外而来! 第九十三章 情狱(20) 第九十三章情狱(20) 后院大门忽然间“哐”地大开。 那人从门外行来,沿着阶梯缓缓而下,像是喝醉酒的旅人,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虽然他毫无动作,却让几人一下子愣在原地。 就连那红衣女子看到来人,也是一怔,方才还呈现出鲜红色的眸子瞬间褪去凶狠,染上几抹不知所措的怔愣和无措。 “父尊!”褚沫几乎脱口而出,却在下一刻否认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不对,那人不是父尊! 那人失魂落魄地越走越近,逐渐让人看清了他的长相——极普通的长相,方形脸,线条不明的轮廓,浓眉黑瞳,黝黑的肤色。 可这样平常的长相下,却有着与长相极其不相符的修长身形——高瘦挺拔、甚至单薄。更令人惊奇的是,他身着褚昱才有资格穿的褚氏族服——深蓝色的长袍,以锦线走边绣纹,胸口处以金线勾了一只神勇非凡的螭龙。螭龙踏水戏浪、吞风吐雾,隔着遥遥江面的水雾望来,呵气成云、神色凛然。 螭龙左上角,一个清晰的“褚”字,正是家主才有资格绣字的位置。 那人一步一步走来,云凌修明显感觉到面前的红衣女子瑟缩了一下肩膀,复又平静下来。 “为什么!?” 那人走得很慢,甚至步伐不稳,却似乎忽略了在场所有人。他手里攥着一只红色锦囊,直直地朝红衣女子而去,眸中光亮全无,黑得犹如伸手不见五指的深谷幽洞。 “为什么!?” 他停在那里,紧盯着红衣女子,似乎想要从她的眸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答案,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 那熟悉的嗓音,分明就是父尊啊。 褚沫瞳孔微漾,朝那人腰间看去,一块上好的螭龙状玉佩正悬在腰间——那玉......褚氏家主的身份象征,绝不会错!她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面前的人,却被他打断。 “为什么!?” 他又近了一步,站到了红衣女子面前,第三次问出这三个字。语调中已然全无期待。 红衣女子盯着他手里的那只锦囊,眼睫轻颤,一言不发。待那人问了这三遍,才嗫喏片刻,唤出两字,“昱郎......” 听闻这两个字,褚沫的脑袋中轰然炸开,那人就是褚昱——褚家一族之长——她从小敬爱的父尊!就连躺在地上的老管家也强撑着站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颤抖,语句支离破碎,“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你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而褚昱充耳不闻,眼中似乎只有面前的红衣女子。 “不要叫我!”听闻那两个字,他沉寂如死的眸中瞬间怒火飞涨,猛地抓住红衣女子的肩膀,目眦欲裂,“你骗我!” “不......不是的......”红衣女子连连摇头,表情似有无辜。 “不是?” 闻言,褚昱放开她,仰头大笑,将红色的锦囊递到女子眼前,双手竟微微颤抖,“你说不是?嗯?啊哈哈…不是…哈哈…不是…” 褚昱喃喃地大笑了片刻,复又捧起面前的红衣女子的脸。那张脸温婉柔和,自带三分柔弱,此刻眸中带泪,更添了几分委屈和无辜,分外惹人怜爱。 褚昱轻柔地摩挲了一下红衣女子的面颊,抬起她的下巴,表情温柔似水,“你知道吗?就是这副表情......我多么心疼啊......”随后,他自嘲地笑了笑,哀哀地问,“阿青......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不是的......昱郎.......”红衣女子表情急切,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你听我说......” “说啊!” 褚昱复又激动起来,气得倒退了好几大步,一时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那条棕色毛发的家犬猛地蹿了过来,如人一般站立而起,它伸出前爪,堪堪扶住了他。 “你倒是说啊!你看看我这张脸.......” 褚昱刚站稳,便猛地凑了过去,几乎要把自己现在这张平凡无奇又陌生至极的脸塞进她的眼眶之中,“你看看!你仔细看看!你要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褚昱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面上悲痛至极,似乎五脏俱裂。 “香囊内的灵识…不正是你心心念念之人的吗?!” 言到最后,一家大族之长语带哀痛,声线颤抖不止,似已无力言语,“阿青,你竟从未真正相信过我!” 红衣女子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说话啊!”褚昱见不得她这幅委委屈屈、不言不语的样子,怒从心起,将那锦囊掷于地面,低吼出声,“说话!” 红衣女子缓缓摇了摇头,从喉间蹦出几个字,“我…不过…随口一说…” 这几个字如一个个响雷,接二连三、连续不断地炸在褚昱的心里,几乎轰得他血肉模糊。向来风雅有度的男子,此时狂笑出声,如疯似癫。 他颓然而立,身形一晃,唇角颤抖,反复念道。 “随口一说…...” “只是随口一说…哈哈…” “好一个随口一说!” 看着褚昱失魂落魄的模样,红衣女子反而心下大怒。说不上那突如其来的愤怒为何而来,如岩浆爆发,瞬间吞噬她的理智,烫得她表情狰狞、神态癫狂,脱口而出,“是!锦囊里的灵识根本不是六郎的!” “你不要假惺惺了,若不是你暗里作梗,我的六郎怎会一直回不来!” “这十年来,我呕心沥血修习这起死回生之术,几乎耗干心力!方法没错,秘术也没错!为什么一直都未成功?” “难道不是因为你阳奉阴违、言行相诡、蓄意破坏所致?你修为高深、见多识广,若真心助我,怎会多年无果!” 那些尖锐的话语,化作尖刀,一字一句地扎进褚昱的心里。褚昱看着面前的女子,恍惚间深觉从未了解过她。他张了张嘴,却无从辩解,只干巴巴地郑重道,“我褚昱从无小人之心。” “我不信!”执刀之人过于用力,震得自己浑身心底发麻——那女子尖叫起来,打断他的话语,眸光凶狠,恨意深重,“是你......一定是你......秘法无错!!不是你又是谁!?” “阿青!!”褚昱闭了闭眼,将一切情绪尽力掩去,似下定决心般冷眼相望,“你既从未信我,那我便看一看你心心念念所修之术,究竟如何吧!”言罢,他挥袖朝内院的主卧行去。 “不!”那红衣女子扑了过来,想要拦住他,却被褚昱挥袖甩到一边。 这是一个密闭的大厅,连接卧房,房内贴满了黄色的符咒,符面画满了凌乱无序的鲜红色线条,每一张符下都挂着一个木偶。那木偶神态逼真,浅浅微笑,似乎正阴森森地看着这群不请自来的人。 黑暗而诡秘的气息扑面而来,微微的腥气掩在浓重的熏香之下,古怪而令人窒息的味道,带着沉重黑暗的力量。 魑烬珠红光大盛,止不住的剧烈颤动,甚至跳出了主人的口袋,惊得南荣璞初几欲惊叫出声。他伸手将魑烬珠抓住,拽在手心,才微微缓解了眼前所见带给他的惊惶。 褚昱未看了那些古怪的木偶一眼,转身朝卧房内的大床径直行去。 那张床极大极宽极高,红衣女子见他锁定那处,拼命扑来,浑身黑气萦绕,握爪为抓,朝褚昱袭去。 褚昱神情漠然,根本未将一丝眼神分于她,抬手便将她拍了出去,撞到一边的雕花桌角。 与此同时,他已然来到床前,伸手便将那床的第一层木板掀开! 锦被裹挟着雕花木板砸在地面上——那是他曾费尽心血为她寻来的上好冰蚕丝所做之被以及血梨树所雕之木,现在全像一个笑话,没有任何意义。 “尸......尸体.......”南荣璞初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随着床板掀开,内里豁然漏出一个密布的空间——一具尸体呈现在众人眼前! 第九十四章 情狱(21) 第九十四章情狱(21) 那张床下边静置着一口巨大的水晶冰棺,里边安静地躺着一具男尸。那具男尸面色惨白,但肌肤通透,保存极好,就像刚睡着般。尸身上扎满了银针,看上去格外诡异。 若是那红衣女子平日在这张床上休憩,岂不是跟这男尸躺在一起。想到这里,南荣璞初不禁打了个寒颤。 褚昱看到这幅冰棺以及冰棺之内男尸的面容,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他挥袖直指那副冰棺,转身看着倒地的红衣女子,眸中寂灭如死。 “你还说没有骗我?这是什么?” 那女子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褚昱眸中带泪,拎起那只红色的锦囊,自嘲地笑了笑,“你骗我他肉身陨灭,只剩灵识存于这锦囊之中;你骗我需千年玄冰增进修为;你处处提防于我,把我想得如此不堪!” 这个处理族中各类繁杂事务眉头都不抬一下的男人,此刻肩膀微颤,背影孤寂落寞,身形微晃,语带颤栗,“对一个人好,就是为了索取些什么吗?爱一个人,就必须得到她吗?!” “好!你不信我也罢,那我就做一个你心中的褚昱便是!” 褚昱不停地在床边摸索,不过片刻,找到了一个机关——那是一个精致的雕花,刻在床沿,并不显眼。 但褚昱一摁,床便缓缓挪动,露出一个巨大的地窖。一股浓重的尸气缓缓传来,裹挟着那股独特的微腥的檀香之气,古怪而艳糜。 地窖里层层叠叠地累积了众多尸体,皆未腐烂,似是新丧之尸,正以一种奇异的摆放方式呈现于前。云凌修看了看那些尸体,转头看了看大厅内横斜挂立的木偶——红线牵连,铃铛排布,风吹不动,声响为寂。 他又看了看地窖之中的尸体摆放,竟和那些木偶的摆放别无二致! “这是……” 云凌修心下大骇,不可置信,“这是…天盛阵!” 居然是天盛阵!这是一种极为阴邪的上古秘法,没想到竟在这里得见!传闻中,天盛阵与天盛咒歌乃是上古邪术之首,集阵法排布与咒语吟唱之效,有改天逆命之能! 但此阴邪之术,以九十九具新丧之尸为引,每日增一,三月有余方可成;同时,以生人精血作底,极难实现,因而无人可证其传言真实性。更遑论,施法之人需于每月月盈之时,以自身命线为弦,灵力修为作乐,吟唱密咒低唤。如此七七四十九次,方可回魂。 命线既定,哪经得住如此耗损?施术者几乎以命相搏。 “这么多……尸……体……”南荣璞初睁大双眼,回想起上次前去探查新墓被盗一事,云渊查探到的那只被掩盖掉一半的女子脚印,喃喃道,“你就是城中的盗尸人?!” 无人回应,但老管家的话语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这妖女!” 一向温和有度的褚管家再也忍不住,指着那女子破口骂道,“家主这些年为了你,受了多少苦,担了多少罪责,做了多少违背本心的事情,你不知道吗?你竟用道听途说的秘法哄骗于他,让他变成如今的模样!” 说到此,年迈的管家甚至吐了一口血。鲜血滴滴点点地洒在他胸襟的衣衫上,不消片刻,便融进了那衣衫浓重的墨蓝色之中,瞧不真切。 在命运这个巨大的染缸里,谁人的改变不是无声无息的?可谁……又能逃得过呢? 褚昱脸色苍白,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苦笑不已。 方才挥开她那一下,他看似下手极重,实则并未忍心下狠手。那是他爱慕近二十年的女子,是他不顾一切小心呵护的女子。 直到刚刚褚昱还在骗自己,或许她尚有苦衷,尚有一丝温情。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为她倾尽所有,可她从未信任过自己……哪怕一丝半点。他又悲又怒地站在那具冰棺边上,哀哀地笑着,眸中却渐渐涌出了泪水。 “阿青,他都死了,我还能对他做什么呢?” “他没死!” 阿青听闻他如此说,瞬间双眸通红、言语激动,“不!他没死!他没死!”她看向那个躺在冰棺之内的男子,眸中逐渐漫出丝丝温柔,似陷在回忆中,喃喃道,“他只是睡着了…他说过了…他只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午时便可叫他……” “对了!午时!”那红衣女子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望向窗外。窗外阳光弥漫,却似乎永远也透不进这个帷幔厚重的房间,她神情迷离地望着明媚温暖的窗外,眉间缓缓扬起了丝丝莫名的喜悦,“午时到了……午时到了吗?” “他已经死了!” 见她神志不清的模样,褚昱忽然间勃然大怒,伸手便去拔那男尸身上的银针,几乎吼叫出声,“他死了!!他死了十五年了!” 十五年?! 云凌修等人大惊,那具尸体已保存十五年之久!竟完好无损! 银针细细密密地扎在那具男尸之上,褚昱胡乱地伸手去拔,被刺得满手是孔,细细地血珠溢满双手,滴到那具尸体的肌肤上,瞬间便是一个黑色的小洞。那具看似保存良好的尸体,像是一个空壳,不过片刻,便被血珠浇得满是黑黑的洞。 “不!” 阿青撕心裂肺地扑过来,却被自己绊倒在桌边,“不!我就快成功了,就快要成功了!” “你还不明白吗?”褚昱看着面前这个执迷不悟、一意孤行的女子,眸中愈发冷淡,“没用的……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吗?” “不会的!不会的!”那女子匍匐在桌边,朝这边爬来,缓缓扯住了褚昱的衣角,满面泪痕与狼狈地哀求道,“昱郎,你帮帮我!再帮我最后一次!” 褚昱恍若未闻,一刻未停地拔着那些银针。 “不帮吗?”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呢喃了半晌,忽然握手为爪,如一团火球般冲了过去。杀意腾腾,黑气弥漫、这一击蕴集了她全部的功力,直直地捅向褚昱的后背,竟是下了死手! 这一袭击出乎意料,众人大骇!褚昱仍旧埋头疯狂地拔着那具尸体上的银针,甚至未意识到自己已然置身死亡边缘。 “父尊!” “家主!” …… 在这生死存亡关头,一把刀破窗而入,朝红衣女子袭去。 第九十五章 情狱(22) 第九十五章情狱(22) 那把刀蕴满红光,快若闪电,不过瞬间便到两人之间,直直地朝红衣女子袭去。 电光石火间,褚昱反应更快,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面前的女子,以背挡之。重刀瞬间从背后没入褚昱的胸口。 “噗!” 褚昱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却仍旧牢牢地护住了怀中的女子,见她安然无恙,方才身子一歪,“砰”地倒在了地面。 名叫阿青的红衣女子呆呆地立在原地,身体一动不动,瞳孔却剧烈晃动。她缓缓伸出手,似乎想去扶面前男子,却因迟疑错手而过,任由他轰然倒地。 窗外太阳西斜,阳光似乎离得更远,连带着那一抹温暖,一起远去了。 半晌,一滴泪缓缓滑落。她茫然地抬起手,抹了抹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正盈在指前,摇摇欲坠。看清这滴泪,她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奇异的弧度,似悲似喜,既哭又笑。 与此同时,刚刚赶至褚府的霍五堰踏进房门,收回了仍旧兴奋不止的噬魂刀。看到这幅景象,一路疾驰而来、刚进褚府便感知魔气的霍五堰神情震惊,呼道,“褚昱?!” “父尊!” “家主!” 褚沫心神俱裂,朝那边奔去,却被云凌修拉住了衣袖。 她抬头望去,那红衣女子缓缓蹲下身去,将褚昱扶了起来,半抱在怀里,轻轻道,“为什么?” 为什么呢? 褚昱笑了笑,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他忽然想到方才刚进院门之时,他便一连三次咄咄逼问于她——“为什么”。现在,倒是轮到自己被问了。 被噬魂刀贯穿心肺,即便强大如褚昱,也知自己时日无多了。体内的力量急剧流失,他软软跌在阿青的怀里,望着她温婉的脸,忽然释然一笑。 那些捆绑在心底的诘问与不甘,忽然间不攻自破,只剩幻影。在生死面前,所谓爱恨,不过皆如鸿毛微尘。 他看着面前爱护一生的女子,微微一笑,眼神温柔,答非所问。 “现在……你信了吗?” 信吗? 阿青眼神瞬息万变,只呆呆地回望着他,并未回答。 “沫儿…” 濒死之人不再执着于她的答复,反而朝不远处的亏欠多年的女儿招了招手。 褚沫泪眼朦胧,朝他奔了过来,蹲在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未语泪先落,哽咽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父…父尊…” 云凌修手里捏着堕魔坠,警惕地盯着那红衣女子,背脊紧绷。 然而那女子却只是扶着褚昱的肩头,呆愣在原地,并无动作,仿佛陷入了无休止的回忆之中。 嗫喏半晌,褚沫除了呼唤,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语。年幼的孩子,尚还能无知地撒娇唤道,“父亲别走”,老成的孩子,还能安慰弥留之际的父亲,“不用担心我”。 可她却只能止不住的泪流,大脑一片空白。 “沫儿!”褚昱抬起手,抹了抹褚沫眼角的泪,低低地叹息,“是我对不起你!”他这一生,为族内呕心沥血,为爱人刀山火海,为兄弟两肋插刀,对弟子呵护有加,却唯独对自己的女儿忽视良多。 初为人父的不知所措,后因琐事缠身抽身乏力。到最后,他早已想到会有这一天,唯恐褚沫对其期待甚多,最终悲痛过甚。 他始终是一个要走的人啊。 可这世上之事,哪能事事如人所料。到最后,仍旧不免让她伤心一场。 “父尊!”褚沫握住父亲的手,拼命地摇头,想要告诉他“女儿从未怪过你”却浑身微微颤抖,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她急得发狂,却仍旧说不出一个字,只得愈发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和手心的那点微薄的温度,哭得像个年幼的孩子。 “沫儿!”褚昱微微一笑,慈爱的面上有些许微光,“不必为我难过,也不必怨恨他人,这…已是为父最好的结局了。” 褚沫跪在他身前,泣不成声。 褚昱却将目光越过众人,落到老管家的身上,笑道。 “庾…这些年,苦了你了。” 褚庾一下子跪了下来,朝着家主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年迈的老管家泪如雨下,顺着满是沟壑的脸上蜿蜒而下,滴入衣襟,贯入他戴了四十余年的族徽之中。 两个相伴多年的伙伴,不必多言,也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了彼此答案。褚庾匍匐在地,心中悔意弥漫,只听到不远处轻轻的叹息。 “庾…这本是我自己选的路,不该成为你的枷锁。” 老管家点了点头,再未言语。 霍五堰却一个健步上前,似要说些什么,却被褚昱打断了话头。濒死的褚氏家主看着往日许久未见的老友,脸上漾出一抹久别重逢的欣喜和苦涩。 “霍兄…想不到多年后相见,竟是如此场景,是昱唐突,吓到你了!” 霍五堰握着手里的噬魂刀,手心不住地颤抖,最终沉道,“多年深居简出,不想你竟经历这诸多凡尘之事。”年少时畅饮论剑、肆意飞扬的日子似乎尚在眼前,转眼两人鬓角已突生白发,皆是终身未娶。 霍五堰望着多年的好友,心底忽然顿悟,“你最终也未放弃心中的坚守,如此,已是甚好。” 听闻霍五堰如此说,褚昱笑了笑,望着他,却似乎又从他的脸上望向了另外一个时空,眼神向往,“如有来世,定……定要……和你与云兄再行大醉一回……” 他已无力气再多言,最终抽手拍了拍面前的女儿,以示安慰,却朝云凌修挥了挥手,“凌修…你来一下…” 云凌修急忙行去,却被前辈拉着手搭在了褚沫的手上,两人皆是一怔,却并未抽手。 褚昱拍了拍他们的手,笑道,“年少之情真挚恒久。凌修,今后,你可愿代我照顾好她?” 云凌修望着褚昱的眼睛,那里边有身为人父真真切切的不舍与担忧,他不由得坚定地点了点头,轻道,“晚辈愿以命护之!” 褚沫瞳孔微震,褚昱却安心地点了点头,朝云凌修道,“你凑近一些,我有话与你说。” 云凌修将耳朵凑到褚昱嘴边,听他轻轻地说了几个字。他迟疑片刻,便听到他颇有威严的请求,“答应我!” 少年身子一颤,庄重道,“好!” 得到这个应允,褚昱仿佛松了口气般,猛烈地咳嗽起来,嘴角顿时溢出了一大块鲜血。 “父尊!” “前辈!” “家主!” …… 伴随着这样担忧的呼唤,褚沫握着的那只手已然随着主人的闭目,缓缓地无力地垂了下去…… 第九十六章 情狱(23) 第九十六章情狱(23) 视线里一只白色的大鸟从半空坠了下来,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她瞅准时机,拉了拉手里的线,转动手轴,便将它拽了回来,却被别人一把举在了手里,掠过她的头顶,振翅而过。 她听到那人笑道,“他人皆喜艳丽之色,姑娘为何独择纯白为筝?” 满天的风筝,色彩斑斓,唯独她收回的那只大鸟,羽翼洁白,独特另类。 她歪了歪头,冲他微微一笑,不答反问,“远观何异?” 那少年朗声一笑,将手里的风筝还给了她,连连笑道,“受教了。”他拍了拍墨蓝色的族服,整个人挺拔俊朗、温润如玉。 随后,这个褚氏的贵公子便进入了她的生命,再未离去。就如同那只大鸟,乘风高翔,拽拽手里的线,总能很快回到身边。 直到后来,她痛失所爱、万念俱灰之际,他仍旧乘风而来,为她辟城而居、深居简出。她要修习秘术、复活所爱,身为五大仙门的褚氏领头人怎能轻易首肯?他哀哀劝她,修习秘术损身伤根,万不可轻易尝试。 她什么都没有了,哪里惧这区区性命呢? 望着她心如死灰的眼神,褚昱妥协退步了——许诺只要她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他定倾尽全力助她修习秘法,以复活所爱。 这一助,便是十五年。可即便如此,她哪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呢? 她骗他说,埋葬了所爱之人的尸体,仅保留其灵识在随身携带的香囊之中。他便信了。那不过是随便困住的普通人的灵识,是为掩盖所爱之人的尸体尚存的事实。 她骗他说,需要千年玄冰做药材,他便不辞辛劳,亲自去寻。那不过是要保存她心爱之人的尸体,所作冰棺需要的材料。 她骗他说,复活的秘法,需要新葬之人的尸体,施术之途绝不损害,施术结束之后,便完好还于墓地。他便妥协,处处为她掩盖,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她四处寻尸。 那不过是她为寻求活人生祭的幌子。 他那么傻……居然连换脸之术也…… 这十多年来,他时常欢喜而来,递给她新寻来的好玩的物件儿,还有城中女子近来最喜的锦衣棉裙,眸中满是不符年龄的少年人般的光亮和神采。 那样温柔专注的眼神,让她心神恍惚,几乎下意识道,“昱郎……如果你是他,就好了。”可她到底低估了褚昱对自己的执念,自己不过随口一说,他竟也当真。他盗走锦囊,与里边的灵识换了面容。 可那锦囊内的灵识,本就是自己随意获取,哪里会是她心仪之人呢? 阿青呆呆地抱着怀里愈发冰凉的的身体,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满是他的脸。 他从漫天烟火中回头,递给她一串糖葫芦。他在废墟之中找到她,承诺一生相伴。他在原野上飞身而起,身姿颀长,摘下树梢的野果递给她…… “阿青……昱愿一生相伴……” “一生相伴…”那些话语盘旋于脑海,不断重复,让她几欲疯狂。 褚昱说着遗言的时候,已然呼吸急促、言语微弱,大口地咳出了大片鲜血。随后,头一歪,手便垂了下去。 她这才终于看清了——近来梦里时常出现却模糊不清的男子——高瘦颀长、长相俊逸,瘦长精致的脸,白皙的肤色,说话的时候总是温雅和煦的,丝毫没有大族当家人的架子。 褚昱! “不!” 一直垂眸不语的阿青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声力竭的惨叫,她慌乱地将褚昱拥进怀里,拼命地想要抹掉他嘴边溢出的鲜血。可那些血那么多,怎么抹也抹不掉。 温热湿润的血,衬托得怀中的人愈发冰冷。 “昱郎……要是你是他就好了!” “昱郎...传闻溪黎边陲有一种秘法,可改头换脸。你说,世上真有这样神奇的事情吗?” “昱郎…我只有你了……” …… 可那些声音仍在不断重复,逼得她心乱狂躁,仿佛有一双手要撕开她的心脏,破膛而出。 “你起来!” 阿青双目通红,双手捶打着怀中人的胸膛,“你起来啊!起来!” 可那人紧闭着双眼,了无生息,再不会睁开双眼笑望着她。 “你信了吗?”是他留给她最后的话。可她信了吗?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只觉得胸口处寸寸弥漫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扯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你不是说你从不会拒绝我吗!”阿青拼命地撕扯着褚昱胸膛的衣襟,心中的荒原蔓延,几欲将她吞没。她不顾一切地嘶吼,似乎这样就能叫醒他,“我让你起来!” “够了!!” 褚庾眼神阴鸷地望着那处几近疯狂的红衣女子,向来温和的脸上染上几丝冷酷,“不用惺惺作态了!你既无心于他,何苦困他至此!他已然身去,你就放过他吧!” 话音刚落,角落里突然窜出一只棕色毛发的家犬,前爪将那红衣女子按到在地,眼中竟是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而那红衣女子却恍若未闻,只是神情呆滞地歪倒在旁,嘴里喃喃呓语,“不会的…不会的…” 那只家犬乖乖地趴在褚昱的身边,嘴里呜咽地竟痛哭出声,“主人……” “它是人?”云凌修立马将褚沫护在身后。 来不及追究,那名红衣女子已神志不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神色诡异地朝大厅之上的木偶招了招手。那些木偶似有所感,朝她转了过来,齐齐咧开嘴,露出一个个鲜明诡异的微笑。 阵阵阴风四起,魑烬珠连连异动,霍五堰手中的噬魂刀微微颤动,发出嗡鸣。云凌修已然按住袖中的堕魔坠,南荣璞初吓得缩到了一边。 “你要干什么?!”褚庾皱起眉头,“家主已去,你还要让他不得安宁吗!” “呵呵……”那红衣女子闻言,微微仰头,扯出一抹莫名的微笑,“你们不都是他牵挂之人么?我送你们去陪他,可好?” 此话一出,霍五堰已然按住了噬魂刀的剑柄。众人皆是严阵以待。她却微微一笑,浑身阴风四起,魔气环绕。那些尸体之上缓缓浮现出点点绿色荧光,掠过那些逼真微笑的木偶,随后飞回她体内。片刻后,她吐出一口鲜血,软倒在地,已然经脉寸断、心肺俱损。 阴风骤停,那些牵连着木偶的红线瞬间寸断。随着红线断裂,木偶也渐变颜色,缓缓委顿下去。 众人大惊,她却缓缓朝褚昱爬去,仍旧笑得放肆,“呵呵?想要去陪他吗?想得美!” “只有我…才配去陪他!” 那裘红衣如同烈烈燃烧的火焰,寸寸朝褚昱蔓延而去。 “昱郎…我信了!” 我早就信了… 第九十七章 情狱(24) 第九十七章情狱(24) “她……她死了?” 南荣璞初缩在角落里,看着满屋的木偶在瞬间委顿下去,化作细尘消散于空,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毫无生气的红衣女子,瑟缩了一下肩膀,“就这样…死了?” “罪有应得!”褚庾叹了口气,最终也未再言语。 纵然有再多的怨怒,若是当事人都不再在意,是非功过,又有谁人可以参评呢? 而那只刚刚说了话的家犬,却伸出前爪,拼命地想要将那红衣女子的尸体从褚昱身旁挪开。可那女子握住了褚昱的手,那般用力与深刻,怎么撕扯也撕扯不开。 他急得哀哀直叫,泪光横流,看向那女子的眼神中满是恨意。 “他是人。”云凌修肯定道。 “是!”老管家点了点头,如实道来,“他原是薄仙院所偷窃的幼儿,被其用秘术做成了犬类的模样,用作唱歌表演所用。多年前,家主在荒地拾到他,念其身世凄惨,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便养在身边了。” “这些秘术皆是他所带来的?” “换脸之术,是家主从唱歌犬这处寻来的。”褚庾惨然一笑,“那戏团本就擅修禁术秘法。” “所以…”云凌修眯了眯眼,仍旧问出心底的疑惑,“薄仙院之事,您早已知晓?” “是。”老管家供认不讳。 云凌修沉默片刻,续道,“那日我随薄仙院之人至后院外墙,您恰好出现阻止,是怕暴露那名女子。” 虽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之后为消除我对后院的疑虑,便制造薄仙院惨死的假象,恐怕……涟楚有蕴魔侵扰之事……也是您编造的吧。” 云凌修说完心中的推测,忙跟了一句,礼道,“晚辈若讲得不对,还请莫要怪罪!” 褚庾点头不语,叹了口气,和盘托出。 “家主为护这女子,已经多年不曾居于丽都,为她做了太多。眼下这女子修习秘术,愈走愈偏,老奴心下惶恐,唯恐家主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禁术秘法、邪魔外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旦暴露,于一家大族而言,于一家族长而言,便是身败名裂也未可知!”褚庾回忆过去种种,皱纹密布的脸上哀容戚戚,“近来老奴一再劝家主,可…终究是晚了…“ “我知道父尊的性子……”褚沫垂眸,轻道,“庾叔,这不怪你!” “不!终究是我错了!”褚庾老泪纵横,悔不当初,“彼时,那女子还未有异样,也未行伤天害理之事,老奴私心里希望那女子能回心转意,与家主相伴一生,便未劝阻家主,反而处处助纣为虐,为那女子所求事事尽心。直到近日,老奴才发现一些不对劲。正巧你们来了,便想借你们之手困住家主!” 言到此,老管家顿足捶胸,悲泣道,“我早应醒悟的!我早应劝阻家主的!可我却……” “庾叔…”褚沫哽咽道,想要安慰于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云凌修点了点头,毫不诧异,“我听云渊提起,灵昆阵破损之时魔气乍现,褚前辈便立即现身请罪阻之,莫非…那时候您就…” “不错,那日在长廊之上,老奴发现那女子衣物上的怨气能被你们当做魔气感知,忽然就明白了——灵城之上的结界本就是家主为掩盖此女修行秘术所留的怨气所设。” “灵昆阵本就是聚灵气之阵…”云凌修点了点头,轻道,“灵气浓郁,便可掩盖这院内怨气,怪不得这魑烬珠一入灵城,便失感应。” “我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私自改动阵法,没想到歪打正着,怨气四溢,你们便立即探查到了后院……我猜想家主为保全后院之人,定会以身揽责;即便家主无动于衷,此女被你们发现,此事揭过,也好过暴露于众,遭天下人的耻笑!果不其然,家主为保全那女子,立即现身,自愿软禁府内。” “那时他已然知晓老奴所为,却什么也未说,只叹道,‘快结束了。’我以为他想通了,没想到他竟是打的‘换脸成功后与那女子远走他乡’的主意。而他那几日的种种所为,竟是为了诀别!” “是诀别……”褚沫红了眼眶,想到那几日父尊种种反常的举止,忽然恍然大悟。 “那时,您支开我们…是为了私下解决掉这个女子?”知晓这其中原委,云凌修心下一震,问道。 “是!那时我与唱歌犬商量——只要支开你们,家主尚在禁闭,我和唱歌犬合力杀掉那个女人应当不是难事。只要杀掉那个女子,就算五大家族的人来查探,家主也定能洗清冤屈。”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家主痴情至此,为了她不顾身份便罢,竟为了她连自己也可舍弃。我更未算到那女子修习邪术到了如今的地步,我与唱歌犬联手,也未能从她手上讨得一点便宜。” “大小姐!”说到这里,褚庾“扑通”一声跪在地面,朝着褚沫连连磕头,“身为家奴,未能协助家主,反而处处算计于他。如今,家主身死,我已无颜再活在这世上!”滑落,袖中忽显一把匕首,毫无容情地朝脖颈割去。 褚沫手疾眼快,挥袖拂开那把匕首,还未出声,便有一女子从门外冲进来,扑倒他身边,哭得像个泪人,连连磕头,“大小姐,你饶了褚管家吧!这些年,他也不容易啊!” “倾玉……”看着来人,老管家哽咽了一下,“此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那名叫做罗倾玉的女管事满脸泪痕,如娇蛮少女般叫了出来,“我不管!我不许你死!” “庾叔…”褚沫只定定地看着他,红通通的大眼睛里黯淡无光,“我已经没有父尊了……” 听闻那句话,褚庾潸然泪下,连连点头,半晌,跪倒在地,决然道,“老奴,无颜留在褚家…” 褚沫闭了闭眼,“父尊的后事,料理结束之后,您便走吧!” “好!”老管家点了点头,便见面前仿若一夕之间长大的女孩,她静静地看着地面上握手而躺的两人,轻道,“把他们…合葬在一起吧。” “大小姐!!”老管家惊呼。 “这本就是…父尊所愿吧!”褚沫静静道,眸中平静无波。 此时,那只唱歌犬转身,哀哀道,“那我呢?又要被抛弃了吗?”褚沫看着他,轻道,“你随庾叔走吧…” “事已至此…”云凌修顿了顿,迟疑良久才询问出声,“那薄仙院多年前,当真是被我师兄云诺所灭?” “是!”那只家犬猛然站起了身,“薄仙院所做之事是不义,是为人不齿!但云诺便是正义之士吗?他一夜之间血洗薄仙院,占尽正义之名,独留我们这些孩童,便扬长而去。之后那些孩子不是被饿死,便是被他人践踏致死,可谁管过我们的死活!?” “你们所行正义之事,便是真的正义吗?” “既担负不了他人的命运,何必横插一脚!” 那样质疑的话语,那样悲愤的语气,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云凌修久久未语,心中仍有谜团未解,总觉有一把无形的推手,推着他们不得不前,让他紧紧地颦起了眉头。 那真正薄仙院的戏者惨死在灵城外的树林里,是何人所为呢? 料理完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云渊等人已回到府中。听闻此事,大伙儿无不唏嘘感叹。褚沫仿若不知疲累似的,跟着褚管家一起处理府中各项事务,不哭也不笑,仍旧神色淡淡,只是眸中深潭般幽暗,不见清亮。 是夜,云凌修独自一人坐在院内,望着黯淡无星的天空,沉默未语。霍五堰轻轻地走近,抬手给了他一坛酒,“小子!这么晚不睡觉,想啥呢?” “霍前辈!”云凌修条件反射地将那坛酒稳稳接住,看清来人,忙起身行礼,叹气道,“近来之事纷杂烦忧,着实让晚辈心下唏嘘、难以平静!”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霍五堰掀袍翻坐于长廊之上,掀开怀中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口,语意不明。 云凌修看着他,也沉默地坐到一边,掀开酒坛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烈酒入喉,辛辣浓烈,胃里燃起阵阵暖热,似乎驱赶了一丝丝夜的寒凉。云凌修用袖子抹掉唇边的酒渍,问道,“对了,前辈!那名女子并非蕴魔,为何魑烬珠反应如此强烈?” 霍五堰倚在廊檐柱下,灌了一口酒,斜斜地朝这边望来,反而问道,“何为蕴魔?” 云凌修一时答不上来。 所幸霍五堰似乎并非要他回答,反而转头看着远处黯淡无光的夜空,淡道,“修邪术,乱心智,魔由心生,纵欲肆为。为一己之私,弃道抛义。” “这条路越走越远,便成蕴魔。” “………” “我来灵城,除了褚兄之事,还有一事通知。” “何事?” “明日你就知道了。”霍五堰跳下廊檐下的栏杆,拎着那坛酒朝客房行去,背对着云凌修挥了挥手,“小子,睡吧!” …… 褚管家帮着褚沫筹备了两日,在绮帘主族长老赶来的前夜,褚沫便让他走了。 褚管家辞别的时候,褚沫就站在褚府厅门处,静静地望着那一人一犬的背影渐行渐远。 身旁的罗管事缓缓流下了两行泪水,眉眼中却带着欢喜的笑意。 “何不同去?” “我已达成心中所愿。”那名管事笑了笑,眼眸亮若朝阳,“这一生,他终于能为自己而活了。” “而我,要站在他的战场,守住他的牵挂!” 褚沫无言。 立马便接到新的讯息——“古洛长老收到消息,蕴魔有异,‘鸿’之队所有成员皆前去百城密会。” 时光匆然,伤心难过皆未有空隙。这一泓悲喜,权当一场幻影。 第九十八章 百城会(1) 第九十八章百城会(1) 待云渊等人发觉受骗,从涟楚赶回,褚昱的后事已至尾声。 家主忽然夢毙,褚氏全族上下震惊不已,更遑论要在灵城这样的僻远小城简葬!褚氏几位长老大发雷霆,宣称一族之长的遗体必须安葬在绮帘主族的祖祠! 褚沫淡然应对褚氏长老的诘问,坚持要将褚昱与阿青合葬。最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褚氏长老会同意丧事一切从简,将褚昱和阿青的遗体,合葬在灵城边境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坡之上。 而褚昱毕竟是一族之长,其随身衣服由褚氏大长老带回绮帘,为其在族内做衣冠冢。 这争论才算告一段落。 褚管家内心有愧,无颜面见长老,早在长老会到达灵城之前离去。其余众人皆非褚府之人,毕竟身份有别,这丧葬之事的重担瞬间便落到褚沫一人身上。 虽事多繁杂,但褚沫行事毫无偏差,一言一行皆严谨有度,甚至面带微笑,冷静得可怕。 云凌修总在不远处望着她,见她事事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地筹备丧事;见她从早到晚地忙碌,仿若不知疲倦;见她无心进食,日渐消瘦。 “凌修兄……”南荣璞初看着旁边愁眉满面的云凌修,又看了看庭院里不知在跟管事吩咐些什么的褚沫,终是忍不住道,“你要不要……” 还未说完,便被云凌修打断。 “你说……”云凌修视线不移,话语却明显问向南荣璞初,“身为挚友的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那是……”南荣璞初摸了摸下巴,认真地回答。 “自然”二字还未说出口,便见云凌修点了点头,喃喃自语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该!自然是该!” “啊?”南荣璞初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云凌修已然朝长廊边行去,边走还边自言自语道,“我都答应褚前辈好好照顾她了,定然是要守约的!” “喂……”南荣璞初赶紧跟上去,“凌修兄,你去后厨干什么呀?” 云凌修并未回应,但南荣璞初很快便明白了。 当云凌修端着点心茶水从后厨匆匆赶向庭院时,褚沫刚好结束跟女管事的对话。 她转身欲走,便被云凌修拦住了身影。 “吃点东西吧!”云凌修将点心茶水摆放在庭院的石桌上,浅笑道,“我刚好路过后厨,见这点心着实诱人……” 褚沫盯着他摆放点心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刚要应下,便传来一声清润的声音。 “师妹,我亲自煮了点粥,这几日你皆未好好吃饭,消瘦了不少……” “师兄?” 褚沫回头,便见一裘白色丧服的褚子奕正站在庭院外。他得知师尊身陨的消息,连夜从北境赶回。一路风尘仆仆,本就舟车劳顿,又在灵前连守了两日两夜,一刻不曾歇下。 丧礼之事本就繁杂,褚子奕作为褚昱最为看重的首席弟子,自然也是劳累疲惫的。 此刻他面色苍白,唯眼眶下浮现着浓重的黑色阴影,身形憔悴,透着深深的疲惫。如此境况,竟还能挤出时间为师妹煮粥。 如此用心,褚沫眼眶一热,嗫喏道,“近日来师兄也累了,现下时间松快些,当休憩片刻,何必麻烦呢!” “不麻烦。”说话间,褚子奕已行到两人跟前。 他伸手摸了摸褚沫头顶的发,眼神温柔,“师兄饿了许久了,阿沫可否陪师兄好好喝点粥?” 褚沫垂眸不语,缓缓点了点头,“正巧有事和师兄商量。” 见褚沫应下,褚子奕似这才注意到褚沫身后的云凌修,笑道,“云兄也在?”他的目光投在石桌的点心上,复又笑道,“多谢云兄关心阿沫!” “事多繁杂,在下与阿沫也未能尽地主之谊,反而劳云兄事事关怀挂念!真是照顾不周!”褚子奕抱拳,礼道,“阿沫有如此挚友,实乃人生幸事!不过……” “阿沫早已不爱食这类甜腻之物了……” 一番话语,明为感谢,实则划清界限。 云凌修眸光微暗,立即收回在褚沫点头之际就僵在原处的手,咬牙笑道。 “无碍!本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人之托?” 云凌修状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褚前辈临终前,嘱托我好好照顾她!既是诺言,我云凌修定是要守的!” 褚子奕仍旧面带微笑,眼底的淤黑却愈发深重。 褚沫闻言,诧异地抬起头望向云凌修,慌忙解释道。 “凌修,我……” “我明白!” 云凌修急急打断了褚沫的话语,挺直了僵硬的脊背,望向褚沫身后的树干,咧嘴一笑,“褚兄亲手熬粥,你定要多食些。” “好。” 闻言,褚沫点了点头,跟着褚子奕向庭院外行去。 待两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云凌修瞬间拉下扬起的嘴角,面无表情地坐在石桌旁,盯着面前的糕点,委委屈屈地喃喃自语。 “不甜的……” “凌修兄!”看够戏的南荣璞初从不远处走过来,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你怎么…唔…不告诉褚沫姐,这糕点也是你亲手做的呀!” “喂!谁准你吃了!”云凌修伸手去抢,南荣璞初却已然将那块糕点吞吃入腹。 云凌修皱起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将那盘点心往他面前一推。 “算了…反正没人要,你吃吧!” 说完,起身朝外行去。 “诶?你去哪儿!”南荣璞初立马端起那盘点心,想要跟上去。 “透透气!”云凌修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自己走走!” “哎…” 本想跟上去再说点什么,可那点心松软可口、唇齿留香,南荣璞初不由得又坐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片刻。 “造型挺别致!” 而后,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由衷赞叹道,“入口即化!用了些心思的!”。 “不愧是凌修兄!在后厨待了那么些天,手艺了得啊!” 第九十九章 百城会(2) 第九十九章百城会(2) 为什么不说呢? 云凌修踢着路边的石子,叹了口气。 眼前浮现出片刻前褚沫的脸,憔悴苍白,眼底卧着一滴晶莹。 他不由得就想到褚子奕回府那日。 也是这样一个午后,大堂前的院落内,他也如今日一般远远地望着她,看她跟褚府长老细细地交谈的认真模样。 那时她刚送走褚管家,一力承下府中各类重担,还未准备妥当,绮帘主族的长老们便急急赶来。 关于褚昱近来的种种事宜,皆由褚沫全权向褚氏族内汇报。一系列事件如戏剧般跌宕起伏,令长老们一时难以接受。 但对于褚昱的丧事安排,一向淡然的褚沫像变了个人似的,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她总是行色匆匆,更遑论休憩片刻。 就连柏毓儿都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褚姐姐这样......真的没事吗?” 灵堂的哀乐阵阵,一众褚氏子弟奴仆跪在灵堂两侧,哭声戚戚。沉重肃穆的气氛笼罩在整个灵城褚府,令人伤怀。 那时的云凌修,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褚沫。一瞬间,那些声音仿若全隔绝在耳外,遥远而喧嚣。 不! 不是他将那些声音隔绝于外,而是整个世界将他隔绝在外! 而她站在那个世界里,徒自忙碌,面上温和无光,仿若毫无悲喜。 云凌修怔愣了片刻,良久未语。半晌,才轻轻道,“会好起来。” 会好起来的。 我保证。 寥寥几字,不知是在回应柏毓儿,还是在喃喃自语。 柏毓儿一时拿不准他的情绪,正愁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见一人影飞速地拐进了院子,直直地朝大堂而去。 那人着一裘浅蓝色长衫,身形挺拔俊秀,浑身带着一股淡泊超然之气。他从府门外疾步而来,浑身带着风尘仆仆、长途跋涉的倦意。 那人在灵堂前站了片刻,身形微晃,似不敢置信。 但耳边冲天的悲戚哭声,眼前灵堂的布置,以及两边身着白色丧服的褚家弟子面上哀戚的面容,皆半点作不得假。 最终,他直直地朝面前的灵堂跪了下去,哀呼。 “师父…” 柏毓儿这才看清那人淡泊如墨的面容,惊道。 “褚子奕?” 褚沫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并未惊讶,淡然地与长老们步入了大堂。 早在褚昱身陨之际,她便飞鸽传书于他,将他召回。褚氏家主薨毙,自是需要主事之人。这继承褚氏家主尊位之人,定是非褚子奕莫属! 褚沫静静地在灵堂前站了片刻,在褚子奕身侧跪了下来。 “师兄…”褚沫递给他三支香,轻道,“给父尊上香吧!” 他们那般自然地并跪一排,云凌修远远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叩拜结束后,褚子奕仍愣在那处。褚沫理了理裙摆,起身欲走,褚子奕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阿沫……” 相伴多年的师兄拉住她的手腕,声音哽咽,愧道,“这几日…你辛苦了!” “本分罢了。”褚沫淡道,没有回头,背对着灵堂,望了望大厅外黛瓦上的青天,“师兄不必挂怀!” “阿沫!”褚子奕微微抬头,望着她光洁的侧脸,轻叹,“师兄回来了!” “想哭…就哭出来吧…” 话音未落,褚沫已泪盈于睫。 一滴泪从面上滑落,不过片刻,便没入地面,不见踪影。 隔得那么远,云凌修竟清晰地看清了那滴泪。 似一颗重石,轻轻地砸在了心头。 他心口一滞。 便见,那名匆匆赶回的俊秀少年已然起身,一把将面前的少女拥入怀中。 那个多日来连轴转、坚强冷静得可怕的女孩,忽然像是打开了泪闸般,在多年相伴的师兄怀里,不管不顾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才是她真正信任依赖的人吧。 褚子奕。她的师兄。 从小青梅竹马。 “褚子奕虽性格随和,但对这个师妹可是极为上心、绝不马虎的。”耳边又回想起擎天试炼时听来的传言…… 那个世界,仿佛更加遥远了。 耳边却清晰地回响着褚家主逝世前的话语,“凌修,今后,你可愿代我照顾好她?” 回忆翩翩,云凌修不自觉更加用力地踢开了一颗石子。那颗石子蹦跳起来,划过地面,蹦进面前的池塘,溅起一大片水花。 “何事如此烦闷?” 清冷的声音如一捧清水,打破了云凌修纷繁杂乱的心绪。 云渊从路的那头缓步行来,清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了然,“既心中有意,何不一争?” 心中有意。 这四个字像是一盏明镜,倏地照亮了云凌修心中困境。 他眸中情绪千变,最终归于一片潋滟。 然而想到这几日来的种种,他眸中瞬间黯然,张了张嘴,涩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云渊,这世上真有感情,能比得上至小相伴的青梅竹马之情吗?” “那我于你…”不善多言的云渊顿了顿,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轻道,“和她于你…可有冲突?” “…” 云凌修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半晌才明白过来,眸中又是一亮。 “更何况…”云渊望着云凌修身后不远处正朝这处行来的高挑身影,“流水…未必无情…” 言罢,转身便走。 “你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云凌修一脸茫然,刚要叫住他,便被身后之人唤住。 “凌修…” 来人亭亭而立,手里拎着片刻前被南荣璞初捧在手里的点心。 白色的丧服衬得她精致的脸愈加苍白,但她眉眼柔和,认真而专注地看着他,轻道。 “我很喜欢你的点心。” 眼瞳仅黑白二色,而你的面容独占其中,独一无二。。 我的眼中,唯你,而已。 第一百章 百城会(3) 第一百章百城会(3) 时间紧迫。 自褚昱的简葬事宜在灵城处理妥当,后续收尾便交由长老会处理。褚沫等人昼夜不息,快马加鞭赶向百城。 玄灵与皇城隔阮羽海相望,海内岛屿众多,百城便位于离北境皇族最近的岛屿之上,毗邻玮城。 百城与玮城不同,岛上多山石棘篱,且无矿脉,因而相比玮城的富豪云集,百城实则为流民聚集之所。因岛上大大小小的房屋舍宇较多且杂,故名曰百城。 霍五堰带着云凌修众人赶到百城之际,月余前往北境一线而去的姜颉一队,早已候在百城中心的流云客栈。 这一路奔波,跋山涉水从不停歇。身娇肉贵的南荣璞初却极为少见地未曾抱怨一句,反而日日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柏毓儿狐疑地看了他异常积极的表现许久,极为不解道。 “璞初这厮中邪了吗?” 云凌修瞅了瞅正整理衣衫的南荣璞初,勾唇神秘一笑,意有所指。 “相思邪……” 柏毓儿愈加迷惑了。 直到到达流云客栈,南荣璞初反而踌蹴起来,站在客栈门前迟迟不愿进门。 “诶?你不是赶路挺积极的嘛!”柏毓儿颦起眉头,“怎地?近乡情怯啊?” “你们先进……”南荣璞初支支吾吾说不出缘由,却猛然瞥见客栈那端行来的娇小身影,蓦地红了脸。 柏毓儿望着他唱戏似的瞬间满脸通红,愈发疑惑,“你是发烧了吗?” 说着便伸出手,要去探探他额头的温度。 南荣璞初猛地朝后退了一大步,扭扭捏捏不愿前进一步。 与此同时,一只手极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要去摸南荣璞初额头的举动。 清冷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柏毓儿微微抬头,便撞进了那双寒星般的眼睛。 初见的回忆不可抑制地席卷而来。 少年稳稳接住从树梢慌乱跌落的她,清冽的冷香扑鼻,抬头便是他精致白皙的下巴。那双寒星般的眼睛一如既往地眸色清冷,并不言语。 心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悸动,柏毓儿不争气地又红了脸。 “你…你你...” 一向伶牙俐齿的大小姐瞪了云渊半晌,也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云渊却拉着她往内行去,“小心台阶……” 少年背对着她,拉着她的手腕朝客栈内行去,声音低沉清冷,语气却温柔。 柏毓儿安静下来,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片刻,只觉那云白色的长衫上萦绕着莫名的耀眼光晕。 而后,她盯着那只拉着她手腕的修长的手,乖乖地任他拉着自己进入了客栈。 宁雉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默默看了许久,停在了原地。 柏毓儿这方进入客栈,南荣璞初方才瞥见的那人也愈来愈近。那人身形矮小,圆脸微嘟,着粉色衣裙,正蹦蹦跳跳地朝客栈而来。 见到南荣璞初,那人眯起了双眼,本就天生上扬的嘴角愈发弯弯,满心欢喜地唤道。 “世子!你们果然到了!” 她还记得自己! 南荣璞初眼眸一亮,激动地跨上一步台阶,“荨…荨芏!” “你是专程来接我的吗?” “是啊!”荨芏又朝南荣璞初跑了几步,满脸欣喜,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看不见的细缝,“听说你们到了,我便立马跑出来了!怎么样?一路可劳累?” 时隔月余相见,两个小伙伴皆是欣喜不已。 南荣璞初摇了摇头,在乾坤袋中掏了掏,捞出一个纸包递给面前的小丫头。 “不累!南方吃**致细巧,我带了些许南方的点心,你尝尝?” “你竟还给我带了礼物!”荨芏眼睛一亮,立马伸手去接,“谢谢世子!” 南荣璞初愈发不好意思,脸红到耳根,帮她将那纸包打开,将点心递到荨芏眼前,“不过是些寻常糕点,但却是口味独特、回味无穷的。” 说到最后,声音已细弱如蚊,“我想…你大概会喜欢。” 荨芏捏了一块放进嘴里,闭了闭眼。 “怎么样?”世子殿下有些许紧张。 “好吃吗?” “好吃!”荨芏满脸稚气的欢喜,天真的脸上溢满惊喜,将那包点心都接了过来,“好好吃!谢谢世子!” 听闻这话,南荣璞初这才放下心来,也跟着面前的女孩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客栈内也行出一身形高大的壮汉,荨芏转身朝他奔去,“师兄!你看!我有好吃的点心!” 程天一宠溺地拍了拍师妹的肩,“那你便多吃点!”随后,望向一边的云凌修,方正的脸上竟然染上几许不好意思。 身躯凛凛的壮汉摩挲了几下衣角,弯腰礼道。 “凌修兄!多日不见,真是如隔几个秋啊!” 程天一这般熟络热情地问候,倒是让云凌修一愣。 不过片刻,云凌修也笑嘻嘻道,“程兄!好久不见!” “璞初!” 程天一似正思索还要说些什么,一清亮的声音朝着这边招呼着,两名少年也从客栈内行来。 长相白净柔美的少年与那个有着夜鹰般锐利眼神的男子并肩行来,朝这边礼道,“凌修兄!褚兄!褚小姐!宁小姐!” 程天一见到冷峻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却并未多言。 “姜兄!贺兄!” “阿罄!”南荣璞初兴奋地上前给了贺罄一个熊抱,看了看神色如常的姜颉,故意埋怨道,“姜师兄难不成一点也不想我?” 姜颉冷峻地瞥了他一眼。 “不想你何必来接你!”贺罄眨了眨朝露般清澈的眼睛,笑道,“近来如何?” “甚好!”南荣璞初凑到贺罄耳边,悄声道。 “看来姜师兄和程兄的关系好了许多嘛!这都同处一地许久了,不仅未动手,甚至斗嘴都未有了!” 贺罄无奈一笑。。 众人朝客栈行去。 第一百零一章 百城会(4) 第一百零一章百城会(4) 当晚,十一位少年再次重聚,自是激动不已。不知是谁提议,大伙儿聚在一起喝了些酒。 荨芏双颊微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讲起自己在北境的封印经历。 “我们在一个村落发现了暗芒星阵,可那里却是北荒赶尸人的老巢,多亏了褚子奕调老虎离开的计谋,没有战斗就轻松封印,真是厉害呀!” 褚子奕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小聪明而已。” 荨芏眯了眯眼,端着酒杯,走向了褚子奕,“人长得好看,性子还这么谦虚,我敬你一杯。” 褚子奕也站起身,微微躬身,极为有礼地接过荨芏递过来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荨芏瞥见了他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不待思索,荨芏便伸手顺走了那块玉,拿在手里琢磨了片刻,不解道。 “咦~这玉佩贵不贵我不懂,可为何它只有一半呢?” 褚子奕猛地红了脸,急急地朝荨芏伸手,肃道:“荨芏!还我!” 荨芏拽着坠子,晃了晃手里的玉佩,笑嘻嘻道,“是哪家女子有如此福分,真是好生羡慕!” 向来温润的少年极为少见地急了,运气劈手去夺。荨芏侧身避过,匆忙地将玉佩扔给离自己最近的人。 “云凌修,接着!” 云凌修一愣,下意识伸手接住,心下暗道,“这小丫头还挺淘气!” 荨芏见玉佩安全,直接坐在桌子边上,把玩着自己的辫子,笑嘻嘻地道,“褚子奕,这是最近的好事儿吧!咱儿在北境封印的时候可没见你戴过!” 那玉佩拽在手心,质地温润,显然不是凡物。 云凌修低头看了片刻,手心的玉色泽纯白,糯性细腻,唯边角中断,但缺口整齐圆润,显然是精心从中断开。 民间有语,落玉为德,断玉作诺;情深于此,愿君知矣。 断玉之意,不言而喻。 眼前忽然浮现出初到灵城之时,褚沫腰间也悬挂着类似的玉。这两块玉,一块缺口为左,一块缺口为右,显然是一对儿! 云凌修看着手里的玉佩,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手中的玉忽然变得烫手和刺目,云凌修沉了沉眸色,转手交给了褚子奕。 褚子奕接过凌修递来的玉佩,朝荨芏解释,“此乃儿时师父所赠,如今他老人家逝世!逝者遗物,怎可玩笑!” 此言一出,荨芏立马意识到自己做错了,顿时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规规矩矩地从桌上跳了下来,抿着嘴躲到程天一身后,默不作声。 得知褚昱身陨,贺罄等人无不唏嘘感叹。 “难怪褚兄接到信便匆匆赶回。”程天一叹道,“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哎…” 贺罄俊眉微皱,想到不久前,兄长也是这般忽然离去,不由得眼眶微红,安慰道,“世事无常,人死不能复生,万望节哀。” 褚子奕掩住了眸中失去至亲的痛意,极为愧歉地看了看身旁的褚沫,“我定会替师父照顾好沫儿。” “师兄…”褚沫低着头,咽下了多余的话语。 褚子奕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发顶。 如此亲密的互动,云凌修盯着褚子奕的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荨芏从程天一身后露出小脑袋,酒后的她粉颊微红,喃喃道:“褚子奕太温柔了吧,真是…嗝…人间极品啊。” 南荣璞初定定地看着荨芏,见她眼里只关注褚子奕,嘴里还赞叹不停,不由得黑了脸。他思索了片刻,起身故作关切地提议,“褚兄,你多日未眠,今晚早些休息吧。明日启程,不知又是怎样的境遇!” 褚子奕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袖,揖了一礼。 “既如此,你们先聊。” 随后他柔道,“阿沫,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褚沫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朝同伴们一一告别,跟着褚子奕走出了大堂。 南荣璞初莫名松了口气。 不料,褚子奕刚走出大堂,方才双手托腮、一脸痴相的荨芏忽而兴奋地跺了跺脚,由衷赞道,“褚子奕温文尔雅!对褚姐姐更是细心体贴,真是我见过的…除师兄外最好的人了!” “褚家向来温雅,褚子奕更是褚氏之翘楚,自是如此!”柏毓儿点了点头,赞同道。 云渊转头静静地看着柏毓儿。 大厅之内忽然安静下来,云凌修和南荣璞初如出一辙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间内莫名弥漫着丝丝哀愁之气。 贺罄站了起来,道:“我们也早点休息,大伙儿散了吧!” 夜已渐深了。 眼前总是浮现褚子奕宠溺的眼神和过于亲密的动作,耳边荨芏天真稚嫩的话语也挥之不去。 云凌修满腹烦闷,翻身便起,郁道。 “我长得不好吗?!我也挺温柔的啊!” 夜色如水,云凌修拎着一壶酒游荡在流云客栈的后院之中,正要去庭院中的长亭内坐下,便见一褐色长衫的男子正坐在那处对月饮酒。 “璞初?”云凌修俊眉微皱,小心地确认了一遍。 南荣璞初俊脸微醺,嘴里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他的脚边歪歪扭扭地倒着好几个酒坛子,见云凌修过来,微红的眼睛一亮,立马站起身将他拽了过来。 “凌...凌修兄,来得好! 南荣璞初举起手里的酒坛子,豪道,“来!我们不醉不归!” “你这小子…到底喝了多少啊!” 云凌修看着他脚边的酒坛子,气不打一处来,顿时自己喝酒的兴致也无,劈手扯过他手里的酒坛子放在一边,愤愤道,“喝什么喝!” “凌修兄!”那厮手中无酒,竟伏在石桌上碎碎念起来,“你说…情爱究竟是什么呀!” 云凌修被这问题一噎,呆坐在原地。 “是什么呀!”南荣璞初伏在石桌上,肩膀微微耸动,竟是哽咽起来,“到底是什么呀!” “你小子…不会哭了吧!”云凌修急忙去拉他,他却坚持要将脸埋在石桌上,不愿起来。 云凌修扯了片刻,任由他趴在那处了。 “你倒是说呀!” 南荣璞初竟像个孩子般不依不饶起来,虽仍旧将脸摩擦在石桌上,却伸出一只手扯住云凌修的衣襟,“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 云凌修扯了扯他的手,又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这厮喝醉之后,力气大得出奇,一时竟没扯动。 南荣璞初却在这时将脸抬了起来,直视着云凌修,双眼微红,亮得出奇,似在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所谓情爱,实则是一种缘分。” “所谓缘分,便是有缘还要有份!” 云凌修偷瞄了一眼璞初,那厮正满脸疑问地盯着自己,满脸认真。 “咳咳…”云凌修被这样的目光直视,复又解释道。 “有缘即是相遇相识!” 云凌修回想起初见褚沫她蒙着面纱,从黑夜中而至,原以为不会再相见,却又在擎天试中再次相遇,更分为一组共患难。 “遇见了,还要相知相惜。” 一起度过危劫,他了解了最真实的她,而她也不惜放弃试炼也要去崖底寻他。 “之后,便是相守相伴。” 说到这,云凌修忽然想到那个伴她十年之久的人,面色微沉。 南荣璞初听的一脸茫然,忽然愤愤道。 “你说褚子奕有什么好的?!难道本世子长得不好吗?!” 这个问题,方才云凌修已然在内心问过自己,早有答案,忙道,“你我容颜,完全碾压于他!” “那...那他有本世子有钱?!” “他就比我富裕点儿,跟你无法抗衡!” “还有什么温柔体贴,本...本世子做不到吗?!” “你的气质温文尔雅,世人不懂!” “荨芏如此盛赞于他,可本世子觉得,他就是个斯文败类!” “对!他有什么好!我看他不及璞初百分之一!” “他不及凌修兄千分之一!” “不及你万分之一!” “不及你万万分之一!” ……。 原打算喝酒解闷的云凌修便这样扶着醉鬼南荣璞初回房了,酒没喝,闷也未解。 第一百零二章百城会(5) 第一百零二章百城会(5) 翌日辰时,古洛赶到百城内的流云客栈,并带了一个紧急万分的消息。 “皇城有难,速去救援!” “皇城?”南荣璞初闻言,大惊失色,心下惶然,“皇城怎会有难?” “蕴魔忽然齐聚皇城。”古洛脸色苍白,略带疲态,“世子勿忧,目前情势应尚稳定,蕴魔并无动作。” “贺府可有应援?”贺罄也脸色忧虑,忧心忡忡。 “贺家主尚在皇城之内,”古洛沉下眉头,“皇城现今全面封锁,贺府余力尚在待命中。” 寥寥几语,却让在场少年的心皆沉了下来。 皇城自定都至今,封城之况仅有一次。百年前,皇族辟土封疆,曾血洗北境,那时闭城设治、定福祈福,方才立一方霸主之位。 此后,即便是十多年前蕴魔滋事、天下大乱,皇城也未曾有封城之举。 不知此次状况如何,皇族三子皆满心忧虑。 “璞初!”云凌修拍了拍脸色瞬间惨白的南荣璞初,宽慰道,“此时,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不要多想。” “皇叔、父尊、皆在城内,”南荣璞初苦着一张脸,惶惶而言,“不知为何,我心下有些慌乱。” “不必慌张。”古洛不愧是一族长老,虽事态紧急,却仍旧镇定自若,冷静道,“你们速去北境皇城支援,凌修留下!” “洛叔叔?!”云凌修惊道,“难不成,我还有其他任务?” “不错!”古洛点了点头,“百城内有尸跋头领作乱,为百姓安危着想,急需有人代为处理。” “凌修愿领此命!” “此尸跋极为凶悍,需全力击杀。但仅凭你一人之力,怕是难度颇大。” 古洛沉吟片刻,看向云凌修的眸色中满含坚定和期许,“此次皇族之事万分紧急,只可派三人协助于你!你可有信心保这方百姓平安!?” “凌修定全力以赴!”少年抱拳承诺。 “既然可有三人相助,那我便留下与凌修兄一道吧!” 程天一朝前跨了一大步自荐道,“我自小在这百城边境长大,对这一块儿.....熟!” “那我也跟师兄一起!”荨芏也站到这边。 南荣璞初欲言又止,最终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我......”云渊刚站起身,便被霍五堰按了下去。 “皇族此次局势危急,恐有一场硬仗。” 言下之意,皇城之行,缺云渊不可。 云渊看了看云凌修,后者冲他挑眉一笑,眉眼中满是专属于他的自信神采。他勾了勾唇,毫不反驳地复坐了下去。 还差一人。 正待褚沫出列之时,褚子奕忽道。 “师妹,今早我已告知古长老褚家现状。长老已允我二人即刻启程回绮帘处理族内大事。师尊忽然夢毙,想来族内上下定然大乱......” “主族事宜,全由师兄作主即可。”褚沫淡道,“即便我回族内,也并无二致。” “可你是师尊唯一的女儿,族内大事......”褚子奕说到这儿,忽然垂下眼眸,轻叹,“阿沫,难道你就不想回族看看师尊的衣冠冢吗?” “父尊的心,早已不在那处。”褚沫神色淡淡,语气却坚定,“况且,父尊已安然寄身于广阔山野,徜徉于天地之间。家主之名,盛葬之况,入主族宗祠,置尊位衣冠冢.....如此种种,不过虚名。” “父尊生前便不甚在意的。” “况且,此次父尊仙逝,我倒想通了一些道理。”褚沫微微一笑,精致的脸上晕上一层淡淡的释然,“人生何其短暂无常,想要做的事定要当下去做!” “阿沫……” 不知为何,她虽在身边,却愈发遥远起来。 褚子奕心下莫名慌张,仿若此次便是抉择,忙张嘴解释道,“父尊之事,我很抱歉。我……” “师兄!”少女眼神柔和坚定,语气轻缓,“我本就没有怪过你。我只是…有了想要做的事。” “褚氏事宜,终究要辛苦你了!” 褚子奕看着不过几月不见的师妹,那个年少时便淡漠如水的少女,似乎在这短短几日之内成长了起来。 她自小便极有想法、心性坚韧,如今更是铮铮傲然。如一朵纯净无暇的莲花,悄悄挣脱了周遭的泥泞桎梏,盎然挺立,愈发夺目。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挽留,却见她理了理衣角,毫不迟疑地朝云凌修走去。 “我愿留在百城,协助凌修。” 那个俊美明艳的少年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她的背影缓缓远去,同时缓缓拉远了和自己的距离。 褚子奕愣在原地,心下一痛。阿沫,你想要做的事......便是此事吗? 任务既定,刻不容缓。 古洛当下立断,“既如此,褚子奕回绮帘处理褚氏族内之事,凌修、程天一、荨芏、褚沫四人留在百城击杀尸魃,云渊、柏毓儿、宁雉、南荣璞初、贺罄、姜颉你六人即刻启程北上,前去皇城救援。” “弟子领命!” 众人分散开去,各自收拾行囊,云凌修却一把拉住南荣璞初,满脸依依惜别之态。 “凌修兄,不必担忧我。” 南荣璞初满脸感动,极为认真道,“我虽修为不精,但有阿罄与姜师兄在,我定能无恙归来。况且,此次有云渊兄相助,定能剿灭蕴魔,救皇城于水火之中。” 云凌修欲言又止,满脸不忍。 “你是担心皇城现状?”南荣璞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反而宽慰道,“不必忧虑。我方才也是心急如焚,但细细想来,皇城之备固若金汤,断不会轻易被蕴魔攻破。” “也不是......” “不必想我。”南荣璞初拍了拍云凌修的肩膀,一脸了解,“你速速处理好百城之事,前来与我们汇合!” “百城之事,确实得速速处理!”云凌修点了点头,认可道,“可寻这尸魃,如同大海捞针。若想速速处理,恐得从街头小巷、官府衙门四处打听,探寻消息方为上策。” “着实如此。” “那这四处打探,可不得打点打点。”云凌修挑了挑眉,朝南荣璞初勾了勾手,“我出门急,身无钱财…这…” “无碍!”南荣璞初立马去掏自己的钱袋,却被云凌修一把拽了过去。 “谢啦。” 少年摇了摇手里沉甸甸的钱袋,转身就走,毫不留念。 “喂!”南荣璞初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朝那背影扑去,“原来你只是为了借银两!”。 “不不不,这样说多生分啊!”云凌修拔腿便跑,嘴上仍旧不停,“咱们的情谊,只有赠予,可没有借!” 第一百零三章 故人归(1) 第一百零三章故人归(1) 百城长街,人潮如水。 “百城本就流民居多,官府便将百城分化管理,城西为注籍者居住之地,将城东设为流民所。流民所附近便是百城乞讨者的聚集地。” 高大壮硕的大汉带着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女孩,跟着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身后,认认真真地回答着问题。 “既如此,我们便去城东!” 壮汉满脸疑惑,“凌修兄,我们如此,真能找到尸魃?” “这是自然。”少年点了点头,看向身旁淡若流云的貌美少女,笑问,“褚沫,你说呢?” “流民之地,长街之所。”褚沫点了点头,“自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那我们要去何处?”荨芏立马甩开师兄的手,跳到褚沫身旁,大眼睛里满是好奇,“褚姐姐可真厉害!”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云凌修神秘一笑,带着他们拐进街角暗巷。 嘈杂的街道背面,破庙颓立,乱草为席。一群衣着褴褛的乞者蜷在其中,正凑在一起分着什么东西。 “凌修兄果然机智!”程天一眼前一亮。 “你们俩在这里等等。”云凌修和程天一跨进了破庙。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片刻后,便见云凌修摇着钱袋从里边踱步而出,“这世俗之物,在世俗之地,最是好用。” “怎么样?”荨芏好奇道。 “等着吧。”云凌修率先朝长街行去,“那尸魃一出现,很快就会有消息。”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养精蓄锐!” “不找啦?”荨芏呆了呆,“不是很紧急吗?” “越是紧急,越是要沉住气。”云凌修眨了眨眼,“放心吧,这可是城中消息最为灵通之地。只要有风吹草动,他们定是第一时间知晓之人。” “这片地儿我都打点过了。不怕找不到那尸魃!” “凌修兄果然聪慧!”程天一再次心服口服。 “话虽如此,但行乞之人所能打探的消息必然有限。”云凌修摇着钱袋走在前边,望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我们还得做一件事。” 褚沫凝眉,肯定道,“这路,通往百城官府。” “沫儿果然懂我!”云凌修喜形于色,笑嘻嘻道。 话一出口便愣住,只得尴尬地将手放在头顶挠了挠。 “……” 褚沫顿了顿,俏脸微红,却也未出言怪之。 “官府?”程天一和荨芏并未注意到这一细节,仍旧叹服于这不同寻常的寻“人”思路。 “不错!”云凌修正色道,“尸魃现身,必定惊扰四方。消息流通之所,除却这些叫花子,便是那府衙差役了。” “坊间流传,官府哨探。此相配合,可谓万无一失了。”云凌修笑道,“我们现在就在府衙附近找个茶馆歇歇脚,一旦有人报官,询问便知。若是无人报官,我们便上前询问即可。” 说话间,已至街道中心,人潮攒动间,仅一小摊铺前光顾者寥寥无几。 那小摊铺前,端架着一个大大的油纸伞,伞上着淡雅粉色,上画一个奇形怪状的面具、几根冰糖葫芦,旁勾了一个笑脸。 寥寥几笔,却栩栩如生。那油纸伞堪堪架在摊铺之上,若是有人在摊前选货,晴可遮阳,雨可避雨。可见摊主心思之精巧细腻。 尤那笑脸,仿佛正在代主人笑脸迎客。 “这摊主倒是有意思。”云凌修指了指那方油纸伞上的笑脸,“纵是人来人往,我自笑脸相待。”说着,钻进了那方大大的油纸伞下。 那方小小的空间下,竟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想来这些油纸伞竟是被主人用各类花瓣精心熏制、染色而成。 摊上细细密密地摆放着各类油纸伞,皆画作精美,制作精巧。 “这油纸伞可真美。”荨芏也钻进了这方油纸伞下,刚想去拉师兄,却见他愣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地朝那摊主颤颤地唤了唤。 “嫂子?” “阿…阿程?” 那摊主不过三十来岁,瘦削单薄,淡淡地坐在摊位内。此刻她立马站了起来,朝程天一走了几步,满脸惊喜。 得到这回应,高大魁梧的汉子立马泪眼朦胧,朝前走了几步,“嫂子!真的是你!”说着,他朝摊位四周望了望,“三哥呢?” 那女子激动地朝前又走了两步,却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程天一这才注意到她脸色苍白,一脸病态,忙扶着她坐下,“嫂子,你怎么了?” “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咳咳…”那女子顺了顺气,摆了摆手道,“不碍事…” “这天气确是渐凉了。”程天一立马脱下披风给她披上,然后朝荨芏招了招手,“师妹,过来,这是三嫂。” 随后朝那女子介绍道,“嫂子,这是阿荨。” “三嫂嫂?”愣在原地的荨芏立马蹭了过来,“这是三嫂嫂?” “阿荨?”那女子立马将荨芏拉到了跟前,眼眶通红,喃喃道,“都长这么大了…咳咳…阿荨都长这么大了。” “三嫂嫂!”荨芏蹭进那女子的怀里,亲昵地唤了唤。 “三嫂嫂好。”云凌修也拉着褚沫,朝那女子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这是我和师妹新认识的朋友。”程天一忙介绍道,“云凌修,褚沫。”说完,朝着两位伙伴道,“这是我的三嫂,杜娟。” “来…”杜鹃忙扯出几张小凳子,将他们一并拉过来坐下,眼眶微红,“见到你们真好…咳咳…阿龙..阿龙…已三年未归了。” “三年?”程天一微惊,“可有托人找寻?” “为何找寻?”杜鹃脸色微红,缓缓摇了摇头,“他是去完成心之所想了。” “心之所想?”这下倒是程天一愣住了。 “是呀。”肤色偏黄的脸上浮上了一层红云,“阿龙一直想跟你一样,为阿姆和弟弟妹妹撑起一片天。他离开百城,进镖局跑商搏生计了…”。 “所以…我一直在等他。” 第一百零四章 故人归(2) 第一百零四章故人归(2) 一番话,倒是让在场的人皆愣在原地。 好一会儿,云凌修才将目光移到摊位上油纸伞,由衷赞叹道,“三嫂的手艺真好。” “是吗?”杜鹃受此称赞,眯着眼笑起来,选了两把递给他和褚沫,“来,送你们一把做见面礼。” 那两把油纸伞皆为牡丹花瓣染色而成,透着浓淡相宜的粉色,漫着淡淡的花香。 褚沫道过谢接下,左右看了看,似乎很喜欢。 云凌修立马便摆了摆手,苦着脸道,“三嫂,我一个大男人,可不用这粉色。” 一句话,说得在场之人皆哈哈大笑。 杜鹃眯了眯眼,笑道,“你打开看看。” “这两把伞用同一株牡丹熏制而成,你那把伞面绘月,小姐那把伞面绘星,星月相成,可是极好的寓意。” 不知为何,云凌修忽然想到那晚的星光,和漫天仰星草的光辉。 他脸色一红,紧抱着那把伞,忽然指了指头顶的巨型油纸伞,“这把伞好生特别。” “为何会画糖葫芦?” 女子看着那串糖葫芦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极为遥远的往事,“这啊,我与他相识,便缘于这面具和糖葫芦呢。” “我想,要是他回来,一看到这糖葫芦,便一定能很快地找到我。” “三哥定会回来的。”程天一肯定道。 “是呀!”杜鹃平凡无奇的脸上溢满幸福,眼里盛满真正的相信,整个人似乎发着光,“他说过会回来的,他从不骗我!” “嫂子,你的风寒未好,我帮你吆喝生意吧。”憨厚的汉子抱起一捧油纸伞便朝外走去,站在街边招呼了起来。 “卖伞啦!” 程天一挥舞着手里的油纸伞,尽力地推销,“好伞!” “好伞!” “卖伞啦!” 街上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未曾有人停留。 但程天一毫不气馁,尽心尽力地扯着嗓子呐喊,直至嗓子沙哑,也仅有三三两两的人停留观望。 “程兄!”云凌修叹了口气,从摊位内走出,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手里拿起一柄伞,“像你这样吆喝,什么时候才能卖出一把呀!” “那…”程天一憨厚地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那怎么吆喝啊!” “看我的!” 云凌修朝他眨了眨眼,打开那把伞架在头顶,在街边走了起来,“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啦!上好的油纸伞,图案优美,清香宜人,晴可遮阳,雨可蔽体,实乃遛街串门之良品啊!” “诶,这几位小姐,看您几位皆长相甜美,肤若凝脂,定是用了极好的胭脂吧!”云凌修上前拦住几位少女,笑眯眯道。 “我们…平日里倒也没怎么上脂粉。”被夸赞的少女娇羞地红了脸。 “并未上脂粉便这般美丽!”云凌修惊道,将手中的油纸伞收拢,递给她们,“这把油纸伞,与诸位小姐高雅的气质极为般配。若是用它遮阳,定能肤色白皙,更为美艳动人。” “你们看,那边还能挑选你们喜欢的花香和图案…” 几位少女笑作一团,朝那方摊位而去。 “熏香油纸伞,百城仅此一家…”云凌修继续拿着手里的油纸伞吆喝,不一会儿,那方小小的摊铺边上便挤满了想要买伞的人。 程天一叹为观止。 杜鹃也是心思精巧、话语熟络的摊主,今日生意不佳,本就是风寒嗓哑所致。 云凌修这一帮忙,不一会儿,这摊位上的油纸伞便清售一空。 杜鹃再三感谢,想要留他们晚膳,云凌修等人一一拒绝,言明还有事要办,明日再去探望她,便与她作别,朝百城府衙而去。 “凌修兄,”行走间,程天一忽然上前叫住云凌修,真挚道。 “谢谢。” 夕阳斜跨整个城镇,光影交叠,洒在粗犷大汉方正的脸上,透出少年人的疏阔诚恳。 云凌修咧嘴一笑,“怎么样,是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凌修兄真是聪明过人、机智敏捷...”程天一快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近几日学到的夸人的词语,一拍脑袋,脱口而出,“秀外慧中、冰雪聪明、明眸皓齿、天生丽质...” “停停停!”云凌修越听越不对劲,满头黑线,“程兄近日进步颇快啊!” “倒也没有...”程天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前一亮,“我还学会了一些词,秀....” “好好好!”云凌修立马截住他的话头,“不必一一概述,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 说完,便见程天一皱着眉头思索“过犹不及”的含义,凌修连忙调转话头。 “说来,你的三嫂嫂怎么会在此处?” “我自小长在城东的破庙之内,那处原是一个尼姑庵,里边的住持曾养大过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那几个孩子长大后,住持去世,尼姑庵渐渐人迹罕至。这几个孩子受住持庇护平安长大,内心感激,便不断收养百城之内无处可去的弃儿。” “我和师妹,以及龙哥便在其中。”回忆起往事,程天一露出了微微笑意,“尼姑庵里很多大小不一的孩子,阿姆一直照顾我们,大家也彼此照拂、亲如一家。孩子们长大,也能自行离去、成家立业。” “后来,龙哥自与嫂子成亲立家,便自立门户。逢年过节了,会回庙看看阿姆和弟弟妹妹们。我和师妹拜师修道后,也极少回庙了。” 程天一抿嘴一笑,“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我的弟弟妹妹们。那些小鬼,可淘气了。” 是个温馨的故事呢。 云凌修回之一笑,“好。” 两人在前面闲聊,荨芏和褚沫缓缓跟在身后。过了许久,荨芏忽然道,“褚姐姐,师兄是很喜欢凌修兄呢。” “嗯。”褚沫点了点头,看着两个相谈甚欢的少年,随后将目光停在那个明艳少年的背影,“他也是。” 转眼便到府衙,一问才知近日城内并无异象,也无离奇事件。 四人不仅又疑惑了起来。 “难不成,这尸魃逃出了百城?” “那倒不会…”云凌修皱眉道,“洛叔叔安排我们留下,自有他的道理。” “只是,这尸魃…不知为何,并未作乱。” “既如此,只有等他露出尾巴了。” 众人点了点头,摸了摸早已饿瘪的肚子,朝茶楼进发。 转眼间,已夜幕低垂。 破旧古朴的院墙黑沉沉地坠在夜色中。街上行人寥寥,几盏灯笼微微晃荡于夜风中,昏光轻漾,渗出丝丝萧条之意。 “想不到城东的夜市竟如此冷清。”云凌修摇了摇头,沮丧地嘟哝道,“看来今晚吃不成大餐了。” “可是...我饿了...”荨芏摸了摸早就饿瘪的肚子,委委屈屈地朝身边的师兄撇了撇嘴。 “乖~我们马上就吃东西。”程天一摸了摸小师妹的头,安慰道。 “可是...”荨芏指了指清冷的大街,“这些店铺早就关门了。”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常去的那处吗?” “膳坊?!”。 荨芏眼睛一亮。 第一百零五章 故人归(3) 第一百零五章故人归(3) 待到那处,云凌修才发现那处名叫“膳坊”的地方坐落在城边,是一处破破烂烂的小面馆。 摇摇欲坠的草棚内支着几个参差不齐、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一盏残灯飘摇在风中将灭未灭,一块油渍斑斑的破布飘在风中,上书“膳坊”两个格外有情调的字。 里边还坐着三两散客。 店主正在一边热火朝天地炒着什么。 十足的人间烟火气儿。 “我和师妹小时候常来此处。”程天一率先进入那草棚之内,朝那老板吆喝,“老板,四碗臊子面。” “好嘞。”那处传来热情豪爽的回应,灶炉边上的火焰便噼里啪啦地烧得旺盛起来。 “这...这...”云凌修看了看褚沫冰蓝色的长裙,愣在原地,欲言又止。但后者已施施然进去,淡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此处看似简陋,味道却是极好的。”程天一立马帮云凌修擦了擦凳子,憨厚一笑。 云凌修也不扭捏,见褚沫毫不在意,也径直走进来坐下。 不过片刻,四碗面便盛了上来。 飘香四溢,红油浮面,臊子鲜香,面细筋长。 云凌修挑起一簇面,入口滑爽,鲜香酸辣。臊子为料,香浓不腻,回味悠长,是地地道道的百城风味。 云凌修不禁竖起大拇指,程天一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拿起面前的筷子。 “哟...老远就瞅着眼熟,我当是谁呢。”正在这时,一人从面摊外踱步而来。 那人粗布素衣,长巾裹额,斜眉鼠眼,径直朝程天一走去,“这不是程天一么?早听闻您一飞冲天、拜了师傅修道习法......怎么?”他撇了撇桌面上的面,勾起讥讽的笑意,“还瞧得上这平常的臊子面啊?” “杜郡?” 程天一愣了愣,并不理会,继续埋头吃面。 “这些年我一直寻你,想不到今天真是老天有眼!” “怎么,学了几天功夫,变哑巴了?”这名叫杜郡的大汉又往前走了一步,一脚踹到程天一坐的凳子上,“你以前不是挺能说的。” 凳子歪斜,程天一神色不变,早端着面换了一条长凳端坐,连面汤都一滴未洒。 这一动作,却让杜郡更为愤怒,他红着脸撸了撸袖子,怒斥程天一,“学了点本事,了不起是吧!今儿老子非得让你跪地求饶!过去的事,你忘了!我可没忘!” 程天一皱了皱眉,并未言语。 “你不是挺逞能的吗?”那壮汉握拳便朝程天一挥去,程天一侧身一避,他一拳打空砸在后边的木桩之上。 木屑飞散,面铺内吃面的人见势不妙,连忙遁走。店主此刻也缩在炉灶之后,不敢出声。 一时之间,这方小摊铺之中,仅剩云凌修四人和那壮汉在此。 “哟?”那壮汉吃了一亏,将目光转至正专心吃面的荨芏身上,“这就是你之前精心护着的那小孩?几年不见,这倒是长得愈发油光水滑了。” “你别碰她。”程天一皱眉。 “老子偏碰了...怎样?这小孩不过是个土包子,和你一样无爹教无娘养…”杜郡明显是故意挑衅,见程天一出言阻之,反而更加放肆地朝荨芏而去。 程天一显然气急,捏起了拳头,额头青筋直跳,却仍旧未曾出手。 云凌修一脚踹到长凳的一角,长凳横移,直直地撞向杜郡的腿。力道之大,竟将他推离这边的桌子一丈之远。 杜郡一个趑趄,险些撞到铺子外挑起招牌的柱子上。 云凌修埋头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慢悠悠地喝了口汤,笑道,“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切勿唾沫横飞,溅到在下美味的面里。” “你小子……”杜郡怒发冲冠,搬起摊铺外的炉子便朝这边砸过来,“找死!” 云凌修眸光一冷,抬手将炉子稳稳地接住,放到一边,嬉笑道,“兄台勿恼,你这一个手脚不稳,怕是要毁人家摊主的全部家当。” “小白脸少管闲事!”杜郡见他言语颇礼,并未将他放在眼里,不屑一顾道,“大爷我可是百城最大的拳道馆——蒲泉道馆的师傅,蝉联百城三界拳道霸主。你若现在走出这面铺,我与蒲泉道馆便不与你计较。” “哦?这蒲泉道馆如此厉害?”云凌修惊得站了起来。 “那是自然。”杜郡自信一笑,“馆内武学宗师数不胜数,抬手便可将你挥至三丈之外,随便一人便可将你这小身板打成肉饼!若是识相的……” 还未等杜郡的狠话放出来,云凌修立马朝外走去,动作之快,令人咋舌,“我知道我知道,马上走!” 杜郡愣了一愣。 “砰!” 还未等他回过神,便被疾步的云凌修一拳击飞,跌落在六丈之外的大街上。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云凌修立马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极为抱歉地关切道,“我没控制好力度!” 少年的身形快如鬼魅,不过片刻便至身前。杜郡刚准备摆摆手,却见又是一拳打到自己的腰部,再次飞了出去。 “哎…不行!”云凌修嚷嚷着将晕头转向的杜郡扶了起来,“五丈!不行不行!” “再来!” “哎…不好意思,四丈半!哎…又没控制好!” “再来再来!” “四丈?” “快了快了!兄台你忍忍啊!我这次一定控制好力道!” …… 众人口瞪目呆。 身材魁梧的壮汉毫无还手之力,被云凌修当作沙包扔来扔去,或摔到街面,或砸到树干上,整张脸已然肿了。 “你…”杜郡再次撞到不远处的柱子上,嘴角已然渗出了丝丝血迹,他抬了抬手想要指向云凌修,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毫无力气。 目光所及,那个少年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笑眯眯道,“这次倒是分毫不差,刚好三丈!” 杜郡没来由松了口气,却见那少年扬起了一抹邪肆的笑意,迟疑道,“兄台所言的馆内宗师,是否如此?!” 杜郡苦着一张脸,极快地点了点头,就快哭出来。 “可我瞅着,还未到‘肉饼’这般优美之相。”云凌修皱起眉头,苦恼地支起下巴思索了起来。 杜郡悔得差点咬舌自尽,连连摆手。还未抬起手,便被少年当做沙包一脚踢了出去。。 “越美丽的…越危险。”这是杜郡晕过去之前,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百零六章 故人归(4) 第一百零九章故人归(4) 待处理完杜郡,云凌修雇了人将他送了回去。 四人走在回客栈的路上,程天一再次缩手缩脚地跟上来,满脸谢意,“凌修兄…” 熟悉的场景和对话,云凌修想到程天一鬼斧神工般的词语运用,连忙摆手道,“我懂!谢便不用了!” “不不不……”程天一挠了挠后脑勺,憨厚一笑,“我是想说,下手太重了点吧?” 云凌修满头黑线,也挠了挠后脑勺,“我这不是没控制好嘛……这不,我还雇人送他回家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他家所在!” “这厮是‘老朋友’了。”程天一淡淡道。 原来,百城近年来流民剧增,收养程天一等人的几位前辈渐渐年迈,但破庙内的孩童却愈发多了起来。程天一作为较大的孩子,很小便要为着整个破庙内弟弟妹妹的生计奔走。 捡垃圾、砍柴这类琐事收入颇为微薄,渐渐难以支撑。程天一偶然看到百城道拳馆内有拳赛,只要连霸赢家宝座,为道馆赚得声誉,便能赢得大批佣金。 这对程天一而言,无疑是天上掉的馅饼。 心有期待,力竭于此。年幼的孩子不怕死,更不惧疼痛,殊死搏斗,竟一举打败道馆内常胜师傅——杜郡。程天一名气大躁,却抢夺了杜郡的饭碗。 梁子便这般结下了。 “那你方才为何不出手?”云凌修奇道,“既然你未从师之前便能打败他,如今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这……”程天一还未言语,荨芏便凑了上来,“因为师父说过,修习道法,乃为心中正义。不能出手伤凡人。” “还有这规定?”云凌修脸部抽搐了一下。 “凌修兄并非师门中人,自是不必遵守这般规定。”程天一诚恳道。 “既如此,以后跟着我便是!”云凌修将手臂搭在程天一的肩膀上,豪语道,“只要有我在,定保程兄无虞!” 四人笑笑闹闹地朝客栈行去,待荨芏睡下,三个身影却鬼鬼祟祟地凑到了一起,窸窸窣窣地商量了一阵后,便回房睡了。 次日一大早,云凌修拉着程天一出了门,待荨芏醒来,仅剩褚沫在客栈等她。 “褚姐姐...”荨芏微怔,“我看师兄给我留了字条,他们出去打探消息,咱们负责在客栈等着?” 褚沫并不言语,点了点头,便招呼她过去用早膳。 “我们便这般等着?”荨芏拿起面前的点心,这才发现今日的早膳格外精致可口,瞬间将这疑惑忘至脑后。 吃过早膳,褚沫一时无聊,便提议帮荨芏冠发着妆。 黑发如瀑,顺直柔软。褚沫一根根仔细地打理,将发分作两股,结髻于顶,以翠玉簪固定,束结肖尾,垂于肩上。随后描眉涂唇,略施粉黛,便已然功成。 “褚姐姐,你真好!我可是第一次打扮呢!”荨芏的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期待,“这可真像茶楼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嗯?”褚沫拿起桌面上桃色的胭脂盒。 “书里都说,姐姐会帮妹妹束发绾髻。”说着,小小的女孩子垂下眼睫,“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兄弟姐妹。” 闻言,褚沫眼中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抬起手,似乎想要拍拍荨芏的头以作安慰,却见垂眸黯然的小女孩已然抬起了头,笑眯眯道,“不过我有师兄!” 褚沫淡淡一笑,将胭脂轻轻扫在荨芏的双颊,轻道,“好了。” “好了?!”荨芏兴奋地跳了起来,凑到铜镜前想要一探究竟。 镜中的少女双颊粉嫩,眸光晶亮,发髻精致秀丽,以一根翠玉簪子綰住,衬得整张脸愈发娇嫩可人。那根翠玉簪通体碧绿,通透清润,簪头雕花精致,上缀金玉。 荨芏摸了摸发髻,又摸了摸那根簪子,惊叹道,“真美!” “这簪子是璞初临行前赠与你的礼物。”褚沫收拾着桌上的物件,淡道。 “世子!?”荨芏眼睛晶亮地转过身,瞅了褚沫两眼,甜甜道,“世子总是很好。褚姐姐也很好!” 褚沫提议出去走走,便带着荨芏出门了。 路过一家裁缝铺子,见料子不错,褚沫一时兴起想要做套衣服。荨芏乖乖呆在一边,看她挑选衣料。 “阿荨,可否帮我试试这面料?”褚沫选了片刻,从中选出两块粉红色的面料,略带尴尬,“我从未穿过这般颜色…恐…” “没关系!”荨芏笑眯眯地从一旁的凳子上跳下来,将其中一块布在身上比划了片刻,“我帮你!” 店主态度热情,连手中的各类布尺都来不及放下,便上前帮忙,将那布料扯了片刻,套在了荨芏的身上。荨芏未曾做过衣服,只得提拉着布料的一角,任店主左右拉扯,“你看,可以吗?” 褚沫来回看了看,摇了摇头,指了指另外一块布。 如此,来回试了几种面料。褚沫似乎都不满意,眉头微蹙,转身便朝店铺外行去,那店主也算大气,并未出言挽留。 荨芏只好跟着褚沫一块,待行到一处戏楼,褚沫又一时兴起,拉着荨芏进了戏台,看了一出好戏。 故事千回百转,舞台精美绝伦,荨芏沉浸其中,又哭又笑。 待这出戏结束,天色已然渐晚了。荨芏这才发现身边的褚沫已然不见踪影,正要四处找寻,便见褚沫皱着眉头从外行来。 “褚姐姐,怎么啦?” 褚沫踟蹰片刻,轻道,“方才的裁缝铺店主会错了意,做了套粉色衣裙送过来了。” “啊?” “这…与我…”褚沫为难道,“不如你试试?” …… 那衣裙套在荨芏身上,剪裁得当、大小合适。褚沫眼前一亮,诚心夸赞道,“阿荨真漂亮!” 换上衣裙,两人刚走出戏楼,便见云凌修和程天一正风尘仆仆从街道那头行来。 “师兄!”荨芏朝那边奔去,“你们去哪儿!你看我的发髻和新衣裙,好看吗?” “刚准备回客栈叫你们。”程天一一把接住荨芏,笑道,“自是好看的!” “是褚姐姐送我的。”荨芏愈发开心,原地转了个圈,看裙摆飞扬化作层层花瓣,“咯咯”地笑眯了眼。 她凑到程天一耳边,轻轻地,悄悄道,“师兄!悄悄告诉你哦!今日我好开心啊!我实现了好多好多愿望!” 程天一的心里瞬间软了一大块,摸了摸她的头道,“你的愿望,全部都会实现的!” “真的吗!”小女孩睁大了眯成一条线的眼睛,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真的!”程天一温柔地承诺,“师兄会陪着你一一实现愿望的。” “好耶!”话音刚落,荨芏便激动举起了双手,“那我要吃糖葫芦!” “给!”云凌修咧嘴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两串糖葫芦递给她,“可别贪嘴,今晚百城还有庆典呢!”。 “庆典?什么庆典?” 第一百零七章 故人归(5) 第一百零七章故人归(5) 暮色深沉,百城的各处街道皆空无一人,唯城东中心一处窄巷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声声鼓乐在四周的楼房内回荡,欢笑嬉戏声阵阵飘扬,长桌自街头排到街尾,上边摆放着各类美食。 香气四溢,热气腾腾。 月色澄明,皎洁柔和。土墙青瓦,矮屋窄巷。 家家户户的檐下皆悬挂着一串串红艳艳的辣椒,房门前挂着大红的灯笼。窄巷上空坠着各式各样的花伞,颜色各异,图案鲜明。 窄街两旁的楼房皆敞开大门,门边皆设炉灶大锅,锅炉旁众人围坐,正热热闹闹地看着自家锅底的烹煮。 窄街尽头有一处大院子,整个院子宽敞明亮。院内一处设有圆桌,一群长者围坐在一起,其中几位手执笔著,似乎热烈讨论着写什么对联。 圆桌旁一群孩童笑闹着玩着游戏,边上一群衣着褴褛的乞者正和他们玩得开心,无人驱逐或嫌恶。 大伙儿其乐融融。 院子中间搭着一个不高不低的戏台,此刻正空着。 “百城的庆典已经这么隆重了吗?”如此景象,只在梦中得见,荨芏喃喃自语,“我在做梦吗?” “你没有做梦!”程天一轻道,“我们多年未归,百城早已有了自己的幸福。” 说话间,夜风忽起,卷起窄巷尽头悬挂的染布,五颜六色的染布被夜风裹挟着,呼啦啦地缠绕在一起,似百花齐放般艳丽。 耳边传来各类声响,院子里的嬉笑声,人们相互寒暄的交谈,声锅炉里“哧哧哧”的蒸汽声,孩童们的笑闹欢呼,甚至夜风呼呼而过的声音,烛光跳动的细响,柴火在炉灶内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声声交汇,化作一曲美妙的乐音。 荨芏蓦然红了眼眶。 “阿荨!”一女子从一处房屋内走出,招呼着他们,“愣着干啥啊,过来坐啊!” 那女子纤细瘦弱,正是那日在街上所遇的杜鹃。 “嫂子?”荨芏立马上前揽住她的胳臂,惊喜道,“您怎么也在这儿?” “此次官府组织庆典,包揽庆典所有费用,城东百姓皆会到此。”杜鹃轻轻拍了拍荨芏的手,环顾四周,“你看,大伙儿多开心啊!” 那些生动真实的笑意,半点做不得假。 城东本是流民聚集之所,平日里生活不易,忍饥挨饿乃是常事。 此次庆典不仅可酒足饭饱,还可将剩下的食材带回家中。于他们而言,乃是来之不易的放松和恩赐,自是欣喜不已的。 “这花伞是嫂嫂做的吧?”云凌修指了指头顶精美的花伞,笑道。 “官府忽然来人,说要全部买下。”杜鹃诚恳道,“如此,我日后也轻松些。” “嫂嫂的手艺,自是值当。”云凌修点了点头。 “哎,别光顾着说话!”杜鹃一边拉着荨芏往里走,一边招呼他们,“来这边坐,我今日也做了些菜,你们待会儿可要好好尝尝!” 就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长桌上已然摆满了各类菜肴点心,边上坐了不少人。家家户户从屋内端出菜肴,愈发热闹了起来。 人们聚在一起,像家人一样,彼此不问过去和姓名。 流水般的宴席吃到一半,已有人兴致颇高地爬上了戏台子唱起了歌。 台下传来雷鸣般的掌声。 不知是谁升起了篝火。 人们自发地手拉手,围到一起,跳起了舞。 荨芏被不知名的少女拉到人群中心,素不相识的人们勾着肩膀,没有丝毫犹豫和扭捏,自然而然地围着篝火,尽情地跳动和歌唱。 开怀的笑意,酣畅淋漓的狂欢。 荨芏只觉得沉浸其中,全世界充满了欢快的旋律。 “砰!” 就在这时,窄巷上空炸开了一颗巨大的烟花,星火稀稀疏疏地窜向四周,旋即消逝在夜空之上。紧接着,多个烟花相继绽放于空,流光溢彩。 烟火属火药一类,一向为官府统一管制。百城流民之乡,自是从未见得。 此时烟火当空,五彩斑斓,美不胜收。夜空被烟火点缀,似乎化作星光,遮蔽明月,宛若星河荡漾。 尚在狂欢的百城百姓呆了一瞬,倏而全城欢呼,爆发出阵阵尖叫。 尖叫过后,全城百姓皆转身朝着夜空,异常真诚地异口同声地祝福,“荨芏姑娘!生辰吉乐!” “荨芏姑娘!生辰吉乐!” 荨芏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 不知何时,褚沫走到了她身边,牵起她的小手。她却似没反应似的看着满天烟火,一动不动。 周围清晰地传来真挚的祝福,专属于她的祝福。 “生辰吉乐!” 篝火熊熊燃烧,夜风微微。 百姓们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盏小小的纸灯,如同祭祀般虔诚地祝祷。 热闹非凡的狂欢忽然变得静穆,似乎有远跨时空、古老以及人世间种种限制的情感从天而降,破空而来。 不顾洪流。 不望未来。 漫天烟火下,人们手捧纸灯,念起了心中多年的祷告。 “喜乐平安,万事顺遂。” 荨芏四处看了看,便见人们手中的盏盏纸灯之上,或写有祝福,或画有图案。甚至有一个小孩,被母亲揽在怀里,正虔诚地托着手中的纸灯。 荨芏注意到它的右腿裤管处空空如也,却仍旧坚持单脚站在那处。 见荨芏看他,她回以了一个甜甜的笑,举了举手里的纸灯,上边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荨芏眼角一酸,有泪从心里滚到了眼眶。 百城百姓或许并不知晓这位荨芏姑娘何许人也,但她此时为百城百姓带来的福祉却无比真实。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随着这虔诚的祷告祝福,在烟花烂漫下,全城百姓手托纸灯,任它随夜风冉冉升起。 漫天夜幕下,烟火四溢绽放,纸灯飞扬。 “什么情况?”角落里,程天一拉着云凌修的袖子,“这也是凌修兄和璞初兄安排的?” 云凌修望着这漫天突如其来的祈福纸灯,也呆了。 半晌,笑道,“璞初不愧出身皇室,真是计之深远。世子手笔,果真不凡!” 程天一仍旧皱着眉头,不解。 云凌修笑道,“这纸灯乃是百城百姓自发为荨芏祈福所制,为感谢她给他们带来这来之不易的快乐。”。 “你家师妹…即将红鸾星动了…” 第一百零八章 故人归(6) 第一百零八章故人归(6) 夜空澄明,月色温柔。 窄街内狂欢的人群中,一身形纤细瘦弱的女子呆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人群中心呆立的小女孩。 “阿荨?”杜鹃穿过层层人群,来到荨芏身边,将满心疑惑问出,“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荨芏低下了头,抱住了身边的嫂嫂,“嫂嫂,我好像…遇到贵人了。” “嗯?” “一群…”荨芏沉吟片刻,“很好很好的朋友。” “看来阿荨和阿程都有很好的经历呢。”杜鹃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小女孩,捋了捋她的头发,“今天的发髻和裙子都很漂亮。” …… 祷祝后,百姓又开始自己的狂欢。 谁也未注意到,窄巷尽头的角落里,正静静站着一个头戴斗笠、浑身黑纱的男子。 他静静地站在那处,看着那群追逐打闹的孩子,仿若雕塑。 “唔哦~你来追我啊!”一个小孩手里拿着草结的房子,边跑便往后挑衅,“追到了就给你!” “你给我们玩一下嘛!”后面的孩童呼啦啦地追了上去,“这小房子要放在线的最前边!” 院子空地的边缘处正画着许多的线,粗粗一看正是一个房子的形状,线上稀稀拉拉地摆着好多个小石子儿。 几个孩童正站在原地念着百城百姓家喻户晓的童谣—— 小棒棒,细又长, 黄土地上画房房。 小瓦片,四方方, 我和伙伴来跳房。 房子宽,房子长, 房间大小不一样。 左一跳,右一跳, 好像青蛙跳水塘。 你也跳,我也跳, 跳得西山落太阳。 “左一跳,右一跳,好像青蛙跳水塘。” 似乎有画面汹涌地涌入脑海中,那人机械地举起双手,抱住了被斗笠完全遮住的头颅。然而那些稚嫩欢快的声音却并未远去,反而愈发清脆地涌入耳内,深入脑海,声声环绕。 “你也跳,我也跳,跳得西山落太阳。” “阿程!太阳下山了,我们该回家了!” “龙哥!就再玩一下下嘛!” “阿姆该等急了。” …… 阿程是谁!阿程是谁! 他木讷地站在那里,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歪斜着靠在一处墙上,夜风微微,吹动了头顶的花伞。 伞沿微皱,似一朵朵绽放的花朵。有阵阵花香从花伞处传来。 他吃力地仰起头,几乎将整个胸膛也朝上贴了过去,一眼看到角落的一把伞,正罩在他的头顶。 花香拂面,伞面正中却画着一根鲜艳的糖葫芦,和两个古怪的面具。 “阿鹃,苦了你了!!” 脑海里冷不丁儿地冒出这样一段话,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些陌生的画面——女子纤细瘦弱,面色偏黄,却带着笑意。她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来,“你也吃!” 画面零碎无边。 他看了片刻,便将目光定在了不远处抱着小女孩的女子身上。 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 “世子竟如此真心待我,”回了客栈,荨芏仍旧红着眼眶,“所以,这些都是为我的生辰所备?” “嗯!”程天一擦了擦她眼角的泪,“开开心心的…怎么哭了?” “唔…以前的生辰都是跟庙里的同月的孩子一起过的,拜师后便再没庆生过了…”荨芏笑了起来,眼眶却仍有泪溢出。 她猛地摇了摇头,将脑袋蒙进了程天一的怀里。 “好像做梦一样!”荨芏声音嗡嗡,“很不真实。真的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生辰……如此盛大!” “师兄,我的愿望…好像都实现了。” “那我们谢谢世子,帮我们阿荨实现了愿望!” “嗯嗯!”荨芏抬起了头,盈盈一笑,朝着褚沫和云凌修鞠了一躬,“谢谢!” “不必谢我!”云凌修立马摆了摆手,“要谢就谢璞初吧!好好休息,明日还得干活儿呢!” “好!”荨芏拎着新裙子转了一圈,双脚交叉,行了一礼,“好嘞!小的立马就去休息!” 见她如此俏皮,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明日我们先去找三嫂,重逢以来也未去拜访,”程天一搓了一下手,认真提议,“凌修、褚沫,你们会和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云凌修笑道。 本以为云凌修会见外,没料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程天一一怔。 “三嫂送我俩花伞!”云凌修看了看褚沫,见她微微一笑,便笑嘻嘻道,“哪有不还礼的道理!尸魃的事等消息即可。” “嫂嫂本就是我和师妹的家人,”程天一憨厚地笑了起来,“不必客气。” “自家嫂嫂,那更得好好对待!” “还得谢谢你,拜托官府把嫂嫂的花伞……” “诶…这事儿我可不敢揽功劳!璞初居功至伟!” …… 众人笑闹着朝客栈房间行去。 街道尽头的阴影里,一个头大身小的小小人影缓缓踱步而出,朝着客栈的方向,咧嘴阴森森地笑了一下。 片刻后,化作一抹黑烟缓缓消散。 … 翌日。 城东窄巷。 程天一领着荨芏等人,沿着巷子,缓缓朝前行去,“三嫂应该就住在前边了。” 云凌修拎着手里的赠礼,笑道,“话说,你们会包饺子吗?” “我自小长在破庙,弟弟妹妹居多,自是会的。”程天一诚实道,“凌修兄也会?” “我倒不会!”云凌修摆了摆手,“想不到程兄看起来魁梧健硕,这类举炊之事也在行?” 不待程天一说话,荨芏立马道,“那是!师兄可厉害了!” 说话间,已至一处房门前,那处门前正聚集这一些流民,正讨论着什么。 不过片刻,便有官差至此,分开人群走了过去。 四人见此,立马加快脚步上前。 “云公子!”那领头的官差昨日已然见过云凌修,见他过去,立马鞠了一躬,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您怎么在此处?” “何事?”云凌修朝里面抬了抬下巴。 “有人报案!说有个黑衣人掳走了这家独居的妇女。”那官差点头哈腰地交代,“接到线报,我们便赶过来。” “被掳之人可有姓名?” “哐!” 程天一手里的菜径直掉到了地上,他看着此处房门,脸色沉沉,喃喃道,“三嫂!” “据说是卖花伞的小贩。”。 与此同时,那官差也说出那人的名字,“名为杜鹃!” 第一百零九章 故人归(7) 第一百零九章故人归(7) 矮桌边,褚沫正手持树枝,在炉灶底下蘸了些许草灰和水,细细在随身携带的面巾上描画着。 虽画笔简陋,但她画技娴熟,粗略得当。很快,那画便有轮廓,正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别急!总有办法!”云凌修转身朝那官差道,“待会儿你带着这画像回府,请府衙大人将此画像贴满全城搜寻!另外,封闭百城关卡,全力清查,定要最快速地找到人!” “属下定当尽力!”那官差弯腰领命,接过褚沫递过来的画像,带着人,回府去了。 “砰!” 程天一脸色黑沉,越想越忿,站起来将手中的崇莽往地面一顿,长戟尖厉,倒立于地面。 他恨声道,“若让我知道是哪个贼人,我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别急,好好想想。”云凌修安抚道。 “嫂嫂本是普通人,谁会掳走她!更何况她平日里待人和善,从不与人结怨,独居多年,也安然无恙。”程天一眉头紧皱,枯黄卷翘的头发愈发暴躁,一掌拍在眼前的石块上,那石块瞬间四分五裂,“独独我回城之后,便出了事……” 说到这,他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随即,眸光凶狠地沉了下来,几乎咬着牙齿低声喝道,“杜郡!” 说着,程天一抱拳将手指捏得“噼里啪啦”响,便气势汹汹地朝门外走去。 “不是我不是我!”哪知他还未行到门边,便有一人影哆哆嗦唆地闯进门来,朝他们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杜郡!”程天一怒喝道,“你还敢来!你把我嫂嫂藏到何处去了!” “真不是我!”杜郡哭笑不得,不日前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伤仍旧挂在脸上,衬托得整张脸愈发滑稽,“真不是我啊!” “废话少说!”程天一挥拳便出,却被云凌修轻轻拦下! “程兄,听他说完!”云凌修拦下程天一的拳头,转头朝杜郡道,“不是你,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昨日庆典,远远地便见你们,我便不敢参与。但见你们与这女子关系亲密,确有想要掳走她威胁你们的想法,所以我一路跟着她到了此处。” 杜郡吃过亏,自是畏惧程天一的拳头,见他身躯凛凛地站在那处,眼若铜铃地瞪着自己,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但我想了想,我也打不过你们,便没敢下手。我躲在角落里纠结了许久,便见一黑影忽然现身,将她掳走了去。” “思来想去,这事你们迟早知道,还会怀疑到我头上,我一早便到此处,准备告诉你们了!“杜郡摸了摸脸上未好的伤,哭丧着脸,“真的!我没骗你们!” “他往哪处去了?” “啊?”见云凌修显然信了自己,杜郡明显松了口气,忙道,“东城河畔一带去了。” 话音刚落,四人匆匆便往外赶去。 …… 沿着东城河畔一带,云凌修一路打点各处乞者,一路追踪到河道下游,临近城边的一处废弃的草棚。 那草棚破败,草絮飘飞。 程天一急急地便要上前,被云凌修按住了肩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四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处,云凌修运气站上了棚顶,朝内一看。 一身着黑纱的人正坐在棚院内。 那人头戴斗笠,黑纱覆面,看不清面容。看身形应该是名男子,他怔怔地坐在那处,愣愣地看向不远处的棚边半躺着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瘦弱纤细,正是杜鹃。 云凌修细细看去,杜鹃似乎是晕过去了,并无大碍,这才心下稍安。 “此人似乎并无伤害之意?”云凌修心下疑虑,还未言语,便见程天一等人的魑烬珠发出强烈的红光。 “蕴魔!” 云凌修沉下眼眸,程天一已然冲了进去,与那人交起手来。 拳风呼啸,长戟挥舞,程天一招招力大无穷。那黑衣人虽动作机械,但速度却极快,几下避开,便握手成爪,朝程天一的咽喉掐去。 程天一一脚蹬在草棚的柱子上,将崇莽往地面一顿,借势凌空堪堪避过,转身挥出一拳,直击黑衣人的胸口。 交手几个照面,不过须臾间。 那草棚柱子本就年久失修,破败不堪,被程天一这一蹬,瞬间猛然倾斜。整个草棚坍塌,那柱子朝棚边昏睡的女子狠狠砸去! 电光石火之间,那黑衣人转身朝那处奔去,根本无暇顾及程天一的攻势,生生挨了一拳。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然而他却感受不到痛似地将杜鹃抱在怀里。 草棚彻底坍塌,木柱“砰”地压在他弓成一团的脊背上。他却一声不吭,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的女子,并未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程天一跃出草棚外,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愣。 斗笠散断,黑纱滑落,露出黑衣人小心翼翼遮住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黑青色的肤色,满脸攀爬着条条诡异的红色血丝纹路,杂乱纹路之间布满大大小小的黑斑。 那明显是尸斑! 此刻他正定定地看着怀里的女子,青白色的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他的脖颈处肿大僵硬,一个外翻的恐怖刀口正暴露在外。那刀口旁有一大块烫伤疤痕,呈不规则的形状,清晰可见。 不仅如此,那黑衣人衣衫褴褛,多处破烂,只能将将蔽体,且浑身污垢,脏乱不已,显然已非常人。 尸魃! 云凌修凝眸,刚要运气而上,便见程天一呆在原地,盯着那个将自家嫂嫂护在怀里的尸魃,颤声问道,“你…你是谁?你的脖颈处为何有烫伤的疤痕!” 那尸魃缓缓抬起了头,呆呆地望向程天一,并未言语。 “左一跳,右一跳, 好像青蛙跳水塘。” 程天一眼角噙着泪,一步步朝他走去,嘴里念起了孩童时常念的童谣。 听到这童谣,那尸魃双手颤抖,青白色的瞳孔剧烈晃动,张了张干裂的嘴,喉咙里拉锯出破风箱般的声响,“你…也跳,我…也…跳,” “跳得西山落太阳。” “回…回家…”念完最后一句歌谣,那尸魃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阿…阿程…”。 听到这句话,程天一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刚强如他,也不由得落下泪来,颤声唤道,“龙哥!” 第一百一十章 故人归(8) 第一百一十章故人归(8) “阿…阿程!”那尸魃似乎恢复了些许意识,扯了扯嘴角,仿佛在笑。 尸魃无泪。 他青白色的瞳孔内缓缓渗出丝丝黑色的血迹,血泪斑驳,“阿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天一大步奔过去,蹲在兄嫂面前,拉着那尸魃的手左右看了看。 那双手僵硬非常,肌肉枯萎,皮肤上布满黑色的尸斑。他不由得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我已然死了很多年了…”那尸魃缩了缩,似乎想要抬头挡住自己的脸,又抬手想要捂住脖子间外翻的伤口,那正是他的致命伤。 他支支吾吾道,“吓到…你了吧!” 程天一摇了摇头,满脸不忍,“龙哥,这些年,你受苦了!” 尸魃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再未言语,只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目光缱绻。 程天一见此,沉声道,“嫂嫂一直在等你!” “阿鹃…”尸魃抬头摸了摸女子的脸,却看到自己布满尸斑的手,立马缩了回去,嗫喏道,“苦了…苦了她…” 原来,这尸魃原是程天一幼时的玩伴孙龙,与杜鹃成亲后便一直定居城东窄巷内。 杜鹃心灵手巧,做花伞别出心裁,孙龙勤快老实。夫妻俩朴实热情,待人友善,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可破庙之内的状况便不容乐观了。 自程天一带着荨芏拜师修道,离开百城,庙内的阿姆年事渐高,其余长者相继去世,如今仅剩她一人苦苦支撑。弟弟妹妹们尚且年幼,且人数众多,生活自是举步维艰。 孙龙得知破庙内的阿姆和弟弟妹妹生活极其拮据,接济几次后,也不见起色。 他仗着自己有些腿脚功夫,便想要加入镖局跑商,以谋求新生计,赚大钱接济破庙内的阿姆。 不料这一去,竟被蕴魔所害,再也未归。 而杜鹃坚信他心怀大志,在外跑商,也未生疑,一等便是多年。 “前些日子,我有些清醒,知晓自己成了尸魃多年,定然罪恶缠身、满身血债,我不愿就此一生,便悄悄逃了出来。不知怎地回了这百城。”尸魃叹了口气,“本是四处转悠,那日庆典却看到一些孩子念起了这首童谣,看到了阿鹃,便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你为何掳走嫂嫂?”程天一不解道。 “我逃走一事,已经惊动蕴魔,不日定会被诛杀。就在昨日,我发现蕴魔已然盯上了杜鹃,恐怕要对她不利,为了她的安全,我也未多想,只好出此下策。” 听闻此言,程天一沉默下来,许久,才问道,“不与嫂嫂相认吗?” “如何相认?”尸魃自嘲地笑了一声,青白色的眸中竟渗出丝丝温柔,看着怀中的妻子,血泪横流,“我如今容颜尽毁,罪孽滔天,已无颜面苟活,怎能让她…” 云凌修轻道,“嫂嫂对你一往情深,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只是……我有一事相问。” “何事?” “蕴魔此次现身,前辈可知他们有何目的?” “我们也只是受命行事,数次残害修道之人,唯有一点蹊跷的是……唯独不得诛杀……” 话音未落,魑烬珠红光大盛。 一颗铁球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向那尸魃,瞬间将他的头颅砸得粉碎! 同时也将他的话语永远地堵在了嘴里! 这一变故,不过须臾间! 程天一来不及反应,便被黑紫色的脑汁血浆溅了一脸。 耳边传来“桀桀”的怪笑,黑气萦绕间,一个孩童模样的人凭空出现,手里一扯铁链,便将那铁球收了回去。 不,不是人! 是蕴魔! 那蕴魔身形矮小,如同“豆芽菜”似的小儿,仅一条腿,却稳稳地立在那处。他身子虽小,脑袋却巨大,满脸褶子,笑意阴深,“可让我好找!” “你!”程天一脸色黑如炭底,眼眶通红,挥动崇莽朝那处刺去。长戟旋转,化作圆阵,烈火从地面涌动而出。那人却化作黑烟,又凭空消失了。 程天一运气欲追。 “别追了!”云凌修出声道,“是峭鬾!” “峭鬾?”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荨芏呆在原地,愣愣道,“传言的山中精怪!” “对!魔尊座下七护法——峭鬾!”云凌修点了点头,“想必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诛杀逃走的尸魃!” “他欠我一条命!”程天一捏着拳头,狠狠道。 “报仇的事,从长计议!”云凌修按下心中的愤怒,轻道,“放心,我云凌修定然帮你!只是,此时不是时候,我们先嫂嫂送回去吧!” “好。”程天一闭了闭眼,按下眸中的恨意,转身看向昏睡在此的女子,轻道,“嫂嫂似乎是中了某种咒法。” 褚沫盘腿而坐,抽琴横立,弹指间流泻出一串美妙的琴音。 琴音淙淙,化解咒法,杜鹃这才悠悠转醒。 “阿程?”杜鹃扶了扶额,不解道,“你们怎么都在此处?” 她环顾了四周,忽然看见身旁一个青黑色的尸体,脑袋已被砸得粉碎,黑紫色粘稠的汁浆蔓延于地。 死状凄惨,显然已然没有生气。 那尸体上的衣服破败不堪,布条横挂,杜鹃一下认出正是昨晚忽然出现的人。她吓得脸色惨白,慌乱地朝后爬了好几下,手脚并用地远离了那尸体,嘴里颤声道,“鬼…鬼!” “那不是…”荨芏上前,却被云凌修一个眼神制止。 “嫂嫂别怕!”云凌修扶起了惊慌失措的杜鹃,“这是蕴魔的手下,虽凶残了些,但已被我们制服,不能再作乱了…” 杜鹃这才脸色稍霁,缓了口气。 “嫂嫂定是受惊了,”云凌修缓声道,“我们送你回去,好生休息吧!” “好!”杜鹃点了点头,朝外走去,行了两步,却又停住,转头朝那尸魃看去。云凌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见那尸魃伏地而倒,正好遮住脖颈处的烫伤疤痕,才松了口气。 “嫂嫂,怎么了?” “没怎么…”杜鹃摇了摇头,转身朝外行去,“可能我最近太累了…” “嫂嫂近日操劳了。”云凌修忙道。 … 送杜鹃回屋后,四人又回到了草棚内,小心地将孙龙的尸体安葬在了河流边上。 小土包前,立着一块无字墓碑。 多年不见的伙伴,重逢便天人永隔,程天一内心自是不能平静,呆呆地站在那处,不知想些什么。 良久,忽道,“为何不告诉嫂嫂…那便是龙哥…” “如此,龙哥日后连嫂嫂的祭拜都…” “就让他活在嫂嫂的心里吧。”云凌修静静地看着那块无字碑。。 “仍旧是相遇…最美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故人归(9) 第一百一十一章故人归(9) 尸魃的事已然告一段落,四人在百城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云凌修深知程天一心中所忧,便提议回城东破庙内探望他的亲人。 虽被称作破庙,但其实有一极清雅的名字。 名曰清禅寺。 寺庙虽破,却极干净整洁。四周的杂草被细心地清理干净,种上了不知名的野花。庙门前两颗古树林立,其中一棵旁立着一张小小的旗帜,上书“扰者必诛”。 字迹已然有些斑驳。 旗帜上罩着一个方壳,显然是为了保护那上方的字迹。 庙内传来孩子的歌唱,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忽然,庙门大开,两个孩童手拉手从寺庙内奔了出来,其中一人手里还拎着水壶。 那两个孩子径直朝旗帜行来,一眼便看见了程天一。 “天一哥哥!”孩子眼睛一亮,立马飞奔了过来,便往程天一身上凑。 “哎…”程天一笑逐颜开,一把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抱了起来。久别重逢,却未有生疏,孩子们搂着程天一的脖子,稚声稚气地讲着心底的话。 “天一哥哥,你回来啦!” “我们都好想你!” “嗯,哥哥回来了!”程天一紧紧地抱着那两名孩子,泪眼朦胧。 “那哥哥还走吗?” …… 不知如何作答,程天一愣住。 另外一个孩子一巴掌拍在那个提问的孩子脑袋上,十分嫌弃道,“天一哥哥要去拯救苍生的,你忘了吗!” “对哦!”那名孩子眼睛晶亮,随后指着那根旗帜,“天一哥哥你看!我们每天都有乖乖给你留下的旗帜浇水哦。” “阿姆说,等它长成大树,你就会回来了。” 程天一未曾想到,当初离开百城之时随手立下的旗帜,被如此精心地保护着,不由得心下一软,放下两名孩子,指了指伙伴道,“这是阿荨姐姐,还记得吗?另外两位,是哥哥姐姐的朋友!” “哥哥姐姐好!”两名小孩规规矩矩地朝着云凌修和褚沫问好,随后凑到荨芏身边,“阿荨姐姐!” “阿荨姐姐如今好漂亮!” “你们俩个小鬼也长高了不少嘛!”荨芏瘪了瘪嘴,故意将脸转到一边,“只记得师兄,不记得阿荨,哼!” “都怪阿荨姐姐变得这么漂亮!”那两个小鬼反而淘气地冲荨芏吐了吐舌头,随后,凑上前拉起荨芏的手,“我们带你们去见阿姆!” 寺庙内。 有一个巨大的院落,孩子们正手拉手游戏,歌声阵阵,笑声回荡。 一见程天一进门,孩子们眼睛一亮,呼啦啦地便拥了上去,将他拥簇在中心,“天一哥哥回来了!” “天一哥哥,坏人都打完了吗!” “天一哥哥,我们好想你!” 也有孩子扯着嗓子,朝厨房处喊道,“阿姆阿姆!天一哥哥回来了!” 一女子急急地朝这处奔来。她满脸皱纹,眉眼却柔和安宁,站在不远处,望着程天一,眸光含泪。 “阿姆!”程天一拉着荨芏走上前,忽然跪在地面,朝女子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 “你这孩子!”那女子急忙上前来扶,“这是做什么!” “天一不孝!”程天一坚持将头磕在地面,语气里满怀歉意,“阿姆…” “你一向懂事儿!”阿姆将两人扶了起来,左右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欣慰地笑道,“阿程结实了!阿荨愈发水灵了!” “阿姆!”荨芏立马扑进女子的怀里,撒娇道,“阿荨好想你啊!想吃您做的饭很久了!” “好好好!”阿姆眼含热泪,摸了摸她的头,“阿姆天天给你做!” 寺庙内迎来属于他们的重逢与幸福,喜气洋洋、一团和气。 女孩子们跟着阿姆进厨房帮忙,荨芏和褚沫自是跟上。男孩子们却寸步不离地跟着程天一,满眼崇拜。 “你们去玩吧!“程天一蹲下身子,指了指寺庙内的破损之处,跟他们耐心解释,“我们要将这庙内修缮一下,这样,冬天就不冷啦!!” “我们可以帮你!”男孩子们挽起袖子,握拳举肘,展示并不存在的肌肉。 “那你们站在下边,小心一些!” “嗯!”男孩子们开心地点了点头,邀功似的道,“天一哥哥,你不在庙内,我们每日都跟你一样跑步锻炼喔!” “真棒!” 程天一和云凌修一边和孩子们闲聊,一边将整个寺庙破损之处修缮了一番。 屋顶的茅草重新翻过,破损的墙壁也用石块或树木补上,房檐破败处一一检修。程天一技术娴熟,动作极快。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着不远处同样动作利索的云凌修,笑道,“想不到凌修兄对修缮房屋这类琐事,也如此擅长。” “嗐…”云凌修咧嘴一笑,翻身从房顶跃下,“小时候淘气,经常上房揭瓦,四处闯祸,父亲总会让我自己将错误修正。” “这不,养成了这一身本领。”云凌修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膛,“怎么样,可还够用?” “自然!”程天一也从房顶处下来,带着孩子们劈柴去了。 “我得去看看他们做了什么好吃的。”云凌修眨了眨眼,朝厨房走去。 不大不小的厨房内布满欢声笑语,切菜、烧柴、翻炒,忙得不亦乐乎。缕缕炊烟从房顶升起,香气便从里边溢了出来。 “天一哥哥可是我们的英雄呢!”一个小女孩稚声稚气道,“小时候,那些坏蛋上门欺负我们,天一哥哥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是啊是啊,天一哥哥在,那些坏蛋才不敢欺负我们!” “程兄小时候就如此厉害啊!”云凌修笑着推开门。 “阿程小时候是有些力气!”阿姆转过头看向云凌修慈爱一笑,“但要打败附近的地痞流氓,近乎天方夜谭。他那么小,却仍旧每次勇敢地扛了过去。” “师兄那时总被揍。”荨芏回忆起小时候的事,仍旧笑眼弯弯,“时常鼻青脸肿的,但他却从未退缩过…” “天一哥哥那时每天很早就去跑步了。”一个年龄稍大的小女孩满脸崇拜道,“在院子里拎着水桶练臂力…” “所以后来,一下子就打败了那些坏蛋!” “从那以后,天一哥哥每次都能带回来好吃的!” “程兄真是个极好的哥哥!”云凌修真诚地夸赞道。 … “咳咳…” “那是打拳换钱买的。” 云凌修一回头,便发现程天一正站在门边,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挠了挠脑袋,“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身躯凛凛的大汉受了夸奖,仍旧如孩子般脸颊微红,“那个…我想问孩子们,你们想跟着我去捕鱼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故人归(10) 第一百一十二章故人归(10) 孩子们拎着鱼篓,跟着程天一蹦蹦跳跳地朝河边而去。 顺溪河离清禅寺距离较远,程天一带着孩子们穿过丛林,走过田野,捉了会儿蛐蛐,又摘了些野果,这才来到顺溪河边。 顺溪河自阮羽海发源,一路穿过峡谷高山,像一匹烈性的野马在峡谷里腾空飞窜,待到百城平坦之处,反而安静下来。 两岸树高草茂,河水青绿,波光粼粼。河水蜿蜒,从上淌下,露出些许石块,颇有些意境。 “孩子们,我们在这边挖个洞,一边积累些鱼饵,待会儿装上水,还可以放捕上来的鱼。”程天一四处看了看,选了一处土壤。 孩子们分作两拨。 一拨儿兴致勃勃地挖着鱼饵,一拨儿挽起裤脚,淌进顺溪河边缘的浅涧,站在石块之间,跟着程天一捕鱼。 程天一将网撒在河内一处,随后撒上鱼饵,静静等待。不一会儿,各类鱼儿摇着尾巴聚集在此,孩子们瞪大双眼,却一动都不敢动,专心致志地扮演着木头人,看鱼儿从脚边游过。 三! 程天一竖起三根手指。 二! 一! 程天一和孩子们一起拎起渔网的各个角落,便将鱼儿们一网打尽。 不一会儿,盛水的土坑里便装满了小鱼。 “诶!这边有个小洞!” “看好啦!”程天一指着那个小洞,将手伸了进去,不一会儿便捞出一只大螃蟹,惊呆了一众小孩。 一个壮汉,一群孩子,相处间其乐融融,玩闹作一团。在这一刻彷佛忘记了世间所有,沉浸在单纯的美好中。 时光如水,欢乐总是短暂,悄悄地从手中溜走了。 “好了,该回去了!”程天一将孩子们一一抱上岸,“不然赶不上做午膳了!” 话音刚落,魑烬珠忽然红光大盛,发出微微嗡鸣。 “有蕴魔!” 程天一的内心警铃大作,立马回头,便见不远处,一抹黑影正坐在下游的河边,似乎正看着河里的东西发呆。 那人身形小小的,似乎是个孩童,坐在河边用脚拍打着河面,衣摆内垂下的却只有一条腿。 程天一双眼通红,右手轻颤,崇莽忽显,紧紧握在了手中。 “天一哥哥,怎么了?” 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孩拉了拉程天一的衣角,顺着他的目光朝那处看去,惊奇道,“那边也有一个小孩儿诶!” “他怎么一个人玩儿!” ……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想要过去跟遗落在河边的“孩童”打招呼。 魑烬珠微微颤动,程天一按住发出警示的魑烬珠,掩去眸中的恨意。 他蹲下身子,将面前的孩子们揽作一团,抱在臂弯内,温和笑道,“你们这样会吓到他的!” “那怎么办呀!” … “小浩!”程天一将一个小男孩拉到眼前,目光与他齐平,拍了拍他的肩膀,格外认真道,“你现在是大哥哥了,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小小的男孩许是感受到了他的严肃,挺直了胸膛,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先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家,哥哥先送那个小孩回家!好不好?” “嗯!” “天一哥哥,那你要快些回来。”小男孩伸出小小的右拳,满脸期待。 程天一伸出拳头轻轻碰了一下小男孩的拳头,道:“一定!这是男子汉之间的约定!” 孩子们开开心心地拎着满当当的鱼篓朝回家的路奔去,满怀期待地朝程天一甜甜笑道,“我们等你!” “好!” 待孩子们的身影消失在丛林尽头,程天一才双目赤红地瞪着不远处状似孩童的蕴魔,手握长戟,缓步朝他走去。 待走到他身后不远处,程天一一顿长戟,咬牙切齿地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 “峭鬾!” 那蕴魔被这一吼,一愣,缓缓转过头。 那是一张如孩童般稚嫩的脸,白皙平滑的肌肤,天真可爱的长相。若是不识,定会以为这是一位天真烂漫的孩童。 “纳命来!” 程天一话不多说,长戟旋转,化作圆阵,瞬间将峭鬾包围其中。烈火从地面漫出,不过片刻便有一人之高,朝他涌去。 峭鬾却一动未动,反而勾唇,发出一丝轻蔑邪肆的笑意,阴深深的声音如毒蛇吞吐信子般黏腻。 “今日我不想杀人,你走吧。” “少废话!” 程天一将崇莽往地面一顿,烈火腾腾,凶猛异常,“你杀我兄长,此仇不共戴天!” 峭鬾一愣,挥袖便将那圆阵打破,身形一闪,坐于树端,悠闲道,“我杀的人多了去了,你兄长哪位?不记得了…” “你那日杀掉的尸魃!” 程天一咬牙狠狠道,一拳重击锤向地面,强大的气压裹挟着烈火,化作火蛇,疯狂朝峭鬾袭去。 被这气压压迫,峭鬾连忙划出铁球去挡,却被气压一推而过,灼伤了手指。 他阴深深地眯起眼睛,浑身黑色的魔气弥漫,白皙光滑的肌肤瞬间剥落,露出苍老的脸。 满脸褶子随着他阴深深的笑意弯起层层沟壑,鬼魅般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之门处响起,“伤我,是需要代价的…” 铁球裹挟着浓重的魔气呼啸而至,直直地朝程天一的右腿袭去。魑烬珠红光大盛,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程天一转动长戟去挡,却被一把震开,铁球毫不留情地砸在程天一的右腿上,瞬间将他的右腿砸成肉沫。 鲜血迸溅,残肉横飞。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峭鬾的神经。 他看着程天一粉碎的右腿,心情颇好地点了点头,满意道,“你如今,和我一样,哈哈哈哈……”随后,伸出舌头,将溅到脸颊的鲜血一一舔尽,咂了咂嘴,“味道不错。” 程天一痛得脸部扭曲,满脸汗珠,唇色瞬间惨白,双手颤抖地趴在地面,却并未去捂已然粉碎的右腿,反而抱住了欲转身离去的峭鬾的脚,不让他走。 …… 清禅寺。 孩子们唱着歌满载而归。 “好样的。”云凌修接过他们的战利品,朝后看了看,不见程天踪迹,问道,“天一哥哥呢?” “天一哥哥说要送一个小孩儿回家”,名叫小浩的男孩将所见从实道来,“那个小孩只有一条腿,穿着很奇怪的黑色衣服,独自坐在河边。” “他一出现,天一哥哥带着的珠子便发出红光了,好漂亮。” … “哐!” 云凌修手中的鱼篓坠地,未等孩子们说完,便不管不顾急急地冲出了寺庙。 “凌修!”。 褚沫和荨芏见状,也紧随其后!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故人归(11) 第一百一十三章故人归(11) 顺溪河边。 重伤的程天一摇摇晃晃地撑起手中的长戟站了起来。他的右腿已然粉碎,每动一下,地面便被鲜血浸泡一分。他的左手如同破絮般悬挂在左肩上,显然已经断掉了。 满脸伤痕,浑身浴血。 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崇莽。 那根尤有灵性的长戟似乎也感受到绝境的气息,发出阵阵嗡嗡的哀鸣。程天一提着长戟,朝峭鬾袭去。 穷途末路,生死一瞬。 峭鬾沉下眼眸,显然耐心耗尽,全力甩出了铁锤。 “找死!” “嗤啦!”长戟与铁锤重重地撞在一起,发出声声尖厉的摩擦声。火花四溅,崇莽从主人的手中跌落,倒扎入地。 程天一本就是强弩之末,铁锤正中胸口,顿时胸腔崩裂,肋骨寸断。 整个身躯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他已然没有力气。 内心的不甘汹涌澎拜,眼里的坚毅却逐渐碎去。程天一缓缓闭上了眼,任由身子划破长空,朝后坠去。 “程天一!” 一个云白色的身影凌空而至,身形快到极致,一把接住了那个本高大威风、此刻却奄奄一息的壮汉。 云凌修将程天一揽在怀里,低吼道。 “程天一,你给我撑住!” “……” “凌…修…” 程天一仰躺于地,吃力地睁开眼,脸上露出笑容,嘴里却溢出汩汩鲜血。 “你…来了…我…我又冲动…行事了……” 云凌修动作极快地撕开衣衫,朝他因骨肉粉碎而鲜血狂涌不止的断腿处包去,语气急切又坚定,双手却微微颤抖。 “无…无妨,下次…下次你便不会了。” 云凌修手忙脚乱地包扎,额头上猛然汗滴密布。 可他那云白的衣衫一碰到程天一的断腿处,瞬间便被染透。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一股热流涌上鼻腔,云凌修顿时双目通红、刺痛酸胀。可他倔强地瞪大双眼,盯着那方已被湿透的血色衣衫,不让瞬间涌上眼眶的晶莹落下一滴。 双手颤抖不已,云凌修几乎拿不稳手中的衣衫。 他疯狂地撕扯身上的衣衫,最终将整个外袍都脱了下来,想要捂住那些怎么也流不尽的鲜血。 一个人的血有时候,何其之多。 方圆一里的土地,仿若泡在鲜血之中,浮现出黏腻的红色。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鼻息之间,云凌修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喃喃道。 “别…别这样…” “凌…凌修…” 程天一缓缓伸手,握住脖子前的魑烬珠,费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扯了下来。 “一直以来…我都…都很感谢你……恐怕……” “别废话!” 云凌修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语,却极为小心地将他背起来,想要朝百城的方向奔去。 “我们…我们去找洛叔叔,他一定有办法!” “对!洛叔叔绝对有办法!” “…凌…凌修…” 程天一趴在他的背上,身子却不断下滑。他双眼沉重,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连好好地趴在云凌修的背上……都做不到了。 云凌修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扶到背上,几欲崩溃,嘴里却仍旧不停。不知道是在说服程天一,抑或是在说服自己。 “我们回古族!古族秘术甚至可起死回生!” “回古族!对!回古族!洛叔叔…洛叔叔!” “凌修…凌…凌修…” 程天一苦笑一声,身上的鲜血顺着云凌修的脖颈淌进他的胸膛,让他的浑身一阵阵惊悸地发凉。 那血…已然冷了。 程天一艰难地将魑烬珠放进他的掌心。 “谢谢你…给了…荀芏…那么好的礼…物……” “我…我没什么…宝贝……魑烬珠…送…送给你吧…” “不!我不要!” 云凌修疯狂地摇着头,将程天一再次下滑的身体堪堪扶住,系在自己身上,重复道。 “我不要!” 云凌修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 “程天一!程天一!你听我说!” 他瞪大双眼,泪水却仍旧溢出眼眶,不过片刻,便已浸湿脸颊。 “等我…等我生辰…你…你再送我……” “对…不起,别…别告诉…阿姆她们……” 程天一的手缓缓垂了下去,他早已没有任何力气,音调也渐渐变小,含糊不清地…直至消散。 世界安静了下去,仅剩程天一右腿处的鲜血一滴滴地砸在地面的声音,分外清晰。 云凌修紧捏着手里的魑烬珠,胸口处传来阵阵刺痛,一瞬间,天昏地暗,令他窒息。他背着程天一,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回头,更不敢去看背上那人的脸。 云凌修大口喘着粗气,嘴里却始终不停,继续说道。 “阿姆还在等你!” “午膳…午膳也做好了。” “我…我们回家…我…我们……” 背上的人毫无动静,他清晰地感受到贴在背上的那颗心脏已然停止跳动,永恒地安静了下去,再也不可能开口给他任何回应。 那根系在两人之间的布条瞬间断裂,程天一的身体失去桎梏,瞬间滑了下去。 随着那根布条的断裂,云凌修忽然泄气般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啊!——!!” 凄厉的喊叫,诉说不了主人心中的悲戚,声声盘桓在顺溪河的上空,震耳欲聋!心中的怒火如同深渊内的猛兽咆哮,悲痛汹涌,燎原般炸裂在胸口,令他喘不过气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声音经久不息、愈发响亮,占据所有理智—— “杀了峭鬾!” “堕魔坠四阶,起!”云凌修将魑烬珠放进怀里,紧握堕魔坠,缓缓站起身。 峭鬾看着远处的云凌修,冷哼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化作一缕黑烟,准备遁走。 不过瞬息间,一道人影便已闪身至峭鬾眼前,带着杀气袭来。 来不及反应! 峭鬾心下一惊,本能地将双手护在胸前。 一拳重击!! 云凌修直直地将峭鬾轰到地面,气浪席卷,顿时掀起块块碎石。 峭鬾的背部摩挲着石块,滑行数里,撞到一棵大树上,嘴角瞬间溢出鲜血。他似乎感觉不到疼,反而舔了舔唇边的鲜血,兴奋起来。 那张本就布满沟壑皱纹的脸面目狰狞,舔唇一笑,却阴狠地弯下眼角,森然道,“你也去陪他吧!” 铁锤带着强大的威压,呼啸而至。 云凌修蓄力一挡! 砰! 顺溪河畔,两人碰撞间,形成一股股可怕的风暴,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瞬间乱石横飞,木断枝折。 不过须臾间,两人手下已然过了几百招,招招凶狠,想要一击致命。 云凌修浑身伤痕。 峭鬾也未讨得一丝好处。 云凌修紧握着堕魔坠,狠狠地抹掉嘴角的血,目光狠厉地瞪着不远处的峭鬾,恨得全身发抖。 每次出招,云凌修都拼尽全力,只攻不守,只为置对方于死地。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 云凌修只觉脑子快要炸裂开去。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为挚友报仇,为何自己连这都做不到呢! 愤怒、痛苦、绝望、无助……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充斥着他的大脑,令他目赤欲裂。他的脸上布满血迹,泪水跌滑,划出道道血痕;他衣衫破裂,发丝凌乱,狼狈不堪。 可他顾不了这些…… 他跌倒,又爬起!再跌倒,再爬起! 不远处的峭鬾扭动着身体,缓步来到程天一的尸体旁,嚣张大笑,“哈哈哈哈…你杀不死我,我也杀不死你。” “但是!” 他一把穿透程天一的身体,掏出体内神圣的金丹,朝着云凌修狞笑道,“你…比我绝望吧!哈哈哈哈哈!报不了仇,绝望吧?!哈哈哈哈…” 言罢,峭鬾大张着嘴,欲将程天一的金丹吞吃入腹。 “不要!!!” 眼前的一幕充斥着云凌修的整个眼眶。 峭鬾暴戾恣睢,令人发指!他痛心切骨、悼心疾,却无计可施,只能瞋目搤腕,疯狂地朝那处伸出手去。 气急攻心。 云凌修的瞳孔急剧放大,嗓子沙哑,再也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眶被血丝包裹,不过瞬间,便被鲜血浸透,仿佛置身于一片红色血泊中。 那血泊内生出无数只红色小手,如蚂蚁般密集地包裹住他,瞬间将他淹没。那只只小手不断摇摆,缓缓融合成两只巨大的手掌,死死地掐住了云凌修的脖子。 喉间一窒。 云凌修拼命挣扎,可那双手却如有千钧,安如磐石,纹丝不动。 “切记量力而行,若被反噬入魔,则万劫不复。” “万万不可开启六阶,否则丧失心智,堕入魔道。” 耳边回荡着前辈们的声声忠告,云凌修却嗤笑一声。 “珍重之人的仇都报不了,谈何除魔卫道!” 苦笑溢满嘴角,云凌修放弃了挣扎。那双血色的手却松开了他的脖颈,淡进他的胸口。 “六阶!起!” 阻挡魔气的屏障分崩离析,早已按捺不住的魔气沸腾着欢呼着,彻底地涌入了云凌修体内。 心门洞开,黑气贯体。 云凌修猛地睁开双眼。 他的右眼浴血般猩红,眼角飘出一缕红色的光晕,上下浮动,令人生畏。 这…显然已不是人的眼睛啊! 眼前之人,已非之前的云凌修了。 他浑身散发出浓重黑暗的死亡气息,威压迎面而至。似乎有邪门至极的魔物在这瞬间孕育而成,发出桀桀的怪笑,朝他缓步而来。 峭鬾的内心莫名颤抖,几乎要跪倒在地,已全无战意。 此刻若战,必定死路一条! 逃! 峭鬾的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一个字,来不及多想,便转身全力逃匿。 云凌修随手一挥,黑雾弥漫间,幻化成一只魔爪,死死掐住了峭鬾的腿。 “咔嚓!” 鲜血飞溅。 那只腿竟被他生生掐碎! 血肉分离间,峭鬾现身倒地,捂住自己的断腿处,痛得浑身抽搐。 云凌修缓缓地走向峭鬾—— 可在峭鬾眼里,不过一个呼吸间,眼前的人便至跟前。 峭鬾从不知死亡为何物,而此刻,他却真切地尝到了无边的恐惧。 铺天盖地的惊慌没顶而至,峭鬾刚要开口求饶,云凌修的眼神闪过他的双手。 未等他开口,那两条胳膊已凭空飞了出去,溅出漫天血水。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峭鬾口中爆出,他疼得龇牙咧嘴,满脸扭曲,却只能看着双臂处鲜血四溢。 未给他任何喘息! 云凌修左手一把抓起峭鬾的头颅,将他从地面拽起,右手缓缓地穿透他的胸膛。 摧心剖肝! 痛不欲生! 峭鬾哑然失声,浑身止不住地痉挛,竟喊不出一句话来。他绝望地看着云凌修,心脏处清晰地感受到了后者指间冰凉的触感。 “叭!” 云凌修扯出那颗心脏,五指收缩,毫不犹豫地捏碎在掌心。。 “凌修!!!”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故人归(12) 第一百一十七章故人归(12) 空气中充满腥甜的血气。 顺溪河的河水微红,河边土地浸满鲜血,湿哒哒地召唤着空中的细雨。 云凌修愣站在原地,仿若一尊石像。 不远处躺着一个断了条胳膊和一条腿的血人,早已没有生息。 褚沫和荨芏赶到此处,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鲜血淋漓的景象。 “凌修!” 褚沫心下一沉,朝他唤道,那人却毫无回应。 荨芏一眼认出倒地的血人正是程天一,立马奔过去将他扶在怀里,满脸不可置信。 “师...师兄......” 荨芏伸出小小的手,轻轻推了推躺在地上的程天一,那般轻缓,仿若生怕弄痛了他一般。 “师兄...你疼吗?” 而那个早已了无生息的人,浑身上下裹满鲜血和伤口,甚至右腿也不知所踪,断处的血显然已经流干了。 荨芏唇角轻颤,泪珠滚滚而下,焦急地唤道。 “师兄...你...你应我一下呀......” 然而那人仍旧毫无反应。 忽然,荨芏疯狂地擦着程天一脸上的血迹,想要找到一块完好的肌肤,却无果。心口处袭来生生撕裂的痛感,小女孩擦着擦着,猛的趴到程天一的胸口,嚎啕大哭。 那哀鸣惊扰了云凌修,怔愣在原地的他忽然身形微动。黑雾四起,一只魔爪直冲荨芏,裹挟着浓浓杀意。 魑烬珠剧烈震动,竟发出黑色的光芒。 褚沫来不及多想,抱琴而起,拂袖间,弹出阵阵清心的琴音,挡住这致命的一击。 袭击被阻,云凌修扭头望去。一位身着冰蓝色长裙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精致小巧的瓜子脸,螓首蛾眉,容颜精致。 那双含烟拢雾的眸子正满含悲戚地望着自己。 而那张脸…何其熟悉,似曾相识。 似乎有一段段模糊的画面不断扎进脑中。云凌修头痛欲裂,抱头蹲地,痛苦万分地抓着头发,疯狂地晃动着脑袋,似乎想将什么东西从中倾倒而出。 “凌修!”褚沫见状,急忙朝他奔来。 云凌修痛苦地眯着眼睛,斜首回望,似乎有片刻的迷惘。他的眸中汹涌着暴戾狂躁的凶狠,一掌祭出,直击褚沫。 那一掌在最终被主人强行改了方向,虽未命中褚沫,但她深受掌气波及,登时吐出一口鲜血。 “...走!” 尚有一丝理智的云凌修朝着褚沫艰难地低吼了一声,便被无边的苦痛拉近了混沌的旋涡。 褚沫摇了摇头,毫不迟疑地直直地朝他迎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脖颈。被眼前人温柔地抱住,云凌修痛苦地呻吟着,喉间发出阵阵呜咽声,似在言语,又似在哭泣。 褚沫抱着眼前之人,泪如雨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云凌修剧烈扭动,骨骼处咔嚓作响,想要逃开褚沫的桎梏。褚沫却更紧地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 “我知道你的痛苦…凌修…可我…还需要你啊…” “你还记得仰星草吗?是你给我讲的故事。” “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 褚沫断断续续、絮絮叨叨说起一些琐事。 云凌修忽然平静了下来,安静地呆着褚沫怀里。褚沫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刚要跟他说话。 云凌修猩红的右眼低垂,散发出冷酷嗜血的锋芒。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意,伸出左手,极快地朝褚沫后背抓刺而去。 生死一瞬间,一道黑影闪身而过,直直地将褚沫从云凌修身前拽出! 来人一裘玄色衣衫,面罩黑色面具。他极快地抽出五张咒符,随手贴至云凌修身上。那咒符不同于寻常咒符,浑身乌漆麻黑,竟连上边的红色符文也线条杂乱,未曾见过。 他以指尖为笔,凭空乱画,一道圆形光阵便瞬间现于云凌修脚下。随着光阵现形,来人也默念着咒语。不出片刻,云凌修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兀息前辈?” 褚沫看着那人斜长的眸子,惊讶道。 兀息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本要去皇城,路经此处,幸好......”说话间,兀息的眼角轻轻扫过不远处的亡者,眼眸深处似乎闪现出稍纵即逝的波动,沉道。 “幸好!来...来得及时......” 雨仍旧不停,淅淅沥沥地打在众人身上。荨芏细细的呜咽声不断地穿过空濛的水雾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凄凉悲戚之感。 天气昏沉。细雨迷蒙。 两人相顾无言。 “他没事。” 兀息沉了沉眸子,望着脸色惨白的褚沫,安慰道。 得到保证,褚沫浑身脱力般滑坐于地,片刻,才缓缓挪动身子,将云凌修抱在怀里,眼角淌下两行清泪,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凌修…” …… 兀息言明云凌修气急攻心,险些入魔,因而身体虚弱,昏睡几日便好。褚沫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埋掉程天一,谁也没有讲话,皆呆呆地跪在那块墓碑前,无言。 “你们知道吗?”荨芏看着面前的墓碑,双目无神,“师兄一直是寺庙内的神话。” “小时候,仅有几个阿姆,总有外人欺负庙内的孩童。不是偷我们仅有的吃食,便是骚扰阿姆。孩子们那么小,谁都不敢多说话。”荨芏回忆起过去,笑了起来,“可只有师兄,那么瘦弱,却那么勇敢。即便每次被坏人揍得鼻青脸肿,却从未退缩过!” “后来啊,师兄便天天锻炼自己,想要保护我们。”荨芏抹了抹眼角不自觉淌下的泪,“后来他真的做到了,一举打败那些坏蛋,他们呀,再也不敢来欺负我们了!” “其实,他也不过只比我们大几岁而已,却总是尽可能地宠着我们,想要给我们最好的。每次打败坏蛋,师兄便更加努力锻炼,还会到城内的武馆打拳挣银两。” “那个时候,他总是浑身淤青地回来,却总是笑着掏出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他从来不说苦,或是疼。因为他知道,庙里的生计全都仰仗着他呢!但我明白,打拳嘛,哪有不受伤的。师兄总是疼得半夜睡不着,却一点也舍不得给自己买药。” 荨芏越说越乱,可兀息和褚沫仍旧认认真真地听着,“那时候,每次去接师兄打拳回来,他都会带我去膳坊,为我点一碗素面。” “那时候我嘴馋,总是吵着要吃臊子面。心里以为师兄是神,什么都可以办到,却未注意到师兄只为我点了素面!他累了一天,舍不得给自己点一碗!”荨芏满脸自责,痛哭起来。 褚沫静静地将她揽进了怀里,荨芏靠着她抽抽噎噎地说了往事。 “师兄并不是故意要抛开大家的!那个时候,师兄为了我与别人争执,却遇高手,险些被挑断手脚筋,幸好师父路过,救下了他。我们这才一同拜入师父门下修行。” “可师兄却总是自责,之后未为阿姆分担。” 荨芏仰起头,看着飘着细雨的天空,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褚姐姐,你知道吗?” “曾有人和我说过,若是一直期盼之事忽然一一实现,便是到了要付出极大代价的时刻了。是离别,是残酷。” “可我不想要离别…” 小女孩泪眼朦胧,哀痛万分,“我想要师兄!” “我再也不贪嘴吃膳坊的臊子面了,也不要过属于自己的生日了!” “我都不要了,可不可以换师兄回来!” “我都不要了……” …… 听到这儿,兀息忽然背过身去,耸动了几下肩膀。 褚沫的泪也从脸上缓缓滑落,她拍了拍荨芏的脑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 三人将云凌修带回了流云客栈安置,一同回到清禅寺与阿姆等人告别。 孩子们一直未见程天一,又首次见兀息,内心十分稀奇,便围着他细细询问,“面具哥哥…天一哥哥怎么又没有回来啊?” 兀息温柔地蹲下身,轻声道,“天一哥哥被派去打蕴魔,拯救苍生了。” “哇!”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拍着手欢呼,极为崇敬地赞叹,“我就知道,天一哥哥最厉害了!是大英雄!” 更是有孩子极为郑重地宣布,“我们以后也要做天一哥哥这样的英雄!” “好!”兀息温柔地回答孩子的问题。 荨芏看着不远处的阿姆,唇角轻轻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一直等他回来。”阿姆清瘦的脸上缓缓淌下两行清泪,强笑道,“没想到,一别多年,他终于归来,却以这样的方式留了下来。” 阿姆撑着门框,稳住身形,喃喃念叨,“故人归来不见君,但见亡灵回故里。” 故人归,归亡灵。 不见君来但见君。 孩子们不懂阿姆话语中的意思,只以为程天一神勇无比,内心崇敬万分,互相欢呼着打打闹闹,快乐得不像话。 阿姆看着这些快乐的孩子,脸上露出微笑,眸中的泪却愈发深重,“阿程一直都是个优秀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大家的。” “他,一直是我们心中的英雄!” 兀息低头不语,面具下斜长的眼眸中却缓缓淌下泪水,他紧咬牙,转身正欲离去,却被一个小孩拉住了衣角。 是小浩。 他眼神纯真澄澈,极为认真地问,“面具哥哥,那个小孩平安回家了吗?” “啊?”兀息愣住。 “就是河边的小孩呀。”小浩认真地比划,“他残了腿,天一哥哥说要送他回家。” 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明白,却认真地皱起眉头,自顾自地琢磨着,喃喃自语道,“是不是他的家太远了,所以天一哥哥送他回家后没来得及回来,便去执行任务了?”。 “是啊!”兀息瞬间明白过来,轻道,“那个小孩的家太远太远了,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帝王心术(1) 第一百一十五章帝王心术(1) 夜色浓重,泼墨浸染。 苍垠大陆一隅,暗角深处,气压涌动,伴随着主位上那人的低喝,层层下压,瞬间倾覆整个空间。 那人头戴黑色斗篷,面覆黑罩,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闲闲地坐在主位之上,并未言语,却在这浓重的夜色中格外让人心惊胆战。 六个黑影皆跪于地,肩膀处的黑绿色标志十分显眼。那是一个繁复诡秘的花纹,如一条条交颈而卧的毒蛇。毒蛇缠绕,吐信缭缭,化作一个艳丽的花蕊。 前方跪着的一名男子,将手中法杖往地面一跺,咬牙道。 “主上!老七死了!” 那根法杖如枯树枝一般,呈褐色灰败之态。 正是魔尊座下七护法之一,炅奇。 话音未落,一道黑雾瞬间直达面门,压顶而至。强大的威压瞬间将他躬身半跪的背脊压弯,发出“咯吱”的一声脆响。 死亡的威胁一触即发,主位那人微眯双眼,仍旧并未言语,炅奇的后背却瞬间冷汗淋漓。 “炅奇!注意言行!” 一名美艳妖异的女子沉声呵斥,急急伏地,朝着主位那人请求道,“主上,炅奇一时糊涂!” 正是雪月楼现身的菱央。 话语刚落,主位上那人已然站起身,斜眸睨了一眼脚边黑压压的一众,抬了抬手,极轻道,“下不为例。” 随后,便化作一缕黑雾,散在夜色中。 …… 苍垠北境,高山丛莽,以皇城为都。 方圆千里,皆为臣民。 皇城为世俗权力中心,百姓多为世俗之子,崇信勾陈神兽之力,以褐色为尊。相传,远古时代,勾陈本是星宿之主,吸收天地之力,为后土之尊,与黄龙并蒂而生,同列八神之一。 后黄龙叛逃星宿宫,堕入凡尘,勾陈忍痛将其捉拿,却造下杀孽。勾陈为弥补罪责,降世而生,以繁荣南川大地为己任,故名南荣。 南荣皇室以此为源,每一任君主皆为上天选定,继任勾陈之力。 自南荣一族从南川北迁,入驻北境,臣民受勾陈神兽庇护,向来风调雨顺。北境之民性本粗犷,以农牧为生。而南荣一族定都后,大兴矿业,集权分作,北境之民丰衣足食,故转而重兵马之备、术法修习之术。 苍垠大陆本就道法兴旺,北境起步尚晚,但经济实力雄厚,便转而研习咒符之术。为保皇权稳固,南荣皇族更是分化一支嫡系专修术法道符,名曰贺府。贺府每任家主皆为历任帝王之胞兄弟,两相配合,以此互助。 自顺泽帝登基以来,南荣诚作为其胞兄继任贺家家主之位,更名贺诚。贺诚颇有修道之悟性,多年前更是娶得一位贤妻作王妃为辅。传闻是位天资卓越的神秘修道者,灵根慧性、天赋异禀,对其大兴符咒术之举鼎力相助。这才使璃城贺府之术法突飞猛进,堪堪跻身为苍垠大陆修道一脉中的五大家族之末。 后王妃耗尽心力而亡,贺府的符咒之术却仍在其多方筹谋中蒸蒸日上、渐进佳境。 皇城坐落于弥跃高原之上,外有琼山为庇。璃城贺府坐落于琼山之下,名曰修习府邸,实为皇城外护,作门墙之防。 地利人和,可谓铜墙铁壁。 可近日琼山之东山体滑落,石块崩塌。皇城之东出现空缺,蕴魔借此忽现,从琼山之东破开入境,将皇城主城围困其中。而皇城之主——人间帝王——顺泽帝——南荣泽却毫无动静,竟不战封城。 云渊等人赶到皇城之际,皇城主城已全线封城。 主城之外,往日繁华喧闹的马行街此刻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皆紧闭房门,街道散乱,墙面破败。 “马行街尽头便是皇宫。”南荣璞初看着衰败的马行街,想到这里曾经的兵荒马乱,百姓们的惊慌失措,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贺罄颦着眉头,正准备说些什么。 魑烬珠忽然发出血色的红光,朝着一个方向浮现。众人抬头看去,那处上空黑气萦绕,如乌云压顶。 “是将军府的方向!”南荣璞初惊呼,转头看向了姜颉。 姜颉定定地看着不远处黑云,面上的冷酷不羁丝丝皲裂,黑瞳动荡。 “走!” 贺罄并无多言,拉住姜颉便率先而去。 六人从马行街一路向西,往姜府赶去。 …… 苍凉空寂的街道尽头,一座府邸静静矗立。府门前无一家丁,檐下的灯笼被吹得东歪西倒,就连府门中央的那块题有“姜府”字样的牌匾,也斜斜地歪在一边,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大门洞开,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隐约还有短兵相接的声响从内传来。 姜颉一跃上了台阶,朝府内行去。 青白色的石阶,鲜血泼溅,层层叠叠地堆积着各类尸体——身着盔甲的士兵、裹粗布的家丁、甚至穿罗裙的侍女。不远处的庭院仍有三三两两青面獠牙的怪物正蹲在地上吸吮着尚有一丝生息的活人的鲜血。 是僵煞! 姜颉黑沉着脸,面色一变,朝前点足而去,右手指间翻转,已然抽出了辟觺。 那把形似兽角的碎刃浑身灵力萦绕,发出通体幽蓝的光芒。姜颉挥手一掷,辟觺如有灵性般划过当空,准确无误地朝庭院内的几个僵煞刺去! 辟觺划过,回到主人手中,几个僵煞应声倒地! 姜颉收回辟觺,越过庭院,一路朝书房赶去。 还未行到书房,便见两具尸体倒在门廊前,长裙鲜艳,妆容贵气,是熟悉的脸。只是胸前两个血窟窿,正汩汩地涌动着鲜血,面色惨白,早已没了生息,正是将军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 姜颉冷下脸,跨过那两具尸体,不远处则是更加熟悉的人。 那人倒在地上,满脸是血,胸口处也被利器贯开。鲜血染红了他的白发,顺着他满脸的皱纹躺在地面,浸湿了青白色的石板。 他背脊深深地拱起,驼得厉害,仍旧挣扎着往书房的方向爬去。 “罗叔!” 姜颉瞳孔微缩,一眼就认出这曾是他爹麾下第一悍将,几步上前将他扶在怀里,“罗叔!”。 “少爷!”奄奄一息的老人瞅着面前的少年看了半晌,随后急急朝书房处一指,“老…老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帝王心术(2) 第一百一十六章帝王心术(2) 怀中的老人没了生息,姜颉紧握辟觺,朝书房快步行去。 书房房门大开,门沿处溅落滴滴鲜血,似红梅点落。年过半百的将军身着铠甲,正吃力挥舞着手中的重剑,身上伤口遍布。 房间里三名尸魃将他团团围住,戏耍似地往他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深痕。鲜血汩涌,沿着盔甲粘稠地滴落于地。 随着尸魃的咧嘴阴笑,老将军直直地仰倒下去,发出“轰”的坠地声。 重剑跌滑,沉沉地砸在他的身上,与盔甲相碰,发出“叮”的一声锐响。 “砰!” 还未等那尸魃反应,姜颉闪电般地从门外冲进来,一拳砸在那名尸魃脸上。几颗牙齿碎落飞掷,直直地定在不远处的墙面。 姜颉黑着脸,手指翻转间,辟觺随即忽现,不过片刻便将三名尸魃斩杀。 老将军躺在地面上,看着朝他行去的少年,涌出鲜血的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意。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庞,“颉儿!十年了…” “你可算回来了!” 姜颉不去看他殷殷期盼的眼神,反而绕到他身后,将他扶起,“我替你疗伤!” 老将军颤巍巍地拉住姜颉的手,眼中泪花浮动,“没用的……颉儿…你听我说……” “这些年来,我一直深感愧疚,是我亏欠了你和你娘……” “是阿爹错了!”老将军老泪纵横,满脸愧疚,言到激动之处,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不断地溢出鲜血。 “是阿爹错了…” 他不敢奢求十年未见的孩子的原谅,只得一遍遍地重复,直到身子缓缓变冷,拉着姜颉的那只手蓦地垂了下去。 姜颉条件反射地一拉,那只手却错开他的手,砸到地面上。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胸口处袭来阵阵悲痛,姜颉搂着怀中的父亲,双眸通红,双手紧握,咬牙道,“我早跟你…已无任何…关系…” 一行晶莹的液体从他冷酷的脸庞上缓缓滑落,滴在老将军鲜血密布的脸上。他站起身,紧握辟觺,浑身戾气,朝门外行去。 “师兄!” 此时,云渊等人已然赶到。贺罄一步跨进书房,便见已然身亡的老将军。他大吃一惊,白净的脸上满是震痛,急急朝那人奔去,“姜伯伯!” 姜颉却并未理会他,径直朝外行去。 “师兄!你去哪儿!” 南荣璞初拉住他的衣袖,却被他一把甩开。 “师兄!” 贺罄连忙起身去追,姜颉却转身冷冷地看着他和南荣璞初。向来面无表情的少年似乎冷静如常,只有熟悉他的贺罄知晓,眼前之人平静的表面下藏着多么可怕的怒火飓风。 他向来冷酷的脸上带着一抹讥诮,斜眼看着向南荣璞初,却又似乎站在皇宫高台,云楼万里,睥睨苍生。姜颉嘴角微抬,“舍弃部下!不战封城!你们凭何为帝!凭何为尊!凭何让人誓死效忠!” 南荣璞初愣在原地,没有言语。 “师兄!你冷静一点!”贺罄上前一步,想要安抚于他。 姜颉一掌击退贺罄,冷眼观之,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贺诚为何不来救援?!” “师兄!”往日里向来温和柔顺的少年面上带着几许严肃,正色道,“爹爹一定有他的苦衷。” 听闻此言,姜颉反而红着眼,嘶吼道,“本以为贺府与皇室不同!不过一丘之貉!” 贺罄被此一噎,说不出反驳之言,思索片刻,沉道,“我们即刻回贺府,我定给你一个交代!” “不必你说,正有此意!” 皇城之事,云渊等人插不上话,只得跟着他们前往贺府。 贺府位于马行街头,城门之外,府邸巍峨,恢弘雄伟。正红朱漆的大门,黑色金丝楠木做匾,上书“贺府”二字。琉璃绿瓦,气势磅礴。 无人细细欣赏其府邸建筑,几人一路朝内行去,还未行到正厅,便见一身着浅褐色长衫的少年急急地从偏殿行来,见到贺罄等人,忙鞠了一礼,“见过世子殿下!三公子殿下!” “阿翊!” 贺罄连忙去扶,“你本是我义兄,不必如此拘礼!爹爹呢?” 那少年身形瘦弱高挑,面容清秀、略带苍白。见贺罄扶他,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直起身,神色却恭谦,轻道,“几日前,圣上召见家主和南荣王爷,而后蕴魔忽然发难,不久便封了皇城。宫内消息封锁,情况不明。” “你可知今日蕴魔血洗将军府?”贺罄皱着眉头,认真地问道。 “贺府线报,自是明了!” 砰! 贺翊话音刚落,屋内的圆柱瞬间断裂! 姜颉右拳钉在圆柱上,眼睛却凶狠无比地盯着贺翊,一字一字地低吼,“为何不救!” 闻言,贺罄也少有地怒气四溢,沉道,“即便父尊不在府内,此等大事,怎可闭门不出!” “阿罄!”贺翊看了一眼贺罄身后的姜颉,垂下眼睑,长睫微落,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轻道,“家主不在,乃二公子当家…你当知我身份尴尬…” “二哥!?” 贺罄沉下嗓音,便要往偏殿行去,“此等要事!二哥难道如此不知轻重!?” “阿罄!” 贺翊连忙追上去,讪讪地劝道,“算了吧…二公子也…” “将军府满门遇害!此等大事!如何能算!?”姜颉怒道,“今贺予若道不明缘由,吾誓要将其斩于刀下!” “何人要杀我?”话音刚落,便见一男子迈步而来,棕色长衫,瘦弱白净,正是贺予。 眼见贺罄一众人,贺予立马明白他们的来意,看向怒火中烧的姜颉,讥诮道,“唷…姜师兄!擎天试炼中,你便帮着外人针对我,怎么…如今还想在贺府之内杀了我不成?” “呼!” 贺予话音未落,一把匕首便破空而来! 辟觺忽现,杀气腾腾地朝贺予刺去。 贺予脸色惨白,根本来不及避开。 电光石火之间,月白色光华凭空而现。云渊身形快若鬼魅,衣袂翻飞间,抬手便将夕晕剑立于身前,以剑柄挡之。 叮! 那把匕首受到阻碍,回到来人的手中。 姜颉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男子,紧握辟觺,脸色铁青。 贺予一个踉跄,一身冷汗,内心惊疑未定,吓得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忍不住破口大骂,“姜颉!你发什么疯!” “有本事去找蕴魔报仇啊,血洗将军府的,就是魔尊座下的五个护法。” 闻言,南荣璞初心下一惊。虽早知与蕴魔必有血战,却不想这第一仗竟落在了皇城,。 贺罄轻颦眉头,疑道,“魔尊五护法? 贺予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衣服,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若是寻常蕴魔,我贺府又怎会坐视不管?” “可动手的是魔尊座下的五位护法!别说前去救援,只怕贺府也已是板上鱼肉、待宰羔羊!如今局势不明,哪能贸然出手!” 贺罄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贺予,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未出一言,不再理会。 姜颉握紧辟觺,下颌紧绷,沉道,“他们置身何处? “我怎么知道?”贺予甩了甩衣袖,颇为轻蔑道,“你想报仇,自寻便是!” 姜颉转身朝外走去,却被贺罄拦下。 “师兄!魔尊护法的实力不容小觑。咱们先想办法联系爹爹,弄清皇城情势,再做打算!只有联合御敌,才有致胜的把握!” 姜颉紧握辟觺的手微微颤抖,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稳定情绪,点了点头。贺罄连忙吩咐下人备房,带他回房休息去了。 贺翊已然将其余人的房间收拾妥帖,极为细致地安排下人,将其一一送到了房门口。云渊转身,刚抬步欲走,便听闻身后传来温润的声音。 贺翊微微躬身,作了一揖,诚恳道,“多谢公子方才出手。” 云渊转身,看了看贺翊。 面前的少年不卑不亢地道着谢,此时恰好抬起眼眸,眸中星光微微。云渊盯住那双眼睛,微微怔住,随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待到众人皆一一散去,贺罄看着面前支离破碎的圆柱,微微垂眸。他伸手摸了摸,愧道,“阿翊,姜师兄他…… 贺翊温和一笑,轻轻安慰:“我懂!这类小事,不必忧心。” “兄长不在了。”贺罄仰头看了看殿顶辉煌的八角檐,又看了看碎作一地的圆柱木屑,轻轻叹道,“世事无常,这类琐事终究还是要麻烦你了。” “阿罄!”贺翊看着面前比自己年小几岁的少年,正色道,“这本是我分内之事。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自是不必如此客气。” 贺罄点了点头。 “随后,我吩咐后厨做些姜师兄爱食的雪莲糕,午后送到你房内。雪莲静心,你为姜师兄带过去吧,多陪陪他。”。 “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帝王心术(3) 第一百一十七章帝王心术(3) 云渊等人朝贺府厢房走去。 柏毓儿跟在侍者身后,偷偷拉了拉宁雉的衣袖,轻声道,“贺府不愧是皇族门庭,真是贵气非凡。” 宁雉点了点头,还未及说话,一旁的南荣璞初便凑过来,得意道,“我皇城风光,自是世间少有。” “马行街乃是皇城最繁华的地方了,茶楼酒肆那叫一个热闹…”说着说着,南荣璞初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脸色黯然,“若是往日,定可以带你们玩上三天三夜…” 突如其来的变故,晦暗不明的局势。 一向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也怅然起来,深叹道,“可如今…” “嗐!”柏毓儿见不得他这幅模样,立马打断他,“有云渊在,过不了多久,马行街定会恢复之前的繁华!到时候,还请世子莫要吝啬,定要带我们游遍皇城!将那些个乐子一一戏耍一遍!!” 南荣璞初被这一打气,顿时心下一暖。 看了看气定神闲的云渊,看了看活泼无忧的柏毓儿,又看了看满脸关切的宁雉,内心安定下来,他终是露出了笑意,也坚定道。 “好。” “话说,这贺予也算与贺罄一起长大,为何如此大相庭径?”柏毓儿见他打起精神,放下心来,立马换了话题。 “贺府共四位公子,长兄贺云和贺罄乃一母同胞,为王府主母所生。贺翊乃主母收留的义子,是其一手带大,脾气秉性自是相近。”南荣璞初皱了皱眉,“贺予乃二夫人独子,自小不知被灌了什么药,总觉着有人要害他…他幼时性格孤僻,不愿与人相伴,打小便不愿与我们玩到一块儿……” “原来如此…”柏毓儿听闻此言,惊奇道,“传闻贺府主母乃是神仙般的人物,只可惜红颜薄命,你可有见过你这位婶婶?” “那时我还小,印象不深…”南荣璞初挠了挠头,“只记得婶婶生得极美,很爱笑,说话很温柔……对了,我的长命锁还是婶婶亲手做给我的呢。” 说到这儿,南荣璞初噗嗤一笑,“那个时候,贺云堂兄还为此生了我好几天闷气呢!每次他伸手来抢,我就大哭,拽着锁头不松手。婶婶知道后笑得前俯后仰,将贺云堂兄抱起来,笑着说,‘阿云想要什么,娘亲都给你做,不跟堂弟抢了,好不好?’那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了…” “小时候的贺云堂兄甚是活泼,可自婶婶过世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夜之间变得稳重寡言…”南荣璞初叹了口气,“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而已啊。” “直到他娶亲,我才觉着他又活过来一般,生动起来。本以为这门亲事将会带给他幸福快乐…”言及此,南荣璞初眼眶微湿,深吸了一口气,“却不想…” “玮城之行,竟是诀别…” 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有这么伤感的故事,柏毓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叹道,“世事无常…” “是啊…”南荣璞初吸了吸鼻子,不自觉地耸了耸肩。北方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阴沉,就如他此时的嗓音,“阿罄失去了兄长,姜师兄失去了父亲,下一个…” “不会。”云渊按住了他的肩头,坚定道,“不会的。” 气氛再次走了下坡路。不过片刻,陡然跌落。 柏毓儿再次转移了话题,想要打破这压抑伤感的氛围,“你说贺予是二夫人的独子,那我们入府良久,为何不见这二夫人?” “二夫人乃当朝宰府林灼之嫡次女,自贺予出生,便代发出家,常年于偏殿之内念佛祈福,与青灯古佛相伴,已十多年不问世事了。” “宰府嫡女竟入府为妾!?”这下轮到柏毓儿愣住了,“不仅如此,还出家了?” “这事,说来话长…” “那这贺予…也挺可怜的,爹不管娘不理。”柏毓儿皱了皱鼻头,“打小缺爱嘛!” “额…”南荣璞初摸了摸鼻头,“长辈们的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 “也罢。”柏毓儿点了点头,生怕又扯出一桩悲情往事,眼看厢房已到,连忙快步行了过去。 …… 午后。 雪莲糕准时送到了贺罄房内,贺罄起身向来人吩咐道,“不必摆放,给我吧。” 贺罄亲自端着糕点,朝姜颉的屋宇行去,路过后院处,便闻到一阵酒香。香气飘飘,正是上好的白玉兰酒香。 “三公子!”一丫鬟手持托盘,朝贺罄作了一礼。 那托盘上酒具齐全,酒香正是从此处溢出。 “起来吧。”贺罄摆了摆手,疑惑道,“这是为何人所备?” 那丫鬟微微一笑,恭敬回道,“二公子每日午后便要小酌几杯,这白玉兰酒正是为二公子所备。” “二哥?”贺罄眸光微闪,“他近日喜饮酒?” “是。二公子独独偏爱这白玉兰香。因而奴婢每日都要精心守着。” 贺罄点了点头,摆手道,“正巧,我现下无事,找他小酌几杯。”二人一前一后地朝贺予寝殿而去。 “二哥…后厨新做了雪莲糕,”贺罄将手中的糕点果盘放到桌面上,朝面前的贺予笑道,“你尝尝?” 贺予轻轻哼了一声,摆袖将丫鬟遣退,坐了下来,“怎么,想起你二哥了?” “如今局势不明,我一直在外,不明所以,还请二哥指点。”贺罄温和一笑,为贺予斟了一杯酒。 “算你识相!”贺予接过贺罄递过的白玉兰酒,仰头一口引尽,笑道,“如今贺府只有明哲保身,方能成事。” 贺罄盯着他光洁的脸,见他无任何异样,复又斟了一杯递给他,“二哥不怕?” “怕?”贺予仰头又是一杯,笑道,“为何要怕?我只怕贺府置身于危难之中。” 贺罄微微靠近他,斟酒之时借此机会凑到他身边,果在他下颌处看到一丝极不明显的细线。 贺罄心下一惊,心中疑窦尽除,却仍旧不动声色地将酒递了过去。。 聊了片刻,贺罄借口安抚姜颉,便从房中退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帝王心术(4) 第一百一十八章帝王心术(4) “什么!?”刚听完贺罄的话语,南荣璞初猛地站起身,惊呼,“你…你!你怀疑贺予是假的!?” 贺罄连忙去捂他的嘴,“小声点,不要打草惊蛇!” “哦哦哦!”南荣璞初坐了下来。 “吾定…!”姜颉“噌”地站起身,一巴掌拍到桌面上,怒气冲冲道。 “师兄!”姜颉还未说完,贺罄立马放开南荣璞初,转头又去拉他,语重心长道,“此事还未有定准,仅仅只是怀疑!” 姜颉双拳紧握,青筋直冒,却也未有动作。 “阿翊…” 贺罄见他冷静下来,望向贺翊,轻道,“你一直在府,二哥近日可有异常?” “异常?”贺翊皱起眉头,细细思索了一番,迷茫道,“倒未注意…” “以我对二哥的了解,若他真知晓贺府如今局势,定会吓得偷偷潜逃,断不会对皇城局势侃侃而谈!” 贺翊点了点头,未发一言。 “当下我就心中有疑…”贺罄皱着眉头一一道来,“本以为他心性大变,但方才见他畅饮白玉兰酒却毫无异状!二哥对白玉兰过敏少有人知晓,若是有人假扮于他,即使言行举止相似,不可能连这类小事也全然掌握。” “更遑论,我借斟酒细细瞧了片刻,认出他下颌有魔族千面易容术残留的幻痕。恐怕,此刻在府的二哥,是蕴魔假扮!” “砰!” 这个结论一出,姜颉再次一拳砸在桌面上,这桌子经不住他再三蹂躏,碎作一地。 “蕴魔入我贺府,是何缘由尚未可知,我们从长计…” “议”字还未出,姜颉已然冲出了房门,朝贺予的寝殿冲去! “师兄!” 贺罄连忙追上。云渊等人也随之而去。 … 贺予寝殿。 姜颉怒气冲冲,破门而入,将辟觺全力掷出,蕴含灵力的辟觺破空而去!贺予侧身一躲,那匕首却似长了眼睛般一路追袭。 眼看已然避不过,贺予一时情急,右手一捏,黑雾弥漫间,击开辟觺! 与此同时,姜颉怀中的魑烬珠红光大盛,缓缓悬浮于空! “果然是蕴魔!” 眼见这一幕,南荣璞初惊呼出声! 身份暴露,“贺予”咧嘴一笑,阴恻恻道,“本想多陪你们玩玩儿的……呵……”见云渊等人皆已赶到,他不再念战,转身破窗而出,化作黑烟便要逃逸。 “于何匿哉?!” 姜颉随之紧随,一路追去! “师兄!”贺罄急急去拉,姜颉却已然消失在窗外,不见踪影。 …… 姜颉一路追着那抹黑影飞掠疾行,穿过贺府长廊,越过马行街巷道,掠过户户屋檐檐顶,最终来到一个偏僻的林子。 “贺予”停在不远处的树梢,浑身黑雾弥漫,转身朝姜颉看来,露出一丝残忍阴狠的笑意。他伸出手,在下颌处微微拉扯,整张脸便在黑雾中变了模样。 那人双眼细长,下巴尖削,脸上布满病态的黄疸。他手持一根如枯枝般古怪的法杖,微抬下颌,以睥睨众生的姿态俯视不远处的姜颉,轻蔑道,“怎么?这么着急想去孝敬你爹?” 姜颉沉着脸,咬牙切齿地叫出那人的名字。 “炅奇!” 眼前的姜颉脸色阴沉,眸色却尚清明,炅奇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思索了片刻,突然夸张地捂着嘴,故作惊讶道:“忘告诉你了…” “血洗将军府,我干的!” 闻言,姜颉果怒目而视,脸红筋涨,发指眦裂!伴随着一声怒吼,他飞身而起,将全身灵力蕴在手心,注往辟觺,飞掷出去! 炅奇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肆的微笑,舔了舔唇角,满意道。 “这才像寻仇的样子嘛。” 林中气压微微波动,须臾间五名人影闪身而出。 那把带着杀意的匕首,被领头之人随手一挥,便调转方向,扎进一旁的树干上,再无动静。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稀稀疏疏地洒落林间,照清了来人的模样——领头之人身形高大,斗篷罩首,看不清面容;他的身边站了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女子身旁的男子背着一根漆黑如铁的棍子;那根棍子如铁似钢,看上去极为普通,丝毫不如他身旁男子怀中的金元宝耀眼;怀抱金元宝的男子体态微胖,身形不高,堪堪略过身边手执白玉瓶的男子手腕处。 五人皆黑衣长袍,长相各异,身法诡谲,深不可测。素有苍垠大陆年轻一辈天才之名的姜颉,在他们眼里如同空气一般。 几人竟旁若无人地闲聊起来。 “老大,来得这么慢!”炅奇挥了挥手中的法杖,似在向那领头之人抱怨。 “你可好意思说!”接过话头的是那位女子。 她微微侧身,露出一张美艳异常的脸,讥诮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看样子,魔尊座下的七护法,眼前,便占了六位。 姜颉深知实力悬殊,抬手将辟觺收回手中,回旋而起,正准备运起灵气全力一击,几道黑气弥漫的袭击便迎面而来! 毫无招架之力! 六位护法同时出手!那样霸道强悍!不过瞬息之间,黑气翻腾,姜颉便重重跌落,顿时胸腔内气血翻滚,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这都没死?!”那名怀中抱有大金元宝的男子肥头胖耳,长相淳朴老实,微微朝下探了探头,满脸憨态道,“命可真够硬。” 受此一击,姜颉衣衫尽碎,只剩微弱的褐色光芒游离在经脉之间。眼前景象逐渐模糊,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缓缓失去了意识。 “出招一瞬,竟可强行收招灵力护体!”炅奇撇嘴道,“有点意思!” “杀了!” 领头之人转身朝林子深处匿去,怀抱金元宝的男子和手持白玉瓶的男子立马紧随其后,霎时不见踪迹。 “了结奄奄一息之人…”炅奇兴趣缺缺地抚摸了法杖尖端的枝条,“没劲儿!” “快点!”菱央美目微瞪,微微扶额,“别磨蹭!” “既如此!就让我来吧!”車屿兴奋地舔了舔嘴,挥舞着手中的重棍朝姜颉的头颅砸去! 姜颉命悬一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光华破空而来! 夕晕剑浑身灵力弥漫,如星宿临世,一记格挡,将那根沉重如铁的巨棍击退。云白色的身影凭空而现,右手收回灵剑,左手已将姜颉从地面扶起。 “云渊?”菱央微怔。 “找死!” 車屿被此一挡,怒火中烧,挥动法棍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 云渊一手托住姜颉,一手挥动着手中的长剑,腾挪转移之间,攻防有度,不过片刻,便将車屿的袭击封挡在前,想要退去。。 “想跑?!”炅奇勾起唇角,祭出法杖。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帝王心术(5) 第一百一十九章帝王心术(5) 那根枯树枝一般的法杖瞬间抽纸发芽,长出浓密的树枝,黑色的枝条之上微微渗血,血雾既成,发出桀桀的怪笑,如同嗜血的恶鬼,直直地朝云渊撕咬而去! 云渊旋身而起,一剑刺破那团黑沉血雾!黑雾退散间,他点足飞退,将姜颉交给赶至而来的贺罄手中,轻道,“走!” 菱央长臂一伸,微微挥动,大红色衣袖瞬间大张,如同章鱼之爪,灵活地从四面八方包裹而上,困住云渊。云渊挥动长剑,破絮横飞间,旋身而出。菱央就势一掌,云渊侧身一避,已到林子边缘。 云渊将将站稳身形,菱央却如同鬼魅般,已然跟到他身侧,右手一撩耳边碎发,妩媚一笑,“云公子,好久不见。” 云渊面无表情,也不搭话,抬手一剑,直刺菱央喉咙。 菱央空翻而起,足尖挡剑,悬空后退间勾唇一笑,柔柔嗔怪,“雪月楼一别,云公子还是如此绝情!” 衣带翩飞,盈盈若飞燕;墨发娇颜,艳艳胜红霞。 云渊寒眸如霜,毫不留情地挥剑回刺。 菱央飞身而起,眼风扫到不远处的柏毓儿,眸中笑意更甚,闪避之间挥袖而起,袖中的毒针“唰”地朝正往这边赶的少女飞射而去! 云渊眉心一跳,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来不及挥剑格挡,他下意识旋身以掌抓住毒针。慌乱之中,白色粉末迎面扑来! 电光石火之间,云渊立马屏息封脉,但仍旧避之不及,意识缓缓模糊。他身形不稳,只得以剑为杖,堪堪撑住身子。 “真是心疼那丫头啊。”菱央再次扬起一抹妖艳的笑意,美目微漾。 “云渊!” 发现这边的情况,柏毓儿运气而起,急急地朝云渊奔去! 她快,有人更快! 那人化作黑雾从半空出现,伸手搂住云渊的身体,回头朝柏毓儿挑眉一笑。 美艳妖异的脸,秋水般的眸子,纤细窈窕的身形,柏毓儿如何能够忘却!她紧盯那人抱住云渊的纤纤玉手,喝道,“菱央!又是你!” 菱央朝她抛了个妩媚的眼风,抱住云渊朝后掠去! “别跑!” 柏毓儿挥动长鞭,朝她追去!两人速度极快,不过几个腾挪,便一前一后地,便要消失在丛林深处。 “毓儿!” 宁雉见状,心急如焚,回头看了看璞初等人,咬了咬牙,心下一横,便要翻身跟上! 一记重棍凌空而至,“砰”地砸在宁雉跟前,挡住她的去路。宁雉双手手腕翻转,两把精致的紫色短刀于指间飞旋,左刀直击車屿胸前。 眼前的女子身着紫色长裙,相貌清雅,长睫微翘,周身气质温暖,却暗含坚韧。她满脸掩不住的焦急,手下却丝毫不乱,左刀翻舞间毫不留情地寸寸避近,几乎招招致命。 車屿看着面前的女子,内心忽然涌出一股热流,一瞬散至四肢百骸,带起阵阵奇异的颤栗感。就这一愣神,那柄短刀已然直逼心口! 車屿心下一惊,微微后退,谁知那刀悬刺仅为虚招,她右刀为轴,已然翻身越过长棍,朝柏毓儿追去。 长棍横斜,猛然下落,却堪堪砸在宁雉身前,仅仅拦住她的去路。宁雉双刀并进,出手迅疾凶猛,直直地朝車屿刺去。 車屿回身格挡,处处防守,手中的法杖挥舞回落,却仍旧仅仅拦住她的去路,未曾再向其前进一寸。 宁雉秀眉微颦,出手愈发狠厉,車屿的法棍却始终再未对准面前的女子。 几个回合下来,宁雉顿觉被戏耍了一通,羞怒道:“你想怎么样?” 听闻此言,車屿也未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情困惑地看着手中的法棍,似乎也陷入了某种疑惑。 气氛莫名尴尬。 而另一边,贺罄拖着已然昏迷的姜颉,艰难地念出阵阵咒语,将咒符不断掷去,抵御着炅奇的袭击。 南荣璞初缩在贺罄身后,浑身抖得筛糠似的。他抓住贺罄背后的衣服,颤声道,“阿…阿…阿罄…我们今日不会要死在此处吧!” “别胡说!”贺罄浑身冷汗淋漓,不断运用灵力拉出咒符,缓步后退! “可…”南荣璞初哭丧着脸,“可怎么看…我们也打不过啊!” 炅奇挥舞着手中的法杖,仰头一笑,张狂道:“不要挣扎了!乖乖去黄泉陪贺予吧!” “二哥果已丧命么!”闻言,贺罄心下一震,多日来盘桓在内心的困惑,在此得到残酷的答案,手下动作一慢,露出破绽。 那桀桀怪笑的黑雾抓住这一空隙,瞬间弥漫开来,一把击中贺罄。贺罄中招,应声倒地! 一击得中!炅奇更加得意的嗤笑一声,黑雾萦绕间,炅奇全力袭来! “阿罄!” 南荣璞初失声尖叫,护在贺罄身前,颤抖地将手伸进了乾坤袋。 可…来不及了! 砰! 生死一瞬间,一人飞掠而至,挡在二人面前,抬掌直直地接上了炅奇的袭击,发出一声巨响。待黑雾散尽,炅奇被逼得连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来人一袭长衣面罩,只露出一双斜长潋滟的眸子。南荣璞初一眼认出此人,兴奋地唤道—— “兀……” 话到嘴边,南荣璞初才发现自己竟忘了对方的名字,一时尴尬得不知所措,只得伸手挠了挠头。 那人扭头看了看南荣璞初,眸光中似乎带了些许无奈,淡道:“兀息…” “哦,对!兀息前辈!”南荣璞初得此提示,立马惊喜地重复。兀息不再听他言语,抬步朝炅奇走去。 莫名的压迫随着这名神秘男子的出现席卷整个丛林,車屿也感知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神秘力量,立马捞起长棍,飞身来到炅奇身旁。 兀息站在原地,静静睨着他俩,颇有上位者的蔑视之态。 两人凑到一块儿,私语片刻后,便转化作一缕黑烟,从此处撤离。 致命的危险皆前后离去,南荣璞初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还未及感叹人世美好,大难不死,便见宁雉已然飞身朝树林奔去。他心下一惊,立马喊道,“宁雉姐姐,你去哪儿?” 宁雉被这一唤,猛然发现兀息仍旧停在原地,似乎并未打算去追,不由得疑惑道,“毓儿跟云渊方才与菱央缠斗,此刻……” 兀息淡道,“剑仙曜尊关门弟子,定会护她回来。你若一去,岂不是增其烦恼?” 宁雉一时情急,双膝下跪,恳求道,“请前辈助其一臂之力。” 兀息抬眸望向不远处,轻道,“你还不如我信他么?以他之能,整个苍垠大陆,又有几人能困住他?” 当务之急…”。 兀息看了看倒地不省人事的姜颉,“救人要紧。” 第一百二十章 帝王心术(6) 第一百二十章帝王心术(6) “啪!”一滴水滴在眼睑上。 姜颉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雾茫茫的一片,看不真切,只听到哀哀的哭声。 “我…死了吗?” “是谁…在为我哭呢?谁又会为我哭呢?” 姜颉惨然一笑,便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哀哭沙哑声带着万分惊喜,“夫人…少爷醒了!” “少爷醒了!” 那声音由近及远,似乎出了屋子,不过片刻,似乎又回来了,“您看,少爷醒了!” “阿颉!”一个温柔和蔼的声音缓缓传来,那人影似乎也近了。姜颉浑身一震,瞬间泪湿眼眶,嗫喏道,“阿…阿娘?” “阿颉!”来人将他拥入怀中,属于遥远记忆里的熟悉馨香萦绕在鼻息间,女子拍了拍他的头,温柔道,“你可算醒了…” “阿娘!”姜颉意识回笼,只觉得身体轻盈如烟,缓缓上浮,泡沫般悬浮于空。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了房间里的设施——正是七岁那年自己的房间。阿娘穿着淡紫色的长裙,浑身萦绕着百合的馨香。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抱抱多年未见的娘亲,双手却从面前的女子身上穿过。 他怔怔地愣在原地,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那女子拥着床上的小孩,正温声哄着,“下次可不要再调皮了…” “阿娘!”姜颉再也止不住泪,想要窝进娘亲的怀中,亲昵地搂住她的腰撒撒娇,手却再次从面前的女子身上穿过。 他泪流满面,跌坐在地,喃喃地说出埋藏心底的思念,“阿娘…我好想你!” “很想很想!” 可除了自己,似乎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床上有个小小的自己,正抱着娘亲不愿起身,女子只得拍了拍他的背,宽慰道,“阿颉乖!没事啦!今后可不能再去池塘边胡闹了!再掉进池塘,为娘真的要吓死了!” “没关系的!”小小的孩子蹭了蹭娘亲的手,目光中满是得意,笑道,“阿娘医术高超,总能很快将我治好的!” “你啊你!”女子笑着点了点他的额,明显因煮药熬夜的双眼通红,却仍旧满目温柔,嗔怪道,“那阿颉不怕药苦吗?” “孩儿不怕!”小姜颉抱住母亲的膝盖,撒娇道,“孩儿可不怕苦!” “既如此…阿紫!”女子故意转身朝身后的婢女吩咐道,“把药给少爷端进来,今儿就不必呈蜜饯了…” “是!”那婢女笑嘻嘻地领命而去。 听得小小的孩童瞪大双眼,咋了咋舌,立马哭丧着脸,“娘…” 娘亲一见他这幅模样,瞬间笑歪了身子,屋子里的婢女也笑作一团。 其乐融融的气氛中,身边一名婢女却跪下身,诚恳地请罪,“请夫人治罪!” “阿萝,你这是干什么?”女子颦起眉头,“这并不是你的错。我已然原谅你了啊!” “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叫阿萝的婢女双眼红肿,显然就是刚刚坐在床边哭泣的人。她伏地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奴婢却连照看好小少爷都做不好!夫人心善,但阿萝却歉疚不已!还请夫人责罚!” “阿萝!”女子将小姜颉安置在被窝内,随后扶起那名婢女,轻道,“阿颉还是孩子,本就顽皮。失足落水是意外,跟你无关的。更何况…你已守在阿颉床头三日未眠,若是有过,也已然两相抵消了。” 母亲总是如此善良,怪不得府里的下人们总对母亲夸赞万分。 姜颉看着母亲,扬起一抹自豪的笑意,却忽然间想到什么,不由得变了脸色。他急急地起身想抓住母亲的手,却一次次地穿过她的手腕,握住一片虚空。 “母亲!”姜颉失声高呼,“母亲!” 他张嘴想要叫住她,告诉她不要随便救人,却用尽全力、声嘶力竭,也无法让眼前人听见分毫,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 将军府后院。 一名高挑的女子正端坐在主位之上,那女子长相端庄,颇有几分姿色,正是府内大夫人——将军府明媒正娶的知府大人之女。 此刻,她正端起一杯茶,放至唇边,细细品了一口,状似无意地提起,“听闻三妹妹近日救了一名伤患入府,妹妹可知此事?” 偏位之上坐着一位长相秀雅、气质温婉的女子,正是府中二夫人。 听闻此言,她抬起左手,以袖遮面,露出一抹与长相气质极为不符的讥笑,“不会是藏了个小白脸吧!” “哦?此话怎讲?” 二夫人眼角带刀,细长的嗓音透出些许阴毒之意,笑道,“下人回禀,说瞧见她带了个人回府,入府后,那人却再无踪迹。若是光明正大之人,哪能悄然入府,却又悄然消失呢?” “妹妹果真聪慧!”大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拍了拍掌,满意一笑,“这三妹妹平日里惯会花言巧语,将府里上下哄得团团转。可谓是日久见人心,这下狐狸尾巴终是露出来了吧…” “不过是竹篮打水、猴子捞月!姐姐主母之名,身份尊贵,不必与之计较。”二夫人立马附和,将大夫人哄得笑意连,“这鄙贱之人,自是有人收拾!” …… 此时,皇城之都也炸开了一个重磅消息。街道之上,五步一防,十步一哨,正张榜悬赏。一士兵刚将皇榜贴上,一群人便围上去,窃窃私语起来。 “朝廷命官遇刺?杀手重伤?全城通缉?悬赏黄金万两?”一识字的百姓在旁人的催促下看完皇榜,惊呼着将重要信息一一说出。 “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啊?竟得皇恩如此!竟悬赏黄金万两!” “嘁!”人群中发出一声嗤笑,“什么德高望重的大人,死的不过是个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狗官!” “仗着自己的大舅爷乃朝中要员,一直目中无人、横行霸道!这强抢民女、压榨百姓的事儿,他可没少干!” “嘘!你们小声点儿!” “这话被听到,可是要被砍头的!” “哎…”。 窃窃私语声愈发模糊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帝王心术(7) 第一百二十一章帝王心术(7) 姜颉再次看见了幼时的自己。小小的身子,身着绸缎棉衣,上绣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颜色鲜艳,绣工精致,是娘亲的手艺。 他正独自趴在庭院边上的台阶处,摆弄着新得来的物件儿。 身边的婢女不知何时已被遣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知晓。 “阿颉~” 听到有人唤他,他才抬起头,一见来人,立马起身,甜甜唤道,“大娘!二娘!” 大夫人缓步而来,递给他一个精美的小木盒,温和笑道,“打开看看,喜欢吗!” “不要收!”姜颉伸出手,想要打掉那个小木盒,却再次从中穿过,踉跄了几下。 小小的姜颉已然收下木盒,打开了盖子,里边是一柄做工精致的小木剑。姜颉满脸惊喜,诚恳地朝着大夫人道谢,“喜欢!谢谢大娘!“ “阿颉终究是个孩子!”二夫人掩唇一笑,若有所指地朝姜颉招了招手,道,“来,二娘抱抱!” 小小的孩子被二夫人抱在怀里,专心地摆弄着怀里的新玩具,听着大夫人的话,“阿颉,听说你娘又救了一个人?” “不!不要说!”姜颉嘶吼着,深藏心底的悔恨再次充斥了内心。 “嗯!”小姜颉头也不抬地挥动着木剑,不假思索地随口答道,“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女子扬起的略显怜悯的得逞笑意。 画面陡然跳转。 一群身着铁甲的士兵冲进了将军府,将全府上下搜了个遍,搜查良久,似乎并无结果,最终停在庭院中心不肯收兵离去。 大夫人站在不远处,端庄的脸上满是笑意,假惺惺地劝说道,“为了将军府的安危,老老实实地把人交出来!” “是啊!”二夫人支着弱柳扶风的身子,款款而来,神情夸张又委屈,似受了极大的惊吓,“刺杀朝廷命官乃是重罪,陛下哪能轻饶!此事事关重大,若是牵连将军府,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难不成有的人…竟要用全府性命来保全一个外人!?”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二夫人斜着眼角,将目光对准了面前拥着小姜颉的女子。 女子的腰板挺得笔直,下唇紧咬,将小姜颉拥在怀里,一言不发。 小姜颉缩在娘亲怀里,泪流满面,显然也吓得不轻。他指着大夫人,小小的脸上泪痕密布,哭闹道,“骗子!大骗子!” 大夫人用手帕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笑道,“阿颉,大娘是为将军府的大局着想啊,你看看你这孩子!” “妾身等将军回府!”成为众矢之的的女子掩住眸中的慌乱,朝府门口望去,“一切全凭将军做主!将军出言,妾身绝无二话!” 站在女子身边的婢女阿萝此刻浑身颤抖,如一只惊弓之鸟,满脸惊怖。 “呵?你还想等将军做主?”二夫人轻蔑一笑,“将军今日与知府大人有要事相商,哪有空管这类小事?!若是将军有意护你,为何此时还不现身?” 知府大人…正是大夫人之父!女子顿时脸色惨白,又见二夫人极为笃定地盯准阿萝,一瞬全明白了——她们早已知晓一切,特意支开将军,就是为了此时给她定罪,让她入狱! 此事涉及皇族颜面,即便死的只是微不足道的贪官污吏,但皇城之内,天子脚下,帝王怎可容许这类目无法度的事情发生! 一旦罪名坐实,再无翻案的可能! 果不其然,说到这里,二夫人轻呵出声,“我看啊,三妹妹此时也还未明白——你的罪名早已坐实…”说话间,二夫人直直地将目光定在阿萝身上,如毒蛇般阴鸷地笑道,“阿萝!你说是吗?” 阿萝听闻此言,顿时面色惨白如纸,“咚”地一声便跪了下去,浑身抖得筛糠似的,言辞混乱,连连求道,“求夫人恕罪!求夫人恕罪!奴婢不想死,奴婢还不想死啊!” “阿萝,”二夫人上前一步,抬起阿萝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阴恻恻道,“交出来就没事了!一个外人而已。” “还有赏金万两,可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了!” 姜颉死死地盯着那个自小照顾自己的婢女,眼眶通红,他眼看着她缓缓站起身,走向了后厨边上的小柴房……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小姜颉哭闹着想要扑过去撕咬那个平日里当做大姐姐的婢女,想要踹打那个平日里敬重的大娘、二娘,却被娘亲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母亲弯下身子,抱住小姜颉,眼中已划出了泪水,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意,安慰道,“没事的…没事…不要怕!” 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再次淋漓尽致地展现在眼前,姜颉只觉胸腔闷涨,脑海中搅起一阵翻天覆地的疼痛,似要炸裂,只得失声唤道—— “娘亲!” … “娘亲!” 小姜颉从床上坐起来,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便爬下床,“啪嗒啪嗒”地跑出了房间。 未见到娘亲,却撞见了大夫人—— 往常温和端庄的女子,此刻在小姜颉眼中却如蛇蝎般恶毒,见了他,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阿颉还在找母亲啊!她一大早便上了囚车,看时辰,已然要问斩了呢!” “不会的!”小小的孩子摇着头,脑海疯狂转动,随后喃喃道,“对!我去找爹!他一定有办法!” 小姜颉的泪不断从面上滑落,想要转身朝外奔去,却被面前的女子一把拉住! “没用的!”女子故意掩唇,得意一笑,“私藏通缉要犯,那可是死罪啊,三妹妹真是苦命…” “不!”小姜颉狠狠地咬住女子的手,疼得她话没说完,挥舞着甩开他的牙。 脱离女子的束缚,他拔腿朝外跑去,一路穿过长廊,直奔书房。 身着盔甲的父亲正坐在书房的正中央,小小的孩子赶忙跪过去,朝着父亲连连磕头,“爹!求求你了!救救娘亲吧!爹!!!” “阿颉!”姜将军抬起头,看向磕得头破血流的孩子,轻道,“起来!” “不!!!阿爹!求求你救救阿娘!” “你娘犯了罪!死罪!”父亲忽然怒气冲天,腾地站起来将他拎起来,肃声道,“救不了!” 那三个字如同巨雷,冷酷地劈在自己的耳边。小姜颉心神俱裂,并未看到父亲眼角的泪和眸中的痛意,转身便朝外奔去,“你不去!我去!” “颉儿!” 男子一把跨出房门,便将他拎了回去,一手刀劈在他的后颈处。他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画面中的小小姜颉晕了过去,可姜颉这次他却清晰地看到了父亲的心碎和痛苦。 那个似乎向来强势的男子,轻轻地将小小的自己拥在怀里,泪如雨下,哽咽不已。那个战场上英勇无匹的魁梧男子,此刻如寻常人一般,拥住自己的孩子,无助地嚎啕大哭、声泪俱下,“颉儿!是爹没用!救不了啊!爹救不了啊!!!!!皇命难违,爹如何能用将军府上下百人,尤其是你的命去做赌注!” “你娘不让我救!!!爹救不了!!!救不了!” …… “啪!” 一滴泪溢出了眼眶…… 意识似乎远去,又逐渐回拢。 耳边传来一声模糊的惊呼——。 “他醒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帝王心术(8) 第一百二十二章帝王心术(8) “他醒了!” 伴随着这声惊呼,姜颉手指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头痛欲裂,视野由模糊到清晰,大梦初醒的少年看着床前眼眶通红的师弟,半晌未说出一个字。 “师兄!” 贺罄如水般纯澈的眸子通红,见他醒来,急急忙忙地用手擦了擦泪,满脸惊喜,“你醒了!” 南荣璞初也满脸劫后余生的笑意,抬步便要往这边靠,见自己看向他,立马吓得顿住了脚步,满脸愧疚地摆了摆手,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原地。 姜颉怔住。 那时,被信赖之人背叛,被所谓的亲人算计,一夕之间,自天真幸福的顶端跌入谷底,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十年前年幼无知、任性固执,未曾看透父亲眼中的不舍无奈,以及内心的苦痛挣扎。自己还曾以为被其舍弃,痛彻心扉,便断发为誓,“此生绝不施爱宇众!” 而后摔门而出,十年未归。 整整十年,原以为自己已然足够冷静,却不想这般轻易失控。 十年来,阿罄与璞初一直陪在我身边,无论我性格多么傲慢古怪,始终未曾离去。而我却因痛失所亲,便将家仇迁怒到他们身上。 就算家仇滔天,与皇族有些关系,可与伴我长大的兄弟有何干系呢?而我的一时冲动,却差点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我自诩天才,认为自身天赋异禀、足够强大;不想,在那般力量下,竟无丝毫还手之力! 即便过了十年,我仍旧是如此地武断莽撞! 姜颉自嘲一笑,桀骜冷酷的眸子里瞬间灰暗下去,化作一片沉寂。 “师兄!我…”贺罄见他半晌不语,以为他报仇失败,心中怨怒难平,轻声安慰道,“我…” “对不起!” 话还未说完,那个一向高傲冷酷的少年微微垂眸,而后又抬起眼眸,直视着相伴十年之久的两位年轻的皇族贵胄,诚挚道。 “对不起。” 简短三个字,冰消雪融,乌云尽散。 南荣璞初的神情由惊转喜,原本踟蹰不前,满心惶然;听闻此言,立马奔了过来,凑到姜颉面前,委委屈屈道,“姜师兄…我以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璞初你让开些!”贺罄也扬起一抹纯澈的笑意。 笑闹一通后,姜颉也算了解了目前的大致情形。 时间紧迫,贺罄微微蹙眉,正色道,“唯今之计,只能铤而走险了。” “可皇城已封,若想进城谈何容易!” “纵是如此,也要一试。师兄,你好好养伤!待凌修他们赶来,以便告知其皇城近况!” “宁雉姐,师兄身边需信赖之人照料,还要劳烦你留在贺府!”贺罄看向一旁的宁雉,诚恳道,“顺便…等云渊他们回来。” 宁雉知他心细,怜自己不见云渊和毓儿未归,定心下不宁,不宜冒险。进宫之路危机重重,心性未定反倒添乱。 她心下一暖,点头道:“好。” “那师兄便劳烦宁姐姐了。” 贺罄将贺府上下交代清楚,便与兀息、南荣璞初、贺翊三人一同朝皇城而去。 皇城之都,封城之举,其义有二。一为世俗之举,以世俗权力封住城墙内外的进出关口,以强戒备。二借神力为之,启动皇城结界,以避内外之祸。 南荣一脉承袭勾陈神兽之力为尊,因而这皇城结界也以勾陈之神力铸就,坚若磐石,牢不可破! “如今的皇城,怕是两层警戒皆启动了。”城门之外,贺罄抬首望之。高墙危楼之外,拢着一层微带金光的的结界,似一口倒罩于顶的大钟,威严庄重地伫立在整个皇城之上。 “勾陈结界乃皇族隐秘,由代代帝王口口相传。”南荣璞初苦着一张脸,叹了口气,“这可如何进城啊!” “不必担心。”一旁不言的兀息将双手轻轻放在那层金光微闪的结界上,圆弧状的结界顶端顿时现出了若隐若现的神兽影子。 “我已然感知到结界入口所在了。” “传闻,修为高深者可随意感知任何结界的入口所在。”贺罄微微侧目,“果然不假!” 三人跟着兀息,朝城门口外的八渠水库而去。 八渠水库名曰水库,实则是汇集皇城之内八条分流的水脉之处。皇城地处北境,风沙漫天,水源稀缺,以天南、地北两处水脉为首,贯穿整个北境国土。 而这八渠水库正位于天南水脉之上,以泉眼为聚,分化八渠而下,横亘皇城国都,以作护城河。 这方水库为皇家所建,宏伟壮观,颇为壮阔。微蓝的水面清澈明净,如一面大镜子,将这北境风光尽收镜面,又以镜面静静叠呈。 五光十色,波光粼粼。 这勾陈结界的边缘处正好落在这水库中心。 “结界入口在此?”南荣璞初望着这方水库,微怔,“这…如何进入?” 兀息点了点头,指了指水库边上的乐江大坝。 “在这大坝之下?!”南荣璞初张大嘴巴,缩了缩肩膀,连连摆手,“大坝落水湍急,恐怕还未入内,我们便被冲到旋涡之中了!” “北境江河稀少,善水者寡。”面具下的斜长双眸似乎带了点戏谑之意,让贺罄莫名有一丝熟悉亲近之感。 兀息静静地看着南荣璞初,后者不禁浑身一抖,便听到他意有所指道,“南荣一族,诚慧极也,以长补短,何难?” “明白了吗?” 南荣璞初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兀息话音一落,便忙不迭地去乾坤袋里捞啊捞,掏了半晌,才拿出一个小小的透明丸子。 南荣璞初将那丸子捏在手中,轻轻念了两句咒语。那丸子便如气球般涨大,将他们包裹其间。 四人如履平地般走上水面,而后跟随湍流,沉入水底。那丸子如气泡般轻盈,却将水流一一格挡在外,不受任何急流旋涡的影响,朝水库内而去。 此物当真神器! 贺翊微微一笑,夸赞道,“真不愧号称苍垠大陆的百宝库,珍宝收藏真让人大开眼界。” 得此夸奖,百宝库挺直了腰板,“这宝贝,名为‘气泡甲’!” “此物…名为气泡甲?”兀息额角微跳,试探道。 “对啊!”南荣璞初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取的!府中门客皆夸我取名形象,与这宝物的气质,极为般配!是不是很形象生动!我真是天才!” “这般取名之能,的确与你的气质颇为般配。”兀息上下瞅了一眼璞初,再次意有所指道。 有了气泡甲的庇护,四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往前,漫过层层水浪,行到一处密道。那密道自水底洞开,以管道状伏于水底。密道口石门林立,兀息随意往中心一按,那石门便往上缓缓挪开。 可随着那石门挪动,石门外的水波却分毫未往里涌动,反而似被一道奇异的气流隔绝在外般,形成一道天然的水帘。 四人一进密道,那石门便由此落下。气泡甲收起,四人立于地面。 洞内一片漆黑,南荣璞初连忙拿出了夜明珠,光辉四散,洞内竟干燥异常, 四人朝前走了一段路,兀息朝前一挡,轻轻将手按在那抹虚空之上。那抹淡金色的光芒忽现,勾陈结界立显。 “这结界怎么破啊?”南荣璞初看着面前的淡金色结界,愁眉苦脸。 兀息朝他挑了挑眉,做了一个向前的眼神示意。 “我?”南荣璞初不敢置信地举起右手,将食指指向自己。 兀息点了点头。 “前辈,勾陈结界坚如磐石,非法宝可破,以璞初的功力怕是…”贺罄连忙上前一步,替璞初解释。 还未等他说完,兀息微微眯眼,极快地抽出一把匕首,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朝璞初刺去!! “前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帝王心术(9) 第一百二十三章帝王心术(9) “前辈!” 兀息忽然发难,贺罄大惊,急急上前,想要将南荣璞初拉回来。兀息却已然抓住南荣璞初,朝他刺了一刀,一把将他按在勾陈结界之上! “啊!” 八渠水库底部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南荣璞初疼得脸色发白,舌尖颤抖,极其虚弱地抬起右手,连睁开眼的勇气都没有。 “咳咳…”贺罄轻咳了一声,用手肘处捅了捅疼得龇牙咧嘴的南荣璞初。 “诶?”南荣璞初眯着眼,瞄了瞄指间。 只见食指处破了一块皮——一滴鲜血正从指间渗出,印在勾陈结界。 “哈哈哈!”虚惊一场的南荣璞初立马收回手,尴尬地笑了两声。 眼前的勾陈结界触到南荣璞初的鲜血后,瞬间变幻。圆形结界气泡般起伏,麒麟状的神兽从内一跃而起,将前爪按在结界之上。 是勾陈! 神兽勾陈出现的同时,兀息双手蓄满灵力,全力拍在结界之上!白光凌厉,全力注之。勾陈被此一击,怒目而视,面露凶光,扬起前爪猛地拍下,金色光芒随之迸发。 一瞬,天摇地晃,气流翻飞。 南荣璞初等人被这一冲击顿时东歪西倒、站立不稳。还未等他们寻到抓扶之物,那淡金色光芒已缓缓退去,动摇停歇之时,褐色弥漫。 一个石土状的大门缓缓而开。 见此,兀息收手,微喘粗气,显然是耗费了不少灵力。 “勾陈神兽为土象星宿,以后土为本,衍为神力,而与之并蒂为生的黄龙,却以水为源,借浪为力,因而这勾陈结界入口定要设于水土涌动之间。没想到,这传闻竟是真的。”贺翊惊叹地看着眼前的变幻,由衷叹道。 兀息静静地看着贺翊,半晌,道,“知之甚矣,你…一直身在贺府吗?” 贺翊拂袖作礼,温和道:“在下自幼长在贺府,前辈为何有此一问?” 兀息摆了摆手,未语。 勾陈神兽向来以凶悍著称,其守护的勾陈结界更是坚不可摧、霸道非常。兀息前辈竟能以璞初精血作引,用自身灵力强破勾陈结界! 贺罄内心惊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笑道,“前辈,方才为何要取璞初的血液?” “怕疼而已。” 兀息似乎不愿多言,率先朝内行去。 “真开了!”褐色的石门大开,南荣璞初欢喜地拍了拍手,紧随其后。 贺罄不再言语,眼底缓缓浮上一层疑云。 …… 沿着暗道一路前行,兀息等人走出那道褐色的结界出口,发现自身正身处一座高塔塔底。众人左右观望,却并未寻到塔底有任何出口,只有眼前的楼梯蜿蜒而上,层层盘旋,曲折迂回,透着些古朴的味道。 看样子,出口便在塔顶。 “此塔总共有九层。”南荣璞初仰头细细数了数,喃喃道,“这是什么地方?” 别无他路,众人只好沿着台阶而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道,脚底的楼梯在众人的移动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很明显…这楼梯,年代已久。 南荣璞初摸了摸扶手,发现了异常——这座塔内虽灰尘味浓重,但扶手上却干净异常。他正准备转头告诉其他人,便注意到那更加奇怪的塔壁。 光洁的塔壁上排列着众多身着甲胄的士卒,那些士卒紧靠在塔壁之上,仿若嵌进石壁,与其融为一体。铁制的头盔下,士卒双眼微闭,古铜色的肌肤微微闪动着危险的光晕。 “这是什么?”南荣璞初愣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了碰,那些士卒却毫无反应,不禁疑惑道,“人俑?雕塑?” “不要乱碰!”贺罄一脸谨慎,“此地颇有些诡异,万一碰到机关…” “这触感似乎与真人肌肤无异……” 南荣璞初心下疑惑,听闻此言,顿时将这丝困惑抛之脑后,立马收回了手,紧张兮兮地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什么异常,他长出了口气,继续前行。 转眼已到塔顶,出口近在眼前。 那处水波荡漾、哗哗作响,竟有丝丝光线从水面上方照射而下,打在兀息的脸颊上。兀息抬了抬头,抬眼示意,几人便一跃而上。 待落地,南荣璞初左顾右盼、抬首仰望——入眼即是琉璃瓦顶、金黄檐角,不由惊愕道:“我们进皇城了!” 眼前空地宽广,竹竿斜架,万千彩衣横挂,正随风飘舞于空。待看清周围环境,南荣璞初扭头看了看方才跃出的出口,啧啧两声,“我们…是从浣衣局的池子里上来的。” 话音刚落,便有三三两两是婢女端着水盆,朝此处而来。南荣璞初顿时吓得蹲下了身,猫着腰朝后遁去。不料,转头又看见不远处一拨儿侍卫正持刀行来。 南荣璞初紧张万分,咽了咽口水,俯身便溜,“快跑,是巡卫!” 兀息一把抓住他后背的衣领,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揶揄,“不从正门入城,便把自己当成贼了?” 贺罄无奈一笑。 这一闹腾,那队侍卫显然已经注意到这处的几人,立马认出南荣璞初与贺罄。领头的侍卫小跑着上前,恭恭敬敬地朝几人抱拳行礼,“参见世子殿下!贺小公子!” 贺罄点了点头,沉道,“皇城之外情势危急,速带我等面见圣上!”。 “卑职领命!” 第一百二十四章 帝王心术(10) 第一百二十四章帝王心术(10) 皇城宫内。楼阁殿宇,檐牙高啄。皇城宫外,三山环立,高耸入云,权作屏障。贺府作为皇族道法权力执掌之所,向来是守卫皇城的盔甲,与世俗权力集聚之所——将军府并立,坐落在皇城之外。 除此以外,三品以上官员皆住皇城之内。 皇城,可谓名副其实的权力中心。外有天屏人障、防高卫重,乃是整个苍垠大陆最为铜墙铁壁之处,实属固若金汤。 若是寻常之时,君王自可高枕无忧。 乾承殿乃皇城宫内主殿,君王议事之所,其建造之唯美气派,为各殿宇之最。大殿之内夜明珠颗颗晶莹,珍珠为帘幕,金石作浮雕,白玉台阶之上端坐着一位气势凌然的中年男子。 他身着金褐色的君王朝服,朝服之上一只睥睨众生的勾陈神兽正霸气嚣张地踏步而来,桀骜的眸子沉沉地望着前方,正如它的主人般,沉沉地望着殿内众说纷纭的官员大臣。 “依大祭司所言,这皇城之内有奸臣勾结蕴魔,意图弑君。众爱卿于此何意?”顺泽帝一句不温不火的话语,却使殿内议论声戛然而止。 众人心下惶恐,不过片刻皆跪于地、屏息凝气,连大气都不敢呼一口。 殿上瞬间鸦雀无声,无形的压力没顶而来,无人敢语,仅有贺诚心下一惊,转头看着南宫喆,问道:“大祭司,可有实证?” 南宫喆垂首,刚准备回话,顺泽帝指尖向下,轻轻扣了一下桌面。 一声轻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之中尤为刺耳,像是一声警告,又像是一拳重击。眼神轻轻扫过殿内众臣,众人如芒在背,将背脊更深地弯了下去,那目光才缓缓落于贺诚身上。 帝王嗓音沉沉,重复着之前的问话,“朕是问,你们如何看待此事?” 顺泽帝对待贺诚与南荣司烨向来和颜悦色,此次语气略有加重,明显对贺诚不悦。群臣惊惧,也心知肚明,圣上问的“此事”,便是关于封城一事。 贺诚心下俱是一惊,正思索之时,便有人轻禀,“圣上,仅凭大祭司的猜测便妄自封城,臣深觉不妥。” 一跪于右侧首位的褐色朝服官员微微直起背脊,跪在原地,恭敬回话,“若是蕴魔在城外肆意妄为,封城之举,恐失民心。” “南荣司烨!” 见他反驳之词一针见血,大祭司南宫喆抬起了头,直呼他的姓名,语气里已带了些不快:“东山坍塌之时,蕴魔便倾巢出动!若皇城之内无眼线相告,蕴魔行事怎会如此迅速?难不成…全是巧合?” 南荣司烨并未理会南宫喆,双眼直视顺泽帝,双手交合,缓缓扣了一个头,高声谏言:“圣上!此事尚未断定,还望周全考虑!眼下当务之急,乃城外百姓的安危啊!” “若城内确有勾结蕴魔之人,结界一开,里应外合!如此,圣上安危,你可担当得起?”闻言,南宫喆气急甩袖,语气中的敌意已然不加掩饰。 “报!” 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殿外传来了一声尖细的传报。 守在大殿之外的大内总管,朝殿内的君王禀报道,“圣上!南荣世子殿下求见!” 璞初!? 听到这声通报,南荣司烨皱起了眉头。 顺泽帝脸上露出一抹情绪不明的笑意,高声朝殿外的大内总管吩咐,“宣!” “宣!”得此皇令,殿外守候的总管立即高声朝外唤道。 “宣南荣世子殿下觐见!” 这声传召将将落下,便有一少年风一般地跑了进来。 “皇伯伯!” 南荣璞初从殿外奔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下边跪着的老爹和贺诚,当下奔了过去,“爹!贺叔叔!你们都在啊!” “我可算找着你们了!” 一路担惊受怕的年轻世子眼见瞅着了亲近的长辈皆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也不再害怕,反而如往常一般絮絮叨叨起来,“这皇城咋回事啊?怎么还封城了呢?外头全是蕴魔,百姓们得有人管啊!是出什么事了?” 见他行事仍旧是如此不分轻重,南荣司烨额头青筋直跳,也不抬头,仍旧跪地伏首,朝南荣璞初喝道,“跪下!” “皇伯伯之前特赦我与阿罄不必下跪见礼的!”南荣璞初扬了扬头,笑嘻嘻地还想说些什么,便被随后赶来的贺罄一把按住头,两人双双跪了下去。 “朝中议事,注意举止……” 贺罄朝南荣璞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提醒。 南荣璞初这才反应过来,伏地朝后偷偷瞄了片刻,发现身后一众官员皆跪地伏首,顿觉方才不分场合、举止不当。正在懊悔之际,便听皇座之上传来一声轻笑。 “有其父必有其子,世子殿下倒也十分关心朕的皇城百姓!” 饶是璞初再傻,也听出了圣上这话里有话,虽不知之前殿内发生何事,但南荣璞初从小到大仅有一个优点——认错向来不问缘由,只讲求一个快!准!狠! 这不!他立马就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高声将心中迅速组织好的夸赞之词一一道出,“圣上向来勤勉睿智,爱民如子,实乃百年难遇的明君,家事国事天下事全由圣上做主,哪里轮得上璞初说话呢!” “圣上所举,其内定有乾坤!璞初年少无知,天生愚笨,圣上之深意,实难窥其一二!璞初口出狂言,还望圣上恕罪!” 此番言语一气呵成。南荣璞初嘴下生花,几乎一口气也不敢停,说得贺罄都微微怔住。 听闻璞初这一通话,顺泽帝瞬间爽朗大笑,“璞初外出这些时日,这嘴皮子功夫倒是长进不少。”随后豪迈一笑,挥了挥手,“都别跪着了,起来吧。” 众人心下皆松了口气,然而起身还未有片刻,顺泽帝面上风云变幻,此刻已然面沉如水。 方才的笑意仿若昙花一瞬。高高在上的帝王收起笑意,如同审问般,严肃地问道,“你们……”。 “是如何进的皇城!?” 第一百二十五章 帝王心术(11) 第一百二十五章帝王心术(11) 天子之威,重若雷霆。 满殿皆跪,唯有一人静立于侧,仿若遗世独立。贺罄轻轻指向那人,恭敬回禀,“禀圣上!兀息前辈修为高深,耗其灵力暂破结界,才带我们进的皇城。” 方才进殿四人,唯有一人未曾谋面。那人似乎不懂朝堂规矩,不惧天威,不屑躬膝。他一裘玄色长衫,广袖云袍,外罩黑色斗篷。面上一张材质奇怪的黑色面具,红色金线为纹,愈发衬托得那双斜长的眸子深邃淡漠,仿若能够看透人心。 此人随性张扬,浑身透着一股世外高人的神秘。 顺泽帝心头微微一震,狐疑地看着那人,问道:“皇城结界固若金汤,你用何法所破?” 兀息微微转头,直视着高位之上、众人皆不敢与之直视的帝王,淡道:“未破!仅强开片刻而已。” 顺泽帝似笑非笑,似问非问,“以灵力抗衡勾陈结界之力,实非易事,定然消耗不少吧。” “所剩无几。”兀息倒是答得痛快。 贺罄见主位之人不在言语,陷入沉思,深怕帝王有所猜忌,擒拿身份不明之人,立马抱拳,禀道:“圣上!兀息前辈乃臣与璞初的救命恩人。” 闻言,顺泽帝微微眯眼,“哦?” “鸿奉洛长老之命,前来支援皇城,城外遇魔尊护法,一时陷入苦战。是兀息前辈助臣等退敌,臣等这才脱离险境!!” “如今将军府已被蕴魔屠府,无人生还…臣这才恳请兀息前辈带我们入城禀明情况。” 简短两句话,却如巨石投湖,一瞬掀起狂澜。 贺罄话音刚落,殿内瞬间窃窃私语起来。 殿内众臣心思各异,有暗自庆幸身在皇城之内的,也有忧虑城外百姓安危的。 “圣上!” 贺诚心下大急,大步跨出,朝顺泽帝抱拳请命:“此时贺府危在旦夕,请圣上开城御敌!臣自请任御敌总督!” 将军府满门被灭,顺泽帝确实始料未及。 他沉默不语,似在思索,半晌才抬头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南荣司烨,道:“朕再想想,明日再议。” 先前的争论被这一搅合,不了了之,众臣纷纷退出大殿。 贺诚急急拦住一脸所忧的南荣司烨,忧心道,“堂兄,方才为何不替我多言几句?城外形势危急,对贺府十分不利!” 南荣司烨蠕动唇角,似有隐忧,“阿诚,我……” “堂兄!”贺诚却并未察觉他眼神中的闪躲,只极力劝道,“明日上朝,定要与我说服圣上开城御敌!” 南荣司烨一时未语,贺诚一把拉住南荣司烨的胳膊,恳求道,“帮我!” “好!” 见南荣司烨应下,贺诚舒了口气,转身看着多日未见的贺罄,温声道:“罄儿,你先跟着璞初回南荣王府。” 随后他看向一旁的贺翊,吩咐道,“翊儿留下,爹有事问你。” “爹,我……”贺罄话未出口,便被贺翊一个眼神劝阻。贺罄心下了然,阿翊心思细,有些事还是交代阿翊较为妥当,他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便随南荣璞初等人离去了。 红墙金瓦,参天古树。这宫墙繁华,却似囚笼。 左转右绕,总算回了宫内寝殿。贺诚捏了捏鼻梁,颇为疲惫地坐在椅上,闭上了眼。 “没想到皇城竟出了这样的事!”贺翊叹道,转身为贺诚沏了杯茶,躬身递上,“幸好家主无碍!” 手捧热茶,闻香沁脾。 贺诚闻了片刻,微呷一口,面上放松下来,却仍旧一言不发,似乎若有所思。 贺翊不知其心思,思索片刻,故意试探道,“家主,眼下…该如何行事?” “南宫喆不会凭空猜忌……”贺诚将茶杯放于桌面,顿了顿,道:“或许,真让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贺翊大惊,面色一变,颤道:“难道…我们与蕴魔之间…被……” “之间什么?!” 闻言,贺诚大怒,立即打断贺翊的话语,忿声道,“若不是蕴魔以罄儿性命相要挟,本王怎会假意投诚!?眼下皇城情形,只怕……” 贺翊自知失言,不再多语,静立一旁,躬身倾听。 “只怕是那人故意为之!若此时将本王与蕴魔有染一事抛出,势必将本王推入进退两难之境!” “届时皇城战力顿失,大败北境,轻而易举!” 语落,贺翊一下便懂得贺诚的意思。 贺诚若效忠圣上,蕴魔便将他私通一事爆出,势必失去皇帝的信任,身败名裂,还谈何共同御敌。若贺诚投诚蕴魔,贺府便会按兵不动,一旦蕴魔挥兵城下,城内定然生灵涂炭。 灭国毁族,就在眼前! 贺诚本就出身皇族,一心为国,实为不至! 贺翊心下微动,思索片刻,问道:“家主所说之人,可有手握实证?” “他身上有本王的破军令!” 贺诚面色黯然,轻叹了口气,“那破军令可允一人出入皇城!本想皇城守卫森严,凭他一人伤不了圣上的性命,没曾想到,如今却成了制约本王的把柄!” “罢了,如今罄儿已归,暂已安全。可予儿尚在贺府,本王实属不放心!明日本王便恳求圣上开城御敌。”贺诚似下了决心,咬牙道,“蕴魔心狠手辣,手段残忍,这一次即是鱼死网破,本王也定要跟他们一斗到底!” “家主!” 闻言,贺翊满脸哀痛,“咚”地一声跪了下去。再抬起头,已然泪盈于睫,悲戚道,“家主!二公子他…” “予儿怎么了?”贺诚皱眉,朝贺翊看来,“他又闯祸了?” “二公子他……已然薨了…”贺翊支支吾吾半晌,最终一咬牙,诚实禀道。 “什么?!” 茶杯坠地,瞬间四分五裂。 贺诚“嚯”地站起身,双手抓住贺翊衣领,满脸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贺府不是安然无事吗?!” “二公子早已被蕴魔所害,前些时日在府之人乃是蕴魔假扮!”贺翊连忙一五一十地将府中之事如实相告。 短短两月连失二子,纵是神勇如贺诚,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心神俱裂。他只觉一股热流从肺腑涌上头顶,激得他眼前一花,身形微晃,松开贺翊,连退两步,差点栽倒在地! “家主!” 贺翊连忙起身将他扶住,搀着他坐在椅上。 贺诚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连带着他的声音都颤动起来。 贺翊只听到他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祥乌……祥乌……”。 “本王与你!不共戴天!”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帝王心术(12) 第一百二十六章帝王心术(12) 夜色深重,星辰寥落,万籁俱静。 “呲溜!” 忽然,皇城十二处侦查台同时发出信号。那六种颜色的信号弹交叉穿梭于空,瞬间照亮皇城漆黑的夜晚! 不出片刻,皇城宫内灯火通明。一阵密集的锣声响起,宫内各处的巡卫闻风而动,迅速将整个皇城围得水泄不通。 南荣王府。 刚从茅厕出来的南荣璞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拍着嘴巴正要回房睡去,便被天空的信号弹吓了一跳! 南荣璞初看了看皇宫大殿的方向,忽然想起了前些时日布下的漫天烟火。 不知荀芏见了那样的璀璨,会满心欢喜吗? 南荣璞初光是如此作想,便已似大姑娘般羞红了脸颊。他越想越扭捏,不禁跺了跺脚,扭着身子蹭着墙角。一阵脑补的羞涩刚刚褪去,回头便见花园有一人走来。 南荣璞初立马搓了搓脸,伸直脖子,朝那人望去,待看清那人面目,他立马挥了挥手,唤道:“兀息前辈,你去哪儿啦?” “观星。” 观星? 南荣璞初抬头了看已然归于平静的夜空,没了信号弹的色彩,早已漆黑一片。他小跑过去,紧随其后,疑惑道,“哪里有星星?我怎么看不到?” 南荣璞初这番话,实属让兀息无奈。 兀息摆了摆手,随口敷衍,“赏月。” 赏月? 黑夜低垂,孤月寡淡,实在谈不上是什么好夜色。 南荣璞初挠了挠头,疑惑地嘟哝,“又不是月圆之夜,有什么好看的?” 兀息似乎并不想理会他,不再搭话,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厢房行去。 南荣璞初好似并未意识到兀息有意甩开他,反而笑嘻嘻地上前,毫不介意。待他眼角扫到兀息后背的衣服有些许灰尘,立马小跑跟上,拂袖帮他清扫余灰,嘴里一刻不停,“前辈,你这是在哪二沾上的灰尘?” 兀息一时怔住,扭头看了看南荣璞初,面具下的嘴角微垂,似有所思。他犹豫片刻,轻问,“方才皇城上空的烟花是何意?” “啊?你说信号弹啊?”南荣璞初诚实道:“若发现身份不明之人闯入皇城宫内,十二座侦察台便会发出信号。侦查台监管十二方位,分为六种颜色,远观即可判定闯入者方位,可谓万无一失!” 闻言,兀息皱了皱眉。 看兀息这神态,南荣璞初迷迷糊糊的脑袋瞬间灵光一闪,心下一颤,内心生出一个让他胆寒的想法。 越想越怕,南荣璞初浑身一激灵,身子剧烈一抖,拍着兀息身上灰尘的手,一个没控制住,差点就一巴掌拍下。 不知他又在脑海中自行想象些什么,兀息微微后退避开,沉声,“说!” 南荣璞初抬眼瞄了瞄兀息,又弱弱地垂下,支支吾吾道:“前辈,你……你是蕴魔的眼线吗?” 兀息直直地白了他一眼,轻佻反问:“你觉得呢?” 这下轮到南荣璞初愣住了。 似乎仔细思考了片刻,南荣璞初深吸了口气,坚定道:“不是!”南荣璞初一脸真诚,兀息微微动容。 他转身指着肩部,示意道,“这儿也有,给我拍拍。” “是!前辈!”少年嘿嘿一笑。 翌日。 乾承殿内,朝臣早已就位,顺泽帝缓缓落座。。 在这特殊的时候,群臣皆少言慎行,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怒帝王,被杀鸡儆猴。唯有南宫喆赶忙上禀,“禀圣上!昨夜侦察台来报,有人夜闯乾承殿!” 眼见猜测被证实,顺泽帝面上划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他皱眉,沉声问道:“何人?” 南宫喆躬身,淡淡回道,“此人修为高深,巡卫……并未拿住!” “荒谬!” 顺泽帝龙颜大怒,拂袖洒落一地奏折,指着南宫喆厉声训斥:“皇城多少精卫,你不清楚吗?!连个人都抓不住!” 天子一怒,满殿皆惶然。 南宫喆伏地请罪,语气却不疾不徐,“圣上息怒!” 大殿之内,瞬间落针可闻。 忽然,一语打破这殿内寂静,“禀圣上,臣有疑!” 顺泽帝见南荣司烨出列,双袖一挥,端坐于椅上。 “说!” “昨日大祭司猜测皇城有蕴魔眼线,昨夜便有人夜闯乾承殿。依臣之见,与其说是坐实猜测,倒不如说是有人故意扰乱圣听!” 顺泽帝疑惑道:“此话怎讲?” “若是城内有蕴魔眼线,在这节骨眼上,怎会贸然行动?岂不是打草惊蛇!”南荣司烨娓娓道来,逻辑清晰,“若是皇城之内有贪生怕死之人,听闻将军府被灭,唯恐圣上担忧皇城百姓而开城引战,他们会如何?!” “会故意制造假象,坐实昨日猜测,拖延封城时间,等待四大家族救援!”经过南荣司烨这一引导,果有文臣随之说出南荣司烨的猜想。 闻言,顺泽帝沉默未语,想必也觉得南荣司烨说得有几分道理。 “若是那蕴魔眼线见事情暴露,垂死挣扎之际别无他法,贸然行事呢?”南宫喆见圣上似有动容,殿内大臣似乎皆倾向于南荣司烨的看法,立即挑眉反问。 “若想了解皇城地形,甚至兵力部署,那也大可不必夜闯乾承殿!”南荣司烨看了南宫喆一眼,淡道。 南宫喆无言辩驳,垂首不语,静待顺泽帝的看法。 “乾承殿乃我朝议会之主殿。”顺泽帝淡道,“若那人并非勘察地形……” 说到此,他似乎想到什么,面色一沉,忽然厉声道,“而是寻这皇城之内的九华殿呢?” 此言一出,满殿众臣哗然! 贺诚如遭晴天霹雳,南荣司烨似乎也愣在原地。 九华殿!北境皇城绝密之所,蕴育着皇城百年历史,亦是开启勾陈结界的关键所在,堪称皇城最高机密,其位置也只有历代帝王可知。 传闻九华殿内汇集历代皇族驯养的众多死侍,乃是皇族自保的神秘力量源地。 贺诚后背冷汗直冒,想起自己之前交给祥乌的破旧令,浑身如坠冰窟。 祥乌若在封城前便潜入皇城,以魔尊护法之首的实力,闯入九华殿,关闭勾陈结界,绝非难事。 “若确如圣上所言,现下主动开城迎战,即便那人找到九华殿,也不能左右战局!”正在贺诚左右思索之际,南荣司烨已然拱手道。 “九华殿一向隐秘,乃皇城至高无上的存在。“南宫喆冷哼一声,“南荣王爷身为皇族贵胄,难道不知晓天威皇权不容外人侵犯?若让外人窥视其奥秘,皇家颜面何在?皇族威仪何在?!” “事到如今还在意这王权象征?皇室象征?”南荣司烨一心忧民,闻言气急反笑,讥讽道,“况且,蕴魔眼线一事是真是假,恐怕仅有大祭司心下明…” “王兄…“ 顺泽帝打断南荣司烨,转头看向似在发愣的贺诚,轻道:“你如何看?” 方才,贺诚已然左右权衡,此刻心下已然有了定数。他躬身道,“臣认为!应先找出夜闯乾承殿之人。可城外危机四伏,时间紧迫,还望圣上宽限数日,臣等定全力捉拿此人!” “阿诚!你……” 闻言,南荣司烨大惊,看了贺诚半晌,无奈扭头,叹了口气,“哎……” 片刻后,静谧的大殿之内响起了清脆的掌声。 顺泽帝满意地拍了拍掌,威严定论,“好!三日之内,务必捉拿夜闯乾承殿之人!”。 “臣,领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帝王心术(13) 第一百二十七章帝王心术(13) “都退下吧!” 既已定论,顺泽帝摆了摆手,看着眼前几人,轻道,“你们三人留下。” 群臣一一退出大殿,顺泽帝挥了挥手遣退左右,不过片刻,这大殿之上仅剩顺泽帝、南宫喆、贺诚、南荣司烨四人。 不知顺泽帝何意,无人有语。大殿之门缓缓关合,只余一室昏光。 “跟我来吧!” 顺泽帝起身往龙椅之后的壁画处随手一摁。壁画之上,勾陈踏浪戏水,回头遥遥一望。 随着顺泽帝的摁动,那副画仿若活过来一般,水波微漾,勾陈似乎眨了眨眼睛,眸中发出一道暗红光芒,正对龙椅中心。 龙椅转动,乾承殿一侧的墙壁往两边滑开,露出里边的陈设,竟是殿中殿! 三人并不惊奇,跟着顺泽帝一路往里行去,这处虽比不上乾承殿内那般奢华,却也贵气非常,铺陈设备华丽庄重。 一时之间,贺诚几人也摸不透圣上的心思,互相交换了几下眼神,仍旧颇为迷惑。这时顺泽帝已然行到内殿中心,他一掌击出,“砰”地拍到墙上的龙头。那纯金所作的龙头被此一击,呈顺时针缓缓旋转。 伴随着龙头的旋转,地面暗格随之缓缓打开,与此同时,那处光芒大盛!光芒中心,一个仿若莲花状的灯座从地底缓缓上升。 顺泽帝挥了挥手,这灯座已然悬浮在他的掌心。 “圣莲雪域!” 伴随着南荣司烨的惊呼,贺诚才看清顺泽帝手中的曜目之物。 那并非灯座,而是一朵纯白色的莲花,孕育在一片浓郁的灵气之中,凭空绽开,傲然怒放。那片灵气裹在圣莲四周,聚而不散,光芒曜目,众星拱月地匍匐在莲花绽放的花瓣之下,自然形成了一层乳白色气罩,因而一眼望去形似灯座般。 “司烨…当年雪域圣人曾作客王府,看来你也见过这件法宝。”顺泽帝见南荣司烨一眼便道出手中宝物的名字,毫不惊讶,淡道,“如今雪域圣人仙逝,南宫喆耗时数月才为朕寻来这遗漏人世的至宝。” “臣虽未曾见过雪域圣人真容,但其修为之高深莫测却早有耳闻。”贺诚望着这件法宝,不知其意,问道,“不知,这雪域圣人的法器有何妙用?” 顺泽帝勾唇一笑,“召唤勾陈之力,为朕所用!” 闻言,南荣司烨忙道,“圣上,这勾陈之力…不是早已失传了吗?” “南荣嫡系血统代代传承勾陈之力,怎会偏生到我南荣泽这处消失了!”顺泽帝面色喜怒不辨,轻抬唇角,“南荣一脉向来以承袭勾陈神力定君王,朕乃南荣直系血脉,如何会被神力弃之!” “朕便命大祭司查阅古籍、潜心专研,以寻缘由,这才得知勾陈之力并未消失……” 南荣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南荣司烨,顿住话头。 南荣司烨被这一直视,心下微乱,却仍旧一言不语,等着君王的下文。隔着氤氲的灵气,南荣泽虚空地抚摸了右手掌心的圣物,微微一笑,笃定道。 “而是被封印了。” “圣上若能获取勾陈之力,定会震慑蕴魔,助我皇威!”贺诚大喜,忙道:“现下,应如何取之?” “按古籍所载秘法,取那神力,需天雷助之。”顺泽帝看着手中圣莲,轻道:“而圣莲雪域便是破天借雷的引子!” “在圣莲雪域四个方位各执一人,同时将灵力注入圣莲花瓣之内!外力与其内灵气搅动之下,那圣莲花瓣会随灵力变化掉落。待十二瓣莲花全部剥落之时,便是天雷现身之际!” “届时我们引天雷击破苍穹,将雷之力全部灌入这圣莲之中。待这圣莲四周白霜四起、飞雪零落,片刻前凋谢的圣莲花瓣将会重绽于世!莲绽逆神栖,雪唤勾陈力。待圣莲尽数绽放,那勾陈之力将会被全数召回,引入北位之人体内。” “若勾陈之力,并未被封印在皇城之境呢?”南宫喆颇为忧心,“这秘术施展,方圆五百里尚可效用。” “试试便知!” 顺泽帝似下定了决心,威严道,“若不在这皇城境内,即使走遍这苍垠大陆,朕也定要得之!” “臣!定当全力以赴!” 既如此,四人按照帝王吩咐,依次步入各自的方位。 “四个方位本是四象之位,对其灵力注入分寸要求极高。四人灵力需完全同步,不可多一分,亦不可少一厘,这一点至关重要。否则,那天雷便会化作雷劫,不仅会毁了圣莲,我等四人也会面临生命危险!” 顺泽帝顿了顿,看向了贺诚三人,诚恳道,“皇城之内,论修为高低,唯你三人为最。” “最重要的是,你三人…是朕最为信赖之人!” 贺诚等人坚定地点了点头,顺泽帝定下心神,将圣莲雪域置于中央。四人运气注入,只见褐色的灵力缓缓注入圣莲之内,那层护住莲瓣的灵气疯狂翻搅,逐渐与褐色融为一体。 那白光闪耀的圣洁莲瓣层层剥落,渐渐化作粒粒霜点,似乎下一刻便要飞扬飘舞,变为丝丝缕缕的飘扬雪丝。 此时,南荣司烨闭目凝气,却强行将体内灵力倒流。不过一瞬,顿感三股灵气逆流而来,尽数贯入他的体内。 南荣司烨体内气血翻涌,登时一口鲜血吐出! 白光乍现,灵力回护,圣莲缓缓收拢,将褐色灵力隔绝在外。其他方位三人连退数步,立马收手。 “堂兄!”贺诚刚一站定,立马赶过来扶起南荣司烨,关切道,“你没事吧?” “阿诚,”南荣司烨就着贺诚艰难起身,朝南荣泽躬身请罪,“圣上,臣之过!再……再来!” 言语间,嘴角鲜血缓缓溢出。 “罢了。”顺泽帝看着虚弱的南荣司烨,明显不悦,摆手道,“皇兄,你先送司烨回府疗伤吧。今日之事不可与他人提起。” 待贺诚搀扶着南荣司烨离去,南宫喆靠近顺泽帝,捂唇耳语,“圣上!皇城之内还有一名外人。” 说到此,南宫喆眯起了眼睛,推测道,“他此时进城,莫非…是觊觎这勾陈之力?” “兀息吗?” 想到那个神秘莫测的男子,顺泽帝轻皱眉头,淡然道,“勾陈之力只有嫡系血脉才可继承。” “不过,此人高深莫测,定有所图。多派些精兵盯着。”。 “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帝王心术(14) 第一百二十八章帝王心术(14) 丑时三刻,夜黑风高。 一人影鬼鬼祟祟地御风而来,越过屋顶,划过殿梁,轻巧避开层层守卫,从乾承殿外推门而入。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似乎极其熟悉宫内情形,不仅游刃有余地避开宫内巡卫,更是一刻不停地朝龙椅后的壁画而去。 不过片刻,便从暗门进入殿中殿,掌心氤氲灵力直拍龙头。 暗格随之开启,,圣莲雪域映入眼帘。他瞳孔微张,将圣物揽入手中,转身离去。动作干净利索,毫不脱离带水。 正待黑衣人行出乾承殿之际,一张蕴满灵力的咒符直面而来!他翻身避开,只见南宫喆从殿门之上的横梁跃下,三掌击出!掌掌灵力强劲、来势威猛,挡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远处灯火大盛,似乎有巡卫正朝之而来。 情形显然对自身不利! 黑衣人接连退避,并不恋战,瞅准空挡随即飞身出门,跃至乾承殿屋顶,便要逃匿。 就在他转身之际,不禁一愣。 乾承殿周围早已被精卫层层包围、可谓水泄不通。而殿顶之上,众弓箭手前,一身便服的顺泽帝威武站立,浑身散发着常年身居高位的帝王气场,正脸色阴沉地望着自己,满面不虞。 他早已插翅难逃。 正在愣神之际,顺泽帝先发制人,一掌袭来!而那黑衣人节节后退,只守不攻,几招过后,便被南荣泽一掌从屋顶击下。 南宫喆顺势翻身而来,一脚踢中他的胸口! 黑衣人躲避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重重跌落在贺诚眼前。贺诚大步上前,扣住黑衣人,一把扯下他的面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堂…堂兄,真的是你?!”贺诚愕然道,“为什么?” 这时南荣司烨明白,这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他入瓮。可就算如此,这一趟,也是非走不可。 南荣司烨并未辩解,只皱眉无奈道,“阿诚,我实有难言之隐…” 贺诚激动地抓住他的衣领,直直逼问,“之前夜闯乾承殿的人是不是你,你跟蕴魔有何关系?!” “不是!阿诚,你信我!”南荣司烨握住贺诚的手,眸子里满是恳求,“我对皇城一片赤诚,绝无背叛之心。” “信我!” 信我从未心生谋反之意,信我一心辅佐阿泽,信我丹心如故、一心为民、顾全大局,全乃肺腑之言! 信我! 寥寥二字,包含真心,言尽无奈叹息。 南荣司烨眸色微荡,漾满各种复杂之色,唯独眉间坚毅分毫未少。 二人本就是堂兄弟,自小又一同长大,相知相伴,对彼此早已了若指掌。相识三十余年,南荣司烨向来性情稳重,处事周全,眉间满是运筹帷幄,自信明朗。如今这般无奈神色,贺诚也是首次见着。 这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贺诚点了点头,不再相问。 “绝无背叛之心?” 听闻此言,南宫喆落于不远处,满脸讥诮,“南荣司烨!你平日里便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满嘴假仁假义,谁知你背地里安的什么心肠?!” “而今之举,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一直想游说圣上解除结界,大开城门,说是为了城外百姓安危着想,实则同蕴魔里应外合,想要加害圣上,为祸朝野!” “如今…人赃俱获,看你还如何狡辩!?” 南荣司烨沉默不语,并不答话,似乎并未将南宫喆放在眼里。南荣司烨贵为亲王,为人却是出了名的谦和温恭,向来待人平和有礼,不知为何待南宫喆却总是轻视傲慢,似乎不屑与之为伍。 南宫喆见不得他这幅自恃清高的样子,自是气急,刚想要开口,便见顺泽帝已然迈步而来。 方才还满脸阴沉的帝王此刻面无表情,并未看向南荣司烨,而是背着手望向夜空。 方才还漆黑一片、不见星月的夜空,此刻风拂云散,露出半边蒙纱带怯的昏黄月。 顺泽帝看了那轮半月半晌,沉道,“司烨,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句话问得异常缓慢,带着三分沉重、五分失望和两分不易察觉的疲惫,气势上却尤其令人胆寒, “臣,无话可说!” 月色如水,夜深寒凉。南荣司烨满脸愧色,却毫不多言,毅然跪地请罪,“请圣上责罚!” 顺泽帝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南宫司烨勾结蕴魔,意图弑君,背族叛国,其罪当诛!从即日起革去亲王之尊衔,贬为庶人,押入皇城死牢!” 圣令刚落,金戈之声顿起,一排身着铁盔甲胄的近卫随即而来,便要押着南荣司烨退下! “圣上!” 贺诚立马跪地请求,“南荣王爷虽有罪过,但罪不至死,请圣上开恩!” 顺泽帝斜目而视,目光冰冷,如同寒刃,直直地刺向贺诚。 虽未言语,但显然已极为不悦,不怒自威! 帝威压顶,如骤雨狂风! 贺诚深知他已下了决心,此刻不便多言,便不再言语,眼看着南荣司烨被押走,顺泽帝缓缓而去。 …… “璞初!” 天色未明,细碎的晨光从云端倾泻而下,打在整个宫殿上空。一声鸟啼,划破长空,似乎叫醒了沉入梦底的皇宫。 伴随着这声鸟啼,一个焦急的声音直直地传入正抱着被子酣睡的南荣世子耳中,将他从美梦中拉了出来。 南荣璞初睡眼惺忪,刚想问谁大清早扰人清梦,便见一人推开他的殿门,急匆匆地跑来。 贺罄几步便到南荣璞初床头,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急切道,“璞初!你爹出事了!” “哦。” 南荣璞初睡意昏沉,见是贺罄,心下顿安,复又闭眼,打滚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寻周公而去。 “璞初!”贺罄一把将南荣璞初从床上拽起,双手箍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厉声喝道:“你爹被圣上入死牢!明日便要行刑!!” “阿罄…你别吵。”南荣璞初歪着脑袋,嘴角一片晶莹,正要缩回被窝,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南荣璞初眼睛大睁,满脸不可思议,“阿…阿罄,你说什么?!” “今早传来消息,南荣王爷昨晚夜闯乾承殿,被圣上当场抓获!”贺罄道,“圣上说王爷他…他是勾结蕴魔的奸臣!立下判了死刑!” “不!不可能!” 南荣璞初霎时间红了眼眶,起身便往外走,“我去找皇伯伯!!我爹…我爹一定是被冤枉的!” “璞初!没用的!”贺罄一把拉住南荣璞初,“我爹已在乾承殿外站了一夜,圣上根本闭门不见!” 南荣璞初向来活在父亲的庇护之下,不谙世事,以为这样的宁静美好就此持续一生。可眼下一夕之间,父亲丢官罢爵、命在旦夕,他甚至来不及反应! 年轻世子缩了缩肩,浑身发抖,显然已六神无主。 正在这时,一人从殿外缓缓而来。 那人一身玄色长衣,仍旧是面具罩面,浑身散发神秘莫测的气息,却让南荣璞初莫名安定下来。 南荣璞初抬头便见兀息已站于身前,不知为何心中委屈尽数上涌,登时便泪珠子四处滴落。他双唇颤抖,词不成句,“兀息前辈,我…我爹他……” “没事!” 兀息拍了拍他的肩头,眸色坚定,“明日,我定救你爹出来!” 兀息前辈…似乎待璞初很不同呢。 两人互动默契又温情,似乎相识多年般。 “我也一起!”贺罄微微一笑,也将手搭在南荣璞初肩头,宽慰道,“放心,你还有我们!” 南荣璞初看了看兀息,又看了看贺罄,抬起胳膊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点了点头。。 “嗯!” 第一百二十九章 帝王心术(15) 第一百二十九章帝王心术(15) 时间飞逝,转眼已然入夜。 南荣璞初杂思纷繁,寝食难安,此刻更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明日便要去救爹爹,可皇城刑场之处定会高手云集,戒备森严,仅凭兀息前辈、阿罄与我三人不知能否成功。” 年轻的世子皱起了眉头,生平首次郑重分析,“我修为尚浅,即便兀息前辈修为高深,万一救人失败,连累贺罄和兀息前辈,那我百死难辞其咎!“ 怎么办怎么办! 南荣璞初愈想愈急、愈想愈怕,最后缩成一了团,呆在床上,忽然灵光一闪。 “对!爹爹为我寻了乾坤袋,袋里法宝无数,今晚我就闯入地牢救出爹爹!”南荣璞初解下腰间的乾坤袋紧紧地握在手中,仿若安慰自己一般,“即便救不出爹爹,也不会连累兀息前辈和阿罄!” “就这么办!” 这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不……劫狱的好时机!南荣璞初下定决心,握着乾坤袋跳下了床。 南荣璞初瑟瑟缩缩地走出了王府,一路朝皇城死牢而去。今夜的皇宫格外宁静,一路上他小心谨慎,轻轻避开各路巡卫,待赶到青训寺,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 青训寺乃是惩戒皇族宗亲之所,其寺中死牢位于中心。 南荣璞初将身形隐蔽于旁,悄悄朝青训寺看去。寺门前石狮威立,后有四名守卫肃然而立,把守大门。寺前四队巡卫交替巡视,似乎与平常无异。 南荣璞初屏住呼吸,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件法宝。那法宝乳白色质地,如同一件衣服,待璞初套到身上,便化为了透明之色。 “只要楠木这等高手不在,这幻羽定能助我入寺!” 南荣璞初定了定心神,大大咧咧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那些巡卫像是并未瞧见他一般。这下南荣璞初被壮了胆,故意跑到一个巡卫面前挤眉弄眼半晌,那人却熟视无睹。 他放下心来,大大咧咧地朝青训寺行去,丝毫未曾注意到身后忽然增多的兵力。 南荣璞初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青训寺,发现寺内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戒备森严,反而黑灯瞎火,一个人影也没。 “这青训寺平常就这般懈怠吗?”南荣璞初撇了撇嘴,未曾多想,“也好,真是天助我也。” 一路朝地牢行去,并未遇到什么高手。南荣璞初轻易地放倒了门边的两名巡卫,又轻易地打晕了牢内的几名狱卒,不由得疑惑道,“这青训寺的狱卒,如此不堪一击?!” 呆了片刻,他得出结论,“一定是我一番历练,已然实力大增!”随后,直直地朝最深处的死牢而去! 青训寺本就是惩治皇室中人之所,因而牢中微空,未有犯人,在这深夜中,反而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老爹一个人关在这里,也不知怕不怕!”南荣璞初吸了吸鼻子,加快脚步朝内而去,直直行到最后一间牢房,才看见一身囚服的南荣司烨,正侧身躺在满是杂草的乱席之上。 即便是这般光景,南荣王爷似乎仍旧气定神闲,将头发打理得丝毫不乱,似乎毫无担忧。若不是他脚边吱吱乱叫的老鼠正四处乱窜,旁人怕是以为他正处于王府宅内。 “爹!” 南荣璞初鼻头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他趴在牢边的铁架边上,朝内喊道。 南荣司烨浑身一震,缓缓回头朝这处看来。看到南荣璞初,方才还淡然的南荣王爷立马慌了神,焦急喝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赶紧走!” “爹!我来救你!”南荣璞初从怀中扯出方才在狱卒手中拿来的牢房钥匙,就要开锁! 南荣司烨看了看他平静无波的身后,立马疾步而来,一把摁住南荣璞初,格外严肃,“你怎么进来的?” “我偷偷进来的啊!”南荣璞初不知在如此紧要的时刻,老爹为何要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急得一把将钥匙抓出来,“爹!” “皇宫之内,尤属青训寺戒备最为森严,凭你之力,如何能轻易而来!?”南荣司烨喝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爹!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南荣璞初想要挣扎开父亲的手,将牢门打开,却被南荣司烨一掌推出,“赶紧走!不要做傻事!” “爹!” “离开皇城!走得越远越好!赶紧走啊!”南荣司烨气得额头青筋直冒,满脸南荣璞初从未见过的厉色,“走!不要回来!” “不!我们一起走!”南荣璞初丝丝地扒住身边的铁栏,倔强地朝父亲的方向凑。 忽然,身后漆黑的牢房灯火大盛,死一般宁静的牢房脚步阵阵,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掌声,一声嗤笑从后传来,“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南宫喆带着一众巡卫步步行来,笑意阴森,“世子殿下真是孝心一片,堪称我皇族楷模!” “南宫喆!”南荣璞初恨恨地望着他身后的一众精英,心下了然。怪不得爹爹入狱,却并未查封王府!怪不得一路行来无人阻拦!看来有人早已想好,在此瓮中捉鳖! 南荣璞初立马反唇相讥,“你们算计我!如此阴损之计,你一介祭司不怕被人耻笑么?” “哦?”南宫喆摩挲了一下掌心,笑意更甚,“计不在妙,有用即可!即便深知是龙潭虎穴,以世子殿下的孝心,不也一样欣然赴约么?” 南荣璞初未语,南宫喆挑了挑眉,意有所指,“你们父子对于‘请君入瓮’这个词的理解,可真是如出一辙呢!” “大祭司!” 南宫喆还要说些什么,一旁的男子踱步而出,打断了他的话语。他身着盔甲,气势凛然。正是顺泽帝的心腹之一——禁军统领楠木。 “圣上仅是交代,将劫狱者押入死牢!” “世子殿下!”见楠木有意维护南荣父子二人,南宫喆也不好再出言讥讽,便朝牢门一伸手,“请吧!” 事态已成定局,南荣璞初心下惧极,却也深知若是此时束手就擒,只怕再无辩驳之机!他强撑着微微颤抖的肩膀,身形站得笔直,将牢房中的南荣司烨挡在身后,毅然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件法宝。 那法宝呈深紫色光晕,形若长剑。 南荣璞初握住剑柄轻轻抖开,竟是一把灵气逼人的长伞,伞尖锐利,可作刀口剑刃,伞骨尾端各挂有一个铃铛,正随持有者的晃动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响。铃响之时,众人身后的普通士卒已然头昏眼花,朝地面坠去! 看准时机,南宫璞初将伞尖朝南宫喆刺去! “世子殿下,还是省些力气吧!”南宫喆不屑一顾,伸手便将伞尖挥至一旁,顺势一掌将南荣璞初击出! 见南荣璞初已然趴在地面,南宫喆冷笑道,“这九清紫玲的威力,随持有者的修为高低而变幻,凭世子殿下的修为,这铃伞可伤不到人!”。 语毕,挥了挥手,南宫喆身后一众精卫齐齐上前,就要将南荣璞初押至牢房! 第一百三十章 帝王心术(16) 第一百三十章帝王心术(16) 那众精卫逐渐逼近,南荣璞初擦了擦嘴边的血,翻身撑着九清紫玲站起身。眼看领头的两名精卫,便要押住南荣璞初的肩膀。南宫喆满脸志在必得的笑意,已然就要转身离去。 正在这时—— 一个黑影极快地闪身而来,没人看清他的身形,便见围住南荣璞初的一众精卫,已然翻飞出去,摔在不远处的地面之上! 那人施施然挥袖,站在南荣璞初身边。 一身玄衣,黑色斗篷,面具下的双眸泛着微微的冷意。 “兀息!”南宫喆一见来人,气急怒吼,“擅闯皇族死牢可是重罪!你确定要与北境皇族作对吗?!” 兀息不为所动,甚至未有一语。 “兀息!”见他如此傲慢,南宫喆沉下脸,勃然大怒,“我敬你乃是贺府座上宾,因而对你以礼相待,好言提醒!你若不让开!本祭司立刻将你视为南荣璞初的劫狱共犯!今后世世代代将被皇族追杀,你自恃修为高深,可曾想过以后么?!” 兀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南宫喆更是恼怒,挥手下令,“给我拿下!” 此时青训寺的侍卫愈来愈多,皇城大部分的兵力皆在于此,听到一声令下,众人拔刀而起,兀息立马将一张灵符贴于南荣璞初胸口,与此同时,握掌成爪,朝南荣璞初的脖颈处抓去! “璞初!” 南宫司烨焦急喊道,立马扑到牢边! 然而,在场之人皆目瞪口呆! 在那张灵符贴于璞初胸口之际,南荣璞初瞬间消失无影,而兀息那一抓,却掐在了诡异般出现的贺罄脖子之上! 兀息死死掐住贺罄的脖子,脸上的面具竟然泛着微微寒光,冷道,“再不让开,我便杀了他!” 贺府小公子忽然被挟持,不仅是侍卫不敢向前,就连楠木也愣在了原地! 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南宫喆却是一脸阴沉,恨恨咬牙,几乎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移形换影!” 随后,他怒目向着贺罄,呵道,“贺罄!你竟不顾贺府安危,也要助他们劫狱!?” 贺罄被兀息掐得早已喘不过气,满脸通红,连连摆手,似乎想要解释,开口却剧烈咳嗽,将一句话咳得支离破碎,“不…不…我…咳咳…没…咳咳咳…没有…” 贺罄本就生得白净秀气,长长的睫毛,小鹿般清澈的双眸,此刻被兀息捏在手中,呼吸不畅,如一只没了羽翼的柔弱至极的小鸟。 看上去可怜至极! “把他们统统拿下!”南宫喆咬了咬牙,下了命令。 侍卫们刚要行动,便听到一声厉喝! “慢着!” 楠木右手握紧了腰间宝剑的剑柄,左手举起,做出了禁止的指示,满脸严肃。 “楠木!你!” 南宫喆气急,却深知此次行动全权在楠木,自己只不过是从旁协助。一切还要楠木下令! “大祭司!”楠木语中有礼,行为上却毫不让步,“贺小公子乃是贺府嫡系公子!若是这来路不明之人使诈,致使贺小公子丧命于此,亦或是我们出手伤了贺小公子,这罪责何人承担?” “可…”南宫喆还要说些什么。 “难不成大祭司,可承担起贺府的讨伐?” 面对楠木的话语,南宫喆一时无言以对。 虽然这样的局面,定是贺罄与兀息串通好的,但众人皆未看到贺罄擅闯死牢,并不知晓贺罄为何现身于此!没有证据,无从判罪! 他咬了咬牙,只得将这口气咽了下去,眼睁睁地看着兀息“挟持”着贺罄大摇大摆地离去! 青训寺房顶。 南荣璞初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将手中的九清紫玲收了起来,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嘀咕,“诶?怎么回事?我不是在死牢内吗?” 正在疑惑之际,他低头看到脚边的瓦块下压着一张纸条。 他拿起纸条,上边书了四个字,“御膳房见!” 阿罄的字! 南荣璞初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当即反应过来——此刻皇城侍卫皆在死牢底下!随后他掏出幻羽套上,偷偷摸摸地从房顶跃下。 … 夜色深重,星辰寥落,万籁俱静。 一个黑影匿在暗处,鬼鬼祟祟地躲进一处房内。 那处朱红木门,蓝色牌匾作底,上边书了三个烫金大字,“御膳房”。 “御膳房收拾得这么干净!”一阵小心翼翼地翻找后,那个人影颇为伤悲地叹了口气,靠在厨桌旁就地坐了下来,露出一张满是黑灰的脸。 “吱呀~” 这时,门边传来一声轻响,南荣璞初立马藏身于灶台之下。 两个人影随即闪身而入,见是熟悉的身影。南荣璞初立马站了起来,朝二人奔去,“阿罄!” “你为何单独行动!”贺罄皱起眉头,盯着南荣璞初数落起来。 “我…”南荣璞初低下头,搓了搓手,嗫喏道,“我…我怕连累你们…” 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贺罄也不忍责备,只轻道,“若不是早发现你不在府内,你这家伙就被关起来了!” 南荣璞初自知理亏,低下了头,岔开话题,“你们怎么出来的?” “多亏了兀息前辈!”贺罄轻道,“他让我立于青训寺屋顶,利用‘移形换影’将你换出!而后,兀息前辈假意挟持于我,以我目前的身份,南宫喆自是不敢动手!” “兀息前辈真是足智多谋啊!”南荣璞初真心夸赞道,突然,他肚子里发出一声“咕噜”声。 “饿啦?”贺罄无奈一笑,擦了擦他满是黑灰的脸,一阵翻找后,递给他一个刚刚找到的馒头。 南荣璞初接过那个馒头,瞬间鼻头一酸,一股暖流上涌,模糊了视线。 南荣璞初世子之尊,从小锦衣玉食、万人追捧。加之其幼时丧母,南荣司烨王爷只此一子,自是宠爱倍加,向来对他没有约束和要求,是以他养成了一副童稚纯真、言笑嘻嘻的性子。 南荣王府一贯甚得皇恩,南荣璞初更是自由随性,由衷爱戴这个和蔼可亲的皇伯伯。而一夕之间,帝王盛怒,翻脸不认人,爹爹锒铛入狱,顿成阶下囚。而南荣璞初被迫深入险境,只身入狱救父,险些一同被捕入狱。 现在,他已是一个劫狱未果的逃犯了,只怕往后要一直躲躲藏藏。 从尊贵的世子殿下成为罪责加身的逃犯。 不过瞬息之间。 南荣王爷即便是勾结蕴魔入狱,若是南荣璞初未有行动,罪不至死!而今日之事,南荣璞初只觉得掉入被人设计好的陷阱之中,一步步坐实自己的罪证。 这个人……是皇伯伯吗? 想到那个向来亲切却尊贵无比的人,南荣璞初神色复杂。 往日熟悉亲切的繁华皇宫,此刻像是一个蛰伏在漆黑夜色中的巨大怪兽,不知何时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剥皮拆骨、拆吃入腹。 又像是一个吃人的巨大囚笼,层层下罩间,无数魂灵白骨声声呐喊。 南荣璞初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不过此时并不是大哭的时候,他只得吸了吸鼻涕,将眼泪憋了回去,一口咬住来之不易的馒头,狼吞虎咽间还不忘可怜兮兮地抬头望向贺罄,“爹爹他……”。 “也不知道他在大牢里有没有馒头吃。”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帝王心术(17) 第一百三十一章帝王心术(17) “爹爹他……也不知道在大牢里有没有馒头吃。” 一句话说得贺罄眼眶通红,将送到嘴边的馒头再次递给南荣璞初,严肃道,“恐怕皇伯伯这次…是动真格了。” “你劫狱的罪名,只怕已然传遍了皇城……” “那爹爹怎么办?”南荣璞初生平初次食之无味、难以下咽,将馒头捏在手里,泪眼朦胧,“明日,便要行刑!可他此时仍身在死牢!” 贺罄也无计可施,愁容满面,望向了一言不发的玄衣男子,“前辈…眼下如何是好?” 兀息匿在暗处,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出奇。不知为何,贺罄总莫名信任他,总觉着他一定有办法。 果不其然,他默了片刻,看向南荣璞初,轻轻问道,“宫内可有亲信?” 皇宫之内,皆乃君权。即便涉足也要避嫌,更遑论养自己的亲信?!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南荣璞初瞪大了双眼,吓得结结巴巴,“什…什么亲信!?” “你!”兀息见他这幅胆小怕事的样子,顿时一噎,良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兀息看向了贺罄,“你可知宫内…可有其他势力?” 贺罄垂眸想了片刻,“国丈!” 兀息一愣,脱口而出,“二夫人的父亲,当朝宰府林灼?” 当朝宰相林灼育有两位嫡女,嫡长女林箐月十六岁入宫,执掌后位十余年。嫡次女林箐宛嫁于贺诚,并育有一子——贺予。 即便此事并非什么隐秘,但兀息如此熟悉皇族关系,不禁让贺罄心下一惊。他面上不显,点了点头。 兀息沉默片刻,轻道,“走吧!” …… 凤鸾殿。 金碧辉煌的宫殿顶上雕刻着两只惟妙惟俏的凤凰,正展翅欲飞。三人身形飘忽,如同鬼魅般避开层层守卫,落在这处。 南荣璞初正巧坐在其中一只凤凰上,双手抓住其中那似乎正在挥出的翅膀,堪堪稳住身形,定了定神,指了指下边的大殿,“就是这儿!” 而后小心翼翼地问身后站在宫殿顶上的两人,“我们来这儿干嘛?!” 兀息迎风而立,黑色的宽大斗篷随风张扬,颇有几分侠客的味道。 他俯首看了看殿内,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 “绑了再说!” “绑...绑…!?”南荣璞初张大嘴巴,吓得心下一抖,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殿去! 兀息抓起他的后领,一跃而下。 贺罄紧随其后。 三人悄悄潜进寝殿。凤鸾殿似乎正沉于梦中般宁静,房内并无侍从下人,只一人正端坐于铜镜前,似乎正愁眉沉思。 铜镜旁放置着一只凤冠,彰显着此人的身份。 圣后坠入沉思,不料抬眸便从铜镜中见到有人潜入宫内,大惊失色,就要呼救。兀息出手极快,身形如魅,不过眨眼间,便将其囚于掌下,捂住她的嘴,将其“呜呜”声掩于掌中。 南荣璞初立马跑上前,将食指立于唇前,示意圣后放松冷静。 不愧是一国之后,即便身处险境,也很快冷静下来。一见南荣璞初,圣后掩去眸中的震惊,轻轻点了点头。 兀息缓缓松手。 “圣后娘娘…”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试探性的问话,窸窸窣窣地脚步声朝内靠近,正是圣后的贴身宫女紫玉,“御膳房送了些许点心入殿,现下可食?” 三人刚从御膳房而来,那处黑灯瞎火,早已放班,如何能有人做食送往?这宫女如此问话,定是已然察觉些什么。 后位之尊得身边,自然也是高手如云。如此轻微动静,已然被其察觉。 殿门之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此时大战一场显然不利。众人心脏骤缩,兀息已然将灵力氲于掌心,蓄势而待。 皇后淡然站立,轻道,“本宫已然入寝,退下吧。” “是。” 门外的细碎脚步悄然远去。圣后这才缓缓转身,朝两位年轻的皇族之子问话,眼睛却微微眯起,看向一旁完全陌生的兀息,“璞初,阿罄,说吧。” “不请自来,夜入凤鸾殿,意欲何为?若是有理,本宫便饶恕你们。” “圣后娘娘…”。 贺罄掀袍一跪,“此事说来话长…”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帝王心术(18) 第一百三十二章帝王心术(18) 听闻贺罄娓娓讲述劫狱之事,圣后微微理了理衣襟,端坐于椅上。 圣后身份尊贵,方才闯入宫闱之内的行为确是唐突。 兀息作了一礼,为方才的失礼行为致歉,见她脸色稍霁,便缓缓开口,“兵临城下之际,皇城却一举封城。蕴魔在外为非作歹,先后屠杀了好几个朝中重臣,府内家眷奴婢一概不留,就连将军府也满门被灭,无一活口…” 听闻这个消息,圣后满脸惊诧之色。 “贺府与将军府向来并称为皇族‘剑盾’,剑盾合一,方保皇族无忧。如今既‘盾’已毁,‘剑’怎独善其身?” 兀息的声音极低,如同鬼魅般附在林箐月的耳后,让其浑身一颤,“圣后…你说…蕴魔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贺府呢?” 最后几个字,兀息压得极低,迫得一直身在尊位之上的圣后也是呼吸一窒。兀息并未放过这一细节,唇角微漾继续道。 “贺府家主被困皇城,贺罄已然入宫。贺予丧命府内,贺府之中,已无坐镇之人…” 字字句句,环环相扣,直击入心。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圣后虽内心惊惶,嘴上却淡道,“这与本宫…” “贺府二夫人常年闭门不出、不问世事,居于贺府偏殿…”兀息双眸如炬,不愿放过对面这个尊贵妇人眼底一丝一毫的情绪,“据说圣后娘娘出阁之前最为疼爱这个妹妹…曾因其入贺府为妾一事,与令尊林相大吵一架,甚至不惜违抗圣命…” 闻言,不仅是贺罄,就连圣后也满脸诧异地看向面具男子。他一身玄色衣衫,黑色斗篷宽大地罩在头顶,面具覆面,只露出一双斜长的眸子。 丝丝神秘的气息从内而外地透出,让人微微慌乱。 就如同他那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 “你想如何?”眸下划过一丝暗影,圣后定了定心神,极其庄重地看向兀息。 “这倒也容易!”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只请圣后保全南荣王爷性命尚可!” 容易? 南荣璞初嘴角微抽。 兀息摸了摸鼻头,轻飘飘道,“作为回报,我可将令妹安全带回皇城之内。” “司烨勾结蕴魔、意图谋反、夜闯乾承殿,被圣上亲自擒获!这等大罪,岂是本宫可干涉的?”圣后皱眉。 “可圣后还有一位深得圣上信任的父亲!”兀息轻道,“苍垠大陆,谁不曾听闻皇城林相之名?” “况且…南荣王爷为国为民,声名远扬,深得北境百姓赞许。”兀息话锋一转,沉吟道,“这特殊时期,夜闯乾承殿,便立马定罪行刑,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见圣后沉默下来,贺罄连忙上前道,“以圣后、林相、我爹三人联名劝说,不求饶恕南荣王爷,但圣上定会看在情面上,宽限几日再行刑!” 兀息复道,“只需三日!” 兀息眼神如炬,直视尊座之上的尊贵妇人,本是无礼之举,却让座上之人并无不适,反而心头一震。 “只需三日!”兀息坚定道,“我便能找到证据,洗脱南荣王爷的罪名,还他一个清白!” 兀息与贺罄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圣后心下一动,应允下来,庇护他们在殿内歇息。 想到圣后一旦应允,不仅要替父亲求情,还要庇护他们在殿内安置,更要设法送他们出城,怎么想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其中每一件,一旦失败,皆是大罪! 南荣璞初不禁抬头看向兀息—— 说话的人言笑晏晏,一身正气,言辞凿凿。 南荣璞初内心的话语滑入脑海,“兀息前辈一本正经忽悠人的功夫,相比凌修,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 今夜的北境皇宫终归不太宁静。 待南荣璞初几人悄悄潜入圣后寝宫后,宫内防守更重,巡卫轮值更是层层密防。宫内人人自危,战战兢兢。 浓重的夜幕深覆而来,挡住了黑夜的影子。 偏殿一处客房内,贺翊一直随侍在贺诚身侧,深觉有些累了。贺诚见他神色疲乏,怜他劳累,便早早让其回房入睡。 许是近日琐事过多,贺翊只觉得格外疲惫,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悄然入梦。 睡了些许时辰,他翻身醒来,却听见周围有哀哀哭泣之声。他朝四周看去,发现自己置身一处山洞之内,他正伏地而眠,身下枯草杂乱。 洞口只见茫茫大山,山脚一望无际的田野,田野深处野花烂漫。 谁在哭? 他无心欣赏眼前美景,只朝四周环视而去。 哭声即逝,一声狼嚎惊天而起! 浓重的血腥气迎面而来,洞内深处随即亮起了盏盏红色的灯笼。那些灯笼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忽然闪烁而来,张开了血盆大口! 哪里是什么灯笼!分明是群狼的眼睛! 他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却死死地控制住自己,未有大叫出声,未有腿软颤抖,反而迅速起身,极快地朝洞外奔逃。 四周大山寸寸退去,逐渐变为了森林丛野。荆棘密布,杂草遍布。可他不管不顾地踩上去,留下一地斑驳的血迹。 脚底传来阵阵疼痛,新伤未好,又添旧伤。可他一刻不敢停,只听见身后群狼咆哮,似紧咬其后。 他明明全力奔跑,汗如雨下,却忽觉身上愈发寒冷。 “翊儿!不要怕!”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安慰,那人似乎急急朝他奔来,长剑在手,身形灵动飘逸。他看着她愈来愈近,心下缓缓放松。 然后,来不及等她到身边,他却陡然跌进了沼泽洞里! “咚!” 贺翊猛然睁开了眼睛,忽然泪盈于睫。 夜风微凉,似乎是窗户打开了。 “难怪越睡越冷,浑身冰凉。”黑夜之中,他模模糊糊地拉扯了一下被子,想要去看看窗户是否未关,便见床头站了一个人影。 谁! 贺翊猛然坐起身! 那人身着棕黑色的长袍,身材高大,整张脸都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贺翊却一下子认出了来人,不知其来意何为,只得小心谨慎,下床鞠了一躬。 那人微微一笑,凑近贺翊,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 看似温和、亲近的举动,贺翊却在这一瞬间立马浑身僵硬、冷汗淋漓。他脸色苍白,呆了半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道,“我愿意!” 那人似乎满意地笑了起来,转身朝外行去。。 贺翊立马拿起了床头的外衣,唯唯诺诺地跟着,消失在深重的夜色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帝王心术(19) 第一百三十三章帝王心术(19) 翌日。 朝阳绚烂,晨光微泄。朝露盈盈,鸟啼声声。 整个宫殿瞬间在灰白的夜色中鲜活起来。金色的檐角熠熠生辉,琉璃瓦顶晶莹剔透,朱红色梁柱衬托着宽大庄重的大殿。金碧辉煌的大殿仍旧静悄悄的,似乎将醒未醒。 而乾承殿前,已然有人影攒动,一大早便有人从外匆忙而来——正是贺诚带着贺翊赶到乾承殿,请求面见圣上。 不知殿内是何景象,传报过了许久,殿门才缓缓打开。南宫喆从内踱步而出,将二人带了进去。 南宫喆? 天色刚明,时辰尚早,他居然已在圣上殿中? 看来,来迟一步,昨日之事,圣上已然知晓。 贺诚心下不安。 果不其然,未及行礼,便见主位之上的南荣泽端起一旁的茶杯,细细瞧了片刻,品了一口,才慢悠悠道,“皇兄这么早前来,是为谁呢?” 深知这话是为何意,贺诚登时跪拜于地,“圣上!眼下大敌当前,皇族需要司烨!我北境更需要司烨!欲除内患,必安外忧!请圣上先赦免南荣司烨,待退敌之后,再行论罪!” “皇兄真是忧国忧民。”南荣泽扯出一抹不带丝毫温度的笑意,微眯双眼,静静地看着台阶之下请命的贺诚。 “圣上!”王爷满心忧虑,匍匐于地,并未注意到言说这些话语时,主位之上那人眸底一闪而过的阴冷,继续道,“璞初……那孩子年少冲动,救父心切,这才做出这般傻事,还望圣上网开一面!” 南荣泽满脸阴云,冷笑一声,喝道,“南荣璞初是救父心切,那么…阿罄呢?” “阿罄年长于璞初,却处事不知轻重!”贺诚沉道,“臣!定会重罚于他!” “皇兄对自己孩子,反倒是严厉至极,丝毫不讲情分!”南荣泽放下手中的茶杯,阴鸷地瞧着台阶之下的贺诚,沉吟片刻,“不知,你待这位义子如何?” 贺诚不知顺泽帝意欲何为,便听到一声厉喝,“杀了贺翊!” 语罢,南宫喆飞身而下,瞬间便至贺翊身前,杀意横溢之间,一掌直击贺翊面门。 事发突然,生死一瞬。 贺翊满脸不可置信,浑身冷汗淋漓,惊惧万分,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瞬间脸色惨白。即便如此,圣命不可违,他仍旧站在原地,认命地闭上了眼。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诚翻身而起,一掌劈开南宫喆的袭击,将贺翊护在身后,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直直地看着帝位之上的君王,“圣上……” “这是何意?” “贺翊勾结蕴魔,意图不轨!朕的意思是…取他性命!”南荣泽面沉如水,“怎么?皇兄想当庭抗旨不成?” 贺翊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眸中神色变幻莫测,所有激烈变幻的情绪最终都缓缓隐在长睫的阴影之下,一语不发。 贺诚心下一惊,“不可能!可有实证?” “实证?”南荣泽冷笑一声,从王座上站起身,踱步而来,“如今皇兄倒是连朕都敢质问了…也罢…” 南荣泽走至贺诚身前站定,直直地审视他的眼睛,似早已看穿一切般定然,肃道,“皇兄…那破军令可否在你身上?” 贺诚心头一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这……” 南荣泽并未待他回答,侧身行了两步,“昨夜南宫喆捉拿劫狱的罪贼无果,却另有发现…你说...他发现了什么?” “贺翊房内有黑影闪过,南宫祭司随之进屋后并未发现劫狱之人,却在贺翊房内感知到了魔气,沿魔气寻之,进而发现了这破军令!” 说话间,南荣泽猛然转身,将右手举起,手上赫然是一面纯金令牌,上刻勾陈之相,尾部如云似浪,中心独一个“破”字! 赫然便是那破军令! 此令南荣皇室仅有三枚,皇帝、贺诚、南荣司烨手中各执一枚,代表着南荣家的最高权力。 面对如今情境,贺诚慌乱不堪,还未言语,便见帝王将那金令掷于地面,发出“咚”的一声沉沉的闷响。 南荣泽怒不可竭,“若非与蕴魔勾结,这破军令为何会在贺翊手中?这令上又为何会有魔气萦绕!” 声声质问,如寒冰入心,“这!作何解释!” 贺诚心下着急,“噗通”一声跪于地面,“此事定有隐情,请圣上明察!” “隐情?” 王座之上的帝王冷笑一声,“莫不是这破军令本就是皇兄置于贺翊房内的?” 贺诚不答,皱眉不语。 南荣泽也不言语,便这般沉沉望着他。 一君一臣,便这般无声对峙。。 乾承殿内,微微涌动着诡异低沉的的气压,迫得一众婢女奴才皆敛声屏气、俯首叩跪,唯恐惹怒了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帝王心术(20) 第一百三十四章帝王心术(20) 贺翊见状,咬了咬牙,跪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圣上!臣知罪!”他跪于地面,手脚并用地朝圣上爬了几步,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是臣私通蕴魔,企图侵我北境,求圣上开恩,饶臣一命!” 那几下磕得极重,响声回荡在整个殿内,似乎将他额头上的血迹也一并漾开,抹去了那些陈锋相对的诡异氛围。 顺泽帝浑身的气势一下卸了大半,似乎极为满意地拍了拍贺诚的肩膀,“皇兄啊…人心难测…” 说完,朝王座上行去,待坐定之后,轻轻挥了挥手。 南宫喆立马朝贺翊走去! 身着棕黑色长袍的身影愈发靠近,那般身后的灵力,几乎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贺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看来今日,确是难逃一死了…… “住手!” 此言一出,南宫喆顿住了身形。贺翊如蒙大赦,浑身酸软无力,散架般瘫倒在地。眼底的神色一闪而过,掩住了那丝丝心虚之感。 贺诚长袍一掀,似乎已然下定了决心,直挺挺地跪于地面,扬声道,“是臣勾结蕴魔!与翊儿无关!” 不知是不是贺翊的错觉。此言一出,顿觉贺诚似泄尽心力般迅速苍老下去,甚至鬓边的白霜也更加鲜明了起来,他心中五味杂陈,喉间上下滚动,艰难地开口,喃喃道。 “家主…” 贺诚仍旧不卑不亢地跪在远处,一字一顿道,“南荣诚!请罪!” 顺泽帝心下亦是一动,自贺诚掌管贺府以来,再未称过自己的本名,一直以“贺”姓自居。而今沉沉地讲出自己的南荣皇室的姓氏,旁人不知何意,身为贺诚胞弟的南荣泽却是心下了然。 皇兄是在告诉他,身为皇室血脉,一心为国,绝无私心。 “我南荣三子,此生生死与共,齐心为国,不猜疑、不相负!”想到年少时的誓言,南荣泽心下一软,一时无话。 一向倔强刚强的贺府当家人,以雷霆之力将皇族术法推上五大家族高位的皇室王爷此刻已然心力交瘁。短短数月连丧两子,本就悲痛万分。而皇城此时大敌当前,司烨却被捕下狱,璞初与阿罄尚被通缉。现在就连自己也因贺翊被人陷害而自掘坟墓,将往事捅出。 昔日亲密无间的亲人如今已满是猜忌,早已四分五裂。 这般皇城,要他何用? 贺诚只觉筋疲力尽,一瞬顿觉万世苍白,一句解释都不愿再说,极为疲惫地请罪,“臣罪无可赦!请圣上赐死!” “圣上!”闻言,贺翊满脸焦急,立马磕头道,“家主落入蕴魔的圈套,以贺二公子与小公子的性命相逼,家主别无他法,这才不得不假意投诚,只为利用蕴魔!没曾想那蕴魔阴险毒辣,不仅反将一军,二公子也惨遭毒手、命丧黄泉!” “予儿去了?” 闻言,顺泽帝倒是一惊,“何时之事?” 还未待贺翊回答,南荣泽轻轻扣了一下面前的案几,声响虽轻,却如同千钧之力般压顶而来。 帝王的语气冰寒如铁,轻道,“要知道,欺君之罪,可诛九族!” “臣入宫之前刚刚证实,二公子早已被蕴魔残害,府内二公子一直为蕴魔假扮。”贺翊伏首于地,“臣所言,句句属实,请圣上明鉴!” “家主忠心耿耿,为北境披肝沥胆,多年来呕心沥血,不知付出多少心血,断不会为一己私利背叛皇城,背叛圣上!还望圣上念及多年情谊,万万不可冤枉家主啊!” “翊儿!”贺诚闭了闭眼,沉道,“别说了!” “不!”贺翊惊慌失措,护主心切,急急摇头,“家主假意投诚,为的是那被祥乌夺取的破军令!”说到这儿,似想到什么,豁然道。 “破..破军令在皇城之内,那祥乌…祥乌定然藏身于皇城之中!” “祥乌?”南宫喆皱起眉头,“魔尊座下护法之首,有‘魑’之称的祥乌?” “是!” 提到那祥乌,神情委顿的贺诚顿时满脸恨意,丧子之仇,家国之怒,在这一刻化成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 他心下悲痛不已,如钝刀缓搅,撕拉扯拽,鲜血淋漓,狠狠道,“我与祥乌早已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圣上!”南宫喆闻言立马跪地道,“祥乌在皇城之内,必是心头大患!不如让贺王爷戴罪立功,以赎前罪!” 南荣泽闻言,闭眼思索半晌,叹了口气,朝贺诚挥手道,“既如此,你且将祥乌与南荣璞初抓回来,此事便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圣上仁慈!”大祭司南宫喆立马叩首谢恩,转头对着贺诚道,“王爷…还不叩首谢恩!” 第一百三十五章 帝王心术(21) 第一百三十五章帝王心术(21) “圣上!此刻当务之急并不在抓获璞初…”刚在死亡边缘游走一圈的贺诚,却仍旧无所畏惧,继续谏言,“如今…” 南荣泽面色立冷,“贺诚!朕已然饶你一命!” 兄弟数十年,这是圣上首次叫他的全名。 贺诚面色苍白,眸中满是失望,还想说些什么。但王座之上的帝王并未将目光投向他,他唇角蠕动了几下,眼中失望更甚,终是再未开口,只跪地叩首,应了下来,随后撩衣而起,果决地朝殿外退去,背影萧索,似带了许多难言的情绪。 贺翊立马起身跟上。 眼看贺诚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殿外,南宫喆朝顺泽帝鞠了一躬,禀道,“圣上,皇城外将军府与朝中多位重臣皆惨遭灭门,这勾陈结界何时开启呢?” 顺泽帝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捏着鼻梁处,无力地仰瘫在王椅之上。无言半晌,帝王极轻却极坚决道,“四大家族的援军很快就到了,当务之急便是将南荣璞初抓获,以除心头大患!” “传令下去,南荣璞初被捕之时,便是勾陈结界开启之日!” “是!” 承乾殿风云变幻,终归过去了。灰蒙蒙的天空完完全全地亮了起来。整个皇宫终于有了些生气,一旁的偏殿也已然鲜活地忙碌起来。 层层水声哗哗作响,七彩华服飘扬于空,三三两两的婢女蹲在湖边小心翼翼地浆洗着衣服。 正是浣衣局。 而不远处,几对护卫轮流值守,将这偏殿围得水泄不通。一身金色盔甲的楠木站得笔直,腰间长剑横斜。 一身着朝服的白发老人微带慌张地从不远处行来,直直地朝楠木而来。 “林相!” 楠木一见老人,立马双手抱拳,半跪于地。 “楠木大统领,方才本相经过承愿殿,见到几个黑影闪身而去。本相担心圣上安危,立即赶过来,求助于你!”那老人白发白须,身着一品朝服,精神矍铄,满眸精光。 “毕竟圣上安危为重,本相不敢求助于他人。” 楠木虽修为较高,乃皇城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为人忠厚老实,不善变通,只听圣令,以护圣上周全为毕生所愿。 承愿殿位于乾承殿旁,毗邻圣上寝殿。此番情境,自是不能轻视! 听闻林灼之言,楠木未有怀疑,召集两个分队,便朝承愿殿而去。 “你们…”待楠木走后,林灼朝剩下的护卫挥挥手,命令道,“去那边巡视一番,大统领不在,你们可要打起精神。” 待那些侍卫走动起来,兀息才从一旁的偏殿露头,带着南荣璞初似鬼魅般飘过,一头扎进不远处的池水中。 林灼眯了眯眼,看着那方二人同幻影般瞬间消失在原地,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而这一边,兀息与南荣璞初二人一出皇城,并未直奔贺府,反而调转方向,朝倒塌的东山而去。 …… 刚出皇宫的南荣璞初此刻耳边风声呼呼,被风吹得几欲睁不开眼,只得微微眯起。待稍稍适应,他便开始喋喋不休,“前辈,阿罄在宫内接应我们会不会有危险?他在地牢之内的作为,会不会被认定是我们的同伙?” 南荣璞初一直被兀息拽着衣服的后领处拎在手里,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转动了一下脖子,露出一些可以吐气的余地,便将好奇好问的精神品质发挥到了极致。 “前辈…我们不去贺府吗?” “前辈…” 兀息带着南荣璞初一路出城向东,脚下不停,不去贺府乃是明摆着的事儿。见兀息懒得搭理自己,南荣璞初又自问自答道,“阿罄不会有事的,对吧?皇伯伯原本就只想抓我一人!看这路径,前辈应该是想带我去查探东山崩塌一事吧。” 兀息未置可否。 南荣璞初只得继续将心中的想法道出,“皇城向来依靠地势,三面皆有高耸入云的险山相护,乃是天然屏障!此次东山坍塌,蕴魔立马便从此处入境,围困皇城。”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自然。” “看似毫无破绽。” “但其实这一切的发生起始皆是…”南荣璞初抬起头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傻气,说出的话却刚巧在关键点上,“东山崩塌。” “北境山体高大、耸入云霄,怎会说塌便塌?数千年来,未有先例!”南荣璞初自顾自地分析,得出定论,“此事定有蹊跷!” 南荣璞初扯了扯领口,豪气万千地伸出右手,握掌成拳,朝着空中一伸,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对着兀息再次嘿嘿一笑,“那我们便一探究竟!” 平日里傻气十足的世子分析起这些事情时毫不含糊,兀息似乎并不意外,只眸光微闪,似乎欲言又止。他垂眸看了看被自己些许蛮横拽在手里的南荣璞初,喉间上下一动,手劲一收,将他扶正。 南荣璞初摸了摸脖子,终觉好受了一些,刚准备开口感谢兀息,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关切。 “璞初…别紧张。” “不用怕!” 简短两句,却让南荣璞初眼眶一热,但他仍旧露出笑意,面上纯澈明净,一如澄明的天空。 云过无痕。风吹四散。 赤诚真挚的少年笑了起来,似乎毫不在意。 “好。” 南荣璞初一紧张便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方才他一问不休,并非内心惊奇不解,而是只有说些什么方能心安。而兀息简短的两句话,却带着惊人的奇异力量,几乎瞬间抚平了南荣璞初内心的焦虑不安。 兀息轻功绝佳,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便来到东山处。 眼前山脉横斜,山体坍塌,一堆石块散乱地堆在不远处,堵住了前行的道路。往日高耸入云的高峻山势此刻从中破开,像一个躬身佝偻的老人。 而在这坍塌的乱石块四周铸起了层层铁制栅栏,一队又一队身着盔甲的士卒围绕这坍塌的山体处来回巡视。 而东山之外,隐隐涌动着深厚的魔气,数以千万计的蕴魔在东山之外原地待命,伺机而动。如此多的蕴魔围聚,就连兀息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南荣璞初修为尚浅,未感知到如此庞大的威胁,只朝乱石堆行去,捡起一块碎石掂了掂。 “若是蕴魔从这处攻来,”南荣璞初皱起眉头,“兵分两路前后夹击,皇城危在旦夕。” 兀息并未言语,带着南荣璞初一跃而起,足尖点过那堆碎石,避开巡卫,寻了一个相对稳定的高处站立,朝下望去。。 “这里!有个大坑!”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帝王心术(22) 第一百三十六章帝王心术(22) “这里!有个大坑!” 乱石堆积的塌陷之处,竟有一个比地面深陷甚多的巨大坑口,断口齐切而下,陡然下沉,深不可测,如被剜去双目的巨大黑洞,赤裸裸地暴露在人们眼前。 兀息凝眉看了片刻,拎起南荣璞初向那处掠去。 黑洞下堆满了碎石土块,两侧皆空,连接着长长的甬道。兀息未语,看了片刻,继续抬步朝内行去。 “前辈!小心!”南荣璞初赶紧跟上,却又不得不出言提醒,“这方山脉皆为矿区,中空外危,再往内入,恐有坍塌之险。” “矿区?”兀息未有停步之意,直直朝内而去。南荣璞初赶紧从乾坤袋中摸出了夜明珠以作照明。 地面低洼潮湿,渗着微微水迹。 “嘀嗒!” 一声清晰的滴水声,从甬道顶端滑落,滴到南荣璞初脸上,一向爱干净的世子难得的没有皱起眉头。用手轻轻蘸起那滴水,仔瞧了片刻后闻了闻,南荣璞初轻道,“这处竟有圣水!” 北境乃干燥之国,水源稀缺,水质不佳。像这类清澈甘甜的地下水源更是少之又少,因而称为圣水。 南荣璞初将夜明珠凑上去,乳白色的光芒中,两旁的甬道壁面上的情况愈发清晰。青白色的石壁上,爬满了青绿色的藓类植物。兀息轻轻扒开一处青苔,道道刀斧凿开的印记便清晰地显现出来。 此处青苔遍布,显然已荒废良久。 兀息皱了皱眉头,询问道,“谁主事?” “皇族采矿,非同小可!向来是南宫大祭司主理。” 虽然害怕洞内险境,见兀息未有停歇之意,南荣璞初只得跟了上去,“这些年,皇城大兴道法修习,以咒符为基,花费甚重。而多年来的安逸生活,使贵族豪官纸醉金迷,养成了钟鸣鼎食、玉食锦衣的习性。虽这一年来,皇伯伯…” 多年来的称呼习惯并不易改,脱口而出的称呼使得世子微微一顿。 他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复又道,“圣上下令节俭用度,但仍旧入不敷出。南宫祭司知晓玮城之富贵皆乃采玉开矿之功。一府富可敌国,圣上引以为奇,当即下令命贺府前去海上孤岛玮城一探究竟。” “贺云哥哥乃贺府嫡长子,向来是有担当的,即刻便启程赶往玮城。”南荣璞初跟着兀息身后,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来二去,贺云哥哥便识得玮城首富之独女齐雅。二人郎才女貌,相知相恋。齐府赏识贺云哥哥之才情气度,便将开矿采玉一技倾囊相授,贺云哥哥回来后查看地势,断言皇城境内有玉矿深藏。圣上喜不自胜,当即下令,命南宫祭司着手准备采矿之事宜。” “玮城齐府本就以采玉之技为著,此番联姻自是绝佳之机。后圣上赐婚成亲,命贺云夫妻二人婚后全权接手皇城采矿一事。本以为这门亲事能解皇城燃眉之急,没料到成婚当日两人便双双殒命。” “采矿之事,关系重大,朝中无人胆敢应承。南宫祭司一己担下,全权负责采矿之事。半年多来,采矿事宜乃是朝中大事,斥资甚矣。” “也就是说,”兀息捋了捋,“采矿一事,从头至尾,便只由南宫喆经手。” “采矿选址由贺云哥哥亲选,”南荣璞初认真想了想,沉吟,“除此之外,确由南宫祭司一人经手。” “贺云?确定吗?” “确然。贺云哥哥亲自勘察地势数月,最终选定东山。但那时恰巧赶上齐府小姐突发急症,贺云哥哥只得匆匆赶往玮城了。” 南荣璞初仔细回忆了片刻,认真道,“玮城与北境隔山渡海,往返途苦。圣上担心事有变故,便急急赐婚。齐府小姐急症方愈,不过半月有余,便奉旨成婚。” 兀息少有地面色凝重,“南宫喆有何来历?” “数年前,圣上北征,他救过圣命。”南荣璞初不知兀息何意,仍旧一五一十道,“圣上爱其才华,亲请入宫,封为祭司。” 兀息点了点头,看了看苍白坚硬的石壁,不再言语。过了片刻,便拎着南荣璞初的衣领从石坑中跃了出来。 “前辈,有何异常?” 兀息未语,脚点山体飞身而上,朝未曾坍塌的东山之巅跃去。 那东山本就高大至极,与穹苍相接,半山腰便云雾缭绕,山顶更是冰层深厚。即便日前从中坍塌,两边山体仍旧纹丝不动,直入云霄。 饶是兀息修为高深,用尽全力,也堪堪停到半山腰的位置。兀息只得伸手随意够到一块凸起的石块,抓住岩角,想要一探究竟,便见那山体中间的塌裂之处,有火药炸过的痕迹。 兀息皱起眉头,一路缓缓向下,果不其然,四处皆是火药的残渣裹挟在半山腰的山体碎石之处。 如此大量的火药…想来事情的确不简单。 待兀息回落于地,南荣璞初便急急赶来,还未开口,兀息率先问道,“皇城的军火营设在城外何处?” 此话一出,南荣璞初便打心底里佩服兀息的见识。 军火营是整个北境最大的军火库,管制北境的军火来往与使用。火药威力过大,极有安全隐患,因而并不设在皇城之内。 “在皇城外不远处的嗪州!” 嗪州? 怎又是自己未曾听说的地方? 兀息微皱眉头,“去嗪州!”。 两人轻巧地避开此处巡逻的士卒,离开东山,一路朝嗪州而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流云帐(1) 第一百三十七章流云帐(1) 罗帐软衾,红绸轻纱,芙蓉屏开,靡音霏霏,芙蓉帐内艳色非常。 浓重檀香郁郁扑鼻,轻浮笑语盈盈于耳。 微暗房门之外的角落里,华服少年重重地皱起了眉头,将脸偏向了一边,不去看那暖帐内的起伏暧昧。 “怎么?这就害羞了?”他身旁的妇人浓妆艳抹,身段丰腴,轻摇着手里的绸扇,遮面斜眼轻笑,“若是要进这濋倌,光凭姿色可是万万不够!” 听闻此言,华服少年如玉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屈辱的怒意,寒星般的眸子愈发冷厉,如凉月孤星,若寒峭泠岭,冷意直逼心底。 秦娘心下一颤,饶是多年来混迹勾栏之内,周旋过多少达官显贵,也未曾如此心尖发凉。 “怎么?不愿听?”想到那人的交代,她心下一横,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少年清冷如月的神情,终究是住了嘴。 那是带着剑意的眼神,仿若利刃横颈。 苍垠大陆之人,向来崇仙尚道,尤以云、古、褚、柏、贺五大家为首。修仙学道,尤为忌欲,唯有贺府所属的北境略有不同。 北境乃皇权之都,世俗之所,汇集这世间纵情声色之所,尤以筠楼濋倌为最。筠楼位于北境皇城之西,青楼之所。濋倌,位于北境之东,皇城之外,乃面首之所。向来是修仙正派最为忌讳鄙夷之地。 那这……竟已然出了皇城? 华服少年沉下眼眸,扯了扯胸襟的衣领,想要将这身衣服上刺鼻的香味离鼻尖稍远一些。可那衣服用料华贵,颜色鲜艳,却极为宽大,微微一扯,竟将胸口处的衣襟“刺啦”扯开,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 纵使阅人无数,微微一瞥,那华服妇女竟不禁脸色微红。半老徐娘,见过多少艳丽之姿,竟为面前的少年人,如少女般脸颊微烫。 “倒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惜是个残疾,这脾气又过于古怪。”少年坐在椅内,气质泠然,可若是细细看去,便能发现他的双腿几乎不能移动,似乎已然残疾。 “可即便如此,若是这样的可人儿愿开门待客,凭这样的容色气质,何愁这倌内头牌之名!”秦娘脸颊发烫,心下却唾了一口。 幸而面上胭脂粉重,才不致闹了笑话。可她身后的黑衣护卫早已面色通红。 “怎么?”秦娘好笑地看着那两名女子——那正是濋倌内修为最高的护卫,掩面一笑,嗤道,“收起你俩那副德行!这可是掌柜钦点的人!” 濋倌内面首无数,容色上佳者云云。可那倌内教养的男子纵是唇红齿白,倒也娇弱,哪能与面前男子的气质相较?! 他仅仅只是随意地坐在那处,便已然可令那些个客人神魂颠倒、一掷千金了。 北境本就牧民出身,生性粗犷,民风开放,向来女子与男子地位相当,女子圈养面首、流连瓦舍本就是常事。可近年来,皇族颇为重视女子德修,贵族之门对女子管教颇严,这濋倌便日渐衰落,早已比不得曾经齐名的筠楼了。 掌柜送来这若云公子,摇钱树如何能够放过? 想到此,秦娘摇着腰肢上前,轻道,“若云公子!您到此处也已两日,按照濋倌的规矩,今夜,您便要在濋倌露面,届时声名鹊起,这头牌之名定是非你莫属!” 男子仿若未闻,俊眉微颦,神色微冷,整个人仿若皎月般,令人不容亵渎。 秦娘不再多言,使了使眼色,那两名护卫便一左一右将那男子架了起来,准备朝一处房内而去。 “放开他!” 一声怒叱破空而来,凌厉的鞭影伴随着尖刺呼啸而至,扇过那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的脸颊,勾起一片血沫,惊得那极为爱护自己容颜的老鸨惊声大叫。两名护卫放下那名叫做“若云”的少年,拔剑而来。 剑影重重,鞭声呼呼。 浅黄色襦裙层层翻飞,柏毓儿手握刺刃鞭,将那两名护卫的剑一一绞住,挥到一边,回身一掌。不过片刻,便将其击出门外,翻身至华服少年的身边。 柏毓儿朝他伸出手,急道,“云渊!走!” 那华服少年竟是云渊! 少女的眸子里满含急切,带着清亮的光晕。他怔了怔,将手放到柏毓儿的掌心,想要站起,双脚却麻痹不已,一下子又跌回椅中。 “云渊!!!” 见他行动困难,柏毓儿睁大双目,惊道,“你的腿!” 柏毓儿这才发现云渊身着濋倌内面首的艳丽服饰,精致的外袍宽宽垮垮地挂在身上,半遮半掩地露出结实的胸膛,平添几分平日里未曾有过的魅色。 三分艳丽,三分慵懒,六分孤绝清冷。。 柏毓儿呼吸一窒。 第一百三十八章 流云帐(2) 第一百三十八章流云帐(2)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纵是气质卓然、容色瑰丽,然而少年的那双腿却软软地放置在椅子前,无力支撑,因而看起来格外慵懒。 怪不得困在此处任人摆布!身为云氏剑圣曜尊门下关门弟子,云渊向来清冷如玉,犹如高岭之花,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柏毓儿眉目一沉,怒气上涌,挥鞭袭向一边张惶朝外奔去的秦娘。 那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嘴里惨声大叫,便朝外奔去。柏毓儿纵身一跃,挥鞭而起,就要将其裹住,拖拽而回。 火红的衣袖带着层层灵力如浪袭来,和柏毓儿的刺刃鞭搅缠在一起。高挑美艳的女子凌空而来,如履平地般踱步前行,神色轻松地握住手里的衣袖,却让柏毓儿手中的鞭子瞬间动弹不得。 那秦娘蒙来人相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朝那人身后躲去,“掌柜!掌柜!这女子甚是刁蛮!” “柏大小姐好生威风。” 那女子抬手掩面一笑,一举一动间风情万千。 “菱央!你到底想怎么样!”那人美艳之容,魅惑之态,天下罕见。柏毓儿美目怒瞪,蕴满灵力,扯了扯手里的刺刃鞭。 然而实力悬殊,那根鞭子被红袖搅缠于空,竟是未动分毫。 “我想怎么样?”菱央艳丽的脸上漾起一抹柔柔轻笑,似含情脉脉般朝云渊看去,似在询问,“那要看看若云公子想怎么样!” 若云。这是云渊在濋倌的艺名。名字虽只是代号,但这名头却显然带着十足的挑衅。 “他叫云渊!不是什么若云公子!”柏毓儿沉下脸强调。 菱央笑意不变,眸光却猛然冷了下来。 红袖卷动,拖拽着刺刃鞭直直朝外而去。刺刃鞭感受到魔气,豁然金光四散,如长蛇般搅动起来。 菱央轻笑一声,长袖翻飞,如同张开一面铺天大网,将那不安分的神鞭裹住,朝内一收。柏毓儿被这一大力拉扯,顺势扑出,朝菱央而去。 “毓儿!” 云渊急急去拉,却只来得及碰到她的裙角。 不过瞬息之间,菱央便将柏毓儿挟至身前,右手捏住她的喉间,眼睛却仍旧看着不远处的少年,轻笑道,“如何?是若云还是云渊?” 菱央看似柔弱,出手却极为狠厉。柏毓儿受制于人,用力挣扎,却摆脱不得,反倒将小脸憋得通红。 云渊望向菱央,寒眸渐冻,神色冷沉,似有怒意。 菱央心下一颤,面上却仍旧笑吟吟地看着他,等着那份答案。果不其然,不过片刻,那个看似冰冷的少年扬了扬下巴——明明四处受限,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傲气,淡道,“若云。” 菱央扬起笑意,“那今晚的濋技会,来客众多。若云公子身为头牌,可愿露脸?” “云渊此刻中毒在身,无法运功,甚至腿脚皆无法移动半步。这女魔头不杀不骂,反倒将他困在这濋倌之内,为的就是要折辱云渊!折辱他引以为傲的锐气,折辱他高洁不凡的修养!” 柏毓儿被菱央抓在手里,神色焦急,自责得泪珠四溢,连连摇头示意,急得在喉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云渊熟视无睹,沉了沉眉,抬手一指,“放了她!” “自是要放!”菱央收起了手里的力道。柏毓儿重获呼吸,大口地咳嗽起来。 “但不是现在…”一身红衣的女子拍了拍手,笑道,“若这丫头走了,我可奈何不了若云公子!” 话音刚落,还未喘息得宜的柏毓儿忽然挥袖一舞,祭出刺刃鞭。 长鞭挥动,柏毓儿将浑身灵力注入刺刃鞭,直直朝云渊袭去! 刺刃鞭本就为发簪所化,簪头刻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长鞭成形之时,花瓣傲然绽放,层叠之下烟雾弥漫。此刻那朵金光四射的艳丽之花凭空绽开,瞬间化为透明,聚雾为水,水光之末,花团锦簇,徐徐放之。 花瓣化作尖刺,脱鞭刺去! 云渊坐在长椅之内,定定地看着那方长鞭袭面而来,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谁也未曾想到方才还不顾一切救人的少女忽然倒戈相向,菱央瞳孔一缩,一时情急,飞身朝刺刃鞭抓去。 长鞭被抓,而那些尖刺却尽数没入云渊体内。他撑住扶手,顿时脸色苍白,似疼痛难忍,一丝血迹缓缓溢出嘴角。 柏毓儿转身欲走,菱央纵身一跃,便一把将她抓了回来。 “柏大小姐的刁蛮任性,果真名不虚传。”菱央笑着略带讥讽的看向不远处的少年。 云渊神色不变,满脸漠然。 “本小姐得不到的人…自是毁了也不会留给别人。”柏毓儿紧咬银牙,几欲恶狠狠地道。 菱央愣了一下,似想到什么般轻笑一声,一掌劈在了柏毓儿的后颈处。 后者登时晕了过去。。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流云帐(3) 第一百三十九章流云帐(3) 转眼入夜。 濋倌之客多为女子,或为好男风之士,并非常俗旧例,因而不似筠楼那般开放。纵是一年一度的花牌竞技,也从不若筠楼那般极力声势浩大地广而传之,以作揽客。 可此次,濋倌却极力放出风声。众人皆知这濋倌之内来了个谪仙般的人物,皆想一睹为快。加之今夜的濋倌门庭大开,喜迎各路宾客,男女不限,且凡入内者即赠茶水点心,并不强制额外消费。 因而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馆内锣鼓喧天,载歌载舞,仿若恨不得整个苍垠大陆之人皆知之晓之。 众人欢呼声中,一身华服的少年推着轮椅,缓缓滑动,从外入内。他的面前站着两名小厮,各执一边团扇,挡住了少年的容颜。 “不是说容颜绝色?一个瘸子,可堪当这‘绝色’二字?” “这濋倌之名,果真难比当年!!” “瘸子何来才艺之说?” …… 台下议论纷纷,讥笑不断。 而那少年却仿若未闻,稳稳地推动着轮椅,缓缓朝台中而去——逐渐进入众人的视野之中,曝光在那些鄙夷或讥笑或不怀好意的眼神之中。 整个濋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拥挤人群之外,两名男子站于廊下,随意往那方高台上一瞥。就在此时,少年已然到达了台中。 随着秦娘的巧语介绍,两名小厮缓缓扯下了手中的扇团。四周蓦然静谧,一众抽气声随之起伏。 那是怎样一个男子。 容颜如玉,气度超华。 璀璨的灯火之下,男子面无表情地靠在椅子上,姿势慵懒,却莫名让人深觉其挺拔清俊。本是清冷至极的长相,带着几分清逸脱俗的超然之态,就连那双清冽的眸子也如寒星般冰冷。 可那艳丽的华服,殷红的唇角,却让他整个人带上了十足十的魅惑之气。 便是这般略显奇异的气质糅合,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却远比那些巧笑嫣然博取来客一笑的矫揉之态来得动人万分。 不必才艺之展,短暂的寂静之后,台下爆发出阵阵摩拳擦掌的惊呼。 台下客人急不可耐地催促秦娘早点进行今晚的压轴节目——准竞,即来客对台中的头牌进行报价,出价最高者即可获头牌公子相伴。 台下催促声此起彼伏,濋倌内的华服公子们皆对台上投去艳羡的眼神。只有那台上的少年心不在焉,仿佛并不关注今晚谁能拔得头筹。 众人心中皆以为那名叫“若云”的公子自持容貌绝佳,因而轻傲于此。这倒是更加激起了来客的好胜心,便是一掷千金,也要夺得头筹。 秦娘一边眉开眼笑地嗔怪,让众人莫急,一边朝二楼处抬了抬手示意。濋倌二楼皆为雅间,秦娘这一挥手,登时便有一排小厮走过,每人手中端了一盏琉璃灯,一一在每间雅间门前站定。 雅间内皆为身份高贵,不愿抛头露面的贵人,由小厮代为报价。 随即高台后的锣鼓架旁,一名膀上系着红绸带的大汉转身敲了三下锣鼓,准竞便算是正式开始。 “一万两!” 鼓声刚落,高台下的桌边,一名身着华服的贵妇扬起手帕喊道。 起价竟如此之高! 秦娘内心欢喜,面上却丝毫不显,未及反应,跟价便随之而来。 一名体态丰腴、浑身珠光宝气的妇人蛮横地拍桌而起,“一万五千两!” “两万两!” …… 竞价声起此彼伏,暗自较量。 正在这时,二楼一间雅间的门前的小厮点亮了手中的琉璃灯,红色的火焰忽起,小厮高声喊道,“五万两!” “七万两!” 另一间雅间门前也点亮起了红色火焰的琉璃灯。 不知是哪几位贵妇出手如此阔绰,众人还未及反应,便见正中雅间门前的小厮也点亮了手中的琉璃灯。 然而那灯中火焰却并非红色火焰,而是纯净的青色焰火,寥寥跳动于灯座之上。 小厮高声道,“十五万两!” 青色焰火! 全场刹那间寂静无声! 在濋倌之内,准竞之时,点亮红色焰火则为女客,青色焰火则为龙阳之好的男客! 这报出高价者,竟是名男子! “天呐!亮起的竟是青色琉璃灯!” “多少年了,竟然还有公然报出高价得筹的断袖……” “多好的美男子啊,糟蹋了……” 台下席座之上的女客们议论纷纷,却也对此高价望尘莫及,只得扼腕叹息。秦娘笑意更甚,冲着众人高声道,“这位公子出价十五万!可有人有异?”。 议论阵阵,纷纷没入台中心少年的耳中。 第一百四十章 流云帐(4) 第一百四十章流云帐(4) 议论阵阵,纷纷没入台中心少年的耳中。 方才还漠不关心的少年,此刻如玉的面庞上泛起了阵阵恼怒,被刻意忽略的羞耻之意涌上心头,整张脸已然冰寒到极点。被当做货物拍卖已然是公然羞辱,更遑论这出价最高的人还是一名男子! 耳边秦娘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十五万两一次!” 伴随着她的声音,身后的人便敲了一下锣鼓。 云渊脸色黑沉,双手紧紧扣住轮椅处的扶手,胸口剧烈起伏,气得几乎要站了起来。 “十五万两……” 若是三次锣鼓声后,再无人报价便算准竞结束。此时,一名风韵犹存的贵妇冲出二楼雅间,站在廊前,咬了咬牙,亲自喊道:“十……” “二十万两!” 未等她报出价格,那门前点起青色琉璃灯的小厮已然喊道,房内毫无动静,却似乎气定神闲死死地压住了所有人的退路。 看样子,无论今晚如何报价,这间房的主人已然是势在必得。 眼见无果,那名贵妇冷哼一声,气得一把将手中的羽扇掷于地面,转身愤然离去! 秦娘心中大喜,待三次锣鼓声后,宣布了今晚的准竞赢家。 …… 四野低垂,不知时辰。 楼下杯盘交错、乐音阵阵,整个馆楼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唯有二楼东间烛光昏暗。云渊坐在房间的角落处,微垂着眸子,整张脸陷在阴影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渊…” 另一边的角落里,传来一声细细的呼唤。 云渊朝那处看去,眼神蓦地柔软下来,轻道,“你醒了?” 雕花窗柩,木桌圆凳,空无一人。可若细细一瞧,便会发觉那方圆凳下团着一方灰色布袋,黑气缭绕间,一个娇小的人影隐约透了出来。 那是蕴魔的法器,黑熨。若是被困其中,虽无法移动,但却能看清袋外的场景。 方才被菱央一掌劈倒,柏毓儿只觉头疼万分,她揉了揉额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到子时。” 柏毓儿浑身一震,“你…你不是…” 她这才张大双眼,看向布袋外,发觉自己身处一个房间之内——应是云渊在濋倌的房间。而她所在的方位,刚巧能够看清房门至床榻处的全部景象。 子时便是濋倌头牌接待今晚最大赢家的时间。 想来那女魔头将自己囚于黑熨,置于云渊房内,定是要让她亲眼目睹少年骄傲被折的场景,从而受尽自责愧疚之苦。而那个向来清冷自信的少年,此刻垂眸陷在明明灭灭的烛火暗影处,沉默无言。 柏毓儿心头一酸,“云渊,你自己跑吧!” “跑?”少年面色微冷,眼神却尚算柔和,似有疑惑地向柏毓儿看来。 这下轮到柏毓儿愣住了,她细细地看了看云渊。那少年仍旧陷于椅中,双腿无力垂放。 她心下慌乱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圣药无用?” “怎么会呢?这可是我族圣药,是祖父亲自藏于刺刃鞭中的,只要以灵力激发,强汇百会穴,定能解你身上封印之毒!”少女急得在布袋中滚来滚去,想要磳到云渊身边,却无法挪动一步。 柏氏圣药。 传闻由柏氏上任家主,即柏毓儿的祖父——柏樾前辈当年为救治其独子柏义轲,苦求数年仅得三颗。此药据说可白骨生肌、固道助元,化解剧毒自是不在话下。而柏义轲并未等来父亲的圣药,便撒手人寰,留下了仅周岁的独女柏毓儿。 至此,这药便被柏樾封于族内,以作圣药。 原来那时,柏毓儿假意袭击云渊,实则是想要将柏氏圣药汇入云渊穴道,助他解毒去封印。虽知柏毓儿那挥鞭一击的尖刺中暗含玄机,云渊却不曾想到那药竟如此珍贵,一时怔然。 少女不察,仍旧絮絮叨叨,“菱央封印了你的灵力。只要封印解除,就算余毒未除,以灵力也可…” 话未说完,便见那少年轻笑一声。 云渊本不常笑,这一笑冰雪消融,如万物复苏。 柏毓儿被这一笑晃花了眼,一时忘记了言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呆呆地说道,“你…你运气试试…” 话音刚落,那少年已然站了起来,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云渊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极稳。 烛光摇曳,在他身后晃动,似搅动了无边天幕。整个空间逐渐拉远,化作澄净苍穹,晕黄灯光似朦胧月色,却缓缓被那人尽数遮在身后,只留下了那双有着星光的眸子。 那双眸子盛着这屋内夜空璀璨星河,越靠越近,最终停在她的面前。 柏毓儿只觉星光漫落,隔着那蕴魔的法器,她的手被轻轻握在一团微凉的柔软中。 随后,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一个几乎没有温度的吻,隔着黑熨的表层,如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手背的肌肤上,却如同火星贴肤,沿着她的血液寸寸蔓延。 不过片刻,便燃烧起来。。 “这…是…云渊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流云帐(5) 第一百四十一章流云帐(5) 今夜,不同寻常之处过多,柏毓儿几经惊异之感,只觉脑袋又开始昏沉起来。忽然她眼前一黑,鼻尖忽然充斥着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 少年合着那布料般的法器将她迎面抱入怀中。云渊朝她后背的几处穴位点了几下,柏毓儿顿觉被法器压制的灵力从丹田回落。 此时,楼下爆发出阵阵热烈的响声,忽然间鼓声四起——子时将到。 云渊动作极快,已然翻身回到轮椅上翩然坐下。 柏毓儿则凝气打坐,开始运功。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群倌内侍从拥着一名玄色长杉男子推门而入。 “男…男子?” 柏毓儿再次愣住,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人长相,只能从身形、衣着分辨出来人确为一名男子。 拥簇而来的众人意有所指地看向角落里坐着的少年,笑着退去,还不忘贴心地关上房门。 “若云?” 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朝少年走来,伸手便要去扯他的衣襟。 云渊头也不抬,突然起手为刀,干净利落地朝男子的脖颈砍去,想要将其击晕。那人却闪身一侧,轻而易举地避开。 云渊微怔,却毫不犹豫,手腕微转,祭出光剑。 眼见两人便要在此动手,一人却从门外闯入,挤到他们中间,“云渊兄,是我啊!” 那人身着褐色长衫,借着微弱的烛光,柏毓儿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正在这时,云渊也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放下了手中的剑,“璞初?” 而先前进来的长衫男子往后退了两步,坐于椅上,似乎轻笑了一声,“方才只想看下你的伤势,就这么不喜被人碰触?” 云渊淡道:“兀息前辈?” “你既无碍,为何受制于此?” “云渊之前中了毒,灵力被封印,想来灵力也是刚刚恢复!”云渊未及言语,便听闻房内一处传来清脆的声音。 “柏毓儿?” 听到这声音,南荣璞初大惊,往房内转了一圈,不见人影,故意惊奇道,“你在哪儿?几日不见,你竟习了这隐身之法!” 见南荣璞初一来便挤兑自己,柏毓儿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不再言语。 倒是南荣璞初自顾自地又转了一圈,而后将目光放在那处桌椅之下,朝那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行去,夸张道,“毓儿,你怎地就变黑了…我可怎么放你出来…” 未等他研究透彻,云渊已然提着光剑而来。 这一会儿,柏毓儿灵力已然恢复,见云渊过来,便以灵力筑起了法盾护住自身。 云渊提剑轻挥,横斜一斩! 夕晕剑灵力萦绕,发出白色的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光剑至南荣璞初眼前挥过,几乎贴着他的脸斩下! 这一斩猝不及防,吓得南荣璞初一哆嗦,黑熨应声而碎! 柏毓儿至碎片中站起身,抬手便给了南荣璞初一个暴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南荣璞初捂着发疼的脑门跳了起来,便听到兀息轻道,“皇城事态严峻,时间紧急……” “路上说路上说……”南荣璞初立马反应过来。 …… 夜风微凉,今夜的濋倌仍旧丝竹声声、欢笑不绝。一纤细窈窕的身影越过高楼,眨眼间轻巧地落于二楼东间房门之前,明眸微眯,耳尖微动,听了听里边的动静。 以菱央的修为,想必一丈开外已然确定这间屋内空无一人,可她仍旧大跨步向前,一掌推开面前的房门。 烛光昏暗,罗帐轻拂,屋内人早已离去。 囚禁之人逃逸,菱央面上却无丝毫恼怒之意,反而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笑意,带着三分欣赏,“如此境地,竟这么快便能破解脱身…” 美艳的女子舔了舔下唇,眯了眯眼,“不愧是苍垠大陆的修习天才……” …… 山道之上,四个身影极快地穿行而过。 “所以……前辈和你是为了东山一事,才阴差阳错来了这嗪州?”南荣璞初刚讲完前因后果,柏毓儿便轻颦细眉,“想不到皇城内竟有这诸多事端……” “是啊,我和兀息前辈一路赶往嗪州,寻这军火营统领,便是想要查探这东山火药一事究竟为何……” “南荣府既已被查封,你如何能……”柏毓儿还未问完,南荣璞初已然挺直了腰板,“皇城已然封城,这消息哪能传到这嗪州之地?本世子身份往那儿一放,他们吓得直哆嗦,立马开营恭迎了……” 想来南荣璞初也想不到这儿,定是兀息前辈的提点。。 柏毓儿翻了个白眼,因好奇后来之事,并未跟他计较,只问道,“那尊贵的世子殿下,可有找到那军火营的统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流云帐(6) 第一百四十二章流云帐(6) “那尊贵的世子殿下,可有找到那军火营的统领?” “这……”南荣璞初挠了挠头,“待我们到了军火营,得知那统领去濋倌寻欢作乐去了。我和兀息前辈立马便赶来这濋倌。” “找到那统领询问后才知道,上一任军火营统领莫名消失,不知所踪。他是半月前才刚上任的,并不知晓东山火药之事,这线索…便这么断了……” “想不到这统领竟还有龙阳之好…啧啧…”柏毓儿的关注点异常清奇,啧了啧嘴,忽然怒道,“那你们早就看到了云渊,以你的身份,以兀息前辈的修为,为何不直接营救?为何要眼看着他被那些女人竞价!?” 云渊也状似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兀息不为所动,似乎充耳不闻。 “咳咳…” 南荣璞初噎了一口,咳了好一会儿,才委委屈屈道,“兀息前辈说,我们不可打草惊蛇……” 回想起那时的情境,南荣璞初一脸无辜。 那时,两人刚询问完那统领情况,行到廊下,回头便见到高台之上的少年。那是从未见过的云渊,坐于轮椅之上,似乎受制于人。衣着鲜艳,面若冠玉,糅合了艳丽与清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更添三分平日里未有的魅惑。 “云…云渊兄?”南荣璞初大惊,险些不敢相认,立马道,“前辈,我们得赶紧救他啊!不然云渊兄就要被卖给这些妇人了!” 满堂不是衣着华贵、风韵犹存的少妇,便是体态丰腴、珠光宝气的贵妇,南荣璞初心下一焦。 “不可贸然行动……”可兀息前辈似乎并不着急,轻咳一声,反而招来小厮,以世子之名占了一间上好的雅间,“先静观其变…” 不知为何,如此行径作风,竟是莫名熟悉。 眼见兀息已然订好雅间,南荣璞初突然想起不久前已将大多数钱票给了云凌修,便匆忙避开小厮,凑到兀息耳边悄悄道,“前辈…我现在身上银两不多…这…” 兀息似乎笑了一下,也凑到他耳边,“无碍…万两足矣……” 濋倌的头牌公子……万两足矣?南荣璞初琢磨了片刻,又凑了过去,刚想说些什么,便见身边的男子嘴角轻轻上扬…… 两名男子举止如此亲密,进雅间又是为了楼下貌美的濋倌公子,小厮立马心下明了,颇有深意地看了二人一眼。 方才兀息前辈是笑了吗? 南荣璞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要看清,却被身边小厮暧昧的眼神刺得浑身鸡皮疙瘩,这才发觉不妥,默默离前辈远了两步。 …… 想到这儿,南荣璞初苦着一张脸,“后来,我哪知道云渊兄如此受欢迎,兀息前辈竟出价二十万两……” “这么说……”柏毓儿哼道,“你竟空手套白狼,让濋倌空欢喜了一场……” “话可不能这么说…云渊兄本就不是他濋倌之人…” “怎么…若是濋倌之人,你便甘愿花这二十万两银钱?”柏毓儿沉了沉眸子,眼中惊怒交加,最终将目光放于似乎一直并未关注二人谈话的兀息身上,“前辈!” “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癖好!云渊固然是好,可他并未有分桃之兴!” 兀息似乎嘴角抽搐了一番。 云渊不动声色地与他保持了距离,仍旧淡然的神色中夹杂了些许复杂的神色。 “还请前辈自重!” 想到那时候,兀息故意凑到自己面前讲话时小厮的眼神,南荣璞初也默默退后了一步,神色变幻不休。 兀息额角青筋微跳,沉声道,“先回贺府!” …… 贺府。 如今贺府主事之人皆不在府内,贺二夫人自遁入空门后,一直把素持斋,已十多年未问世事。如今府内主事之人全权由管家贺荃与贺府护卫首领贺箖负责。 兀息等人回府之时,恰巧管家有事出门,便由护卫首领贺箖接待。 宁雉知晓她们归来,立马从后院赶到前厅,将柏毓儿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保她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姜兄已然无碍,再修养些时日,便能恢复。”见南荣璞初关切望过来的眼神,宁雉宽慰道,“这会儿他睡下了,我并未叫他。” 这些时日,宫内情形风云变幻,南荣璞初的内心随之跌宕起伏,焦躁不安。如今得知姜颉的状况已有好转,心下稍安,点了点头。。 五人重聚,自是要说起宫内情况和去东山的发现,兀息看了看仍旧站在此处的贺箖,并急着言语。如今形势危急,且如今状况,皇城内已有内鬼,敌暗我明之下,定然是要行事小心,不可随意走漏风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流云帐(7) 第一百四十四章流云帐(7) 南荣璞初见兀息迟疑,知他心中顾虑,轻道,“前辈无需多虑,贺箖曾是贺云哥哥的书童,后为其近身侍卫,说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不为过。” 原来是贺云的亲信,看来是自己人。事关皇族采矿一事,想来当时贺云选址一事他更为了解。 兀息点了点头。 “若属下能有帮的上的地方,属下定全力以赴!”贺箖跪地,铿锵有力道。 “你先起来,只有几个小问题…”兀息淡道,“皇族采矿选址一事,可是由贺云世子全权负责?” “是!此乃圣上钦点。” “贺云世子可真如传言一般,得玮城齐府玉石之亲传?” “这是自然!”贺箖言说之间,眉眼间不由自主流露出一抹自豪与崇拜,“我家少爷自小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学什么都是极快的。齐府家主更是极为欣赏少爷,便倾囊相授。” “既得齐府真传,为何云世子的选址竟如此荒谬?”兀息沉下嗓音,带了三分不解。 “前辈这是何意?”听闻兀息如此言语,贺箖倒是不明所以了。 “我与璞初日前已去东山查探过,那处岩石坚硬,圣水浸漫,根本无矿可采!” “不可能!”贺箖震惊地抬起头,“皇族采矿的选址,可是玮城齐老爷亲自认可的!这选址绝不可能出错!” 玮城,玉石之都。 玮城齐府,玉石世家,更是苍垠大陆采矿刻玉一技的翘楚。这门家学向来私传,令整个苍垠大陆各路富商望尘莫及。玮城齐府当家掌门人齐坤更是眼光毒辣,玉石一技出神入化,堪称神技! 有他作保,这皇族选址绝无可能有误! “哦?”这倒是兀息未曾料到的,“这么说来,皇族采矿选址一事,云世子也询了齐府家主的建议。” “这是自然,少爷行事向来谨慎。” “可有凭证?” “这……”贺云已去,要问凭证,这可就难了。贺箖皱了眉头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倒是有一封信!” “什么信?” 原来那时贺云奉命在玮城调查玉石一事,因在玉石一技上深有悟性和天赋,深得齐府当家人齐坤的喜爱。因其长相俊美,为人谦和有礼,与齐府小姐齐雅相恋之后,已然私定终身。 齐府对这个未过门的女婿自是相当满意,与其约定,贺云回北境选址后,便上门提亲。却不想,这事已被皇族知晓,朝中大臣喜不自胜,圣上便这般赐了婚。 齐府并未计较贺云未先提亲便由圣上下旨赐婚之举,反而为贺云的选址提供了极大的帮助,时常写信来往,交流选址想法。 贺云经历几月不辞辛劳的调查,最终选定了采矿之所,为求选址稳妥,不至耗费皇族人力与财力,最终写信向齐府当家人求证过。 “那时,齐坤回信肯定了云世子的选址结果,少爷还高兴了好一会儿。”贺箖一边回忆,一边呈上了那时齐府的回信。 虽私自拆他们信件并非礼貌之举,但如今情况特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兀息轻轻拆开信封,信上洋洋洒洒好几页,足见这位齐府家主对未来女婿之满意。而信上“云州确为北境之内最佳采玉之处”这句话,却让几个人都为之一惊! “云州?!” 云州地处北境边境,毗邻阮羽海,与东山相隔十万八千里! 南荣璞初登时惊叫出声,“贺云哥哥选址在云州?” 皇族选址一事极为机密,贺云确定之后,便是连身边近卫也未有透露。如今这样的结果,也着实让贺箖大吃一惊。 “贺云选址尚在云州,为何最终选址却落在东山?” 贺箖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缓缓道,“那时少爷确定选址之后,便接到齐雅小姐重病不起的消息,连夜面见南宫大祭司后,便赶往玮城了。” “又是南宫喆!”南荣璞初冷哼道,“我们得立即回宫面见圣上!” 兀息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东山之外聚集了大批蕴魔,或是在等待攻城的最佳时机。”兀息回想起东山之外的魔气,也不禁心下一颤,“北境定有一番恶战,云渊、柏毓儿,你们俩与宁雉共同留在府内,等待四大家族的援兵,以防蕴魔突袭城内百姓。” “对对对!”南荣璞初点了点头,“我与前辈先将二夫人带回宫中,完成与圣后的约定。” “万事小心!” 云渊持剑辑了一礼,郑重道。。 “璞初!”柏毓儿看着二人的背影,满脸担忧,忍不住叫住他,“你既已出宫,不如留在宫外避一避?” 第一百四十四章 流云帐(8) 第一百四十四章流云帐(8) “你既已出宫,不如留在宫外避一避?” 可那个向来胆小的世子此时却毫不退缩,挺直了腰板,望了望头顶的苍穹,缓缓转身,脸上露出一抹状似轻松的笑,神色却极为认真,“阿爹和阿罄可都还在宫内等着我呢。” 说着他耸了耸肩,俏皮地朝柏毓儿抛了个媚眼,“可不要太想我哦~待我回来再一起喝酒!” “谁想你,赶紧走吧!” 南荣璞初挥了挥手,跟着兀息朝贺府的后院行去。 贺府二夫人林菁宛乃当朝宰相林灼之嫡次女,摽梅之年嫁与贺诚为妾,生下二公子贺予不久之后,忽然自请带发出家,移居后院偏殿。至此,常伴青灯古佛,已十多年不问世事。 二人还未走进偏殿,便听到里边传来阵阵敲打木鱼的声音。更近了,檀香阵阵扑面而来,香烟缭绕。 殿内竟无仆从守卫。 一名长相清丽的妇女素面素衣跪于佛像之前,长发挽进蓝色的缥帽之内,左手转动一串佛珠,右手敲打着木鱼,嘴里喃喃地念诵着听不懂的经文。 她的身边仅有一名年纪相当的婢女静静守候,偏殿之内再无旁人。 见二人行来,那婢女踱步而出,问道,“不知二位公子造访此处,所谓何事?” 待南荣璞初说明来意,那婢女摇了摇头,轻道,“二夫人早已看破红尘,不畏生死。入宫避难于她而言,已是多余。” “多谢二位公子好意,请回吧!” 见这婢女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南荣璞初一时情急,朝殿内喊道,“二婶婶,我是璞初啊!阿予已经死了,难道二婶婶不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吗?” 闻言,殿内那人的身影一怔,手中敲打着的木鱼一顿。 南荣璞初见她迟疑,继续道,“如今皇城局势危急,二婶婶虽超脱于凡尘不惧生死,可圣后十分挂念您的安危!您就算不为自己作想,总得让圣后、林相安心呀!” 敲打木鱼的手顿了片刻,复又敲打起来,显然不为所动。 “请回吧!” 婢女见她未有示意,叹了口气,再次下了逐客令! 就在这时,兀息上前一步,轻道,“贺诚王爷日前因谋反大罪险些入狱……” 果不其然,那女子浑身一震,手中的珠串寸寸断裂,木珠跌落,蹦蹦跳跳地散作一地。她急急去抓,那些珠子却蹦得愈发高远,朝殿内各处滚落。 抓着抓着,多年来清心寡欲修行的女子忽然大笑起来。 大笑三声后,她的眼角却涌出了泪水。 南荣璞初不解,兀息却一言不发地候在原地,似乎内心极为笃定。 果然,二夫人伏地朝面前的佛像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起身,随兀息和南荣璞初而去。 天色已晚,夜风微拂。 待三人行至八渠水库前,兀息突然止步,隔空一掌击向水面,随即旋身而起,连出三招。水浪四溅,眼之所见,空无一人。 兀息却是少有地紧张,戒备异常,牢牢将二夫人护于身后。 正待南荣璞初不解之时,一个斗篷罩面的高大人形慢慢从水面之下浮出,显现眼前。那人微微躬身,捂住胸口,嘴唇未动,却发出极低沉的声音,语气里带了几分意外,“身法不错。” 兀息并未理会此人,反而抬眼看向不远处,淡道:“本尊不来一试?” 闻言,那人似十分意外,愣了片刻,才惊道,“苍垠大陆修为颇高之人,本尊皆已知晓,你……究竟是何人?” 兀息嗤笑一声,讥道:“无名之人……怎配鼎鼎大名的祥乌知晓?” “祥乌”二字一出,水面之上突然黑气翻腾。 南荣璞初胸前魑烬珠陡然大亮。 那斗篷罩面的高大身形化作青烟,慢慢匿于黑暗之中,那团黑气也随之消散。水面之上,传来阵阵阴深可怖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祥乌之名,早已响彻苍垠大陆,天下何人不惧? 南荣璞初浑身颤抖,似劫后余生般,问道,“前…前辈,那人是魔尊护法之首的祥乌?” 说着,他已从乾坤袋中掏出了法宝,做出警戒。 兀息望着空旷的水面,久久未语,仿佛透过这方水域看到了颇为久远的时光记忆。 半晌,他轻道,“是他…不过已经走了。” 魑烬珠已然暗淡下去,南荣璞初并未注意到兀息的异常,只长长地舒了口气。 随后,三人很快通过八渠水库下的密道,来到皇宫浣衣局的池子边缘,刚落地站稳,便听闻一片金戈之声。一群护卫蜂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兀息运起灵力,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璞初,让你这位朋友不要反抗!”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流云帐(9) 第一百四十五章流云帐(9) “璞初,让你这位朋友不要反抗!” 护卫分作两列,从中让出一条道路。贺诚从中缓步而来,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铠甲手握重剑的年轻人,正是禁军统领楠木! “贺伯伯!”见是贺诚,南荣璞初不可置信道,“你也要抓我!” “璞初!”贺诚颇为愧疚道,“我信司烨并非勾结蕴魔之人,可圣命难为!若你没有擅自劫狱,恐怕此时圣上已然同意打开结界!” 说到此,贺诚坚定道,“皇城百姓何其无辜!若再不开结界,恐生灵涂炭。只有先将你交由圣上处置,我想,你爹爹也会明白我的!” “所以……”南荣璞初环视一周,看这护卫围得水泄不通的架势,自嘲一笑,“您早猜到我已出宫,就在此候着,就等着我自投罗网了?” “若我猜得不错,林相那日支开楠木统领便是为你们出宫所用。我虽心下已生疑,却也只是冒险一试。”贺诚握紧右拳,保证道,“璞初,你信贺伯伯,定恳求圣上饶你性命!” “待蕴魔退兵,我们…” “不必说了!”南荣璞初笑了笑,“璞初明白的!” 年轻的世子朝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兀息,“我跟你们走!可劫狱一事全权为我所为,与旁人无关。” “只要你这位朋友不动手……”贺诚点了点头,“我今日便只见到你一人!” “好!” 南荣璞初也点了点头,坚定地朝外行去。贺诚挥了挥手,护卫们收起兵器,跟在南荣璞初身后,众人收兵刚欲离去,一声轻轻的呼唤从后传来。 “阿诚!” 贺诚身形一顿,这才发现无声无息站在人群之外素衣打扮的女子。多年未见,她似乎更瘦了,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面上悲意连连。 “你怎么来了?” “予儿…予儿他真的去了吗?”二夫人不答,只望着他的眼睛,眸中盈满泪光,定定地问。 时隔多年,他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名义上的妾室。若当年未发生那些事情,或许他们之间本应是知己好友,相谈甚欢。 可世事无常无人可猜,后来她委身入府,不过一年便自请出家。自此,已十多年未曾相见。 再相见,竟是如今局面,他竟说不出心中究竟是恨意居多,还是愧疚居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那女子只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并未逼问于他。见他面有疲态,她已心下了然,苦笑着叹了口气,“罢了,你本就不在意吧。” 言罢,转身而去,不再相问。 心似乎被紧紧揪到一起,贺诚看着那个素净的背影,眼前不知为何却浮现出一张明丽无双的脸。那张脸有着亮若繁星的眸子,眼角缀着一颗泪痣,更添几分美艳。 他心头一窒,恨意微浮,最终闭了闭眼,终是未开口解释一句。 …… 南荣璞初自愿被捕下狱,兀息不便多言,眼见之前约定在此接应的贺罄在不远处就要过来,兀息连忙朝他行去。 “前辈!”贺罄急冲冲而来,便要朝南荣璞初冲去,“我爹抓了璞初?” “璞初是自愿被捕的。”兀息轻道。 “自愿?” 贺罄怔然,讼怔片刻,南荣璞初的身影已随那些侍卫消失在拐角处。 “时间紧迫,”兀息大步朝前行去,“我们立刻面见圣后与林相。” “何事如此着急?”贺罄连忙追上。 “事关皇族安危。”兀息沉道。 二人带着二夫人一路疾步朝凤鸾殿而去,圣后见胞妹无恙,喜不自胜,当场热泪盈眶,连说三句,“你受苦了!” 二夫人扶着多年未见的胞姐,连连摇头,泪盈于睫,却一语未发。 未等两姐妹叙叙旧,兀息已然将怀中的信呈给圣后,将东山查探所得讯息一五一十地全部说由给圣后。 圣后听闻后,大惊,“采矿选址竟不在东山!?怎么可能?” “圣后,此信乃贺云生前亲信所呈,为齐府主事齐坤家主所书,白字黑字,句句属实!” “南宫喆.....”此信一出,圣后已然明白如今朝中局势。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此事兹事体大,只能待本宫与父亲大人先行商议,再呈由圣上定夺!可天色已晚,父亲乃当朝宰辅,为朝廷命陈,按律不可此时再入后宫,此事只能明日再议。” “娘娘!!” 贺罄跪地,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兀息制止。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圣后叹了口气,“你担心璞初!” “可大祭司身居高位多年,深得圣上信任!光凭一封信,恐怕难以说服圣上!此时必须得与父亲商议再定!而如今圣上猜忌多疑,若此时宰相再违背圣上旨意,恐怕朝中再无人能上谏圣上了。” 圣后一字一句皆合情合理,贺罄再无异议。 见他神色忧思,圣后轻道,“放心,就一晚上,那孩子不会有什么事的。本宫现已差人让父亲大人明早便来凤鸾殿。”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贺罄与兀息作礼退殿。。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流云帐(10) 第一百四十六章流云帐(10) 青训寺。 不过两日,南荣璞初再次回到这座阴沉的囚牢之中。有贺诚与楠木在,他一路行动自由,未被捆绑,自行走到了关押南荣司烨之处。 南荣司烨正坐在乱席边的凳子上,见他进来,惊得一下子站起了身,“璞初?” “爹!” 南荣璞初从牢门外奔进来,抱住了浑身脏乱的南荣司烨,一滴泪情不自禁地从眼眶内径直滴落,消失在脏乱的地面上。 见南荣璞初已被关押,众侍卫持刀离去。 “你怎么……”南荣司烨松开儿子的怀抱,将他面朝自己。 “我来陪你啊!” 南荣璞初眨了眨眼睛,故意做出淘气的模样,方才滴落的眼泪转瞬即逝,不见踪影。 “胡闹!” 南荣司烨勃然大怒,“我让你走!你为何不走!为何不离开皇城!” “爹!你还在狱中生死未卜,我怎能独自潜逃?!” 见南荣璞初懵懂的模样,南荣司烨面带痛色,“你不明白!圣上自始至终只想抓你一人!” “我?为何抓我?就因我劫狱吗?” “孩子!是爹对不起你!”南荣司烨眼眶微红,满含愧色,“是爹对不起你啊!你身上承袭了勾陈之力,因此圣上才忌惮于你。” “我?!” “勾陈结界,仅有承袭勾陈神力之主以自身之血为引,才可大开结界。你悄无声息地进入九华殿,大开结界入宫,已然在圣上心中坐实你身怀神力的猜测了。” 南荣一脉世代以承袭勾陈神力为尊,历代君王皆会得到神兽勾陈的认可,是以勾陈神力为南荣皇族帝王之象征。 而到了南荣泽这一代,勾陈神力却忽然消失了。 这一代仅南荣诚与南荣泽两位皇子,皆未承袭勾陈神力。 如今....这勾陈之力却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多年的隐情随着时光的流逝一一浮出水面,南荣璞初惊得嘴角颤抖不止,连日来盘桓在心底的不解与疑惑,忽然间豁然开朗—— 怪不得那日进宫皇伯伯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怪不得爹爹名义上已犯下重罪入狱,王府却平安无事,并未被查封。怪不得那日劫狱,一向以戒备森严为著的青训寺却空无一人。 只是因为南荣司烨之罪,于情于理皆不至牵连其子,圣上若下旨取南荣璞初性命,难免落得个残忍无情之名。 而坐实他劫狱之罪,不仅请君入瓮,还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这个人…是皇伯伯吗? 如此步步为营设计于自己的人,真的是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皇伯伯吗? 南荣璞初噙着泪,不可置信地听着父亲讲述那些往事。 “恐怕圣上执意抓你入狱,定是要用那上古秘法取你身上的勾陈神力。”南荣司烨神色沉沉,忧心不已。 南荣璞初却抹了抹眼角的泪,淡然道,“这勾陈神力本就于我无用!它既属于帝王,圣上又如此看重,便由我…还给圣上吧!” “可…” 南荣司烨话还未说完,便听到牢门外的长廊深处传来一声通报,紧接着贺诚便出现在了牢门处。 “阿诚?” “司烨!”贺诚抱拳微微朝南荣司烨点了点头,便有侍卫上前打开牢门处的锁头。他站定,一字一句宣布来意,“奉圣上之命,即刻提南荣璞初觐见!” “圣上便如此等不及么?”南荣璞初从抓获到宣布觐见,其间不过相隔短短两个时辰,南荣司烨紧皱眉头,将南荣璞初护在身后,大有以死相护的意味。 南荣泽与南荣司烨近来的行事皆与往常大相庭径,贺诚心下疑虑,皱起眉头,“司烨!到底发生了什么?” “璞初身怀勾陈神力!!”事到如今,南荣司烨只有和盘托出,咬牙道,“这便是圣上要抓他的缘由!” “什么?!”贺诚大惊,想到几日前圣上带他们进密室施行过转换勾陈神力的秘术,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早在南荣璞初安然无恙打开勾陈结界入殿之时,圣上便已然确认他就是那身怀勾陈神力之人,因而步步布局,只为蒙骗世人耳目,名正言顺地将南荣璞初囚于此处,进行勾陈神力的秘法转换! 难怪…… 难怪圣上未有十足把握,便要带他们试行勾陈神力的转化秘术!难怪司烨会深夜造访密室偷取圣莲雪域,却一句不曾解释!难怪仅是劫狱未遂,圣上却要苦苦相逼!难怪圣上迟迟不打开勾陈结界御敌…… 所有所有的疑惑,便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所以…一开始你便知晓那日进入密室…只是圣上试探于你,你却仍旧以身试险!” 南荣司烨叹了口气,并未回答,只恳求道,“阿诚!若是实施秘法,璞初定会没命的!” “圣上或许只是一时情急…”事态严峻,贺诚垂眸思索了片刻,“我定会说服圣上保住璞初性命!” “若是圣上仍要取这勾陈神力…”贺诚顿了顿,神色坚定,笑着望向南荣璞初,“贺伯伯这一身修为…可不是白费的!”。 得到了这样的承诺,南荣璞初望向一向疼他的贺诚,眼眶一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流云帐(11) 第一百四十七章流云帐(11) 夜空低垂,不见星光。 承乾殿却亮如白昼,与殿内低沉的气压极为不符。 大殿之上,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无人敢语。 主位之上的帝王面无表情,脸却黑到了极点,极轻却极冰寒地问道,“还传了些什么?” 跪在最前端那人浑身冷汗淋漓,哆哆嗦嗦地不敢直视帝王的眼睛,无论如何不敢再将皇宫之外的传言如实相告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未说出个所以然。 “说!” 这一个字如破空利刃,带了十足的怒意,直吓得那回禀之人就要瘫软在地,更是说不出话来。 顺泽帝拂袖一动,褐色灵力倾斜而出,直直地将那人裹挟其中甩落至殿外的石块上,未及叫出声便当场毙命! 殿内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你说!” 阴冷狠厉的双眸并未给与死去那人一个眼神,反而盯住跪在左边的一名侍从身上,“如实说来,朕恕你不敬之罪!” 被点名的那人浑身颤抖,朝主位磕了几个头,回禀道,“城外谣言说,圣上未身承勾陈神力,便是未得到神兽勾陈的认可,非皇族正统!东山倒塌一事,便是神兽发怒之征兆!还说……” “还说什么?” 冷光斜刺而来,那人俯首于地,虽战战兢兢,却语速极快地将今日城外的听来的传言如实道出,“还说圣上在位期间并无功绩,还耗空国库,此为无才!蕴魔突袭之际,贪生怕死、不战封城,置城外百姓生死于不顾,此为无德!” “无才无德之人,不配承袭帝位!” 砰!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南荣泽已然将面前的案几一角生生捏碎,失去支撑的案几轰然倒塌,发出巨大的声响。 “圣上!”就在这时,一边的南宫喆快步行出,劝慰道:“无知刁民之言,不必挂怀!此刻蕴魔大军压境,必有居心叵测之人故意传此谣言,想要动摇军心、民心!” 言罢,南宫喆挥手将一众人遣出殿去。 南荣泽用手撑住额头,并未阻止,待众人皆退出殿去,他才喃喃道,“朕已然尽力了…还是瞒不住!瞒不住!” “圣上!”南宫喆跪地谏言,“南荣璞初已然抓获,只要立即将勾陈神力取回,打开结界迎敌!届时一展神力之能,又有谁敢质疑您的帝位!” “对!”被谣言逼迫得神智近乎模糊的帝王似乎才终于清醒了一些,他招了招手,吩咐道,“快!快让贺诚带南荣璞初来见我!” “圣上!臣已然安排妥当!”南宫喆勾起一抹笑意。 正说到此,殿外传来一声通传,贺诚已然带着南荣璞初前来。 不一会儿,楠木也进殿而来。 “想必都已知晓今日宣你等前来所为何事,”南荣泽看着南荣璞初,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仍旧轻道,“那朕便不再多言。” 今夜来此,意欲何为,众人皆心知肚明,一时谁也未有言语。 南荣泽见几人皆未言语,转身便朝身后的壁画处摁去,就要打开暗室——贺诚立马跪地道,“圣上!勾陈神力向来只是我皇族圣命的加持,这二十年来未有神力,朝政稳定,我北境之民安居乐业,也未有不妥!何苦执着于这神力在何人之处呢?” “圣上所忧之事,臣保证,定然不会发生!” “你保证?”南荣泽嗤了一声,冷嘲道,“你拿什么保证?!如今皇城之外,你知道百姓是如何说朕的吗?” “若不是有人故意发出消息煽动民众,会置朕于这种境地?”王座之上的君王冷笑一声,“皇兄让朕来退步,又有何人肯为朕退步?!难不成朕要替他南荣王府做嫁衣!?” 贺诚心下一痛,握紧拳头,抬头直视着相伴三十余年的胞弟,满目通红。“难道您还不曾明白?臣与司烨从不在意所谓的血统,在我们心中,一生追随的北境之王、皇城之主从来只有您一人!” 难道您还不曾明白?臣与司烨从不在意所谓的血统,在我们心中,一生追随的北境之王、皇城之主从来只有您一人!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大厅内,良久,却换来一声冷笑。 “不在意?!” 南荣泽冷哼一声,满脸阴云,面沉如水,冷喝道,“你不在意,不代表南荣司烨他不在意!”。 “是他先骗朕的!是南宫司烨先骗朕的!是他先夺了朕的勾陈神力给了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的精心隐瞒,不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弑君篡位吗?!朕这一生为了北境,劳心劳力、励精图治,何曾有一日不曾忧心天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流云帐(12) 第一百四十八章流云帐(12) “是他先骗朕的!是南宫司烨先骗朕的!是他先夺了朕的勾陈神力给了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的精心隐瞒,不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弑君篡位吗?!朕这一生为了北境,劳心劳力、励精图治,何曾有一日不曾忧心天下?!” 南宫喆情绪激动,将这几个月以来的怨忿一一道出。 “就连朕的长子都战死于北凶北境!次年,迪儿也病死宫内!朕膝下就两个孩子,就这般纷纷殒命!朕已后继无人,紧接着便传出这番种种,你还敢说,这不是他南荣司烨设计好的?!” “朕只是想取回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想不到他的内心竟积怨至此,贺诚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伯伯!” 贺诚说不出话来,南荣璞初却听着二人的对话,气得满脸通红,眼中含泪,直直地看向自己敬爱有加的长者,“我再叫您一声皇伯伯,不仅是因您一直以来待璞初好!更是因为您是爹爹追随一生,情愿放弃一切的帝王!” 南荣泽浑身一震。 “爹爹自出生以来便以辅作圣上为己任,您登基之前,他是您的伴读;您登基之后,他跟随您拨冗抗敌!四十余载,何曾有过二心!” 南荣璞初激昂愤慨,将十多年前的秘密一一道来,“上任君王魂归九天之际,勾陈便选了爹爹作为下一任继承人,那勾陈神力本就在爹爹身上!” “什么!?”南荣泽与贺诚皆大吃一惊! “可爹爹心中已然认定您才是这天下之主,论身份,论才干,只有您才配这君位!他怕圣上伤心,并未敢声张,只让你们皆以为勾陈神力已然消失!明诚二十九年,十一月二十日,先帝薨!朝中动荡不安,奸臣夺权,意图刺杀圣上,贺伯伯尚在边境未归!是爹爹只身入敌营,率三千精锐一举破敌救圣上于水火,扶您登基!爹爹身中三箭,性命垂危,此时!他未有动用勾陈神力!” “顺泽第三年,圣上根基未稳,是爹爹出谋划策,以身犯险,假扮您独自南下,引蛇出洞!那时他被各路杀手暗杀,险些丧命,后修养半年方痊,也未动用勾陈神力!” “后南疆动乱,爹爹亲上战场,杀敌尔尔,险些命丧边野,也未曾动用勾陈神力!” “即便性命危急关头,他也未曾想过动用这神力,是为何?!是为瞒住这惊天秘密!是为稳固您的帝位!是为他从小便要匡扶的君上!”南荣璞初越说越激动,已然热泪盈眶,“待我出生之后,爹爹偶然识得雪域圣人,知晓这换神力之秘法,也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于你!” “可换神力这事谈何容易,若是那时换于你,爹爹便会命丧黄泉!爹爹不怕殒命,可那时朝中局势未稳,南疆动荡不安,爹爹何曾放心!想要瞒住这个秘密,只有将神力渡给刚出生的我,封印其中,方可两全!” “圣上怀疑我父亲蓄谋已久,想要夺位?”南荣璞初冷笑了两声,嗤道,“那他为何当年不于朝中动荡之时展示神力?若是如此,早在十几年前,他已然能够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何苦劳心劳力这些年,方才有此邪念?!!” 一番肺腑之言陈情激荡,南荣璞初从未这般思绪清晰,也未有这般咄咄逼人过,他只觉胸腔之内逆流着一股热血,直直地涌入脑中,让他仅凭着本能维护着自己一生为国为民、不谋私利的父亲。 一番话语,震得在场几人皆一时无话。 南荣泽已然双目通红,面上涌动着不知是愧疚还是感动的情绪。 “圣上!秘法施行之后,璞初定会殒命!”贺诚最先反应过来,跪地求道,“这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啊!既然我们不在意这勾陈神力赐予的帝位血统,何必白白牺牲璞初的性命呢?” 南荣泽本就于心不忍,此刻听闻往事,瞬间明白南荣司烨之忠心。他唇角颤抖,内心久久不能平息,面上满是犹豫不决! “圣上!”南宫喆见顺泽帝的内心又开始动摇,立马道,“这天下人之口,哪是说能堵住便能堵住的呢?即便您与两位王爷皆不在意,可旁人哪会如此?北境向来崇尚勾陈神兽,视勾陈神力为尊,这消息已然被百姓所知,必然动摇军心、民心!” “这……”南荣泽皱起眉头。 “难道您忘了城外的谣言?”南宫喆见他迟迟不能下定决心,顿时急了,续道,“城外已然大乱,只有您获取这勾陈神力,方能挽回局势!为了北境安危,您可万万不能心软!” “圣上!”贺诚刚准备说些什么,便被南荣璞初打断——。 “我来之前,已然想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流云帐(13) 第一百四十九章流云帐(13) “我来之前,已经想好了。” 淡淡的一句话,南荣璞初打断众人,大义凛然道,“如今局势,确实只有将神力换回圣上体内,方可加大胜局筹码!”向来胆小的世子殿下粲然一笑,“皇伯伯,璞初自愿为北境牺牲,但请您放了爹爹和我的朋友!” “不!”未等南荣泽开口,贺诚劝阻道,“尚未开城迎敌,谈何胜算?司烨只有你一个孩子,我已答应他要保你性命,若你赴死,我当如何与你爹爹交代!” “爹爹一生为民、大公无私。” “他会明白的。” “好!”如此,已是南荣泽最想要的结局,当即点头,随后转身打开了身后的暗室,“朕答应你!” “圣上!” 贺诚还想劝阻,帝王却沉下了脸,“皇兄!璞初年幼也知为大局着想,你竟如此不知轻重吗?” 看来,无论如何,圣上皆是要取回那勾陈神力的。那些身外之物,终是虚幻,圣上终是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贺诚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心下更加冰冷—— “阿泽…我已然想明白了,可你为何仍旧执迷不悟呢?” …… 暗室内。 圣莲雪域徐徐升于半空,南荣璞初闭目端坐于其下方。南荣泽、贺诚、南宫喆、楠木四人依次步入各自的方位,随后祭出灵力,注入那圣莲之内。 圣莲徐徐绽开,随着灵力的注入,那白光闪耀的圣洁莲瓣层层剥落,渐渐化作粒粒霜点,似乎下一刻便要飞扬飘舞,变为丝丝缕缕的飘扬雪丝。 与此同时,惊雷四起! 雪丝飞扬间,如盐粒,如糖粉,化作漫天白絮,缓缓将南荣璞初包裹在内。不过片刻,便化作一个透明的护盾,将其隔离其中。 一束耀眼的白光冲天而上,直刺长空! 褐色的灵力如同火焰般在圣莲雪域的四周燃烧起来,南荣璞初的周身瞬间翻腾起绿色的光华,竟也是如烈焰般跳动——那是何其强劲的力量,压迫得几人竟微微窒息。 南荣璞初脸上缓缓沁出了滴滴汗水。 灵力肆意搅动之间,圣莲的花瓣层层剥落,四周白霜四起、飞雪零落,周遭温度顿降。 而护盾之内的璞初却似炎热不已,满脸通红,片刻后,他的额头缓缓显出了一个古老的图腾,上覆一片绿意,似云雾缭绕——正是擎天试那日,抗击神兽凫篌之时暂现的图腾! 这是一个极其霸道的封印,不仅将勾陈神力压制在南荣璞初体内,还几乎将他的灵根全部缚住。 怪不得南荣璞初这孩子从小修为就没什么长进。司烨只说他并无修习灵根,纵他四处玩乐,他们皆没在意。 现在想来,这便是司烨四处搜罗宝物,寻乾坤袋给璞初的缘由吧。南荣璞初可是司烨的独子啊,不知这些年他的心中到底背了多少愧疚。 想到这里,贺诚心下一酸。 这一晃神,那圣莲花瓣所化之飞雪已然落于南荣璞初额间,随即那抹绿意缓缓消逝,露出那图腾本来的模样——正是踏浪戏水的勾陈之相! 快了! 南荣泽心中暗喜,正暗自感叹之时,天雷滚滚而来。沿着那束白光引入雪域圣莲之内—— 雷之力,天引至,落雪翼,神命噬! 已然凋谢的圣莲在天雷之力的引渡之下,再度徐徐绽开,与此同时,南荣璞初额间的勾陈图腾缓缓脱离而去—— 待这圣莲完全绽开,神力便会与南荣璞初剥离,注入南荣泽体内! “楠木!”就在这关键时刻,南宫喆忽然高声呵道,“你本就灵力低微,赶紧用尽全力!!” 楠木是四人中修为最低之人,在这高度紧张关头,本就小心谨慎、惶惶而为,被南宫喆这一呵斥,本能地注入了全部灵力! “楠木!住手!” 然而,已然来不及了! 勾陈神力换取秘法,本就悖逆天道。这四个方位乃是四象之位,对其灵力注入分寸要求极高。四人灵力需完全同步,不可多一分,亦不可少一厘,否则天雷便会化作雷劫。 楠木这一全力输出,顿时破了这四象之衡! 那束白光剧烈颤动,天雷化作巨蛇之相,冲破南荣璞初周遭的护盾,直冲四人而去。与此同时,一道闪电直劈而下,直直地冲向雪域圣莲! 雪域圣莲难以承受这雷劫之怒,顿时爆体而破! 楠木受此重击,登时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南荣泽与贺诚被这一击挥出数丈开外,五脏俱损,元气大伤!南荣璞初尚在护盾之内,脸色惨白,唇上一丝血色也无,显然已经晕厥过去! 只有大祭司南宫喆早早地收手,反噬颇小,虽也重伤,却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抹了一口唇边的鲜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南宫喆!你!你干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 流云帐(14) 第一百五十章流云帐(14) 功败垂成,顺泽帝大怒!无奈浑身经脉寸断,不能挪动一步,因而怒目而视,斥责道。 “干什么?”南宫喆露出一个冷笑,“我当然是要助圣上一臂之力!”他手持灵力一瘸一拐地走向南荣泽,“这暗室之内,又有谁能来救您呢?” “你!!!” 多年信任的心腹竟想在此弑君,南荣泽气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近,抬掌朝自己袭来! 这一击蕴满了南宫喆浑身的灵力,直直朝南荣泽的心口而去! “阿泽!” 贺诚忍住气血逆流翻滚之感,拼尽全力而起,将南荣泽护在身后! “噗!” 本就强弩之末的贺诚哪能承受南宫喆的必杀一击?当下便如破絮般倒了下去! “皇兄!”南荣泽急急扶住贺诚,用尽全部灵力一掌击向南宫喆,将其击飞在不远处。南宫喆受此一击,一时无法动弹! “阿泽!”贺诚口中满是鲜血,嘴上却带着笑意,紧紧握住南荣泽的手——这是他承袭帝位多年来,再也没有过的亲昵,“在为兄心中,你已是最好的…帝王了。” “不要再…在意那些…” “那些…”话未说完,那双手便垂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皇兄!”南荣泽抱住兄长,心中痛极。 就在几日之前,他还曾怀疑兄长与司烨勾结,意图篡位!可兄长明知被自己猜忌,还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义无反顾地以身挡之,救下自己。在位多年,愈发冷硬的帝王心肠在此时柔软得无以复加,痛心疾首地泣道,“是我对不起你!是阿泽对不起你!皇兄!是阿泽对不起你啊!” 喃喃自语了半晌,他才将目光聚集到不远处的南宫喆身上,咬牙道,“是你!是你步步挑拨朕与皇兄、司烨的关系,意图灭我北境!” “是我!” 南宫喆瘫在地上,缓缓倚到大殿立柱之下,冷笑道:“可你三人的关系牢不可破,并不容易挑拨!若非知晓这勾陈神力的秘密,我自是不能这么快便如愿!这还得感谢你啊!” “你说什么?!” “我说,若非您不甘只把控这世俗权力,硬要将南荣璞初派往擎天试炼,内定晋级名额。那他便不会在试炼途中遭遇凫篌神兽的袭击,也不会被迫激发出勾陈神力以求自保!这个秘密,便会永远地长眠于地!” “原来你从那时便知晓璞初身怀勾陈神力,”南荣泽回忆往事,咬牙切齿道:“所以,你便诓朕入局,诱朕命你夜闯皇宫,坐实皇城有蕴魔奸细的猜测,再让朕设局诬陷司烨!” “不不不!皇城确有蕴魔,只不过…你始终并未发现,那个人…是我而已。”眼见南荣泽举目无依,南宫喆笑得愈发张狂,和盘托出,“其实,早在怂恿你大量注入资金给与符咒修道一事起,便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如今国库已然亏空!就算并无勾陈神力一事,”南宫喆放肆大笑,“贺府无资金造符修道,必定败落。璃城贺府位列五大家族,不过是浮光幻影。林府、朱府…这样的修道世家,谁不曾虎视眈眈着这五大家族的荣耀?谁不是私下愤然皇族贺府以金钱消耗铸符为捷径,列于五大家族之位?” “而你…国库亏空,贺府中落,你再无臂膀,仍旧有人质疑你不是帝王之才!” “原来你才是勾结蕴魔的奸臣……”南荣泽愤道,“南宫喆,你不必猖狂!待东山玉矿采出,国库便会充盈!届时,还有谁胆敢质疑朕的决策?!” “东山采矿?” 南宫喆闻言更是哈哈大笑,“那东山本就是贫瘠之地,如何能有玉石待采?!圣上!原来你还不曾知晓——贺云世子的采矿选址,原在嗪州啊!” 那时贺云匆匆离开北境,只将选址告知南宫喆,让其呈递给圣上。 南宫喆将假消息传给圣上,随后害怕贺云回北境,此事败露,便立马谏言让贺云与齐府大小姐齐雅早日完婚,以拖延时间! 而贺云与齐雅在婚礼当日即被蕴魔残害,显然是有人不想让他们回到北境,以便全权接手采矿事宜! 所有的一切,环环相扣,原来都是蕴魔设好的局! 南荣泽恍然大悟,气得吐出了一口鲜血,“你!你好重的心机!贺云也是死于你的计谋之中!” “不错!他非死不可!” 南宫喆笑道,“不然你以为东山为何忽然倒塌!?并不是什么天降神谕,也不是什么天灾,皆是我指使军火营以火药所为啊!哈哈哈…没想到后来还有那么大的惊喜——南荣璞初身怀勾陈神力却被封印,而你——北境之主,竟没有得到勾陈的认可!”。 “这是天要亡你北境!而我,不过是助天一臂之力!” 第一百五十一章 流云帐(15) 第一百五十一章流云帐(15) 话说到这儿,南荣泽什么都明白了,“你步步为营,只为将蕴魔引入北境!朕忌惮勾陈神力的身份,自是会启动勾陈结界,而此举却正好方便你在结界内将我南荣皇族一网打尽!怪不得这多日来,蕴魔只围不攻,为的就是让我们在宫内相互猜忌、两败俱伤!” “可如今你没杀死朕,自己还被困于此处,南宫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闻言,南宫喆便盘膝而坐,顺泽帝也开始运功疗伤,二人心下明了,无论谁先恢复些许灵力,都将会立即置对方于死地。 “咔嚓!”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门扇轻开,一道朦胧的霞光从那处微微泄。 天,似乎快要亮了。 不过片刻,便有一人从那霞光中行来。来人身着浅褐色长衫,身形瘦弱高挑、脸庞略带苍白,缓缓从外走来。 眼见来人,顺泽帝欣喜若狂,“哈哈哈哈哈……贺翊!好!来得好!” 贺翊环顾了一下殿内场景——楠木的尸体在自己不远处,顺泽帝和南宫喆重伤不起。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贺诚的身上。 那人躺在地面上,双目紧闭,似乎已然没了呼吸。 贺翊眸色一颤,赶忙小跑过去,跪在了贺诚身旁,将他扶了起来。 “家主!”他使劲儿摇晃了一下早已没有声息的人,痛声道,“家主!” “阿翊…”顺泽帝轻道,“皇兄他走了……” 闻言,贺翊轻轻将食指放到贺诚的鼻息之间,轻轻一颤,闭了闭眼。 随后,南荣泽咬牙道,“南宫喆是蕴魔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他设计加害于我们,还害死了皇兄!” “阿翊,快!杀了他!替皇兄报仇!” “哈哈哈哈哈哈…”闻言,南宫喆反而大笑起来,“贺翊啊贺翊,我的身份已然暴露!而你…” “那晚你与我一同面圣,告发贺诚勾结蕴魔一事,你觉得…杀了我,圣上就会放过你吗?” 贺翊恍若未闻,轻轻将贺诚的尸体放于地面,缓缓站起了身子。 “阿翊,那日你同南宫喆一同面圣,处处为贺诚求情。朕便知你定是有恩必报之人。那时定有难言之隐,不得已而为之。” 贺翊狠狠地握紧拳头,双眼早已朦胧。 “贺翊!你说你不甘寄人篱下!不甘被人欺辱!不甘一生居于人下!你想让我将你推上贺府家主之位!”南宫喆张开双臂,狂笑道,“你看!我做到了!贺诚已死,贺云、贺予早已归西,这贺府…很快便是你的了! “杀了南荣泽!这北境便是你我二人的天下!” 贺翊面色微冷,缓步朝南宫喆行去。 南宫喆见状,浑身颤抖,仍极力劝说,“贺翊!你…你可想清楚了!即便你杀了我,南荣泽也不会放过你!我已然兑现承诺,贺诚已经……” 话未说完,南宫喆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贺翊满面怒容,出手极为狠厉——一掌击碎了南宫喆的天灵盖,一字一句道。 “我只想让你助我上位,可我没让你杀他!” 见状,顺泽帝长舒了口气,顿时松懈下来,柔道:“阿翊,事已至此,皇兄在天之灵心下定然宽慰!你放心!待北境局势稳定,朕定命你任贺府家主之位!” 贺翊仍站在原地,背对着南荣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然死去的南宫喆,双目无神,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喃喃道,“按理而言,阿罄不是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吗?” “贺罄伙同南荣璞初劫狱,”顺泽帝不假思索道,“他已然失去了继任贺府家主之位的资格。” 闻言,贺翊突然扭头,双眼通红地盯着顺泽帝,怒吼道:“那我一个被收养的孤儿,就有资格了吗?!” 顺泽帝一愣,忙道:“朕说你有,你就有!” 贺翊单手扶额,一时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你唤我阿翊,却叫他贺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敬你爱你,而你…他心中的皇伯伯…却因这区区小事,便剥夺了他的身份?”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南荣泽瞳孔一缩,想说些什么,便见贺翊已然抬步走来。 “我不傻!”少年面露悲痛之情,苦笑道,站定在顺泽帝身前,“我想做贺府家主,只是想受人敬仰。我不想杀人,我只是想往上爬,这有错吗?!” 帝王抬头望去,只能看见少年微扬的下巴和似哭似笑的神情。那个向来颐指气使的帝王,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威压,硬生生地压得他瞬间喘不过气来,一时连想要说的话语也咽回了肚子里。 贺翊仍旧冷冷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帝王,面上阴晴不定,状似癫狂,“我从来没有想过勾结蕴魔,至始至终心系北境!而你…南荣泽!你心里怎么想我的,我知道!” “我并无皇族血统,身份卑微,纵使我赤胆忠心,你也不会放过我!” 顺泽帝刚张开嘴想要辩解,便感到胸前迎来一掌。 贺翊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向南荣泽的心口,南荣泽顿时气血翻腾,浑身气力顿失,视线缓缓变暗,最终什么也看不到了——他抬起的手还没指向贺翊,便断了气。 贺翊站在原地,闭上了眼,半晌,嗤笑了一声。。 正在这时,暗室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似乎有几人正疾步而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流云帐(16) 第一百五十二章流云帐(16) 凤鸾殿。 卯时刚过,天色未明,林灼便从宰相府赶往皇宫内,直往后宫而去。 兀息等人早已候在大殿内。 “何事如此着急?” “林相!”贺罄见了一礼,将兀息与南荣璞初在宫外的调查一一道来,请求道:“还请林相即刻带我等入承乾殿面圣!” “什么?” 林相闻言大惊,“采矿选址不在东山?!” “是!贺云世子选定的采矿之地乃是嗪州边境一带!那东山贫瘠坚硬,并无矿所!且东山坍塌,并非自然事件,有人为火药炸毁的痕迹!” “坏了!” 闻言,白发白须的老人大惊失色、面露急相,“怪不得南宫喆请命全权负责东山采矿一事,乃是为了瞒天过海,掏空国库最后的资金啊!” 原来,多年来,皇族为了修道所用符咒一事耗资甚巨,国库所存资金吃紧。顺泽帝为此发愁之际,南宫喆谏言效仿玮城采矿,以玉石珠宝一类充盈国库,以缓燃眉之急。 东山采矿一事乃举国之力而为,乃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之法!为东山采矿能顺利进行,国库早已入不敷出,亏空已久。 宫内甚至节衣缩食一整年,连各高官大户的私产也被迫注入其间! 若是这选址不利,未有玉石回利,国库长时间未有资金回笼,恐北境生乱、民心惶惶! 言说于此,南宫喆叛国之为已然坐实,林相顾不得那么多,急冲冲地带着贺罄、兀息赶往乾承殿。 还未行到殿外,便看到朦胧的天边凭空闪过数道闪电,天雷滚滚,化作无数激烈的白光朝殿内一处劈去! 不好! 兀息心中一个咯噔,扶住林相,便运功前往! 贺罄连忙紧随其后。 殿内空无一人,唯龙椅背后的壁画被挪开,露出一个空洞的入口。 是暗室! 三人疾步而去,还未走近,便听到哀哀的哭声。 空旷的暗室之内,南荣璞初正笼罩在一团乳白色的光晕之中,双目微闭,面无血色,唇边渗出丝丝鲜血,显然已晕了过去。 而不远处,楠木倒在殿内柱脚边,南荣泽与贺诚躺在一起,南宫喆躺在不远处,皆已然全无生息!而贺翊正抱住贺诚,失声痛哭,见到贺罄前来,抬眸满脸愧色道,“阿罄!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家主!” “爹!” 如此怵目惊心的场景,贺罄创巨痛深,几欲站不稳。 他摇摇晃晃地朝贺诚走去,眸中泪珠悬挂,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爹……爹……” “圣上命家主、楠木统领、南宫祭司一同施行秘法,将璞初世子体内的勾陈神力换体。我本在殿外候着,突然天露异相,之后殿内便没了动静。我担心里面状况,便自作主张进了暗室……” 贺翊泣不成声,将之前的情形一一道来,“结果…我看到楠木大统领已然毙命,家主重伤,而南宫喆…杀害了圣上!” “所幸南宫喆已然重伤,待我杀死南宫喆,回头…家主已经……” “圣上!”一夜之间,北境之主竟已然丧命于此!林灼心下震惊,摇摇晃晃地跪在原地,老泪纵横! 晨光从暗室出口缓缓倾斜,伴随着暖橙色的光芒——天,似乎已经亮了。 …… 顺泽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北境之巅上方的淡青色天幕间劈开了一道惨白的闪电。伴随着强烈的白色光亮,凭空聚起了阵阵惊雷。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直直地从皇城宫内某处冲天而起,那团团雷电化作神龙之相顺着那道白光而下! 不过片刻,便天生异象——黛色苍穹之上忽然显现一个土褐色的神兽幻相,狮头鹿角、虎眼麋身,破空翔云,仰天长啸!一啸天雷滚滚,二啸白光所化神龙翻身跃尾,露出长蛇之态。 三啸雷劫从天而降,暴虐地劈至皇宫之内! “神兽显灵了!” “神兽显灵了!” …… 如此异象,自是惊动北境所有人。 皇城之内,结界之外的百姓纷纷奔出家门,朝着黛青色天空中的神兽幻象顶礼膜拜,嘴里喃喃自语,乞求着他们一生信奉的神之庇护! 而贺府之内的修道者并未如城中百姓一般出门,而是由贺箖召集到了一起。自那道雷劫从天而降,东山之外盘桓已久的深厚魔气忽然间涌动起来,朝外由内地逼近! 似某种天然的暗号,惊醒了东山之外蠢蠢欲动的群魔! 大敌已至,援军未到,甚至结界之内的皇宫也不知是何情境。可皇城之内能守卫城中百姓的,仅有贺府众人了。。 贺箖停至而立,剑指穹苍,号令府内众多修道者,“誓死保卫城中百姓!” 第一百五十三章 流云帐(17) 第一百五十三章流云帐(17) 凤鸾殿。 卯时刚过,天色未明,林灼便从宰相府赶往皇宫内,直往后宫而去。 兀息等人早已候在大殿内。 “何事如此着急?” “林相!”贺罄见了一礼,将兀息与南荣璞初在宫外的调查一一道来,请求道:“还请林相即刻带我等入承乾殿面圣!” “什么?” 林相闻言大惊,“采矿选址不在东山?!” “是!贺云世子选定的采矿之地乃是嗪州边境一带!那东山贫瘠坚硬,并无矿所!且东山坍塌,并非自然事件,有人为火药炸毁的痕迹!” “坏了!” 闻言,白发白须的老人大惊失色、面露急相,“怪不得南宫喆请命全权负责东山采矿一事,乃是为了瞒天过海,掏空国库最后的资金啊!” 原来,多年来,皇族为了修道所用符咒一事耗资甚巨,国库所存资金吃紧。顺泽帝为此发愁之际,南宫喆谏言效仿玮城采矿,以玉石珠宝一类充盈国库,以缓燃眉之急。 东山采矿一事乃举国之力而为,乃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之法!为东山采矿能顺利进行,国库早已入不敷出,亏空已久。 宫内甚至节衣缩食一整年,连各高官大户的私产也被迫注入其间! 若是这选址不利,未有玉石回利,国库长时间未有资金回笼,恐北境生乱、民心惶惶! 言说于此,南宫喆叛国之为已然坐实,林相顾不得那么多,急冲冲地带着贺罄、兀息赶往乾承殿。 还未行到殿外,便看到朦胧的天边凭空闪过数道闪电,天雷滚滚,化作无数激烈的白光朝殿内一处劈去! 不好! 兀息心中一个咯噔,扶住林相,便运功前往! 贺罄连忙紧随其后。 殿内空无一人,唯龙椅背后的壁画被挪开,露出一个空洞的入口。 是暗室! 三人疾步而去,还未走近,便听到哀哀的哭声。 空旷的暗室之内,南荣璞初正笼罩在一团乳白色的光晕之中,双目微闭,面无血色,唇边渗出丝丝鲜血,显然已晕了过去。 而不远处,楠木倒在殿内柱脚边,南荣泽与贺诚躺在一起,南宫喆躺在不远处,皆已然全无生息!而贺翊正抱住贺诚,失声痛哭,见到贺罄前来,抬眸满脸愧色道,“阿罄!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家主!” “爹!” 如此怵目惊心的场景,贺罄创巨痛深,几欲站不稳。 他摇摇晃晃地朝贺诚走去,眸中泪珠悬挂,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爹……爹……” “圣上命家主、楠木统领、南宫祭司一同施行秘法,将璞初世子体内的勾陈神力换体。我本在殿外候着,突然天露异相,之后殿内便没了动静。我担心里面状况,便自作主张进了暗室……” 贺翊泣不成声,将之前的情形一一道来,“结果…我看到楠木大统领已然毙命,家主重伤,而南宫喆…杀害了圣上!” “所幸南宫喆已然重伤,待我杀死南宫喆,回头…家主已经……” “圣上!”一夜之间,北境之主竟已然丧命于此!林灼心下震惊,摇摇晃晃地跪在原地,老泪纵横! 晨光从暗室出口缓缓倾斜,伴随着暖橙色的光芒——天,似乎已经亮了。 …… 顺泽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北境之巅上方的淡青色天幕间劈开了一道惨白的闪电。伴随着强烈的白色光亮,凭空聚起了阵阵惊雷。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直直地从皇城宫内某处冲天而起,那团团雷电化作神龙之相顺着那道白光而下! 不过片刻,便天生异象——黛色苍穹之上忽然显现一个土褐色的神兽幻相,狮头鹿角、虎眼麋身,破空翔云,仰天长啸!一啸天雷滚滚,二啸白光所化神龙翻身跃尾,露出长蛇之态。 三啸雷劫从天而降,暴虐地劈至皇宫之内! “神兽显灵了!” “神兽显灵了!” …… 如此异象,自是惊动北境所有人。 皇城之内,结界之外的百姓纷纷奔出家门,朝着黛青色天空中的神兽幻象顶礼膜拜,嘴里喃喃自语,乞求着他们一生信奉的神之庇护! 而贺府之内的修道者并未如城中百姓一般出门,而是由贺箖召集到了一起。自那道雷劫从天而降,东山之外盘桓已久的深厚魔气忽然间涌动起来,朝外由内地逼近! 似某种天然的暗号,惊醒了东山之外蠢蠢欲动的群魔! 大敌已至,援军未到,甚至结界之内的皇宫也不知是何情境。可皇城之内能守卫城中百姓的,仅有贺府众人了。。 贺箖停至而立,剑指穹苍,号令府内众多修道者,“誓死保卫城中百姓!” 第一百五十四章 流云帐(17) 第一百五十四章流云帐(18) “誓死保卫城中百姓!” 普通百姓并未曾感知危难的到来,可那涌动着的强烈魔气,已然浓厚到只要是修道之人便能有所感知——涌入皇城的蕴魔数量之庞大,难以计数。 死亡的威胁一瞬而至,无时不在提示着众人——这是一场殊死的决战,唯有背水一战,方有一线生机! 云渊等人站在廊下,望着不远处的贺府众修道者,皆面色凝重,神情肃然。 姜颉从一边的廊下行来,似思虑良久,沉道,“吾可代父召旧部,以助一臂之力!” 姜将军已然丧身蕴魔之手,皇族又被困宫内,如今北境之兵群龙无首,此时为非常时期,若由将军之子姜颉招募,定能重整旗鼓、鼓舞士气! 可以姜颉日前的状态和其对将军府的态度,并无人敢提议于此,如今他自己想通了,这自是最好。 “姜兄!”云渊抱拳一礼。 柏毓儿面露忧色,刚要说些什么,姜颉已然摆摆手道,“吾伤已无碍!” 此战避无可避,非破釜沉舟不可,皇城之内无人可幸免。思及此,柏毓儿不再言语,将目光望向一旁的贺府众人—— “誓死保卫城中百姓!” 随着贺箖的号召。台阶之下,贺府修道之人皆毫无怯意,高声喝出心中所想。气势磅礴,响彻苍穹! 皇城坐落于弥跃高原之上,外有琼山为护。从东山至皇城必要经过琼山之下的贺府。贺府之外,即为皇城外防。 只要外防不破,城内百姓皆安矣。 贺府修道者分为三队,一队精锐跟随云渊等人去前线迎战,一队守在皇城之外,一队与将军府旧部跟随贺箖前去劝说城中百姓,集体退守至皇城内围。 …… 琼山之下,云渊等人持剑而立、严阵以待! 黑压压的东边天际似乌云密集,生生地将那丝丝透出的曙光压回云层之后,不见天日! 随着魔气的逼近,魑烬珠发出刺目的红色光芒,浑身颤动得愈发剧烈,昭示着目前的险境—— 不远处的蕴魔,千军万马,不计其数,如蚁聚蜂攒,涌动如海。反观之,贺府三分之一的修道者也不过以百计数。 寡不敌众。 生死存亡全在片刻之后——这一战究竟是何结局,没有人敢去想。即便自负如姜颉,心中也知毫无胜算。 柏毓儿紧紧地盯着那不断逼近的蕴魔,握住刺刃鞭的掌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出生高贵,向来养尊处优,哪里经受过这样的生死场面!?不必说千金之躯的柏毓儿,即便是向来沉稳的宁雉,也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就在这时—— “怕吗?” 一声清润的嗓音打破此刻紧张的氛围。柏毓儿回头,便见云渊勾唇,露出一丝浅笑,正温柔地望向自己,眸中星辰变幻,星光璀璨。 似一丝风,又似一抹水润,轻轻抚平了心中的焦虑。 那颗上下跳动的不安的惶恐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实地。他好像……总能给人很多安全感呢,即便是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刻。 柏毓儿也不觉绽开笑颜,眉眼弯弯,仰头望向云渊的眼睛,“有点怕……” 话音刚落,一抹温凉覆住了她的手背,轻轻揉了揉,似在缓解她因紧张而绷紧的肌肤。 柏毓儿浑身一激灵,轻轻一颤,手中的鞭子差点掉落在地。 那抹温凉已然窜进了手心,温柔地将她手心的细汗擦掉,随后分开十指,紧紧扣住。 云渊牵住她的左手,极其自然地看向了不远处黑压压的蕴魔大军。 死战一触即发! 贺府众人已然举剑而起,冲向了黑压压的蕴魔!每个人都已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而就在这时,一把刀破空而来,直直地斜插入地! 那把刀浑身弥漫着红色的光芒,仅是剑气便将面前的数百个蕴魔一齐击飞,退至三丈之外! “噬魂刀!” 群魔大惊! “霍五堰前辈!”柏毓儿眼前一亮,便见琼山之外,一群修仙者已然御剑而来!天幕之下,黑、白、蓝、黄四色道服飘然,如道道彩光,愈发逼近。 黑云弥漫天际,一丝天光挣脱沉沉黑气的束缚。曙光乍漏,霞光倾泄,不过片刻,天——已然大亮了。 “援军到了!” 众人大喜,军心大振! 待大部队到来后,云渊才发觉云氏援军的领头人为大师兄云炫。如今局势,按云氏往常处事风格,带弟子前来御敌之人定然是师父。可仅有霍五堰前辈前来,云曜却不见踪影。 事有反常,云渊难免生惑,眉头一皱,落身于云霜身侧,轻道,“云氏出了何事?” 云霜眉头轻颦,“凌修师兄日前在百城身受重伤,师叔与父尊尚在设法救治!”。 “什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 流云帐(18) 第一百五十五章流云帐(18) 皇城之内,承乾殿暗室。 贺翊抱住怀中的父亲,神色空洞,静默片刻,竟呕出一口鲜血! “阿罄!” 贺翊大惊,连忙拍了拍贺罄的后背,一边帮他顺气,一边痛声道:“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及时出现护好家主!阿罄!这都怪我……” 贺罄微微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嘴里的鲜血顺着唇角滴入衣领,一向有些许洁癖的少年却熟视无睹,彷佛丢了魂一般。 对一旁贺翊的话语更是仿若未闻。 贺翊见状,轻轻摇晃着贺罄的肩膀,想要将他的深思拉回,生怕他再憋得气血逆流,“阿罄!难受你就哭出来!!你冲我发泄也好,打我也罢,不…不要这样,好吗?!” 贺罄的瞳孔慢慢变为淡色,仍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眼见南宫喆与顺泽帝皆已殒命,兀息等人要上报之事已无可言说,兀息走至贺罄身边,轻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人死不可复生,即便你自责痛苦也改变不了……” 贺罄浑身一颤。 话未说完,兀息便垂下了眼眸,——就在这时,他感知了到了一股异常强大的、躁动不安的、不断逼近的魔气。 “不好!贺罄!” 兀息沉下脸,蹲到仿若失魂的贺罄面前,朝他的天灵穴轻轻点了一下,沉道,“没时间了!你难道想就这样下去…眼睁睁地看着你父亲操劳一生的北境基业毁于一旦吗?” “什么?”贺翊的瞳孔剧烈颤动,缓缓开口,疑惑道。 “蕴魔已然出动,此刻再不开启勾陈结界,恐城外百姓…”兀息皱眉,对贺翊道,“你前去青训寺地牢放出南荣司烨,我带璞初前去九华殿打开勾陈结界。” “可是,阿罄他……” 兀息已然拖起昏迷的南荣璞初朝外行去,扭头道:“给他些时间!当下局势,贺罄当分得清何事为重。” 闻言,贺翊立马收起自己的情绪,跟了上去! 如今,皇城确然仅有南荣司烨可主持大局!林灼连忙爬了起来,跟着贺翊直奔青训寺。 几个腾挪纵跃之间,兀息已然带着昏迷之中的南荣璞初来到九华殿内。九华殿乃是北境皇城的绝密之所,乃是开启勾陈结界的出入口所在,其位置仅有历代帝王知晓。 当初南荣璞初以血为祭,开结界以入,便是由这九华殿入的宫城。 无人可想到,传闻中如此神秘的九华殿竟然就位于这最不起眼的浣衣局浆洗池之下,并非是辉煌宽广的宫殿,而是一座池中高塔。 兀息未有停留,带着昏迷中的南荣璞初一路赶往浣衣局,朝池下而去。 高塔顶端。 兀息绕过檐角,找到塔尖下一处褐色神兽石像,关闭勾陈结界的方法除了历代帝王相传的掌令,便是承袭勾陈神力之人的血液。他利落地划开南荣璞初的指间,按出鲜血,摁在那神兽之相的眼瞳之处。 血由眼瞳汇入神兽体内,一道金光从中迸发,而后那双眼睛似活了过来,微微转动,发出褐色的光线,打在对面的斜梁之上。光点连成一线,从塔尖一路沿下,将整个高塔勾勒在一片金褐色的光亮之内。 尘灰四浮,高塔瞬间焕然一新! 与此同时,塔内神兽幻相陡生,升于半空。那圈围绕在皇城外围的结界微微晃动,悄无声息地消逝了。 “前辈?”就在这时,南荣璞初才微微转醒,看了看面前的场景,颇为疑惑,“你也死了吗?” 兀息头也不回给了他的脑瓜子一个暴栗。 “疼!”南荣璞初抱住脑袋,而后举起右手,看向指间,这才反应过来,“疼?我没死!?”兀息并未搭理他,指着神兽石像道,“凝神屏气,念石墩上的咒文。” 南荣璞初站定,眯起眼睛盯着咒文,半天纹丝不动。 兀息看着南荣璞初在那外头斜脑的发呆,催促道,“你倒是念啊!” “前…前辈,我不识这石墩上的字……” 闻言,兀息顿时额头青筋暴起,强忍住想要再给他一个暴栗的冲动,反问道,“这卌乂文,起源就在北境,你身为皇族世子,怎会不识!?” 南荣璞初挠了挠脑袋,支支吾吾道,“先生倒是教过,可是…学堂上,我一看这些蝌蚪状的字就犯困,所以……” 兀息无言以对,只得叹了口气,望向石墩上的咒文,慢慢念道:“君权乾坤,四海皆定……” 南荣璞初赶忙运起周身灵力,跟着念了起来。。 随着念咒声喃喃,那些金褐色的光亮微收,打在那些石壁之上。这件件仿若嵌进石壁之内的士卒陶俑微微颤动,似被唤醒般睁开双目。不过片刻,便有层层壁灰脱落,他们从中跨步而出,整齐地站至高塔的台阶之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流云帐(19) 第一百五十六章流云帐(19) 从高塔顶端俯瞰,层层台阶之上皆整整齐齐地站着古铜色肌肤的死士,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地沾满了整个高塔!!而后,一阵厚重整齐盔甲碰地之声,威武强大的死士朝着南荣璞初原地跪下,低头虔诚道,“愿听主上差遣!” 九华殿内汇集了历代皇族驯养的众多死士,乃是皇族自保的神秘力量源地。而这些死士,想必这便是传闻中皇族强大神秘的力量了。 “愿听主上差遣!” 这声音震耳欲聋,久久回荡在九华殿内,经久不息,气势非凡! “愿听主上差遣?” 南荣璞初趴在塔顶,朝下看了看跪了整整一个高塔的死士,又抬头看了看兀息,眨了眨眼,而后缓缓伸出手,指着自己问道,“我…我吗?” 受万众死士跪拜的尊贵的世子殿下极其没有形象地跪在塔顶,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伸出食指指向自己,满脸疑惑,神情既傻又呆,看得兀息长叹一口气。 他直接背过身去,不再看南荣璞初,“发号施令吧!” 显然已不愿再于他多言半句。 “好!” 南荣璞初一口应下,站起身,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待气息鼓足胸腔,便张嘴欲气势磅礴地号令群雄,突然一怔,瞬间顿住。 他挠了挠头,又一次发出疑问:“施…施令是啥?” 兀息忍住想一掌拍死南荣璞初的冲动,沉道:“琼山之外,斩魔除害!” 南荣璞初站起身,颇有威势地朝着石阶之下的死士发号施令—— “琼山之外,斩魔除害!” “斩魔除害!” 誓言冲破云霄,气势如虹!那些死侍修为颇高,不过瞬间便化作褐色烟尘,朝琼山涌去! 琼山之下。 众多蕴魔朝内涌入,群魔之间,云霜眉头轻颦,回答着云渊的疑惑,“凌修师兄日前在百城身受重伤,师叔与父尊尚在设法救治!” “什么!?” 云渊心下一惊,来不及询问细节,便见半空中忽然显现一个勾陈之相,随后一直罩于皇城上空的结界轻轻颤动,随后消逝。兀息带着皇城之内的众人,朝琼山而来。 “结界打开了!!!” 与此同时,霍五堰率先落地,持刀一斩,拉开了战斗!云渊等人也未语,纵身一跃,杀入敌军。 这一场血战历经半月有余。 据皇族史册记载,顺泽二十一年十月底,东山坍塌,群魔由缺入境,围困皇城,帝封城以蔽之。数日后,魔攻。帝为护城中百姓破封迎战,四大家族派援兵为之一战。双方十一月十三日辰时于琼山为据,背水一战!浴血半月有余,敌急撤出境,大获全胜,后史称琼山之战。 那一战打得可谓是昏天黑地!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众人浴血奋战,终是以蕴魔围攻失败急急撤退告终。这一战,蕴魔元气大伤,而五大家族也损伤惨重。 而琼山之下的战场,据说在战后血腥气经久不散,半年方消。无数秃鹜盘桓于此,啄食那些腐尸,不愿离去。 后化作凶恶之地。 …… 而损失惨重的北境皇城也尚在整修之中。 顺泽帝驾鹤西去,且膝下无子,无人可继承皇位。按理应由其胞兄贺诚继位,但贺诚身陨,因而继位绝佳人选即为其堂兄南荣司烨。 南荣司烨曾获勾陈神力,已为神兽勾陈认可;且如今皇族国库亏空、损失惨重,百废待兴,南荣司烨又曾随先帝南荣顺泽开国立威,改皇制,拨沉冗,平叛乱,在北境臣民心中深有威望。 因而,无论从哪方面而言,南荣司烨皆是继承皇位绝佳人选! 顺泽二十一年十二月一日,琼山之战结束不过短短三日,北境都城举国悲痛,全城戴孝,街道连歇业半月,悼念上一位一生戎马、南征北战的帝王。 南荣司烨带百官亲上九台山为国诵经祈福,悼念先帝,为刚刚逝去的众多冤魂超度。皇城十二月二十一日,南荣顺泽在百官“国不可一日无君”的劝诫中登上帝位,改国号为承泽,号承泽帝。 史书记载,承泽元年,承泽帝登基,举国同庆。帝甚悲痛,于乾承殿前掩面泣泪,仰首望天,半晌未语,后提笔书“承泽”二字。 后北境文官猜测,此为两义,一则承泽帝自小一齐长大的两位兄弟——南荣泽与贺诚皆先后殒命,心中悲痛;为悼先帝、贺王,这“承泽”二字,谐音“诚、泽”,以表思亲之情。二则,有承蒙恩泽,以继顺泽年之意。。 这硝烟漫天的天魔大战,终是在北境之主变更中,落下了帷幕。 第一百五十七章 流云帐(20) 第一百五十七章流云帐(20) 乌云密布,电光闪耀。 往常早应天色大亮的苍垠大陆阴沉沉的,笼罩在层层黑气之下,仿佛下一刻便会有豆大的雨点轰然降落,带来狂暴的飓风。 贺罄闭上双目,眼前便浮现出那日的场景。 也是这样一个彻夜未眠的清晨,天色并未如往常一样亮起。乌云翻腾间,黑压压地下沉,仿若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在这厚重的黑沉之中。 皇城之外咿咿呀呀地响了一周的哀乐,终于在这时微微消歇了下去。贺罄从灵堂前起身,朝外望了一眼,身形微晃,微微有些眩晕。 连日来跪在父亲灵堂之前,他的腿脚已然麻木了。他头昏眼花,踉踉跄跄地行了几步,伸手撑在门框之上,稳住身形,缓了好一会儿,视物才逐渐清晰。他抬眼朝外望去——一群身着丧服、头戴亚麻色祭司帽打扮的人正整齐地朝这边行来。 那群人的脸上带着夸张的人俑面具。惨白的面皮上涂抹着漆黑弯曲的眉毛和鲜红的圆形腮红,腮红之下,红唇弯起,看上去略显诡异可怖。 而那素色丧服之上,绣着诡异的鬼纹蛇符,一路攀沿。这鬼纹远看素如白镐,近看黑沉如炭,甚为神奇。 看来,那群头戴人俑面具、身着鬼纹便是“死灵”了。 这是北境皇室除帝王以外,最高规制的下葬礼仪。七日停灵哭灵,起灵时,由“死灵”队列跳鬼舞祈福,随后棺起叫灵,长风相送。传闻以此“死灵相护、神灵相送”的送葬方式,死者的灵魂方可直入青天,升至仙闼。 长风起,旌旗飘。 与此同时,死灵列队而立。 由于丧服之上鬼纹特殊,远远望去,长长的死灵队伍竟是由黑变白,有脱凡胎化仙飞升之意。据说若旌旗东浮,死者魂魄便会化作白光,至棺内而起,从中滑过死灵队列入天,升至仙闼。 贺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想起为兄长守灵之时——初得丧报,撕心裂肺的悲恸之感,似乎在一瞬间全然消逝了,只化作阵阵麻木。那时,他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似乎一夜之间便多起来的白发,心底酸胀得厉害。 一直以来,他都活在父兄的庇护之下无忧无虑地成长,可如今兄长忽然离世,他除了跪在灵堂之前,竟什么也做不了。 心中几经起伏,最终,他轻轻在设灵堂的大殿前叫住了父亲,开口便宣布自己的决定,“我已然决心要去参加擎天试炼了。” 他看着面前的父亲,轻易地发觉面前一向高大威猛的人,似乎在兄长逝世后的半月里迅速衰老了下去,甚至连额头的沟壑也一瞬增多了起来。 兄长娶亲仓促,父亲因朝中事务并未亲随,便连自己也因各种原因未能前去玮城迎亲。他心底懊悔不已,半月来连夜夜不能寐,不断问自己,为何不随兄长前去玮城?为何兄长遇难之时,自己不在其身边? 甚至……他连兄长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得! 贺罄恨毒了自己。 可如今,早已于事无补。 时光不会倒流,兄长也不会复生。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有下定决心——参加擎天试炼,力求寻找机会为兄报仇。 那时,父亲说什么呢? 他说,“罄儿,莫要怪为父!” 贺罄轻易地便从中听出了父亲的愧疚与悔意。 父亲以为自己在怪他。 兄长与父亲,因母亲的缘故,向来不和。可自己出生便未曾见过母亲,并不知晓其中的缘由,即便父亲关爱、兄长呵护,有时也会质问自己为何要来到这个世界上?若是自己不曾存在,是否母亲或许就不会因生下他而殒命?父亲与兄长的关系也不会僵化吧? 而现在,若是自己那时坚持要前去玮城,兄长是否也能幸免于难? 他哪里会怪父亲呢? 他只是恨自己啊! 可那时心下苦痛过甚,哪会解释这些许? 他咬住下颌,努了努嘴,却并未多言,转身便走,生怕一个控制不住情绪崩溃,便会在父亲面前哭出来。 皇族之子,哪能轻易落泪?如此软弱之举,怎能为兄报仇?!更遑论兄长离世,父亲心中本就悲痛,怎能再添父亲之痛呢? 兄长下葬后,他便连夜离开贺府,前往无名岛参与擎天试炼,并未再与父亲解释一句。随后回到皇城,宫内局势瞬息万变,他忙于奔波,也并未有时机能和父亲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以为…以后有的是时间。 可如今……再无机会了。再无机会表达那些遗失在成长里、渴望表达的爱与依赖,再无机会解释那些存留在时光里的误会,再无机会亲口说出那句—— “父亲,我从未恨过您!” 父亲,我从未恨过您啊。我甚至…都未怪过您。。 可这些话,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他也再也无法知晓,在父亲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刻,他在想些什么呢?牵挂些什么呢?是否还有遗憾? 第一百五十八章 流云帐(21) 第一百五十八章流云帐(21) “阿罄……” 不知何时,贺翊已然来到贺罄身旁。看到贺罄憔悴苍白的面庞,贺翊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轻轻将一件外袍披在贺罄身上,劝慰道,“你已七夜不眠不休,家主与云世子在天之灵看你如此折磨自己,怎能心安呢!” 贺罄静静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贺翊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加轻软,“阿罄,逝者已逝,要节哀啊!你已然太累了,今晚你便好好睡一觉!你放心,我会一直守在这里,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待明日家主下葬,三日后,承泽帝将任命你为贺府新任家主!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啊!” 闻言,一直默不作声的贺罄抬眼看了一眼父亲的牌位,苦笑一声,“家都没了…做这家主有何意义。” “不可!” 贺翊忙道,“贺府可是你父亲毕生的心血,这么多年来,你知道他为了贺府……” 未等他说完,贺罄已然闭目不语,在灵堂前跪了下去。 已然有决绝之意。 贺翊看着贺罄跪在灵堂前的背影,心里一阵苦涩。随后,他的视线落到了贺诚灵位之上,心里又莫名多了些期许。 贺翊不再多言,慢慢退出灵堂。 天色已晚,夜风微凉,轻轻拂过他的脸。 内心忽然涌起片刻的迷茫,他站在原地问了问自己。 “若那时,我能及时出现在暗室,会救下贺诚吗?” 夜风未送来答案,便如同他的内心。 半晌,贺翊嗤笑一声。 这或许,已是一种回答了吧。 “或许…无可救药,说的就是自己吧。”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仍旧跪在灵堂之前的贺罄,转身大步离去,再未回头。 … 琼山之战属实惨烈,皇城损失惨重,若非其余四大家族鼎力相助,恐皇城内外早已血流成河,江山易主。七日来北境举国同哀,披麻戴孝服丧祈福,哀哀丧乐七日未歇,连日来盘桓在北境上空的阴云这才方消。 承泽帝下旨追封贺府先代家主贺诚为明诚亲王,还其皇子本姓,以南荣诚之名,以亲王之尊,与先帝顺泽帝一并葬于皇陵。 待丧事处理妥当,承泽帝大赦天下,以示皇恩。国丧期间,未有隆重庆贺之意,只设宴三日之后,于乾承殿三谢盟友,以示感激。 三日后。 乾承殿。 南荣司烨端坐于皇位之上,殿内四大家族的代表皆坐于贵宾座上。众人齐聚,殿上却未有丝毫喜色。承泽帝对北境之人论功行赏,而后再三举杯感激四大家族的支援。 眼看宴席已到尾声,却仍旧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帝王终是按捺不住,站起身朝贺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贺罄还没来吗?” 知晓承泽帝原是要在此时当着四大家族的面宣布贺罄继任贺府新任家主之位,贺翊忙放下酒杯,就要站起身作答,却听到南荣璞初已然出声。 “爹!” 南荣璞初一时语快,见诸位重臣的眼色,立马反应过来,赶忙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抱拳朝皇位之上的人鞠了一躬,改口道,“圣上!阿罄他…他初丧其父,心下悲痛,加之连日守夜,操劳过度,身体不佳,所以……” 听到此,承泽帝已然全明白了,摆了摆手,点头道,“贺罄丧父之痛,朕能理解!命他为贺府家主一事,日后再说!” 此话一出,众人心知肚明——贺罄虽未到殿,但其定会将是贺府的新一任家主。如今的皇城千疮百孔,怕是要修整数年,方能复其盛世。新帝南荣司烨仅有一子,即便如今碍于国丧未能当即封南荣璞初为太子,但其身怀勾陈神力,又无兄弟相争,这太子之位已是坐实。 贺府家主之位虽向来为历任帝王胞兄胞弟为继,但南荣璞初未有兄弟。而贺罄又为已故亲王南荣诚之子,又为鸿之队成员,在贺府声望颇高,这继任之事,自是无人有异。 承泽帝如此决定,于情于理,皆为上佳之举。 无人有语。 贺翊捏了捏酒杯,沉了沉眸色。 朝中众臣已然依次行赏,四大家族已然一一谢过,便只剩下—— 南荣司烨站起了身,端起桌上的酒,遥敬一杯,看向端坐于尊位之末的黑衣男子。 “兀息公子!此次,琼山之战你功不可没!你三番五次救我儿南荣璞初于危难之中,更是极力救助皇城,护城中百姓,解皇城危难,可谓是力挽狂澜!你予皇城的大恩,朕没齿难忘!可此时此刻,朕竟不知该如何感谢于你!” 黑衣男子坐于四大家族之后,尊位之末,却似乎已自成一个家族之势。他淡淡地坐于自己的位置,从头至尾,未曾多言一句。 知他寡言且不拘世俗之礼,南荣司烨并未指望他回语,表明谢意,便要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却不想,那个神秘的黑袍男子竟端起酒杯站起,遥遥地朝尊位上的南荣司烨回敬一礼,一饮而尽。 第一百五十九章 流云帐(22) 第一百五十九章流云帐(22) 黑衣男子坐于四大家族之后,尊位之末,却似乎已自成一个家族之势。他淡淡地坐于自己的位置,从头至尾,未曾多言一句。 知他寡言且不拘世俗之礼,南荣司烨并未指望他回语,表明谢意后,便将手中的酒杯放至唇边,就要一饮而尽。却不想,那个一向神秘寡言的黑袍男子竟端起酒杯,掀袍站起,朝着尊位之上的新帝遥遥举杯,回敬一礼,轻道,“除魔卫道,本就是修道之人的职责所在,不足挂齿!” 言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承泽帝一愣,忙举杯同饮。 兀息将酒杯朝下,一滴未剩。随后举起空杯朝承泽帝作了一礼,道,“其实…在下前来皇城,实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 此话一出,大殿众人皆是一愣。 云氏席位之上,云渊微微抬头,朝兀息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那人微微低下头的剪影。 仍旧是一裘玄色衣衫,斗纯黑色的斗篷兜头罩下,黑色面具遮脸,只露出眸子的部分。云渊却莫名觉得他此刻神色极其认真,态度极其虔诚。 即便兀息现身次数极其稀少,但五大家族掌权之人早已知晓此人之能,也知晓其修为高深、行踪诡秘、行事颇为随性。 他向来独来独往,每次现身皆救人于水火,行事颇为正派。因而五大家族之人对他颇为放心,也深觉其颇有神力。 可如今,他却说有事相求? 兀息前辈…也会有事相求吗? 云渊一怔,便听到主位之上的南荣司烨激动得放下手中酒杯,连忙回道,“何事?朕定当尽心竭力,不遗余力!” 兀息放下酒杯,行至大殿中央,极为庄重地抱拳朝尊位上的新帝深深鞠了一躬,道:“在下想借皇城珍宝,清心翡瑙一用!” 清心翡瑙? 此言一次,不仅是南荣司烨,皇族之人皆是一愣。 南荣司烨皱眉思索半天,极为不解地问道,“你所说的清心翡瑙,确为皇城宝物?” “不错!”闻言,兀息向前行了几步,笃定道,:“清心翡瑙乃是北境历代帝王相传之宝物,不在皇城,那在何处?”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大殿上一时间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苍垠大陆有名的法宝,修道之人人人皆知。而这清心翡瑙,休说是四大家族之人闻所未闻,就连自小在皇城长大的南荣璞初等人也是一无所知。 听了兀息的话,众人颇为疑惑,一时愣住。 片刻后,大殿上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可见众人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南荣司烨招来皇城珠宝司掌司,一番耳语,细细盘问后,却无此物。他站起身,朝兀息的方向轻道,“实不相瞒!” “你所言的清心翡瑙,”南荣司烨谨慎地斟酌着用词,缓道,“并非皇族珍宝。朕也已问过珠宝司掌司,北境之内,并无此物。” “胡说!” 听闻此言,兀息眼眸稳沉,浑身气压陡降,仿若酝酿着****。他声线喑哑,已然带着怒气“这清心翡瑙乃你皇族帝王世代相传之宝!怎会并无此物?!” “确无此物!” 南荣司烨郑重道。 “我只是借它一用!”兀息微微挥手,面前的案板陡然间化作粉末碎开,气压蓦地四处强压而来,许多修为低的弟子已然被强压着匍匐在地,呼吸不畅。 这…已是胁迫! “借?还是不借?!”伴随着强大的修为压制,兀息眯起双眸,沉沉地望着王座上的南荣司烨,浑身已然弥漫着强大杀气,已有大开杀戒之势。 这是何其强大的修为! 仅一人便已然令众多修为较低的弟子无法行动自如。 五大家族之人已然蓄势待发,按住剑鞘便要拔剑而起! 这又是何其可怕的气势! 明知今日五大家族之人皆在,仍旧选择在在今日以此种方式胁迫皇族。 只有云渊纹丝不动地端坐于案几之前,望着行为反常、忽然情绪激动的兀息,忽然想到之前在锦城与他第二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众人一同放完莲花灯,兀息前辈便提出了辞别。南荣璞初便问他,何不歇息一宿,明日再出发。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我此行有要事要办,蓬莱湖本在锦城附近,可我近日寻遍周边,也未寻得除绣江以外的江河大湖,甚是奇怪……” “蓬莱湖?”云凌修疑惑道,“蓬莱湖位于玄灵与梦遗交接处,并不在此处啊!”。 那时,听闻此言,兀息神色复杂,心思重重,随口客套几句,便离去了。 第一百六十章 流云账(23) 第一百六十章流云帐(23) 兀息忽然而来的激动情绪,使得乾承殿内的氛围一时间剑拔弩张。 南荣司烨忙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收起剑弩,又安抚兀息,道:“兀息公子,切勿着急!朕立马便命皇城众人为你寻这清心翡瑙!纵是翻遍这苍垠大陆,朕也定为你寻来这清心翡瑙!” “没时间了!” 可兀息并未听他这般劝慰,听闻此言,反而抬起头,怒吼道。 伴随着这声怒吼,兀息低下头,一步步朝南荣司烨走去。突然!他浑身发出浓重黑暗的死亡气息。 “就差清心翡瑙!!我就差清心翡瑙了!” “现在就给我!” “给我!” 伴随着声声胁迫的低吼,兀息浑身气势再次陡增,一股强劲的气压以他为圆心猛地强劲爆发。五大家族内修为低的弟子瞬间被这强劲的气压弹了出去,撞击在大殿四周的门壁之上! “保护圣上!” 伴随着护卫军的警备声,刀剑已然出鞘,层层护卫军从殿外冲进殿内,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姜颉带领护卫军从殿旁而去,护在南荣司烨身前。 所有人起身戒备! 五大家族之人已然分为两批,一批前去查看刚刚被气压撞击而去的弟子的伤势,一批紧盯着兀息,防止其大开杀戒! 即便如此,却无人敢靠近强大神秘的兀息,只敢远远观望,以作戒备。 云氏率先飞身而出! 云炫、云渊几乎同时飞身而起,站在兀息身前,拦住其去路。 见云渊与云炫同时拦住自己身前,云炫甚至已然拔出了佩剑,兀息似乎笑了一下,沉沉问道,“连你们…也要阻止我吗?” 面对这样的问话,云渊一时语塞,右手按住夕晕剑,不知该作何回答。 “云渊!”见云渊迟疑,云炫将剑横在三人中间,提醒道,“愣着干嘛?!” 云渊垂了垂眸子,最终挺直了肩膀,望向兀息,神色坚定。 “呵…”兀息盯着云渊按住夕晕剑的手,冷笑一声,缓缓抬起头,直面他坚定的神色,勾起唇角,嘲道,“这么快就想好了?” 云渊这才发觉他的右眼已然如浴血般猩红,眼角飘出一缕红色的光晕,上下浮动,令人生畏。 他扫视一周层层围住自己的众人,浑身上下环绕着睥睨众生的气势,微抬下巴,讥讽道,“就凭你们?!” 他蓄势而起,就要一掌劈下! “前辈!!!” 就在这时,一声喊叫打断了兀息。 南荣璞初忽然冲破皇城众人层层守卫,扒开人群,站到兀息跟前。 兀息一愣,停住了攻势。 南荣璞初怔怔地望着兀息,看到他此时的模样,鼻头一酸,眼珠子瞬间挂在了眼角。他嗫喏半晌,朝前走了几步,就要走到兀息跟前。 “殿下!” 皇城之人无不惊恐,四周的护卫已然持刀而起。 可众人眼中修为甚低、此刻到兀息跟前无异于羊入虎口的南荣璞初不顾众人焦急的呼唤,坚定地走向了众人持剑对立的黑衣男子。 “南荣璞初!” 云炫大惊,就要伸手将面前的南荣璞初拽回来。 身边的云渊抬起手,挡住了云炫的动作。 这一耽搁,南荣璞初已然要走到兀息跟前。他一步一步走向这些时日以来一直救他护他的男子,那个在心中已然当做兄长的男子,即便他来历不明、行踪诡秘,即便他似乎有很多的秘密。 南荣璞初坚定地走向了他,从所有对他拔剑敌对的人群中坚定地走到了兀息的身边,声线哽咽,情感真挚,“兀息前辈!你为我为皇城做了这么多,哪怕要我的命,我都会给你!更何况是那清心翡瑙呢?!” 兀息望着他挂满泪珠的脸,毫无防备走向自己的身影,浑身一震,气压微收。 南荣璞初还在走向他,解释道,“爹爹没有骗你!皇城之内真的没有你所言的清心翡瑙!” 说完这句话,南荣璞初已然站到了自己跟前,那双仍旧带着泪珠的眼睛带着十足的信任,仍旧定定地望着自己,似乎还带着些许心疼。 兀息看着他,忽然间仰头大笑,右眼的猩红慢慢消散,一滴泪缓缓溢出眼眶,周身的黑气也随之褪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仿若浑身力气都消散了般,兀息落魄地缓缓朝乾承殿外走去。 “此人以下犯上,威胁圣上!不要让他走!!” 护卫队中有人喊道! “且慢!” 南荣司烨阻止道,“兀息公子对抗蕴魔,于苍垠大陆乃是幸事!且其对我皇城有恩,虽今日行为有异,却并无其他举动。” 话语间,他看向四大家族的带头人,试探道,“今日之事,不用计较吧?” 由于兀息的身份仍旧是谜,目前为止对苍垠大陆而言是福非祸。修为较低的弟子仅是受伤,性命无虞,四大家族也不愿惹麻烦上身,因而沉默着退了一步。 兀息并未注意到这些情况,跌跌撞撞地走向殿外,片刻后不见踪影。 “兀息前辈!”。 南荣璞初追到门边,却并未看清人影。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情生(1) 第一百六十一章情生(1) 荒山十岭,寸草不生。唯一峰高耸直立斜插入云,云雾缭绕间,峰腰百花争艳、花开不败,一路延绵至顶,清研绝丽,美不胜收。峰顶苍木挺拔硕大、遮天蔽日、苍翠欲滴。峰险崖陡,多绝壁峭石。峰底一石独起无路可行无石可攀,荒凉贫瘠,一峰多怪景,人迹罕至。 传言,峰顶乃日月精华凝聚圣地,一得道奇人常年隐居于此潜心修行、不问世事,若有人心至诚、念至深,攀峰越岭不顾生死直入峰顶林中求医问药,必能有求必应,去病除害,长寿百岁无虞。 也有传言道,林中其实仅住一位貌美仙姑,冰肌玉肤,白裙飘飘,身饰瑶环瑜珥之佩,手操琵琶琴瑟之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颦一笑,勾魂夺魄。 更有传言道,林中实乃怪人猛兽,喜食人肉,喜饮人血,以生剖人心为乐,以生吞人心滋养,残忍可怖。 自古传言虚实相生,是不可全然信之。 此时,传言的主角正被桌子对面的不请自来的正惬意啃着苹果的不速之客嘴里蹦出的话语惊得一口茶呛在喉头,不由得扶住桌子弓腰猛咳了一阵子,直到缓了些许,才撑着桌面艰难地问道,“你说什么?他真的要来看我?” 始作俑者——洛乔生略有愧疚地看着对面的白衣女孩呛得面红耳赤,咳得泪眼朦胧的神情,心中甚是纠结,不知她激动至斯,是因为开心呢还是因为开心呢。他略一琢磨,自动将眼前愁眉深锁、阴云密布的痛苦表情归纳为开心过度导致的神情错乱。 在他看来,柒音归隐至此,每日粗衣素布、如平民般劳作耕耘,不正是在等待心目中英明神武的意中人能有一日寻她至此,一诉衷肠,共度良宵吗?虽然当年之事他不甚了解,柒音归隐之由尚是未解之谜,但此时此刻根据所知剧情细心推理、合理虚构,洛乔生料想自己的预测定是**不离十。柒音在此定是为了知晓如意郎君真心几何,以此作为择婿的考验,定终身大事。而那人与柒音早已情投意合,近千百年来柒音设下此等难题,那人却一心四处寻她,不论失败几许,不论艰难困苦,从未放弃,此等情深义重,自然是通过考验,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其一段佳话。 洛乔生思及此,不由得暗自夸赞自己真是聪慧过人、心如明镜,此等复杂情景竟能一目了然,实乃真智慧、真英雄!而自己特意在那个家伙之前赶来告知于她,给她惊喜,实乃真君子,真朋友! 于是他满含喜色的望着女孩在他看来期冀无比的眼睛,自认为高深又不失庄重肃穆的点了点头,“恩。” “哐”,刚被重新端起的茶杯猛然间从女主人的指间滑落,在地面上以最壮烈璀璨的姿态结束了短暂的一生。滚烫的茶水溅落在柒音雪白的手臂上,猛然间红了一大块。她恍然未觉,方才被呛得通红的脸一瞬间褪尽血色,苍白如纸。 洛乔生略带苦痛的瞥了一眼惨死的茶杯,看着对面的身影正蹲下去收拾碎片,动作略有呆滞。但神经大条的他并未发现这一细节,而是啃了一口苹果,又开始咋咋呼呼的吩咐,“对,把屋子收拾干净点。待他来了看着也舒心。相信他很快就到了。” “阿音。” 那声音虽听得真切,但于柒音来说却缥缈模糊,仿若踏破虚空,穿过亘古透过层层氤氲传来。熟悉的嗓音响在耳边,地上蹲着的身影几不可见的颤了一下,便僵在原地。 那样清越动听却又沉静醇厚的声音,她曾几度以为自己忘记了。如今听来虽觉如入梦中,恍若隔世,但仍一听便可想到那人的模样、眉眼、甚至神情。那些,像梦一般的往事啊。 她闭了闭眼,一滴泪缓缓滑落,仿若所有的爱恨都随这滴泪流泻,所有的往事也随之如潮水般喷薄而出。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若被抽干了力气,一动也能不动,她蹲在那里,保持着捡碎片的动作。她不敢回头,虽然那人的样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但她此时却并未做好见他的准备。 “我来吧。”正在她挣扎纠结之时,一只极度好看的手闯入了她的视线,节骨分明,白皙秀雅,修长有力。手腕处白色的衣袍袖口绣着低调简洁却不失高贵的花纹,是他一贯喜欢的格调。她不用往下看也知道他定是穿了件丝绸云杉,外罩广袖白袍。她愣愣的看着这只好看的手忙前忙后,有条不紊的将碎片收拾好后,然后伸到她的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阿音。”。 男子的声音略带沙哑,似夹杂着千万种情绪。从柒音眼睛平视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喉头上下滚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良久无言,最后伸出了双手,朝她打开了怀抱,仿佛想要抱一抱她。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情生(2) 第一百六十二章情生(2) 不远处,云霜与褚子奕对面而立,显然已然聊了好一会儿。 不知说了些什么,云霜原本笑意盈盈的面庞立马沉了下来,“怎么?” “你师妹呆在我云氏已然半月有余,如今还要赖在玄灵贺岁不成?”云霜望向褚子奕,颇为不满。 “若非云氏诸位长辈厚爱,想必小师妹也不会在贵族待上这诸多时日。”褚子奕根本不为所动,朝云霜作了一礼,温和道,“这些时日师妹在贵族的叨扰,他日我褚子奕定当代表褚氏亲自登门道谢。只是我那师妹向来是有恩必报的性子,日后,还要劳烦云霜姑娘多加照顾!” “你!” 云霜见他软硬不吃,气得跺了跺脚,恰巧此时云渊唤她,只得不再与褚子奕白费口舌,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褚子奕望向云氏回族的方向,方才温和的面容立马沉了下去,眸眼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驱马前行的云霜想到褚子奕一副全心支持褚沫决定的模样,内心不免烦躁,扬鞭用力一挥。 看来,靠褚子奕将褚沫带离玄灵,已是不可能了。 想到那时,褚沫背着重伤昏迷的云凌修回到云氏,满脸惊慌失措、焦急担忧,云霜心中陡然一跳。 她不知内心为何有此感受,茫然地按下这一心惊,心中暗道,“算了…” 她好像…也挺好的… … 半月前,玄灵云氏。 百城一战,程天一重伤身陨,荨芏伤心欲绝,回到破庙之中,与阿姆、弟弟妹妹生活在一块。 云凌修一直昏迷不醒,褚沫别无他法,只好带着云凌修回了玄灵云氏,寻求云氏诸位尊长的帮助。云凌修伤势深重,云氏家主云仲与云凌修之师云曜眉头紧锁,将其带回宗室,闭关疗伤。 褚沫为报云凌修在无名岛的救命之恩,在未得知其性命无虞之前,便在云氏住了下来。 云霜及众师兄皆随云炫师兄离开玄灵,前往皇城支援了。云晨作为云氏最小的弟子,因修为不足,留在云氏修习。云晨年纪小,难免贪玩,但平日里陪他笑闹的云霜此时也不在玄灵,他一时按捺不住,便将目光看向了云氏刚来的贵客——自己的偶像——仙女姐姐! 云晨眼中仙女姐姐——褚沫正坐在庭院之中,满心忧愁云凌修的伤势,并不知晓有个小淘气已经连续两日来她客居的院子外,来回徘徊,不敢进来。 “这样贸然去找仙女姐姐,会不会太唐突了?” “仙女姐姐看上去不喜与人攀谈,会不会嫌我太吵了?” “可之前在无名岛与我对战之时,仙女姐姐可温柔了…” “仙女姐姐应该会愿意和我玩的吧?” …… 小萝卜头在院子外来回踱步,最终才下定决定,跨进褚沫客居的院子。可方才还坐在此处的浅蓝色身影,此刻却不见踪影了。 云晨一下子急了,冲进院内,四处环顾,皆无人影。 半晌,身后才传来一声清冷语调的问话,“你可是在找我?” 云晨回头,便见一袭浅蓝色衣衫的褚沫淡淡地站在不远处,精致小巧的瓜子脸上不带丝毫笑意,浅淡的眸子深处不见丝毫情绪,只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他。 云晨却丝毫不害怕褚沫这样的清冷表情,反而上前一步,拉住褚沫的袖子,将自己私藏的糕饼递给她,关切道,“仙女姐姐,你最近一定没好好吃饭吧?” 褚沫不习惯这样的触碰,眉头轻颦,却也没将袖子从小小的男孩手中抽出来。她伸手接过云晨的糕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喃喃道,“这是云氏最好吃的糕饼了。做饼的王婆婆半月才上山一次,所以半月才能吃到一次噢!” 玉雪可爱的孩子拉着她的衣袖,仰头望着她,眸子里满是笑意和期许。 褚沫心下一暖,将糕饼凑到嘴边,咬了一口,果唇齿留香。 “怎么样?” 小小的眼睛眨呀眨,云晨如同等待教书先生评判文章的学子,满怀期望地等待着褚沫的品尝后的感受。 褚沫怔怔地看着云晨,点了点头,“很好吃!” “我就知道!” 云晨开心得跳了起来,“我就知道仙女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不知为何,褚沫总觉得这样的行事风格很是熟悉。 还未问出那句,“你平日里都是跟云凌修学的吗?”云晨已然拉着她的衣袖,坐到了一边的石凳上,满心关切道,“仙女姐姐,凌修师兄伤得很重吗?我听其他师兄说,你将他送回来的时候,他仍在昏迷之中。” 褚沫正忧心此事,看向天真的云晨,却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云晨仍在自顾自地说话,“师尊和尊长已然带着凌修师兄闭关两日了,为何还不出来?凌修师兄还没醒来吗?” “皇城的蕴魔很多吗?是不是像在玮城那时一样可怕?听族内长老说,四大家族的人都会赶往那处…”小小的男孩搅着手指,满脸忧愁,默默地垂下了头,看向了脚尖,“霜儿师姐也去皇城了,他们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望着垂头自言自语良久的小小男孩,褚沫连日来的担忧化为一片咸浪,翻涌而来,将她的心一点点吞噬,泡得又软又胀。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褚沫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安慰,却仍旧尽量地放轻了声音,安慰道,“不用担心!他们都会没事的!” “都会没事吗?” 云晨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抬头望向褚沫,等待着回答。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满是信任,似乎不管褚沫说什么都会被相信。 褚沫望着那双眼睛,微微一笑,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都会没事的!” 当初在无名岛擎天试炼第三轮擂台比试时,云晨曾与褚沫分为一组,那时褚沫便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云晨,在云晨心中已满是感激。而那一招“移浪倒海”更是让云晨震撼至今。 他心中的仙女姐姐超级厉害,和凌修师兄、云渊师兄一般厉害。 仙女姐姐说没事,定是没事的! 想到此,云晨面上多云转晴,笑呵呵地看向褚沫,“那仙女姐姐也不必太过忧愁哦!凌修师兄很厉害的,师尊和尊长也超厉害,凌修师兄定能平安无恙!” “嗯!” 孩子坚定的话语也抚平了褚沫的焦躁。 少女与小男孩对立而坐,说起连日来的担忧,竟奇迹般地抚平了对方心中的焦躁,相互给予了很多宽慰。 一大一小,坐在院中,相视一笑。 “仙女姐姐,你看过话本子吗?”云晨忽然道。 话本子? 褚沫身为绮帘褚氏的大小姐,从小便被以大家闺秀的标准养大,向来修道习武、琴棋书画练习着中长大。哪里能自由地这般闲书? 只在很小的时候,大师兄褚子奕曾偷偷为她带回来过两本,两个人偷偷摸摸地等到深夜众人熟睡之际,挤在一盏小油灯前翻看那传说中的趣闻。 只记得话本子里讲了一个书生赶考的故事,还未及翻看到一半,二人便被长老们逮了个正着!不仅话本子被没收,褚子奕还被罚跪在祠堂三日。 至此,大师兄不仅行事有度,再未做过任何违反褚氏规定之事;还勤加修炼,修为暴增,深受族中长老所喜。 回想起旧事,褚沫不由得有些许怅然。 见褚沫怔愣之际,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本话本子放在面前的石桌之上,“你看!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话本子了!” 褚沫翻了翻,只见面前一本话本子封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苍垠神兽录》。 这确定是话本子吗? 难道不是苍垠轶事典录? 这话本子的封面颇为大气,图有上古神兽张牙舞爪,字有龙飞凤舞字迹为佳,书皮考究,花纹繁复,颇有上古奇书之态。 她颇为好奇地看了云晨一眼,拿起那本话本子,本以为是介绍苍垠大陆上各类神兽之典籍,没曾想翻开看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苍垠之上,百兽皆奇,其中龙蛇二兽颇为交好,曾借月盟誓,乃莫逆之交。” 饶是褚沫未曾研读过传闻中的话本子,也知晓这本所谓的《苍垠神兽录》,其实只是一本童话故事书。 …… 这下…褚沫不用问也知晓云晨的行事风格,定是与云凌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 “以前霜儿师姐每天都会跟我一起看话本子的!”云晨未留意到褚沫眸中的神色变幻,只撅起小嘴道,“可如今,霜儿师姐下山前去皇城支援了,我已两日未和她分享话本子里的故事了。” “这话本子…都是霜儿师姐给你的?”褚沫疑惑道,心中不禁感叹,云氏之人,连话本子的制作都如此精致。 “不是啊!” 云晨摆摆手,拿起那本异常精致的话本子,指着上面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颇为自豪道,“这是凌修师兄写的。” 褚沫颇为不解。 “这是凌修师兄送我的。”云晨解释道,“书的封面乃凌修师兄所作…”说到这儿,云晨笑得鬼鬼祟祟地凑到褚沫耳边,“凌修师兄说,这样…尊长便不会知晓我在偷懒看话本子,而不是在认真研读道术了!” …… 小小的孩子眼里满是狡黠纯粹的光亮,带着十足的快乐和对云凌修的崇拜。。 褚沫望着那份光亮,心下生出了几分羡慕。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情生(3) 第一百六十三章情生(3) 天色渐晚,月色朦胧。 高山之上,玄灵云氏逐渐沉浸在夜色的宁静之中,唯有西厢客房的庭院中传来清浅温和的声音。 “恶龙眼里流出一滴泪,望着昔日无话不说、情同手足的挚友,缓缓倒在东海之上,逐渐沉入珊瑚飘摇的礁底。” 庭院中,身着浅蓝色长裙的少女念完书中最后一句话,合上了面前的书页。她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话本子封面精致的纹路,眉眼轻弯,似乎笑了一下。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身着云白色族服的小男孩,正用手臂枕着小脑袋,唇角弯弯,带着笑意,正睡得香甜。 小小的孩子睑下一片乌青,想来是多日未能睡一个好觉了。 褚沫静静地望着云晨的睡颜,眉眼柔和。 “小家伙儿想来是做了个好梦~”褚沫轻轻将云晨抱起来往他的卧房走去,轻手轻脚地将小家伙放在了他自己的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褚沫这才拿出那两本话本子,细细看了一会儿,想到那人书写封面大字时定是眉飞色舞的模样,眸子里定有自信张扬的神采,心中不禁添了几许暖意。 褚沫看了片刻,将话本子轻轻放到云晨枕边,这才起身走回自己的所居的庭院。 夜空澄明,星光漫天。 云氏宗族位于玄灵首府云都高山之顶的云城,如水的夜风轻轻拂过,带来高山之上的清新之气和丛林间的草木清香。 褚沫难得放松了些许,迎着夜风张开双臂,仰头望着漫天繁星。 就是在这样一个星夜,她与那人并肩坐在无名岛东山山腰处的一处岩石之上,抬头望天,诉说着童年的遭遇。 也是在这样一个星夜,那人于夜幕中回头,带她见识了这世上最动人耀眼的苍穹星辰,以及最绚丽难忘的人间美景。 他将星光捧于指掌之间,递到她眼前。莹莹星光与淡蓝荧光交相辉映,明灭之间,壮烈凄美,带着难言的情绪。 也是…那人向来恣意随性,这话本子的封面制作和搬运星光之举皆是万般符合他性子的。 褚沫闭上眼,思绪翩飞,似乎又回到那个下午,她和荨芏赶到那处,眼前一片鲜血淋漓。那个向来插科打诨、言笑晏晏的人浑身是血地站在不远处。他的神情痛苦,出手却狠厉,黑雾弥漫间,几乎将他的整个身影吞没。 那时,她望着他,却只看到他抱头蹲地、头痛欲裂的苦痛模样。他疯狂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从脑海中拉扯出来。 那般痛苦。 那般挣扎。 她心如刀绞,头脑一片空白,急急地便朝他奔去。 他的理智似乎不受控制,眸中挣扎过甚,苦痛,又混沌。最终艰难地朝她喊道,“走!”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只能胡乱地抱住他,却听到他喉间发出哀哀的哭泣。 那时,他该是多么痛苦啊。 …… 次日。 云晨从睡梦中醒来,便发现自己已然身在自己的床上,这才想到褚沫昨晚给自己念了整整两本话本子。 “仙女姐姐给我念了好久的话本子!” 云晨内心满是欢喜,激动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便要朝外奔去,这才想到修习术法的时辰就要到了,才赶紧去晨洗。 好容易捱到下学的时辰,云晨立马揣着怀里的话本子,便拉着学堂里年纪相当的外门弟子,急急地朝褚沫所住的庭院奔去。 “仙女姐姐!” 云晨带着自己的小伙伴冲进褚沫的院子,摇了摇手中的话本子,“我来了!” 褚沫正从屋内走来,朝云晨点了点头。 “仙女姐姐,你昨日说的话本子表演,我很喜欢。”云晨一见褚沫行来,立马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朝褚沫打招呼。 “所以,今天我带来了学堂里的朋友和我一起表演哦!”云晨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两个孩子,“仙女姐姐愿意做我们的第一个观众吗?” 初来乍到的孩子腼腆地一齐看向了褚沫。 神情清冷的少女微微一怔,仍旧轻轻点了点头。 褚沫示意他们坐下,端给他们几杯茶水,便见云晨眉飞色舞地跟同行的玩伴讲起了一会儿的话本子表演的事项,三个小萝卜头不一会儿便选好了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 眼前暗影幢幢,衣袖翻飞间,雪亮刀光浮现,锐利锋芒如恶龙出海,手起刀落,举刺的动作一气呵成,顺畅得不留余地,狠厉得令人心悸。面前的人清丽的脸上不带一丝情感,如同她手中灵力幻化的刀一般冰冷。 灵力幻化的利刃没入凌辜离的胸膛,令他微微错愕。馥琴抓住时机,倾身向前,右手按住面前男子的肩膀,左手已祭出了自己常用的灵剑,眨眼间,便架在了他的脖颈。 筹划多天的行刺实施起来比预想的顺利良多,馥琴却丝毫不敢懈怠,紧张应对间果见本已受伤的男子正笑意盈盈毫无痛感的望着她,本该鲜血淋漓的胸膛完好无损。 馥琴虽心下大惊,但却不动声色,只眸光沉沉的望着他,冷静镇定得可怕。 “你伤不了我,”凌辜离在她的剑下悠闲自如的支起一只手肘撑着自己容色瑰丽的脸望着她,满脸得意戏谑,仿若游戏般等着观赏她的下一步动作,浅笑摇曳间,语气分外笃定。 这话确实不假,馥琴虽自小修习仙术、专研奇门八卦,十八年苦修加上天资聪颖,更有高明的师父指导,功力灵力不容小觑,但终归凡胎肉体,比不得凌辜离这个早在几百万年前已得道成仙且功力在六界中尚是首屈一指的老神仙。更何况她手中的长剑虽灵动奇崛,但黑色的剑身深沉死寂,全然无剑灵的气息存在。这样一把普通的剑自是伤不得仙人的灵神。 这个本是搏斗的姿势此刻竟像是凌辜离软身倒在了馥琴的怀里,馥琴半个身子趴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贴得极近,姿势暧昧。 “是吗?”清丽脱俗的女孩子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奇异的微笑,轻轻吐出的两个字竟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只见她按住凌辜离肩头的手快速的掠过胸前,画出一个古老繁复的符,她的胸前忽然红光刺目,红光随着她手指缓缓移动又画出两个形状怪异的符,符成时符身猛然间红光大盛,继而发出耀眼夺目的金色光华。 馥琴眼眸微眯,唇角微勾,露出一个诡异的邪笑。 凌辜离一度随意自在的表情却在那一刹那僵住,眉头皱起,眼眸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狂热,心中不禁暗自惊呼,“血玉,竟是血玉。” 金色的光芒自剑柄到剑尖没入剑身,漆黑死寂的剑忽然震动不安,金色的光芒至剑刃破灭。忽而红芒大盛,灿亮炫目似一轮红日当前,让人似乎感受到了它的炙烈灼热。一只红金色的璀璨凤凰破剑而出,绚舞当空,继而一声轻啸,低身俯冲入剑,盘旋剑身。 漆黑似墨的剑眨眼间变幻成了刺目的鲜红色,红芒流动间,似九天落霞。 居然是神剑赤练。 传闻间神剑赤练剑身通红若烈焰灿霞,乃上古神鸟朱雀之王的元神所化,红芒盖世,神力无边。剑刃锋如魑炬,能杀神除魔,斩妖伐灵。 凌辜离眼眸沉沉,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便被赤练冷冽的剑锋划伤脸上的肌肤,脖颈处再次被剑刃胁迫。 处境优劣的变幻只在瞬息之间,神剑赤练本就神力非凡,再加之血玉之灵饮浴开化,更是锐利灵异,为世间罕有。被此时的神剑赤练所伤只怕会魂飞魄散、元灵散尽,再难有还世之机。此时的境况凶险万分,凌辜离却依旧毫不在意,反而勾起一抹更加玩世不恭的微笑,盯着馥琴的眼睛缓缓的问,“你要再一次恩将仇报?” 闻言,馥琴垂下眼帘,眼眸微黯,依旧面无表情,手中的剑依旧未移开半分。 凌辜离笑意更甚,瑰丽妖媚的脸上血珠悬挂,更衬得整个人如妖孽般魅惑邪肆。未待她回答,他看着她的脸,目光炯炯,带着从容不迫的自信与肯定,“你不会杀我。” 面前的女孩却蓦然间抬起脸,眉眼冷漠,眸光暗沉,似带着挣扎痛苦,手上灵力浮现,神剑赤练便又朝那光洁的脖颈近了几分,直直的贴近凌辜离的肌肤。剑光锐利无情,似在证明主人的冷漠,无声的反驳凌辜离的断言。刹那间凌辜离的脖颈处鲜血四溢,顺着他修长纤细的脖子滑进他的胸膛,浸染得他的红衫更加鲜艳妖魅。 馥琴冷着脸看他,眉眼仿若沾染了霜雪般无情漠然,语气淡然冰冷,“别以为我不敢杀你。”然而执剑的手却微微颤抖,她闭了闭眼,仿若喘了口气般,缓缓停止了手中剑的进攻,将剑刃抵在了面前妖魅无双的男子的脖颈。 然而他依旧笑着,戏谑的声音中无半丝害怕紧张,眉眼低垂间笑意涟涟,抬臂轻轻拂开面前的剑,戏言道,“你若杀了我,世上可再无我这般绝色的男子了。” “带我走,让我出临川。”馥琴复将剑抵回凌辜离的脖颈处,淡淡的语气中满是威胁。。 凌辜离敛眉轻笑,只应道,“好。” 第一百六十四章 情生(4) 第一百六十四章情生(4) 龙太子自小长在龙宫之中,向来被万众期许包裹,被万般要求束缚,从未想过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他从出生以来,便按照族内长老和父亲的安排,循规蹈矩地活着,从未体会过真正的快乐。他背负这龙族的使命与责任,从未做过哪怕一件违背族内长老与父尊旨意的事情。 他重复着一眼可以看得到头的人生,日复一日。 他一直行走在早已规划好的轨道之上。 他的人生本就枯燥乏味,没有任何色彩和期待,哪里知晓真正的快乐和期许究竟为何呢? 而他今生唯一的朋友,向来不在意他的身份,恣意洒脱,放浪形骸,带他游历山川,走遍名川大河,踏过荆棘草原,赏遍朝霞夕阳。 似乎这样的生活,才算得上是真真正正地活着的。 那些鲜活的日子,带着层层闪光,跳跃在从未有过的快乐之上,永不磨灭。 琴音激昂,层层回旋,似搅缠环绕的内心挣扎。 龙太子最终还是仰头发出一声嘶吼,在万般纠结与无奈中,选择了舍弃挚友,遵循族内之令。他含泪而起,一掌击在已然遍体鳞伤的昔日挚友胸口,一把掏出它的蛇胆,随后将其掷于东海。 蛇胆乃是他生出护心龙鳞最后一步了。 琴音嘶鸣,苍凉悲哀之感席卷整个东海海面。 海浪翻滚,海风呼啸。 蛇王眼角流出最后一滴泪,面上带着不知是笑还是哭的神情,缓缓坠落。最终在骇浪的裹挟中,坠入深海,沉至珊瑚飘摇的礁底。 琴音渐缓,满含悲凉怅然之感,随后猛然拔高,发出“铮”的一声响。 似乎有什么碎在东海广阔的浪潮之上。 随后,琴声戛然而止。 三个孩童仍旧沉浸在刚刚即兴的表演之中,久久未回过神来。过了许久,云晨才“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将那些树叶所作的“蛇皮”捧了起来,满怀悲戚道,“蛇王死了…” “蛇王死了!” 云晨泪流满面,哭着将那些散落于地作蛇皮的树叶捧起,如同至宝般捧在怀中,不愿撒手。 这本话本子乃是云晨的最爱,虽读了许多遍,但他却从未如今日这般肝肠寸断,也从未体会到今日才感受到的各中情绪。 蛇王濒死之际,面对昔日挚友蓄意已久的背叛时,心中涌起的震惊、悲痛和不可置信;知晓真相后的苦痛与悲哀;明白自己今日定当丧命于此、无人可来救援的绝望,以及得知自己之死能挽救挚友后,不自觉从心底升起的那抹庆幸。 甚至,察觉到这抹庆幸后心底深深的悲哀与叹息。 他似乎都能一一体会。 感同身受。 而龙王之子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似乎也在此刻有了答案。 褚沫琴音的加入,完全激发出了孩子们对这个话本子的情绪理解。一大三小,皆沉浸在这般复杂的情绪情感之中,丝毫未能注意到此时早已日落西山。 夜色未浓。 晚风微微。 褚沫指间微颤,似久久沉静其中,不能自拔。良久,她才一挥衣袖,收起了冰绮琴。 “啪啪啪!” 正在这时,庭院外响起了一阵响亮的掌声。 “你的琴…果真弹得极好!”一个身着云白色族服的少年被一个外族弟子搀扶着,从庭院外缓步而来,由衷赞叹道。 少年身形高大却瘦弱,脸色惨白,唇间毫无血色。那双向来潋滟的眸子此刻满含赞许与惊叹,望向坐在庭院中的淡蓝色身影。 愣在原地的褚沫看到踱步而来的少年,惊得一下子站起了身,还未及言语,云晨已然朝那边奔了过去。 “凌修师兄!” 云晨一把抱住云凌修,将泪痕遍布的脸埋在他的腰间,把鼻涕和眼泪尽数擦到他的衣服之上,“凌修师兄!你醒啦!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搀扶着云凌修的外门弟子名叫云集,奉尊长云仲之令,在这段时间照顾云凌修的伤势和起居,向来小心翼翼,唯恐云凌修有何不适。 没曾想,云凌修师兄刚醒,问清楚事情经过之后,第一时间便挣扎着起床前来这厢房庭院。 云集自是拗不过这位师兄,只得搀扶他前来。 没曾想还未行到,便听闻阵阵琴音。 忽而若急风暴雨高档起伏,忽而如鸣环佩余音袅袅,忽而又清脆悦耳婉转悠扬,忽而拔地而起,又陡降直下。 骤停。 云集不懂琴音,只觉自己的内心随着这琴音上下起伏,各种情绪扑面而来,竟是不能自已。 直到云凌修鼓掌赞叹,云集才回过神来。 “小心点!”眼看云晨如饿狼扑食般蛮横地撞进云凌修怀中,云集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立马扒拉开紧紧抱住云凌修的云晨,劝道,“凌修师兄伤势未愈…” “无碍!”云凌修望着褚沫,微微一笑。 闻言,云晨立马松开自己的魔爪,抬起头,望向许久未曾见面的师兄。 昏迷许久的少年看上去格外虚弱,整个身形瘦削得不像话,就连下颚处也尖削了不少。云晨心下一酸,心疼道,“凌修师兄,你都瘦了…” 褚沫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少年,听闻云晨说出了自己内心的话语,心下疼惜四溢。 “凌修师兄…”云晨小心翼翼地扒拉着云凌修的衣角,唯恐又不小心加重他的伤势,问道,“还疼么?” “不疼…”云凌修忍住身体的不适,蹲下身,摸了摸云晨的脑袋,夸赞道,“话本子的表演,很精彩!” “是仙女姐姐教我的…”提到最近新寻到的乐趣,云晨神采奕奕。 在这个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城市里,总有人承受着不被理解的心酸,在城市背后,踩着七彩祥云穿梭于各个街道和大楼,为这个城市中生活的人们带去希望,解决温饱。 而面前这栋五十层的高楼大厦,便是我的工作地点之一。即便它金碧辉煌、气魄雄伟,也无法让我的脚步多停留半分。因为我注定是要四处拯救世界的男人,哪能被一处绊住脚步? 每当我穿着特定的制服,带着墨镜,走进这栋大楼,总是能够引起不小的轰动。我习惯了这样一路都是焦点的生活,那些或艳羡或钦佩的目光,并不能使我骄傲。 这不,我刚走出这栋楼,想要朝我的“七彩祥云”刚落地,便有一名肤白貌美的长腿接待迎面而来,面带微笑,满含崇拜。 “先生您好,这里不能停电动车。下次可要注意了。” …… 咳,这完全没关系。英雄总是总能被少数人理解的。而这大楼外的保安大哥便是那少数,每次见我,都会热情迎接。 我已经看到他嘴角咧开的笑容,扬起的双手,朝我大步行来的急切步伐,似乎下一刻就会表达出对我的由衷崇敬。 “咍!你崽子送个外卖还戴墨镜儿,装疯迷津的,显摆给哪个看唷!”中年保安大哥迎面便是一句热情的问候,话语间显然非常关注我的着装搭配。没错,我是一名外卖员,整个H市东区迎远路来不及做饭的居民的温饱,那可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每当我拎着餐盒来到人们面前,总能从他们眼中看到满足和渴望,这便是带给人希望的光荣! “哥,这你就不懂了吧!”优秀的人总是不吝赐教,我当下笑脸迎了上去,坐在楼外的台阶上,弹了弹我额前帅气的碎发,“这点外卖,它是门学门;可这送外卖,那可是门艺术!” “唷……叶枫!那你可给我扯称妥!啥子叫‘点外卖是学问,送外卖是艺术’?” 我慢慢挪到他的耳边,悄声道,“现在叫外卖的人啊,尤其是这帮精英,”我指了指身后的大楼,“这帮人点的餐……啧啧啧……那可是算得半分不差,把那满减活动吃得骨头都吐不出来!不愧是精明的精英!” “不至于吧,这里上班的人工资都挺高的。”保安大哥果然一脸不可置信。 “这你就又不懂了,越是有钱人越是抠门!” “为啥子?” “善于算计呗。”我忍不住瞥了身后的高级大楼一眼,瘪了瘪嘴。 “那你咋嫩个扣喂?” “哎呀……我这不是提前做准备嘛,为以后成为一名合格的有钱打好根基!” “行了行了。”保安大哥显然被我的高瞻远瞩所惊到,朝我摆了摆手,继续求知,“那为啥子送外卖是门艺术?” “哥……啥时候结婚?” “我还单着呢!”保安大哥叹了口气。 “那你为啥没有女朋友呢?” “……” “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 “你崽子!调侃到哥头上来了是吧。”保安大哥恼羞成怒,忽然用胳臂伦住我的脖子。 “不不不!你听我说完!”我赶紧挣脱开他的铁爪,“你也知道,长相的重要性了吧!像咱们这种服务行业,最怕什么?” “差评?” “对嘛,就连我这么好的骑手,也难免晚点,所以……”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啊,不对,这栋大楼外面的台阶,竟然都没有灰尘…… 这并不影响我的现场教学。。 “长发遮额,墨镜挡眼,当你盯着三分之一的颜值来面对客户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塑造一个帅哥的气场来震慑住她!若你再学点美化声音的技巧,来点性感慵懒的声线,”我清了清嗓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情生(5) 第一百六十五章情生(5) 小萝卜头儿眨了眨眼睛,朝两人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后转头就跑,只留下褚沫和云凌修独自站在庭院之中。 “那话本子…”褚沫惊道,“是你写的?” “是啊。”云凌修微微一笑,看向石桌上的冰绮琴,赞道,“冰绮琴果真并不虚传。” 褚沫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愣了一会儿刚想问问他的伤势,便听闻云凌修轻道,“褚沫…谢谢你。” 眼前又浮现出昏迷前的最后一幕,褚沫不管不顾地抱着他,而他却控制不住地思维混沌,脑海里似有千万只蚂蚁撕咬,浑身如同撕裂般痛苦,神智全无,只想要四处挥发体内四处乱窜的神力,以此挥发。 像是包裹在一片寂静无声的浓重黑色之中,看不到头的混沌,莫名的压抑,都让他几欲疯掉。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哭声。 那个声音极其熟悉,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他朝着那个哭声走去,便听到一个带着哭腔声音,“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声音该是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而此刻这个声音却似乎满是痛苦,哭着道,“我知道你的痛苦…凌修…” “凌修”两个字似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他混沌无度的思维。 “褚沫?”他微微恍惚,却依稀分辨出那个正在哭泣的声音,就是那个向来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孩啊。 “可我…还需要你啊!” “我需要你…”四个字带着奇异的力量注入了云凌修的脑海中,他拼命忍住浑身的疼痛和相要四处发泄的暴戾,想要睁眼看清那个女孩的脸。却不过片刻,又被心底难以压制的戾气拖入无底深渊。 他看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浑身黑衣,神情阴鸷,一步一步走来。他下意识想躲,可那人速度极快,一把抓住自己,从中撕裂。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如纸张般撕成了两半,失去神智之前,却也清晰地听到了褚沫最后一句话,“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云凌修一阵后怕,若是自己并未控制住神智,伤了褚沫,那他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 这段时间,他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一直沿着一条怎么也看不到头的小路前行,怎么也走不到终点。 前路迷雾慢慢,周遭场景皆看不清晰。 模模糊糊之间,他听见四周的叹息,“少主这病,怕是…” “老夫回天乏术!!” …… “竟真的别无他法?修儿!” 这是父亲的声音! 云凌修一个激灵,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回到了九岁那年失掉金丹的时刻。他拼命想要睁开眼,却还未来得及言语,眼前景象不断变换,最终停留在一片鲜艳的红色中。 空气中满是腥甜的血气。 不远处河水微漾,竟也是鲜红的艳色,河边土地似浸润鲜血之中。 周遭的一切都是黏腻而潮湿的,湿哒哒地附在自己的身上。 他迷惘地四处张望,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个人影。 不! 那不是人影! 那是一具尸体! 是一具断了条胳臂,还断了一条腿的尸体。 云凌修愣在原地,漫天的苦痛从心底溢出,慢慢溢满整个胸腔最终脱口喊出那人的名字,“程天一!” “程天一!”可是不远处有一个人跟他同时喊出了声! 尸体消失不见,云凌修回头看去,只见喊叫的那人跪在不远处,将程天一揽在怀里,低吼道,“你给我撑住!”随后撕开衣衫,往程天一断腿之处包裹而去。那人手忙脚乱地包扎,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滴。 可那白色的衣衫怎能包裹住鲜血横流的断腿呢? 不过片刻,那云白色的衣衫便被染红。 那人更加疯狂地撕扯身上的衣衫,最终将整个外袍都脱了下来,想要捂住那些怎么也流不尽的鲜血。可怎么也捂不住。 那人抬起头来,云凌修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发狂般地将程天一背到自己背上,可程天一已毫无力气,身子不断下滑。他一次又一次将他扶在背上,最终试图用衣服将其捆在自己身上。 云凌修看着那个时候的自己,像是困在怎么也走不出的围城。那个自己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地将程天一扶住,想要去寻求救援。 可连去哪里都不知道。 最终只能想到—— “我们回古族!古族秘术可起死回生!回古族!找洛叔叔!” “洛叔叔很厉害的!” 他像是找到一丝希望,刚要往古族赶去,便听到系在两人之间的那根布条断裂的声音。 “我…我们…回…回家…” 那句话还未说完,程天一的身体已失去桎梏,瞬间滑落了下去。 天地间仿佛一瞬间静止。 云凌修只听到滴滴答答的雨声,他跪在那场血雨之中,泣泪满面。 “凌修…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混沌中,他忽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他回头看去,却又回到了擎天试炼之时的无名岛。 “褚沫?” 他满心疑问,转头望去,看到一个冰蓝色的身影。 那身影一闪而过,他甚至看不清人影,只看到她身上背着一把流纹状的古琴。 “褚沫!” 他心头一惊,对那个名字脱口而出,从床上坐了起来。 梦境中已破。 可睁开眼,他竟已回到云氏。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身在百城吗? 他连忙询问清楚来龙去脉,这才强撑着身体,非要这此时前来确认,他梦中牵挂的那个少女是否安然无恙。 那光圣洁柔和,带着明亮绚丽的光芒。然后光影之中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明亮的眸子出现在雾霭迷蒙之中,微带笑意,她浑身的柔光忽然间尽数散在那双明媚至极的眼眸之中。那双眸中仿若瞬间盛满了漫天繁星和明媚春光,渐渐消逝的圣光之中,一张明艳精致的脸逐渐清晰。 “谢谢你,”望着面前的明媚得不可思议的血族女子,宁旭隐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但仍旧轻飘飘的说着残酷的现实,“但我已耗尽心力、术法,命不久矣。” 宁旭隐躺在地上,雅致的面容上带着三分柔和的笑意,嘴里吐出的话语仿若说的不过是最平常稀松的事情,而非他自己的生死。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眼底满是诚挚,“你救了我,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面前的女子却咯咯地笑了,手掌轻翻间,燃起一团淡绿色的火焰,那火焰覆在他的身上,便有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他的肌肤缓缓钻进他的心脾之中,那些疼痛仿佛在刹那间消失,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清透舒爽。 女子的声音依旧空灵动听,带着微微的调笑,“既然能这辈子还清,为何要这辈子还我?” 随即少女张开嘴,伏在他的脖颈间,将尖利的牙齿伸进他的血管吮吸了起来。感受到身体的血急速朝着脖颈处的尖牙涌去,宁旭隐了然的笑了笑,心道这般死去也好,生命的最后做了她的事物,也算是报答了她,此生无憾了。 下一秒,嘴里却迷漫着强烈的血腥味。 他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这女孩竟把自己的血喂给了他! 她为了救他,竟要把自己转化为血族!血族的自愈能力极其强大,像他这种必死无疑的情况,转化为血族的确是拯救他最好最快也是唯一的方法了。 可狼人转化为血族是没有先例的,自古以来,两个种族皆是势不两立,不能兼容的,这样转化,只会导致两个人都逆气血而亡!就算他成功转化为血族,那他又当如何处之?狼族最崇尚忠诚,是不会容忍转化为血族的叛徒,血族也同样不会接纳一个曾是声名远播的狼族大祭司的狼人。 转化为血族的狼人,这是不伦不类的存在,他会成为所有种族唾弃的对象。原本他所求的隐居于世的生活,怕是痴心妄想了。 正当他震惊之际,女子却放开了他,朝他微笑了一下,刹那间,宁旭隐只觉得千万束春花齐放,天地间金光灿灿,柔光无限。她说,“放心吧,我的血有治愈之能,我不会让你这么好看的人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宁旭隐莫名的心上一暖,原本一心求死也不愿转化为血族的他,心里竟然生出一句,这样也好。 这样活着,或许也好。 说来真是奇怪,明明是隐匿于暗处生存的血族公主,却能拥有清新阳光的温暖气息;明明是世人口中的暗夜魔鬼,却拥有最善良纯真的心性和能够救人族、狼族的能力;明明是天理难容的饮人鲜血存活的邪恶血统,却有着世上最明媚的笑容。 那正是两百多年前的沐笙,是个笑容如暖阳的血族女孩。。 可是一百年年前,那个人死去之后,他便很少看到她笑了。她总是淡然清冷,变成了一个高贵自持的女子,有着非凡的决断力和惊人的意志力,一贯清冷淡漠的气质时刻宣告着所有血族,她是血族的公主,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在她的眼里,从未有过任何的惊慌的情绪,在她身上,他从未看到过绝望的气息。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情生(6) 第一百六十六章情生(6) 古色古香的宫廷式建筑,坐落在滨海小山山顶,虽不似皇宫般金碧辉煌,但却格外清静雅致。 铺满鹅卵石的羊肠小路蜿蜒在繁花似锦的花园深处,两旁花团锦簇,清香扑面,圆心石桌石凳静立在群花中央。石桌旁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精致俊俏,气质清冷贵气,一举手一投足皆是与身俱来的优雅清贵。此时他正认真的沏着手中的茶,热气蒸腾间,氤氲在茶水雾气中的俊脸稚气未脱却满是笑意,竟似消融了他浑身清冷的气质,倒显得暖意融融。 “这地方确实不错,难怪你喜欢。”沐笙从石桌旁的躺椅中起身,接过少年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一口,顿时清香四溢,唇齿留香,颇为心情愉悦地赞赏道。 少年左手提着茶壶,右手端着茶杯,正往杯中倒茶,闻言,抿唇略显羞涩的微微一笑,满眼都是满足的笑意。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个清脆的声音,“希澈,你来啦?” 逆着光走来的女孩子有一头微卷的金色长发,白皙的鹅蛋脸,鲜艳的唇色映衬得整张脸明媚阳光。清风吹拂间,长发翩舞,追逐着璀璨的阳光飞扬,更显得整个人青春动人。 南希澈不用回头也知晓来人是谁,微微点头,伸出左手朝身旁的石凳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女孩顺势坐到了他的身边。 “弋姅苼。我同学。”南希澈将沐笙的茶杯添上热茶,又顺手在女孩的面前放了一杯刚盛好的茶,简短的几个字算是介绍。沐笙打量了几眼面前靓丽青春的女孩,不由得挑了挑眉。 弋姅苼这时才注意到躺椅中的沐笙,刚要出声询问,就见躺椅里的女子优雅起身,坐在了躺椅旁的石凳上,懒散高贵的气质竟与身边的少年如出一辙,朝自己微微颔首,嗓音淡淡,“沐笙。” 简短的介绍,竟也与南希澈如出一辙。 弋姅苼眼风扫了扫身边的白衣少年,少年神色漠漠,正端着手中的茶杯浅酌慢饮,举止优雅,嘴角却暗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和满足,浑身竟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孩子气。她此时耳聪目明,神思极快,抢在沐笙接下来的话语之前,几乎脱口而出,“您好,您是希澈的姐姐吧。” 沐笙一愣,随即浅笑,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弋姅苼却眼眸骤亮,笑容阳光灿烂,亲昵地朝沐笙凑了凑,极其诚恳的赞叹,“姐姐真漂亮。” “在位置上做好不乱动貌似是小学生最基本的要求。”南希澈斜昵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嗓音微带稚气。 “姐姐这么美,我只不过想和她说说话而已。”弋姅苼见南希澈略微不悦,不由得将朝沐笙半探过去的身子缩回来,讷讷的捧起面前的茶杯,微撅着嘴不满的嘟哝。 沐笙看着弋姅苼微窘的脸,茶水的热气蒸腾间粉嫩青春,带着微微抱怨的神色,眉目间满是小女儿般的娇嗔。年少的记忆铺面而来,那时她也正值青春年少,有父母宠爱,兄长呵护,骄纵任性,无法无天,只在一个人面前才会显现出娇憨的神态。 而那个人呢?最终去了哪里?为何不在她身边。 记忆中那人俊秀的眉眼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轮廓柔和,满目温柔宠溺,一举一动温和清缓,就像是误入凡间的天使。他靠在春日暖光融融的花树上等她,他立在夏日阳光遍洒的街头等她,他站在秋日落叶翩飞的公园等她,仍旧是不带尘埃的模样。 却在一眨眼躺在她怀里,满身鲜血,浑身污垢。 他一向是爱干净的,她不知道他为何那般模样躺在那里。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她的脸却又缩了回去,像是害怕满手鲜血回弄脏自己的洁白衣裙。他微笑,仍旧是那般温和宠溺的目光,却轻轻柔柔的说出,“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 她听见他的嗓音淡淡,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定力量。 沐笙只觉得浑身如至冰窖,冷得浑身一颤,一下子清醒过来。面前的弋姅苼仍旧不满的噘嘴嘟哝着喝茶,南希澈却明显已经发现她的异样,一双眼只看着她,眼眸漆黑,竟有些许幽深。 沐笙心头微震,却无论如何不想继续待下去了,只得起身,“我有急事先走了,你们好好玩。”说罢,竟逃似的往院子中的圆拱门走去。 待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便朝南希澈开口,“这几日我有急事出差,便不回家住了。”顿了顿,复又添了一句,“你好好照顾自己。” 弋姅苼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着沐笙的方向大喇喇的挥手,“姐姐,再见。我会帮你照顾好希澈的。” “好。”南希澈嗓音淡淡,温和清润。 是他一贯安静听话的语气。从沐笙的角度看,他似乎还微微点了一下头。沐笙只当他知晓了,闪身消失在门后。 男孩坐在石桌前的背影笔直挺拔,久久没有任何动作,带着沐笙没有发现的僵硬。 自从上次发生诡异的人族虐杀事件后,人族偏僻之地又发生了几起离奇的虐杀案。每次案发地点皆是偏远少人的山区,每次皆有拙劣的血族杀害证据,沐笙几乎每次都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却再无任何她寻找的那人的气息。 可自从上次被离奇的利用耀的衣物以及气息引诱自己中了幻术之后,沐笙坚定的认为虐杀人族的案件与自己多年找寻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在那之后再无发现和进展。 本就关系紧张的人族和血族在此类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后,双方气氛变得更加的微妙。僵持无果,经过长时间的争论和商讨,相互猜忌的人族长老会最终与血族长老会决定共同查出幕后主使。 沐笙则一反之前族内事与之无关的淡然常态,毛遂自荐担任合作指挥官,经长老会批准成立特别行动组彻查此案。 几年来日日追查,但类似的事情却并未发生过。但经过周密的探查,追寻分析蛛丝马迹,沐笙却发现另一个秘密。大路上竟存在着西方血族!!东西方血族自几千年前便势不两立,在此情势微妙的关口,这些血族只有一个存在的解释,那就是奸细!沐笙并未打草惊蛇,只想查出其幕后阴谋,而现在,她却忽然什么都不想做。 沐笙离开花园,慢慢朝山下行去。一步一步,用人类的行走方式沿着盘旋蜿蜒的山路缓缓下行,海风从山脚吹来,带着微咸微腥的味道直直的钻进她的鼻孔,快速的散在她的心脾之间,吹得她眼眶微红。她仰了仰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瑰丽的笑容,弯起的眼角仿若带了丝丝妖冶动人的悲伤,一转眼却幻灭在水光融融的眸间,只余下明晃晃的笑意。 她的声音仿若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轻轻淡淡的,仿若不带一丝情感,又仿若带了无限的眷念,“我真的等你太久了。” 尾音还未消散在空气中,人影却在一瞬间不见踪影。 不远处,盘山公路转弯拐角处的大树后,缓缓踱出了一个白衣身影。 酒吧里充斥着各种喧嚣嘈杂的声音,男男女女拥挤在狭小的舞池纵情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放肆的宣泄平日里的不满或是寂寞。灯红酒绿的夜晚绮丽璀璨,带着引人萎靡堕落的气息,让人愿永远沉溺于此,不愿醒来,不愿天亮。 沐笙默默地坐在吧台,面前放置了一杯泅蓝色的液体。盯了半响这杯熟悉的液体,她伸出手执着杯脚端起了酒杯,漫不经心的摇晃了一下,随即扬起优美的脖子一饮而尽。 眼风之末,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端了一杯颜色鲜艳的酒,正摇摇晃晃的朝舞池走去。 沐笙将空酒杯往吧台一放,端起旁边的鸡尾酒,也跟着往舞池走去。 舞池人满为患,人与人之间几乎胸背相贴,肢体扭动间,满是暧昧旖旎。沐笙感官极强,鼻息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味,几欲作呕,本就不喜与人肢体接触的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想着退出舞池再另想办法。 她缓慢的退出了舞池,将手中的鸡尾酒放在了旁边的桌前,抬头望了眼人影幢幢的舞池,正要朝吧台走去。一个礼貌的声音却阻止了她的脚步,“这位美丽的女士,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回头,一位浅棕色发色的英国绅士正半躬腰,右手背在背上,左手弯曲着手臂伸向自己做出了“请”的动作,满含微笑与期待的望着她。 “当然。”沐笙看了眼一直密切关注着的——正混迹在人群中与一位衣着时髦暴露的美女跳舞的——金发碧眼的英国男子,莞尔一笑,将右手搭在了绅士伸出的左手手心,与其一起步入了舞池。 舞步摇曳间,对面的男子将手搭在了沐笙纤细的腰肢上。沐笙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面上却笑意更甚,及其巧妙的避开了男子暧昧掐腰的动作。。 一曲毕,沐笙牵着对面早已对她痴迷不已的男子朝二楼的酒吧包房走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情生(7) 第一百六十七章情生(7) 窗外新年的节日气息已然褪去,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熟睡的南希澈有规律的呼吸声。房间里一片漆黑,仅有沐笙手里的淡绿色光芒微微跳动。 沐笙静默着看了南希澈半响,掌心朝下,将那团光芒覆在男孩的心脏处,闭眼轻轻念出一串咒语,左手快速的在空中划出一个符,金色的光芒瞬间从沐笙的身体里迸出,形成一朵浪花的形状,轻轻印在了南希澈的胸口,随即消失不见。 沐笙却皱起眉头,额头上冷汗涔涔,但她仍旧坚持着双手合十将掌心淡绿色的光芒按压至右手形成一团淡绿色的火焰,随即她抓住南希澈的手臂,一路向上滑去,扣住他的肩膀。 做完这些,沐笙轻轻的帮熟睡着的男孩掖好被角,转身走出了男孩的房间。 漆黑的房间里,原本熟睡的男孩却缓缓起身,定定的看着紧闭的房门,明亮清澈的眼睛在黑夜里犹如天边的星辰般流光溢彩。片刻后,他缓缓伸出自己的手臂,借着窗外的光芒看了看,手臂处肌肤白皙,平滑光泽,原本略显狰狞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一般。 小小少年的棕色瞳孔在黑夜里剧烈晃动,半响,他将头埋在被子里,眼前一片水光迷漫。 夜风阵阵。 沐笙站在满是花香彩灯的花园里,久久沉寂无语。 “你还好吗?”夜风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像是融进夜晚的轻缓叹息。随着步入花园的是一个面容极其精致秀美的少年,他从夜色中行来,一举一动都雅致得像是中世纪的油画,如玉的面容熠熠发光。 “旭隐?”沐笙轻轻侧身,秀丽的眉轻轻一弯,嘴角含笑,“你来啦?” “看来这孩子比想象中的更让人费心啊。”宁旭隐看了看满园的鲜花,隐隐中还迷漫着些许鲜血的味道,云淡风轻的面容上微微含笑,“沐笙,你要知道,即使是我施展结界也是瞒不了多久的。” “即使一线希望,我也要这么做。” 沐笙淡淡的看着面前清秀异常的男子,目光坚定。半响,面前的男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右手,将整个别墅加上一层透明的结界。 加上命中珈呢?” 沐朗揽着沐笙站在孤儿院大门处的高台上,淡淡的瞧着下方的跪着的金发男子,浑身散发属于亲王等级的压迫的气压,不怒自威的面容上气势非凡。 原本就寂静无比的森林深处更加寂静,空气里流淌着不同寻常的严峻气息,只剩下空气中不断飘散的血腥味四处弥漫。原本站在不远处的吸血鬼男子也感受到气氛的不同寻常,一时间也惊吓得跪着匍匐在地。 “你们要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沐笙始终都是我沐王府的主人,我沐朗的妹妹,我血族的公主,不容任何人、任何事侮辱。”沐朗冷眼瞧着下方跪着的同类,最后将视线放在最前方的金发碧眼的男子身上,“即使她多年未归,但她身份的高贵不容任何人置喙。知道了吗?” “是。”下方的血族更深的将头埋在地上,叫金池沧的男子也将头磕在面前的土地上,再无言语。 沐朗满意的拉着沐笙朝孤儿院走去。 原来这所孤儿院是收纳的附近大山深处农村贫困家庭里女孩。大山里缺乏教育,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生下的女孩不是被抛弃就是被扔进池塘淹死了。后来一个神秘人便出资在大山里建立了几所孤儿院,专门接纳被丢弃的女婴,由专人照料抚养长大,长大后的女婴又接任了孤儿院教养人的工作,继续抚养不断被丢弃的女婴。 但随着经济的发展,附近的山民都不断的搬迁,大山附近的居民越来越少,被丢弃的孩子也越来越少。这所孤儿院只剩下二十多个年龄不等的孩子,五六个照料者。原本再过几年,这所孤儿院便可以结束自己的工作,没有存在的必要。但昨晚,就在除夕之夜,这所孤儿院却被血洗一空。 这是一间大大的空房间,房子里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仅是一张纸排列整齐的床,每张床相隔半米的距离以供出入,每张床上睡着一个孩子,沐笙看着一个个躺在床上,就像是进入甜蜜梦乡,却早已没有呼吸和心跳的人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看似安详的沉入梦乡,全身却早已如暴晒的橘皮般干涸下去,仅剩一张干皮披在骨骼上,全无血色。他们还保持着入睡时安然的神情,每个人的脖子上赫然都有两个血洞,正是平常血族吸血后留下的牙印。 也许昨晚他们还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相互微笑着说着新年的祝福,祈祷着上天给与她们新的幸福。然而,就在这个喜庆幸福的夜里,他们毫无知觉的躺在这里,再也不会醒来。 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张精致温和的脸,他有着仿若天使般的容颜,浅咖啡色的眸子里总是盛满了天使般的纯净和柔和,温和的眉眼里纤尘不染。那个人,也是这样一声不响的毫无征兆的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沐笙忽然就觉得被扼住了咽喉,一时间竟觉得缓不过气来。半响,才皱着眉头不解的问,“这么大的事情,人类长老院竟然没有派人过来?”看了看周围,仅有沐朗带着血族前来查探,人类长老院竟毫无动静,“按照他们的脾气,这时不正是提出条件的大好时机吗?”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沐朗也皱起好看的眉头,指着地面道,“你看,这就像是一个陷阱。” 沐笙这才注意地面上的异常,凹凸不平的土块地面上赫然是一点干涸的血迹。沐笙蹲下身子,嗅了嗅,心中一个念头几乎呼之欲出,不由得脸色阴沉,拧紧了眉头。 “没错,这里原本有一大滩鲜血,”沐朗看着蹲在地上面沉如水的妹妹,低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被人小心的擦拭了。” 血族向来自持身份高贵,喜爱干净,即使觅食吸血,也定是做到优雅洁净,断不会让鲜血随意抛洒于地面。这是血族犯下的错?那为何地面会有鲜血?为什么会被小心的擦拭?这是想要掩饰什么?这不是血族干的?那为何这些人是全身血尽而亡?为什么仅有血族带人前来探查,而人类长老院却毫无动静?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为之? 沐笙满脑子都是这些疑问,山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让她不由得背脊发凉,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她抬头看了看面前俊朗的哥哥,不由得问,“哥,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出事了?” 沐朗抬手摸了摸沐笙的头,拍了拍背安抚她的情绪,皱了皱眉,回忆道,“就在刚刚,在此做任务的血族侦查闻到了血腥味,赶来此地发现这桩惨案,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发紧急信号通知了我。我匆忙赶来,没想到刚进屋,你也看到了信号灯赶来了。” “侦查?” “恩。自从父王意外夢毙,我族失踪了许多同伴。”沐朗紧皱眉头,缓缓道,“长老院商量后决定在各地组成侦查队,追查线索,找出原因。” “失踪?”不止是沐笙,就连一旁一直像空气一般淡然不惊的宁旭隐也震惊不已。 自“惊天一战”之后,各族签订了修订条约,已有千百年相安无事,更何况,血族向来以速度和力量著称,任何族类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其制服。大量血族不声不响的失踪,的确是一件惊悚之极的事情。 “是。”沐朗冷静的陈诉这个事实,好看的眉头几乎要打成了一个结,“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向外透露半分,仅有我族长老院的重要成员知晓,所以暂时走漏还没有任何风声。” “.…..” “更何况狼族一直虎视眈眈,一旦消息走漏,后果不堪设想。”沐朗忽然凝眸看着一边沉默无言的宁旭隐,嗓音如其人般朗朗明亮,“所以,池沧对你有些许敌意,请宁少不要放在心上。但宁少心怀天下苍生,必是不愿看到各方势力涌动,风云变幻、腥风血雨的混乱局面。事情的轻重想必宁少也自有掂量。” “朗大长老放心,旭隐虽出身狼族,但早已隐退多年,各方纷争于我,早已没有任何干系。更何况旭隐虽无欲无求,但还是分得清事情轻重的。”一边白衣如玉的温润少年微微颔首,极其庄重的承诺,“旭隐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字。” 沐朗自是知晓他的性格,也不再多言,只低头看着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沐笙,轻轻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小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不太太平,你要注意安全。” 沐笙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人类长老院,不会有事的。我先回族里商量一些事宜,你记得照顾自己。”沐朗沉沉的看了妹妹几眼,唇角忽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爽朗的笑容,“累了记得回家,哥哥一直都在。”说完,他毫不留念的转身朝孤儿院外走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情生(6) 第一百六十八章情生(8) 就这样,云凌修在褚沫的精心照料下,身体逐渐恢复了起来。这日,一向宁静的云都忽然鸣炮喧锣,热闹了起来。 全云氏弟子至云都城外列队而立,似乎在等待和迎接。 未等褚沫发问,云晨便跑过来一边招呼她,一边拉着她往外跑去,“仙女姐姐,师兄他们凯旋而归啦!” 原来是在为云氏此处前去皇城除魔的众人接风洗尘。褚沫心下了然,任凭云晨拉着她往山门而去。 众弟子身着云白色族服,由云氏主城云都山门之处列队至云氏三大主殿之一——润息殿殿门处,皆站姿笔挺。喧闹声近了,所有云氏弟子皆朝山门处望去,脸上洋溢着快乐而钦佩的笑容。 而润息殿中,云氏尊长云仲与仙剑曜尊云曜并肩坐于主位之上,长老们列席而下,正静静等待着云炫带队而归,汇报皇城之近况。 殿前,身体已然好转的云凌修身为云曜的关门弟子,自是领队带着云氏众弟子亲迎。此刻,明媚无双的少年站在殿外最后一个台阶的中心,神情庄重地望着不远处山门之处。 褚沫站在长队之后,静静地看着位于云氏弟子中心的云凌修,眸色微暖。 正在这时,山门大开。 一大队身着云白色族服的弟子从外踏步而来。 为首那人玉冠束发,一根金色的发带至脑后飘摇,长相端正,浑身正色。他的身后跟着一位清俊挺拔的少年,剑眉星目,器宇不凡。 众弟子一见那人立马挺直身姿,持剑辑礼,微微弯腰,齐声道,“二师兄!云渊师兄!” 云炫和云渊点头示意,至山门处迈入,便朝润息殿行去。待看清台阶上所站之人为云凌修之时,云渊眸色微晃,似放下心来。 “二师兄!”云凌修咧嘴一笑,露出一张灿烂的小脸,张开双臂,朝云炫拥去,“此行辛苦啦!” “你小子!”云炫亦是爽朗一笑,与云凌修相拥,“那日可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让师兄和尊长们担心了…”云凌修诚恳道。 云炫放开他,轻轻往他肩膀上锤了一拳,“你可算好起来了!云渊可是问了这一路,我们快马加鞭、十万火急地赶回来,便是为了确认你的伤势。” 云渊未语。 云凌修冲他挑了挑眉,笑道,“已然无碍了。” 他们身后数百个云氏弟子,自山门处鱼贯而入,热烈地与阔别已久的师兄弟们打着招呼。 “霜儿师姐!” 待看清迈入山门那个身着云氏长衫的圆脸少女时,云晨眼睛晶亮,一蹦而起,朝那人奔去,“霜儿师姐,你可回来了!” “怎么?”云霜笑意吟吟地看着抱在自己腰间不愿离去的小萝卜头,“一月不见,你如此想我?” “是啊!”云晨诚实地点了点小脑袋,往云霜怀里蹭了蹭,“我可想你了!” “那…看在你这么想我的份上…”云霜眨了眨眼睛,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包装颇为精致的盒子,冲着云晨摇了摇,“就奖励你一个小礼物吧~” “什么礼物?!” 一听有礼物可以收,云晨立马松开云霜,满脸期待地仰头看去,玉雪可爱的脸上溢满了笑容,伸手便去接云霜递过来的礼物盒子。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咯…”云霜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 云晨立马拆开包装,打开盒子。盒子里竟还装了三个小盒子。 一个小盒子里放了两本崭新的话本子,封面画风粗犷,但选色大胆跳跃,颇有些新奇。而那话本子的封侧,竟以金丝镶嵌,颇有些富丽堂皇的味道。‘ 一看这抹极具代表性的金线,云晨立马便明白这定是北境皇城所广为流传的话本子。蕴魔围城,皇族无奈封城。 而那琼天一战乃是蕴魔向苍垠大陆名门正派正面宣战的第一步。 这惊天一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苍垠大陆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师兄师姐们能够平安归来,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奢求有礼物可收? 更遑论那皇城,被围困数月,定是弹尽粮绝、人心惶惶,哪里还会有人会贩卖这类话本子呢? 云霜花了多长时间在百废待兴的北境街头寻觅,才淘得这样两本新奇崭新之作。懂事的云晨不禁鼻头一酸,收起了以往的淘气,再次抱住云霜,感动道,“霜儿师姐最好啦!” “你的霜儿师姐自然是好啦~”云霜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你怎么不看看剩下的小盒子?” 他们俩自小玩在一起,感情深厚,前去皇城救援的云氏弟子一一从这一大一小的身边走过,对这一幕早已见惯不怪。 云晨打开中间的小盒子,里边整整齐齐地放着一盒精致的糕点。那糕点造型别致,小巧别致,形似宝塔,竟是呈半透明状,晶莹剔透,透出里边金黄色的馅,看上去尤为喜人。 而糕点旁边竟是一些从未见过的糖果。那颗颗糖果包裹在颜色鲜艳的亮色糖果纸之中,看上去极其诱人。 “这是皇族之内的王公贵族最喜实用的糖果,据说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如同糕点般清甜,却不似糕点般黏腻,很是可口,你尝尝…” 他自小爱食甜食,可云氏向来并不擅长于此,因而极少能吃到好吃的点心。即便是那颇为好手艺的王婆婆,也半月才到云城一次。因而,云晨每次都极为宝贝。 云霜自是知晓的,每次出门都会为云晨四处收罗甜食。这似乎已是两姐弟之间不成文的规定。 而此次北境之行,本就九死一生,没曾想云霜仍旧未曾忘却。 云晨打开最后一个小盒子,里边竟是一条红绳编织的手链,颜色鲜艳,尾部挂着一个银色的小铃铛,小巧精致,尤为惊艳。 云晨拎着那条手链,眸光中满是欣喜,“这是福源铃吗?” 福源铃乃是北境独有的手链,乃是北境稚子十岁生辰之时,家中长辈所赠,系于手腕处,意为平安、顺遂。幼时云晨听闻这般传言,便吵着要在十岁生辰之时收到一条这样的手链。 一晃眼多年过去了,云晨也不是当年那个哭着吵着要各种各样礼物,让师兄师姐们头疼不已的小孩子了。他慢慢变得乖巧、懂事,可霜儿师姐却仍旧记得他之前的戏言。 十岁生辰虽过去了。 但多年前的愿望被实现,云晨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要过生辰了吗?”云霜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这手链便是提前赠予你的生辰礼物啦!” “虽然十岁生辰不再有,但是…”云霜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族内最小的师弟,娇俏亮丽的脸上竟带着些长姐的慈爱,“在霜儿师姐心中,小十一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呀!” “霜儿师姐!” 云晨再也忍不住了,扑进阔别一月的云霜怀里,上演了一出极其煽情的情感大戏。 褚沫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两人,心中亦觉十分温暖,忽然间便想到很久以前,大师兄出门历练时,也会这般四处为她收罗当地小女孩最为喜欢的胭脂、饰品、玩物,或是服饰、点心…… 都是些从未见过的新奇物件,即便把玩数日便不再喜欢,也会小心翼翼地放在木匣子里,想着下次爹爹回族内,定要给他瞧瞧… 那是大师兄给予的关爱,是爹爹并不曾注意到的需要,是她刻苦修习的童年生涯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这样想着,润息殿前猛然传出一声浑厚的钟声——大殿之外的长长台阶下的两边分别矗立着两尊凤凰般的神兽。神兽边上便是两尊形似太阳的大钟。 “咚!” “咚!” “咚!” 不疾不徐的三声钟响浑厚深重,轻轻穿过整个云城的上空,意为本次派遣出山的弟子完成任务凯旋而归。 众弟子迎接完毕,听闻钟声响起,立马转身整齐列队于大殿之下的长廊上。润息殿内,云凌修带着云炫、云渊等人进入殿中,云炫便开始汇报此次北境之战的状况。 云仲与云曜坐于高位之上,长老们列于殿内两边,认真地听着云炫的报告,神情时而凝重,时而舒展,时而若有所思,最终归于平静。 云仲站起身,对大殿之内曾在北境战场上与蕴魔殊死搏斗、浴血奋战的弟子表示了肯定,最终出言鞭挞了全族弟子,并加强了云氏弟子的日常训练量,以备日后与蕴魔的一场大战。 云仲的声音从润息殿内传来,带了些内力的嘱咐威严清晰地传到每个弟子的耳中,众弟子无不挺直而立、屏息谛听。 这样浑厚的声音自然也传到了站于大殿之下的长廊上的褚沫耳中,受此氛围影响,她也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吸,庄重地朝着润息殿望去。 云氏全族上下一心向上的气势和除魔卫道的决心,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众人未有多言,笔挺而立、专心聆听的态度已然令人心下叹服。 多年前,爹爹仍在绮帘之时,褚氏也是这般生机勃勃、同心协力的模样。可后来,已有许多年,她再未见过如此具有生气的褚氏了。 众长老皆把希望寄托于她的身上,总以为等她长大后便能继承父尊的衣钵,凝聚人心,重整褚氏。。 可一族之心,当真只靠一人,便可聚拢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情生(7) 第一百六十九章情生(9) 震撼人心的玄灵云氏援北除魔大队任务汇报结束,云晨拉着云霜朝一旁走去。云霜不明就里地被她他拉着走到了一边的廊前。 廊前站着一个身着乳白色长裙的少女,裙幅熠熠,如雪光月华轻轻流泻于地。微风浮动间,层层微漾,若流光,如白雪,更衬托得那个少女气质高洁。此刻,少女正背对着两人,似乎正呆呆地望着润息殿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身形,云霜一时没认出此人是谁。还未等她出言询问,云晨已然跑上前拉住那个少女的手,轻轻道,“仙女姐姐,我们可以回凌落阁了。” 凌落阁乃是云凌修在云氏的闲间,为何这个女子可以随意出入凌修师兄的住所? 云霜颦起眉头,便见那个少女在云晨的呼唤下回过了头。 小巧精致的瓜子脸,螓首蛾眉,皮肤白皙,朱唇娇艳。她的脸上仍旧如初见般无丝毫笑意,而那双向来冰冷的眸子却不知为何有了些许温度,乌发漆黑,柔柔地坠在胸前,像是沾染了点点俗尘凡世间气息的仙子,竟比冷若冰霜的模样更加令人深觉高不可攀。 云霜一见那张脸,方才还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云晨和褚沫却不察。 褚沫朝她弯了弯唇角,算是打了个招呼。 云晨喜滋滋地打开方才云霜送他盒子,拿出里边的一块糕点,便要踮起脚送到褚沫嘴边,献宝似的道,“仙女姐姐,这是霜儿师姐从北境带回来的点心,据说是北境皇族所喜食的,你快尝尝!” 听闻云晨这话,云霜内心气急,却不好当面发作,只好看着褚沫将那块点心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所幸褚沫尝了尝,对着云晨竖起了大拇指,随后转头对着云霜谢道,“一路辛苦!” 听闻褚沫的肯定,云晨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朝着云霜跑去,“我就知道仙女姐姐会喜欢!霜儿师姐太棒了!” 不知何时,云晨竟跟这个女子这么熟悉了。 听闻云晨兴高采烈地夸自己,这下,云霜更加不好发作了,只有将云晨拉到自己身边,轻轻暗示道,“这可是我跋涉千里专程带给你的点心…你…” 话还没说完,云晨笑嘻嘻地凑到云霜耳边,轻轻道,“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嘛!霜儿师姐,褚沫姐姐这些天衣不解带地照顾凌修师兄,很辛苦的!” 凌修师兄一直是由她照顾的? 云霜的内心犯起了嘀咕,还未言语,便听云晨又添了一句,“你看…仙女姐姐身上穿的裙子,便是凌修师兄专程下山去云城裳云间所制,是不是超级美!” 裳云间乃是玄灵境内制衣最为精美之所。云霜此前曾求了爹爹数月想要一件裳云间所制的长裙,爹爹以云氏之人,着族服即可,不可标新立异。后还是她为此又哭又闹三日,云凌修才在她及鬓之日相赠。 而如今…凌修师兄竟是这么轻易便赠予他人裳云间所制的裙袍了么? 云霜心下酸楚,打量着褚沫身上的裙子。 这条长裙虽是淡淡的乳白色,却做工极为精致,袖口边以银线走边,加以精致的绣画封口,不动时如烟似雾,一动便如烟消雾散般光华四射。群幅微张,并不夸张,却衬托得整个人身材高挑、气质绝佳。 加之褚沫本就容色无双,更加显得这条长裙别致精美。 云霜心头又堵又涩,又听闻云晨道,“这可是凌修师兄为感谢仙女姐姐的照顾,去专程定制的喔!” “原是表心中谢意,我云氏向来与他人不相欠。” 这么一想,心下又顿觉轻松了一些。 “悄悄告诉你一件事…霜儿师姐…”云晨拉了拉云霜的衣角,神神秘秘的模样成功勾起了云霜的好奇,弯下身子去听。 “什么事啊?” “今日来,褚沫姐姐对云氏的吃食并不习惯…”云晨压低声音,极轻极轻道。 这与我有何相干? 云霜刚要直起身子不再听下去,便听闻云晨稚嫩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自己的耳朵里,“所以凌修师兄日日呆在后厨学做糕点,想要让褚沫姐姐多吃一点……” 凌修师兄? 后厨? 云霜愣住,“那个向来潇洒不凡的人,竟也会亲自下厨房学做点心?” 云晨的注意力并未放在发呆的云霜身上。 他盯着面前的褚沫,又回想起那晚她与云凌修四目相对的场景。自小看话本子长大的小小孩子,满脑子都是侦探般的洞察力,自以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因而兴奋异常地与最为亲近的霜儿师姐分享自己的发现。 小小的孩子仍在絮絮叨叨,“以我超级敏锐的洞察力,说不准,我们很快便要有嫂子了!” 云晨捂住嘴,笑得停不下来,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云霜,“你看,褚沫姐姐和凌修师兄是不是超级般配?” 云霜却并未回答他,转身便走了。 “是不是啊?”云晨问了几遍,未得到想要的回答,便回头去看,只看到云霜转身离去的背影。 “诶?”不明就里的云晨满头雾水,“霜儿师姐怎么走了?” 一直看着两人说悄悄话的褚沫也一脸茫然。 “应该是太累了。”云晨自己得出了结论,捧着新收到的礼物,拉着褚沫便兴高采烈地往回走,“霜儿师姐在北境除魔卫道,又连日来赶路回玄灵,定是疲累不堪,所以赶着回去休息。” 褚沫点了点头。 这时,刚巧云仲的嘱咐已然结束,众弟子纷纷从殿内和长廊处朝四面八方行去。 “集议结束啦!” 云晨回头看了看,便拉着褚沫朝东殿而去,“仙女姐姐,霜儿师姐为我新带了几本话本子,我们先去悄悄吧!” 褚沫点点头,跟他前去东殿看话本子。 那话本子乃是描述北境神兽勾陈之神话,两人看得津津有味。 待陪云晨看完话本子,天色已然稍晚,二人便往凌落阁走去。 “哈哈哈哈哈哈…” 还未走近,两人便听到阁内云凌修夸张的大笑声,“这是真的吗?” “给我!” 似乎是云渊的声音,低沉之中带了丝丝威胁。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情生(8) 第一百七十章情生(10) “哈哈哈哈哈哈…”云凌修似乎不为所动,上蹿下跳地朝着云渊道,“云渊啊云渊,你也有今天!” 不知是何事能让一向淡然的云渊竟忍不住发怒,云晨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贴在门框之上,想要听一会儿墙角,便听闻里边的云渊已然朝着门边轻道,“小十一,进来!” 声音虽轻,却不乏威严。 什么都还未听清的云晨便这般暴露了行踪,悻悻地走了进去。 “何事?” 云渊目光淡淡,似乎与往常无异。 但云晨看着他,却不知为何总觉云渊师兄此时有些怪异,不免心中有些许发毛。小小的云晨揪了揪自己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朝一旁的云凌修看去。 方才还捧腹大笑的云凌修已然收敛了笑意,手里拿着一张信纸,颇为调侃地看着云渊,见云晨进来,笑道,“怎么啦?想凌修师兄啦?” “谁想你!”云凌修一说话,云晨立马放松了不少,淘气地朝他吐了吐舌头,“我随便走走。” “既无事…”云渊正色道,“天色已晚,还不回房歇息?明日的早功若是迟到,双倍处罚!” 往常云氏弟子的早功修习皆为云渊负责,前些时日他不在云氏,便交由云炫二师兄暂代。 如今他回来了,自是由他继续带领众弟子修习。 这位以严厉著称的师兄可不好糊弄。 云晨立马把刚刚要赶来看热闹的好奇心丢到了脑后,立马点点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乖巧道,“十一这便退下了!” “去吧。” 云凌修忍住笑,朝他挥了挥手,便见到门外静静站立的褚沫。 褚沫朝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云渊亦回了一礼,诚挚道,“此次百城之事,我已听说…凌修…多谢褚姑娘倾力相救!” “无碍!” 褚沫点了点头,看向云凌修。 云凌修却只是笑着望向她,并无言语。 褚沫将左手搭在右手上,抱拳道,“举手之劳,报恩之为,不必挂怀!”言罢,转身离去。 “她是在生气吗?”云凌修挠了挠头,不明就里,转头目光又落到那封信上,顿时将此事抛诸脑后,捧腹大笑,“云渊…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给我!” 云渊眯了眯眼,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怎么?恼羞成怒?”云凌修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信纸,“璞初!靠谱!”那信纸下端便是信封,信封上还端端正正地写着五个大字,“凌修兄亲启!” 正是在皇城离别之时,南荣璞初塞到云渊怀里,硬要他带给云凌修的那封信。 也是此时,云渊总算是明白了南荣璞初不允许他打开那封信的缘由——“我就说以你的姿色…卖个千两万两,不成问题…哈哈哈…不想…你竟如此受欢迎…若云公子?” 当初贺云玮城大婚,两人奉师命曾下山祝贺,在玮城古玩街摊位前,云凌修曾为筹钱买那一百两一颗的凝气果,戏言,“你剑眉星目,相貌不凡…” 那时,云凌修一脸严肃地端详着云渊,托腮沉思片刻后,道,“听说玮城有个好地方名曰风雅楼,专招貌美男子。若筹不下钱,以你的姿色,卖个千两万两,又有何难?” 不想,一语成谶。 未被卖到玮城的云渊,竟被囚在北境嗪州濋倌,还被南荣璞初和兀息前辈以二十万两银钱赎回。 云凌修笑不自已,险些歪倒在桌角边,捧得桌边的茶杯“哐哐当当”响个不停,“若云公子真是祸国殃民,若为女子,不知是何等惑人呢!” 云渊脸色铁青,已然明白在南荣璞初在信上所言内容便是几人在嗪州濋倌内的经历。 他一言不发,直接抽出腰间的长剑,朝着云凌修横斜一指,扬了扬下巴,示意云凌修将那封信递过来。 “别激动…别激动…”云凌修见他动真格,立马将双手摊开,朝上举起,投降道,“刀剑无眼!有话好好说!” 云渊挪开了一点剑锋。 见他有退让之意,云凌修试探性地伸手退了退面前的剑锋,笑嘻嘻道,“这才对嘛!兄弟之间,哪能刀枪相向?” 话未说完,他转头就跑,一溜烟已到门边。 云凌修虽轻功无人可及,可谁知云渊早有准备。见云凌修转身,便一挥袖,把门关上了。一股真气裹挟着木门,从门框上传来,击中云凌修,将他一把弹开。 云凌修被门框上包裹着的真气击中,直直地倒在地面之上。 云渊虚扶了他一把,让他不至于重重地摔倒地面上,低头气定神闲地俯视着他,高傲地伸手拿过他手里的信纸。 “你!”云凌修气急,“你作弊!你怎能用真气欺负我!?” 云渊学着平日里的样子挑了挑眉,撕掉那张信纸,轻道,“兵不厌诈,成王败寇!” 居然是用自己之前的话语来堵自己的嘴! 云凌修气急,却也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封信撕掉,随后狐疑地看向云渊。 向来清冷的人撕掉信纸,随手将至煮茶的铫子之中,将其烧掉。随后闲闲一拍手,仍旧气质高洁地站在那处,容颜如玉,眼若寒星,清俊挺拔,似乎并无变化。 但云凌修却轻易地从他的眼神中发现了些许暖意,故意凑到他的身边,“你这次皇城之行,可是有遇到什么好事?” 云渊淡淡地朝他看了一眼,并不言语。 “不说?” 云凌修挑了挑眉,“你这明显就是学坏了!” “坏之本源…”云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云凌修,意有所指地看向云凌修。 “我是坏之本源?” 云凌修瞥了瞥嘴,“我看着本源别有他…” 云凌修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之人,围着云渊转了几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他的腰间的,潋滟的眸子猛然间亮起,将“物”字吞回腹中,不怀好意道,“人?” 他伸手朝云渊腰间挂着的荷包一指,“说!这是哪个怀春少女相赠?” 云渊听他这么一问,立马将手捂住腰间的荷包,朝云凌修淡淡瞥了一眼,“与你无关。”随后转身离去! “我就知道有情况!”云凌修挑了挑眉,冲着云渊的背影张牙舞爪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生(9) 第一百七十一章情生(11) 翌日。 玄灵云氏。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跳出云层,洒向地面,修习场最前端笔直站立的挺拔少年从台柱上一跃而下。 云渊从台柱上跃下,站立于台阶之上,朝台下的众弟子挥了挥手,做了一个解散的动作。这便表示早功修习已结束,可自由活动些时候。 众弟子松了一口气,纷纷收起剑,朝四面八方散去。 结束早功修习的云霜立马将一个盒子揣进怀里,鬼鬼祟祟地想要绕过众人,朝东苑那边而去。 云晨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身影,当下跟了上来,学着她的样子东张西望,极小声道,“霜儿师姐,你要去哪儿啊?” 躲避着众人眼光的云霜被他突然冒出的话语吓了一大跳,差点将怀里的盒子摔倒地上。见是云晨,顿时松了一口气,将盒子好好地护在怀里,“我去凌落阁,你也要去?” “你去找凌修师兄吗?”云晨看着她怀里大大的盒子,眼睛扑闪扑闪的。 云霜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小小的云晨黑黑的眼珠子转动了几圈,笑嘻嘻道,“我知道了,霜儿师姐要去给凌修师兄送北境带回来的礼物。” 被云晨猜中心思,云霜脸颊微红,颇为害羞地点了点头。 “霜儿师姐向来偏袒凌修师兄,这个盒子里,定是装了什么好东西。”云晨这样想着,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将目光落到云霜怀里的礼物盒上,打量了几下,眯起了眼,试探道,“霜儿师姐,这盒子里装了什么好东西啊?” 那个盒子包装精致,上面还系了一个俏皮甜美的粉色蝴蝶结,云晨狐疑地盯着那个蝴蝶结,疑惑道,“霜儿师姐,你什么时候还喜欢上这种蝴蝶结了?” 尤记得霜儿师姐之前还颇为不屑地嫌弃过这样蝴蝶结并不实用。 “花里胡哨,别无他用。” 说这话时,云霜的表情颇为高傲,极为不屑道。 那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记忆中的人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也用起了曾最为嫌弃的包装,云晨颇为不解。 更令云晨不解的是,说完这句话,云霜的脸更红了,他不禁伸出手去,关切道,“霜儿师姐,你发烧了么?脸怎么这么红?” “没有!”云霜支支吾吾地避开云晨的手,抱着怀里的盒子快步朝前走去,并不回答他之前的问话。 “那盒子里是什么呀?”好奇鬼云晨也追了上去。 云霜不答,他愈发好奇,忽然想到自己的礼物里有一盒点心,脑中灵光一闪,“啊!不会是北境的糕点吧!” 云霜仍旧不答。 “真是糕点啊!”云晨睁大了眼睛,更加不解了,“霜儿师姐,你不用给凌修师兄送糕点的啊!” “为何?” 云霜停住脚步。 “凌修师兄在随鸿之队完成除魔任务之时,已学会了做糕点…”云晨挠了挠脑袋,“仙女姐姐说,他做的糕点可好吃了!这世间怕是难有人做的糕点能与之相较。” “褚沫?” 云霜颦起眉头,“凌修师兄…做糕点?” 那个向来最讨厌后厨之事的少年,那个向来最厌烦油烟之地的少年,竟主动踏入后厨忙活,还学会了做糕点? 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云晨肯定地点点头,“凌修师兄昨日还说,仙女姐姐今日胃口不好,日渐消瘦,今日要亲自下厨为她做一碟糕点呢。” 小小的男孩未曾注意到面前因他的话语而脸色愈发阴沉的云霜,仍旧自顾自地道,“估计这会儿啊,凌修师兄还在后厨忙着呢。” 话还没说完,云霜已然将盒子一把塞进他的怀里,一言不发地撇下他,运功朝后厨的方向而去。 “诶?”云晨不明所以地接过云霜塞过来的盒子,颇为不解道,“不是要送给凌修师兄吗?怎么霜儿师姐又要送给我了呢?” 思索间,云霜的身影已消失在长廊处,云晨朝她的方向拔腿跑去,“霜儿师姐,你等等我呀!” …… 被云晨大力夸赞的云凌修正在后厨忙得不亦乐乎,将后勤弟子和伙计们挤到一边,独自唱着歌儿和面、揉面、切条,刻型。 众人不知他为何如此反常,只得面面相觑地看着他似乎心情极好地四处忙活,最终从蒸笼里端出两叠造型精致的点心。 “凌修师兄真学会做糕点了?” 香气四溢,一开始并不看好他的后勤弟子颇为震惊地看着他有模有样的忙碌,最终端出了颇为精致的成品,一时之间顿觉大受打击。 云氏并不擅长做糕点,因而点心这类吃食皆是从山下云都购买,或是请王婆婆上山一趟,因而看着云凌修似乎轻而易举地做成了糕点,当下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等着看云凌修挫败而去的弟子和伙计们顿时站了起来,朝那两盘造型精美的点心围拢而去,“凌修师兄都会做糕点了!” “凌修师兄,给我们尝尝呗…” “造型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味道…” “好不好吃,我们尝了才知道…” …… “去去去!”云凌修打掉那些跃跃欲试的手,颇为自豪地挑了挑眉,“这下知道你师兄的厉害了吧?做啥啥都成!” “尝尝嘛!” 被轰到一边的后勤弟子又围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那两盘点心,“这么多…尝一块…” “想得美!”云凌修推开他们,动作飞快地将那两盘点心装进托盘里,便要朝外走去,“别说一块,一口都不行!” “嘁!凌修师兄真小气!”后勤弟子撇了撇嘴,朝他摆了摆手。 云凌修笑嘻嘻地端着点心朝外走去,毫不回头道,“下次下次!” 正往外走,便见到似乎急冲冲赶来的云霜,一时顿住脚步,颇为疑惑道,“霜儿?这么急来后厨干什么?” 被这一问,云霜顿时怔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她支支吾吾道,“就来看看…”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云凌修手中的托盘,又愣住,抬手指了指那两盘点心,“这…”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情生(10) 第一百七十二章情生(12) 云霜看着云凌修手中托盘里的糕点,呆在了原地。 “怎么了?”云凌修疑惑道看了看她,便要绕过她走掉,“那你先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诶?凌修师兄~”见他要走,云霜瞬间回过神来,立马拉住他的衣角,挤出一丝俏皮可爱笑容,“嘿嘿…这是你做的吗?” 那盘点心精致可爱,造型别致,香气扑鼻,不用问,也知道制作它的人定是花了许多的心思。云霜忍住心下的酸楚,眨着眼睛看向云凌修,不自觉地注意着他每个细微的表情。 云凌修看向那盘糕点,向来潋滟的眸光更加明亮璀璨,似乎跳动着一层云霜从未见过的温柔水光,笑道,“是啊,师兄很厉害吧?” “凌修师兄自是厉害…”云霜咬了咬下唇,状似随意地朝盘中的点心伸手,似乎就要拿起一个品尝一番,“那待我尝尝究竟味道如何…” 哪知还未等她的手触碰到托盘,云凌修已然下意识一个侧身,将那盘点心转了个方向,朝向了另一边。 云霜一愣。 云凌修也猛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一时有些懊悔,复又转过身来,却仍旧将那托盘护得紧紧的,温声道,“别闹…好不好?下次给你做。” 云凌修在云氏近十载,向来对这个小师妹有求必应、爱护有加,说是宠溺也不为过,何曾这样拒绝过她? 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云霜的小脾气也一下子冒了上来,满脸不高兴地嘟起嘴,“不过就是盘点心,凌修师兄已然不舍得给霜儿?” “没有!”云凌修急急解释,却又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语,只有插诨打科地笑道,“这次做得不太好,下次再专门给你做,好不好呀?” “不好!”云霜赌气地背过身子,“我这次就要尝尝…” “乖啦!”云凌修将托盘挪到一只手上,腾出右手摸了摸云霜的发顶,哄道,“下次给你做,别淘气!” 说话间,天色已然大亮,太阳似乎就要冲破云层,将所有光辉一寸不留地洒向这万千世界。 时间来不及了… 云凌修心下一急。 “那…”话说到这儿,眼看云凌修一寸不让,云霜也不太好继续任性,只好松口道,“那下次…” 没曾想,云霜刚缓和态度,云凌修已然端着托盘飞一般地冲向后厨之外,不过片刻便消失在视野之中,只留下他日后不知能否记得的承诺,,“乖啦~下次一定给你做! “我有事就先走啦!” 云凌修一路狂奔,待到褚沫所居的庭院前,猛地停下脚步。他微微理了理衣领,捋了捋头发,这才装作不疾不徐的模样踏入了褚沫的院子。 哪知还未走到院子中心的石桌,便见那抹窈窕高挑的身影从屋后袅袅而来,见到云凌修此时出现在此,明显愣了一下。 云凌修看着少女那双似乎无论何时都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事先准备好的话语一时间忘得一干二净。他抓了抓后脑勺,佯装镇定地走过去,将托盘放至石桌上,招呼着褚沫,“还没用早膳吧?” 褚沫怔怔地望着他,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一起吧。” 云凌修已然自行坐下,便开始将托盘里的点心往外摆放。哪知褚沫一言不发,转身便往屋内行去。 不知她是何意。 云凌修摆盘的手顿在半空,一时心中有些失落。 可不过一会儿,褚沫便从打开门从屋内行了出来。云凌修不自觉坐直了身子,便见她手中也端了托盘。 盘中放了两幅碗筷,两套茶具,和一个陶制茶壶。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想要赶在褚沫用早膳之前过来,除了糕点,竟什么也未准备。 褚沫将托盘放下,轻道,“清晨煮的茶,尝尝?” 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有丝丝甜意从心底里冒了出来。云凌修赶紧将剩下的点心摆上了桌面,接过褚沫递过来的清茶。 茶香四溢,甘醇浓厚。 云凌修不禁赞道,“好茶!” 褚沫弯了弯唇角,并未言语,只夹起一块点心,细细地咀嚼着。云凌修见她唇边少有地带了笑意,一时之间也不再言语。 云凌修自受伤起,便被师尊免去了日常修习,令他修养数月。 二人用过早膳后,云凌修便提议要带褚沫去云氏转转。 明媚无双的少年站在霞光之下,笑意满溢,眸光潋滟灿烂,朝面前的褚沫微微弯腰,盛情邀请,“褚姑娘作客云氏已有数十日,在下却未曾带你好好逛逛,实属不该!不知姑娘可有兴趣,与在下一同赏这玄灵云氏风光呢?” 褚沫望着面前少年似乎无论何时都璀璨异常的眸子,不自觉地弯了弯眉眼,一向冷淡无波的眸子如破冰化雪般清亮动人。 少女朝着面前的少年轻轻点头,应道,“自然。” 邀约已定,云凌修的心口处却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两人初次在云城边境相遇的场景。 那时他正与蕴魔一番缠斗,少女蒙面而来,不见面貌,只识得那双盛满冰霜的眼睛。她似乎不寻常少女那般灵动娇俏,反而拒人于千里之外,因而他一时起了戏弄的心思,故意埋汰她与婢女的出现扰了他的好事。 哪知她的婢女已然气得跳脚,而她不为所动,只专注与与蕴魔的打斗,似乎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而后在无名岛擎天试炼时再次相遇,他因与云晨的玩笑,故意与她搭讪,极为轻佻地采下一朵鲜花相邀,“无名岛上风景宜人,花香四溢,这位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一同观之?” 那时他自以俊美无俦,还挂上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丹凤眼中光华流转,看上去似乎运筹帷幄、十拿九稳,其实心下也是没谱的。 果然,那时少女根本未将半分眼风分与他,径直朝他身边行了过去。 时隔半年有余,他再次相邀,心中多了各中情绪和心思,只是仍旧没底。此时,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和动作,只能按住紧张到几欲颤抖的心脏,说出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而他在那少女微弯的眉眼中,似乎忽然找到了心脏紧缩的答案。 原来,邀约,需要的,并非是鲜花与完美的笑呢…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情生(11) 第一百七十三章情生(13) 云氏后山乃是玄灵云氏的禁地,向来有云氏护卫守护,不让任何人靠近后山之地。守卫之处篱笆连片,荆棘丛生,可若是从西南角拨开那篱笆与荆棘交接之处,便会发现,此处连着一条小径,一路蜿蜒而下,几乎贴着后山山脉而下,延至后山山腰的一处山崖。 云凌修扒开篱笆,清理出一条通道侧身让褚沫先行。 这条小道竟是以竹制台阶替代,想来是许久未曾打理,土地里的青青小草探头穿过竹制台阶的缝隙,朝外微微浮动。这般精巧的设计,竟是保留了小草生长在路间的自由,不被踩踏,不被清理,也不会妨碍路人步行。 青翠交映间,青草泥土气息浮动于鼻尖。 褚沫踏在那方竹制的台阶之上,心头满是莫名的暖意。 云凌修一路带着她往下行去,贴着山脉蜿蜒往下。如一条悬空浮在山壁之上的小路。抬头满是满是高大的树木,低头满是轻轻绿草,即便是在深冬,也仍旧青翠连天,如置身于丛林深处的梦境之中。 行到半山腰,转过一个小弯,便到了后山山腰的山崖处。云凌修伸出两根手指,口中喃喃念叨,随后虚空一指,空旷的山崖处凭空出现了两顶巨石,巨石之间竟如有一个仅供一人可进入的空旷之处。 云凌修率先朝内走去,便进入了一个洞穴之内,内里干燥整洁,摆有石桌、草席等生活必需品。而在那墙壁的凹陷之处,竟还摆放着几本书籍。 褚沫呆呆地看着这个天然形成的洞穴,指了指草席,“这……” “这是我的小天地……”半年未归,所幸这洞穴之内并未有何异常,云凌修收拾了一下石阶之上的草席,引着褚沫坐在石凳边。 “我并无金丹,因而与门内众弟子修习方式不一。自发现这个地方以来,师尊便默许我随时前来此处修习。”云凌修擦了擦石桌,笑道,“此处也算是囊括了我在云氏里所有的坏情绪了。” 修习之人,却并无金丹。这是何等的打击?更遑论,他是在修习天赋巅峰之时忽然丢失金丹的。原本以他的修习天赋,恐怕如今在苍垠大陆早已少有敌手。他身为古族少主,是享誉整个苍垠大陆的修习天才,而今… 褚沫看着云凌修的侧脸,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慢慢爬过心头。 若是从未有过希望,倒是少去那些苦痛折磨;而折断翅膀、跌落云端的苦痛,这天下谁能感同身受呢? 心一块块地揪起来,疼得厉害。 褚沫满是疼惜地望着云凌修,云凌修却状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爽朗一笑,“你别这么看着我,在这儿,我可藏了好多的快乐…” 快乐? 褚沫再次怔住… “你随我来…”云凌修笑意不变,带着褚沫从另一边洞口走出,来到山崖之后——断崖切面平整地朝下微微倾斜,朝下呈现了一个微微歪斜的路面。路面尽头巨石拔地而起,刚巧接在路面之下。 巍峨险峻,鬼斧神工。 而歪斜的路面旁,一股清泉沿着山脉缝隙缓缓流淌而下,如同巍峨山体间嵌入了一串璀璨的珍珠。 褚沫惊叹道,“这处竟有溪流!” 沿着溪流而下,有一小块平地,平地之上竟有绿树草地。高高的柳树摇摆着长长的柳枝,轻轻拂过树下的灌木丛。 那排排柳树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地面之上,每两棵柳树中间便立着一个蘑菇状的灌木。那灌木丛如同一个个粗粗壮壮的小矮人,枝干结实,叶片厚实,表面覆着一层滑滑的保护层,将圆圆的叶片包裹其中,看上去肥厚非常。 而那纤细地柳条垂落,恰恰挡在灌木丛开口处之前,如一扇门帘般静静伫立。云凌修挽起那串柳枝,拨开那扇门帘,露出灌木丛前的缺口处,一弯腰便转了进去。 还未等他挥手招呼褚沫进来,褚沫已然一弯腰进入了灌木丛,极其熟稔地坐到了灌木丛内一处凸起的枝干之上。 云凌修没想到她竟然如来过此处般熟悉灌木内的场景,一时怔住。 灌木丛的枝干如同捧起的手掌由下而上的呈球形生长,内里便形成巨大的球形空间。因其奇特的生长结构,枝干又简单地将内里空间分为了两个对立的小空间。因而,两人这般钻进来毫不觉得拥挤。 加之,这灌木丛枝干粗壮,多有结节,结节处又如同手掌摊开般生长着众多枝丫,便如同一个天然的凳子。 褚沫坐在那处枝干结成的“凳子”处,随手将手搭在了另一个枝干形成的结节处。这般高度,简直是一个天然的扶手。 而二人的枝干结节处,还能摆下茶具等物品。 这灌木之内,竟如同一个被柳树覆盖的小小房间,一个个安静地立在柳枝之下,似乎正等着主人的光临。 “你…”按理来说,灌木与柳枝这样组合乃是世间罕见,而观褚沫的反应,似乎并不惊讶,因而疑惑道,“你见过这样的灌木?” “嗯…”褚沫点点头,“还记得我师父的竹林么?” 知晓她说的定是那位隐士高人拾聿前辈,云凌修点了点头。 “师父的竹林外边也有这样一排柳树,柳树下也种有这样的灌木。”褚沫似回想起什么趣事,蛾眉微扬,笑意微微,“小时候,师父总带我在这样的‘小房间’里玩,或是演他老人家闲来无事自编的故事,或是捉迷藏…” 褚沫眸光亮晶晶的,向来表情浅淡的精致面容微暖,春风化雨般朝着云凌修的胸口袭来,“很有趣…也很快乐…” 没想到这世间竟有第二处这样的景象,并且玩法大致相当,云凌修笑了起来,“没想道拾聿前辈竟跟我幼时的爱好如此趋同…” “是啊…”褚沫扬起笑,“师父向来有趣…” 二人闲聊着,却并不知晓云氏某处已然因云凌修带褚沫来此地吵翻了天。 “后山乃云氏重地,怎能容许外人踏入呢?”云霜双手叉腰,眉头紧蹙,语气不善。 “可凌修师兄去的…”云晨撇了撇嘴,小声地纠正,“并非是后山啊!”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情生(12) 第一百七十二章情生(12) “不是?”云霜横眉怒眼,气势凌然道,“那处已然贴着后山山脉,离后山仅一脉之隔。外人前去,意图不轨,谁知会出现什么事呢!?” “褚沫姐姐并不是那样的人…”并不知道云霜为何突然发这么大脾气,云晨嘟起嘴,“褚沫姐姐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 “她向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模样…”云霜打断他的话语,“你说她温柔?!” “是啊!”云晨回想起那时他首次去寻褚沫时,褚沫安静坐在那处的侧脸,和轻轻念话本子的语调,坚持道,“褚沫姐姐真的很温柔呢!” “你跟她才相处几日!”见向来与自己交好的云晨如此偏袒褚沫,云霜气急,怒道,“便这般护着她,为她说话,你到底是谁的小师弟!?” 见她发怒,云晨委屈地撅起了嘴,小声嘀咕道,“我没护着她,我说的是实话…” “什么实话?”哪知云霜却不依不饶,说着说着,眼眶里竟也有些许泪光,“你是不是跟凌修师兄一样,被她迷惑了…不过相识短短数月,竟连那处也带她去了…她哪有那么好…” 原来云凌修带褚沫去的石洞乃是云凌修在云氏的个人空间,因背靠后山,无人敢扰。又一路荆棘遍布,他便设下结界,将这个石洞之内的天地作为自己的独处之地。 云霜小时候时常缠着云凌修,要去那方天地看看,可云凌修总是笑着推脱,却并不松口。这样过了许久,还是云霜及鬓之日,她才得以前去参观了一次。 而这个女孩,来到云氏不过月余… 云霜说不清纠葛缠绕在心底的情绪究竟为何,只觉莫名大怒之后,伴随着无尽的酸楚,心底泛起一阵阵脱力感,随着泪腺奔涌而下。 仿佛有什么从懵懂无知岁月里便萌芽的情感,被一双无形的手毫不容情地揪起,似乎要拔根而起。 她按着胸口,忽然蹲下身子,将脸埋进膝盖间,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不断重复道,“有什么好的…” 云霜这一哭,倒是让云晨手足无措,只有学着云凌修平日里安慰人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背,结结巴巴道,“霜儿师姐…你怎么…哭了呀?” 云霜只是缩在一团,并不回应。 云晨摸了摸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心温度极高,又从她的胳膊处绕过探进她的额头处,恍然大悟,“霜儿师姐…你生病啦?” “疼吗?” 这句问话一出,云霜索性哭得更凶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模糊不了脑海中那人的身影。她越哭越大声,像个孩子一般朝小小的云晨伸出手,将他搂进怀里,靠着他小小的肩膀,泪如雨下,“疼!好疼…好疼…” 云晨手忙脚乱地将她扶住,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学着大人的样子,继续拍了拍师姐的背,安慰道,“霜儿师姐乖…我们回去吧…” 云霜哭了好一会儿,最终才点了点头,和云晨朝自己的住所走去。越走天色越亮,阳光四处洒落,越发刺眼。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声雄浑的长鸣—— 异常急促的钟声通过石哨层层传来,浑厚响亮,回荡在整个云氏上空。 有人入侵! 云晨一个激灵,就连后山山脉之下的云凌修也第一时间站起了身,朝着山下的方向望去,沉吟道,“有贵客造访!” 与此同时,云氏四大长老也被这钟声惊道,从润息殿踱步而出! …… 就在云凌修前去为褚沫送点心的清晨,晨光越过云层滑落地面时,云氏山下云城入口之处守卫的弟子也被一名不请自来的造访者惊到,飞身从藏匿之处跃出,挡在入口之前。 那人一身白衣,身背一把长剑,面上并无任何神情,眼中无光,如同盲人般一步一步缓缓踏上台阶,往上而去。 云氏入口虽设在云城山脚,却仅有云氏弟子知晓。而此人似乎极为熟悉云氏,脚步随意,目不斜视,却巧妙地避开了好几个云氏设下的结界,准确地朝入口处而来。 他一步步向前,仿若并未将这处周遭的守卫者放在心上,似乎气定神闲,又似心不在焉。 来人愈发走近,守卫弟子这才发觉他身上的那裘白衣与云氏族服极为相似,金丝走线,云纹袖口,墨色腰带上缀有一枚金色太阳状玉石,可那外袍胸口处却并无云腾图,也无云氏族徽的标识。 这下守卫弟子心中不免些许迷糊,只得先以礼相待,朝来人抱拳道,“来者何人?前来云氏有何要事?” 那人听闻此言,站定在一处台阶之上,微微仰头看了看玄灵山巅。阳光透过云层洒落,映到那人脸上,光影错落间,他的脸色仿若多年未见阳光般极其苍白,可唇却又极红,仿若晕着一团鲜血,艳丽非常。 他轻启薄唇,吐出三个字,“找云重!”随后径直朝前行去。 云重?! 这可是大长老的名讳,云氏弟子哪能如此大逆不道地随口叫出! 来人言行如此古怪,众弟子面面相觑,只消犹豫片刻,便将剑鞘朝前一指,拦住来人的去路,“公子,云氏族规——云重前辈乃云氏大长老,若要登门拜访,需得祭出拜帖,自报家门,待我等通报后,方可上山。” 哪知来人并未将几人放在眼中,轻轻挥动衣袖,便将守卫弟子的长剑挪开,继续朝前行去。 见来人充耳不闻,守卫弟子一时情急,拔剑而出,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挥袖将剑锋偏移,似乎不愿伤他们,也不愿与他们纠缠,又吐出两个字,“云诺!” 云诺!? 云诺之名,在云氏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呢? 这位大师兄乃是云氏大长老云重之子,乃是云氏尊长云仲首席弟子。传言他天赋异禀,十多岁便勘破天道,独自下山游历,向来云游四方,行侠仗义,在苍垠大陆上颇有游侠之美誉。 而这位大师兄游历四方,已是十年未归,连云凌修都未曾见过其真容,更遑论这山下新入门的守卫弟子? 众人左右为难,不知来人所言真假,忽然听到一人脱口的惊呼—— “贯…贯虹剑!”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情生(13) 第一百七十三章情生(13) “贯虹剑!” 守卫弟子中,有一人脱口惊呼。 随着这声惊呼,众人将目光投向来人背着的那柄长剑之上。那柄剑稳稳地背在来人的身后,似乎被他刻意用一团白布包裹住模样,不见剑身,但剑柄处嵌了一颗红色宝石,下刻一个细细的‘虹’字,却醒目地彰显了来人的身份。 “玄灵有子,其名为诺,剑指苍穹,气贯长虹。”这是整个苍垠大陆修习之人皆耳熟能详的名号,身为云氏弟子,他们哪能不知呢? 更何况,在呼出那柄剑的名号之时,那人似乎有一瞬间的怔讼,微微侧过头。那剑柄处的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忽然折射出彩虹般的七色光晕。 贯虹剑,剑如其名,与主人气韵相通,即便未曾出鞘,也会遇光折射,呈七彩之光晕。 “是贯虹剑!” “果是贯虹剑!” “大师兄!” 未出鞘便能使剑柄宝石折射七彩光晕之人,当今世上仅有贯虹剑之主——云诺。 就在众弟子怔愣之际,白衣男子已然飞身而上,朝云氏山顶而去,不过眨眼间,便消失在视野尽头。 这身法! 众弟子叹为观止! 不愧是向来享誉盛名的大师兄,身法着实了得! “快通知尊长和长老,大师兄回来了!”为首的守卫弟子朝着身边一命弟子吩咐道,还未说完,便一拍脑袋,“以云诺师兄的身手,未等我们传唤到,便已然到达云氏了…” “事发突然,较为紧急…”那弟子皱着眉头下定决心,“敲击雾钟,以石哨传之…” 不过片刻,整个玄灵云氏便响起了那久未响起的雄厚钟声。 一名守卫弟子兴奋地搓了搓手,眼里满是崇拜,“没想到刚被调至山下守卫入口,便遇见了云诺师兄,真是太走运了!” “那可是云诺师兄啊!”另一名弟子也是满眼兴奋,“传说中的云诺师兄!” “遇见又如何?”另一名弟子将剑柄抱在怀里,嘁了一声,“看他方才满脸不屑,哪里会记得咱们这些无名之辈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行走江湖的游侠,身上总归总归有些孤傲的气质嘛…更遑论人家不过回家,我们便将他拦在门外,这换谁也不高兴吧!” “行吧!”那名弟子摊了摊手,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向另一边,“那就希望云诺师兄能记住你咯…” 玄灵山顶,待石哨声将山脚警示的钟声扩散至整个云氏,片刻后,响起一声笨重的长钟混响。 听钟声来源,是润息殿的方向。 仍在后山山脉的褚沫站起身,望向今日钟声频频的云氏大殿方向,“这钟声…又是何意?” “这是润息殿的钟鸣,有要事需要召集众人之时,便会敲响此钟…”云凌修将手中用柳条编制的手环挂在灌木枝条之上,随手挑起外边浮动的柳枝,露出通道,“走吧,咱们也去瞧瞧…” “这是云氏族内之事,我去…恐是不妥…” 见褚沫皱起眉头微微退缩,云凌修容不得她犹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过来朝外走去,“有何不妥?你又不是外人!” 我…不是外人吗? 褚沫一时语塞,心下却一暖,任凭云凌修拉着他往前走去,岔开话题,“这钟声极其相似,你们如何分辨究竟是何情况?” “这…”云凌修挑了挑眉,笑着耐心解释,“这可是云氏的入门技能…” …… 润息殿内。 众弟子已然聚集在殿内,尊长、师尊以及云氏长老们皆已坐于自己的尊位之上,面上似乎洋溢着少有的喜色。 见大伙聚齐,云仲从主位之上站起,朝下宣布道,“今日,我玄灵首席大弟子云诺回山,因而紧急召集大家,前去迎接…” “云…云诺师兄?”闻言,云凌修惊愕不已,忽然想到之前在雾霞镇东街古宅的枯井之下遇见的那群行为诡谲,却声称与云诺师兄有着血海深仇的戏者,背脊微微发凉… 那时为救南荣璞初,云凌修一时情急将这个未曾蒙面的师兄破口大骂了一番,说他是个欺师灭祖、背信弃义、打伤尊长的大逆不道之徒! 如今他却忽然回山了… 做了亏心事的云凌修一时表情有些复杂。 “你怎么了?” 见他表情千变万化、格外精彩,褚沫忍不住问道。 “没…”云凌修挠了挠头,笑道,“没什么…” 见云凌修和褚沫极其亲密的互动,随后云凌修一脸傻笑,云霜暗暗撇了一眼褚沫,冷哼一声跟着众弟子走出了润息殿。 云氏山门。 白衣男子背着厚重的长剑,踏上了云氏山路的最后一阶石阶,站定在山门之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白玉石为基筑的山门架在高高的山路之上,朝内望去,是一道长长的廊路,紧接着便是众弟子练基本功的场所——校武场。 校武场之上七个方位各有一个高台——为众弟子切磋比试之所——论剑台,论剑台下方圆三里皆立着长短粗细不一的柱子,被众弟子戏称为拭剑峰。而演武场正中央是高高的台阶,台阶之上,便是年少时无数次集会所去的大殿——润息殿。 云诺环视一周,一切似乎从未改变。十年了,仍旧是那么熟悉。 他不必再往前,也知晓族内的陈设布置,甚至连润息殿前鎏金题字的牌匾模样也记得一清二楚。 “行善润物无声,修道屏息凝神。” 这是润息殿殿名的由来,有教导云氏弟子谨记“行善、修道”之意。 这般教诲,是自己从懂事起便谨记恪守的,这些年来,一直坚守秉持。可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有何意义呢? 年少的记忆铺面而来,似乎还能够闻到那时刻苦练剑时额头湿发的汗水味道。云诺苦笑一声,大步踏进山门,便见到阔别十年之久的师尊、长老们携众弟子从润息殿那方的台阶行来。 那些弟子整整齐齐地站立在台阶之下的长廊边上,摆出了云氏极其隆重的欢迎阵列。那一张张曾无比熟悉的面庞,此刻却略显陌生。 而那一个个略显青涩的陌生面庞,似乎是新进的弟子,正以一种新奇、崇拜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诺儿!”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情生(14) 第一百七十四章情生(14) “诺儿!” 原本位于云仲尊长之后的一名长老面色激动越过众人,朝云诺快步走来,站定于他的身前,双手颤抖地握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后连连点头,似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正是大长老云重。 向来严谨不苟言笑,甚至称得上是严厉的云重此刻眼含热泪,望着十年未见的孩子,说不出太多的话语,只喃喃地重复道,“好…好…” 云仲身后的云氏弟子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大师兄,也异常激动,见大长老都险些情绪失控,自是不再拘束,当下便窃窃私语起来。 “大师兄不亏是苍垠大陆上享誉盛名的剑侠,果真是气质非凡…” “传闻云诺师兄自小天赋非凡,修为极高,下山游历之时不过刚满十五岁…” “那时大师兄虽年岁较小,但游历多年,江湖上关于他行侠仗义、潇洒不羁的美闻可是数不胜数…” “好儿郎自当心怀天下,看这天地辽阔!云诺师兄不愧是我云氏的榜样!” “云诺师兄在外多年,风餐露宿。原以为定是一名粗犷大汉,没想到长相竟如此斯文俊美,气质如此独特…” “你看!大师兄的贯虹剑!” “天哪!贯虹剑竟未出鞘,便有阳光折射的七彩光晕!” “看来,云诺师兄不在云氏的这些时日,修为愈发精进了…” …… 议论纷纷,不绝于耳。 云凌修似乎回到了擎天试炼时,听闻无名岛上听闻众人夸赞云渊时的场景。他无奈地从人群中探出头,去看那位众师兄弟皆夸赞不已的云氏大师兄,那个传闻中极为有名的剑客。 多年未归的男子静静站在那处,目光复杂地看着前方,似乎若有所思,并未言语。 他身材颀长高大,一身云白色长袍,身背一把用布条包裹起来的长剑。他似已赶路多日,虽脸上未带风霜,而包括剑鞘的布条却些许松散,露出坠在剑鞘上的红色宝石。 那颗宝石在阳光的折射下竟闪烁着七彩的光晕。 原来,那就是传闻中的贯虹剑。 云凌修用手肘捅了捅身旁无动于衷的云渊,轻声道,“你说…像你们这般性子的人,为何就如此受欢迎?” 云渊似乎瞥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云凌修环视周围兴奋异常、满眼崇拜的弟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这世人的眼光,就是太过于肤浅…” “肤浅啊肤浅,真是肤浅至极!” 云渊并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反倒是云晨嘴角微抽,努了努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而后,小不点儿又似想到什么,转头瞅了瞅不远处跟随的褚沫,又尽力忍住了。 而在众人前方,云仲对着面前的云诺温和道,“诺儿,十年未归,你定在外有所感悟。众师弟师妹都盼望着你回山。” 向来威严的云仲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祥的笑意,颇为自豪地对着自己曾教导多年的得意弟子轻道,“先回润息殿,今儿,你可要好好将这十年增长的阅历,同你的师弟师妹们分享分享,他们啊,对你在外游历之事迹,可感兴趣呢。” 闻言,众弟子不仅更加兴奋,几乎要欢呼出声。 云凌修瘪了瘪嘴,颇为不服地朝着云渊再次感叹,“云诺师兄是除了你以外,尊长和长老们都万分疼爱的弟子了吧!” “你看看尊长满脸的慈爱,长老们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哪里曾给与过我?”云凌修眯了眯眼,像是下定决心般,“赶明儿我也开始高冷了…” 见惯他这副模样,云渊充耳未闻,星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无奈,也不搭理他,只看着不远处的大师兄,轻皱眉头,“大师兄…似乎有些不对劲…” 云渊五岁入门,自是见过这名令人称赞的大师兄,虽幼时的记忆较为模糊,但大师兄俊美阳光、爽朗爱笑、英姿勃发的形象却深刻于心。 那时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极其吸引人的正气疏阔,绝不应是此刻这般苍白寡言的模样。 果不其然,云诺半晌未动,也不接话。 云重皱眉,轻轻摇了摇云诺,轻声提醒,“诺儿?” 云诺这才如回过神一般,看向大长老,神色复杂。他的眸中似乎闪过万千情绪,一丝苦痛爬上面庞,极为困惑地望向面前的至亲,沉声道—— “我爹是谁?” 听闻这句问话,大长老一惊,面色“唰”地一白,双目圆睁,反问道,“诺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见云重这一反应,云诺当即沉下脸,似心中尘埃落定,又似不可置信。他苍白的面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额头青筋暴起,咬牙一字一句地喝道,“我——爹——是——谁?” 似一声平地惊雷,又似一颗惊天炸药,投向了向来安宁无波的玄灵云氏,即将掀起巨大的波澜。 云仲沉下脸色,似乎满脸不虞。 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整个云氏瞬间鸦雀无声。方才还交头接耳的众云氏弟子似接收到某种危险的信号,瞬间停止了议论,心中却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云诺师兄的这句问话为何意?云诺师兄不是大长老之子么?” “难不成云诺师兄的生父另有其人?” “确实啊…在云氏多年,从未听过大长老之妻的任何传闻…” “看云诺师兄的反应,他的生父似乎大有来头啊…” 时空如静止般凝固,众人的猜测却如同长了翅膀般四处飞舞,拥有着从未有过的仅凭眼神便知其意的默契。 片刻后,玄灵山顶的风吹过众人的发梢,发出“呼呼”的声响,令人窒息的气氛稍稍缓和。 “不是吧!”云凌修探了探头,小声道,“云诺师兄下山历练十年之久,此番回山第一句话竟如此劲爆?” 方才并不理会云凌修的云渊此刻却格外严肃,给了他一记眼刀,泠然道,“少言!” “好好好!” 也知晓目前局势颇为微妙,云凌修撅了噘嘴,极为少见地快速妥协,闭嘴不言。 “是谁?” 阔别多年的男子站立在原地,满脸困惑与苦痛,心底似乎盘桓着众多疑问与未有答案的矛盾,却仍旧不依不饶,似乎势要在此时得到确切的答复。 “云诺!”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情生(15) 第一百七十五章情生(15) “云诺!” 大长老云重闻言瞬间面色阴沉、勃然大怒,气得满脸通红,朝着阔别多年的爱子沉声嘱道,“你若再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休怪为父翻脸无情!” 看到大长老这般反应,不必言说,答案似乎已然昭然若揭。而云诺却仿佛只要他亲口的回应,仍旧不依不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至亲,咬牙坚持道,“到底是谁?!” “逆子!” 大长老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眼眶通红,抬手运气,周身瞬间氤氲其月白色的灵力,气场凶猛强大,却并攻击,似在威吓。 可显然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一个答案的云诺哪里惧怕这样的威吓? 他满脸似哭似笑的神情,运气而起,顿时风声呼啸,扬起周遭树叶和沙尘,聚拢而来。 更为迅猛强悍的灵气压顶而至,逼得大长老连连后退。 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已然被这股气流吹得站立不稳,飞身而出,摔在不远处!不少弟子连退好几大步运气抵制,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云凌修被云渊拉住,被这股气场吹得头发乱舞,只得一手挡在眼前,心中暗叹,“好强的气场!” 而不远处与众人对立而站的人明显并不想伤人,并未出全力! “没想到云诺师兄在外历练多年,修为已然如此霸道!” 而这股灵气…似乎有些奇怪——裹挟着浓重戾气,夹带着无数阴暗之地的不甘、恐惧、愤怒、嫉妒与仇恨,反复翻滚缠绕,如藤蔓疯长,如蛆附骨。 这是怎样一种力量!? 来不及多想,这样破人的气场消散后,众人抬头望去,顿时大惊——只见那个多年未归的大师兄立在演武场中央,左半边身子氤氲着一股浓厚纯净的白色灵气,似乎有一双纯白色翅膀要从他的肩膀处破空而出。 这!这是修仙者性情至阳至纯,修为即将入至臻境界的体现! 可他的右半身却黑雾缭绕,漆黑一片。那片诡谲莫测的黑气气息似乎正在桀桀怪笑,仿若要将他的半边身子吞没其中,再不见踪迹。 纵使不知为何,可那股黑气散发出的阴暗诡异之感令在场的云氏弟子皆不由得心下慌张起来。 这样完全对立而诡异的两种气韵,竟同时出现在一向敬仰的大师兄身上,众人不知缘由,面面相觑,心下始终不愿相信已然显而易见的答案。 正在此时,云渊与褚沫身上佩戴的魑烬珠忽然自主地飞至半空,猛然间红光大作,指向了场中央的云诺! “红光?!” “魔气!?” 看到此时的场景,记忆接踵而至。 褚沫忽然想到那时在百城之外的找到云凌修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血气,浑身浴血的少年背对着她站立,状似癫狂地将峭鬾穿胸而过,剖心捏碎,动作利索,仿若不过捏死区区一只蚂蚁。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将峭鬾虐杀后,便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满是迷茫。直到荨芏的哭声似乎惊扰了他,他身形微动,浑身也如云诺这般黑雾缭绕,一只魔爪刺破黑雾直冲荨芏而来。 魑烬珠剧烈震动,缓缓浮动至上空,却颤动着不愿靠近,竟发出黑色的光芒! 便是这般相似的场景。魑烬珠此刻也发出了红光警示! 魑烬珠一遇魔气便会红光大放,可那时的黑色光芒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褚沫百思不得其解,只有看向不远处的云凌修。 云凌修此刻正严阵以待地望着不远处的云诺,满脸严肃,声音里是少见地深沉,“云诺师兄究竟修了何术?!竟会半身入魔!” “看来…”褚沫见他这般模样,垂下眼睫,遮住困惑不解眸光,暗道,“凌修对之前的事不记得了!” 而众云氏弟子看到云诺那副可怕的模样,又见魑烬珠红光大射,终于确信了心底的猜测,顿时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地惊呼出声,“蕴魔!” “云诺师兄入…入魔了!” “警戒!” 众弟子毛发皆竖,手忙脚乱地拔剑戒备。 云仲沉眉,飞身而起,落到云诺身前,沉道,“精心凝气!”言罢,在云诺怔愣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指间直指云诺眉心。 一张灵符凭空出现在指间,直直地逼向云诺的额头。 金光弥漫,一个金身模样的人从灵符中踱步而出,抬手将云诺左边身子萦绕的黑气一压。 黑气缓缓下压,逐渐从云诺的肩膀处不断下沉。那团黑气不断翻搅滚动,似被困住的巨兽般吞吐黑气,疯狂变幻,发出桀桀的怪笑。 云诺的苍白的脸随着黑气搅动不断扭曲,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云仲毫不容情,将指间画了一个圈,再次朝云诺眉间重重一点。 那团黑气搅动得更加厉害,最终从胸口处压下,云诺却浑身痉挛起来,猛然睁大双眼,怒目而视—— 那股奇异的可怕戾气再次从他的眉间迸发而出,直直地弹开云仲,那股黑气得到这样的空隙,瞬间喷薄而上,瞬间又吞噬了云诺的整个左半边身子。灵符招架不住这般霸道的黑气,瞬间碎裂消散。 云诺状似癫狂都抱住头,而后又张开双臂站起身,朝着云仲的方向大吼道,“我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大长老看看扶住被云诺击飞的云仲,满脸疼惜地看向半空中的云诺,面上不知是愧疚还是疼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月白色的光华如流星般从不远处飞掠而来,云曜不过瞬间便从润息殿内至云仲的身边。三人向来默契,对视一眼后,便齐齐飞身而上,不过眨眼间便团团围困住云诺。 与此同时,二长老云驰、三长老云洺联手运气护住众弟子,抬手发出一个指示。 “退!” 云炫接收到长老的信号,高声对练武场上的众弟子发出指示——知晓师尊等人定是要对云诺师兄进行净化,众弟子虽仍保持着警戒的状态,却持剑齐齐朝后退去。 不过片刻,便退至润息殿台阶之下,望着不远处的尊长等人。 云仲、云曜、大长老云重三人各执一个方位,同时吟唱起咒语。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情生(16) 第一百七十六章情生(16) 三人各执一个方位,而后双手划出一个繁复的手势,顿时一个三角状的光晕线出现在了云诺的脚下。 那个三角状的光晕不断变化,忽然爆发出强烈的金色光环,从下而上,将云诺围困其间。待最后一丝金色光线划过云诺头顶,现出太阳状的标识,坐镇顶端。一个三角柱体的光罩闪动几下,最终成型。 灵阵已成! 众弟子严阵以待,却也不免兴奋起来—— “是金阳阵!居然是金阳阵!” 此阵乃是云氏净魔定心的灵阵之一,是云氏弟子入门时便修习的阵法,虽极其耗时耗事,却是对入魔者心神身智的损害最微小的方法。此阵需要修为高者先结灵阵之罩,众弟子合力固之。可众人入云氏多年,从未有过机会结越此阵,而今,竟是尊长带头结阵! 这可是难得的历练之机! 知晓尊长们心疼云诺师兄,又想借此机会历练众弟子即便是危险重重,云氏弟子心下也不免有些激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云诺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在灵阵中横冲直撞,浑身黑白两种灵力相撞,爆发出极其可怕的力量,不断撞击着灵阵顶端的金色太阳标识。 “结阵!” 随着云炫一声低喝,众弟子身形飞舞,各自归位,随后举起长剑,在半空结出一个圆形的长阵。 长阵结成之时,两阵如有感应般相互呼应,发出微微的蜂鸣。而后灵光大放,两阵之间爆发出强烈的云白色光芒,竟相互连通起来! “献灵符!” 随着云炫的低喝,众弟子集体念起了净魂咒。随着众人咒语声声起伏,那些咒语如同化作团团云白色的气韵,如有实体般幻化出一张张灵符,不断朝两阵连通之处飞向禁锢云诺的灵阵之中! 咒语纷纷,如有一团温凉的水润之意轻轻滑过心头。一股庄严激昂之感从头罩下,顿有一股“一览众山小”的气势。 苍穹宏大,山川磅礴,你我何其渺小。 此咒恢宏,有强大的镇定之用,褚沫只觉心底杂念瞬间如烟似雾般散去。 早在众人结阵之时便推至一边的褚沫感受着向来在苍垠大陆有名的云氏静魂咒,仰头看了看两阵相接的云白色灵光之处。 那张张幻化的灵符密密麻麻地朝云诺身处的灵罩而去,而后,那灵罩之上,竟缓缓浮现出金光四散的繁复文字。 褚沫认不得那些走势古怪的字迹,仔细看了看,似乎正是惊魂咒的咒语! 咒语灵生,这是何其纯净的力量! 灵罩之下的云诺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忽然间收手交握,仰头发出一声怒吼,顿时头发散乱,浑身煞气大盛,震得那个三角罩体的灵阵剧烈晃动。 云仲、云曜、云重等人沉气运力,将灵罩稳稳地压在他的头顶。众弟子仍旧不断地念起咒语,随着灵罩之上的金光乍起,云诺被此金光逼得四处乱窜,眸中猩红一片。 随着一声吼叫,他左手握住身后背着的贯虹剑剑柄,一把抽出,掷于灵阵之上! “不好!” 未有灵力的云凌修也早已踏出众弟子结结阵法的方位,朝着云诺的方向皱眉惊呼,“御剑术!” 那把剑出鞘红光氤氲,而后橙光为渡,化为黄光定于剑刃,冲破灵罩的束缚,直直地朝不远处的众弟子袭击而去! 贯虹剑的剑身如有灵识般,发出阵阵剑气,横扫吟唱咒语的众云氏弟子。灵阵前排的弟子一时不察,被剑气击中,瞬间吐血倒地,却仍旧坚持着倒在阵点的位置,嘴中始终不停地念着惊魂咒咒语。 见此情景,云炫与其余长老对视一番,联手以灵气护体,为众弟子筑起了屏障,将大伙儿护在其中, 那柄剑来势威猛,翻转之间,又朝此袭击而来。 “哐!” 云渊飞身而起,手持夕晕剑,如同一道闪电飞速划过灵阵上方,抬手用夕晕剑剑身挑开贯虹剑的袭击。 两剑相击,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顿时火花四溅。贯虹剑被云渊一把挑开,飞掷不远处,快速转动起来。 云渊悬空立于灵阵之上,压在阵眼之上,左手画出一道白色灵线,随后一把将夕晕剑掷出。夕晕剑受灵线牵引飞身而去,也如有眼睛一般盯住贯虹剑的方向,纠缠而去。两剑相击,竟一时难分胜负。 灵阵虽方才受袭,但此时有云渊于阵眼坐镇,一时灵力更急雄厚。 云诺翻滚在灵罩之下,满脸狰狞,忽然翻转右手手腕。那宽大袖袍之下,一把铁扇滑下,随后直直祭出,朝云渊甩去! 黑雾翻腾,强大的魔气裹挟着那把铁扇徐徐展开,不一会儿竟像是吸饱喝足般逐渐胀大,不过片刻,扇骨已然增长。 十余根扇骨似十余把利刃,从扇羽间猛然旋处,不过眨眼间,已然旋至云渊眼前! “云渊师兄!” 铁扇来势汹汹,且变幻之相出乎意料。人皆未料到这一变故,云霜已然失声惊叫起来。 褚沫心下一慌,已然抬手,冰绮琴似感受到主人的呼唤,发出一丝嗡鸣。然而还未等她的指间触到琴弦,那柄铁扇已似一把大伞,将云渊的身影吞没在扇羽之间。 “赶不上了!” 不知道那个少年会怎样的痛心,褚沫心中惊慌失措,下意识去看身边的云凌修。可此时,视野之内,竟并无身边少年的人影。 余光之中,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飘忽,于电光石火之间,闪身至云渊身前,抬起右掌,以之相接! 那个少年,竟是要以右掌生生应下这铁扇的袭击! “凌修!” “凌修师兄!” …… 事出突然,云凌修来不及多想,手握堕魔坠飞身而上,以右掌硬接此扇。 “云渊!” 他的心中“救他”只有一个念头,待反应过来时,已然挡在云渊身前,伸出了右掌。这时,他才感受到那股力量的诡异可怖,带着十足的压迫力袭来,让他心底生出十足的惧意。 “手…要废了吗?” 这个念头猛然出现在云凌修的脑海之中,迫得心底一寒。可他挡在云渊身前的身影却无丝毫动摇,只紧盯着那个袭来的危机。 “砰!” 一声巨响,黑雾弥漫。 玄灵云氏上空划破一声绝望的惨叫——“凌修师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追昔(1) 第一百七十七章情生(17) “凌修师兄!” 待看清闪身于云渊身前的身影正是云凌修之时,云霜心神俱裂!伴随着那声巨响,她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眼底竟是流出了泪水,“凌修师兄!!不要!” 而挡在云渊身前的云凌修,几乎是同时被云渊运起灵力一把推开! 可就在这一瞬间,云凌修与铁扇碰触,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流从手掌出汹涌而来。未有想象中的碎骨之痛,那股气流贯入肺腑,竟有神清气爽之感。 那把来势汹汹的铁扇停留于空,忽然收缩扇骨,扇羽缓缓收拢,似乎极其乖顺地飘于半空。 与此同时,云凌修浑身散发出浓重的黑色之气,如同被漆黑的雾气笼罩其中,竟是看不清穿着的云白色外袍! 云凌修伸手将那把莫名安静下来的铁扇收于掌中,看向灵罩之中的云诺。 云诺似乎也随之安静下来,直直地注视着云凌修。 鬼使神差之间,云凌修缓缓走向云诺,伸手举起那把铁扇,满脸疑惑道,“云诺师兄,这是为何?” 就在刚才,云诺也已然感知到云凌修身上与自己无异的气息。他盯着云凌修看了片刻,古怪地笑了起来,感叹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也是罪孽之子!” 琢磨不透的话语从他的嘴中不断吐出,他的眼角扫到仍旧加持在灵罩之上、似乎毫无情绪、毫不容情的大长老,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好一个…正义无匹、除魔卫道的玄灵云氏!” 云凌修听不懂他的话语,琢磨着他的字句,迟疑地询问出声,“罪孽之子?” “怎么?你还不明白?”云诺冷笑着收起周身的气韵,那丝丝黑气也消失殆尽,贯虹剑停止与夕晕剑的搏斗,回到他背上的剑鞘之内,而那柄铁扇也随之飞至他的身边。 云诺握住那柄铁扇,眸光微斜,如同审视着云凌修一般,缓缓开口道,“你跟我一样!是魔尊萧云凡的儿子!” “什么?!” 云凌修听闻此言,顿时瞠目结舌,满脸惊讶,居然略显浮夸地跳了起来。少年朝着云诺挤眉弄眼,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大师兄!您这可得把话说清楚!我是怎么冒出来这个爹的?!” 他竟未如自己听闻这个消息时一般,顿觉晴天霹雳之下,反而如此随性面对?云诺微微发愣,见云凌修仍旧略显浮夸地朝着自己喋喋不休,“我爹居然还是魔尊这般名头响亮的大人物……大师兄……此话有依据吗……” 云凌修仍在上蹿下跳地表达自己的惊讶与疑惑,显然是半信半疑。可他显然并无半分暴躁或是难以接受之感。 眼前浮现出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跪在丛林深处,不断地挥剑而起,将四周的树木不断砍断,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懑。 那时的自己…是愤懑什么呢? 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才如此暴躁吗?还是… 还是什么呢? 云诺仰起头,看向玄灵云氏的上空,云起云涌,却高远疏阔,并无半分暗黑之色。 年少的自己,便是立志要做这般疏阔之人,因而十六岁出师下山,仗剑天涯,行侠仗义。日子仿若流水般过去。他曾以为自己的人生便会永远这般明亮如一地进行下去。 可后来…… 云诺抱住头,眼角竟是流下一滴泪,“可后来…他跌进深渊,一步步深陷,似乎怎么……也走不出来了……” 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里,他独自一人跪倒在乱石堆前,心底绝望陡生。灭顶的苦痛蜂拥而来,他几乎失去神智,只疯狂地搬动着面前的乱石,甚至忘记了使用灵力,只徒手一块块搬动,搬得双手鲜血淋漓,露出森森白骨。 那些附着在石块之上的血迹,不一会儿便被大雨冲散,融进泥土里,不见踪迹,就如不久前还在自己跟前巧笑倩兮的人影。 他拼命地搬动,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一向不离主人身的贯虹剑方才被他愤愤掷出,正立在不远处。 贯虹剑毕竟是神剑,似乎感受到什么不详的气息,发出嗡嗡的蜂鸣,浑身震颤。可片刻前主人浑身散发出的怨怒之气却犹在剑侧,将它压在原地,不敢再靠近一步。 不知搬动了多久,直到大雨初歇,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他才将那些乱石搬开,露出下方的乱坑。 …… “还是什么?” 片刻前的疑惑似乎有了答案。 或许…是因自己魔化,误杀心爱之人,无处发泄,才将这般苦痛的缘由怪罪在区区身世之上,采取如此偏执的行为吧。 “说到底……这些年历练,竟还不如一个孩子……” 看着云凌修,云诺忽然恍然大悟,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自嘲。 他惨然一笑,脸上仍旧挂着点点泪痕,看上去似有些痴狂,随后垂眸,不再做任何反抗,极其温顺地朝云重的方向缓缓下跪,诚挚地请求道,“爹爹…告诉我真相吧!” 众弟子一愣,不明白云诺此时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只想着片刻前他那个似有些癫狂的笑意,戒备更甚。 只有至小养育他的云重知晓,云诺此时已然大悟。 向来严厉的大长老看着自己养育多年的爱子,面上终归是划过丝丝不忍,与云仲、云曜对视一眼,缓缓停手,收了灵罩。 见此,众弟子也停住了咒语的吟唱。 金光闪耀,月华突出,灵罩与灵阵同时消失无踪。 云仲等人缓缓落于地面,看着面前的云诺,一时无言。似下了什么决心般,云仲面色凝重地朝云诺走来,仍旧满脸慈爱地看着跪于地面的云诺,无半分责怪、嫌恶之意。 云仲满脸怜爱地看着这个年少便天赋绝佳的爱徒,缓缓伸出手将他从地面扶了起来,转身朝云重道,“诺儿此番下山…定是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言到此,语气里竟也是满满的疼惜,“既然他问起…这个秘密,是时候告诉他了……” 云诺抬头望向向来爱护自己的师尊,他将背部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自己眼前,暴露在片刻前还魔化的自己眼前,见他到此时竟仍对自己无分责怪…… 片刻前的种种浮现于眼前,他只觉得羞愧难当,眸中剧烈晃动,心底涌出一股股暖意。 “是我教导无方!”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追昔(2) 第一百七十八章追昔(2) “是我教导无方!” 大长老云重为云氏纪戒执法之尊,在云氏众人眼里的向来一丝不苟,即便是罚错,也恪守族规,从未出错。 可那个向来代表云氏权法之人,此时却弯腰,对着云氏众弟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极为诚恳道“诺儿所为,是我教导无方!” 十年未见,许多记忆已有些模糊了。 这两年里,他浑浑噩噩地活着,满心都是自己的委屈与苦痛,因而刻意忘却了很多事,以求心底获得片刻的平衡。 可这一瞬间,师尊的教诲与爱护、爹爹的疼爱与温和,忽然在本就深刻的记忆中无比地鲜活起来,拉扯着他的心脏,让他几欲窒息。 云诺眸中早已蓄满了泪水,望向即便是片刻前也不忍真正出手的父亲,望向那个因他的所为诚挚低头认错的身影,以及毫无保留将后背留给自己的师尊,心中悔恨忽然间翻滚搅动,层层扑来,仿若要将他淹没。 身世的真相如何…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可自己这些年所追寻、逃避、憎恶的…究竟是些什么呢? 云诺思绪混乱,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满脸苦痛。 父亲和师尊,似乎一丝也未曾怪过自己啊! 可即便如此,我便真能原谅自己的罪孽吗? “至于他的身世…”云重直起身子,望向众弟子,顿了一顿。 这一顿,整个云氏瞬间鸦雀无声,皆屏气凝神盯着云重,等待着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云重吸了一口气,看向云诺,“他确是魔尊萧云凡之子!” 此言如一颗惊雷,重重地投向了云氏众弟子之中。整个云氏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立即沸腾了起来。 “云诺师兄是魔尊萧云凡的儿子!” “这是真的吗!?” “你们还记得苍垠轶事志里的记载吗?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那时候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他手上沾染了多少人性命!” “萧云凡!那个被黧瞳尊者封印在苍垠大陆之外的恶魔!” “云诺师兄向来是我云氏后辈之楷模,怎么会是他的儿子呢!?” …… 周遭议论纷纷,云凌修也满脸震惊。虽之前心中便已有猜想,可这话从大长老嘴里得到认证,仍旧觉得不可思议、震惊不已! 那个曾掀起整个苍垠大陆腥风血雨的魔物,那个曾令整个苍垠大陆惊恐不已的魔王竟有个儿子!而他儿子,竟还是向来以清风亮节、淡泊高远著称的云氏首席大弟子,是整个苍垠大陆都人人称道的剑侠!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恍惚。怎么也无法将这两个身份联系到一起。 可小云晨站在众弟子之外,似乎毫不惊讶,满脸疑惑地看向了四周议论纷纷的云氏弟子,摆出一个难以理解的无奈表情。 云凌修趁这一空档,早已走到独树一帜的云晨身边,弯腰小声道,“你咋一点不惊讶?平时看话本子里的情节转折,不是最为大惊小怪了吗?” 哪知小小的云晨耸了耸肩,摆出一副看白痴一般满脸不屑的神情,似乎不愿过多解释。 云凌修皱了皱眉,伸出了手。 云晨条件反射地一抖,撇了撇嘴,挑了挑眉,语气轻飘飘地道,“连你都可以曾是令整个苍垠大陆的后生崇拜不已的修习天才——古族少主古枳修,云诺师兄这还能有啥好惊讶的?!” 小小的云晨似乎白了他的一眼,满脸“这很难接收吗”的表情环视一周,最后停在云凌修脸上,摇了摇头,“怎地?还不许神秘的大师兄拥有更为神秘的身份背景?!” 云凌修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心中第二百八十七遍告诫自己,再也不许云晨看话本子了! “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云晨再次摇了摇头,背着手故作老成地转身走去。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云凌修一时没来得及提住他的后领,任凭小短腿背着手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流进了众弟子中间。 “我操心自己?我有啥好操心自己的?” 他念念叨叨,忽然又叹了口气,深深感叹“孩子大了…不管教管教…真是太皮了”,又琢磨了一会儿他的话语,心中陡然一惊。 “对了!方才云诺师兄极其肯定地说我也是魔尊之子!那我……” 思及此,向来勤学好问的云凌修立马举起手,认真地对着严肃的大长老提出了问题,“大长老…那我……” 话还未说完,不知何时已至云凌修身边的云曜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疼得他龇牙咧嘴,回头一见是自己的师尊,顿时心领神会,捂住了嘴巴。 云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立马意会,点了点头。 云曜这才收起了手。 师尊在侧,云凌修总算安分下来,挺胸抬头地看着不远处的大长老,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不再多言。 不远处的云渊见师尊已然过去,收回了脚步。 大长老长舒一口气,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事情要追溯到多年前,那时的苍垠大陆还未成五大家族分立之势,唯凝华宫一家独大,以神树为基,繁衍神嗣,修秘道古术,招揽整个大陆修为高深之才。凝华宫宫法绝妙,且不问出生,入宫即可修习,凭修为高低定职,因而是整个苍垠大陆修道者趋之若鹜的所在。 “可天下英才如此之多……”云重陷入回忆,缓缓道,“天赋异禀者频出,渐有超过神嗣之势,凝华宫内渐重提神嗣身份之尊,隐隐有不再以修为高低定职之意。” 可凝华宫宫主之位向来为宫内众人比试拔得头筹者,神嗣古麟、黧瞳神者与后来的魔尊萧云凡本是本次宫主争夺赛中最有望夺魁者。可黧瞳神者与萧云凡却在决赛那日双双缺席,并未参与。 “大伯?” 云凌修听到古麟的名字,内心一惊。古麟正是古族上任族长,乃是云凌修的嫡亲大伯,因而不由得惊呼。 “黧瞳神者是我娘?”听到这儿,云诺紧皱眉头,泪眼朦胧,朝着云重求证,“是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忆昔(3) 第一百七十九章忆昔(3) 凝华宫宫法绝妙,且不问出生,入宫即可修习,凭修为高低定职,因而是整个苍垠大陆修道者人人向往、趋之若鹜的之所,说是苍垠大陆修为最高者聚集的圣地也不为过。但随着讨伐神兽的大战后,到凝华宫求道之人的愈来愈多。不过十年,凝华宫弟子竟占据了整个苍垠大陆的三分之二之多。 “天下英才如此之多……”云重陷入回忆,缓缓道,“天赋异禀者频出,渐有超过神嗣之势,凝华宫内渐重提神嗣身份之尊,隐隐有不再以修为高低定职之意。” 随着凝华宫宫主年龄渐长,便迎来了宫主大会。凝华宫宫主之位向来是广招宫内众人比试,拔得头筹者登此高位。因而,整个凝华宫人皆跃跃欲试。 神嗣古麟、黧瞳神者与后来的魔尊萧云凡本是本次宫主争夺赛中最有望夺魁者,可黧瞳神者与萧云凡却在决赛那日双双缺席,并未参与。 “大伯?” 云凌修听到古麟的名字,内心一惊。古麟正是古族上任族长,乃是云凌修的嫡亲大伯,因而不由得惊呼。 “不错!”云重看向云凌修,点了点头,肯定道,“最终仍旧是神嗣古麟登上了宫主之位,也就是后来的古族先代家主。” 古麟任宫主后,双双缺席的黧瞳神者与萧云凡很快便喜结连理,两人十分恩爱,不久便有了一个孩子。凝华宫人皆戏言两人郎才女貌,恩爱不已,定会携手白头,谱写佳话。 讲到此,云重忽然眼眶通红,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可殊不知…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萧云凡那厮不知是如何花言巧语,骗取了黧瞳神者的芳心。黧瞳神者不仅放弃凝华宫宫主之争,还甘愿嫁他为妻,为他生子育儿。可那孩子诞下不久,他图谋不轨的嘴脸便渐渐暴露了出来!” 那时的萧云凡忽然之间性情大变,不仅暴躁易怒,还目空一切,凡不入他眼或与他相悖之人皆被其一句斩杀。 他,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 不仅如此他还四处宣扬“天下独尊、修为至上”的想法,认为一切是否对错皆应在修为决斗中解决,认为一切沟通、解释都是费时之举,不值一提。 他修为极高,本就在整个苍垠大陆少有敌手,更遑论其后期修炼了魔族禁术,更是诡谲难测。他凭着自身修为,日日沉迷于决斗胜利的快感,不顾妻儿的感受,不顾宫规,更不惜整个苍垠大陆的人命。 黧瞳神者不能认同这般做法,两人渐行渐远。萧云凡四处宣扬自己的想法,集结拥护自己的势力,凝华宫便这般被其煽动四分五裂。矛盾逐渐在宫内激化,以萧云凡为代表的提倡“修为至上”的势力自封为蕴魔,不受任何规矩约束,只以修为武力为尊。 而以古麟为代表的凝华宫正统神嗣之力不苟同这般作为,这场天魔大战便这般开始了。 这一战,凝华宫元气大伤,萧云凡大获全胜,霸占凝华宫。可即便如此,他却仍不知足,大放厥词“要铲除异己,让整个苍垠大陆臣服于他的脚下!” 这般作为自是受到苍垠大陆其他修仙者的强烈反击,可他拥有的那股神秘的魔力实在太过强大,整个苍垠大陆血流成河,不知损失了多少修仙者。 “黧瞳神者是我娘?”听到这儿,云诺紧皱眉头,泪眼朦胧,朝着云重求证,“是吗?” “是!”云重慈爱地看向云诺,“你是黧瞳神者与萧云凡之子!孩子,你并非是罪孽之子,你也是神者黧瞳之子啊!” 听到这么一个惊天消息,众人皆愣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云重叹了口气,继续道,“那时,黧瞳神者虽与萧云凡意见向左,渐行渐远,便带着你归隐而居,可仍旧不断地受到萧云凡仇家的挑衅。后来,她才得知,萧云凡如今暴虐残忍,正屠杀整个苍垠大陆之人。” “得此消息,黧瞳神者忧心不已,”云重的拳头越捏越紧,“她以一己之力取得五大神兽金丹,献祭自身,以血为引,将魔尊萧云凡封印在苍垠大陆之外,最终血枯力竭而死!” 而魔尊被封之后,凝华宫受此重创,不解自散,神嗣自成一派,隐于西南边陲溪黎境内,称为古族,不再面世。后来的两年中,苍垠大陆皆在集众修仙者之力,清扫蕴魔势力,直到将蕴魔除至不敢霍乱苍垠大陆,这场天魔大战才算落下帷幕。 其余四大家族这才逐渐发展壮大,形成如今五大家族并立之势。 “就在黧瞳神者决心要与魔尊一战时,”云重眼中已然浮现出点点泪花,嗓音哽咽,“她将你托付给了我。” 见云诺满脸疑惑,云重哽咽道。 “而我…我是你的亲舅舅啊!诺儿!” 这句话犹如一道电光直直地击中云诺的心脏,沉浸在苦痛之上的男子猛然抬起了头,看向了相伴多年的父亲,见他泪眼朦胧却满脸关爱的模样,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影像。 “舅舅…为什么大家都很讨厌我?是因为诺儿不够乖吗?”小小的孩子抹了抹额头上的灰,吸了吸鼻子,晶亮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怨恨,满满都是委屈。 “不是的。”小孩子面前的白衣男子蹲下身,将他拥入怀中,极其轻柔仔细地擦去他额头的污渍,“是不懂事的大人犯了错,而另外一些不明事理的大人迁怒了你。” “那他们为何要迁怒我呢?”小小的孩子大眼睛里满是纯净与无辜,极其真诚地问。 男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将他抱得更紧。那个怀抱特别宽大而温暖,将小小的孩子紧紧地包裹其中。幼时丢失的父爱似乎在这一瞬间以其他形式补全,让他心底格外安心和幸福。 那个男子,与面前的云重竟有七八成相似。 “舅舅!”幼时的记忆从脑海中闪出,云诺眼眶通红,抱住微微发疼的脑袋,下意识叫出声。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忆昔(4) 第一百八十章忆昔(4) 回忆一帧帧闪过,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冲破头颅,猛然现出原本的模样。云诺抱住头,任凭脑海中的幻像不停变换,最终定格在一个画面。 “舅舅…” 画面中,小小的孩子泪流满面,抽噎着抓住面前男子的衣角,仰起头请求道,“带我走吧!诺儿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被抓住衣角的男子身形一顿,便听闻那个小小孩子断断续续的话语—— “诺儿…想要一个…新的开始…” “诺儿可不可以…不是爹爹的孩子?” “诺儿难道就不可以…是舅舅的孩子吗?” 难道不可以是舅舅的孩子吗? 原来,这本就是自己幼时最真切的愿望和最恳切的请求。云诺哽咽难鸣,盯着画面中的孩子,缓缓伸出了手去,似乎想要抱抱他。 可是,迟了一步。 不知道哭了多久,小小的孩子终于哭得累了,不自觉地枕在舅舅的腿上睡着了。即便是睡梦中,他似乎也睡得极不安稳,紧紧皱着眉头,一阵阵惊悸伴随着身体微颤略过脸庞。 男子轻柔地擦去了孩子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他,稳稳地托在怀中,顿了顿,朝外行去。 迷迷糊糊,不知是在做梦还是现实,小小的孩子终于听到了他一直想要的回答—— “好!” 似有感应般,舒展了眉头,稳稳地睡了过去。 “诺儿!”见云诺痛苦地抱住了头,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称呼,双眼苦痛而迷离,似乎沉浸在回忆中。 “是舅舅的错!都是舅舅的错!”向来沉稳的大长老不禁一急,朝他而去,一把握住他伸出的手,语气里满是自责。 就在回忆幻象中,男子抱住小小的孩子,用自己的怀抱温暖他时,云诺眼前一个人影闪过。 紧接着,一双手稳稳地握住了云诺伸出的手。 掌心传来丝丝温暖的气息,就如同幼时那个轻柔的怀抱,似乎有魔力般,一寸寸抚平了心底的焦虑与难堪。 眼前的回忆幻象,似乎正一点点与现实契合——回忆里,舅舅抱住了小小的自己;而此时,舅舅伸手握住了自己落空的掌心,填补了心底里一直不曾忽略过的空缺与期待。 可舅舅温暖的、填满的,似乎从来都不仅仅只是那块孤独和空缺而已。 “都是舅舅的错!” 云重满是自责,喃喃自语。 原来那时,小小的云诺日日噩梦、郁郁寡欢,云重别无他法,仅有陪伴,却并未好转。 在那日云诺那般请求后,云重忽然想到之前应承黧瞳嘱托时的情境——那时,黧瞳立于山顶,对着云重缓缓道,“我如今只有一个愿望。” 说话间,女子眼里淡然无波,曾经眉飞色舞的生动面庞此刻如深海般沉寂下来,望着云重淡淡一笑。 随后她看向了怀中安然熟睡的小云诺,扬起一抹悲哀却慈爱的笑意,极轻道,“阿重,我如今只望诺儿,能够忘记过去、快乐生活,好好长大。如此,我别无所求了。” “可要忘记过去谈何容易?”云重皱起眉头,“诺儿已是记事的年纪。” 黧瞳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心底已有答案。 云重这才意识到她所言的忘记过去是何含义,立马出言反对,“不可!阿姐!诺儿才五岁啊!难道他要永远忘记自己是谁吗?” “阿重…”黧瞳仍旧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弟弟,沉道,“诺儿只有忘记过去,才能重新开始!” “你也知道,不是吗?” “你也知道,不是吗?”这句话问出,云重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 …… “忘记过去。” 云重喃喃重复,几经思索,咬咬牙,这才下定了决心——带着仅有五岁左右的云诺独闯神坛,请求神嗣古焱为其施法。仍是少年的古焱怜其年幼无知,便为其施展了古族的上古之术,封印了他幼时的记忆。 从凝华宫内出来后,小云诺已然不记得前事,云重便带着他前往玄灵,在云氏安定了下来。 “怪不得……”云诺喃喃道,“怪不得…关于五岁之前的记忆,我一丝也无…” 而一边,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云凌修一怔,念念叨叨道,“这老头子…竟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难怪…” 幼年时丧失金丹的经历仍在眼前。古族族长古焱膝下仅有一子,年幼便天赋超群,乃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是整个古族之望。可一夜之间,作为古族少主古枳修金丹顿失,修为尽毁。 这般遭遇,不仅他父子二人心下痛极,那些族内虎视眈眈之人,不知又会有怎样的动作。 为了爱子之安危及族内安定,古焱几经思索,最终才咬牙下定决心将其送往云氏长大。 那时,小小的云凌修还不知自己将会前往怎样一个陌生的四地方,只茫然地看向似乎猛然间老了好几岁的父亲,问道,“云氏会接纳我吗?” “会的!” 不料,父亲却坚定地望着她,给与了肯定的回答。父亲眼底光亮曜目,似乎极为笃定,不仅让小凌修盘桓于心底的恐惧与疑惑也缓缓消散,最终点头同意父亲的决定。而在云氏的这些年,无论是师尊还是云氏长老,对他皆是照顾有加,从不加防范。 想来,这其中…也有此缘故吧。 云凌修一阵恍惚,便听闻身边的云曜轻飘飘道,“剑尊入门弟子,自是剑尊的决定。” 只是轻轻一句话,云凌修却立即领会了师尊的含义,“剑尊收徒,只遵从内心,不听从其他缘由。既入门剑尊门下,自是皆有自身过人之处。若自己并无所长,即便入云氏,也不会被云曜收入门下!” 云曜向来寡言,此刻却立即注意到云凌修的情绪。 云凌修回头看他,师尊却并未看向他,只看着不远处的云诺,似乎从未言语。但云凌修却知晓,那是师尊给他的肯定与回答,顿时心领神会,心下暖意融融,不再言语。 不远处,仅想起一些细枝末节记忆的云诺已然停止了回忆,逐渐冷静下来,将另一只手搭在云重握住他的手背上,诚道,“不是你的错,舅舅,是诺儿…自己要求的啊。”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忆昔(5) 第一百八十一章忆昔(5) “诺儿…”云重见他冷静下来,几乎喜极而泣。云诺回握住他的手,唤道,“舅舅…” 云重一愣,便见云诺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满含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害怕,语气极缓地问出心底的疑惑。 “我娘…也不喜欢我的身份吗?” “不是的!”云重向来对云诺温和,此刻却皱着眉,沉下脸,极为严肃地否定道,“你娘十分疼爱你!你是她的孩儿,她怎会介意你的身份?” “那为何…” “那时她孤身前去与那魔尊萧云凡一战,已然预料到自身结局。生死一瞬,哪能带着你呢?”云重回想起阿姐的人生,终究落下泪来,“孩子…不要怨你娘,她希望你忘记过去,不过是希望你能快乐长大。” 云诺闻言未语,心下挣扎万分,半晌才说出心底的期盼,“我娘可有留下画像?” “我想…见见她…” …… 云氏后山。 绿树成荫的后山即使已到寒冬之际,依然清脆浓郁。高林密布,草地漫漫,空气中满是草木的清香。 若是有人细心,便会发觉,这后山山顶的气温竟是比其他地方都要高出些许,因而这山间草木才会四季常青,青翠欲滴。 “叱——” 一声清亮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一只火红色的鸟儿犹如一团火焰,从天边飞来。那鸟儿蛇头鱼尾、龙纹龟背,噱尖爪利,神似凤凰,却不同于凤凰,并非是鳞前鹿后,仅有一身火红色的长羽。 长羽挥动间,犹如巨伞开合,不一会儿便从远处飞至眼前。 “烈凤鸟!” “天啊!是神鸟烈凤!” …… 不少弟子已然惊呼出声。 后山向来是云氏之禁地,不允任何人涉足,便是淘气如云凌修,也只有在云渊的同行下,才堪堪来此两次。云氏其他弟子哪有这般目无法纪,向来准守族规,自是从未涉足此地,未曾见过这后山之美景,更遑论见神鸟烈凤呢? 此刻见这火红的鸟儿飞来,众弟子自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怪不得一入后山便温暖许多,这本是神鸟所居。” “传言烈凤鸟代表祥瑞,见此鸟,如遇福祉…今日我们…”一名弟子仰头看向天空中飞舞的烈凤鸟,不禁感叹。 “祥瑞?”然而他还未说完,便被身旁的弟子打断话语,“烈凤鸟乃是上古神兽之一,传言中向来凶恶,为祸人间,何来祥瑞之说?” “可这五大凶兽……当年不是早已被黧瞳神者收服?” “当年收服,可不代表如今乖顺,不然为何这些年一直封印在苍垠大陆各地?” 此话一出,其他弟子哑口无言,未想出反驳之语,便听闻不远处小小的云晨的一声惊呼,“你们看,这烈凤鸟好像是在围绕着凌修师兄和云渊师兄转圈呢!” 众人抬头一看,果见那火红的鸟儿挥舞着翅膀,拖动着长长的羽尾围绕着二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似在舞蹈,又似在欢呼。 那传闻中异常凶恶的神鸟正在众人上空舞动着翅膀,似乎对众人的到来并无恶意。 想到上次的经历,云凌修颇为窘迫,微微挪动脚步,想要离自是也知晓缘由的师尊远一点。 好在师尊此时望向半空中的烈凤鸟,不知正想些什么,似乎有些许出神,并未将半分注意力分予他。 云凌修成功地离师尊云曜远了些许,却不知不觉挪到了褚沫身边。褚沫也正望着半空中飞舞的烈凤鸟,面容恬静,似乎带了几分好奇。 云凌修一怔,便听闻那少女道,“你知道吗?” “嗯?”云凌修下意识回道。 褚沫微微一笑,回头望向他,脸上带着三分寻常少女般的惊喜之色,“在绮帘有一个传说,传言,遇烈凤鸟舞于半空,不见攻袭之怒意,便代表…” 说到这里,褚沫顿了顿,只看向云凌修,笑而不语。 “代表什么?”云凌修一时有些好奇。 “代表啊…”褚沫凑近他耳边,眉眼弯弯,悄声道,“代表天降瑞意,有人将历经磨难,浴火重生!” 不同于草木的清香,从褚沫靠近起便愈发浓郁,传至云凌修鼻翼。一股的醉人之感,混着奇异的微痒酥麻从鼻尖传到心底,云凌修再次怔住。 不远处默默关注二人的云霜绞了绞袖子,正要朝这边走来,便听闻大长老云重解释道,“这烈凤鸟并当年五大凶兽之一。当年五大神兽为祸人间,正是由于其体内有神魔两枚金丹,两丹相互克制,躁郁之气不断所制。当年凝华宫讨伐神兽之时,便将其封印在各地。那时,魔尊萧云凡还未现出后来屠杀之凶态,和黧瞳神者一并坚持净化魔丸金丹,保存神兽生命之举。” “因而,凝华宫那一战,便将神兽体内魔丸金丹所净化,因而才免除百姓之苦。”大长老娓娓道来,倒是将众人心中的困惑一一解除,“但神兽神力非常,众人唯恐其再次祸乱百姓,这才将其封印至各地,由各大家族守护。“ “怪不得,后来只有五大神兽之称,并未听闻凶兽之名。” “所以神兽代表祥瑞,这般说法,倒也是无可厚非。” …… 众弟子议论纷纷之际,云重继续道,“没想到此举倒是十分有利于后来的天魔大战。封印萧云凡之时,黧瞳神者取走五大神兽体内魔丸金丹,以作结界之用。因而如今,这五大神兽体内只剩神丸一个金丹。” …… “可来此处…与黧瞳神者有何关系?” 云重踱步走向后山崖边,朝不远处望去。 以一尺宽的沟壑隔开的鲲鹏崖背靠云氏,如被一把利剑从上而下地劈下,整齐利落地在后山与鲲鹏崖之间形成为深不见底的沟壑。鲲鹏崖崖顶光洁平整,与后山山顶齐平。 从后山望去,鲲鹏崖一崖独立,笔直地拔地而起,无丝毫乱石突出。云雾缭绕间,犹如一根笔挺的竹竿立于万山千壑之间。 而那崖顶下方五丈之处有一个玉洞,隐隐有充盈灵气环绕其间。 云凌修不用看也知晓,那便是烈凤鸟栖息之所。 “诺儿…”云重站定在那处,伸手朝那洞中一指,“你娘便在那处…”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忆昔(6) 第一百八十二章忆昔(6) 原来,在黧瞳神者殒身后,不禁魂飞魄散,肉身也粉碎难寻。无人可寻其尸身,因为难以建冢。 人们为感念其以身救人之恩,自发为其筑神像,建神坛,以香火相祭。 因而有神坛之地,便是她的陵墓。 玄灵之地的百姓所建黧瞳神像原在云都之下,后因烈凤鸟封至后山有所异象,便将神像供于云氏后山,以天地精华、世间灵气相奉,镇烈凤鸟之神兽凶性。 “诺儿…”云重指着鲲鹏崖内的玉洞,轻道,“你不是想知晓你娘的模样吗?” 见云诺怔住,云重轻道,“你娘的神像便供奉在那处。” “后山有黧瞳神者的神像?”云凌修大惊,心下暗忖,“我少说也来此两次了,怎么没瞅见有什么神像?” 正在云凌修疑惑之际,大长老已然带着云诺飞身而下。 “别!”想到上次来此偷鸟蛋时,烈凤鸟那般激烈的反应。云凌修不觉头疼,唯恐那鸟儿激动起来四下喷火,心下疑惑大长老怎如此莽撞,想要出言阻止。 然而,还来不及出言,云重已然和云诺落到那玉洞口之处。 其余众人也纷纷御风而去。 “算了…云氏人多势众,总不能打不过区区一只鸟儿吧!”云凌修叹了口气,却见那烈凤鸟似乎并未如想象那般暴烈,反而仍旧在半空飞舞,似乎并未瞧见一大群人朝它栖息之所而去。 “云诺乃黧瞳之子,自是带了她的气韵。”云曜行来,朝着云凌修和云渊等人道,“凝华宫讨伐神兽之时,黧瞳净化神兽魔丸之时,便已然心生感恩,因而认主了。”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令人吃惊。原来是因为云诺师兄,这鸟儿才如此温顺。 云凌修怔在原地之时,其余众人早已飞身到达那玉洞之处,朝内行去。 见褚沫和他一样未曾动身,云凌修立马道,“虽然我并无金丹,但轻功还是极好的。这区区一尺宽,根本难为不了我的。” 褚沫点了点头,和云凌修几乎同时飞身而起,朝那玉洞而去。 就在此时,原本在半空飞舞翅膀的烈凤鸟忽然一收翅膀,跟着云凌修二人俯冲而去,朝自己的栖息之所而去。 “没想到这鸟儿…如此具有感恩之心…”云凌修停在洞口处,见那鸟儿跟随他俩飞身而至,也收起翅膀停在洞外的一块小石块处,不禁笑了起来,“不过是将鸟蛋归还与它,便这般温顺……” “万兽有灵,常怀感恩…”褚沫点了点头,见那鸟儿全身鲜红似火、耀眼夺目,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了摸它的羽翼。 “不可…”褚沫非云氏之人,云凌修唯恐那烈凤鸟忽然凶性大发,喷出烈火伤着褚沫,连忙想要阻止。 却不想,那烈凤鸟极其乖顺地垂下了头,任凭褚沫摸了摸它的脑袋,似乎还极为舒适地蹭了蹭,露出类似惬意的神情。 “这鸟儿…今日出奇地乖顺…” …… 云凌修跟在众人身后,缓步走进那玉洞之内。内里灵气充沛,金丝绸缎为席,整整齐齐地铺就一个小小的窝,窝里一颗巨大的鸟蛋正静静地卧在窝里,旁有灵芝等极其珍贵的草药静静生长。 众人朝内行去,绕过一个狭窄的洞口,转过几个石块,里边竟愈发宽阔起来,竟是别有洞天。像是被人工凿开的地洞里几乎被贴着薄薄的崖壁包裹起来,洞内之开阔,在外竟是丝毫不能察觉。 洞壁光洁平整,平滑非常,泛着如玉的光泽。洞的一边,犹如玛瑙般晶莹,光泽闪烁,彩影烁动;而另一边却幽暗阴森,神秘迷蒙,泛着灰暗的幽光,看不真切。 众人四处观望,惊叹不已,却并未看清黧瞳神者的神像在何处。 大长老聚灵气于右掌,于半空划出一个光晕。光晕所成之处凝华聚气,不过片刻,闪动光影的石洞另一侧光泽尽碎,化作漫天荧光,照亮了整个石洞。 而那块昏暗之处莹莹光泽间逐渐显出它的原貌,一尊极为高大的石像现于眼前。那尊石像静静伫立,微笑着注视着众人。 那尊石像是个女子,有着一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肤若凝脂、螓首蛾眉,高挺精巧的鼻梁下,薄唇微弯,露出明媚动人的笑容,带着十足的自信和英姿勃发的气质,身姿修长,窈窕动人,正笔直地站立在石坛之上。 “黧瞳神者?” “黧瞳神者的模样,竟和褚沫姑娘有五六分相似!” …… 众人回头,看向和云凌修一同行来的褚沫。 同样是小巧精致的瓜子脸,螓首蛾眉,皮肤白皙,朱唇娇艳,眉眼间颇为冷艳,似乎卧着万年寒冰般不带丝毫情绪。 少女身着一裘乳白色长裙,裙幅熠熠,如雪光月华轻轻流泻于地。她步步行来之间,长裙浮动,如流光,似霜雪,更衬托得那少女气质高洁,清冷非常,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反观石坛之上的女子,长发高高挽起,梳出一个高高的马尾,一根银玉发簪穿过精致发冠,将一头秀发束住。一袭长裙坠地,以一根英气十足的腰带相束,身姿笔挺英气,带着十足的魄力。眉眼含笑,似乎蕴着一团烈火,含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应该只是长得有些相似而已。” “这神情丝毫不像…” “褚沫姑娘冷若冰霜,而黧瞳神者却像是渡众人的菩萨…” …… “这神像…便是黧瞳神者了。”云重掀起衣袍,朝神像庄重跪下,极其严肃地作了三下揖。 众人见云重如此,立马跪下身子,齐齐朝神坛之上的黧瞳神者虔诚跪拜。 云诺站在人群之中,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了一些模糊的影像,画面中似乎总有一个红衣女子温柔地望着自己。 那个红色的身影似乎带着太阳般温暖的气味道,一直环绕着自己。 极其熟悉的气息夹杂着混进骨血之中的依赖从心底上涌,温暖之感从内而外地缓缓散发。 云诺泪盈于睫,颤抖着跪于地面,重重磕头,呢喃道,“娘!” “孩儿来看你了…” 正在这时,洞中一阵光晕闪动,云诺脑海中那个红衣影像居然逐渐在视野里清晰起来。 一声惊呼乍起,惊得众人抬起了头—— “那是什么!?”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忆昔(7) 第一百八十三章忆昔(7) 就在大长老聚灵气于右掌之时,石洞之内忽然光晕凝结,光影浮动间暗芒流动,漫天荧光盈盈浮动,瞬间照亮整个石洞。 褚沫就在这一刻和云凌修并肩行来。 周遭议论声频起,几乎就在同时,褚沫抬首便看到在荧光之中渐渐显现出原貌的石像,心头蓦然一惊。 那尊石像有着和自己相似的面庞,带着明媚无双的笑容,如朝阳灿灿,似霞光艳艳。眸光中温暖又坚定,带着十足的底气。 英姿勃发,豪气坚毅。 那个石像… 那个石像的模样…不正是自懂事以来,日日夜夜想要成为的自己吗? 如被迎面一击,褚沫忽然间感觉胸口一窒,只盯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的石像微微眯起的眼睛,以及眸中的亮光。 那般灿烂,那般潋滟…就如第一次遇见云凌修时,他眼中波光流转的神色。 褚沫失神般朝前走去,丝毫未注意到面前凸起的石块。 “小心!” 云凌修也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石像,听着不少同族弟子的议论,颇为不解地挠了挠头,“不像啊…”随后,他惯性地转头去看褚沫,便见她失魂落魄地朝前走去,丝毫未注意到脚下的路况,被“咯”得踉跄了一下。 他不由得出言提醒—— “小心!” 然而,已然来不及了。 褚沫被那凸起的石块绊倒,身体朝下倾倒的瞬间,神智回体,惊慌之中,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朝旁边的石壁一撑。 那看上去光洁无比的石壁,却偏偏在褚沫伸手撑住的那块有一块尖锐的凸起,直直地将她的掌心磕得生疼。她顾不得疼痛,撑住那块尖锐的凸起,以减缓倾倒之势。 就在同时,云凌修一个闪身,伸手扶住了她。 “那时什么?!” 褚沫堪堪站稳,便听到前边云氏弟子的惊呼—— “那是什么?!” 莹莹亮光蕴集之中,石像缓缓震动。 一道白光之后,那石坛之上,笑意盈盈的石像眸中亮起一道光亮。原本褐色的石像如同被注入灵气一般,忽然自上而下地有了颜色,生动鲜活了起来——黑如泼墨的发,亮得出奇的眼眸,红唇娇艳,一身红衣,干净利落,英姿飒爽,更衬得整个石像气势逼人。 众人不禁从心中生出了几分敬意。 而在石像之前的虚空之中,忽然闪过一些影像—— 温柔和蔼的声音缓缓响起,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制大宅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满屋红绸高悬,红毯长沿,大红色的“囍”字举目皆是。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一位褐红色长裙的妇人手持木梳,笑吟吟地看着铜镜中少女的面庞,温柔地将木梳从她长长的乌发之中穿过,一点点梳下,边梳理,嘴里还边念叨着话语。 那少女的面庞,看上去虽然稚嫩,但显然就是石坛之上的女子,众人还来不及惊讶,便听闻那少女的声音。 “我才不要儿孙满地呢。” 那少女不满地撅起嘴,伸手卷起胸前的一缕长发,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把玩了片刻。 为她梳头的妇人保养得宜,面色红润,着得体的淡妆,浑身萦绕着一种难以忽略的温柔气质。即便是听闻这般话语,也只是柔柔一笑,扶起一身嫁衣的少女,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嗔怪道,“傻孩子。” 少女不以为然,朝娘亲吐了吐舌头,随后对着铜镜展开双臂转了个圈儿,打量片刻后,满脸喜色,问道,“娘…我好看吗?” 问出这话时,那少女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曜目的光芒,满眼晶亮,又含了一丝女儿家的羞怯,满是期许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妇人眼角笑出一层褶子,连连点头,笑道,“好看…好看!我的女儿自是最好看的…” …… 画面到这儿,忽然一片鲜艳喜庆的红罩住了整个视线。 喜乐声声,断断续续地鸣奏。 画面一阵晃动,而后,那片红缓缓后挪,露出一个马车的形状。车中皆以红绸装饰,左右各坐着三位身着玫红色纱裙的年轻女子,头戴红绒花,手执红羽伞,满脸喜悦。 在转头朝众人看来时,却大惊失色,靠得最近的女子伸手又将那片红朝众人眼前盖,嘴里嗔怪道,“小姐,大婚之日,不等新郎揭红盖头是不吉利的!” 原来,最初众人看到的那片红,便是这红盖头。 “这是什么规矩!我黧瞳可不信!” 伴随着这声娇嗤,那方红盖头又被扯落下来。 “小姐…大婚之日讨个彩头,总归是您与姑爷之福呀……”那个小丫头半捂着嘴笑得意有所指,将那方红盖头又扯了上去,“姑爷待会儿听到马车内的动静,因担心您进来瞅瞅的话...” 那丫头调笑道,“那可真成了凝华宫的笑话了…” “我可不管他会不会被嘲笑…” 端坐的少女虽嘴上这么说,却再未将那方盖头拉扯下来。 …… “是幻像!” 看到这里,云氏弟子立马明白过来,“这是黧瞳神者的记忆!” 云诺盯着那方幻象,如被试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眼中泪意渐渐。 画面中虽仅仅显示了车内陈设,却仍旧有红艳艳的喜庆袭面而来。简短的几句对话,既带有少女的娇俏,又带着浓重的甜蜜。 浓烈的欢喜似乎要从幻像之中透出,石洞之内的众人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打破了这一幕的温馨喜悦。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众人来不及多想,眼前的画面又是一阵转换。喜红色的大堂,大大的“囍”高挂堂前,两位新人行礼完毕,缓缓起身。 新郎极其细心地扶了一把身旁的少女,一并起身。 待新郎站起,转过身来,云氏众人才看清了期待已久的那人的面容——容颜精致,长相斯文,气质温和,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浑身蕴满如玉般的温润气质。 年轻的云氏弟子并未见过魔尊,根据传说和眼前的画面,便以此断定——此人定是那传说中的魔尊——萧云凡了。 只见萧云凡轻轻地掀起了新娘的盖头,将头凑到那方盖头之下。温润如玉的少女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眼前明媚的少女,如此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似乎也纠缠在一起。 向来明艳的少女不自觉地红了脸,新郎看着面前的少女,柔道,“瞳儿…今生你便是我唯一的宠儿。”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忆昔(8) 第一百八十四章忆昔(8) “瞳儿,今生你便是我唯一的宠儿。” 视野内,温润如玉的新郎满面喜色,眸中满是面前的少女,如有万丈深海般柔情,似情深满溢的难自禁,又似虔诚至极的许诺,将今生的所有祈盼与依恋娓娓道来。 黧瞳双颊绯红,被大红色喜帕映衬得更加娇艳。 听完这样的情话,她盯着面前男子亮若星辰的眼睛,却颦起了眉头,似有些许不满,嘟嘴反问道,“你的意思是…那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你…你不宠他咯?” 闻言,萧云凡情不自禁地弯了眉眼,笑得如沐春风,眸中满是宠溺,温柔道,“都宠!” 黧瞳挑了挑眉。 萧云凡掉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但你!永远是第一位!” 向来娇纵的少女,脸颊愈发泛红,垂着眸子,抿唇一笑。 …… 看到这儿,云凌修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云渊,悄声道,“你说,性子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入魔了呢?” 云渊看着幻象中的画面,并不言语。 “我还以为魔尊是一个……” 见他未语,云凌修便开始张牙舞爪地笔画起来,想要将他心中那个传闻中向来暴虐的魔尊形象表现出来。 云渊侧了侧身,并不想理会他突如其来的手舞足蹈。 说话间,年前的场景又是一阵变换。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人声鼎沸,人影幢幢,道贺声声,喜气连连。 宽阔的大院内,竟整整齐齐地设了百十来桌酒席,而在席列之人,竟囊括了凝华宫绝大多数有一定威望之人。 众人皆满脸笑意,连连向这对新人道喜。 身着大红色喜袍的萧云凡深吸了口气,看上去似乎有些许紧张,而后才朝身后端着酒盘的两名弟子微笑道,“走吧。” “萧师弟,恭喜恭喜啊,大喜日子一定得喝上几杯…” 还未等他走进,席列之上的一名粗狂大汉已然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对着萧云凡高声寒暄。 萧云凡点了点头,还未言语,便有另一位男子端起酒杯,站起身,朝着萧云凡一仰,贺道,“咱凝华宫的金童玉女,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来!干了。” “萧师兄!新婚燕尔,早生贵子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哈哈大笑起来。 向来温文的男子不自觉红了脸,立马端起酒杯朝众人连连作揖为礼,随后一饮而尽? 凝华宫之人皆知萧云凡向来不胜酒力,因而酒席之上,部分人也允他以茶代酒。 但今日乃是他大喜之日,自是有好事之人起哄让其饮酒,但也有部分嫉妒其修为高超之人,借此来给萧云凡难堪。 新婚大喜之日,主客之人哪能拒绝来客的请求呢? 萧云凡一杯杯下肚,不觉已面红耳赤,带着微醺的意味。 “什么?!” 房内的黧瞳听到侍女传来的消息,“嗖”地站起身子,扯掉头顶的红盖头,便要朝房门外走去。 “小姐不可呀!”那丫头见她这架势,多半又要出房而去,立马起身拦住她,“按规矩!你得守在房间内,等姑爷回来挑开红盖头,您方可……” 话还未说完,黧瞳已然挥开她,闪身破门而出,头也不回地道,“什么规矩!?” “萧云凡就是我的规矩!” 看到这儿,云凌修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欸?这黧瞳神者的脾气像不像咱那个大小姐?!” 说到这儿,云凌修顿了片刻,故意迟疑道,“叫…叫什么来着?” 见云渊并不搭理他,云凌修特意扭头瞅着云渊,意有所指地故意问道,“叫什么嘛?我一时想不起名字了…” “柏毓儿…”云渊连一丝余光也未分给他,淡淡地道出那个少女的名字。 “哦…”云凌修挑了挑眉,朝云渊努了努嘴,语气闲闲道,“看来你也觉得柏毓儿的脾气很暴躁呢。” 云渊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径直转过身,哧道,“无聊!” 云凌修自是知晓云渊的性子,看他这反应,知他自个儿憋着,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一时也不好发作。 他自小爱这么逗云渊,如今见他这幅模样,仍旧觉有趣,一时乐呵起来。 说起那幻境中的景象,待黧瞳赶到庭院之中,萧云凡已然被灌了不少酒,脚步踉跄,身形不稳,满面通红,却仍旧满脸喜色,笑意盈盈地与周围的来客说着话。 他大概是真的很开心,即便知晓有人故意刁难,也仍旧难掩眸中的欣喜之意。 黧瞳看着被众人拥簇其中的他,一身大红色喜服,即便面色潮红,也身姿笔挺,面如冠玉,温润柔和,甚至被推搡着要求饮酒时仍旧面带笑意,面上无丝毫不满之色。 少女倚在廊下,心下涌起了无尽的心疼和怒意。 可当下发作,显然并不是明智之举。她不能再给他闯祸了… 黧瞳沉下眼眸,嘴中喃喃有语,最终下定了决心。 这边的萧云凡被来客拥簇着,不断有人调笑他,故意向他敬酒。周围向着他的弟子说了几句话欲要挡酒,便被他们以“大婚之日,新郎官可不能退拒”为由堵住后面的话语。 萧云凡笑着摆了摆手,刚接过酒杯,便被来人劈手夺了下来, 一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来!” 原本应该守在婚房内等着夫君的少女抢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朝下晃了晃,一滴未剩。 黧瞳一身喜服,神情傲然地举起酒杯,浑身带着一股不容逼视的凌然气势,面上却是客客气气地笑着。 “诸位道友前来祝贺我夫妇二人新婚之喜,我与云凡自是喜不自胜,感激不尽!”英气十足的女子眸中璀璨夺目,柔柔一笑,“可这新婚之夜,迟迟不放我夫君回房,这可说不过去了…” 苍垠大陆之上,女子向来以矜持含蓄为礼,含情而不露,方为德行之佳。 可如今,黧瞳不仅在新婚之夜未等夫君回房便闯出新房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言说如此露骨的话语,自是惊世骇俗。 萧云凡望着他向来挚爱的少女,心下一疼,将她揽入怀中,俯首耳语,“我没事儿…” 黧瞳并不理睬他的话语,反而将酒杯往桌上一顿,脚尖一提,勾起一坛酒,拎在手里,仰头灌饮入喉,一坛酒瞬间见底。 少女拎起那个酒坛,朝前一举,豪气干云,“既如此,我陪大家喝个尽兴!”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忆昔(9) 第185章忆昔(9) 第一百八十五章忆昔(9) 夜色深沉,星辰低垂。 大庭宅院之内灯火通明,映衬着四处的大红色布景,显得整个庭院更加红运喜庆。 可便是这般喜气洋洋的府宅之内,人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杯盘狼藉的酒席之上,一身红色喜袍的少女拎着一坛酒脚步微晃地走在席面间,抬手便将手里的酒坛往嘴边一凑,仰头一饮,朝着面前的虚空踉踉跄跄前行了两步,嘴里仍旧念念有词,“来!喝!不醉不休!” 席面之上早已歪歪倒倒地趴了不少人,更有一些壮汉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不顾颜面地仰躺在地,睡倒在桌底。 萧云凡无奈地摇了摇头,盯着小脸愈发通红的少女,叹了口气,眼底又心疼又骄傲,璀璨异常。随后,他看了看整个席面之上东歪西倒的众人,深吸一口气,朝旁边招了招手。 几名小厮立马上前,将那些醉倒的客人一一朝客房抬了过去。 “来啊!喝啊!”拎着酒坛子的少女却不依不饶,伸脚踢了踢脚边醉得昏睡过去的大汉,眯了眯眼,“继续喝啊!别装死!给我起来!” 随后,她似乎又看到什么,走过去揪起趴在桌边的一名壮汉的耳朵。那片耳朵被她拉扯得老长,她似发现好玩物件的小孩一般,将那人的耳朵一拉一扯,嘴里还念念有词,“你怎么也趴下了?你不是最喜欢找茬了吗?不是要喝酒吗?起来喝!” 那名壮汉的随从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席面之上的好事之人全被黧瞳一人喝得倒下,里边还包括自己号称千杯不醉的主子,早已惊得合不拢下巴,呆滞地立在那处。 而那个看似娇小的少女,在喝倒众人之后,似乎仍旧留有神智,非要一个一个地确认这些人已然醉晕过去,方才准许自家小厮将其抬走,就连新郎官萧云凡也无法制止。 只有等她亲自确认后,由萧家小厮将其抬走,方能进行安顿——或留宿萧家客房,或由那人带来的随从自行带回。 可此刻,自己是万万不敢去招惹那个向来跋扈的少女的。 见自家主子的耳朵任人蹂躏,那名随从一时也不敢上前,只苦着一张脸,盯着自家主子的耳朵或被拉长或被推短地揉搓,心跳随着那耳朵的形状起伏跌宕,可谓是心惊肉跳。 眼看着她就要将那人的耳朵扯下来,萧云凡立马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那名随从终于松了口气。 黧瞳见有人妨碍她,顿时细眉一拧,劈手就要将那人拍飞。那人却极其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袭击,更加轻柔地将她搂入怀中,极度疼惜道,“瞳儿…够了…真的够了…” 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迎面而来,黧瞳模糊的神智缓缓回归,而后回抱住面前男子的腰背,轻轻蹭了蹭,似被欺负的小孩似地委屈不已,开口间已然带了哭腔,软软糯糯地撒娇,“云凡…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向来骄傲英气的少女哪有过这般模样,萧云凡一时怔住,不过片刻又哑然失笑,更紧地抱住面前的女孩,轻柔应道,“我来了…瞳儿…我一直在…” “你终于来了!”少女还在重复自己的话语,随后松开他的怀抱,挥手朝周围一指,满脸苦楚,“你看!他们都欺负我!” 一边的随从和小厮的嘴角不约而同地抽了抽,看着这一片被她喝得不省人事的人,咽了口唾沫。 又见她满脸真真切切的委屈,顿时又深吸了一口气。 若不是亲眼所见,眼前这位大小姐这般告状,不知道的旁人定会真以为她这个娇弱的女孩子被人欺负了去! 哪见那个一直目睹全程的新郎官开口也如失忆一般,柔柔地摸了摸少女的发顶,眸中满是宠溺,温柔耐心地问道,“他们怎么欺负瞳儿了?告诉我!” “他们欺负我的人!”不依不饶的少女愤愤出声,盯着瘫倒在地的人,忍不住又踢了一脚,“他们欺负我的人!我…我还不能揍他们!” “我答应了…答应了云凡,今天要乖乖的…” “那你的人是谁啊?” 身着大红色喜袍的少年眼底湿润,被周遭的烛光映衬得更加璀璨,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是谁?”少女歪头看着天空,想了想,似乎也被困惑住了,半晌没有答案。她愣愣地看了看萧云凡,忽然恼羞成怒地朝他吐了吐舌头,“反正不是你!” “不是我?”少年一愣! “对!不是你!”少女肯定道,“他的名字可好听了!叫…叫…” “叫萧云凡!你记住了!”少女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警告道,“你可别欺负他!不然剥了你的…皮!”说着这般威胁话语的少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上去没有丝毫威慑力,异常可爱,可他知道。 她说得很认真。 萧云凡眼底更加温柔,如春水般软润,乖乖地点了点头。便见那少女要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忽然转身,踉踉跄跄地便后走去,嘴里仍旧不停,“敢欺负我的人!你…你们以为…” “你们以为我不能动手,就不能收拾你们了?” 月色忽明,漫天华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而她的影子之上,萧云凡一步一步地缓缓跟着,与她的影子将将重合,仿若化成了她的另一个影子。 萧云凡看着黧瞳的背影,眼底情绪万千,最终化作深情而去。 他不紧不慢地跟着,任凭不远处的少女朝前走去。仿若只要她乐意这般前行,他便愿永远做她的影子,至死相随,一路相护。 两个人的影子逐渐拉长,随后便显出一个禁闭的房门。 场景变换,光线大明。 房间外,一身素服的高挺男子正焦灼地于门前来回踱步。丫鬟小厮忙做一团,不断往房间里送去热水与毛巾。 房内不断传来女子低低的痛呼,更加将房外等候的男子的心高高悬起,最终按捺不住,欲朝内而去! “姑爷!”一名嬷嬷立马拦住他,“不可!” 那名嬷嬷正是黧瞳自小的乳娘,此刻立马拦住心急如焚、分外担忧的萧云凡,正色道,“姑娘千万般交代,万万不允许您在她生产时进入房内!老身才这般守着!” “姑娘正在生产关键时期,若您进去,坏了这股劲气,那可真危险了!” “好嬷嬷!可瞳儿这般痛苦!”萧云凡皱起眉头,“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就看一眼,一眼就好!” “不可!” 两人拉扯之间,房内忽然传来一声痛极的尖叫。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忆昔(10) 第186章忆昔(10) 第一百八十六章忆昔(10) “生了生了!” 那一声痛呼,揪得萧云凡的心高高悬起,随后一声嘹亮的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耳边传来丫鬟兴奋的报喜,“小姐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儿!”众人皆松了一大口气,脚步匆忙,将这个喜讯奔走相告,“生了!小姐生了个小公子!“ 喜悦瞬间传遍了整个府宅,唯有一直候在门外的萧云凡像是什么没听见,见房门一开,便如箭一般冲进房内,语气中满是掩不住的关心与担忧,“瞳儿?!瞳儿怎么样了?” “姑爷!恭喜姑爷,喜得麟儿!母子平安!”迎面而来的嬷嬷抱着那个哇哇大哭的稚子,朝着萧云凡走来,满脸喜色地道贺,伸手欲将手中的孩子递给他。不料,萧云凡却似没有瞧见一般,闷头往里间冲过去。 里间充斥着一股极重的血腥之气。 萧云凡心头一紧,掀帘朝内开去,床榻之内,黧瞳精疲力竭地躺在那处,脸色惨白,浑身湿透,黑发湿哒哒地贴在脸颊边上,似乎早已脱力,任四周的丫鬟嬷嬷小心收拾。 萧云凡鼻头一酸,径直走过去,将床榻上的女子抱入怀中,开口间已然声线颤抖,哽咽道,“瞳儿,辛苦了!” 被抱在熟悉的怀抱之中,黧瞳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宽慰道,“让你担心了……” 高大的男子也不接话,只是温柔地抱着怀中的女子,心中百般疼惜,甚至浑身轻轻颤抖。片刻后,他才闭上双目,将眸中的泪光掩去。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萧云凡才似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放开了黧瞳。黧瞳脸色惨白,眼神却晶亮,虚弱道,“我…我看看孩子…” 黧瞳身边人行事也极其利落,就在这个空荡,抱着孩子的嬷嬷已然带着人将新生的稚子擦洗干净,裹上干净柔软的小毯子。 见黧瞳这般询问,赶紧将孩子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 萧云凡极其轻柔地将黧瞳的被子掖了掖,随后将孩子抱到她跟前。那个孩子浑身皱巴巴的,带着红光,此刻已然不哭了,正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打量这个新世界。 黧瞳伸了伸脖子,用脸蹭了蹭孩子的小脸,他竟抿了抿嘴,喜滋滋地笑起来。小小的孩子笑起来也不似别的孩子那般活泼,未有“咯咯”的笑声,只是双眼弯弯,满脸温润,跟萧云凡如出一辙。 孩子眯眯眼睛,自顾自地笑得开心,黧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孩子,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男子。 萧云凡正专注地看着她,眸底含笑,面色柔柔,温润谦和。 黧瞳忍不住笑得更加灿烂,指了指孩子的脸,满脸调侃与幸福,“他跟你长得好像呀!” “可他的眼睛像你!”萧云凡瞅了瞅孩子,指着他笑得弯弯的眼睛,“一笑弯弯,不笑晶亮。” “他的鼻子像你!”黧瞳也认真端详了一下眼前的孩子,伸手摸了摸他小巧精致的脸,“嘴巴也像你……” 萧云凡笑而不语,黧瞳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捂嘴惊呼道,“对了!咱们的孩子…你想好名字了吗?” 虽然早已有过千万次的随口讨论,但此刻黧瞳却不确定起来。 萧云凡点了点头,默了片刻,笑道,“我萧云凡此生,独宠黧瞳一人,以子为誓,以命作保,永不食言!” 周围的丫鬟捂着嘴笑了起来,黧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作势拍了拍萧云凡的手臂,苍白的面上闪过一丝红晕,含羞带怯道,“你怎地…就说起这番话语…” 还未说完,萧云凡已然郑重道,“君子一诺,重若千钧!” “这个孩子…就叫他…萧子诺。” 众人一惊。 就连黧瞳也瞬间眼底湿润,“云凡…” 小小的孩子不懂父母正在言说些什么,更不知自己承载了怎样的神情与重诺,却似乎体会了其中的含义,也咧开嘴笑得更加开怀。 幻镜定格在小小婴儿天真无邪的笑脸之上,随后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那幻象猛然消失。 云氏众人回归现实之中。 众人皆沉浸在这般意想不到的甜蜜之中,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褚沫垂了垂眼睫,喃喃道,“这…一定是她很珍贵的记忆吧。” 听闻褚沫这般话语,云凌修却仍旧看着面前的虚空,欲言又止。 他一时陷入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乎透过这般幻象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所感知的所有幸福,云诺早已泪流满面,仰头看着早已消失幻象的虚空,怔愣无言。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那个画面——尚在襁褓之中的自己满脸都是懵懂无知而又满足幸福的笑容。 原来,早在刚出生时自己便在冥冥之中认可了父母的幸福,即便自己毫不知事,也能凭本能感知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萧子诺。 云诺喃喃自语。 云诺。 君子一诺。 原来自己的名字,竟有如此由来。 原来…自己并不是被父母遗弃的存在。 原来,在自己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时,他们曾是那般期待与欢喜,曾那般小心翼翼地爱护着自己。 云诺仰着头,心底似乎有东西层层瓦解、分崩离析,随后又层层建构,充满力量,不过片刻,便枝繁叶茂。 云重看着云诺这般反应,叹了口气,对着他,缓缓道,“没想到…阿姐的石像之中,竟还藏着这般秘密。这定是她冥冥之中记挂着你,因你到此地寻求答案的缘故,才解封了这石像内封存多年的幻境!” 已然见过亲生父母的云诺思绪万千,脑海中被尘封的记忆随着那幻象的不断变幻被缓缓唤醒。 许多事情忽然间便豁然开朗,那些盘桓在心底的疑虑,以及在这长久的时间中挣扎着不敢面对的事实,在一刻,得到了真真切切的回应。 当下,他心中仅剩一个谜题。 云诺不再犹豫,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舅舅…我爹看上去温和谦逊,不像是传闻中杀人如麻、暴虐可怖的大魔头…” “而他…他后来,究竟…是如何变成整个苍垠大陆修仙者口中人人厌弃的魔尊的?”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忆昔(11) 第一百八十七章忆昔(11) “而他…他后来,究竟…是如何变成整个苍垠大陆修仙者口中人人厌弃的魔尊的?” 云诺站在石洞之中,朝着云重认真询问。 这也是此时众人心中的疑虑,见云诺询问出声,自是好奇地看向云重大长老,期冀得到跟历来的传闻不一样的回答。 可云重听闻这个问题,面色瞬间愠怒,愤然道,“萧云凡那厮表面温驯谦和,看似待人和善,实则是个阴险小人!“ 云重一反常态,全然不似之前稳重少言的云氏大长老之势,提起萧云凡满怀怨怒,忍不住破口大骂,“大婚之前,他对阿姐百般殷勤,可待你出生之后,他简直判若两人,不仅暴躁易怒,喜怒无常,甚至起了歹心!为得到凝华宫宫主之位,他开始修习各种禁术,最终走火入魔,导致了那场惊天的凝华宫叛乱劫难!” 说到此,他深吸了一口气,叹道,“那场劫难延绵至整个苍垠大陆,损失了多少修仙的前辈!众怒难犯,在这场天魔大战之后,他便成了令这苍垠大陆人人深恶痛绝的魔尊…”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舅舅仍旧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深恶痛绝,提起来仍旧咬牙切齿,云诺心下痛极,又觉有因可循,一时不知作何回应。 这样的回答与传闻中无异,全在意料之中,可云诺内心却波澜起伏,最终深深叹了口气,自嘲一笑。 “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呢?难不成还会有什么隐情么?“ 或许是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许是接受不了有这样一个父亲。云诺心下思绪万千,愣在原地,一言未发,神情愈发漠然。 云诺再无疑问,石洞之内一时安静下来,无人有语。 云仲见此,便开口道,“既然事情已然明了,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交代!”众弟子闻言,皆跪地朝着最前边的尊长行跪礼,齐声道,“尊长有礼!”云仲朝着众弟子点了点头,挥手道,“退下休憩吧!午后修习照旧!” “是!” 众弟子领命,御剑而去! 一时之间,石洞之内只剩下数十位云氏关门弟子与褚沫。 云凌修与云晨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云仲叹了口气,“先回润息殿吧!还有一事尚未解决。” 尊长发令,云凌修只好跟随云渊、云炫等人回到润息殿。 润息殿内。 殿内气氛忽然凝重,云仲紧皱眉头,端坐于主位,表情严肃,望着底下的嫡亲弟子,叹了口气,“诺儿,为师有一事相问,请你务必如实相告!” 这般严肃的话语,饶是云诺也立即挺身抱拳,极为庄重道,“凡师尊相询,知无不言!” “之前在教武场众人皆见你已然入魔,你这些年游历在外,是否已然见过蕴魔之辈?!!” “是!” “你回山所寻之疑问,是否为他们所告知??” “是!”高大男子立在大殿中间,毫不迟疑地应道。 “那你方才入魔,可否是修习了蕴魔功法!?”见此,云仲满脸凝重,看着面前的爱徒,眸底满是忧虑。 “弟子并未修习蕴魔心法!” 而这个问题,云诺却摇了摇头,望向一贯疼爱自己的师尊,眸底光亮非凡,“弟子从未修习过任何蕴魔功法!” 听闻这句话,云仲似乎深深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问道,“那你体内,为何会有魔气?” “半年前,弟子曾与祥乌有过一战!”云诺眼睛闪过一丝悲哀,“祥乌引出了弟子体内的戾气,害我险些入魔! “便是那时,弟子被其告知只有魔尊之子才会有这般戾气!” 闻言,云仲心下一惊,迟疑道,“那你…” 不料,他还未曾问出口,云诺已然掀袍跪地,朝着尊位之上的尊长和众位前辈磕了一个头,诚道,“师尊,弟子知晓您要问什么!可弟子现今也不知晓答案,因而不能回答于您!” 说话间,云诺猛然抬起头,眸色坚定,“今日回玄灵一趟,很多纠缠在心底日日折磨弟子的心魔,早已解开,现如今,弟子还需下山求证两件事!” “诺儿!”云重已然站起身。 “舅舅!”云诺眼底已然含泪,“诺儿今生仅有一个遗憾了!待诺儿了结这桩心结,自会回山将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讲述清楚,亲自向众位前辈请罪!” 话已到此,云重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回头去看云仲。云仲此刻沉下眸子似在思索,大殿之上无一丝声响。 片刻后,主位之上的云仲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叹道,“孩子大了…” 随后庄重道,“保护好自己!” 这一句话,已然是应允了云诺的请求。云诺眼底含泪,深深地磕了几个头,谢过尊长。 见此,殿内弟子的内心无不波澜起伏,只有云晨小脸微皱,似乎颇为不解。 片刻后,他歪头看向云凌修提出心中疑虑,“云诺师兄那般便是入魔,那凌修师兄你…” 声音虽不大,可这大殿之上此刻气氛庄重,落针可闻。这句话语,颇有些突兀。云凌修手疾眼快地伸手捂住云晨的嘴,在师尊和尊长都在注意云诺之时,蹑手蹑脚地拖住小小的云晨,悄悄地朝殿外缓缓退去! “既如此,还有一事,为师要你如实说来。”云仲点了点头,抬头将目光往殿上逡巡了一圈,令道,“云凌修,出列!” 可转了一圈,也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片刻后,那个身影已然被方才飞掠而去的云曜押着,重新步入了众人的视野。云凌修缩了缩脖子,笑嘻嘻地朝主位之上的尊辈打了个招呼,“尊长!” 云曜飞身回到主位之上,只剩身着云白色族服的少年独自立于大厅中央。四周忽然间更加静谧,无人言语,尊长的神情也愈发严肃,他一时心底也莫名忐忑起来。 我不会又惹什么祸了吧? 还是说,要开始盘旧账了? 想到片刻前云晨的话语,云凌修脑海之中飞速转动好几个念头。 待他确认之时,云仲的话已然肯定了他的猜测。 “诺儿,之前你在校武场肯定地说云凌修是魔尊之子,这是为何?”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忆昔(12) 第一百八十八章忆昔(12) “诺儿,之前你在校武场肯定地说云凌修是魔尊之子,这是为何?”说话间,云仲顿了顿,看了看身侧的云重。见云重肯定地点了点头,复道,“众所周知,你的父母仅有你一子!” 云诺已然站起身,闻言抱拳禀道,“禀尊长,弟子下山十年有余,斩杀过不少蕴魔,却从未出现今日这般情形。” 说话间,云诺顿了顿看向了云凌修,肯定道,“凌修师弟方才与我的铁扇碰触之时,跟我体内的那团戾气有了感应。” 说话间,云诺顿了顿看向了云凌修,肯定道,“凌修师弟方才与我的铁扇碰触之时,跟我体内的那团戾气有了感应。” “我能确定,这两股气息,本是同根同源!”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大殿之上,虽是云凌修熟悉的师兄师弟,也不免轻声嘀咕起来。 云渊皱起了眉头。 可听闻这般言语,云凌修却不慌不忙,似早已有所准备,紧张全无,甚至眉开眼笑道,“就因此,云诺师兄便断定我的身世,未免太过于武断了?据我所知,我父母也仅有我一子!我云凌修,生于古族,长于古族,成于云氏,为古族现今族长古焱独子,古族唯一的少主——古枳修!” “难不成…”云凌修眨了眨眼,颇为无辜地看向尊位之上的诸位尊辈,“这还有假?” “当年一战,凝华宫四分五裂,嫡传者迫不得已自成体系,化为古族。按理而言,我古族当与蕴魔势不两立,应是不存在混淆子嗣一说吧?” 这一连串的话语可谓是正中问题中心,环环相扣,句句在理。 众人心下明了,也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云诺立即抱拳道,“凌修师弟所言极是,在下失礼了。” “哪里哪里!”云凌修也笑嘻嘻地抱拳回道,“师兄的推测也不无道理,难免这般设想,无碍!若真是与大师兄为同胞兄弟,凌修自是喜不自胜!” 云诺闻言,知他好意,微微一笑,缓步退去。 见尊位之上的尊辈皆未有反驳之意,想来是也认可他的话语,云凌修心下松了口气。又云仲并没有发话之意,他立马乘胜追击,张口就来,“大家都从大长老口中得知,当年的凝华宫便是古族的前身。” “我古族流传下的修习心法,或许与出身凝华宫的魔尊所修习功法为一脉功法,这才有了这异曲同工之处。” 这番说辞,也可谓是毫无破绽。 众人松了口气,云凌修见长老们面色稍霁,顿时心花怒放,还要说些什么,便听云仲沉声道,“凌修!你入云氏多少时日了?” 尊长面上毫无表情,甚至也称得上是温和,可这一问,却让云凌修心下发麻,不明所以地打起鼓来。 他收敛起笑意,正色道,“弟子入云氏已然十年了。” “十年…”云仲喃喃道,忽然目光如炬,盯着云凌修,肃然道,“十年之久,本尊可了解你?” “尊长自是了解弟子!” “既如此,这十年来,你未曾使用过这套心法,怎出门历练一番,便有如此成就?”云仲沉下眸子,盯着云凌修看了片刻,忽然看向他腰间所悬的坠子,“可是借助了什么神器?” 云凌修九岁痛失金丹,这才上云氏拜师学艺,十年来,他未能使用任何灵力功法,而此刻,他竟忽然与旁人无异。 而这功法,显然与蕴魔之气韵无异! 云凌修心下一咯噔,知晓已然骗不过师尊与尊长,立马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腰间的堕魔坠,朝后退了两步,解释道,“尊长!师尊!我并未入魔!” “这物件之气韵与蕴魔一脉相承,有些诡异,终归是祸患!”云仲沉声道,“你如今并未入魔,可今后当如何保证?!” “清心静气,不存私心!”云凌修眸中璀璨,神色坚定,望向云仲,肃然驳道,“如此,便不为戾气所左右!物件终归是物件,只有使用得宜与否,何谈被物件左右一说呢?” 云仲不语,看向了一旁一直未曾言语的云曜。云凌修本就是云曜的关门大弟子,当是由云曜全权决断。可此事涉及蕴魔,自是由云氏族氏一并处理。 这一看,便是在征询云曜的意思。 云曜敛眉思索了片刻,朝着云凌修伸出手,沉道,“凌修!” 此举,便是要云凌修主动交出堕魔坠,以便云氏尊长等人检核。可云凌修内心深知这堕魔坠之内的乾坤,若是交由到云氏诸位尊辈手中,定是会被销毁的。 云凌修盯着向来尊敬有加的师尊,生平第一次抗拒他的命令,摇着头,往后退去。 “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来日你我兄弟二人联手,定要剿灭蕴魔,为你的父母亲人报仇雪恨!”数月前的承诺尚在耳边,那时他第一次见到向来淡然的云渊手足无措、张惶苦痛的模样。 那般深刻。 以至他胸中怒火燃烧,生平首次痛恨自己为何失去金丹,为何丧失修为。不能与他并肩,这项承诺不过是信口开河。 程天一死去时的无助与绝望迎面而来,他似乎又站在那个血气弥漫的河边。湿哒哒的血迹似乎顺着皮肤攀爬进心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绝望、窒息、张惶、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那些令人顿足捶胸的情绪,一点点爬上心头。 云凌修摇着头,紧攥着腰间的堕魔坠,一步步后退。他转头看了看,便看到褚沫一脸担忧的脸。 擎天试炼中的与贺予搏斗的画面尚在眼前,自己狼狈逃跑,只能以计取胜的无助,恐怕只有自己的内心清楚。 就在那时!就在那时!他差点就要因为自身毫无修为而没能保护好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女孩了。 若是那时褚沫未能恢复一些灵力,后果… 后果…他从不敢想… 而自己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重新获得力量,好不容易可以凭自己的力量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就要这般轻易地丢失吗? “凌修!”见云凌修千般不愿的模样,云曜皱起眉头,挥手甩出一道灵力。那道灵力雄浑有劲,化作一缕白光,从云凌修腰间拂过。 完全来不及反应,不过呼吸之间,那枚坠子已然到了云曜手中。云凌修瞳孔一震,便要扑上去。云曜已然将坠子转手递给了云仲,反手挥出一道灵力,困住云凌修,使其动弹不得。 云凌修双目赤红,声音中已然有了哽咽,“师尊!” “凌修!” 云渊上前一步,便要掀袍跪下,却听到大长老的惊呼—— “魔物!当真是魔物!”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忆昔(13) 第一百八十九章忆昔(13) 云仲接过那方铁坠,随手一挥,便将那枚坠子悬浮于空,化灵力探之。深厚的白色灵力蜂拥而去,朝着那方悬空的铁坠层层贯入。 那方黑沉的坠子瞬间剧烈晃动,不过片刻竟有黑屋弥漫,坠中一股戾气不断蔓延,不过片刻黑气汹涌,竟是完全覆盖云仲探出的云白色灵力。 那股力量异常蛮横凶狠,横冲直撞,桀桀怪笑着云仲袭去,仿佛要吞没一切! “魔物!当真是魔物!”伴随着大长老的那声惊呼,云渊手中的魑烬珠发出大红色的光亮,剧烈震颤! 云渊挥袖遮住那抹光亮,偷偷地按下躁动不已的魑烬珠,不让它如平常一般悬浮于空。 他转头看了看一旁被师尊禁锢动弹不得的云凌修,一时眸色深沉。 那股力量来得异常凶猛,直直地朝云仲袭去! “师尊!” “尊长!” “家主!” …… 各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响彻整个大殿,众人无不担忧非常,来不及出手,云仲已然一个翻身避开那抹袭击,挥手用灵力祭出一个灵盾挡住那方邪气坠子的袭击,而后飞速地划出一个点阵。 与此同时,三位长老同时祭出灵力,在各个方位之上点上阵点。不过片刻,点阵之内灵光四溢,金光璀璨,将那方坠子封在其中。 被困在灵阵之中的坠子如有感知般不断晃动,内里桀桀怪笑,坠身黑雾弥漫,似想要破阵而去! “是魔气!” 二长老皱起眉头,“这坠子实在邪门得很!”三长老也捋了捋下巴的长胡须,点头道,“这股诡异之气蛮狠凶恶,有惑人之能。如今未有人使用便这般诡谲阴狠,若是侵蚀使用者心智,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我并未入魔!”云凌修被云曜困住,全然不能动弹,只有拼命解释,希冀尊辈们能够网开一面,“诸位尊辈方才也已瞧见,我使用此坠与云诺师兄的铁扇抗衡,完全弥补了自身并无金丹、无法聚灵修道的劣势,且神智清醒,未有一丝一毫入魔之态!” 云凌修说得很急,一句话几乎未有停顿,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渴望。 而人群之后褚沫捏紧了手中不断震颤的魑烬珠,却想到在百城顺溪河边,云凌修癫狂失智的模样,心下不断颤抖。 那时的魑烬珠不断发出从未见过的黑色光芒。魑烬珠遇魔气便会呈现出红色预警,而在不久之前,云诺入魔之时,魑烬珠竟浑身散发出黑色光芒! 这其中…究竟有何同? 褚沫颦眉,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时的云凌修暴戾狂躁的身影,那时,他似乎丧失了神智,连自己也不认得了,只凭本能不断向四周挥发黑雾弥漫的攻击;又似乎,他被什么控制了神智,才那般痛苦,那般癫狂。 是那枚坠子么? 那枚坠子竟是魔物! 褚沫心下一惊,可瞧见云凌修此刻据理力争,仿若守护什么最为珍贵的宝物一般的神态。或许,对于凌修而言,这已是他恢复修为最后的机会吧。 想到此,褚沫咽下了嘴边的疑惑,心底不免又有些期待,“这枚坠子…除了销毁,便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供凌修所用吗?” 褚沫心下着急,脑海中迅速找寻其幼时所阅各类典籍。 “这物件之气韵与蕴魔一脉相承,有些诡异,终归是祸患!”云仲却并未被云凌修说服,沉声道,“你如今并未入魔,可今后当如何保证?!” “清心静气,不存私心!”云凌修眸中璀璨,神色坚定,望向云仲,肃然驳道,“如此,便不为戾气所左右!物件终归是物件,只有使用得宜与否,何谈被物件左右一说呢?” “这蕴魔之物,如此邪门,你谈何掌控?”云仲见他冥顽不灵,沉下脸,“如此魔物,按云氏族规,当由长老会主持销毁!” 说话间,云仲再次转头看向了云曜。这一次,云仲眼底却并无任何询问之意,而是溢满肯定之色,仿若只要云曜下一个抉择! 云曜向来护短,即便是符合族规之事,涉及他的关门弟子,自是要他点头同意的。云凌修九岁痛失金丹,自上云氏拜师起,这十年来,云曜翻遍整个苍垠大陆的典籍,踏遍河山,寻遍珍宝,不知为他费了多少心,试过多少种重聚金丹之法。 整整十年,不仅是云凌修渴望修为回体,云曜恐怕比云凌修自己更在意他心头的痛处。而如今,好不容易有此坠可助其弥补未有金丹之失,云仲着实有些拿不准自己这个自小便极有想法的弟弟会不会无视云氏纪法,为爱徒谋求一丝机会,这才满脸肃然地看向云曜。 果不其然,云曜并未立即点头,反而沉眉沉默了下来。 看来,这堕魔坠的去留,便在师尊云曜的一念之间了。众人不觉屏住了呼吸。云凌修更是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乞求地看向师尊。 沾染蕴魔气息之物,向来可由修为高深者净化之。可此物不仅是异常凶恶诡谲的魔物,想要净化根本难于登天;且其更有迷惑心智之能,云凌修毫无修为,若是留其在身边,定是祸患。 想到之前云凌修在百城不明缘由地昏迷,浑身经脉几乎寸断。那时,云曜瞒着兄长云仲偷偷净化了那些残留在云凌修四肢百骸中的不明气韵,还不明缘由,此刻见这坠子的邪气,云曜心底多少已然有数了。 此坠迷惑心神,更有伤身损性之害。 想到此,云曜抬起头,看向了云凌修,点了点头! 云仲及诸位长老皆松了口气! “师尊!” 云凌修满脸乞求,朝着多年相伴的师尊拼命摇了摇头,“师尊!凌修可以控制的!凌修并未入魔!” “凌修!”云曜眉眼沉沉,轻道,“为师定为你寻求他法!” 言下之意,此坠当金丹所用之法,并不可行! 得到云曜的认可,诸位长老掌中已然蓄起灵力,便要将那方坠子销毁! “你这坠子倒是独特,可否一观?” “这坠子可是神物,能弥补体内并无金丹的弊端,于修行百利。” 电光石火之间,褚沫忽然想到那时同云凌修前去看望拾聿师父时,他的话语。“正巧老夫这儿有一口诀,可助你修炼一用!” “师父那般说,定是有办法的!”褚沫眸光晶亮,就要出言阻止。话到嘴边,便听闻殿外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 “慢!”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忆昔(14) 第一百九十章忆昔(14) “慢!” 一声浑厚有力的劝阻以内力送达,不过呼吸之间,便有一黑衣长袍头戴斗篷的男子如鬼魅一般从外飘入殿内。 来人身形高挺,着一身黑色长袍,宽大的广袖中露出修长有力的手指,站定后挥袖一抓,灵力汹涌而去,那枚坠子便到了他的手中。 似不费吹灰之力! 正要施法销毁此坠的三位长老浑身一震,大惊失色,瞳孔大张,朝那人看去! 只见那人带着纯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头发和额头,面罩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眸子,斜长潋滟,却深沉至极,带着极为神秘气息。而那面具也尤其独特,似乎以玄铁相制,却以红丝金线为纹。 来人肌肤极白,仿若透明般,将那枚坠子托于掌心,微微仰头端详,下颚线条流畅却尖削。 云氏大长老打量了片刻,却未能分辨出此人的由来,只得出声询问,“来者何人?” “咚——” 就在这时,至山下传来一声雄浑的长鸣。那声声急促的警示钟声,通过石哨层层传来,响在云氏上空,嘹亮异常! 这钟声…竟现在才响起! 这表明,此人上山的速度竟比那警示钟声还要飞速,这…这究竟是怎样的功力! 如斯恐怖! 诸位长老心下一颤! “兀…兀息前辈?”见堕魔坠未被摧毁,云凌修松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来人,惊呼出声。 兀息并未理会它,将那枚坠子托在掌中,眸中神色不明,似在细细端详。 “兀息?”见云凌修这般说,众人瞬间心下明了。 见有外人进殿,云曜轻轻挥手,将云凌修放了下来。云渊立马上前欲扶他一把,云凌修却摆了摆手,表示无碍。 兀息!? 众人皆心下一惊! 自皇族琼山一战后,苍垠大陆名门正派对“兀息”这个名号已然毫不陌生,甚至有年轻一辈将其带南荣璞初勇闯皇宫、带神兵奔赴琼山斩杀蕴魔之事传得神乎其神,几乎列为传奇。 此人行事随性乖张,来路不明,行踪诡秘,但就此人目前所行之事皆是有利于正道之气的。目前蕴魔猖獗,苍垠大陆正急需修为高深之人,此刻不宜与他为敌。 此时他并未表明来意,不宜先行宣战。 云重这般想着,见家主云仲也未有指示,一时放下了戒备的眼神,左右打量了他几下。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通传,“禀尊长!” 那名弟子御剑而来,气喘吁吁地于殿外收起长剑,显然正是今日在山下云氏入口处轮值的弟子! 他匆忙跑来,一下子跪立在地,满头大汗地低头禀道,“尊长!诸位长老!有人硬闯云氏!” 一日之内,竟有两名山外之人不经通传便强闯上山,这是云氏多少年来从未有过之事!云诺大师兄回山一事尚有回旋之余,可刚才这位擅闯者一身黑衣,蒙面而来,看不清面容不说,还一言不发,直接硬闯,眨眼间便消失在山门处。 诸位守卫弟子都来不及反应,便见那人已然朝山上飞掠而去! 这明显并非云氏之人! 今日频出事故,那名守卫弟子心下自是汗颜无地、忐忑不已,急冲冲地便御剑而上,前来向诸位尊辈禀报。 “那人身法诡谲,弟子无力跟随,因而不知那人现在云氏何处!”守卫弟子硬着头皮将当时的情形一一说来,见尊长并未言语,便抬头一瞧——那名擅闯者此刻竟就站在殿中! 这名守卫弟子乃是本次守卫弟子之首,曾因御剑之所长,有幸被大长老云重亲自指导过两日之久,在诸位弟子中,就御剑之速尚是翘楚!这才专门任职至山下守卫处! 此次,他已然抄云氏上山近道,一路御剑飞驰而来,拼尽浑身力气,将修为发挥到了极致,现下还有些腿软,而此人—— 此人竟只凭轻功便能达到如此恐怖的速度! 他一时心下骇然,差点就要崴到在地! 云凌修上前扶他一把,冲他温和一笑,“没事的!” 果不其然,云仲冲他摆了摆手,示意无事,他还有些心神恍惚,踉踉跄跄地走出殿去! “阁下到我云氏,究竟有何贵干?”云仲挥了挥衣袖,转身坐于主位之上,朝着底下的兀息笑道,“若是上门作客…云氏向来好客,必是尽心款待的!可…” 云仲眯了眯眼,盯住兀息手中的堕魔坠,话锋一转,沉下嗓音,“可若是蓄意插手族中事宜,我玄灵云氏对待不请自来之人,向来不大客气…” 话已到此,殿内弟子已然将手按在剑柄之上,做出备战之态。 而那名黑衣长袍的不速之客闻言,似乎并无丝毫慌张,只轻轻地将那方坠子放在手心,随后朝着云重双手呈上,毫无争抢之意,“前辈别误会!在下只是恰好与这方坠子颇有些渊源!” 见他颇为有礼,云仲心下也松了口气。如此劲敌,虽将其降服倒也不是难事,但若是此刻于殿中大起冲突,倒也不是明智之举! 此刻苍垠大陆正是用人之际,云仲向来惜才,见其并无恶意,倒也收敛了气势,皱眉问道,“渊源?” 那坠子本就与蕴魔联系匪浅,不知这所谓渊源是何,云仲心下困惑,却是挥手用灵力将那方坠子拿了过来,续道,“是何渊源?” “在下碰巧也有此坠!” 面具之下的下颚微微一收,那人似乎笑了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枚坠子。 那枚坠子正正方方,状似玄铁,黑沉普通,的确与云仲手中那枚坠子别无二致! 而这两枚坠子,似为一对! “这!” 众人大惊,“这坠子竟是一对!” “不是说为魔物吗?为何兀息前辈会有?” … 众人吃惊之余,兀息已然将自己手中那枚坠子也恭敬地呈给了云仲。 云仲立即以灵力探之,果有一股魔气蕴含其中,那股力量之强大与云凌修的坠子如出一辙! “这坠子…”云仲更为吃惊了,掂着手里的坠子,一时无言。 “不错!”兀息笑道,“这两枚坠子确为一对,乃是当年黧瞳神者所留之物,在下也是有幸得之!”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忆昔(15) 第一百九十一章忆昔(15) 见众人未语,兀息继续道,“当年黧瞳神者封印魔尊之时,便将其三分之二的力量分为两股,分别注入这两枚坠子之中!” “什么?这个坠子里竟是魔尊萧云凡的力量!?” 众人闻言,无不骇然! “三分之一的力量便已这般强悍,当年的魔尊萧云凡,究竟是何等的功力!” “若是让这等魔头再次破除封印回归苍垠大陆,岂不是再次掀起一次腥风血雨?!” 众人议论纷纷,内心无不恐惧。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云诺垂下头,静静站立在原处,将整张脸陷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如今蕴魔频繁出动,显然已然知晓封印已有所松动。”兀息嗓音沉沉,带着一股天然的魔气,众人无不仰视着他,安静听其所言,“传言魔尊依然苏醒,尚在等待破封时机,若是封印破除,苍垠大陆即将再次迎来血雨腥风之日!!” 众人浑身一震! “幸而‘鸿’之队一直在修补封印之裂痕,但蕴魔旧部干扰不断,也难保万无一失!云凌修得此坠,也是机缘巧合,或者说是…”兀息站定,声线低沉神秘,带着一股强大的蛊惑之力,“命中注定!” “天降大任,尔能逆哉?”兀息眉眼微眯,看向尊位之上的云仲,“既是注定,借助天机,修炼此坠,何错之有?即便他日不幸再次与蕴魔展开大战,凌修以此坠,何尝不是一份强有力的助力?巧用它力,以牙还牙,岂不美哉?” “修炼此坠?”云仲皱眉,未语,云曜却忽然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此坠之力,可以一种独特的心法及自身灵力加以净化,将内里之力化为己用!”兀息淡道。 “你如何得知?”云仲看向兀息,半信半疑,“我云氏与阁下,可是毫无渊源…” 闻言,兀息似乎毫不在意,朝着尊位之上的诸位云氏尊辈微微鞠了一躬,温言道,“诸位前辈销毁此坠是为苍垠大陆之安危,晚辈诚然佩服!可凌修修炼此坠,化蕴魔之力为已力,也是为苍垠大陆的安危加一份保障,何乐而不为呢?” 说话间,兀息前行两步,朝着云仲伸出了手,“我自身已有灵力,加上常年用这份心法修习,早已可将此坠自由控制。” 云仲立即会意,将他的那方坠子归还于他。 兀息握住那枚坠子,嘴中默念着什么法诀,一股沉沉黑气从中喷薄而出,强大的威压灭顶而至。兀息瞬间被那股黑雾笼罩,右眼通红,仿若泣血! 众人无不警戒,可他的意识却无比清醒,轻道,“如此,前辈可信我?” 见此,褚沫忽然间想到,之前在百城之时,云凌修的右眼也曾如此通红!那时也是兀息前来,一把将其制服,丝毫不曾惊讶! 原来如此! 竟真能将坠内之力化为己用! 众人大惊之际,云凌修眼中瞬间亮了起来——竟真的有办法! 可云仲沉吟不已,“这坠子终归是…” “师尊!尊长!”云凌修已然跪地朝着云仲与云曜郑重道,“弟子九岁痛失金丹,再无修为,虽心系于苍垠大陆之安危,却苦于自身局限。本已毫无回转之机,可天无绝人之路,这坠子给了弟子一线生机!” “若是蕴魔之物,毫无挽回之机便罢,可兀息前辈却带来可净化的功法!”云凌修说着,眼中已是含泪,“兀息前辈乃是弟子的救命恩人,弟子信他!也请尊长与师尊相信弟子,定能成功修炼此坠,不负师恩,造福苍垠!” “凌修…并非是尊长为难于你…”云仲皱起眉头,一时难以抉择。 “前辈所忧之事,晚辈知晓。”兀息微微一笑,似早有预料,“凌修身无灵力,有堕魔之险!” “前辈!”云凌修大惊,朝他望去,却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似乎极为笃定,便停下言语。 “晚辈愿将整个心法传于他,可凌修身无灵力,光有心法修习还远远不足,还需取五大神兽体内之神丸加以辅助。可要取神兽神丸谈何容易?他还需修炼两年,再加之五颗神兽神丸相助,定能对堕魔坠运用自如!”兀息将坠子收入袖中,“这两年他呆在云氏,诸位尊长也好照料!” 话已到此,自是再无顾虑,云曜附耳说了几句后,云仲也同意下来,便将堕魔坠还给了云凌修,沉道,“那就给你两年时间!” “弟子谢过尊长、师尊!”云凌修喜出望外,喜滋滋地接过堕魔坠。 “既如此,你自是不能跟随‘鸿’前去大陆各地封印了。”云仲理了理衣袖,沉道,“你并无灵力,那魑烬珠于你无用,留在云氏安心修炼,倒也是益事!” “封印?” “不错!”云仲点了点头,“此次一战,损失惨重。‘鸿’之队中,程天一不幸战死,荨芏不知所踪。褚氏族长薨毙后,褚子奕作为首席弟子继任家主之位,不便继续各地封印,贺罄痛失父兄,情绪不稳,目前已然出走,还未寻得踪迹。云凌修留在云氏修行。‘鸿’之队,此刻只剩五人矣!” 说到这儿,云仲忽然高声道,“云渊听令!” “弟子在!”云渊抱剑出列,朗声道。 “不日前,古族大长老古洛传来书信——明日起,云渊担任‘鸿’之队长,动身前往玉珏湖,与南荣璞初、柏毓儿、姜颉、宁雉汇合,继续封印苍垠大陆各处封印裂缝,不得有误!” “弟子领命!“ “为何不见褚沫之安排?”听到这儿,云凌修不禁发出疑问,褚沫也抬起了头,朝云仲望去。 “褚氏陡生变故,褚子奕刚刚接手,想来是需要你回族照应一二。”云仲似乎也不太理解,只得对着褚沫宽慰两句。 “那晚辈明日便启程回族!”褚沫点了点头,朝着云仲恭敬道。云凌修却皱起了眉头。 次日,众人便要启程下山。云渊前去玉珏湖封印,褚沫启程回族。云凌修不得不留在族内修炼心法,贮备实力,以求化堕魔坠之力为几用。 在兀息教习过心法后,当晚,他心中既期待又惆怅,不觉走向了庭院。还未走近,便见以求冰蓝色长裙的少女已然坐在石桌边上,似在赏月,又似等他。 见他行来,褚沫未有言语,也未有站起,只一双眸子默默注视着他,似乎正在等待什么未曾言语的答案。 四目相接,仿若心意相通。有的话语,便如有的情感,似乎早已不用明说。云凌修心领神会,心下一乱——可那方心底按讷不住、蓬勃生长的情绪,该往何处安放? 有的话可以暂缓,可有的话,他深知,此刻不说,或许此生便再无机会。 他定了定神,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将心下重复了一万遍的话语结结巴巴地问出,“褚沫…两年…你可愿等我?”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忆昔(16) 第一百九十二章忆昔(16) 翌日,清早。 几人站于校武场,皆身形修长,而后一一拥抱,而后道别。云凌修碰了碰云渊的肩,满脸嬉笑地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又可以跟朝思暮想的人见面咯。” 欲言又止的云渊顿时闭嘴不言,并不理睬,转身径直离开,背对着云凌修挥了挥手,同云诺朝山下走去。 看着那人背影,云凌修突然喊道,“云渊!” 云渊顿住脚步,转身望去。 云凌修却并未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云渊。 云渊也并不言语,便从他的眼中读懂了他的意思——“注意安全!”随后,坚定地朝那个向来张扬的少年,点了点头。 云凌修灿烂一笑,眸光璀璨。 见此,云诺满眼艳羡地叹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云渊微微一笑。 而另一边,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少女静静地站在那处,低头望向抱着自己的小萝卜头,眸中含笑。 小小的云晨抱着褚沫的腰,满心满眼都是不舍,“仙女姐姐!你一定要想我啊!” 褚沫点了点头。 “以后等我下山历练,定会去褚家找你的,给你带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小不点儿伸手不停地比划,扯着褚沫的裙子,“你不要忘记我哦!” 褚沫轻柔地拍了拍云晨小脑袋。 一旁的云霜见此,踱步过去,朝着褚沫故意道,“褚姑娘,回族一路顺风!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凌修师兄的!” 褚沫却丝毫不恼,会心一笑,回道,“有劳霜儿姑娘了。” 云霜一听“有劳”二字,顿时心下不悦,却一时不好发作,只得礼貌地点头。 云凌修看着一旁的兀息,欲言又止。 对于兀息昨日传授他的心法,他心下一直心有疑虑——此心法居然跟褚沫的师傅拾聿前辈此前传给自己的心法别无二致,可兀息前辈却说此心法为他所创。 云凌修本想问清楚,但此时,他心中却有了另一个想法,于是走到兀息身前,抱拳道,“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 “何事?” 云凌修挠了挠头,道,“从云氏回褚家,必经涂侯。涂侯为猛兽经常出没之地,虽说沫儿她修为高深…但她一个女孩子,我总归是不太放心!” 闻言,兀息眼眸闪过一丝光亮,淡道,“我正好有事去绮帘边界一趟,可护她一程。” 凌修赶忙拱手谢道,“多谢前辈!” 片刻之后,兀息也同褚沫告辞。 目送二人离去的背影,云凌修喃喃道,“我会遵守约定的……” “约定?什么约定?”云霜问道。 “欸?”云凌修故作惊讶道,“什…什么约定?” “你刚才说的啊!”云霜高声回道。 云凌修伸了个懒腰,转身离去,故作毫不在意,瘪了瘪嘴,“我啥时候说了?” 云霜赶忙跟在云凌修身后,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明明说了的…什么约定嘛?” “没有,你听错了。” “告诉我嘛,凌修师兄…” “回房睡觉咯~“ …… 绮帘褚氏。 兀息与褚沫一路飞驰,耗时五日,方才回到绮帘褚家山门处。这一路来,兀息对褚沫多有照顾,褚沫心下感激,抱拳谢道,“多谢兀息前辈了!” 兀息未语,只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褚沫,眸中神色复杂万变。 褚沫被他注视得发毛,却见他忽然伸手朝褚沫脸颊而去。事发突发,褚沫一愣,并未闪躲。 只见兀息轻轻地将褚沫头发上的枯叶拿下,轻道,“保重!” 还未等褚沫邀请入府作客的话说出口,兀息已然不见了踪影。 褚沫一时怔住,片刻后转身看着阔别半年的褚氏大门,一时有些怅然。一股物是人非的伤感扑面而来,她竟有些不愿回家。 自嘲一笑,便见已然大门打开。 一男子带着三两随从风风火火地朝褚沫行来,见到褚沫,向来温润的脸上漾起一抹笑意,拉起褚沫的手,关切道,“沫儿,一路上劳累坏了吧?” 褚沫眉头一皱,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朝内行去,“师兄,我想先回房歇息。” 手中瞬间落空,褚子奕眉间稍沉,不过片刻又换上柔和至极的笑意,轻轻扶住褚沫的肩,温和道,“好!沫儿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后厨去准备。” 吃的?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在云氏时,云凌修亲自为她做的糕点,一时有些失落,她摇摇头,笑道,“都可。” “小姐!”这时,一个小丫头从内跑出来,朝着褚沫道,“你终于回来了!” “兰月!?”这正是自小陪她长大的丫鬟,褚沫笑了笑,边和她说着话,进屋了。 褚子奕站在门外,看着褚沫的身影,喃喃自语道,“沫儿,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了。” … 玉诀湖畔。 四名少年坐于湖边,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身着褐色族服的少年拿着手里的柳絮,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湖面,朝着身边的少年问道,“姜师兄,你说荀芏去哪儿了?” 姜頡回道,“殿下,等云凌修来此,你亲自询问!” 南荣璞初满脸担忧,喃喃道,“她失去了师兄,心中一定很难受,可我又不在她身边,我…” “云渊!!!”这时,一记明亮的少女音拔地而起,吓得南荣璞初浑身一哆嗦,不禁话未说完,人也差点栽倒湖里去。 一直久久未语的柏毓儿忽然一跃而起,欢呼雀跃地一边跑去。视线尽头,一云白色衣衫的高挺男子正御风而来。 “云渊!你终于来了!”柏毓儿像是忽然间活过来一般,满脸欢喜地拉着云渊的衣袖,“我…我们一直在等你…” 南荣璞初j见云渊过来,也一下子站起了身,朝云渊身后东张西望,却未见到半个人影,只得不停问道,“凌修兄呢?凌修兄怎么这么慢?” “凌修尚在云氏,并未前来。”云渊轻道。 “什么?!”南荣璞初大惊道,“古洛长老说的,我们六人前去封印裂痕,他…他怎么可以临阵逃脱!” 见云渊似乎并不想搭理他,南荣璞初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得硬着头皮再次问道,“那凌修兄…何时跟我们回合?” “两年。” “两年?!” 南荣璞初大惊失色,沮丧地坐在地上哭丧着脸,“这也太久了吧,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柏毓儿伸出手,一把揪住南荣璞初的左边耳朵,挑眉逼问道,“你敢质疑云渊的实力?!我们云渊难道还不如那个云凌修?” “不是不是不是!”南荣璞初不停摆手,“云渊兄自是比凌修兄厉害多了,我是想…”话说到一半儿,后面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见他承认云渊的厉害,柏毓儿也并不在意他后面的话语,放开手,跺脚冷哼,“知道就好!” 南荣璞初揉着耳朵,心里还是惦记着荀芏,一时怅然至极。见状,宁雉走过来过来安慰道,“此行多方打听,定会与她相遇的。” “宁雉姐……”南荣璞初心下一暖,点头道,“嗯。” ……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情定(1) 第一百九十三章情定(1) 两年后。 玄灵云氏。 一个身法诡谲的白衣少年在后山之底盘旋片刻后,身形飘忽不定,如同鬼魅一般,竟沿着鲲鹏崖陡直的崖壁,直直而上。不过片刻,便如履平地般登上了云氏后山山顶。 登顶的少年站在山顶,朝四周望了望,叹了口气,“果还是有些许犹豫么?” 言语间,少年摇了摇头,随意地拍了拍手中的灰尘,深吸了一口气,朝天边望去,自语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果不其然,见他来此,那只火红色的鸟儿如一团火焰,又如一团云霞,从天边舞翅而来。长羽挥动间,如巨伞,似烧云,红艳曜目,璀璨夺目。 烈凤鸟兴高采烈地叫着不明的音调,不过眨眼间便飞了过来,立于凌修眼前。 云凌修看了看手中的堕魔坠,又看着烈凤鸟,眸中情绪万千,欲言又止。这两年来,云凌修常来后山修行,与这烈凤鸟早已无比熟悉,有了感情。 “蠢鸟...我......” 那只大鸟静静地立在原地,似在用心聆听。 云凌修面露难色,似有不忍,随即又似下定决心般神情格外严肃,对着烈凤鸟正色道,“如今苍垠大陆即将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危机,我需你体内的神丸助我一臂之力。” 言罢,云凌修握紧坠子,周身黑雾蔓延,不过瞬间,右眼便泣血般通红。他伸出右手,缓缓贴向烈凤鸟腹部。 “我询问过尊长,取你神丸,并不影响你的寿命,我...我动作很快的,绝不让你感受到痛苦。” 烈凤鸟歪了歪头,小小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云凌修,似乎懵懂无知般依旧安静如初,并未有任何动作。 云凌修的手顿在原处,半晌,迟迟不曾动手。良久,他收回手,黑雾瞬间散去,他蹲在地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爆发出一声惆怅绝望的嚎叫——“啊!!!” 烈凤鸟仍旧呆呆地看着他,用羽翼拨了拨他疯狂蹂躏自己头发的手,似在劝阻。 云凌修停下动作,看向身旁的大鸟,叹了口气,摸了摸它火红鲜艳的羽翼,和盘托出,“我其实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堕魔坠才取你神丸的,说白了,此举皆是为了一己之私…” 说出来后,云凌修吐出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 在这个空档,他已然想明白,并做好了决定。 少年站起身子看着烈凤鸟,朗声笑道,“如今,我已突破六阶,尚能运用自如!以本天才的卓然领悟力,即便不借助你的神丸,想必也不会入魔!” “可以后…”云凌修伸手摸了摸那只总是陪着他练功的大鸟尖尖的脑袋,还有那一次次在他练习使用堕魔坠飞檐走壁却不慎从鲲鹏崖便坠落时便准确出现在他身下稳稳托住他的羽翼,他忽然眼眶通红,微微有些哽咽,“我们不能常见面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云凌修说完,仿若生怕自己留念一般,转身便朝山下走去,毫不回头。 那只大鸟不知为何,也不像往常一般高声大叫,仍旧安静异常。云凌修疑惑之际,一声柔和的鸟叫声从身后传来。 随后,红光大盛。 云凌修大惊,回头便见烈凤鸟从嘴里吐出一颗红光闪闪的珠子。那颗珠子如同一颗火球,浑身光洁,曜目璀璨,被烈凤鸟用翅膀一挥,便飘向自己手中。 随后,烈凤鸟挥动了几下翅膀,似在告别,眼角缓缓鲜红色的泪水。云凌修托着那枚烈凤鸟的神丸,愣在那处——珠身滚烫,他的心,似乎也被这烫了一下。 见云凌修拿住那颗珠子,烈凤鸟飞上半空,转了几圈,便头也不回地朝鲲鹏崖洞飞去。 那样子,好似在学刚刚云凌修的告别。 见它那傲娇的模样,云凌修忍不住笑出声,又忍不住鼻子一酸,一时不知是哭还是笑。 他站在那处,喃喃道。 “你果然是只蠢鸟!” …. 润息殿。 主位之上二人闲闲对坐,正喝茶下棋,好不悠哉。 “爹爹!二叔!”忽然,一声娇俏的女声响彻殿内,如同一声惊雷乍起。随后,一个云白色的身影瞬间便到了两人面前,嘟起嘴巴,忿声道,“您老俩咋还在下棋啊!?凌修师兄都走了!” 云仲似有若无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将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盘之上,似乎并未听她讲话,随口应和道,“霜儿来啦?” “爹!”云霜蹲下身子,抱住云仲的胳臂,皱着眉头委委屈屈撒娇道,“凌修师兄怎么不跟我们告别,就偷偷跑了!?” 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云仲抬手又将一枚棋子落下,叹道,“那小子跟我们也就潦草几句,便匆匆离去,无碍!” 云曜闲闲地喝了一口茶,未语,却不声不响地吃了云仲大把棋子。 “阿曜!我可是下不过你了!”云仲顿时怒目而视,挥手便收回两颗棋子,“你这棋…这棋怎么就到这儿?不行!我要重下!” 说着,将棋子重新落了位置。 明显被兄长耍赖的云曜似乎早已习惯,对他的行为不加不劝阻,也丝毫不恼,优雅地端起茶杯,再次喝了一口茶。 随后,手起棋落,更是杀得云仲毫无回手之力! “不行不行!” 云仲再次摆手,急得脸红胡子翘,忙着在棋盘上找回局面,似乎早已将云霜忘之脑后。 见私底下毫无形象可言、和二叔下棋便全盘皆输、输了便胡搅蛮缠的老爹,云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瘪了瘪嘴,便朝外行去,边走边喃喃自语—— “等你回山,我定让你好好哄我!” 直到那个娇俏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状似在棋盘上忙成一团的云仲忽然斜眼朝外一瞟,朝着对面的云曜轻声道,“走了吗?” “走了…”云曜放下茶杯,肯定道。 “呼~”如临大敌的云仲立马丢下手中的棋子,松了口气,瘫软在垫子上,“那就好!” “爹…可是——” 一声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云仲瞬间坐起,弯身在棋盘上认真查看,肃然道,“你这棋子…不对啊!” “也不知道云霜的性子到底是像谁!师娘那般优雅温柔,含羞带怯的;尊长又那般不苟言笑,严厉至极的……” 云仲:咳咳天生的吧天生的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情定(2) 第一百九十四章情定(2) 午后阳光,万分柔和地洒落在地。金灿灿的日光之下,一个云白色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从云氏山门一跃而出,风驰电掣地从高高的石阶上狂奔,往山下而掠去。 云凌修的脸上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痴痴笑意,满怀激动,又带了几分胆怯。满含期许,却又分外紧张。 这两年来,那个冰蓝色长裙的少女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或是静静站立于月光之下不言不语,或是抚琴吟浪、惊起万丈波澜,或是沉沉凝视,眉眼若霜雪交织,拒人于千里之外。 无论何时,她在梦里,似乎都是飘忽漠然的存在,隔着遥远的距离,看不真切。如烟似雾,伸手一触,便无影无踪、无处可寻了。 仅有一次,他梦见她点足于淡蓝色湖面悬空站立,朝他展眉一笑,如同冰雪消融般暖意横生。她这一笑,精致小巧的面上顿时生了好几分颜色,愈发美丽不可方物。 伴随着少女的笑意,她脚边的睡莲也如同接收到某种神秘的信号般层层绽放,如同一个个亭亭玉立的仙子,将她托在这番梦幻般的美好中,显得她整个人更加高贵典雅。 星月悬空,几株缀满五星状花朵的植物瞬间枯萎,随后散作点点荧光四处浮动。 是仰星草! 淡蓝色的荧光忽闪,仿若星辰般耀眼迷幻,引来一群萤火虫合着化作星光的花瓣自由飞舞。 天边星辰漫天,眼前星光迷蒙。 一簇紫藤花不知从何处垂落,轻轻坠在她的发间,与她的冰蓝色长裙交相辉映,整个画面更加梦幻。 他忍不住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月华皎洁,落在她的发间,也落在她笑意弥漫的脸上,也落在她朝自己伸出的双手之上。 云凌修心头如同被抹了蜜一般,又甜又痒,也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见她在这一刻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整个人紧接着转过身去。 他心头一懵,紧接着便醒了。 那个笑容…那个笑容…究竟是何意? 那时,从梦中醒来的云凌修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就如此刻,他又想起两年前分别之夜—— 他站在云氏庭院之中,看着坐在月色下的褚沫,心头也是这般又甜又涩,跃跃欲试又些许踌躇,那般纠结。 可若是从此再无关联,各自安好。云凌修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好似也做不到。” 最终,他抱着破釜沉舟的信念和不愿错过的决心,按住紧张到快要窒息的心脏,问出心中的爱与期待—— “两年…你可愿等我?” 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可话已出口,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等着褚沫的回应。 可那时,褚沫并未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一双冰眸里似不带丝毫情感,又似包囊万千。一时之间,他不知作何反应,浑身上下汗毛倒立,心脏扑通狂跳,让他不能思考。 而后,她低头微微一笑,意味不明,也不言语。 气氛在这一瞬间静止。 他的心脏也在这一刻骤停,而后猛然跃起! 云凌修本就浑身僵硬、俊脸通红,这一笑更是让他捉摸不透。空气似乎稀薄起来,云凌修感到颇有些呼吸不畅,为缓解尴尬,摆了摆手,慌忙道,“那…那两年后我们就在玄灵与绮帘交界地——遗离相见。” 他将手放下,又举起,手足无措却语速飞快,似乎生怕褚沫会打断他,又似不一口气说完就再无勇气可以说出,“那时,我定会突破堕魔坠六阶,然后.....我们一起去找其他神兽…” “嗯!” 这次褚沫倒是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含笑望着云凌修,最后转身便走。云凌修被她这一笑晃花了眼,一时愣在原地,带他反应过来,那抹冰蓝色身影早已消失在视野之内。 他“呼”地松了口气,顿觉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瘫坐在地。 …… 想到这,云凌修忽然又有些心慌。 “那抹笑…是何含义?” “那句‘嗯’又是什么意思?” “是应我‘两年后于遗离相见’之意,还是信我‘会在这两年能够突破堕魔坠六阶之意’呢?” 少年喃喃自语,掰着手指头揣测着这两年在脑海中过滤了无数次的画面,内心来回思索,又是焦灼又是期待,不知不觉已出了云氏山脚的氏族结界处。 刚出云氏,他便愣在原地—— 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乳白色长裙坠地,裙幅熠熠,如同雪色月华轻轻流泻,便如他那晚梦中的月色。或是听闻身后有声响,那人缓缓转过身,裙摆漾动之间流光浮动,如同星辰坠落。 如梦中一般,那张精致小巧的脸上漾起一抹笑意,定定地注视着他,竟正是这两年中他朝思暮想的脸! 云凌修呼吸骤停,愣在了原地。 “沫...沫儿?” 褚沫眉眼弯弯,点了点头。 “你怎么在这儿?”云凌修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此前在云氏送与她的长裙,巨大的喜悦自心底泛起,溢满整个心房。 他结结巴巴,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 “我不想等你…”褚沫淡淡道。 原来,她来此,是为了拒绝两年前的疑问么? 闻言,欢喜瞬间散去,云凌修如坠冰窟。 见他满脸失落,褚沫垂眸一笑,意有所指道,“遗离路途遥远,何必绕行?” “啊?” 见云凌修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褚沫无奈浅笑,向来冰霜般的双颊泛着些许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伸手签住他的手,轻道,“我的意思是——” “欲见斯人,辄即往见!” 似触电一般,一股酥麻之感至手心传至心尖。 心脏似在此刻回落,云凌修早已满脸通红,眼底竟有微微泪意,他捉住掌心那只小小的手,紧紧地回握,十指相扣间,猛地将面前的人扯入了自己的怀抱。 情绪一瞬间大起大落好几次的少年狠狠地点了点头,“嗯!” …… 绮帘褚氏。 “家主!家主!不好了!”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叫传遍整个褚氏主家,侍从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立马朝主殿奔来。 “何事如此慌张!?”向来气质温和斯文的少年在历经两年重整褚氏族威的权力斡旋后,眉眼间也愈发冷厉起来。 只须一个眼神,那名侍从立马心惊肉跳地定住脚步,战战巍巍地递出一封信,结结巴巴道,“小姐她.....” 褚子奕接过那封信,随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信,脸色愈发阴沉起来,最终怒气冲天,抬手便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 他站在主位之上,看着殿中褚氏的标识,满眼阴沉,咬牙一字一顿地狠狠道—— “云—凌—修!”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情定(3) 第一百九十五章情定(3) 据两年前兀息对云凌修控制堕魔坠之法的说法,此行云凌修需前往苍垠大陆各地,取当世五大神兽体内神丸加以驯服。 五大神兽分别栖息在五大家族各个地界之内,向来行踪隐秘,隐于山野之中,极难寻获。如今烈凤鸟的神丸已然在手,剩下的四大神兽分别栖于溪黎古族、绮帘褚氏、梦遗柏氏和无名岛东山之上。 与玄灵云氏的两人合计一番,按脚程计划,选择路途最近的路线,决心先去溪黎边境。 “你在玄灵十年未归,此番可是首次回族?”褚沫拉了拉云凌修的手,饮下一口水,问道。 连日来的赶路使二人面上皆有些许劳累和风霜,云凌修拍了拍褚沫身上沾染的尘土,笑道,“此行不必回族。” “不必回族?” “那幽冢虎栖于吉洛境内的,这是是我自小便听闻的传说。吉洛边境乃是吉洛部落所制辖区,位于溪黎与玄灵交界之处。”云凌修放开褚沫的手,站起身,眺望南边,轻轻将原委告知,“吉洛部落与古族以吉洛岭为界,虽依附古族而存,却也是古族避世多年、无人能寻其踪迹的屏障。” “此行并不需要翻越吉洛岭,因而并不会入古族境内。” “如此…你早已知晓那幽冢虎所栖之所?” “非也。” 云凌修宠溺地看了看褚沫,笑道,“幽冢虎不喜生人,因而独自幽居于丛林深处。具体方位,我也不曾知晓。” “俗话说,‘天魂生白虎,地魄产青龙。’想必这幽冢虎乃是吸收天之精华而生,食日月神韵而息,定喜幽居于妙林山巅。” “那倒未必。王者仁而不害,则曰白虎现。“云凌修眸光潋滟,浑身自信飞扬,未曾因风尘仆仆而磨灭丝毫明媚之意,“可那幽冢虎可非那传闻之中代表仁义王者之星的白虎。” “溪黎境内向来有传言,幽冢虎生于冢茔之地,居于幽冥之穴,吸食夜风冥韵,吞吐毒息,设霾域为祭弋,因而幽冢虎极有可能栖于毒雾泽。”云凌修朝着褚沫招了招手,指了指天边青黛色的山峦起伏的线条。 褚沫也随着他站起身,将目光投放至云凌修眺望的方向。 那处山峰连绵起伏,峰峦叠嶂,云雾弥漫间,浓雾随风飘荡,似在山顶间戴了一顶乳白色的绒帽。 “看!那处便是吉洛边界,那处有十里秃岭,荒山遍布…“云凌修指着那方起伏的山峦,“吉洛荒岭怪石嶙峋,山势陡峭,毒雾弥漫,猛兽频出,是颇为凶险之地。怕是有一番罪受了…” 褚沫微微一笑,似乎毫不畏惧。 “怎么?不怕?”云凌修挑眉一笑,颇为揶揄。 褚沫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放心!有我古族少主在此,即便是畅游整个溪黎,那也定是能安然无恙的!”云凌修说着这番话语,看向褚沫之时,眸中却满是疼惜,摸了摸褚沫的发顶,那句“这一路颠簸劳累,辛苦你了…”的话语却仍旧未曾说出口。 “好!”褚沫并不多言,轻道,“既知晓幽冢虎栖于毒雾泽,为何不直接前去,反而要先绕行至吉洛部落呢?” “即便我猜测那幽冢虎栖于毒雾泽,毕竟仅是猜测。”云凌修眉眼含笑,不知在笑些什么,耐心解释,“况且那毒雾泽地势辽阔,毒雾弥漫,沼泽丛生,若是贸然前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吉洛部落之人知晓幽冢虎的存在?“ 见褚沫仍旧面带惑色,云凌修看向那方山峦之下,指了指东边一处方位,“那处便是吉洛岭山脊,山脊之下有一方平地,便是吉洛部落!” “吉洛一族虽早已淡出苍垠大陆,但从‘欲进溪黎,先行吉洛’这句传言中便能对其神秘和强大略知一二。吉洛部落是上古部落,世代以巫咒语古术为传,精通天文地理、巫毒蛊医,因而乃是真正的上古神秘氏族。若是吉洛氏族之人皆对幽冢虎去向一无所知,那我们可真是掐了头的苍蝇了。” “所以…先去吉洛部落碰碰运气…” “走吧!” 褚沫点了点头,转身背起行囊,却见云凌修的手朝她眼前虚晃一招,径直朝向她的发顶。 似乎是一只发簪,由云凌修的手斜插入鬓,稳稳地落于她的发间。阳光透过那方簪子折射而出,竟是蓝光莹莹,点点映于侧边。 云凌修转过她的身子,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鬓发,笑赞道,“真美!” 褚沫微怔,脸色微红,颇为羞怯地取下鬓间那枚发簪,放置眼前。泛着蓝晕的通透灵玉温凉光滑,簪间刻有“沫”字;簪头刻有几朵五星状的花朵,四周荧光忽闪,萤火虫扑闪着翅膀招摇而过。 是仰星草! 像是将东山之巅那晚的星光搬运到发簪上一般,那簪头所刻之像竟活灵活现!阳光拂过,蓝蓝荧光涌动,竟似那些萤火虫活了似的,漂浮于空。荧光流动间,那绽放枝头的五星花瓣也傲然绽放,未曾消散。 “你看!” 云凌修直直地注视着褚沫的眼睛,深情涌动,嗓音低沉,“星星与仰星草,一直同在!只要有光的地方,它们便会永远永远…一同沐浴于荧光之下!” “而这苍穹星光,不过是万物给与的定义。” “此刻,荧光落为星光,化作夜空,星光便会永远随着仰星草花瓣绽放。”云凌修指着那只簪子,眉眼含笑。 这是用蓝玉所作,有收光幻象之能,传闻乃是古族至宝,而他竟用此为自己亲手做簪。 曾在东山山腰,她首次见到那般独特美好的植物,却遇星光而散,化作漫天荧光消逝。 那时她曾以为漫天星辰被运至于身边,以致于忍不住问出那句,“仰星草一生都在仰望缀满星辰的夜空,却遇光即散,连殒身都在宣告自己的心意,可是,星星知道吗?” 那时,荧光消散,站在点点遥远星光的幽暗中,少年坚定而认真地回道,“星星迟早会知道的。” 星星迟早会知道的… 褚沫眼底含泪,捏住那只簪子,点了点头,笑道,“星星知道了呢。” ……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情定(4) 第一百九十六章情定(4) 连绵重叠的山峦起伏不断,峰峦相接处怪石嶙峋、千岩万壑,波属云委之间,宛如白练腾空。而在这层层沟壑之下有一片青绿平地坠在其间,如同灰褐色的枯朽之地间缀入了一块翡翠般宁静璀璨。 阴雨蒙蒙,清晨的雨淅沥沥地下着,斜织的雨滴随着微风轻轻渗入了岩石的罅隙之中。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山雾上扬,缓缓飘摇,袅袅腾起,似云一般,淡如烟,薄如纱,如同仙境一般。 “西南多云雾,果名不虚传。”于吉洛岭间一处洞穴处站立的褚沫朝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接了点细雨,望向了不远处的山脉,忍不住吟道,“叠岭层峦云雾,烟雨朦胧梦回遥。” 吉洛岭山岭延绵,如同一条巨龙般横卧于此,盘旋曲折,露出嶙峋纵横的沟壑,似看不到尽头一般,掩在云雾之中。远处的山脉与天浑然一体,天与山连环偎依,即便天色较暗,却仍旧难掩那般黛蓝的梦幻之色。 “看样子,这雨很快便要停了…”云凌修将散土洒在火堆之上,小心地将昨夜取暖的火星扑灭,站起身,看向袅袅涌动的云雾。 果不其然。 不过半个时辰,那蒙蒙细雨已然停住,日光透过云烟照射在层层山峦峰岭之上。红色的光辉瞬间驱赶了清晨细雨的灰暗,照亮整个吉洛岭。微风吹拂间,朝阳照射的光辉如箭一般穿透山的睡意,将身边的一切唤醒。 二人走在湿漉漉的山道之上,褚沫指了指吉洛岭之下的平地,疑惑道,“吉洛部落便在这块位置?” 可那块平地,即便是在岭间俯视,也未能看出一丝一毫有人居住的生气。而那块平地即便是这方秃地之上唯一的绿意,也未有房屋错落而立。 “嗯…此地确为吉洛部落辖区,但部落主族虽也掩在这方云雾之下,但设有结界与幻术,从外观之,自是不能晓其一二…”云凌修看了看岭间,分辨了一下方位,“此刻我们位于吉洛岭侧峰西南角,位于主峰还尚远。但吉洛部落的入口便位于这不远处。” “这世间竟真有这般海市蜃楼般的幻术与结界?”褚沫一惊,幼时听来的传说瞬间响彻脑海,那些似乎存在于传说之间的事迹,似乎在眼前鲜活了起来。 “如今苍垠大陆之上最擅幻术阵法的氏族当属柏氏,可若是吉洛部落未曾避世溪黎、与世隔绝,这份殊荣,非吉洛莫属!”云凌修微微一笑,眸色之间满是自信,“这蜃幻之术早已登峰造极,若是外人不知入口,贸然入内,即便跨越嶙峋险峻的吉洛峰岭,也难以在岭下的平原之内寻到吉洛部落!” “未破幻镜,只能看见一片青绿丛莽…” 原来如此。褚沫点了点头,跟着云凌修朝前行去。 行了一段距离,云凌修停在一处峰峦之前,却很久并无动作。 峭壁陡立,壁立千仞。那处跟其余山峦别无二致。褚沫不知何意,便停在那处,静静地看着云凌修,他却闭目不语。 太阳渐渐升于半空,跳跃至天边山峦之上。 “时辰到了!”云凌修唇角微勾,侧头看了看日线偏折的方向,伸手划出一个简易的符咒,阳光瞬间凝聚,投射于那方符咒之上。日光渐渐,片刻之后发出一道强烈的金色光芒。 金光折射出几条弯弯线条,连成一个奇怪的符号。 云凌修伸手在其中几个连接点点了几下,随后根据连接点确定最后一条金线,而后在线尾延伸至石壁之上。 云凌修将手掌放于石壁,转头朝褚沫招手道,“沫儿!快来!这处便是吉洛入口!” 褚沫赶紧朝前而去,二人竟凭空穿过石壁,进入一方平原之内。眼前石径弯弯,两旁青草似被精心打理,整齐地朝后绕去。万紫千红的野花点缀其间,随风飘摇。 显然是有人长居。 “方才…那是追晖术?”褚沫大开眼界,眸中满是惊奇之色,“这世间真有这般术法!以日月之晖为祭追设结界,并以此设限!” “此术确是追晖术演化而来…”云凌修看向褚沫,那双向来毫无情绪的眸子这一路以来展露了太多不一样的情感,此刻看向自己、寻求答案的眸光中满是好奇,为她清冷之中添了三分可爱。 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见她鼻尖微微耸动,满脸意想不到的诧异之色,心下更加笑意满怀,“这蜃幻之术所设结界,入口飘忽不定,只能在巳时日光或亥时月光投射的晖芒之上施展追晖术加以追踪,最终知晓结界入口。” “可追晖术施展起来极为复杂,需灵力为辅,幼时我嫌麻烦,便据此自创了一种破解之法!”云凌修瘪瘪嘴,满不在乎道。 “幼时?”褚沫一听,也来了兴致,“你竟在幼时便能创设这般复杂的破解之术!” 想到一直以来苍垠大陆流传的关于古族少主古枳修的传说,那个传闻里修为天赋几乎可用‘变态’一词加以形容的天才,褚沫看着云凌修,似乎半晌也曾将这个两个身份对等起来。 “怎么?崇拜我?”见褚沫这番眼神,云凌修忍不住挑了挑眉,理了理衣襟,随后察觉不妥,轻咳了一声,轻道,“我对阵法之术,确是颇有感悟!” “你那时…”褚沫显然并未关注到他忽然而来的窘迫,认真问道,“几岁?” “咳…”云凌修犹豫片刻,还是诚实道,“八…八岁…” 八岁!? 传闻中那个天赋卓绝的少年,果真天纵奇才! 饶是褚沫,也不由震惊。 若是未曾丧失金丹,这该是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啊! 尚在伤感之余,忽然前方传来一阵诡谲奇异的音乐。喑哑的音调层层传来,似有只只蚂蚁附在耳边般轻痒难忍。 微微的头疼从音乐传来之时便如蛆附骨般渗入,褚沫一时恍惚,竟有些站立不稳。 “小心!” 云凌修手疾眼快地扶住她,往地面上的一直不知名的植物上扯出一根草茎,随手挽了一个圈,套在她的手上。随后抽出她发间的那枚发簪,往那根草茎划了一个符。 蓝玉散出莹莹光亮,随后那根草茎隐于手腕之上。 疼痛消散,意识逐渐清晰起来,褚沫站稳身子,耳边的音乐反而听得更清。 是很奇怪的曲调,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褚沫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怔在原地。 “走吧!”云凌修将那枚发簪插于褚沫的发髻,笑道。 “赶上好戏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情定(5) 第一百九十七章情定(5) “采堂戏舞开始了。” 云凌修笑着拉过褚沫,却并不从那条小路上走去,反而跨过那层层青草,朝青草堆里而去。 缀满野花的青草从中显然长满细细尖刺的荆棘,云凌修眼都未眨一下,径直踩踏而上。可脚底却未传来尖刺入肤的痛感,眼前场景骤变。那条蜿蜒的小路不再,两人转眼间已然位于一个小坡之上。 竟又是一个幻术! 对面两个山坡对望而立,一条细小的溪流如同银线一般坠落,从两坡之间的沟壑中穿流而下。两个土坡之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吊脚楼,如蜂巢,如蚁穴,又似鱼鳞般依次遍布于整个山坡。 青山掩映,古书参天,溪河穿寨而过,喑哑的乐音靡靡传来。坡道之上忽然冒出一段火焰,随即消逝,似乎在举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眼前便是吉洛部落的聚居村落了。 而两人所站之处正是部落荞麦梯田,田地之下便是碧绿的青稞地,圆木围抱而成的护栏立在弯弯的泥路旁,一路延绵至不远处的深林。 “看来…”云凌修牵着褚沫的手,护着她走下田梯,而后望向坡腰之间的村寨中忽闪忽显的火焰,“我们此次进寨刚巧赶上吉洛部落的采堂戏舞…” 见褚沫一动未动,云凌修了然,展眉一笑,“放心,你手腕上已有吉洛部落的氏族咒,吉洛族人见咒,便不会将我们视为异类。” 空中传来忽远忽近的靡靡乐音,褚沫点了点头,打消顾虑,跟着云凌修踏过荞麦根茎架成的草桥,沿着层层石阶上行。 坡腰有一大片平坦之地,稀稀疏疏的吉洛族服的男男女女聚集在此,一排举着一种不知名圆筒乐器的乐人正闭眼吹奏。那种像是芦笙又不似芦笙的乐器,云凌修称之为笙栎,那些喑哑的诡乐,便是这般乐器发出的。 一些着兽皮所制短裙的吉洛人正撑着红黑相间的伞,摇着腰肢,随着乐音以一种诡异的律动姿态,慢慢晃动,缓缓前进。人群之中站着一个黝黑皮肤的男子,正撸着膀子吞吐火焰,火焰喷发之际,人群边缘燃着的圈圈篝火与之交映,升腾于空,如烟火般灿烂。 红彤彤的火光照耀在众人的脸上,映得大伙儿的脸红彤彤的。 周围爆发出一声强烈的喝彩声。 随后,一个个火把相继亮了起来。那些如柱子般又粗又大的火把立在家家户户门前,耀眼灿烂。 褚沫这才发觉这寨子之上挂满了红艳艳的尖尖辣椒,每家每户门前悬挂着白骨森森的牛头骨架,门沿之上点缀着弯弯的黑黑牛角,金灿灿的银饰。 一股神秘的气息弥漫开来,一群青年手持又细又长的小小火把沿着田埂和泥路排列开去。那些青年边走边唱,山歌应和间,一群穿着长裙的少女从家家户户中涌出,手持花束,朝四处奔跑而去。 似乎被这种氛围感染,褚沫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牵着云凌修的手朝前行去。众人皆沉浸于戏舞之中,漫步其间,果无人有异他们的入族。 “吉洛部落忌明大火,唯有采堂戏舞举行之时,方才有这般红艳艳的热闹场景。”云凌修解释道,指了指顶端的一处吊脚楼,轻道,“这幽冥虎的下落,恐怕还是得去麻烦一下族长了!” 褚沫点了点头,还未言语,便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叫。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婆混进人群之中,吓得大伙儿鸡飞狗跳。那婆婆白发苍苍,衣衫褴褛,佝偻着脊背,见人就嘿嘿傻笑,伸出混着各种污垢的手指,朝着人群抓去。 “啊!这个疯子又来了!” 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躲开那只污垢慢慢的手,唾了一口,“你个疯婆子,整天到处跑什么?” 那个疯婆子被如此唾骂,却傻气兮兮地抬起头,嘿嘿一笑,随后朝另一个人抓去,嘴里喃喃说着些什么。 “一边儿去!”那人却不如前边的女子温柔,反手将那老婆婆推倒在地,伸腿便要踢打,“疯疯癫癫的,尽会吓人!” 云凌修注意到,虽然那看似疯疯癫癫的老婆婆被人群嫌恶地推推囔囔,却未有丝毫站立不稳之态。 在这此时,这名壮汉要踢打她时,她的身体竟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幅度弯曲着,完完全全地避开。 云凌修注视着那名老妇人,发现她正迷茫地看着不远处,随后嘿嘿一笑,又朝下一个人走去,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恶意与攻击。 这避开的动作…似乎都是本能。 吉洛部落之人皆擅幻术蛊毒,见众人的反应,竟似乎较为惧怕这名似乎已然失去神智的妇人,虽嫌恶避开,或是出手踢打,却满脸讳莫如深之色,似是不敢使用玄术。 看来…这名老妇人定是身怀奇功… 见那名老妇仍在重复地将手伸向下一个人,被抓住的人极为嫌恶,又蹦又跳,想要甩开,皆是无果。只见那名老妇抓住那人的手臂,似在确认什么,不过片刻,她的脑袋左右摇晃,眼里的希冀似乎正在破灭,嘴里喃喃自语,随后放开那人,朝前行去。 她的动作似在抓人,又似在翻找。且只要是她抓过之人,绝不再碰。 难不成她在找人? 虽这般想,云凌修也未多管闲事,见她并无人身安全的威胁,便拉着褚沫,往族长的住所行去。 吉洛族长满脸笑意地接待二人,不仅亲自到门外迎接,若不是云凌修左右劝阻,恐怕他还要令全族来见,唯恐不能表其欢迎之热烈。言语之间,满是对古族的尊敬与敬仰。 云凌修似乎早已习惯这番攻势,应对自如,拍了拍那名明显渐入中年的族长的肩,笑意盈盈地表达了古族对吉洛部落的赞赏,哄得那名族长长笑不止,与他称兄道弟,恨不得要当场歃血结拜、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凌修刚准备表明来意,便见那名族长笑着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抬抬下巴指向后边安静随行的褚沫,笑得颇为揶揄,“少主夫人?”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情定(6) 第一百九十八章情定(6) “少主夫人?” 族长这般揶揄着询问,云凌修几乎同时跳起来捂住了他的嘴,拖着他急急朝内行去,严肃道,“溟兄,我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公之于众,你这话可得注意点!” 褚沫听到动静,抬起头,便只见云凌修拖着那名族长往内行去的背影。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缓步而来。 “哦哦!”那名族长憨厚地点了点头,做出一个闭嘴的手势,云凌修才将手拿了下来,做到侧边的座椅之上。 那名族长立马坐立不安,迟迟不往主位之上落座,云凌修见状,摆了摆手,笑道道,“溟兄不必客气,既在贵部,当属您为尊!” 一句话给足了他面子,又不至于太落自己身份。 吉洛族长这才朝着云凌修作了一礼,依言坐在主位之上。一番茶水寒暄后,云凌修直奔主题,问道,“溟兄在吉洛多年,向来见多识广、自是无所不知的。” 这般吹捧,那名族长连连摆手,不断谦虚道“哪里哪里”,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云凌修站起身,朝吉洛族长作了一揖,恳道,“修有一事,需溟兄解惑!” “贤弟客气!”那名族长也立马站起身,将云凌修作揖的双手抬起,慌忙道,“只要为兄知晓,定是知无不言!” 这族长的岁数怕已是云凌修的父辈,可在他面前却紧张不已,不惜以同辈自居,褚沫默默看着二人的互动,抿了一口茶,对古族的威势已了然于心。 而看眼前族长的态度,似发自内心,全然不似作伪,想必是诚心敬佩云凌修本人了。 不知他幼时在古族做了何等惊天动地的事,这才使得如此神秘部族的族长皆对其恭敬有加,褚沫心中又多了几分好奇。 “今日修对神兽颇有兴趣,不知那幽冥虎的踪迹,溟兄可有下落?”云凌修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幽冥虎?” 听闻这三个字,那名满脸笑意的族长却收起笑容,满脸严肃起来,“幽冥虎常年居于毒雾泽内,那毒雾泽颇广,又毒雾弥漫,沼泽遍布,毒虫怪野奇多。愚兄虽知晓贤弟本领高墙,可要闯毒雾泽着实艰难,莫要拿性命开玩笑啊!?” “这不需要溟兄之助嘛!”云凌修嘿嘿一笑,“似满不在乎,“幽冥虎大致位于何方位?” “去年大致活动于东北集星方位。”那族长沉吟片刻,仍旧是将实情告知,“可近几年毒雾泽雾气诡谲万变,幽冥虎又极喜变幻居所,愚兄着实不知它如今栖于何处。” …… “看样子…连吉洛部落都对幽冥虎的具体行踪不甚了解…”褚沫心下有些失落,跟着云凌修走出了族长的住所。 “无碍…”云凌修笑了笑,宽慰了一番褚沫,“既然他告知吉洛岭主峰之下有女仙长居,且与幽冥虎关系匪浅,那便不是毫无办法!既如此,便去会会这个女仙,不知究竟是何等人物!” “吉洛岭主峰是那座吗?”褚沫仰头,指着一处高耸的山体问道。 那处山体与周围皆不甚相同,笔直长立,高耸直立,斜插入云。周边山体嶙峋,似是秃岭,而那方山体却明显尤有绿意,独树一帜,极为醒目! “那处名曰绝壁。”云凌修望去,指了指边上的山脉,笑道,“绝壁并非为主峰!看,边上那处峰岭,便为主峰。” 那处山体虽不如绝壁那般笔直高挺,却也直直盖过其他众峰,更为嶙峋粗犷,昂扬屹立。 “不必担忧…主峰虽险,我却知晓一条无人知晓的近道…”云凌修知她担忧或担忧此行是否顺畅,语气愈发轻柔,“吉洛部落极擅医毒,待溟兄做好万毒袋,你带上我也放心!” 云凌修本就百毒不侵,不惧毒雾,可褚沫不同。云凌修为她安全考虑,提议让其呆在吉洛岭等他从毒雾泽归来,可褚沫担忧他的安全,说什么也不同意。云凌修拗不过她,内心也知晓此行定是要二人合力,方能增大取幽冥虎神丸的胜机,因而才拜托吉洛族长制这万毒袋以护体。 “万毒袋耗资过甚,真能一日之内造成?”褚沫疑惑道。 “溟兄不会骗我,我曾对他的兄弟一家有过救命之恩,算是熟识了。”云凌修说着走了出去,对着褚沫弯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笑道,“现在啊,当务之急,便是让你一观这吉洛部落的美景!” 褚沫被他这一逗,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这一番折腾,天色已然渐晚。 日影西斜,青山妩媚,整个吉洛部落沐浴在金黄色的夕阳之下。晚霞翻卷间,吉洛部落以坡顶为界,分为两个世界。一边落日余晖艳艳,满是喧闹,另一边却漆黑背阴,安静漠然。 炊烟寥寥升起,灯火一点点相继亮起,点亮了整个村落。 在这个空荡中,云凌修拉着褚沫来到白日里的梯田之上,转头望向整个部落的寨子。 夜幕已然降临,琉璃灯缓缓燃起。山中夜色浓稠,漆黑如墨,可那山坡之上却金光璀璨,似溅满点点星火,映衬着穹苍之上的星光,竟似天地一线。 许是白日里的戏舞的落幕之作,那两个山坡之间的河流边上也摆满了小小的灯,似星河一般横亘于山谷之间!夜空与寨中灯火似为倒映之像,星河连片,竟似从天幕垂至山寨之中。 山脉重重,峰峦起伏,伫立天边,压着青黛色的线条。而山谷之间,却熠熠闪光。 “此处乃是观吉洛部落夜景最佳之所!” 二人坐在梯田之上,相互依偎着观赏着星空与不远处的寨中灯火相连之奇景,忽然觉得心下格外放松。 山谷中的夜格外黑,也格外幽静。夜幕降临后,人群的热闹褪去,只剩偶有的一声犬吠回荡山谷之间。 心境随之悠远,连日来的奔波倦意似乎也在此时消散殆尽。 待夜逐渐深了,二人手牵手走在山寨之中,准备应族长热情挽留,去其住所歇息一晚。 待行至主街之时,忽然迎面串出一个人影,一声惊叫划破长空,似乎要穿透漆黑的夜—— “小姐!您回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伫候劫(1) 第一百九十九章伫候劫(1) 空旷的街道两边的满是木制的二层吊脚楼,家家户户门前皆点燃了琉璃灯。灯火璀璨,色泽艳丽。 两人慢慢踱步其间,悠闲惬意。 忽然,街角的阴影里串出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左顾右盼,嘴里喃喃自语,抬头扫过二人的面颊时,忽然顿在不远处。 那人白发苍苍,衣衫褴褛,佝偻着身子,定定地看了过来。 云凌修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将褚沫护在身后。那白日里见过的疯疯癫癫的老婆子嘴里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叫,多年来首次说出了令人能够听清的完整话语,“小姐!” “小姐您回来了!” 老妇人忽然急切地朝这边奔来,身形诡异,动作奇快,不过眨眼间,便立到了褚沫面前。 云凌修往前站了一步,将褚沫挡在身后,颇为戒备地看着面前的老妇。褚沫却摇了摇头,拨开他,朝前站了一步,看着面前的老妇人。 可那妇人似乎并无恶意,只直直地看着褚沫,这一会儿已然眼眶通红。 那个喜着红衣的飒爽身影似乎就在眼前,英挺笔直,从不服输。那人的一颦一笑仍旧清晰,眼里的眸光总是张扬艳丽,笑起来时又潋滟璀璨。 唤人的时候,会下巴微扬,唇角却是弯弯的,如同一只傲娇又美艳的小孔雀。 记忆翻滚而来,脑海中灵光一闪,一直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茯妤~” 似乎听到久违的熟悉呼唤,那名老妇人竟是眼角含泪,颤颤巍巍地朝着褚沫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住面前的人。 可伸出手的瞬间,指甲间的污垢清晰可见。 小姐最爱干净了… 老妇人惊慌失措地将手往褴褛的衣服上蹭了蹭,随后藏在身后,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不知怎么解释此时的窘迫,哽咽道,“小姐…” 可抬起头,那双眸子却清冷异常,毫无情绪,极其陌生地看着她,似乎有些疑惑。 老妇一怔,随后伸手将挡住面颊的脏乱白发拨开,朝着褚沫走了两步,将脸凑过来,语气中颇有些委屈,“小姐,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看看我…我是茯妤啊!” 说到这儿,老妇人的手一顿,低头看了看垂到胸前的白发,而后似想到什么一般,将手伸到眼前。 那双手早已宛如枯树枝一般满是褶皱,皱巴巴的,血管凸起,并不光滑,也没了光泽。 可面前的女子显然正值青春年少,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可那张扬潋滟的神色却全然不在。 面前女子气质清冷,满脸淡然,似不食人间烟火,又似眉间藏满隐隐的、不曾露出的忧伤。 若是小姐,怎会还是这副模样!? 怎会是全然不同的气质! “你不是小姐!” 那名老妇猛然抬起头瞪圆了眼睛,面露凶光,朝后退了两步,“你们是谁!?为何扮作小姐的样子!?又为何知晓我隐居于此?!” 说话间,她显然已经注意到褚沫手腕间的符咒,抬手划过一道青色灵力幻化而成的光亮。那草茎便立马现形,串在褚沫的手腕之上。 见此,那名老妇人眼神更加凶狠,几乎逼问道,“你们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你家小姐是谁?”云凌修疑惑地皱起眉头,反唇相讥,“我们连你是谁都不知,更何况你家小姐?如此,更遑论扮作你家小姐的样子寻你?寻你有何益处?需得大费周章。” 那名老妇呲了呲牙,满脸不忿,抬手便朝二人袭击而来。 那名老妇人虽衣着褴褛,浑身污垢,似乎毫不起眼,出手却极为凌厉,几乎招招致命。云凌修与褚沫只得同时侧身避开她的袭击。 少年翻身跃起,嘴里也不依不饶,似乎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你这妇人怎地如此霸道!一言不合便痛下杀手!” 那名老妇握拳成爪,假意朝云凌修袭击而去,却在中途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折回,朝褚沫袭击而去。 褚沫悬空而立,身后是吊脚楼。 此刻不宜牵扯进吉洛部落之人,若是损坏房屋,此事定然会闹大!褚沫一边防止那名老妇人损坏木楼,一边要躲避她的袭击,频频处于下风。 这一击,褚沫一时受限,避无可避。 见计谋失败,云凌修立马转身朝那处而去,与此同时,手中已然握紧堕魔坠,运气而起! 那名老妇速度奇快,眨眼间便到褚沫跟前。伸手便握住褚沫的脖颈,长爪似乎下一刻便要刺入肌肤之下。 “沫儿!” 云凌修心神俱裂,还未出手,便见那名老妇左手已然握住褚沫的手腕,忽然放开了她的脖颈,而后身体一怔,停住袭击。 生死一瞬。 威胁却忽然远去。 褚沫愣在那处,便见那名老妇人早已泪流满面,仿若浑身委顿一般,缓缓跪下身去,瘫在地面上,仰头朝着天空,嘴里囫囵着不知说些什么。 似乎是那名老妇人的神智又不太清晰了,自己这才逃过一劫。褚沫凑近她,却只听清一些断断续续的字句,什么“古树”、“显灵”,还想听些什么,便被一个身影护在身后。 “沫儿!” 云凌修御风而来,一把扯过褚沫,将她挡在身后。方才那一瞬间的没顶而来心慌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却仍旧挺直脊背,将她护住。 云凌修仿若自己大劫初过一般,缓了一口气,忽然勃然大怒,握紧堕魔坠,念起了咒语。 “小姐!” 那名老妇却似乎并未感知到危险,忽然端端正正地朝着褚沫磕了一个头,满脸愧色,“小姐!茯妤未曾认出小姐,真是罪该万死!” 云凌修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念着咒语,堕魔坠缓缓升于半空,黑雾弥漫。云凌修刚要出手,褚沫却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安抚了他的情绪。 那名老妇一见堕魔坠,似认得此坠一般站了起来,毫不惧怕地凑了上去。待看清此坠之后,她双目圆睁,似乎极为诧异地看向那枚坠子, “堕魔坠!” “是堕魔坠!” 她怎会知晓这枚坠子的名字! 云凌修大惊,收起了坠子之力,眯起眼睛质问道,“你是谁!“ (本章完) 第二百章 伫候劫(2) 第二百章伫候劫(2) 翌日,待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吉洛部落之上,褚沫已然收拾妥当,走出了客房。未等她再行一步,门边已然站了一名衣冠整齐的老妇人。 谁能想到,昨日那般凶狠的妇人却在云凌修问出那句话后,便晕了过去。褚沫无奈,与云凌修对视一眼,皆决定将其带回吉洛族长府上安顿。经过吉洛族长府上丫鬟的一番梳洗,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妇此刻挽着发髻,面容整洁,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处,竟有几分威势。 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妇人此刻似已神智清晰,见褚沫踱步而来,立马上前鞠躬轻道,“小姐!” “我并非是你家小姐!”褚沫淡道,“如今你看上去并无大碍,便可自行离去了!” 听闻此言,那名妇人却大惊失措地跪下身去,伸手将发髻抓乱,似乎又开始甚至混乱,连连磕头求道,“小姐!不要再赶我走了!” 眼前又浮现出记忆中的那幕。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争吵,那个一贯张扬骄傲的爱笑女子脸上早已未有之前那般天真快乐的神色,总是仰面朝天,无声地落下泪来。 奇怪的是,这么多次的争吵中,她似乎从未有过怨恨之意,浑身弥漫的仅有深深的悲伤和自责。 自责? 小姐为何自责?这个疑问她未有答案。可小姐却似乎突然忙了起来,也一天天消瘦了下去。 闲暇时,她总是坐在窗边,或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仰头望着遥远的天空,忽然叹道,“茯妤,你知道吗?以前,我从不信命的…” 茯妤的内心涌起无尽的心疼,将披风披到她的身上,未语,只静静地听着她的叹息。 “或许真有命中注定,我和云凡终归是相生相克的吧…”女子仰起头,茯妤轻易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在灯火的映衬下,如同星辰般闪耀,“此生我不曾后悔,但是,也望来生不要再相遇相知了…” “但愿…来生做一片云,掠过长空,淡漠又孤独,不做情感的奴隶,也不必因情感拖累他人…” … 在那个男子再次挥袖摔门而出后,那个早已不爱穿鲜艳红衣的女子并未如往常一般颓然坐在塌前,抱着年级极小的稚子连连叹气,而是扬眉一笑,眉眼间里忽然有了之前的神采。 女子的行为极为反常,忽然站起身,朝着自己招了招手,下巴微抬,轻道,“茯妤,把那件霓裳找出来?” 片刻后,身着艳丽华服的美艳女子端坐于铜镜之前,亲自动手,一笔一笔地将眉毛画好,粲然一笑。 许久未曾见到的神色再次出现在女子的脸上,如同灿阳般曜目,似乎又回到了未出嫁前的模样。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英姿飒爽,神采飞扬,风华绝代。 茯妤为她梳头的手一顿,欣喜还未及到达眼底,便见女子已然将自己的首饰盒拿起,转身望向自己。 见自己怔住,她毫不迟疑地将那盒价值连城的首饰悉数递了过来,“清退费!” “你日后…不必再跟着我了…” “小姐?”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小姐忽然恢复了之前的精气神,第一件事竟是要赶他走! “你不是还在等他么?”女子微微一笑,“去寻他吧!莫留遗憾。” “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你啦!” 她望了望一边尚不知事稚子,那名孩子一直是她和小姐一起看护的,此刻他也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角,张嘴边哇哇大哭。 她心下一疼,哀求道,“小姐,不要赶我走!更何况,小少爷……” “诺儿,我自己可以带!”女子将孩子抱进怀里,轻声哄了句,朝着跟随多年的侍女轻道,“走吧!” 声音温和,语气却不容拒绝。 小姐决定的事,向来无人可更改。 她只有背起行囊,揣上小姐给的金银珠宝,离开小姐,独自前去寻找等待多年的人。 直到多年后,她才知晓小姐那日是在与她告别。她离开后,小姐驱散了府中众人,独自隐居,再无音讯。 再次得知小姐的消息,待她赶到那处山巅,却只看到她撕裂于空,魂飞魄散的惨烈景象。 她这才终于想起来,那日无论她如何哀求,小姐都执意要将她逐出府外,满脸坚决,毫无容情。可她眼底,到底是含着泪的。 送她出府之时,她背过身去,看上去冷漠无情,其实定然是不愿让自己看到她失态落泪的样子吧。 那时的场景啊,真是像极了如今的情形。 时隔多年,她仍旧记得清清楚楚,心下一慌,便朝褚沫连连磕头,“小姐!不要赶我走!” “茯妤不要再离开小姐了!” 白发苍苍的老妇伏身于地,张皇失措、满脸惶恐地哀求,连连磕头。她终归是没有伤害自己的,见她这般模样,褚沫心下一疼,立马弯腰扶起她,终是软下心来,轻道,“先去用膳吧。” 两人一前一后朝用膳的大厅前去,未进厅内便听闻里边的谈话。 “贤弟放心,这万毒袋乃是愚兄昨晚亲自督促,午时便能成,保证万无一失!” 是吉洛族长的声音。 “麻烦溟兄了~”云凌修笑道。 “放心!我定不会让少主夫人…咳咳…褚姑娘受到丝毫伤害!”族长拍着胸脯保证,听得褚沫脸上微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姐如今惧毒?”那名老妇惊道,“这万毒袋是为您所作?” 褚沫点了点头,便听闻那老妇轻道,“万毒袋收到后,请小姐给茯妤改造一下,只需加一味药材,施加越术,便能将其功效发挥到极致!” 褚沫一怔,不知作何回答。 昨日初次见面,还有一番冲突,虽说她此刻看起来极为清醒,可难保出什么岔子。此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不能马虎! “小姐!茯妤可是最擅长此术的!”见她不语,老妇不由得急了起来。 褚沫看着她的眼睛,真诚且自信,似乎乞求着她的肯定。她不由得点了点头,便听闻那族长续道,“那幽冥虎极为凶猛,又擅毒,你们此行可要小心!” 语气里,是满满的担忧。 “幽冥虎?” 哪知那老妇听到这三个字,顿时神采奕奕,似邀功一般兴奋道,“我知道在哪儿啊!”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伫候劫(3) 第二百零一章伫候劫(3) 荒山十岭,寸草不生。 唯一峰高耸直立斜插入云,云雾缭绕间,峰腰百花争艳、花开不败,一路延绵至顶,清妍绝丽,美不胜收。峰顶苍木挺拔硕大、遮天蔽日、苍翠欲滴。峰险崖陡,多绝壁峭石。峰底一石独起无路可行无石可攀,荒凉贫瘠,一峰多怪景,人迹罕至。 传言,峰顶乃日月精华凝聚圣地,一得道奇人常年隐居于此潜心修行、不问世事,若有人心至诚、念至深,攀峰越岭不顾生死直入峰顶林中求医问药,必能有求必应,去病除害,长寿百岁无虞。 也有传言道,林中其实仅住一位貌美仙姑,冰肌玉肤,白裙飘飘,身饰瑶环瑜珥之佩,手操琵琶琴瑟之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颦一笑,勾魂夺魄。更有传言道,林中实乃怪人猛兽,喜食人肉,喜饮人血,以生剖人心为乐,以生吞人心滋养,残忍可怖。 自古传言虚实相生,是不可全然信之。 至少,云凌修与褚沫跟着那名叫做“茯妤”的老妇人从怪石中间的幻术中穿行,转过好几座峰岭之下后,便得知住在峰顶林间的便是这老妇时,便知晓这传言实乃不甚可靠。 不知那些吉洛人知晓他们敬仰崇拜、存在于传闻中的仙姑,便是自己平日里嫌弃、打骂的疯婆子,心中该是作何感想。 曾幽居此处,为民除恶的仙姑自然也会老去,不似年轻是那般貌美,甚至精神不济,神智时而清楚,时而恍惚。所幸不管神智如何,她始终认得褚沫,认为自家小姐归来,言行颇为乖巧,一路来也未有麻烦。 云凌修颇为惋惜地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妇人,之前她浑身污垢尚不觉,待她如今收拾妥帖,他总觉得她的模样似乎在何处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此处便是绝壁!”云凌修指着那处与周围峰岭明显不同的高峰,对着褚沫介绍道。 褚沫点了点头,朝那处望去。那名老妇却满脸怒容地皱起眉,反驳道,“那才不叫绝壁!它有自己的名字!” 自前日午后从吉洛部落出发,三人已疾行两日有余,其间一半时间这名老妇都似乎神志不清,并不理会二人的话语,一边前行,一边摇晃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却又听不清楚。 云凌修一度怀疑她会不会带错路,可多次沟通无果,也别无他法。后来,眼见离主峰愈来愈近,他不禁按下心中的困惑。 此刻她主动接话,似乎神智又清楚了一些,云凌修不由得笑问道,“那它叫什么?” “它叫凝碧崖!” 老妇说起它的名字,眸光晶亮,满脸骄傲,如同娇俏少女般撅起嘴,指了指那处峰岭,“是不是崖如其名?” “此峰色如碧玉,凝泽芳华,崖高万丈,千壁万仞,耸立云天。因而我唤它凝碧崖!” 眼见老妇所坚持的名字确比自己所取的“绝壁”二字来得贴切动听,云凌修虽有不甘,却只得努了努嘴作罢。 云凌修将此峰看作山岭,在茯妤眼中,却是一座山崖。 这下,褚沫算是看明白了。 敢情这座峰岭实则并无名字,云凌修的介绍只是他自己的取名,不由得深觉有趣,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以作安慰。 “世人只知凝碧崖崖高峰绝,无人敢攀,更无人知晓万丈峰峦下另有一番天地呢。”那名老妇却并且注意到云凌修的情绪,似乎陷在某个回忆中,脸上满是少女的娇俏可爱,满怀期许,“我在这里等师父,一定能等到的。此处,他一定会回来的。”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那方峰岭的脚下。这时,云凌修才知晓,为何茯妤会称其为崖。 没想到那座峰岭看似孤绝高挺,山岭脚下却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景象。山岭之下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在群山环绕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谷底。 谷中绿树成荫,花草繁盛,更有清溪潺潺,颇有清幽之意境。崖壁前一座竹阁掩映在竹林中,竹阁背靠青山,于苍翠绿意中更显雅致,竟是透出些许仙意。两边林木浓郁葱郁,绿意盎然。 茯妤指着那处竹阁,将自己常年居住的地方展示在二人眼前,笑着跟褚沫介绍,“小姐,这便是茯妤长大的地方,之前一直说要带您前来作客…没曾想,转眼半生过去了,这个愿望才算成真。” 年过半百的老人说起此话,眼里泪光闪动,却仍旧弯起唇角一笑,“此谷景致空灵动人、烟云朦胧,因而茯妤一直称之为空蒙谷。” “好名字!” 褚沫沉浸在谷中景致之中,忽然想到拾聿师父的那处住所,也是这般清幽雅致、与世隔绝之地。 眼前的茯妤显然一直活在困惑之中,即便住在这般廖无人迹之所多年,似乎也并未获得一份安宁,即便神智不清,却始终一直等候着那人的归来。她的内心,定然有许多回忆吧。 可那人始终没来。 她在此苦侯多年未果,这才会走出这方地方,流落到吉洛部落吧。 那师父呢? 为何避世? 也是在等候着谁吗?还是在等一份答案呢? 师傅真如自己看到的那般心无牵挂、肆意洒脱吗? 不知为何想到这些,褚沫心下一时有些感慨。眼中浮现出拾聿师父始终淡然的脸,似乎永远处变不惊、满脸笑意,带给人宁静安定之感。可这一次,她似乎也在那般悠然自若的神情中找到了藏在眼角的隐忧。 “好名字!”她的思绪神游,还未言语,云凌修已然赞道,“我在古族多年,竟从未发觉此处的风光!” “古族?” 哪知那名老妇人听闻这两个字,满脸骇怪,抓住云凌修的衣领,双目通红,情绪激动,“你是古族之人!你竟是古族之人!” “古族之人如何?”云凌修几乎被勒得喘不过气,扯了扯衣襟,疑惑道。见老妇忽然间又开始神智不清,褚沫赶紧拉了拉她,她才似回过神来,浑身仿若泄了气一般,瘫软在地。 “那你可知墨昭之名?”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伫候劫(4) 第二百零二章伫候(4) 墨昭,便是茯妤的师父。 那个人,是她长久以来苦等在此地的唯一期盼,是她半生想要寻求一份答案的归宿,是她在漫长时光中坚守的最后疑虑。 而那记忆中的点点滴滴,似乎在一点点侵蚀自己的内心,让她在这般苦侯中再也分不清纠缠在心底的那份情感,到底是相伴多年的亲情,还是出现在少女情怀中的情窦初开。 那般未曾分明的情愫,从未减轻,以至于她说出这两个字时,恍惚间又回到了年幼的时光。 从她记事起,便被墨昭一手带大。那个少年,虽未曾大她几岁,却如兄如父地爱她护她,陪伴其成长,教她做人做事,教她习武修道,教她欣景品茗... 在十五岁之前,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信他,依赖他,牵挂他。 她曾以为,他们会相互陪伴,直到白发苍苍,直到年华老去,直到尸骨共存,未曾想到后来墨昭频繁出谷,不再时时刻伴在她的身边,便注定了很多事。 后来,墨昭出谷的时间愈来愈长,由几天变作好几个月,由好几个月变作一年归来三两次。 她也曾不解询问,然而墨昭仅仅只是宠溺一笑,摸了摸她的头,轻道,“小孩就应该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要管这么多。” 她终归是仅有他一个人可以相信的。见他这般说,又见他从不曾忘却自己的生辰——即便回谷的次数愈发稀少却也年年伴她生辰,便不再相问。 他说他数日便归,她便信他数日方归,一直在谷中傻傻地等他归来。即使山崩地裂,性命堪忧,也不变初衷。 她总是在等他啊,等那愈发稀少的陪伴时光,等那份久别重逢的欣喜若狂,等那份熬尽孤独后的温暖。 可他虽少言寡语,且这几年愈发阴沉漠然,但待她却是极好的,她也极喜欢和他待在一块儿。 即使和他有可能一天也不说上一句话,但她却觉得无比心安与满足。 可即便如此,她便真能如师父所言,过得无忧无虑吗? 真的能吗? 每每回想起来,她便会自嘲一笑。 她到底是他的徒弟,是他的亲人。 有的事,他真以为将自己藏在这方山谷之中不问世事,便能避开么? 最终,她到底是没能等到那年师父陪她过生辰,也没能如师父所言无忧无虑地长大。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那是空蒙谷最美的季节,暖洋洋的阳光金光闪闪,整个山谷都是闪亮明媚的模样。天空如洗,蓝天白云相衬间,清风徐徐。 郤夷河边,长而柔软的柳枝随着微风轻轻浮动,清澈河水倒映着山谷腰间的各色鲜花,河底的水草油油的浮动,与花朵的倒影相映衬,水面上俨然是一幅百花争艳图。 河底的鱼儿不知欣赏这浑然天成的美景,悠闲地摇着尾巴在水草间穿梭嬉戏,肆无忌惮的享受这明媚春光,将这幅平静的水面画卷搅动得微起褶皱,倒也显得格外生动趣味。 小小的茯妤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闲闲地躺在一棵桃树下微眯着眼睛透过桃枝的缝隙仰望着天空。 满树桃花迎风绽放,颜色艳丽妖娆,似九天落霞,若熊熊烈火,极尽绚烂之姿。这里的桃花色泽格外的艳丽,是她最喜欢的场景,花团锦簇间红艳夺目,风起花舞,似下了一场绵长梦幻的缤纷花雨。 嫩绿的草地上郁郁葱葱百花齐放,红花绿叶生机勃勃,如诗如画。谷中鸟鸣清脆,似一首又一首动人的交响乐。 真是要睡过去了呢。 沉浸在如此美景中,她不由得双眼微阖,困意泛上心头。 正要睡过去之际,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鸦叫。那只白鸦激动异常地从她身边腾起,格外兴奋地“扑扑”地舞动翅膀,朝谷外掠去。 仿若一时兴起要歌唱,又仿佛急着去见什么人。 那是师父送给自己的九岁生辰礼物,并不似寻常乌鸦那般浑身漆黑,而是一身雪白羽毛。这只白鸦性子也很高傲,茯妤虽喂养它六年之久,却从不轻易出声,如今这般异常,定是..... 师父! 是师父! 师父回来了! 自己的生辰还有几日便到,师父定是回来给自己过生日的吧! 想到这儿,茯妤神游迷离的神智立即清明起来。她几乎是一瞬间从草地上弹了起来,蹦蹦跳跳地朝谷中一处飞掠而去,竟是御风而行,眨眼间朝到了凝碧崖前。 崖前无人。 她身形一顿,立马又闪身进了林中的竹阁。 师父这次回来会待多久呢? 可是为了我的生辰? 师父说过十五岁时,会为我举行及鬓之礼。 眼看还有几日便到约定之日,馥琴忍不住心中猜测,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期盼,朝竹楼飞奔而去, 一个身影却从竹楼里行出,她蓦然停住欢快的脚步,欣喜唤道,“师父。” 接着,她立即朝那身影端庄地行了个弟子礼,“徒儿见过师父。” 面前的白衣男子虽被约摸年芳十五的妙龄少女唤作师父,却并不似想象中那般银发白须、老态龙钟,而是一身着黑衣、不过二十来岁模样的俊雅青年。 他仅仅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清冷孤高,眉眼淡漠,高挺的鼻,微微抿起的唇角勾起淡淡弧度。 不知为何,茯妤总觉得他此时有些阴沉,似乎不甚愉悦。 她也不敢多问,只有微微抬头,悄悄打量着那人的脸色。 男子微微颌首,抬腿朝朝竹林行去。步伐虽不疾不徐,却眨眼间便在几丈开外。 这,分明是要出谷呀。 难道师父回谷只为拿一件东西? 馥琴一时琢磨不透,起身抬头已不见尊师踪影,转身那人的衣角已隐在竹林深处。见此,她心下一急,下意识追上去,急急出声询问,急得憋住一口气,囫囵说完,“师父此处回谷不问徒儿功课不查徒儿剑术便走吗?”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三章 伫候劫(5) 第二百零三章伫候劫(5) “师父此次回谷不问徒儿功课不查徒儿剑术便走吗?” 听闻这句话,前行的身影脚步一滞、略有迟疑,似要转身,却在一瞬便消失在山谷尽头,只留寥寥余音,“为师事急出谷,数日方归。你且静心修习,不可荒废时日。” 话毕,那只白鸦也随着他朝山谷而去,竹林里瞬间又静寂无声。 谷中又只剩她一人了。 茯妤落寞地垂下眼帘,悻悻地踢了踢林中的小石子,轻轻出声,“那我的生辰呢?” 音淡声轻,如烟云浮于空气,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便如同师父一般,在她的人生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仿若一场梦。 茯妤一直待在谷中,苦练剑谱与术法,傻傻等着。可时光飞逝,师父所言的数日早已过去,可却仍不见他归来。 时光流逝,不过一瞬,便到了她的生辰。 那一日,她满怀期待的做了满桌菜肴,一个人从中午枯坐到了深夜,又从深夜坐到次日黎明。坐到满桌菜肴冷尽,坐到次日旭日东升,坐到心灰意冷、心沉谷底。 她忽然慌乱起来,怕他不会再归来。 又有些生气,为何让自己如此期待,却又如此失望。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她的生辰已然过去半月有余,她却一点也不生气了。反而心下有些忧虑师父是不是出事了! 在这一瞬间,她才明白,生辰并不重要,及鬓礼也不重要,她只希望师父眉间的阴沉早日散去,希望师父能够安然无恙。 转眼数月,正要茯妤按捺不住出谷去寻师傅之际,谷中,却来了一批强盗。 至少茯妤是这么认为的。 那些人似来寻仇,蛮横无比地破开空蒙谷上空的结界,不由分说地毁坏谷中的一切,包括那些景致。 茯妤怒从心起,拔剑一跃。 那些人修为并不高深,但胜在人多势众,她身形灵动飘逸,倒也足以应付。可她到底是从未出过谷,并无实战经验,招架不住那些阴损的招式。 一来一回间,便逐渐处于下风。 直到一人飞速袭来,直直地踢到她的胸口,她还未看清那人模样,便心口一迫,一口鲜血涌至胸口喷出,直直倒在她平素里最爱躺的草坪之上。 脖颈之上立即被架上了数把利刃。 有人将她强行拉起来,踢向她的膝盖,想让她跪下。她梗着脖颈硬生生的挨了一脚又一脚,疼得冷汗直冒,仍是咬着嘴唇、挺着脊背、直着腿脚、不愿屈服于这个偷袭她的恶人。 “这黄毛丫头,好硬的骨头!” “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墨昭在哪儿?”其中一人将剑刃指向她光洁的脸颊,恶狠狠地威胁。 “呸!” 茯妤将一口鲜血吐到那人脸上,恨恨道,“别说我并不知道师傅在哪儿,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这帮强盗。” “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老子的拳头硬!”那人闻言,瞬间暴怒,一拳朝着她的脸颊挥了过来! 她的右脸顿时一片红肿! 在一次次拒绝回答墨昭在何处中,她遭受着各种暴虐的抽打,一次次疼得晕过去,又被疼得醒过来。 她心底期盼着师父知晓她在受苦、前来救她,她等啊等,仿若快要死过去一般,可师父终究是没有来。 她真的很疼,浑身每一块骨头都被拆开似的,每一寸每一处皆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已经没有力气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期待救赎。 日日的严刑拷打使十五年来未曾受过伤的她精疲力竭、精神恍惚,可她不能死,师父还下落不明,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强撑着精神,无数次从晕厥中醒来,却又无数次陷入了无止境的幻觉之中。迷迷糊糊中,她看着漫天的大火。 那些强盗眼看从她嘴里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便要纵火烧谷,挥掉这谷中的一切。背后的草地树丛火光满天,浓烟滚滚,艳丽的桃花融入耀目仿若火光中,顷刻间化为灰烬。绿树青草一瞬枯萎,清溪皮鱼刹那间毁灭。 急急赶来相助的白鸦,在啄了仇人几口后也葬身于灰烬之下。 她哭着喊着,撕心裂肺,但没有任何人理会她。 耳边只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纵火烧谷的坏人残忍放肆的笑声,后来那些笑声渐渐远了,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眼中只有熊熊燃烧火光冲天的红色。 如血一般的颜色。 在茯妤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眼看就要落入火海之中,一名明媚爱笑的女孩仿佛从天而降,一身红衣,眸光闪耀,以衣袖为绳缠住她的身体,将她救了出来。 “想不到这么多人,竟然欺负一个小女孩!”红衣少女满脸怒容,轻叱一声,轻易地出手便将他们制服。 “救我的是小姐……”茯妤从往事中回首,眼神涣散,痴痴地自言自语,“是小姐…是小姐……” 说话间,她的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似乎又陷进了那段绝望痛苦的回忆之中。 她疯狂地拉扯自己的头发,似乎只有如此才能缓解内心的苦痛,嘴里不停地重复三个字。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看来这老婆婆又开始神志不清了。”云凌修无奈地摊了摊手,环视谷中景致一圈,叹道,“这谷中景致竟被烧毁过,但现如今却极难看出痕迹,不知这老婆婆这些年废了多少心血!” “灰烬逢春终化泽,年岁悠悠草木生。”褚沫点了点头,看向不远处被显然被精心修补过的竹阁,叹道,“她是真心在等他。” 可时间磨平了一切,甚至覆盖了之前焚烧的痕迹,却抹不去她那年心头的痛意。那般苦等未归的裂痕,是她执着于此的证明,想必要那人亲口的解释,才有修补的可能。 草木景致皆回谷而生,可那人却一直未归。 见褚沫叹了口气,云凌修也有些许感慨,见她仍在喃喃自语地念叨“不是他”,仿佛将心底的执念一遍遍加深。 他忍不住走过去拍着茯妤的背,轻声道,“老人家,你方才问我是否知道墨昭?”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伫候劫(6) 第二百零四章伫候劫(6) 茯妤听闻“墨昭”二字,似乎受了刺激,双目充血,狠狠地盯着云凌修,近乎癫狂。她盯了片刻,忽然一把推开云凌修,便要跑走。 见她似乎又丧失了神智,褚沫赶忙上前,拉住老婆婆的手,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温凉的触感在手心蔓延开去,茯妤被这双手坚定地握住,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一股久违的熟悉的温暖。 她这才慢慢镇静下来,呆呆地端详了褚沫片刻,忽然惊讶地“啊”了一声,喜道,“小姐!你来了!” 褚沫一怔,便见她又似想到什么般,眸中闪过类似疼惜的神色,泪流满面道,“小姐!萧云凡这个负心郎,可害苦了你啊。” “萧云凡?!” 听到这个名字,云凌修与褚沫相视一看,忽然回想起那时在云氏后山的看到的幻像——那名少女紧靠一身嫁衣的黧瞳而坐,见黧瞳那般言语不由得掩唇轻笑,嗔怪道,“小姐,大婚之日,不等新郎便揭红盖头,可是不吉利的!” 那个少女眉骨之上缀了一颗小痣,笑起来时小痣上扬,为她整个人平添三分傲气。而眼前的老妇即便满脸皱纹,那颗小痣却仍旧十分明显。 记忆重叠,云凌修忽然大悟,惊道,“你所言的小姐,竟是黧瞳?” “你是她的婢女?!” 难怪她会将褚沫错认为自家小姐,难怪她说她常年知晓幽冥虎的下落,难怪她便是传闻中这林间的女仙! 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茯妤并未回答,仍旧看着褚沫,泪光闪烁,似乎并未听到云凌修的话语。可二人已从对方的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见她神志不清、意识恍惚,云凌修朝着褚沫使了个眼色,故意道,“萧云凡温文尔雅、待人谦和,怎么就是负心郎了?” “萧云凡表面谦和、为人温润有礼,可婚后却性情大变,常与小姐争执,甚至摔门而出!”闻言,茯妤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满脸怒意,说气话来竟头头是道,极为清晰地辩驳道,“若不是因为他!小姐最后怎会魂飞魄散!那萧云凡便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竟与大长老云重的说法别无二致! 这般说着话,茯妤满脸疼惜地看向褚沫,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轻轻抚了抚她的发梢,喃喃道,“小姐!别再犯傻了!!” “以你的才气相貌、修为天赋,何苦委屈自己,何苦等着萧云凡那厮?!为何不与他和离?为何总是坐在窗边叹气?为何总说是你的错?” “明明你什么错都没有!” 那般明艳之人日日精神不济、以泪洗面的场景忽然展现在眼前,她似乎再也未曾见过她张扬自信的模样。那般英姿勃发之人,好像突然间身体便每况愈下了。她的内心焦急不已,却无计可施。 褚沫浅浅一笑,冲着茯妤轻道,“好!” 茯妤被这一笑晃花了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蹭到她的身边,轻轻问道,“小姐...你还在生气吗?” 褚沫一怔,知晓她的神智定然又开始混乱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茯妤似乎颇为不解,拉起褚沫的手,轻道,“小姐总是摇头,既未生气,为何又忍不住要与姑爷争吵?” 见面前的老人又开始自说自话,云凌修叹了口气,轻道,“我们先去寻幽冥虎吧!” 褚沫点了点头,拍了拍茯妤的手背,轻道,“茯妤,我们先去寻幽冥虎可好?” “好!” 闻言,老妇乖巧点头,站起身,带着二人朝谷中竹阁旁而去。打开竹阁,身后背靠的石壁上竟然凿开一个小洞,露出一条仅能融一人通过的山间小径,弯弯曲曲地附在各个山岭的脚下,如同一条蜿蜒的蛇。 三人一直朝前走,便见到在一大片桃树边上筑了一个精致如庙的竹屋。竹屋宽阔高大,内里仅有一座雕塑。 是黧瞳的石像! 仍旧是英姿勃发的气质,面上带着明媚无双的笑容,眼里是霞光艳艳的眸光。英姿勃发、豪气坚毅! 黧瞳的石像竟一直被茯妤供奉在这处桃花漫天之地! 二人对视一眼,朝那石像而去。待二人走进那石像,便见那熟悉的盈盈亮光蕴集在此,石像仿若活过来一般,双眸一亮。灰褐色的石像如同被注入了灵气一般,忽然有了颜色,生动鲜活了起来。 石像缓缓震动,虚空之中,又闪过了一些影像。 一个容颜精致、长相斯文的少年拉过少女的手,轻轻一笑,“还在同我置气啊?这宫主之位,你我二人还需争个高下吗?” 显然正是萧云凡! 少女一袭红衣、容颜艳丽,面部紧绷,眸中满是傲气,见他这般说,将手猛然从他手中抽出来,转过身冷哼道,“这宫主之位,即便是你我二人,也要凭本事说话!” “瞳儿...”萧云凡闻言,眉宇间溢满了忧伤,将少女的身子扳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诚道,“你还不明白吗?宫主之位,与你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这般言语,显然取悦了少女。 黧瞳紧绷的面色缓缓放松,忍不住唇角微勾,不过一瞬,她却又像是意识到什么般,猛然压下上扬的嘴角,故作严肃冷漠道,“届时,不必相让!” 见她不再生气,萧云凡扬起一抹宠溺的笑意,拉过她的手,笑道,“我今日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 黧瞳闻言,眼眸一亮,显然来了兴趣,往他身后瞟了瞟。而后她故作满不在乎,挑了挑眉,瘪瘪嘴,“什么呀?” “你看!” 她的小表情一个不落地落入萧云凡眼中,少年忍不住笑得更加肆意,从怀中拿出一块坠子。 那是一块木质的腰坠,呈长条之状,背后雕了一片树叶,上着一条细细红绳做系,下垂一缕金丝做穗,做工细致,古朴精美。 萧云凡将坠子放到黧瞳手心,轻道,“我以神树起誓,萧云凡此生,只钟爱黧瞳一人。”那枚坠子印在手心,正面上赫然刻着两排小字,“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黧瞳眸光颤抖,握住那枚坠子,便听闻萧云凡俯首在她耳边轻道,“瞳儿,我放弃宫主之争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伫候劫(7) 第二百零五章伫候劫(7) 萧云凡将坠子放到黧瞳手心,轻道,“我以神树起誓,萧云凡此生,只钟爱黧瞳一人。”那枚坠子印在手心,正面上赫然刻着两排小字,“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凝华宫神树,乃是凝华宫圣物,氤氲天地灵气而生,至今已有千万年生命。传闻神树延绵灵术之根本,有通天长生之效,有通古达今之能。凝华宫一直守护神树根源,以保种族之繁荣!因而神树一直是众人敬仰膜拜的神圣存在,何人胆敢对神树不敬?! 可这坠子,这竟是神树枝干所刻! 擅自动用神树,被宫主知晓可是会受重罚的! 黧瞳眸光颤抖,握住那枚坠子,便听闻萧云凡俯首耳语,轻轻一笑,“瞳儿,我放弃宫主之争了...” “什么!?”明朗清润的嗓音尚在耳边,黧瞳立马将神树一事抛之脑后,心中掠过万千不解与惊诧,细眉横立,愕然道,“为什么?” “我决心放弃参加凝华宫宫主大会...”萧云凡扶着黧瞳的肩膀,冲着她轻轻弯起眉眼,“我对凝华宫宫主之位本就无意,我坚信,你会带领好凝华宫的!” 黧瞳深知此次凝华宫宫主大会,只有萧云凡和古麟能与自己一战。在平常比试之中,古麟从未胜过自己,可论实战,萧云凡却是略胜一筹。 自幼时三人携手降服神兽起,多年来一直为凝华宫宫主之位夙兴夜寐、朝乾夕惕,何曾有一日放松过? 三人从幼时起便约定,要凭实力争取这宫主之位!不论结果如何,不留遗憾即可。可如今... 黧瞳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瞳儿?”萧云凡见她这番反应,一时手足无措,轻轻唤了她两声,才见她抬起头,直直地望着自己,眼里的光已然寂灭,漆黑低沉,深不见底。 萧云凡心口一滞,便见那少女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近乎薄凉地反问。 “你以为这样,我便能心安理得地参加凝华宫宫主之争吗?” “你以为这样,即便我成为了凝华宫宫主,便会高兴吗?” “你以为这样,凝华宫众人便会信服于我吗?” ...... 一字一句,压得萧云凡喘不过气来,总觉着面前的少女仅仅只是在这片刻之间,便离他十分遥远。 “不是的!”萧云凡心下愈发慌乱,伸手去拉黧瞳,“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什么?”黧瞳冷笑一声,眼底已然有了泪意,“听你说不战而退?听你说你一边说相信我的实力,一边却全然否定我的努力?听你说你如此大度谦让而我却不知好歹、毫不领情?” 说到此,黧瞳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挺直肩膀,直视着面前男子,眼中溢满蓬勃的战意,坚定地宣言,“萧云凡!我会凭自己的实力战胜你!” “不需相让!” 说完,她转身便走,走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扭头将手中的坠子朝萧云凡掷去,敛眉沉道,“擅自动用神树,乃是重罪,你尽快将此坠还回神树身边去!” “无碍...”萧云凡接住那枚坠子,心下有些怅然,但仍是轻轻解释道,“我施了术法,若非宫主亲自查看,无人能发现...” 想到宫主最近忙于宫主大会之事,应是不会前去神树那边。黧瞳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决然道,“若你缺席宫主大会,这辈子我们便不必再见了!” 言罢,坚决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直到那抹红云一般色身影远去,萧云凡仍旧紧握那枚坠子,呆呆地看着那个方向,摇了摇头,轻道,“傻瓜...” “我在意的...向来只有你啊!” ...... 幻象到此陡然停止,茯妤呆呆地看着画面,似乎愣在原地。 云凌修取下腰间的坠子,凑到眼前,皱起眉头打量了许久——那方坠子已不似最初那般黑沉如铁,愈发轻盈起来,露出丝丝褐色的材质。 他看了许久,也未在自己的坠子上看到那行小字或是刻在背面的树叶,不由得困惑起来,“难不成...不是这方坠子?” 在这白光闪过之际,那一直跪在石像之前的老妇忽然间神情清明起来,眸光冷厉,微微转头,看向云凌修见它摆弄着手里的堕魔坠,冷嗤道,“你这小子,倒是好福气!” “诶?”听闻这句话,云凌修朝茯妤看去,却见她精神抖擞,面带厉色,一改之前的混沌,立马正色地试探道,“前辈?” “你这混小子,现下倒是会用尊称了?”茯妤嗤笑一声,似乎仍停留在之前与云凌修的对话中,忽然开口问道,“你既是古族之人,可否知晓墨昭之名?” 早从茯妤断断续续的回忆中确定墨昭身份的云凌修,联想到幼时听来的传言,不由得迟疑片刻。 见他不语,茯妤轻笑一声,“何必纠结?我只不过想知晓他是否安好,这些年过去了,有的疑问早已有了属于它的回答。” “没有答案...”白发苍苍的老妇端坐在石像面前,微微一笑,似有释然,“或许便是一种答案了...” 闻言,云凌修心情一沉,轻道,“墨昭前辈,早在三十多年前,便已然殒身了...” 据古族传闻,墨昭乃是凝华宫宫主最小的弟子,自小不在凝华宫长大,行踪极为隐秘,从不在凝华宫众人面前露面,因而许多人并不识得他的模样。可他却是凝华宫宫主手中最隐秘最快的一把刀,不知私底下为其解决了多少不能上明面上的事。 传闻此人冷酷无情,阴狠毒辣,虽并无是非道德观念,却所行多为正义之事,是众多常行阴损之事者最为惧怕之人。 关于他的记载本不多,可云凌修还是清楚地记得,在幼时的传闻中听到了他的结局——与性情大变后的魔尊萧云凡志同道合,极为交好,为其南征北战,收服众多异首,后战死于阮羽之岸,葬身于阮羽海底,尸身遍寻不回! 竟是尸骨全无! 无论如何,茯妤也未曾想到苦等多年之人竟早是如此结局,心中的怨恨瞬间消散,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嘴里喃喃叹道,“怪不得...怪不得...”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伫候劫(8) 第二百零六章伫候劫(8) “怪不得...怪不得...” 撕心裂肺的哭嚎从那名早已不再年轻的老妇喉间爆发而出,她哀哀欲绝、声泪俱下。 “怪不得...最终...你也失约于我...” 哭了片刻,她忽然又大笑出声,仿若大彻大悟般叹了口气,“本以为是我一直在等你,可这次...你一定等了我太久太久了...” 说话间,她手起刀落,动作仍旧如年少时那般利索。云凌修和褚沫来不及制止,便见一柄匕首正中她的心口,胸前已然晕开了大片血色花朵。 “前辈!” 云凌修大惊,怎么也未想到,她竟忽然如此决绝地了结自己的余生,连忙要前去扶她。 她却摆了摆手,端坐起来,极为认真地捋了捋鬓边的发,理了理衣襟,仿若即将前去赴一个最为美好的约会般,粲然一笑,极为满足道,“下边冷,我不想让他等我太久...” “前辈!” 见她胸前血迹弥漫,止不住一般汹涌,看上去格外怵目惊心。褚沫心下一惊,想要帮她止血。 那名老人却拉起她的手,将一个物件放置她手中,笑道,“小姐...你的东西,茯妤便交还于你了...” “幽冥虎,请恕茯妤不能陪您去寻了。” 褚沫知晓那定是寻幽冥虎的关键,来不及看那个物件,便见那名老妇人瞳孔已然开始涣散,显然已灯枯油尽。 她身体一晃,似乎意识又开始模糊,嘴里喃喃自语了些什么,随后看了看云凌修,和蔼一笑,拉起他的手,放到褚沫的手上,笑道,“姑爷...这次,小姐又交给你了...” “可别再让她受伤害了...” 说完这话,那双手,便毫无预兆地垂了下去... 褚沫下意识地拉住那双垂下去的手,心头一痛。不知为何,与她虽为萍水相逢,褚沫却悲从心起,竟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二人将茯妤安葬在存放黧瞳石像的庙外桃树之下,心头唏嘘不已,久久未语。正值初春,桃花开得正艳,微风拂过,桃红色的花瓣翩翩飞舞,如落一场花雨,漂浮在那个一生孤独的坟头之上。 她一生孤苦,仅有温暖便是黧瞳与墨昭了吧。 此行,她前去寻墨昭,如今葬在黧瞳石像之侧,已是她此生最为幸福的时刻了。 云凌修与褚沫十指紧扣,站在那片桃花飞舞的青草地上,朝着茯妤安葬的方向鞠了一躬。 “走吧...”云凌修轻道。 褚沫点了点头,二人朝谷外行去,越过这方山岭,背后,便是毒雾泽了。茯妤临死前放在她手心的,是一根状似长笛的物件,名曰管钿。 管钿小巧精致,一手可握,虽仿照长笛之貌,却不似长笛那般仅有几孔,而是刻有无数细孔,细孔之上嵌有不知名的透明细粒,遍布整个管钿之上。 褚沫运起灵力,注入管钿之上。那些细小的细粒忽然有了光亮,沿着一条弯曲的线亮起,最终定格到一个位置,正是毒雾泽的方向。随着那些细粒的缓缓亮起,空气中忽然带了一股淡淡草木香气。 “这管钿难不成是用植物根茎所制?”褚沫好奇地将那管钿凑到云凌修眼前,“你看,这条细线是不是便是寻幽冥虎的路线?” 云凌修细细瞅了片刻,点了点头,“这是毒雾泽内一种含有剧毒的荆棘根茎所制,荆棘所含有剧毒皆在其刺与花叶之上,其根茎坚韧,具有解毒之能。” “而这些细粒...”云凌修指了指管钿上镶嵌的细粒,“便是那荆棘所结之籽,对毒气极为敏感。这类草籽需在刚刚结成之时便从花瓣上剥落,收入囊中,并加以秘术炼制,而后将其置于某某种毒气之下,便能自动识别那类毒气,因而有引路之用。这方管钿所作着实精妙,以细孔所布简易代替毒雾泽,以细孔莹亮之线代替所行路线,无论所寻毒气位于何处,皆能从这管钿身上寻之!” “想来,黧瞳神者让其记住了幽冥虎周身的毒气味道,因而才能总是精准地找到它的所栖之地。” 毒雾泽中竟有这般神奇的植物,褚沫点了点头,将那管钿放于袖中,跟跟那管钿所指示的方向,和云凌修朝毒雾泽行去。 毒雾泽,地如其名,是一块被毒气环绕笼罩的沼泽地。沼泽边缘为种植了一圈挺拔高大的树木,树木之外更有高岭环绕,将那圈毒气雾霭隔绝在那片沼泽之上,不至蔓延至整个苍垠大陆。 云凌修指了指那排挺直高大的树,轻道,“这是暹罗树,树身气孔较小,不吸收毒雾等气体,因而有隔绝雾气之效。这片地区本就湿气颇重,气体下沉,因而毒气聚集。” “加之,此处施有术法,即便是晴天,雾气稀薄,那毒气也难以溢出毒雾泽。” 褚沫点了点头,跟着云凌修朝内行去。那片沼泽地淌着浊水,上边覆盖了层层茂密的藻草,灌木与树林交织其中,那些灌木与树林枝干,皆呈鲜红色,漫漫生长在一片盈盈雾气之中。 那些看似浅滩的浊水之下,不知隐藏着多么泥泞深沉的沼泽。褚沫捏紧手中的万毒袋,那些带着毒气的舞体遇见她,便自然朝两边分开,似乎不敢接近。 这是一片林木丛生的树林,枝干生于幽幽水域,上无任何草类覆盖,浑浊不堪,无数不知名的小虫游在水中,莹着五颜六色的亮光,显然都带有剧毒。 那些树木也不似寻常树木那般主干直立、枝干细小、朝上生长,仿若一把大伞;而是枝干朝下,犹如一个有无数手指、朝下抓握的手掌,枝干粗壮,从主干的四面八方扎入水面。 放眼望去,绿意盎然的枝叶与那些枝干竟似隔绝一般,竟皆为枯爪般的根茎与枝干。每棵树木皆被这些枝干围成了一个个独木,远远望去,这篇林域之中,像是扎满了一个个能够行走的树木,与水面接触以上两尺以内长满无数个触角,如同一个个顶着一棵大树的章鱼。 云凌修一边探路,一边带着褚沫从那些树林枝干之上越过,而后借力点足掠过浅滩浊水,避开低洼浅泽,一路朝毒雾泽中心行去。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伫候劫(9) 第二百零八章伫候劫(9) 许是雾气集聚的缘故,林中所生动物并不多,仅有各类带毒的甲虫与爬行动物在林中自由穿行,偶尔从草叶覆盖的地面冒出脑袋,又慢悠悠地缩了回去,慵懒爬行或躺在原地,丝毫不关心两个入侵者的行动。 所有的动植物身上无疑都带了那类鲜红的藻类。那鲜红色的藻类似带有发光的物质,衬托得整个毒雾泽皆红光盈盈,在绿意悠悠的林中,相互映衬,更显诡异,颇为阴森。 这分明,是半个死地了。 行出这片深林,便可见到一片望不到头的水域,水域之上覆盖着不少青翠的草类,中心处有一块看不真切的小岛。 云凌修指着那块岛,笑道。 “这应该就是幽冥虎的栖息之地了!” 可那片水域之上并无任何树木掩映,因而并没有借力的枝干,水域之下又是深不可测的淤泥。云凌修抽出捆仙索,一跃而起,将一头绑在最高的那颗树木之上,拽住另一端,抱紧褚沫,借此力道朝那中心的小岛掠去。 所幸两人轻功绝佳,不过一会儿,便到了小岛岛汀边沿。绷紧的捆仙索已到极限,朝云凌修手中缩去。 失去借力,云凌修浑身一轻,立马将褚沫往岸上一送,翻身将捆仙索往沼泽地一撑。 那捆仙索顿时化作棍棒之状,立于沼泽之上。云凌修心下一松,还来不急反应,身体便往下一趑。 不过瞬息之间,湿地下陷,云凌修跟着捆仙索一并朝下跌去! “凌修!” 褚沫刚刚落地站稳,随手扯过一根藤蔓,将一头抛给云凌修。云凌修一手抓住藤蔓一头,一手撑住捆仙索,勉强稳住身形。而后,借力一跃,便脱离那方沼泽,站至岛面。 “方才可真险!”云凌修呼了一口气,看向脸色发白的褚沫,夸道,“沫儿反应真快!” 褚沫定下心来,还未言语,便听闻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山摇地动间,一只巨虎从岛中心蹿出,直直地朝二人扑来。 那是一头吊睛白额的大虎,高壮威猛,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王字”黑斑,浑身雪白,隐隐盈动着绿莹莹的光亮。四肢粗壮、尾巴粗长,爪尖锐利,如同钢尺般坚韧。 它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处,嘴巴上的长须一动一动地,眯着眼睛打量着两个不速之客,浑身散发着凌厉凛冽的气息和俯瞰一切的霸气。 褚沫注意到它的脚趾上还有藤蔓叶的碎片,显然是被这藤蔓摇晃,招惹过来的。与此同时,那只管钿上的细粒的光芒大盛,指向那只老虎的方向,随后熄灭! “幽冢虎!” 确定了这只猛兽的身份,云凌修眼眸一亮,想到这只神兽与黧瞳的渊源,又想到就连黧瞳的贴身婢女都曾将褚沫错认作黧瞳,一时计上心头。 他挑了挑眉,指了指褚沫,笑道,“喂!大老虎,你可认识她吗?” 那只老虎望了望褚沫,眼冒凶光,前爪着地,身子躬起,显然是要发起攻击! 看来神兽识人并不看相貌啊! 云凌修心呼不妙,连忙摆了摆手,从褚沫手中拿过那只管钿,准备换一种方式晓之以理,“喂!大老虎!那你认识这个吗?” 草木的清香弥漫开去,熟悉的气味就在鼻尖。而那气味似乎刺激了那只巨虎,一声虎啸,那只巨虎猛然扑了过来! “诶诶!你怎么什么都不认识啊!”云凌修闪身避开,朝着那只巨虎叫嚷道,“亏黧瞳当年留你性命,更时不时探望于你,你怎地连她的相貌也记不得?” “记不得相貌也罢,你连信物也记不得?”云凌修一边避开那只巨虎的袭击,一边喋喋不休,“亏你还是神兽!怎地这般没有灵性?” 幽冢虎被它激得连连发怒,一声咆哮,竟地动山摇,岛底的浊水也层层上渗,逐渐朝岛心弥漫! 那些浊水之中,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蝎子,正一只只朝上爬来! “小心!”褚沫翻身而起,朝地面一个掌击,将那些毒蝎子震开,露出一面空地,随后盘腿而坐,将冰绮琴放置腿上,撩拨琴弦。琴音阵阵,化作一个透明的结界,将那些毒蝎子隔绝在外! “嗷!”见褚沫设结界将其困在其中,幽冢虎勃然大怒,忽然吐出一口浊气!那股浊气伴随着绿油油的不明气体,在结界中不断蔓延,显然正是毒雾泽上空弥漫的毒气! “小心!”云凌修早已百毒不侵,自是不惧!可此毒并非寻常之毒,褚沫虽有百毒袋护体,但仍要注意屏息凝神,避免吸入毒气,才可完全防止中毒。 褚沫手持灵琴。飞身而起,破开结界而出,将那毒气困在结界之中!云凌修握紧堕魔坠,浑身黑气弥漫,与那只巨虎缠斗其间! 浑身莹着绿意的乌鸦似乎听到那只巨虎的召唤,飞身而来,朝褚沫的眼睛啄去,褚沫挥手,灵力萦绕间,将那只毒鸦打落,哇哇地朝外飞去!而后,褚沫悬空而起,拨动琴弦,琴音化作层层利刃,击向结界之中的幽冥虎! 幽冥虎勃然大怒,蓄势而起,背脊上竟然缓缓生出了一对小小的透明的翅膀。那对翅膀虽小,却极为有力,挥舞搅动中,幽冥虎腾空而起,极为迅速地避开云凌修,躲过褚沫的琴刃。速度极快,似一道幻影。 “不好!” 云凌修暗道,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见那只幽冢虎左右腾跃之间,浑身氤氲着晶绿色的灵力,如同幽冥地火,又如同吐舌信子的毒蛇,搅缠攀附,只见幽冢虎身上散发出的晶绿,朝结界的四面八方横冲直撞! “砰!”不过片刻,结界便被那层诡异的灵气环绕破开,巨虎从中跃出,朝褚沫袭去! 褚沫悬空站立,此时被幽冢虎一扑,一个翻身,便要落地!可那遍地的毒蝎子正翘首以待,哪能轻易落脚?她心下微微一慌,将琴尾立在地面,身子以琴头为圆心借力一跃,避开幽冢虎! 一击不成!幽冢虎更加迅猛地扑向褚沫。褚沫赶忙后退,一个不甚,竟朝后跌去,掉进了沼泽之中! “褚沫!”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伫候劫(10) 第二百零九章伫候劫(10) “褚沫!” 云凌修牙呲欲裂,就要掠向那处! 幽冢虎见一击得逞,摇晃着脑袋,显然十分得意,哪能放云凌修前去救援,一个虎扑便挡住了云凌修的脚步! 褚沫深陷沼泽,浑身泥泞,微微一动,便陷得越深。刚要运气飞身而起,忽然发觉头晕眼花,浑身脱力,只有任那些湿润至极的泥土翻搅着,将她吞入泥潭之中。 泥潭之中有万千毒物,即便褚沫有万毒袋护身,顿时也唇角乌青,显然已是中毒。 尖刺划过手臂,一条血口子立马出现在褚沫娇嫩的肌肤之上,鲜血涌现,说着臂膀流下。那些寄生在沼泽之中的毒物好不容易得见一点血腥生气,立马贪婪地蜂拥而上。 眼看那些毒物铺天盖地地朝那处涌入,黑压压的一片,似乎即将便会吞没褚沫。 云凌修救人心切,一时不慎,中了幽冥虎尾巴的一记横扫,重重跌倒倒地。 “嗷!” 幽冥虎顿时仰头朝天,高嚎一声。只见泥潭之中的那些毒物如得圣旨般,纷纷退隐,不过片刻,已然不见踪迹! 想必,幽冥虎也是被这血腥之气吸引,如此嚎叫,那些毒虫自是不敢跟它抢食。 猛虎飞跃,朝那方深潭而去,低头叼住褚沫的衣裳,将其拽出深潭沼泽,朝外奔去! 褚沫浑身无力,只能任凭幽冥虎叼着,不知要被带到何处! 云凌修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面弹起,不顾胸口的气血汹涌,便猛然去追! 可那只巨虎动作奇快,不过片刻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好在褚沫掉进过沼泽之中,这一路有浊水滴落的痕迹,云凌修跟着那些痕迹,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一处洞穴! 一进洞穴,果见那只幽冢虎将已然昏迷的褚沫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块之上,正低头朝着褚沫张开血盆大口,似乎是想要将其吞吃入腹! “沫儿!!!” 心跳在那一刻仿若静止,云凌修来不及思考,握紧堕魔坠,将所有魔气萦绕自身,仿若用尽生平力气般,全力击中那只巨虎的身躯! 哪知那只幽冢虎并未闪躲,硬生生地受了这一重击,一颗绿光弥漫的金丹从它的嘴中吐出,直直地落至褚沫胸口之上! 那只巨虎发出一声痛极的嚎叫,跌跌撞撞地爬起,紧紧地盯着云凌修,半晌,倒地昏了过去。 见状,云凌修连忙奔向褚沫。可心爱之人此刻脸色惨白,唇角乌黑,毫无动静。她静静躺在那里,像个瓷娃娃般,仿佛早已没了呼吸般晕睡了过去。 她受了伤,又中了剧毒,若不找到解药及时救治,恐怕... 云凌修呼吸一窒,心口疼得发紧,不敢深想,内心又悔又恨。他不敢再看褚沫的脸色,右手已然拽紧了匕首。 云凌修的血有解毒之效,若是割破自己的手掌,将血喂给褚沫,或许能护住她的心脉,撑到回吉洛部落救治! 巨大的恐慌灭顶而来,云凌修双手颤抖,内心不断重复,“来得及...来得及的...” “咳咳...”未等云凌修凑到自己眼前,褚沫已然意识转醒,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轻唤道,“凌修?” 那本应因重度中毒而青白裂口的肌肤,宛若重生一般退去青白狰狞的毒气,露出原本娇嫩之态。手臂处有汩汩鲜血溢出,却未有毒气弥漫的迹象。 青白的唇色缓缓退去,褚沫虽面色苍白,体内却明显没有了毒气。 那只绿意盈盈的幽冥虎神丸发出幽幽光亮,周身还弥漫着淡淡的青白色毒气,不过片刻,却消失无影! “这幽冥虎的神丸竟有解毒奇效!?”云凌修一惊,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他一把拥住褚沫,眼角溢出泪来,“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就差一点点...我就要失去你了.. 后面的话语隐在呜呜的哽咽声中,褚沫不明所以地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迟疑片刻后,才轻道,“凌修...我的手臂,有些疼!” 情绪失控的云凌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放开褚沫,俊脸一红,立即将衣角扯成一条条布条,手忙脚乱地为她包扎止血! 看着褚沫手臂上的血痕,云凌修心下痛极,又悔又愧,下了决心立誓道,“沫儿!我云凌修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一丝一毫!” 少年眼底卧着泪滴,仿若跟自己置气般,死死地顶住后槽牙,恶狠狠地发着毒誓,“若我食言,便天打雷劈,永……” 话还未说完,褚沫立即捂住了他的嘴,摇了摇头,拉着他走出了这方洞穴。 褚沫捧着那颗幽冥虎的神丸,倒也不惧毒雾泽中各类毒气。那些沼泽里的毒物也私下散开,不敢再次攻击。 待二人拿着那颗幽冥虎神丸走出毒雾泽,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所幸空蒙谷中草木众多,其中不乏一些具有药性的植物。云凌修在谷中轻易地寻到了几种草药,借茯妤居住的竹阁研磨成粉,敷在了褚沫的伤口之上。 夜幕低垂,漆黑的天幕之上尚无明月,仅有点点繁星闪烁。许是谷中的夜格外漆黑,衬托得那样的星光格外明亮。 已然换了一身衣服、梳洗干净的褚沫轻轻靠在云凌修的肩头,坐在竹阁外的台阶之上,抬起头仰望着星空。 自相识以来,他们好像总在深夜中相逢,一起看星辰漫天,赏林中幽景,识草木花茎。像是某种奇妙的缘分,总在这般诗意静谧的氛围中,彼此倚靠。 仿若只要他在身旁,即便是这般坐着,不必言语,不必微笑,也深觉岁月静好,时光美妙。 林中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回荡在山谷之间,显得格外深幽。 “凌修...”褚沫望着闪耀的星空,忽然轻道,“我们老了以后,也寻这样一个山谷吧。辟地而居,避世而处,不必打扰谁,也不必被谁打扰。” 云凌修转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头的少女,那双向来如冰似雾的眸子此刻孕着光亮,定定地望着遥远的星空,表情淡淡,带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恬静与美好。 他微微一笑,点头应道,“好!” “不必等到老去,待苍垠大陆结界修补好,蕴魔残余势力清理后,我们一同便去寻那片属于我们的天地。” “那时,你愿意跟我归隐吗?” 褚沫未语,轻轻地握紧了他的手。 想到即将要前往的地方,云凌修轻轻地皱起了眉头,问道,“神兽虬蟠...我记得在绮帘地界之内?” “虬蟠乃龙之幼子,匿于绮帘境内的阮羽海汇流而成的洈水之内。”褚沫点了点头,“我幼时还曾有幸见过一次,之后便再无踪迹了...” “那我们先前去洈水一探...”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爱恨一瞬(1) 第二百一十章爱恨一瞬(1) 幽冥虎体内的神丸有解毒之奇效,褚沫体内剧毒既已消解,因而身体并无大碍。但云凌修心疼她受伤,硬是坚持在吉洛部落休养几日,经过一番调理,直到她完全痊愈,二人才从吉洛边境出发,朝绮帘褚氏境内而去。 洈水,实为一方极为辽阔的湖泊,地处绮帘东方边境,为阮羽海水汇入山谷所成,紧邻阮羽海岸,与其为同一水系。 浩渺湖面,烟波荡漾,粼粼水波缓缓在光洁的湖面上蔓延开去,如同丝绸上的细纹般光滑。阳光透过层层薄雾照射在湖面之上,那块如同翡翠般鲜绿的明镜上,跳动起了无数耀眼的光斑。 湖面辽阔,上有上百个小岛,岛上及周边山林茂密青秀,青翠欲滴。蓝天白云之下,鸟语花香,山林葱郁。湖水清澈,倒映着周围的山体树木,湖面上空云雾盘旋,如同仙境一般。 “此处真美!”云凌修指了指面前晶莹透澈的湖面,由衷感叹,“这虬蟠还算有品味!” 那方湖面在天空的掩映下仿若湛蓝,在山林映照下又仿若翠绿,莹莹光泽,晶亮如缎。 褚沫也望着那方湖面,淡淡一笑,“据我褚氏暗哨所言,此处渔民曾在几个月前经常于午夜时分,在湖心见过虬蟠神兽的龙跃之舞。” “不过近年来,洈水水况愈发难测,已然出现好几起渔民湖心遇险的事故。族内便下令,不允渔民到湖心捕鱼,便未曾有人见其行踪了。” “这么多年都未曾离去,短短几月内想必不会有所变动...”云凌修笑道,“此处风景如此宜人!今晚我们便侯在此处!” 二人便一起在湖边寻了个平坦之地坐了下来,云凌修一时闲不住,望向清波荡漾的湖面,忽然有了些许想法。 “这下...可有机会让沫儿看看我的本事了!” 云凌修兴致颇高地截断一截树枝,用匕首削出尖矛之状,兴高采烈地涉水捕鱼摸虾去了。 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奔入浅滩,弯腰静立,认真地查看湖面动静,猛地用树枝插入水中,再拿起时,树枝的尖端上显然插了一条肥硕的大鱼。 褚沫忍不住弯唇一笑,欣然起身,入林捡寻枯枝。 二人相互配合,一齐为晚餐忙活了起来。 云凌修偶有抬头,便见那抹淡蓝色地身影在不远处的林中来回穿梭,一会儿蹲下身子看看地面,一会儿又跃上枝头,不一会儿怀中便抱了几节枯枝,仿若林中精灵般轻盈灵动。 见他看向自己,林中的少女顿住脚步,回头遥遥朝他一笑。 云凌修心下觉得无比满足,一股甜蜜的喜悦油然而生,渐渐弥漫到脸上的笑意中。他朝着褚沫挥了挥手,随后撸了撸袖子,继续盯准湖面下游动的鱼儿。 待夜幕降临之际,二人才架着火堆,将云凌修的战果烤在了木架之上。夜风微凉,面前的火堆散发出温暖的气息,二人相互依靠,忽然想起两年前擎天试炼时在东山之上的场景。 那时,刚降服那条巨蛇,颇为疲累,在贺予的提议下,烤蛇肉果腹。他们二人也如今日一般各执一事,凌修削肉,褚沫捡枝,在夜幕降临之时搭好火架,升起火堆。 那时虽有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可如今时过境迁,又忽觉有些恍惚。这样想着,褚沫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时繁星幕布的夜空,和山林荒野的幽静雅致。 那是他俩首次坐下单独好好聊一聊,耳边忽然回想起,那时云凌修的话语,“看到这么美的星空,我便会想到小时候,真像做梦一般。世事无常。” 那时少年望着星空,如同遥远的时空深处,满脸怅然和历经世事过后的释然,轻叹,“我呢,是个孤儿!” 此时,褚沫轻颦眉头,直起身子,不再靠着云凌的肩膀,满脸疑惑地看着云凌修。 “沫儿,怎么了?”云凌修看向褚沫,颇为不解。 “小时候无依无靠...四处流浪。从野狗嘴里抢食,在乞丐堆里抢吃的,这都是常事。”记忆里,云凌修惨然一笑,望向自己。 那瞬间,一个受苦受难又坚韧不拔的阳光少年形象,便在褚沫心中树立了起来。 孤儿?无依无靠?四处流浪?与野狗抢食?混迹乞丐堆? 褚沫异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云凌修,眸中愈发冷淡,带着些许审视的味道,看得云凌修心里直发毛。 莫名开始心虚的云凌修不明所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心翼翼道,“我...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此人乃是我古族少主——古枳修...” “这追晖术施展起来极为麻烦,幼时我嫌麻烦,便据此自创了一种破解之法!” “贤弟客气...” ...... 种种话语交织在一起,褚沫怎么也未捋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因而眯着眼睛凑近云凌修,语气微凉,“孤儿?无依无靠?” 云凌修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知晓褚沫言说的是自己在擎天试炼中,在无名岛东山之上,为逗她一笑便张嘴就来的胡话,他脸部僵住,连忙摆了摆手。 还未说话,便见褚沫已然凑到了自己眼前,近得他甚至能数清她眼睑下的睫毛,近得他甚至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淡香,近得他猛然间呼吸一滞、浑身僵硬。 褚沫并未发现他的异样,见他未语,凑得更近,一双眼睛如蝴蝶翅膀般扑闪,直直地盯着他,皱了皱鼻头。 “古族少主古枳修?嗯?”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猛然凑近。 她来不及反应,唇上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而后后脑勺被一双大手撑住。呼吸被瞬间夺走,剩下的话语被云凌修不由分说地封住,只剩一声轻轻的“唔”溢出嘴角。 周遭的温度忽然上升,耳边却安静下来,所有感官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风声呼呼,树叶轻轻摇动,昆虫轻轻爬过草叶,甚至湖面下小鱼小虾轻轻游动带起的水波荡漾,她都似乎能够清晰地听到。 火堆上的火焰“呲溜呲溜”地舔舐着串在树枝上的鱼虾,空气里溢满肉香。褚沫怔在原地,望着面前放大的脸,呆了许久,而后才猛然间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云凌修附在她的耳边,声音喑哑低沉,“以后...可别凑别人这么近。” “知道了吗?”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爱恨一瞬(2) 第二百一十一章爱恨一瞬(2) 经过这么一折腾,褚沫将质问云凌修的话语忘得一干二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的画面,面上愈发燥热起来。 心脏不可抑制地疯狂跳动,她却如同木偶般呆坐在原地,久久未曾动一下。 这下,云凌修慌乱了起来,坐在她的旁边,手足无措。心底各种想法横生,他不由得抿了抿下唇,一时又有些懊悔。 “我突然这样亲她,沫儿不会生气了吧?” “沫儿不会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人吧...” “我刚刚怎么就...” ...... 想着想着,云凌修忍不住一掌拍在自己的后脑勺上,悔得肠子都青了。斟酌字句许久,刚准备开口道歉,便见褚沫拢了拢衣襟,望向云凌修,似乎带了点委屈,轻道,“我饿了...” “啊!那...那我们....先吃烤鱼!” 闻言,云凌修立马伸手去拿火架上的鱼,却一时慌乱,被火堆下窜上的火苗烫了一下。“呲!”云凌修如同触电般缩回手,这才反应过来手中拿着烤好的鱼,又伸手去接。 在这一来一回的空档间,那鱼已然从火架上掉了下去,落入那火堆的灰烬之中,顿时沾满了草木烧尽的热灰。 云凌修苦着脸,又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扒,丝毫未曾想到那热灰之滚烫。 还未触到热灰,褚沫已然拉住云凌修的手,递过来一根干净的树枝,哭笑不得又略带责怪,“烫!” “哦哦哦...” 云凌修脸上一红,颇为尴尬地接过那根树枝,忽然站起身往湖边走去。 “诶?你干嘛去?”褚沫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疑惑道。 “鱼脏了...”云凌修指了指灰烬中的烤鱼,一瞬浑身僵硬,颇为窘迫道,“我再去捕一条...” 此刻夜幕降临,林中出奇的安静。零零散散的星光从茂密的枝叶间洒落,投到那方广阔的湖面之上,微风拂过,泛起微微涟漪。 天色已晚,视线不明,不知那广阔的湖面之下,此时暗含了多少危机。 褚沫拉住云凌修,拿起另外一根树枝,将那条鱼扒了出来,串在枝干之上,小心翼翼地吹掉鱼面上青白色的灰土。 随后,她扒拉下一块鲜嫩的鱼肉放进嘴里,仰起头冲着云凌修微微一笑,顿时眉眼弯弯,仿若溢满星光,“好吃!” 云凌修怔在原地,心下软成一片,酸涩得不成样子。 见他未有动作,褚沫拉了拉他的衣角,握住树枝的尾端,将那条鱼递到云凌修的嘴边,“你尝尝?” 云凌修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甜蜜,凑过去,轻轻咬了一口。 浓烈的草木灰烬扑面而来,云凌修呼吸一滞,一口呛住,忍不住咳嗽起来。他这才发现方才一时不察,褚沫凑过来的那面鱼肉上满是青灰色的青灰,未曾有被吹打掉的迹象。 见恶作剧成功,褚沫笑得前俯后仰,“咯咯”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山谷间,格外清脆。 仿若年少的快乐一瞬回到身边。 而后,她收回了那条鱼,翻了一面,露出另一面方才吹掉灰烬的干净鱼身,冲着云凌修调皮地挑了挑眉。 一向冰冷的少女展露了少有的开怀笑颜,不再如往常一般淡漠老成,反而满是少女般的活力与娇俏。 “沫儿...你!”云凌修哭笑不得,一时也愉悦起来,尴尬一扫而空,他就着她的身边坐下来,伸手去抢那条鲜美的鱼。 “你怎么抢我的鱼!” “我就要抢!” “......” 褚沫转身一避,云凌修伸手去争。两人拉拉扯扯,玩闹了起来。 夜逐渐深了。 褚沫和云凌修闹了一通,确觉身体困乏。这一路奔波劳累,好容易安顿下来,在云凌修轻声讲述的故事中合衣睡去。 云凌修低头细细地注视着怀中的熟睡的少女的面容,恬静美好,淡然宁静,唇角还微微漾起一抹笑意。 他抬起手,轻轻拂起她耳边的鬓发,别到耳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某种满是宠溺之色。 “所以...小狐狸与小兔子,最后归隐山林,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啦~”云凌修轻声将故事的结尾讲完,而后凑到她的耳边,微微一笑,轻唤道,“沫儿...” “好梦...” ...... 待次日旭日东升,褚沫从睡梦中转醒,发现早已天色大明,顿时一惊,立马从地面爬了起来。 “沫儿...”云凌修笑意盈盈地按住她的肩膀,轻道,“别急...昨夜虬蟠并未出现...” 原来云凌修一夜未眠,盯着洈水湖面,可那湖面平静无波,并未有神兽出现。 二人商议着,决心再等一日。 然而第二日,这虬蟠也并未出现... “沫儿...在擎天试炼擂台赛中,你与云晨比试时,那招移山倒海甚是壮观,竟能劈断百里海域...”云凌修望向褚沫,眸中赞赏不断,笑道,“不知这洈水湖面,沫儿能否劈开?” 闻言,褚沫明眸一亮,点了点头,“这本是我擅长的术法!可在此一试!” 二人行至湖边,褚沫蓄势而起,将灵力聚于右掌,随后侧身拂袖,挥臂一击,蓄力拍至洈水湖面。 湖面之上,顿时生出一条裂缝。 湖水荡漾间,水波起伏,连接不断,而后如同涨潮一般,朝一同上拱起。褚沫横切一击,湖面从中间直接断裂! 水花四溅,两列波浪被褚沫运用灵力束住,形成透明的壁墙,相对而立。水壁之间,空隙巨大,直直将湖水凭空劈开! 湖水之下,水壁之间,一条笔直的石阶从湖岸延伸至湖水深处。两边水草摇摆,鱼儿摇着尾巴欢快地游动。 “走!” 云凌修点了点头,和褚沫沿着那条石阶朝下行去。这洈水虽为湖泊,可这湖底却幽深无比。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石阶尽头。 待踏下最后一块石阶,面前是一块平坦的水中地面,大小不一的石块堆积间,无数水草摇着腰肢,朝上晃动。悠悠湖水在两边荡漾,影射着莹莹幽,颇有些阴深可怖。 二人朝前行去,不过一会儿,果见一间石室立在眼前。二人相视一笑,推门而入。 虽在湖底,可那石室因有石门石壁的阻隔,还算干燥。石室中央,一尊熟悉的石像静静伫立,微笑注视着携手而来的二人,似乎早已恭候许久。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爱恨一瞬(3) 第二百一十二章爱恨一瞬(3) 石室内光晕微微漾动,一阵白光之后,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宅院。云凌修一眼便认出,那是萧云凡与黧瞳先前所居住的院子。 一身素衣的黧瞳坐在一个小小的摇床旁,面色憔悴,略带苍白,一头黑亮的长发柔顺坠地,未有任何缀饰。 她左手摇晃着小床,右手冲着小床里的婴孩摆动着手里的拨浪鼓。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声音,躺在摇床中的婴孩立马跟随着那声音挥舞着双手,顿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小姐...”一个丫鬟走过来,将一碗汤水端了过来,笑道,“您看小少爷笑得多开心啊!” 那丫鬟眉骨之上缀了一颗小痣,显然正是茯妤。 黧瞳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唤她,“茯妤...姑爷今日可会回府?” 一听到那两个字,茯妤立马皱起眉头,满脸不忿,语气里都带了怨怒之气,“小姐!你管他作甚!姑爷新婚不过一两年,便三天两头不着家,也不看顾小少爷和您!” “明知您身体不好,这些日子来,还总是与您争吵...” “这不怪他的...”黧瞳叹了一口气,意气风发的面上带了些颓意,曾总是闪着光的眼里也满是忧色,望了望窗外,轻道,“这都是我的错......” “小姐!”见她满脸哀愁,似要落下泪下来,茯妤心疼不已,立马将那碗汤吹了吹,递过来,妥协道,“好好好,茯妤不说了,小姐快把汤喝了吧!” “不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好!”茯妤哄着黧瞳,她的面上才终于有了些笑意,伸手接过那碗汤,才刚喝了一口,便听闻外边传来一声声响。 茯妤叹了口气,心想道,“这汤...怕是又喝不成了...” 果然,黧瞳听了那声响,眸中立马带了些喜色,放下那碗只喝了一口的汤,便往外走去。还未行到门边,那抹熟悉的身影便已然踏步进屋,仍旧容颜精致、长相斯文,可周身气质却并非似之前那般温文尔雅。 萧云凡踏步行了进来,径直坐在外屋的桌凳之上,看向不远处的黧瞳,眉间蕴满戾气,似乎下一刻便要发怒。 方才还较为轻松的氛围一下子沉寂了下去,房间里立马寂静无声。一股破人的窒息感弥漫整个房间,侍女们皆战战兢兢地放轻了动作,唯恐惹怒刚刚回府的男主人。 就连咯咯直笑的小少爷,此刻也没了声音。 “云凡...你回来啦~”黧瞳从里屋拂帘而来,见到他时眼里仿若盛满星光,“累了吧,我让后厨即刻布菜。” 说着这话,黧瞳朝丫鬟们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丫鬟便纷纷退下,前去厨房看菜了,仅剩茯妤留在里屋照看尚在摇床中的小少爷。 “今日府上新进了一批阮羽海内捕捞的大蟹,”黧瞳拂袖坐到萧云凡身侧,微微一笑,伸手拿过茶杯,一边为他倒茶,一边继续道,”正巧给你......” “我一回府,你便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个不停!”哪知话还未说完,萧云凡抬起头,大发雷霆,怒视着黧瞳,眼中满是她近日来熟悉又陌生的嫌恶,“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 听闻这话,黧瞳呆在原地,本就苍白的面上瞬间退去所有血色。她如同被封住所有穴道般,唇角颤抖,眸中露出点点哀鸣,倒茶的动作还顿在半空,茶水瞬间溢满了杯子,在桌面上洒得到处皆是! 这显然是火上加油,如同被点燃的萧云凡立马暴跳如雷,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挥袖将那些茶具一把拂到地面之上,发出一声“砰”的一声巨响! “黧大小姐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哪能干得动倒茶端水这般粗活!”萧云凡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盯着黧瞳,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不然人家还以为我偌大的府邸,还养不了佣人,供不起你一个身娇肉贵的千金!” “萧云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黧瞳仍旧坐在桌边,抬起下巴直视着萧云凡,眼底晃动着微微泪意,“你一回府,便是这般爱答不理、阴阳怪气的模样,到底给谁看?” 二人僵持在此,时空仿佛凝固一般。 许是感知到父母的争吵和怒意,里间乖巧的稚子忽然间咧开嘴哇哇地哭了起来,打破了这方诡异又针锋相对的僵持。 “在府里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跟你一样没规矩!”萧云凡暴跳如雷,拿起杯垫朝里屋掷去,怒吼道,“让他给我闭嘴!吵死了!” “他也是你的儿子!”闻言黧瞳气得浑身发抖,盯住萧云凡暴怒至极、近乎狰狞扭曲的脸,忽然觉得面前的男子十分陌生。 她捏住裙角,用舌尖死死地抵住上颚,才不让眼中朦胧的泪珠滑落,“你可曾管过他一日!?” “既是我萧云凡的儿子,便不该如此懦弱!”萧云凡横眉立目冷笑一声,“怪也要怪他生错了地方!!”这般说着,男子转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憔悴苍白妻子,眸光里是显而易见的嫌恶与厌弃,“黧瞳,你看看你如今这幅模样......” “哪里还有一丝黧府大小姐的模样?!” 这些话,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匕首,猛地捅进了仿佛早已僵硬的心脏,却仍旧流出汩汩鲜血,疼得她浑身哆嗦。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溢满整个脸庞,黧瞳挺直脊背,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萧云凡,狠狠地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那张素净苍白却仍旧艳丽精致的面庞朝向自己,泪水一滴滴滑落,仿若一滴滴砸在自己心头,让他心口一窒。 这般场景,让萧云凡微微一怔。 巨大的心痛从心底传来。他仿若这才冷静下来一般杵在那处,眸中的疼惜缓缓变浓。片刻后,他走过去,轻轻从背后拥住黧瞳,吻了吻她的发顶,温声道歉,“瞳儿...别哭了...” 黧瞳一动不动,仍旧泪如泉滴,半晌才一字一句道,“你变了...” 哪知听闻这句话,原本已然温和下来的萧云凡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狮子般勃然大怒,他立马放开黧瞳,直起身子,踢翻面前的凳子,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这就是我!这就是我!” “你了解过我吗!?” 而后摔门而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爱恨一瞬(4) 第二百一十三章爱恨一瞬(4) 那扇门被大力的甩上,发出剧烈的来回撞击声,里屋里小小的孩子仍旧在不停地哭闹,愈发凶猛。 各类嘈杂刺耳的声音充斥在整个房间里。黧瞳充耳不闻,仍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近乎不眨眼般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甩袖而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任凭那些泪滴落在裙摆之上。 地面上满是茶杯的残渣碎片和洒落的茶水,一片狼藉。过了良久,里屋的哭闹才渐渐止住,似乎是茯妤哄好了孩子。 黧瞳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缓缓蹲下身子,跪在地面上,伸手一片一片去捡拾那些碎片。 茯妤一出来,便看到她跪在地面上的身影,伸出的指尖又红又肿,显然被烫伤了,而那红肿之上竟还有无数个新鲜的血痕,显然是刚刚被这些碎片划破的。 鲜血四溢在地面之上,茯妤吓得脸色发白,立马扑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小姐...你的手...” ....... 画面到此截然而至,褚沫如感同身受般轻颦柳眉,右手捂住了隐隐作痛的心口,并未言语。 “想不到这萧云凡竟真如大长老和茯妤前辈所言,竟是那般前后不一之人!这婚后的言行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云凌修望向画面中的一切,摇了摇头,“那般斯文之人,没曾想竟是这般喜怒无常!” 话语间,头顶上被褚沫用灵力困住的水壁猛然间波动起来,被劈开的湖面间隙逐渐缩小,朝两人所处的位置挤压而来! “不好!”褚沫轻道,“术法要失效了,湖面很快便要汇聚起来,我们要立马回到岸上!” 两人同时运其灵力,朝岸上飞掠而去,不过片刻,便点足站在岸边。堪堪站稳,身后传来一声水波荡漾的声响,那本被劈开的湖面瞬间合在了一起,如同从未被截断过一般。 “石像已然看过,可这虬蟠无二并未现身,石像四周也毫无线索...”云凌修皱起眉头,思索道,“难不成...真要整片洈水水域,都要去一一搜寻?” “洈水水域辽阔,湖底却凶险,如此去寻,何时方能寻到那虬蟠行踪?”褚沫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轻道,“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褚氏向来以御兽之能立足苍垠,可这神兽灵根发达、修为极高,并非普通兽类,因而要借助褚家的镇族之法宝——御兽珠!” “御兽珠?”云凌修眼眸一亮,“那个传闻中可安抚任何兽类,使之乖巧驯服的御兽珠?” “传闻这颗珠子,不仅能够安抚寻常兽类,更能与有灵识的猛兽对话!”说到苍垠大陆上各类轶事奇闻以及传闻中的珍稀法宝,云凌修兴致极高,眸光璀璨,好奇道,“沫儿?真有如此神奇吗?” “不错!”褚沫点了点头,“御兽珠不仅驯服各类猛兽之能,还可吸引神兽现身!” “竟有如此神用!”云凌修显然十分兴奋,听闻这般话语,笑道,“那拥有此珠,不仅是这虬蟠,便是那凫篌与烛乂,寻起来也毫不费功夫!” “不错!”褚沫微微一笑,“可此珠乃我绮帘褚氏镇族至宝,向来由族长代为保管,因而我们要回立即褚氏,向师兄一借!” 一听到褚子奕的名字,云凌修顿觉浑身不爽,但又碍于他作为褚沫大师兄的身份,不便表露,便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见褚沫一向淡然的眸子染上些许窘迫。 褚沫搅了搅手指,解释道,“凌修,在我下山前来寻你之时,便想要跟师兄开口借此宝一用的,可这御兽珠仅此一颗,乃我褚氏镇族法宝,借出族外,并非小事,我也不想让师兄为难,你...” 还未说完,便见云凌修朗声一笑。 少年伸手揉了揉褚沫的发顶,顺势将她拉入怀中,轻笑道,“沫儿...你的心意,凌修了然于心,不必解释...” “好...”褚沫靠在云凌修的胸口,点了点头,轻道,“可如今这虬蟠不出,周围也无渔民可打探消息,我们除了回族借御兽珠相助,暂无他法。这口,无论如何,也得向师兄开了...” 云凌修更紧地拥住她,点了点头。 二人一路奔驰,未有一刻耽搁,不过一日。便从洈水赶至绮帘褚氏主家。绮帘褚氏位于一片巨大的瀑布之下,浮于一片巨大湖泊环绕的岛心之中,依山而建,傍水落成。 此时正是初夏,未有荷花绽放,湖面上只铺着大片大片的青绿色荷叶,几乎覆盖了整个水域,却仍旧别有风味。 不远处,白墙黑瓦,房屋密集,错落有致,依水而建,颇为风雅别致。显然那就是褚氏主族了。 绿水悠悠,清风习习。褚氏弟子撑着木浆极轻极快地滑过湖面云凌修微微闭上了眼睛,颇为惬意。 不同于坐船的头晕目眩之感,云凌修站在竹筏之上,鼻尖轻轻嗅着微风中的荷叶清香,顿觉心旷神怡。 望向那处房屋密集之处,他面上漾起一抹笑意,心下赞道。 “古朴明洁,幽静自然。” 眼看不多时便要见到心上人从小生长的地方,云凌修按不住心中欣喜,拍了拍身后辛苦划船的褚氏弟子道,“诶?你们褚氏之人,定是皆擅水性吧?” 那名褚氏弟子来回看了看前方站着的褚沫,又看了看面前的云凌修,眸中似有疑惑,又似不解。随后,他憨厚腼腆地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云凌修却顿时心下不虞,往旁边不动声色地站了一步,将将挡住他的视线,装作整理衣冠般摆了摆袖子。 “这并非是回褚氏唯一的路...”褚沫微微一笑,拉过他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褚氏主族东侧一端,“那处,便为陆路...” “此次回族,水路更为省时省力!” 说话间,竹筏已然靠岸,褚沫拉着云凌修刚刚踏上岸,便见一名男子从族内疾步行来,身后还跟着一位黑衣劲装的随从。 褚子奕身着湛蓝色族长氏服,朝褚沫行来,面上漾起一抹温润谦和又欣喜若狂的笑意。 “沫儿!你回来了!”褚子奕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拉她的手,便见她的身后站了一位明艳的少年,二人十指相扣,举止极为亲密。 云凌修朝他咧嘴一笑。 褚子奕收回手,眸中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锐利之色,瞬间消散,漾起一抹温和笑意,朝着云凌修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凌修兄!”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爱恨一瞬(5) 第二百一十三章爱恨一瞬(5) “凌修兄!” 褚子奕朝着云凌修点了点头,面上虽温和,笑意却不达眼底。云凌修心领神会,勾起唇角,邪邪一笑。 果未待他回礼,褚子奕侧身挡住云凌修,靠近褚沫,笑道,“沫儿,你也不打声招呼,留信便走!若不是兰月知晓你的去向,我该多么担心你的安危啊!” 说话间,他神态亲昵,丝毫不理会云凌修在身侧,言辞恳切,一副关爱小师妹的大师兄做派,“师尊命我照顾你,若是你有丝毫损伤,便叫我日后地下如何与师尊交代!?” 云凌修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师兄不必担忧,凌修一路来都很照顾我,我一路安好。”褚沫不动声色地后移了半步,拽了拽握在手心的云凌修的手,将他往前一带,指了指面前房屋,“这便是我家了...” “我们进去吧!” 云凌修宠溺一笑,点了点头,“好!” 褚沫朝他微微一笑,放开他的手,提裙进门,褚子奕紧随其后。云凌修刚要跟上,那名褚子奕的贴身随从侧身前来,插在三人中间,故意将自己隔开,落在后边。 那名随从身形瘦小,一个大男人竟腰细腿长,与褚沫的身材近乎神似,走起路来还颇有些摇曳。平日里看来或许并无太大感受,这会儿三人皆在前边,便一目了然。 云凌修看着前边的三人,忽然皱起眉头,瘪了瘪嘴,喃喃道,“真会替你们家主子着想!” 内心嗤了一口,还是大步跟上。 褚氏傍水而建,轻巧素淡,典雅简洁。 屋顶脊角高翘,门楼砖雕、古色古香。阁楼连着长廊,长廊连接小小拱桥,蜿蜒在明澈的水面之上。 水边长柳垂坠,灌木齐列,看似随意摆放,却颇有一番意境。黑瓦白墙之上,藤蔓攀爬,露出圆圆的门洞,门洞之上刻着精美的石画、叠石迭景,在青翠的树木掩映下格外幽静。 整个布局曲折蜿蜒,藏而不露,直露之中有迂回,舒缓处有起伏,让人身处其中便深觉世间宁静悠远,忍不住要闲暇下来饲鸟养鱼、吃茶写字、闭目小憩。 那该是多么肆意美好。 云凌修置身其中,忍不住想到那些深藏沉静古朴意蕴的诗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磐音”,真是让人回味无穷,仿若醉去。 褚沫回头,看云凌修落在后边,忽然冲他一淡淡笑。这一笑,恬淡又明丽,仿若融入身后景色般,刻画成油画中的景致。 这般素净悠远之景瞬间淡去,只余她的浅笑仍在眼前。云凌修这才明白,褚沫身上那种淡然悠远的气质从何而来。 他也冲着褚沫,粲然一笑。 那个少女也已然朝他走来,拉起他的手,笑道,“走!我带你去看后山的瀑布!” “还有瀑布?”云凌修惊诧不已,“整个褚氏傍水而建,已然悠然典雅到了极致,竟还有瀑布落成?” “是啊!”褚沫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那瀑布是天然形成,下有沉谭,就在后山!” 二人手拉手,亲密地说着话,旁若无人地走了。只余下褚子奕仍旧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二人渐渐离去的背景,面上毫无表情。 “呸!”那名随从走上前,冲着云凌修的背影嗤了一口,嗤之以鼻道,“云凌修这个野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视线里满是二人十指相扣、俯首耳语的亲昵之态,褚子奕闭了闭眼,一动不动,也未言语。 ...... 还未走远,大老远便有一着浅蓝色衣裙的少女急急忙忙地奔来,一见褚沫,开心地几乎蹦了起来,朝她唤道,“小姐!” 正是褚沫的贴身婢女,兰月。 褚沫点了点头,不过片刻,那少女便到了面前。 兰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安然无恙,才轻呼一口气,道,“小姐,你吓死我了!下次可不要再留信便走了!” “放心!”褚沫微微一笑,“我没事。” “小姐!”本是平常一笑,兰月却仿若如见稀世珍宝般呆在原地,惊诧道,“你笑了!这两年来你都未曾笑过...” 云凌修一听,不禁愣住,朝褚沫看去。 “哪有这般夸张!”褚沫朝着兰月嗤了一口,笑叱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语气里满是亲昵,未有任何责怪之意。 “小姐!”哪知兰月更加惊诧了,拉住褚沫的手左看右看,最终才落到她的眼睛上,面上满是喜色,惊道,“小姐!你的话也变多了!你的眼里!” “满是星光诶!” 褚沫失笑,忍不住拍了拍面前向来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向云凌修介绍道,“这是兰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而后对着兰月,正准备介绍云凌修,便见兰月一见他便瘪了瘪嘴,满脸笑意也隐去。 “小姐不必介绍,我在擎天试炼中便见过他了!”兰月显然满脸不高兴,瘪了瘪嘴道,“你这小子怎还跟着我家小姐回府了!” 云凌修这才想到当初首次见面时自己吊儿郎当的样子,以及后来在无名岛上与云晨玩闹前去故意招惹褚沫时的不正经,顿时窘迫万分。他此时只想找个地洞转进去,不知如何接话,只有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嗨!” 兰月冷哼一声,背过身去。褚沫这才响起了两人已然认识,便拉了拉兰月的手,眉眼轻沉,唤道,“兰月!” 见她那般神态,兰月忽然想到后来在东山之上,褚沫对自己肃然言说的话语——“有的人并非表面那般放浪形骸,云凌修,是我的救命恩人!”一时也住了嘴。 不知褚沫跟她说了什么,不过片刻,她便独自离去。褚沫挽住云凌修,笑道,“我们走吧!” 褚氏后山。 一条巨大的瀑布从山腰间落下,如万马奔腾,又如白绸翩然,或拍打在石壁凸起的石块上,溅起一片白色的水花;或落到面前的深潭之中,化作谭中幽泉。落水声呼啦啦蔓延在山谷之间,仿若惊雷四起,又仿若潮水上涌的轰鸣。 雄伟壮阔,与褚氏清幽小巧的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又奇迹般地融合在一起。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爱恨一瞬(6) 第二百一十四章爱恨一瞬(6) “这瀑布下的深潭,便是褚氏族中细水蜿蜒的原因。”褚沫指了指那处潭水,轻道。 怪不得褚氏到处是溪流浅水,不仅依着湖面而建,还有背后的瀑布溪流一路延伸。云凌修点了点头,闭上眼感受细密的水珠浮上脸庞的触感,顿觉神清气爽。 ...... 不多时,已然到了正午时分。 褚沫带着云凌修看完瀑布,便回到了主宅,褚子奕早已吩咐后厨准备了丰盛至极的菜肴为褚沫接风。 三人坐在餐桌前,等候侍从一一布菜之时,褚沫看着褚子奕,轻道,“师兄,近日洈水周边怎都不见渔民了?听闻此前曾有渔民遇害事件,严重吗?” 褚沫垂下眸子,面上有些许担忧。 “洈水近日来常闹水患,为免周遭渔民受害,褚氏族内一致决定将他们迁至汾滨定居了。”褚子奕温和一笑,伸出手,似乎是要摸摸褚沫的发顶,却又放下,轻道,“之前伤情并不严重,沫儿放心。” 褚沫点了点头,继续道,“渔民一走,便无那虬蟠的音讯了。这几日来,我同凌修在洈水等了数日,也未见虬蟠现身。师兄,你可知晓这其中缘由吗?” “虬蟠乃龙之幼子,是神兽,有灵根灵识,能感知方圆百里内的境况。”褚子奕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碗筷,亲自摆到褚沫跟前,解释道,“褚家擅长御兽,而你从小擅水系术法,对水兽极有威慑力。有你在场,那虬蟠自是不会现身的。” “原来如此!”云凌修盯着褚子奕的手,随后转头看向褚沫,笑道,“沫儿,我自己去就行!” 听闻此言,褚沫皱起眉头,脸上满是担忧之色,脱口而出,“那你带着褚家的御兽珠去,确保万无一失!” 此言一出,云凌修并不言语,只眯了眯眼,直直地看向褚子奕。 褚子奕一怔。 空气中仿若燃起看不见的硝烟,刀光剑影。 “不知…凌修兄为何要寻这虬蟠?”褚子奕直视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云凌修正想着如何编个谎来混过去,褚沫便说出了真相。 “完了……”云凌修心想,“这御兽珠怕是借不上了。” 没想到听闻褚沫的话,褚子奕却爽快道,“如今局势,若凌修兄可控制那堕魔坠,日后必会助我苍垠大陆一臂之力。” 只见褚子奕将一盘褚沫爱吃的菜放到她跟前,笑得春风和煦、宠溺至极,“单不说于公,为苍垠大陆之福,也要借此珠;便说于私,既是师妹开口,这褚家的镇族之宝,自然要借给凌修兄了。” “就…就这么借我了?”云凌修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显。 正在这时,一名随从呈上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是三个盘子,每个盘子里盛着一碗羹汤,羹汤之上卧着一颗丸子。 褚沫眼睛一亮,对着云凌修指了指这碗羹汤,“凌修,这是褚氏特有的菜色,名曰水晶龙珠。” 闻言,褚子奕站起来,竟亲自布菜。 他先将一碗羹汤放那至褚沫跟前,又将另一碗羹汤放在云凌修的面前,笑着介绍道,“这水晶龙珠可是沫儿从小最爱食的羹汤,因鲜嫩润滑,味似蟹羹而出名。不仅羹汤鲜美,那面上的丸子乃是用新鲜虾仁所制,辅以龙井茶的嫩芽烹熏,十分鲜美可口!” 话语间,仿若意有所指,“凌修兄可千万别嫌弃!” “谢谢师兄!”褚沫并未识得二人眼神中的波涛汹涌,点了点头,接过褚子奕递过来的羹汤,立马喝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竖起了大拇指,“嗯...好喝!” 而后,她对着云凌修微微一笑,眸光晶亮欣喜,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让云凌修品尝这般美味,“你快尝尝,看你喜不喜欢!” 云凌修点了点头,摇动勺子,喝了一口羹汤。那汤到嘴里,简直咸到极致,更别提什么鲜美之感了,着实难以下嘴! 他顿时明白了过来,那口羹汤在嘴里来来回回也狠不下心吞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骂道,“好你个褚子奕!” 见他就未言语,褚沫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点评,“怎么样?” 褚子奕摆出主人家的好客笑意,也问道,“凌修兄,怎么样?” “好吃!” 云凌修忍住心中那口闷气,将嘴里那口羹汤喝下,露出明媚赞赏的笑意,“沫儿的口味,自然是美味的!” 言罢,他笑嘻嘻地看向褚子奕,一股脑儿喝完了碗里的羹汤,吃掉了那颗丸子。 ..... 午膳之后,褚子奕便取出了那颗御兽珠,递给了云凌修,并告知了使用的方法。云凌修抱了抱褚沫,独身而去。 云凌修一路不停,直直朝洈水而去。站立在洈水岸边,云凌修掏出那颗水光润泽的珠子,握紧堕魔坠,调动其中灵力挥动,而后注入其中。 那颗壁色的珠子瞬间缓缓悬空,而后浑身渐渐透明,周身的光亮却如同大海般湛蓝晶莹。 御兽珠珠身盈盈光泽晃动间,洈水之上云气凝聚天色瞬间暗了下来,似乎即将要下起暴雨!平静的洈水湖面上猛然溅起巨大的水浪,水底似有巨物搅动,一层层波纹从远处聚集而来。 “来了!”云凌修唇角一勾,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片刻,一条浑身雪白的龙从湖底跃动而出,眨眼间,从一尺之长变作几丈长,最后竟铺满整个江面,庞大无比,如同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白色丝绸,横贯高天。 巨龙不断地摇鬣振鳞,摇落鳞片上的水珠,最后脑袋高悬于空,居高临下地盯着岸上的白衣人类。 “虬蟠竟如此身体庞大!”云凌修也盯着面前的神兽虬蟠,如蛇形一般的躯体上蜿蜒巨大,体态矫健;腹间生四只大大的、雄劲的爪子,可头上的龙角却极小。 他忍不住暗叹,“怪不得是龙之幼子,称之为虬,原来是龙角并未长好!”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叹息,“真是太可惜了!” 御兽珠不断发出光晕,云凌修按照褚子奕教给他的咒语,缓缓驱使御兽珠,想要一试,是否能与虬蟠对话。 哪知还未有任何言语,那只那虬蟠似被忽然激怒一般,瞪圆双目,怒目而视,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搅动着身体,猛地长大嘴巴,朝云凌修冲来! 云凌修只来得及看到他嘴边的细长胡须,便被之吞下腹中!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爱恨一瞬(7) 第二百一十五章爱恨一瞬(7) 今晚的夜格外地黑,天空无星也无月,空气里也无一丝风。燥热又漆黑的夜里,初夏的蝉鸣乍起。 面前的湖里,似乎还有轻轻的蛙鸣。 褚氏大门处,两个身影正来回踱步,一个身着浅蓝色水纹长裙,神色焦虑、满脸担忧。一个身着同色婢女长裙,似乎正在劝慰旁边的少女。 “小姐!!你走来走去,我都快晃晕了!”兰月拉住焦灼不安的褚沫,劝道,“我们回房等吧!” “你先回!”褚沫眸中满是担忧,走了几步,忽然顿住,猛地朝前走去,似乎要出门而去。 “小姐!”兰月连忙去拉她。 “沫儿!”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身着湛蓝色族服的男子从门内疾步而来,将一件披风披到她身上,满脸关切,“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家主!”见褚子奕前来,兰月眸中一亮,雀跃地行了一礼,“家主你好好劝劝小姐,她都在这儿转了一个时辰了!” 而后,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溜掉了。 “师兄!”褚沫懒得理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见褚子奕行来,便点了点头,算作打了个招呼。 随后,她转身,便要朝门外而去。 “你去哪儿?”褚子奕一急。 褚沫眉头紧颦,小脸皱成一团,显然是十分担忧云凌修的安危,“凌修久久未归,我心下难安,决心去洈水一看!” “沫儿,凌修兄前去洈水不过半日,这路途费时,应是耽搁了!”褚子奕劝慰道,“你别太担心!” “可褚氏前去洈水皆是顺流而下,并非回族时那般费时,若是顺利,此刻定是已然回程了!”褚沫仍旧看着来时的方向,面上无半分放松之色。 “可眼下已是子时,你即便前去又能做些什么呢?”褚子奕厉声道,见褚沫顿住,又缓和了语气,温柔依旧,劝道,“沫儿,御兽珠并不会使虬蟠立即现身,若你现下前去洈水,怕会导致虬蟠避而远之。” “可......”褚沫愣在原地,一时无言。 褚子奕朝前走了一步,伸手握住褚沫的肩膀,循序渐进地劝道,“沫儿,凌修兄见多识广、本领高强,定是无事的,你这是关心则乱!” “可若是他有什么不测,我......”褚沫抬起头,眼里竟是有了泪光,语气中满是担忧和害怕失去的惶恐。 褚子奕被这样的眼神和语气一刺,眼底散过一丝凶光,稍纵即逝,不过眨眼间便被隐藏在温润柔和的神情之下。他叹了口气,轻道,“沫儿...你该相信他的......” “相信我!等我回来!” 少年出发前的话语仍在耳边,那时他拥住自己,眼底满是自信璀璨的光芒,仿若骄阳当空,又仿若雄鹰振翅。 她心下一震,愣在原地。 相信他! 等他回来! “沫儿!听师兄的话,你先回房睡一觉!相信我!等凌修兄回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褚子奕还在劝慰,褚沫的脑海中却满是那个少年的神情和话语。 想到这儿,褚沫才点点头,应了下来。 褚子奕的唇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扶着褚沫进门的瞬间,回头看了看回褚家的那条漆黑无匹、伸手不见五指的路。 夜,更深了。漆黑的水面翻滚搅动,不知氤氲着怎样的危机。 ...... 次日,褚沫在褚子奕的劝慰下又等了半日,可到了正午用膳之时,还未见到云凌修归来的身影。 “他一定是出事了!”褚沫再也按捺不住,从饭桌上站起身,冲出了族门。 “沫儿!”褚子奕一急,连忙起身跟上。 二人一路飞驰,不过两个时辰,便到达了洈水湖边。湖岸边上的树木似被层层碾压而过,或枝断干折,或连根拔起,残枝断叶,遍地皆是。 湖岸边的水草压进湿漉漉的岸土中,往下陷了一个大坑。此处已然经历了剧烈的颤斗,才会这般一片狼藉! “凌修!” 褚沫一见这般场景,顿时肝胆俱裂,近乎六神无主地扑倒在湖面边上,朝内喊道,“凌修!凌修!” 湖面水波浩渺,水纹层层扩散,却并未有任何回应! 褚子奕正准备靠过去安慰她,便见褚沫已然腾空而起,悬空抽琴,汇集灵力拨出一道道剑光,不断打向洈水湖面。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爱恨一瞬(8) 第二百一十六章爱恨一瞬(8) 是夜。 褚子奕和褚沫并排躺在洈水边的草地上。褚沫灵力耗尽,并无任何力气挪动一步,只能躺在这处,呆呆地望着遥远的夜空。 这样并排躺着,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遥远的小时候。 褚子奕静静地躺在她身边的草地上,双手放至脑后,也望着不远处的夜空,忽然轻叹道,“沫儿...你还记得吗?” “幼时我们经常这般躺在一起,偷看从外带回的话本子,偷吃厨房里的吃食,念叨白日的趣事,可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之间...便再无这般亲昵了。” 以至于,我竟有些庆幸今日有这般机会,可以和你一起静静地赏赏夜景。 这句话并未说出口,褚子奕见她未语,转头看她,身边的少女如同布偶一般瘫倒在草地,已然是精疲力竭了。她面无表情,看上去毫无生气。那双眸子呆呆地望着星空,目光空洞又呆滞,仿若封闭了五识一般。 褚子奕从小伴她长大,自是知晓她的脾性。此刻她这般模样,想必是情绪濒临崩溃了。 知晓她心中忧虑,褚子奕斟酌字句半晌,轻道,“我们这般追寻也找不到凌修兄的踪迹,恐怕...” 言说这话时,褚沫猛然脸色一白,连唇边的血色也迅速褪去! 一股酸涩之意涌上心头,褚子奕续道,“恐怕他已然被虬蟠吞入腹中...若是寻不到那虬蟠踪迹,不出五日,便会......” 还未说完,一声啜泣从褚沫喉间迸发,少女的眼角满是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消失在脑后的草丛之中。 从小到大,褚沫向来是情绪寡淡之人,即使期待、伤心、难过都会隐在看似冰冷的眸色之下,极少将脆弱露出。幼时还能看到她常因师尊未遵守承诺而生气,或是因师尊而伤心,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十二岁起,他再未看到她落过泪。 而此刻,她竟为了一个男子,泣不成声。 褚子奕心下一痛,又心疼又难过,望向褚沫,问道,“沫儿,你真这么爱他?” 褚沫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望着漆黑无比的夜空,她却似乎望见一个璀璨耀眼的星空,被那个白衣少年举在手里的星空,那个加入盈盈光亮的星空,那一晚晚靠在他肩头看过的星空。 那是世界上最为明亮璀璨的星空。绽于眼前,明在身边,像与苍穹星夜连在一起,和着那人眼中的潋滟璀璨,不知何时,早已印刻在了心里。 那些光亮,伴随着心底汹涌喷薄的情感,生生不息,永生不忘。 “师兄...你还记得父尊离去时,你回褚氏继任家主之位时,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褚沫仍旧望向漆黑的夜空,话语却是说给褚子奕的。 他怎么不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 褚子奕心下自嘲一笑,便是在那时,他便有预感,或许他便要失去她了。 也或许,他从未拥有过她。 那时师尊将将过世,他希望褚沫随他回主族处理师尊后事,可那时她站在日光明媚的庭院中,望着远方笑道,“此次父尊仙逝,我倒是想通了一些道理。” 少女的面上晕上一朵红晕,坚定道,“人生何其短暂无常,想要做的事,定要当下去做!” 那时的她温和而坚定,沉静又淡然,浑身晕着一股高不可攀、贵不可触的气质。遥远的记忆在脑海中循环,耳边却传来褚沫的声音。 “我想做的事,便是同他一起做他想做的事!”褚沫声音喑哑,语气满满都是绝望,“可如今,他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便丢了此生的方向了...” 语气轻缓,却让褚子奕心头一颤,他握紧拳头又松开,混混呼出一口气轻道,“沫儿,你可知倒醐之术?” “倒醐?” 褚沫一听,转头看向褚子奕,显然已知晓他口中的术法是何,眸中有了些许希望。 倒醐乃是褚氏禁术,修习者可在短时间内将全身修为集中于喉咙以下的位置,而后引入金丹施行术法,可短时间内提高修为之能十倍之多。此术施行之时,威力之猛可移山倒海,将山岭削为平地,将海水从内抽空,变为干枯的盆地! “以倒醐之术抽干洈水湖水,定能逼出虬蟠!”褚子奕轻道,“届时,便能救出凌修兄了。” “好!”褚沫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望向褚子奕,坚定道,“师兄,我们即刻回族,若我修习禁术被长老们知晓,你便将我逐出族门,以示族人......” 短短几句话,已然彰显了她的决心,她竟不惜被逐出族,为了不让自己为难,将他的退路都已想好。 褚子奕惨然一笑,望向褚沫,眸子里是深深的忧伤,有些时刻埋藏于心底的情感仿若再也抑制不住,破茧而出,“沫儿,且不说你未曾修习过家主心法,短短五日,不可能成功修习倒醐之术......” “更重要的是,倒醐施行时需逆行经脉,强制爆体增加修为,术法结束之时,施术者便会浑身经脉寸断,七窍流血而死。” 话语一滞,褚子奕的嗓音微微颤抖,“我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啊?!” 褚沫闻言,方才才亮起的眸子瞬间又沉了下去,想了片刻,说,“为了凌修,我愿一试。” “沫儿...”褚子奕眼底含泪,却温和地笑了起来,声音微微哽咽,“我本就患了绝症,已活不过明年开春了...总归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若是死前还能为你做点事,我也算死得其所......” “什么?!” 师兄身患如此重症,自己竟毫不知情!褚沫心下又惊又愧,一时情绪复杂,难以平息。 闻言,褚沫大惊,面上满是担忧之色。 那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属于自己的担忧。 褚子奕盯着褚沫面上那抹担忧之色,微微一笑,“一直未敢告诉你,便是怕你如现在这般......生死有命,不必介怀!” “沫儿,我愿修行禁术倒醐,救出凌修兄,但临死之前,仅有一个心愿未了......” 漆黑的夜空之下,褚子奕眸子晶亮,直直地望着褚沫,眸子情意再也不加掩饰,凄凄切切地问道,“沫儿...难道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心意,一丝一毫都不知情?”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爱恨一瞬(9) 第二百一十七章爱恨一瞬(9) “沫儿...难道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心意,一丝一毫都不知情?”黑夜之下,褚子奕黑眸晶亮,却如火一般炙热,直直地望向褚沫,不加掩饰地表达着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爱意。 褚沫瞳孔颤动,双眸睁大,显然是震惊不已。 师兄自幼时起便陪在自己身边,向来对自己爱护有加,幼时自己常被关在屋里习武练琴,时常渴望去看外面的世界。师兄总是外出历练,归来时便会给她带回各种好吃好玩的物件。 幼时他们时常挤在一起,一起谈天说地,一起看稀奇古怪的话本子,一起开怀大笑。他一直关心自己,呵护自己,在父尊忽略自己时处处照顾自己的想法,在落寞难过时总有他的安慰和陪伴...... 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可她...一直将他视为兄长,从未这般想过。此刻褚子奕此时这句话语,自是让褚沫震惊不不已的。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的眼里便只有你的身影了...”褚子奕看着褚沫,继续道,“我不愿只做你的师兄,还希望永远站在你说的身边,照顾你,陪伴你,呵护你,陪你哭,看你笑。” “可你....”褚子奕落寞一笑,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悲哀,“可你似乎已经有了意中人了,沫儿,那时我便知道,我没有继续站在你身边的理由了....” “只要你幸福,我别无所愿了...”褚子奕温和一笑,眼里有深深的遗憾,“此生已无法与你相守,师兄愿舍生救凌修兄,成全你们的幸福。可我有一事相求......” “沫儿...圆我一个梦吧!”褚子奕一字一句道,满脸诚恳,言辞恳切,近乎哀求,“可否与我成亲一次?” 成亲? 这如何能同儿戏般进行? 听闻此言,褚沫内心更加惊诧,深深地颦起了眉头,半晌不曾言语。 见她这般神情,褚子奕面上颇有些窘迫之色,立马摆了摆手,急急解释道,“就身穿嫁衣,同我拜一次堂!” 说话间,向来温和有度的褚子奕的脸上竟是有了些许红云,似在害羞,支支吾吾道,“那是...那是我自记事以来,便无数次梦到过的场景.......” “也是我一直期待的...画面...” “师兄...”褚沫欲言又止,一时也难下决断。 “沫儿!”褚子奕打断她的话语,哀哀道,“我时日无多,仅有这个心愿。此愿一了,我此生别无所求了...” “我再想想...”见褚子奕这般说,褚沫倒是不好开口拒绝,心下又担忧凌修安危,只有点了点头,轻道,“好~!” 见她点头应下,褚子奕松了一口气,满脸喜色地从草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扶褚沫。 手刚伸过去,褚沫却下意识地别开了脸。褚子奕的手僵在原地,愣了片刻,立马收回了手,脸上仍是温和的笑意,“沫儿...夜深了,我们先回族计议!” “好!” 褚沫点了点头,歇息这一会儿,也有了些力气,当下双手一撑,自己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二人一路奔驰,连夜赶回了褚氏。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爱恨一瞬(10) 第二百一十八章爱恨一瞬(10) 褚子奕这般说法,褚沫心中既心疼又震惊,虽心下深觉不可思议、十分排斥。 可她已经别无他法了。 为了云凌修,她最终还是跟着褚子奕回到了褚氏。 这些日子,她并不常见到褚子奕的身影,想来修习禁书倒醐之术颇为费力,她心下一痛,又多了一丝愧疚。 与此同时,她与褚子奕的婚典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族内各个地方很快便挂上了红彤彤的囍字和喜气洋洋的红灯笼。族内各处都忙忙碌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笑意。 奇怪的是,此次回族以来,她从未见过兰月,不禁心下疑惑。 她倒是问过几个管事的,都极为肯定地言说她下山采办婚典物品去了。 褚子奕也笑着说,“即便只是圆一个梦,沫儿…我也希望是个宏大美好的仪式。所以让兰月去帮我采办了,只有她了解你的喜好,我也放心。” 褚沫近日来担忧云凌修的安慰,本就寝食难安,神思烦忧,见褚子奕这般说,未有怀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眨眼间,便到了她与褚子奕约定拜堂的日子。 这几日,褚子奕已派人将她的房间重新整饬了一番,此刻入眼皆是红艳艳的色泽,颇有些刺目。 她本想告知褚子奕不用如此大张旗鼓地布置,可接下来的日子褚子奕并未现身,她心下也不太愿意见他,此事便不了了之。她心下不宁,这些小事便随他们而去了。 而今,不过短短三日,整个褚氏府府内皆焕然一新,就连二人的婚服也新做好了。上身剪裁得体,尺寸贴合,竟似贴身剪裁的一般。 成亲那日。 兰月还是未曾出现。 一大早,褚沫便被嬷嬷叫起来梳洗装扮,嬷嬷身后跟着许多人,想来是来替她梳洗的。 那群丫鬟婆子看上去极为面生,显然是新人,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快乐的笑容。 见到褚沫,便先笑容满面地道一声恭喜。 她未有任何喜悦之感,只静静地坐在铜镜面前,如同木偶一般,任她们在自己的脸上涂抹描画,面无表情。 房间里满是喜气洋洋的味道,使婆和丫鬟们说着话,夸赞着她的美丽与幸福,可她的内心却升起了一股极大的荒芜空洞之感。 “小姐真美!” 一名小丫鬟呆呆地盯着褚沫,几乎离不开眼,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好像…好像仙女下凡一般…” 说话间,这个年龄娇小的娇俏的小丫头,竟然脸颊悄悄地红了。 “小姐的容色自是无双,不然以家主那般年轻有为,又有俊逸不凡之姿,怎会为小姐神魂颠倒呢?”另一名使婆笑着用胭脂在褚沫脸颊上晕了晕,端详了片刻,打趣道。 眼看着妆发即将妥当,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听闻此言,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内心莫名有些烦躁和反感。 那些丫鬟和使婆感受到了她的神色变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她不高兴,吓得立马跪在地面,战战兢兢地请罪道,“小姐!奴婢失言!” 褚沫闭了闭眼,摇了摇头,轻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静。” 待众人从她的房间里退去,房间里立马安静了下来。门庭处的喧闹并未传至此处,破有些寂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孤独。 那时,她苦寻凌修无果,心下担忧他的安慰,这才六神无主,大脑无法思考,点头便应下。 可如今静下心,内心却总是忍不住问自己—— 真要为了凌修性命,便答应师兄这般无理的要求吗? 凌修知晓,会很难受吧? 没有爱,也可以拜堂吗? 若世人知晓这场荒诞无稽的婚礼,日后她该如何面对凌修? …… 种种疑惑与担忧盘桓于心底,她一时也捋不清头绪。 可就在方才那一刹那,她似乎被一语击中,恍然大悟。 褚沫静静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盯着铜镜中的自己,许久,轻叹了一口气。 多日来盘桓于心底的困惑和纠结,仿若在刚刚那一刻便得到了答案。 这场虚幻的拜堂典礼有什么要紧?反正她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若是既能救凌修于生死一线,又能圆师兄最后一个愿望,也已然足矣。 若是师兄修得倒醐之术,救出凌修,她已然别无所求,只求凌修好好活着。而自己,既已跟别人拜堂,哪怕只是形式,也已然对不起凌修,便会一死了之。 若是不幸,未曾救得凌修性命,也无碍,她也定不会苟活于世。 这样下定决心,她的内心已然轻松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小姐!吉时到了!” 她深呼了一口气,缓缓站起了身。 …… 褚氏大厅。 一身大红色喜服的褚子奕神清气爽、神采奕奕地站在厅门前,喜笑颜开地迎接着往来的宾客。他面上笑意盈盈,满是幸福之色。 “子奕,你和小沫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精神矍铄地拍了拍褚子奕的肩膀,“在我们老一辈的心里,你和小沫郎才女貌,乃是天作之合,早就把你俩凑成一对了!” 说话之人正是褚氏大长老。 “可不是!”另外一个男子也凑上前来,递上贺礼,“如今家主与大小姐喜结连理,可算是圆了咱褚氏上上下下的一个祈盼了!” 那名男子行色匆匆,显然是长途赶回,正是褚氏设在偏远之地的舵主。 “祝家主与小姐新婚大吉,早生贵子!” “白头偕老,生死不渝!” …… 热热闹闹的寒暄中,出现了许多面孔,竟是褚氏稍有名望之人皆已到场!若是褚沫在此地,定要新生疑惑,询问褚子奕了。 “前辈们可打趣晚辈了!”听闻祝福话语的褚子奕笑得更加开怀,春风得意地拱了拱手,满脸喜色,“子奕承蒙各位祝贺!” “若是阿昱泉下有知,定然也欣喜万分!”褚氏二长老点了点头,满意道。 哪知褚子奕闻言,眸色猛然一沉,不过眨眼间便又消散,仍旧乐呵呵地摆摆手朝里厅招呼,“诸位,里面请!!”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爱恨一瞬(11) 第二百一十九章爱恨一瞬(11) 今日的褚氏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宾客盈门。 不多一会儿,来宾已然坐满了整个大殿上所布置的位置,褚子奕环视一周,见褚氏叫得上名号的人皆已到此,满意地扬起了唇角的笑容。 正在这时,主婚司仪高呼一声,“新娘子来咯!” 伴随着众人的高呼,新娘头戴大红色喜帕,身着鲜红靓丽的喜服,在这一片喜气盈盈的氛围中,被身边的丫鬟搀扶着,缓步走了进来。 见她行来,褚子奕心潮澎湃,激动得面红耳赤。 随后,温柔俯身,附在新娘的耳边,轻轻哄道,“沫儿乖,等会儿再跟你解释。” 盖头下的人并未言语,褚子奕见她并未闹腾,喜出望外,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两人便朝殿中心走去。 “一拜天地!” “二拜氏族!” “夫妻对拜!” …… 伴随着司仪的高呼,拜堂礼仪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褚子奕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欣喜若狂,满面春风。 “沫儿,我便知道,只要你我二人拜堂,你便能知晓,你爱的人是我!”褚子奕心下暗道,默默下定决心,“我只骗你这一次!今后,我褚子奕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 “礼成!” 伴随着司仪的这两个字,褚子奕眸中的不安全感消失不见,深深松了一口气。 多年夙愿一朝圆梦,褚子奕心花怒放、眉开眼笑,急不可耐地想去揭开自己新娘的红盖头。 “哎哎哎…新郎官,别急呀!” 殿内已有人高声调侃,众人忍不住哄笑起来。 褚子奕迫不及待,伸手便拉下那方红布,然而盖头下的脸映入眼帘之时,褚子奕如同定格一般,瞪大双眼,愣在原地。 在场所有观礼之人,笑意也逐渐凝固在脸上。 红盖头下那张脸并非是褚子奕想象中的脸,只见那人下巴方正,双眼无神,呆呆地盯着前方,显然是被施了幻术。 正是褚子奕的贴身随从! 因他的身形与褚沫极为相似,因而无人察觉!而那名随从的额头正中还贴了一张纸,纸上挂了一只四仰八叉的王八,上边大书三个字——“褚子奕!” 想起方才褚氏家主竟跟自己的随从完了拜堂礼,众人哗然,喧闹万分的大殿之上猛然间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春风得意之时,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遭受这般奇耻大辱!褚子奕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顿时气血上涌! 他狠狠地撕下那张纸条,瞬间粉碎在手心,登时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家主!!!” 看此情形,众人连忙上前,褚子奕伸手一拦,一把抹掉嘴边的鲜血,斜眼看着那名随从,目光凶狠,随即一脚踹向他的胸口。 受这一击,随从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个跟斗,顿时恢复了神智。他看了看自己身着的嫁衣,又环视一周,顿时明白了过来,立马忍着剧痛朝褚子奕爬去。 “家...家主,我......” 褚子奕闭目凝神,沉道,“沫儿呢?” “小人…小人不知!”随从吓得浑身颤抖,连连磕头。 褚子奕拳头紧握,指甲刺破肌肤,从指缝间滴下丝丝血滴。 “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沫儿找回来!!!” “是!” …… 几日前。 云凌修一招不慎,被那巨龙虬蟠吞入肚中! 一阵天旋地转,云凌修眼前一花,便被一股急流推动着,跌进一个深谭中! 哪儿来的深谭? 自己不是被虬蟠那只巨龙吞吃入腹了吗? 云凌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摇晃地站起身,方才的跌撞让他有些眩晕,下意识便伸手去摸周遭的环境,想要寻一坚固之处,稳住身形。 怎知,伸出的手掌碰到一处柔软的地方,那处似乎还带着什么粘稠的液体,随即,一股刺痛感立马袭来。 云凌修立马收回了手! 他利落地从怀中摸出什么东西,于黑暗中扔出数张咒符,凭空一舞,画出道道符线! 伴随着云凌修的舞动,符身猛然亮起盈盈幽光,如同夜明珠一般悬浮于空,瞬间照亮周遭。 周围皆是肉壁,经脉颤动的同时,根根血管微微喷张,如同一根根粗壮有力的柱子般鼎立四周! 一股不明的绿色液体顺着那些血脉搏动的肉壁酸液缓缓流下,底下还有未被溶解的鱼骨。 那股黏稠的液体,想必就是胃酸了。 “原来…我掉进了在虬蟠的肚里。”云凌修瞬间了然,掏出怀里的御兽珠,叹了口气,“没降了这神兽,反倒被它给降了……” 叹了会气,云凌修忽然仰头,朝着空旷的上空喊道,“喂!能听到我说话吗?” 云凌修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这肉壁之内,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见此法无效,云凌修环顾四周,见四周仿若铜墙铁壁般坚硬,且门洞奇多,分不清方向,还附有可腐蚀骨肉的酸液。 看来,此刻并没有法子可以爬出虬蟠的肚中! 正在思索之际,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由远及近,不过片刻,便响彻耳膜! 云凌修一抬头,便见一大股湖水喷涌而来,仿若一阵巨浪般,夹杂着各类鱼儿,兜头浇下,迎面砸来! 海水之多,竟占满了虬蟠的大半个肚子! 云凌修顿时被泡在这汪海水中,只余半个脑袋浮在水面上。 这条傻龙! 云凌修虽深处险境,却忍不住嗤笑出声。 若是未有这海水涌来,想必不多时,自己便被这胃酸腐蚀溶解了。可此时,虽然整个身子浸在水中,但也免去了被这胃酸迅速消化的危险! 可被这湖水泡着,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虽处境不妙,但云凌修思维清晰,望向方才进水之处,心下已然有了一计。 之前虬蟠猛然暴怒,或跟御兽珠有所关系,云凌修不敢再贸然使用。 以云氏烈凤鸟为例,他得知神兽可懂人语。而这股湖水来得如此迅猛及时,想必这虬蟠是听到了方才自己的叫喊,想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呢! 于是,云凌修清了清嗓门,再次仰头大声喊道,“就这点能耐啊!?” “有本事淹死我啊?!” 毫无回应!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爱恨一瞬(12) 第二百二十章爱恨一瞬(12) “有本事淹死我啊?!” 毫无回应! “喂!跟你说话呢,你行不行啊?!还神兽呢,我看啊……”云凌修深吸了口大气,喊声震耳欲聋,久久回荡在胃壁之内,带着十足的挑衅——“是小虫!” “无耻小儿!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骗我?!” 云凌修未曾想到,回应他的竟是一声清脆稚嫩的孩童声。 云凌修一听,心下暗道,“莫非这御兽珠起效了?” 随又试探道,“谁无耻了?我看你才是无耻小虫!” “小爷我好心招你过来!你倒好!二话不说,一口吞我?!” 话音刚落,那个稚嫩如孩童的声音瞬间响起,愤然道,“你这魔物!定是祸害苍垠大陆之徒!碰上本神龙,算你倒霉!今日我腹中,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完,虬蟠似乎故意翻滚起来,连带着肚子里的湖水一同搅动,将云凌修淹没其中! 什么!?祸害苍垠大陆的魔物!? 云凌修听闻此话,心下郁闷,又有些恼怒。湖水翻搅,他只得使劲儿扑腾着水中的身子,将头冒出水面,骂道,“你这小虫!分明是想尝尝人味,还胡编乱造,意图掩盖自己草菅人命的事实!你知道我是谁吗?” 呛了两口水,云凌修却丝毫不受影响,挺直肩膀,怒声道—— “我可是拯救苍垠大陆的英雄!” “是修复苍垠大陆结界的‘鸿’之队领袖!” 他脸不红气不喘,一口气说出,铿锵有力,气势十足! 尤其是那最后一句,云凌修说的极为恳切愤慨、正义凛然,那语气中的情绪高涨,极具感染力,差点连自己都要信了。 或许是虬蟠感受到了这股正义愤慨之气,那声音沉默了半晌,才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童般,弱弱地问道,“那你…那你身上为何会有那暴戾的魔气?” 魔气? 怎会有魔气? 云凌修忽然想起褚子奕告知于他的御兽珠使用之法,又联想到初见虬蟠的场景,心下顿时全明白了,他咬紧后牙槽,嗤了一口,无奈叹道,“嗐!被小人算计了!” 那声音似乎相信了,良久,再无回音。 “对了,你知道黎瞳神者吧?” 云凌修见这虬蟠并非不通情理,眼下显然是信了大半,立马乘胜追问。 这次,这个声音未曾迟疑,肃然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语气里满是尊重,又不乏感伤。 “这就好办了!”云凌修大手一拍,笑道,“小虫!你放我出去,我即刻便带她来见你!” 少年扑腾在湖水之中,上下浮沉,却言笑晏晏,语气轻松,“我跟黎瞳熟得很!” “胡说!”哪知听闻这句话,虬蟠忽然暴怒,大力翻滚起来,语气里满是颤抖“黧瞳神者早已魂飞魄散,甚至连尸骨都……” “你就是个骗子!”那虬蟠厉声喝道,颇有些神圣不可侵犯之意。 云凌修被它这一折腾,顿时天旋地转、一阵头昏目眩,被呛了好几口湖水,待消停一些立马指着自己湿哒哒的脑袋,怒道,“你看我这样貌及气质,像吗?!” “像。” 那个声音毫不迟疑! 云凌修打量了一下被虬蟠折腾得湿漉漉、皱巴巴的衣服,又摸了摸顶着腐朽之物的头,心下颇有几分惆怅窘迫。 他瘪了瘪嘴,顿了片刻,表情忽然及其认真,正色道,“其实…黧黎瞳神者已然转世了!” “这个秘密,旁人不知,只有……”云凌修故意四处看了看,像是怕别人听到般压低声音,而后坚定地隔空一指,又指了指自己,“知道!” “明白了吗?” 见那虬蟠半晌未语,云凌修叹了口气,退了一步,“这样吧!我把御兽珠押你这儿,两日后,我带黧瞳来见你,届时,你再归还于我!” “这……” 那声音迟疑不决。 “别这这这了!”云凌修不耐烦地大手一挥,反问道,“你能感受到我身上有魔气吗?” 虬蟠一怔,并未言语。 “你好歹也是一方神兽,怎地如此磨磨唧唧,毫无魄力!?”云凌修气得跺脚,话语不停,“我是被奸人算计,才会落入你的腹中!” “我身上并无魔气,单凭这点,你身为神兽便不能吞吃我!此时,你就该放我出去,我还用留御兽珠在你这儿?” 见虬蟠仍旧未语,似在思考。 可云凌修根本不给它思考的时间,继续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御兽珠是什么?如此珍贵的神器,我都留在你这儿,你难道还怕我跑了?” “我本不用留御兽珠在此,可我这么做了。这叫什么?” “这叫诚意!” 随着云凌修不断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深觉自己有理,虬蟠也被动摇,最终开口道。 “好,那就两日后,洈水岸边见!” 见说服成功,云凌修咧嘴一笑,高声道,“一言为定!” …… 云凌修一路往褚氏赶去,心想“这么久不归,沫儿一定担心坏了”,可在半路就发现了端倪。 一队又一队褚氏的人往褚氏主家赶去,神色匆匆,动作颇快。 “褚氏不会出事了吧!”云凌修心下一咯噔,往近处一瞧,才发现他们虽赶路匆忙,但却满脸笑意,颇为轻松。 而那车马之上堆着货物,像是什么贺礼,贺礼之上竟用大红色的绸带绑住! 难不成褚氏有什么喜事? 云凌修瞧瞧凑近那马车,想要仔细瞧瞧,便听闻几个随从兴高采烈的对话。 “咱褚氏可许久没有这等喜事了!”那名随从理了理马车上的货物,喜滋滋道,“这回啊,我们可沾沾喜气!” “家主向来待人谦和,为人亲切,此次也算是如愿了!”另外一名随从回道,“两人可真是天作之合!” 家主? 褚子奕? 他要成亲了? 与谁? 云凌修内心登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便听闻那随从笑道,“家主与大小姐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的情谊,肯定深厚嘛!” “他们俩郎才女貌,大家都盼着他们早日喜结连理呢!” “今日终于盼到他们在一起啦!” …… “沫儿!” 云凌修脑中一阵嗡嗡的蜂鸣,来不及思考,便往褚氏奔去!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爱恨一瞬(13) 第二百二十一章爱恨一瞬(13) 褚氏。 待云凌修赶到之际,便远远看到褚子奕身着喜服,一脸喜气洋洋地在门边迎客,眉色飞舞间,欣喜之态不言而喻。 整个褚氏在短短几日内竟焕然一新,大红色的装饰四处皆是,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这么短的时间,竟能布置得这般模样! 定是蓄谋已久! “褚子奕!”云凌修握紧拳头,便要冲上去,却被一个人拦住。 那人身型娇小,黑巾蒙面,将他拉到隐蔽处,便扯下面巾,斥道,“你这么莽撞,怎么能救小姐!?” “兰月?”云凌修大惊,“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兰月眉头轻皱,“小姐一定在等我们去救她!” 原来,兰月多日未归,是因她听到褚子奕交代随从使计将小姐困在褚氏,并骗小姐自己得了绝症,命药房备药。 “恐怕小姐周围之人皆受命家主,骗小姐家主得了绝症,褚氏在你走后便已开始备药。”兰月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此刻却神情严肃。 一向撮合褚子奕与褚沫二人的兰月首次觉得,或许家主并非想象中那般温润谦和、坦荡斯文。 她心下疑虑,准备寻个机会问问小姐,便听闻家主单独召见自己。 兰月虽恐慌,却面上不显,果见褚子奕冲她一笑,命她即刻启程,前去西北区取一个重要物件。她心下知晓,褚子奕此举是为支开她,却毫无办法,只有被他的随从押着走出了褚氏。 她在监视下走出褚氏,而后又悄悄潜回来,便发现褚氏张灯结彩,四处布置了起来。 她虽私心里觉得褚子奕与小姐自小生活在一起更为般配,深觉云凌修吊儿郎当不能照顾好小姐;可这些,哪有小姐的意愿重要呢? 她虽希望两人在一起,却不希望是这种方式。眼看褚子奕竟哄骗小姐成亲,她生平首次觉得,或许褚子奕真的不适合小姐。 她等在此处,无计可施时,忽然便明白了小姐那时的话语。 “有的人并非表面那般斯文温和,有的人也并非表面那般放浪形骸。”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世上的爱,从来不分先来后到的。 …… 她一瞬觉得愧对小姐,也对云凌修存了一份希望,这份希望让她看到云凌修的身影时化作成完全的信任。 她只有信任他了。 小姐爱的人。 “你若是这般贸然前去,还未见到小姐的面,便会被族内弟子发现!”兰月看着云凌修,轻道,“当务之急,我们先去找到小姐!” “你跟我来!” 她自小陪着褚沫,自是对褚氏的地形无比熟悉。云凌修跟着她,拐进了一条小道,自后山悬边的小径拐进府内。 一路上人影憧憧,四处都是准备婚典的弟子和奴仆,而褚沫所居的院子,外边竟层层叠叠围了好几层弟子! “这是……!?” 云凌修又惊又怒,愤然道,“褚子奕这厮,是想软禁沫儿吗?” 好在他轻功卓绝,借助堕魔坠躲过层层守卫也并非难事。 云凌修刚落到房顶,便听见屋内传来众多使婆丫鬟的声音,一片言笑晏晏、喜气洋洋的氛围,却并未听到褚沫的声音。 那名褚子奕的贴身随从正站在门外侯着,四处打量。云凌修正愁有气没地撒,从房顶飞身而下,落地便是一个手刀劈到他的颈上。 可怜的随从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被一掌劈晕在门边。 正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清冷熟悉的声音,“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静!!” 随后一片脚步声起,云凌修立马拖着晕过去的那名随从,隐匿在一旁。 待众人离去后,他才悄悄摸摸推门而入。 “凌修!”褚沫见到他前来,又惊又喜,差点落下泪来,“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你……” “沫儿…时间紧迫,你先跟我走!”云凌修来不及解释,拉着褚沫便往外走。 褚沫不疑有他,并不多问,换掉喜服,便随着他走出门去。走到一半,云凌修又折身返回,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褚沫问他,他便神秘一笑,脸上满是又恨又怒的神色,“我替褚子奕备了份大礼!” …… 三人一路赶往洈水,途中兰月与云凌修一并将整个事件的缘由捋了捋,这才知晓褚子奕骗云凌修错将堕魔坠的戾气注入御兽珠,妄图想让云凌修葬身于虬蟠腹中,而后,以云凌修的安危为由引出自身已得绝症的骗局,骗取褚沫同情,又以自身愿做牺牲修习禁术成全她与云凌修的谎言,使褚沫放松警惕,从而骗婚! “小姐!家主邀请了褚氏各个地方的舵主,以及所有长老和旁系老爷,这哪是仅仅只要一个仪式呀!”兰月拉住愣住的褚沫,急急道,“这分明是急于向全族人给你名分呀!” “诶!你怎么说话的?”这样说,云凌修可不太乐意了。他气得咬牙切齿,却又因其是从小伴褚沫长大的师兄,心下留情,并未言语,只看着褚沫。 褚沫呆呆站在那处,愣了许久,才喃喃道,“师兄…怎么变成这样了?” 云凌修知晓褚沫心中定然是万分难以接受,心下不免有些心疼,朝着兰月使了使眼色。 兰月见此,登时安静下来。 “沫儿…”正待云凌修想安慰几句,便见褚沫已然神色如常,忽然看向云凌修,将他来来回回打量了许久,关切道,“你竟被虬蟠吞入肚中了?可有受伤?” “沫儿别担心!”云凌修咧嘴一笑,朝着褚沫转了一圈,拍了拍胸脯,信心满满,“毫发无损!” 褚沫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好奇道,“那你如何逃出来的?传闻那虬蟠入腹之物,向来从无活口!” 闻言,兰月眼中也充满惊诧之色,颇有些意外和崇拜。 “我自有方法!”云凌修嘿嘿一笑,凑上前,轻声道,“你与黎瞳长相十分相似,我见茯妤总将你错认成她。而那虬蟠之灵性,与常人无异,定然也会将你错认为黧瞳!” “所以我骗它说,我找到黧瞳之转世了……” ……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爱恨一瞬(14) 第二百二十二章爱恨一瞬(14) “所以我骗它说,我找到黧瞳之转世了……” 云凌修微微一笑,状似轻松,兰月却不由得大吃一惊,“你竟然欺骗虬蟠!?你可知若是虬蟠暴怒,那将是何等可怕!?” 褚沫未语。云凌修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那神兽有别于其他神兽,能与人语,想必应该能凭沫儿的外貌唬住他!若是未能唬住……” 少年略一停顿,笑嘻嘻道,“那便揍服它!” 褚沫认真地点了点头。 二人携手同去,似乎丝毫不担心那虬蟠的凶猛。 见二人完全一致的颇有些豪横的想法,兰月抹了一把冷汗,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三人不多时便到了洈水岸边,等在岸边上一会儿,便见水波荡漾,从远处逐渐聚拢而来。 一阵浪花从水面上被激起,湖面涟漪层层漾开。 “来了……” 云凌修话音刚落,一条雪白的龙从湖底一跃而起,龙头高悬,歪头看着岸边上的几人,龙尾极长,弯弯曲曲地铺满了整个湖面。 一见虬蟠如约现身,云凌修颇为愉悦,指了指褚沫,笑道,“小虫!你看,我没骗你吧?” “我把黧瞳转世啊,给你带来了!你看她长得像不像?” 褚沫微微朝前走了两步,仰头目光清冷地看着不远处高悬在湖面之上的虬蟠,面上满是沉静,眸中情绪如冰似霜,暗暗尘封一切,不露痕迹。 那虬蟠凝眉看了褚沫许久,并不言语,似乎也难下决断。 “我人都给你带来了!你竟还不相信,莫非是想私吞我的御兽珠!?”云凌修皱起眉头,眼里满是恍然大悟后的不可置信。 他故作夸张地捂住嘴巴,睁大眼睛,跺了跺脚,惊道,“你这小虫!亏你还贵为神兽,怎地会有如此想法!?” 那条小龙似乎并未听到他的话语,仍旧愣在当空,怔怔地盯着褚沫。 “喂!” 云凌修冲着它喊道,“我在说话你听不见吗?!别以为不说话就能吞掉御兽珠!你给我吐出来!” …… 他站在洈水岸边,叽叽哇哇地冲着虬蟠喊了半晌,那虬蟠只呆呆地望着褚沫,而后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与褚沫视线齐平。 云凌修见它似乎并无恶意,就未上前。可那虬蟠看了褚沫片刻,竟猛然探头上前, 用身躯将褚沫缠住,而后一跃而起,带上虚空。 “沫儿!” 云凌修大惊,便见那虬蟠微微低头,用尖锐的龙爪小心翼翼地在褚沫手指上一划,一滴血珠顿时渗出皮肤,漫在空中。 “沫儿!”云凌修大骇,握紧堕魔坠,飞身而起。 正准备飞身而起,便见那虬蟠接住那滴血珠,并未继续攻击,而是龙头一低,龙身一颤,将褚沫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洈水岸边,而后吐了口唾沫在褚沫的伤口之上! 那口唾沫敷在褚沫的伤口,发出金色的光亮,那伤口竟在眨眼间消失,无一丝痕迹! “恩人!” 虬蟠缓缓俯下身,将龙头搭在湖岸边,龙爪之中端端正正地托着那颗碧绿的御兽珠,送到褚沫面前! 稚嫩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又惊又喜,充满恭敬之意,“恩人!” 这…这算是误打误撞地蒙混过关了? 还是…… 云凌修拿起那枚御兽珠,挠了挠脑袋,陷入了沉思。 褚沫并未多想,伸手摸了摸虬蟠的龙角,轻道,“虬蟠,我们此次是为你腹中的神丸而来。如今……” 哪知褚沫并未说完,虬蟠抬起了脑袋。声音稚嫩,语气却十分成熟冷静,恭敬道,“恩人不必解释,只要是您开口,虬蟠必定竭尽所能!” 而后,龙身一个翻卷,千万道金光散发开去,龙鳞大开,一颗金光四射的珠子瞬间从腹中吐了出来,浮于虚空,缓缓落至褚沫手掌上! 眼见这虬蟠神丸获取得如此容易,云凌修颇有些意外,倒有些无所适从,支支吾吾道,“你这小虫…你……!” 虬蟠回过头,对着云凌修轻道,“看来你确实没骗我!之前多有得罪,请勿怪罪!” 龙头微微低垂,似在歉疚,而后它偏头望向褚沫,咧开嘴,诚然道,“方才我已取血确认,她确实是黎瞳神者!” 闻言,云凌修当场大脑当机,登时懵了,方才得怀疑在此刻已然确定。 他忙问,“什…什么取血确认?” “黎瞳神者的血独一无二,所有神兽都仅凭血液识别她的身份。” 闻言,云凌修大惊,顿时陷入沉思。 “恩人,今后若还有其他需求,虬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见那神兽小龙凭空翻了个身,缓缓向湖底沉去,不过片刻,便不见踪迹。 “沫…沫儿...”没曾想自己随口一说,竟得知这么个惊天的大秘密,云凌修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只颤然道,“你真是黎瞳神者的转世?” “我…我本是随口一说,想着骗骗那虬蟠,便不用大动干戈,省些事,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说话间,他已然前言不搭后语了… 得知这个消息,褚沫也震惊不已,自己从小便未曾见过亲生父母,只知是父尊于野外将她捡回抚养,而今,父尊也已离世,若真如虬蟠所言,也无人可证实了。 云凌修看着褚沫,知道此时她正在想什么,立马拉起她的手,轻道,“沫儿,前世仅仅只是个过往,今生今世,已然是崭新的开始......” 褚沫定定地看着云凌修。 少年眼神诚恳,面色肃然。 他也是放弃了之前的古族少主,成为了云氏弟子,极少提及过往身份,也不沉溺于过往苦痛。 是啊,活在当下,珍惜现在,何必纠结过往? 云凌修看着褚沫,见她未语,继续道,“沫儿...” “我懂!”褚沫点了点头,轻轻一笑,“我们如今这样,已然极好!” 说话间,褚沫慢慢地靠在了云凌修怀里,两人相视一笑,相拥而立。 “哎呀...好羡慕小姐呀。”兰月见此场景,故意捂住眼睛,打趣道。 “兰月…”褚沫望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突然心头涌上一股酸意,可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忽觉言语苍白。 兰月这一帮她,褚氏是回不去了。更遑论,她本就是褚沫身边之人,这一闹,褚子奕定然在气头上,难免不会殃及池鱼。 那她今后…该如何是好呢? “小姐不必担心!”兰月甜甜一笑,“我早已想好了,即刻便要启程回霓芸老家了。” “兰月…”褚沫眼眶一热,再次唤道。 “小姐!我早已想回家寻我姥姥了。”兰月挽住她的胳膊,也是双目通红,却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便不跟着你们啦!” “你啊!可要照顾好我家小姐!”兰月将褚沫的手放回云凌修手里,咧嘴一笑,“我就走啦!” 接下来还要去寻剩下两个神兽的神丸,前方危机重重,也不知是何境遇,褚沫为了她的安危,也不便留她,只有点了点头,轻道,“保重!” “保重!”兰月飞快地转过身,肩膀微微颤抖,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中。 见褚沫这般不舍,云凌修搂过褚沫,轻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下一个地点,便是东山了....” …… 无名岛。 浓雾弥漫间,树影幢幢,绿叶掩映间,荆棘丛生。 苍翠欲滴的林丛深处,五个人影边清除路边荆棘,边往东山行去。 “没想到,时隔两年,我们竟然又回到了这里!”一声娇俏的嗓音感叹道,随后调转话语问身边耐心清理她脚边荆棘的云白色身影,“云渊,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吗?” “记得!”为首的男子身形挺拔,面容俊美,扶了扶伯毓儿的肩,让她避开头顶的树枝,淡淡答道。 原来,这五位少年正是奉命修复苍垠大陆守护结界的“鸿”之队。两年的磨砺,昔日的少年气质已有所变化,曾经稚嫩天真的脸上已有了些许坚毅之色。 “还记得擎天试炼时,我说过的话吗?”南宋璞初仰视着东山之巅,双手环胸,扬了扬下巴,颇为骄傲地问道。 “那时,我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伯毓儿像是并未听到南荣璞初的话语,拉住云渊的手,继续追问道。 “浅黄。” 云渊神色淡然,语气也淡淡,但却耐心又认真地回答着少女的每一个问题。 宁稚默默看着二人的互动,朝前行去,一语不发。 姜颉神色高傲,看了一眼宁稚,错开南荣璞初的身影,跟了上去。 见大家都错开他的身影,朝前行去,无人理会,南荣璞初咬了咬牙,又转身追上前面的四人,伸手拦住他们。 “喂?你们当真不记得吗?”南荣璞初盯着他们,语气有着深深期盼,又有些许委屈。 “记得什么?”南荣璞初这一挡,打断了柏毓儿跟云渊的回忆。柏毓儿颇有些不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记得什么啊?” “就是我在擎天试炼时说过的话呀!” “记得呀!”柏毓儿笑道。 南荣璞初眼前一亮! “那时你常说——”柏毓儿噗嗤一笑,模仿着南荣璞初的动作和语气,“快跑呀!救命啊!吓死人了......” “不是不是不是!哎呀!!!”南荣璞初连连摆手,摇着手,赶忙道。 随后,他低垂着头,叹了口气,“嗐~我说!我射瞎了那只神兽凫篌!就东山那只神兽!” “我射瞎了它的一只眼睛,打跑了他!!” “就你?!”柏毓儿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信,不屑道,“还两年前?” “恐怕就算是十年后,以你的实力,也做不到吧?” 听闻柏毓儿如此说,南荣璞初满脸严肃地反驳道,“毓儿!以这两年我的战功,难道你还看不出我的潜在实力吗?” “看得出呀!” 柏毓儿点了点头,勉强应道,“用夜明珠照照夜路,以神行符买买食物,这些事,还是能看出你的实力的!” “喂!?”南荣璞初立马又不可以起来,正色道,“除了这些,难道我不是实力非凡的吗?就是上次——” “上次我孤身直入,独自潜进一个蕴魔的据点,最终不是直捣他们老巢,成功剿灭了他们吗?” “你还好意思说!”柏毓儿弯眉倒立,嗤之以鼻,“本想让你假扮富商被掳,而后深入蕴魔老巢,窃取点儿有用的情报,你倒好!蕴魔还没动刀,你就大哭大闹、大喊大叫!” 柏毓儿摇了摇头,颇为无语,“云渊和姜颉大哥担心你的安危,迫于无奈,只好出手杀了他们!” “我不管!总之,凌修兄......”见柏毓儿毫不相让地揭起短来,南荣璞初撅起嘴,颇有几分无理取闹的味道。 众人见惯了两人打打闹闹的相处模式,也不插话,任他二人一人一句吵了起来。 “什么?关云凌修什么事?”柏毓儿瘪了瘪嘴。 只见南荣璞初双眼一亮,便向后奔去,满脸欣喜若狂,张开双臂朝一处喊道,“凌修兄!凌修兄!我想死你啦!” 四人心下一惊,扭头看去,便见二人正携手缓缓走来。 少年一身云白色长衫,容色艳丽,身姿修长。少女一身淡蓝色流纹纱裙曳地,神色淡淡,容颜绝色。 二人站在一起,看上去极为赏心悦目。 “凌修兄,你怎么来啦?”南荣璞初的眼神落在云凌修与褚沫牵着的手上,心下恍然大悟,对着褚沫正色唤道,“褚沫姐!” …… 大家汇合在一起打了个招呼,闲聊一阵后,云凌修说明了来意,而后问道,“你们前来东山,是为了修复结界吗?” 南荣璞初点了点头,答道,“我们已经修复了六十二处结界裂痕了,只差最后两处了。” “原来如此!”云凌修了然,又问道,“那我们擎天试炼时,为何不直接在东山封印?” “可能那时候,还没问题吧。”南荣璞初回道,“这也是最近…魑烬珠才指示了这处!” “真是这样吗?”云凌修闻言,心里总觉有些怪异,想了许久,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算了!就当叙旧吧!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七人便携手,一同朝东山山顶而去。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再遇凫篌(1) 第二百二十三章再遇凫篌(1) 时隔两年,七位少年再次相遇,一路上自是畅聊了一番彼此的遭遇。南荣璞初见到云凌修,简直双眼放光,恨不得随时黏到他身上,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哇哇地讲个不停。 “璞初,看来你这两年也长进不少!”云凌修看着南荣璞初,笑道。 “那可不!”南荣璞初拍了拍胸脯,自豪道,“这两年我可是战功累累!” 还未等云凌修说话,柏毓儿朝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南荣璞初,你这两年的嘴皮子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喂!柏毓儿!你怎么老是说我,难道这两年的封印结界的战功难道少得了我的付出?”南荣璞初立马不乐意了,力争维护自己的尊严。 “难道不是吗?”柏毓儿从云渊的袖子里探出头,冲着南荣璞初吐了吐舌头。少女娇俏的脸印在他云白色的袖子间,显得格外可爱俏皮。 云渊无奈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眸色间满是宠溺之色。 柏毓儿缩了缩头,乖乖巧巧地抬头望了望云渊,甜甜一笑。 “你!”南荣璞初气得七窍生烟,但见云渊在那处,又不好发作,“你”了半晌,挥了挥袖子,哼了一声,只有又凑到云凌修身边,委委屈屈道,“柏毓儿老是欺负我!” …… 看来大家都是看样子,毫无变化嘛。 云凌修笑了笑,拉着南荣璞初往山上行去。 很快,夜幕降临,东山状况险峻,众人提议歇息一夜,明日再行上山,也好叙叙旧。少年们找了一处宽阔平坦之处,捡了捡树枝,燃起篝火,闲聊起来。 夜深了。 众人皆围着篝火和衣睡去,只有云凌修自告奋勇地要和与云渊一起守着夜。兄弟二人两年未见,本应是很多话语可以说的,可相互看过一眼,又觉很多话语已在眼神交汇之中明了,无需多言。 两个前面坐在一处,抬头看了看天,良久无话。 许久过去了,云渊才缓缓道,“顺利吗?” 知晓他问的是堕魔坠的修习,云凌修枕在一颗大树的粗壮树干之上,“堕魔坠修习已到六阶,目前神兽神丸的获取,也只剩凫篌与梦遗地界的烛乂了。” 云渊点了点头,再无言语。 见今日柏毓儿与云渊的互动,云凌修挑了挑眉,看了看不远处的柏毓儿,扬了扬下巴,笑道,“在一起啦?” 云凌修自小与云渊一同长大,他向来爱干净,不喜旁人触碰,连小师弟云晨靠近都会小心翼翼。 可那个活泼爱笑的少女却总是抓着他手臂的衣袖,在他的臂膀间随意挽来晃去。云渊好似丝毫不排斥,反而目光宠溺温柔。 云渊顺着云凌修的目光望去,小小的少女靠在宁稚的身上,睡得正香,似乎做了什么美梦般,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看上去文静又乖巧,像一只小小的兔子。 向来清冷的少年眸光不离柏毓儿红润白皙的脸,面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她安静的时候,总是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云渊虽未言语,可这番表情,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云凌修冲他竖起来大拇指,便见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褚沫,一脸意味不明地望了过来。云凌修立马明白了云渊的意思,眨了眨眼睛,眼里璀璨潋滟,满是幸福之色。 明媚的少年看了看不远处的淡蓝色身影, 眸中星河皓月,明亮异常,故意叹道,“想不到我兄弟二人两年未见,便已然有了家室!” 言语间,颇有几分长辈的叹息之色。 云渊猝不及防地挥指一弹,灵力挥动间,袭击迅猛! 云凌修翻身而起,紧握堕魔坠,运气一挡!两人衣袖翻飞间,不过眨眼间,已然过了数十招。 “果然长进!”云渊收袖而立,坐了下来,淡淡夸道。 “那是自然!”云凌修得意地挑了挑眉,复又坐了下来,“小爷我可是天赋异禀、灵根发达的天才!” 云渊少见地未有嗤他,淡然一笑。 云凌修知云渊看自己已然弥补了金丹丢失的空缺,放下心来,这才无言,一时心下有些感慨。 “说真的!”云凌修将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星空,“待到日后杀光蕴魔,为你的父母家人报了仇后,这修行什么的…于我而言,皆是浮云了!” “届时,我便带着沫儿,你呢,便带上你家大小姐,走遍这苍垠大陆,看遍山水美景!你我兄弟二人,带着各自的心爱之人,行走江湖、快意人生,何其美哉!!” 云渊也枕着脑袋,望着天空,虽并未言语,神色之中已然有了向往之色! …… 兄弟二人说着话,忽然树后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似乎正犹犹豫豫,踌躇不前! 云凌修不用回头也知他是谁,笑道,“璞初兄!想聊天便出来,躲在树后害羞作甚!?” 闻言,南荣璞初从树后缓缓行出,看了看云渊,又看了看云凌修,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云凌修身上,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云凌修心下已然知晓他的来意,却憋住笑意,故意高声问道。 南荣璞初登时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过来拉云凌修,支支吾吾地不断道,“借…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 云凌修被他拉着往前,行到一个树后,南荣璞初的脸便更红了,一直延伸到脖子处,却半晌无语。 “荨芏无碍的!”云凌修看他憋了许久也未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好笑,“想问就问,你我二人,还需见外?” “自是不见外!”南荣璞初忽然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满目忧伤,“只是我只要一想到,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我却不在她身边,便深觉愧疚。心下又想问,又深觉我问了又有何作用呢?我既不能陪伴她左右,又不能立即前去寻她!” 想到程天一的死,云凌修沉默下来,满脸忧色。 “你说!我是不是不配爱她?”许久,南荣璞初紧皱眉头,叹道。这句话出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在爱里,哪有什么配与不配呢?”云凌修笑道,“你那时身在皇城,本就并无办法!”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再遇凫篌(2) 第二百二十四章再见凫篌(2) “即便是你那时身在百城,又有什么办法呢?”云凌修脸色忧伤,拍了拍南荣璞初的肩,“爱一个人,用心即可!” “那时你用心给荨芏办的生辰宴,她很喜欢,也很开心!”云凌修笑道,“百城百姓也都十分感激她带来的福运!” 南荣璞初眸色一亮,欣喜道,“真的吗?!” 云凌修点了点头,“你小子的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放心,荨芏突然痛失从小相伴的师兄,自是一时难以接受,过些时日,便好了!” 南荣璞初点了点头,忽然怀里的魑烬珠发出强烈的大红色光芒,而后震颤不已,缓缓悬浮于空! 不远处,已然睡着的众人也从睡梦中惊醒,朝四周看去! 云凌修拉着南荣璞初回到众人身边,便见大家一脸警戒。 南荣璞初问道,“怎么了!?” 云渊执剑而立,凝眉朝一处望去。 “有蕴魔!”姜颉回道。 话音刚落,林中风声呼啸,隐约间听到刀剑撞击的声响。众人立马一同向那处跑去。 丛林深处,一人正与六人缠斗在一起,浑身已然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却临危不乱、巍然而立! 那人手执一柄长刀,刀影纷乱间,散发出赫赫红光。赫然便是霍五堰! 而那与他缠斗之人,皆一身黑衣长袍,招式诡异多变,出手极为狠厉,招招致命!竟是魔尊座下六位护法皆在! 一名怀抱金元宝的微胖男子脸上还挂了彩,一条血痕蜿蜒在脸上,似一条沟壑。他的右耳已然被砍掉,只剩下汩汩鲜血不断汹涌而出,正是魔尊座下六护法,传闻中的魆——胥金! 此刻他满脸鲜血,疼得龇牙咧嘴,右手捂住耳朵处的伤口,恨恨道,“老大!快杀了他!” 那名被宽大的斗篷挡住整张脸的高大男子并未言语,伸手聚风,动作极快地朝霍五堰袭去! 其中那名身材窈窕女子翻身而起,赫然是菱央。 菱央挑了挑细眉,赞道,“以一挑六,竟还不落下乘!传闻中苍垠大陆的第一刀主,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几个人的攻击,黑气弥漫间,嗜魂刀发出更加浓烈的红光,璀璨热烈,如同一盏能照亮世间所有黑暗的太阳。刀身嗡嗡作响,不断颤动,回防敏捷,出刀迅疾,如它的主任一般,不惧怕任何黑暗之力! 一名浑身肌肉贲张的男子,将漆黑如铁的棍子扛在肩头,朝霍五堰走去,面色阴狠得意,“他不过是垂死挣扎,撑不过一个时辰的!” 而后浑身黑雾弥漫,车屿手握长棍,往下一击,朝即将精疲力尽的霍五堰袭去! 正在这时,一道云白色剑光划过长空,拦住他的长棍,与此同时,几人一齐赶到,拦住车屿的去路。 “霍前辈!”云凌修运气飞来,一马当先,扶住霍五堰,扭头关切道,“你没事吧?” “无碍!”霍五堰一见他们前来,朗声一笑,豪爽道,“还能再战几百回合!” 一时之间,众人对峙起来! 那名宽大斗篷遮住整个脸的男子如同僵尸一般缓缓转动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恐怖声响,阴沉道,“你们现在走,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你们…” 正是详乌! 详乌说话间,语气低沉,透着深深的幽凉之意,颇有些许鬼魅邪意,“若你们执意求死......” “那就成全我们呗。” 云凌修不以为然,瘪了瘪嘴,未等祥乌说完,便运起堕魔坠,直接激发六阶,瞬间闪身祥乌面前! 还未等其反应,便抬起一脚,直击详乌面门!受此一击,祥乌猛然飞出数里,重重撞于树干! 云凌修出手极为利落,不过片刻,大树枝干颤动,枯叶层层跌落,浮于祥乌身上,云凌修于虚空中缓缓翩然落地,拍了拍手! “好...好快。”菱央大惊道。 “这小子没了金丹,却毫不影响修为!两年没见,实力突飞猛进,甚是可怕!”霍五堰看着不远处身姿矫健的少年,眸中既震惊又赞许,“不愧是古炎的儿子!” 不仅是霍五堰,就连一旁的云渊都惊得略微停下了手中的剑! 他说的顺利,竟是如此实力! 云渊心下大喜。柏毓儿等人也愣在原地,似乎不可置信。 南荣璞初惊得张大嘴巴,激动得结结巴巴道,“凌修兄,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有吗?”云凌修故作夸张地反问道,与此同时摸了摸鼻子,“我不是一直挺强的嘛?” …… 姜頡看着不远处的炅奇,那时他假扮贺予,下令屠杀将军府,作恶多端,手中鲜血淋漓,握有众多血债! 那是他的杀父仇人,姜颉回想起过往,不禁怒意滔天,狠狠地盯着不远处面色阴沉的人。 “切,你命还挺大。”炅奇眯了眯细长得双眼,布满黄褐色斑点的脸颇有些病态,阴阴一笑,不屑道。 姜頡也不多话,手持辟觺,氤氲灵力,直冲炅奇。 菱央眯了眯眼,随即一甩长袖,出手朝姜颉袭去!红袖翩飞间,犹如一条条鲜红色的长蛇,穿行在两人之间,已然飞身而出。 月白色光华贯空而过,云渊手持夕晕脸,横斜一指,剑光闪过,菱央艳丽的脸上立马出现一条细小的血痕。 “姜兄!”云渊挥剑而起,提醒道。 ”谢了!“姜頡并未被菱央的袭击阻挡,仍旧直奔炅奇而去! “云渊!”菱央摸了下摸面颊,手指上立马出现了鲜红色的血迹。 她多爱惜这张脸?! 可此刻…她一时气竭,勃然大怒,“你…你竟然伤我的脸?!” 菱央的话语,云渊充耳未闻,只轻轻念道,“月落!” 随后,丰厚的灵气瞬间裹挟着层层剑刃,剑气锋利异常,从四面八方朝菱央袭去。剑影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朝菱央而去,未有丝毫迟疑,毫不留情,迫得菱央节节后退。 “哼!伤你怎么了?我还要毁了你的那张脸呢。”柏毓儿一见到菱央便浑身来气,见此,她立马抽出发间的长簪,化作长鞭,飞身而起,与云渊并肩。 长鞭挥动,也层层向菱央击去!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再遇凫篌(3) 第二百二十五章再见凫篌(3) 这边,柏毓儿与云渊联手将菱央完全压制在攻击之中,而另一边,姜頡也对炅奇穷追不舍。 此时,炅奇也感受到了,姜頡的修为剧增,早已不同往日而语矣,并非两年前那般好欺负。 他并不想与之正面一战,只得与其来回周旋。眼看飞速旋来的辟觺就要刺中后颈,炅奇急忙转身,用法杖挡住,堪堪避过一劫。 然而,那把看似短小的匕首却力有千钧,被这一挡,仍旧直直往前,带着十足的杀气,击于炅奇的肩膀。与此同时,他的胸口也重重挨了一拳,猛地仰面倒地! 姜頡收回拳头,冷冷地看着仰面朝天、猛然倒地的炅奇,咬牙怒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以你的贱命,纵是死上百次、千次、万次,也不足以祭奠我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条壮士英雄的亡灵!” “姜頡啊姜頡……”炅奇眯了眯细长的双眼,伸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慢慢爬起,眼神阴狠毒辣,慢悠悠道,“你功法的确精进了不少,可即便如此,你以为…你就可以杀了我吗?” “你试试便知!” 姜颉冷笑一声,面上满是刻骨的恨与冷酷。 “哈哈哈哈哈…”炅奇仰天大笑。 “知道我为何绕着树木跑吗?”大笑几声后,炅奇缓缓抹掉了嘴角的血迹,神情异常兴奋,“方才跑动时,我已设好了法阵!” “阵中的你灵力全无,你凭什么杀我?凭你的大话吗?凭你的自命不凡吗?哈哈哈哈哈哈……” 他几乎笑得岔气,脸上黄褐色斑点被肌肉抽动着挤到了一起,眼睛里满是毒蛇般的阴狠,看上去颇有些狰狞。 闻言,姜頡面无表情,死死地看着眼前之人。 见姜頡并未言语,炅奇法杖一挥,那根法杖黑雾弥漫,条条藤根于黑雾中舒展开去,如同根根爪牙般袭去,瞬间便穿透姜頡的胸口。 随着一声“噗嗤”的破体声,一大片鲜血喷涌而出,如同一朵血色之花傲然绽开。浓烈的血腥气弥漫,炅奇眯了眯细长的眼,舔了舔嘴角,嗤笑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忽然,眼前一幕,让他微微一愣! 只见方才被自己杀死的姜頡此刻竟正站在不远处,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跟方才得表情如出一辙! “装神弄鬼!” 炅奇不屑冷哼,随后立马甩出法杖!藤蔓不断延长,化作黑雾中的触手,再次击穿姜頡身体! 可待炅奇看清后,才发觉那分明只是个残影! “糟了!”他内心大叫不妙。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残影一个接一个凭空出现,团团围绕着炅奇,死死地盯着他,而后皆抬腿,缓缓朝他走去。 “不可能!不可能!” 炅奇心下大乱,内心颤抖不已,紧张握紧法杖,疯狂地地挥动起来! 漫天飞舞的树藤招摇伸展,如同一个个尖利的长爪,不断来回穿梭,凶狠地刺穿那些残影的胸口。 那些残影瞬间消失! 但是,新的残影出现的速度,却远比消失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那些残影丝毫不够他的攻击影响,一寸寸逼近,将他包围其中! 他惊恐万分,跌倒在地! “你设阵之时,我早已布好虚灵乱。” 炅奇双眼瞪大,全身发怵,只听见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如同死神恶魔般可怖,阴冷地附在他的耳膜深处。 他浑身发冷,缓缓转过头。 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晕满灵力的辟觺已然扎进他的喉咙! 辟觺发出嗡鸣,兴奋异常,仿若为品尝着鲜血而激动不已! “不...不可......” 喉咙已破的炅奇已然发不出完整的字符,只能颓然地倒在地面,任凭鲜血从脖颈处肆意横流。 ”若不是我的朋友们正在奋战,你岂会死得如此轻松?” 言罢,姜頡不再多看他一眼,断然飞身离去,只剩下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 林中,“鸿”之队正与霍五堰并肩作战、共同迎敌。 魔尊座下几位护法自是修为高深,招式诡谲,一时也难分胜负!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笛声,笛声高低起伏、诡异莫名,由远及近,逐渐尖锐! 为首的那名头戴黑色斗篷的护法正是祥乌,听闻这串笛声,正与霍五堰与云凌修打得难分难舍的他立马收势而起,点足飞速退去。 “主上来了,撤!” 话音刚落,那几个人立马点足飞退,滑出缠斗,化作黑影,瞬间消失不见。 见几人已走,紧张万分的南荣璞初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松了口气,“这…这就吓跑了吗?” “不…不过如此嘛。” “叮!”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刀剑相击的声响,噬魂刀猛然落地,失去光亮。 随即,霍五堰浑身脱力地单膝跪地,用手撑着身体,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此时,姜頡已然赶来,众人立马围上前。 “霍前辈!你...”云凌修话未说完,嘴唇便颤抖起来。 柏毓儿捂着嘴,豆大的泪滴猛然说着面颊流下。 只见霍五堰的后背的衣衫早已破烂,破损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那道道深刻的刀痕之下,甚至能看清脊椎上的森森白骨。 看上去极为可怖! “无…无碍。”霍五堰已然站立不稳,见他们围拢过来,仍旧摆摆手虚弱地安慰道。 话音刚落,便轰然到地! 待魔尊的几位护法走后,霍五堰便全然放松下来。在放松的那一刻,早已透支的身体便轰然倒下了。 这一段时间的鏖战,用尽全力仍旧苦苦支撑背后的坚毅,为的不是自己,而是这群年轻的孩子们。 “前辈!”少年们大惊! “疗伤!”见此,云渊凝眉沉道。 几人立马围着霍五堰,盘腿而坐,将灵力蕴满双手,向中心输送。 灵力氤氲间,层层白光浮现。 “没…没了!我…我有一事交代。”见少年们如此担忧他的安慰,霍五堰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意,虚弱地撑起身体,缓缓道。 少年们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前辈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十分坚定,“剩下的两处结界,万万不可修复!” 什么?!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再遇凫篌(4) 第二百二十五章再见凫篌(3) 这边,柏毓儿与云渊联手将菱央完全压制在攻击之中,而另一边,姜頡也对炅奇穷追不舍。 此时,炅奇也感受到了,姜頡的修为剧增,早已不同往日而语矣,并非两年前那般好欺负。 他并不想与之正面一战,只得与其来回周旋。眼看飞速旋来的辟觺就要刺中后颈,炅奇急忙转身,用法杖挡住,堪堪避过一劫。 然而,那把看似短小的匕首却力有千钧,被这一挡,仍旧直直往前,带着十足的杀气,击于炅奇的肩膀。与此同时,他的胸口也重重挨了一拳,猛地仰面倒地! 姜頡收回拳头,冷冷地看着仰面朝天、猛然倒地的炅奇,咬牙怒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以你的贱命,纵是死上百次、千次、万次,也不足以祭奠我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条壮士英雄的亡灵!” “姜頡啊姜頡……”炅奇眯了眯细长的双眼,伸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慢慢爬起,眼神阴狠毒辣,慢悠悠道,“你功法的确精进了不少,可即便如此,你以为…你就可以杀了我吗?” “你试试便知!” 姜颉冷笑一声,面上满是刻骨的恨与冷酷。 “哈哈哈哈哈…”炅奇仰天大笑。 “知道我为何绕着树木跑吗?”大笑几声后,炅奇缓缓抹掉了嘴角的血迹,神情异常兴奋,“方才跑动时,我已设好了法阵!” “阵中的你灵力全无,你凭什么杀我?凭你的大话吗?凭你的自命不凡吗?哈哈哈哈哈哈……” 他几乎笑得岔气,脸上黄褐色斑点被肌肉抽动着挤到了一起,眼睛里满是毒蛇般的阴狠,看上去颇有些狰狞。 闻言,姜頡面无表情,死死地看着眼前之人。 见姜頡并未言语,炅奇法杖一挥,那根法杖黑雾弥漫,条条藤根于黑雾中舒展开去,如同根根爪牙般袭去,瞬间便穿透姜頡的胸口。 随着一声“噗嗤”的破体声,一大片鲜血喷涌而出,如同一朵血色之花傲然绽开。浓烈的血腥气弥漫,炅奇眯了眯细长的眼,舔了舔嘴角,嗤笑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忽然,眼前一幕,让他微微一愣! 只见方才被自己杀死的姜頡此刻竟正站在不远处,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跟方才得表情如出一辙! “装神弄鬼!” 炅奇不屑冷哼,随后立马甩出法杖!藤蔓不断延长,化作黑雾中的触手,再次击穿姜頡身体! 可待炅奇看清后,才发觉那分明只是个残影! “糟了!”他内心大叫不妙。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残影一个接一个凭空出现,团团围绕着炅奇,死死地盯着他,而后皆抬腿,缓缓朝他走去。 “不可能!不可能!” 炅奇心下大乱,内心颤抖不已,紧张握紧法杖,疯狂地地挥动起来! 漫天飞舞的树藤招摇伸展,如同一个个尖利的长爪,不断来回穿梭,凶狠地刺穿那些残影的胸口。 那些残影瞬间消失! 但是,新的残影出现的速度,却远比消失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那些残影丝毫不够他的攻击影响,一寸寸逼近,将他包围其中! 他惊恐万分,跌倒在地! “你设阵之时,我早已布好虚灵乱。” 炅奇双眼瞪大,全身发怵,只听见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如同死神恶魔般可怖,阴冷地附在他的耳膜深处。 他浑身发冷,缓缓转过头。 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晕满灵力的辟觺已然扎进他的喉咙! 辟觺发出嗡鸣,兴奋异常,仿若为品尝着鲜血而激动不已! “不...不可......” 喉咙已破的炅奇已然发不出完整的字符,只能颓然地倒在地面,任凭鲜血从脖颈处肆意横流。 ”若不是我的朋友们正在奋战,你岂会死得如此轻松?” 言罢,姜頡不再多看他一眼,断然飞身离去,只剩下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 林中,“鸿”之队正与霍五堰并肩作战、共同迎敌。 魔尊座下几位护法自是修为高深,招式诡谲,一时也难分胜负!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笛声,笛声高低起伏、诡异莫名,由远及近,逐渐尖锐! 为首的那名头戴黑色斗篷的护法正是祥乌,听闻这串笛声,正与霍五堰与云凌修打得难分难舍的他立马收势而起,点足飞速退去。 “主上来了,撤!” 话音刚落,那几个人立马点足飞退,滑出缠斗,化作黑影,瞬间消失不见。 见几人已走,紧张万分的南荣璞初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松了口气,“这…这就吓跑了吗?” “不…不过如此嘛。” “叮!”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刀剑相击的声响,噬魂刀猛然落地,失去光亮。 随即,霍五堰浑身脱力地单膝跪地,用手撑着身体,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此时,姜頡已然赶来,众人立马围上前。 “霍前辈!你...”云凌修话未说完,嘴唇便颤抖起来。 柏毓儿捂着嘴,豆大的泪滴猛然说着面颊流下。 只见霍五堰的后背的衣衫早已破烂,破损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那道道深刻的刀痕之下,甚至能看清脊椎上的森森白骨。 看上去极为可怖! “无…无碍。”霍五堰已然站立不稳,见他们围拢过来,仍旧摆摆手虚弱地安慰道。 话音刚落,便轰然到地! 待魔尊的几位护法走后,霍五堰便全然放松下来。在放松的那一刻,早已透支的身体便轰然倒下了。 这一段时间的鏖战,用尽全力仍旧苦苦支撑背后的坚毅,为的不是自己,而是这群年轻的孩子们。 “前辈!”少年们大惊! “疗伤!”见此,云渊凝眉沉道。 几人立马围着霍五堰,盘腿而坐,将灵力蕴满双手,向中心输送。 灵力氤氲间,层层白光浮现。 “没…没了!我…我有一事交代。”见少年们如此担忧他的安慰,霍五堰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意,虚弱地撑起身体,缓缓道。 少年们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前辈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十分坚定,“剩下的两处结界,万万不可修复!” 什么?!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再遇凫篌(5) 第二百二十七章再见凫篌(5) “等我确认之后,再告知大家缘由。”霍五堰眸色沉沉,轻道。 “既如此,那我们便不过问了。”见霍五堰那般神色,云凌修笑嘻嘻道。 霍五堰点了点头,从南荣璞初手里抢过一条烤好的鱼,转身便走。 “霍前辈,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南荣璞初盯着那条香喷喷的烤鱼,又望向霍五堰离去的背影,急急问道,“你的伤势还......” 霍五堰将那条鱼咬在嘴里,而后右臂一伸,灵力浮动! 那柄噬魂刀感受到主人的召唤,立马浑身微颤,而后刀身一震,瞬间飞回了霍五堰的手中。 霍五堰五指一抓,便将刀柄握在掌心,握刀一瞬,灵力喷涌而出,刀身被灵力贯穿,瞬间焕然一新! 霍五堰顶天而立,回头豪迈一笑,霸气十足! “少年骁勇英雄狂,横刀争杀威韵扬!” 只见那魁梧的身影大笑三声,便背着那柄大刀大步而去,渐渐消失在丛林深处。 …… 东山山顶。 一人立于崖边,一袭黑衣于猎猎夜风中翩飞。他俯视着山间丛林,背影萧条孤冷,单手把玩着一支长笛。 片刻后,拇指用力,将那支笛子捏在两指之间。 那只笛子立马便碎成两截。 见此,五个黑衣长袍的人立马伏地,浑身颤抖地请罪,其中一人将额头扣在地面,高大的身躯伏地道,“主上,祥乌办事不力!” 崖边那人眸光冷沉,隔空虚无一抓,不远处便立马飞来一个人影。 他十指一握,便把那人的喉咙气死地掐在掌心,如同掐住一只无足轻重的小动物。 与此同时,跪在地面上的那个高大身影瞬间化作幻影,消失不见。 一直以来,跟云凌修等人战斗的高大身影竟是幻影! “你自己没嘴吗?”黑衣人捏住那人的喉咙,阴沉道。 被掐在手心的那人本就面色惨白,如今被卡住咽喉,脸色更是煞白,片刻后便嘴唇泛青。 他与片刻前跪在地上的高大威猛的身影截然不同,四肢枯瘦如柴,一副病怏之态! 被掐在黑衣人手中,竟是毫无反抗之力! 此人正是魔尊护法之首——祥乌! 祥乌本就擅傀儡之术,见过其本尊之人,苍垠大陆上屈指可数。 原来这才是他的本体,竟与他平日里使用的高大威猛的傀儡形象大相庭径! “主上,我…我本以为可以击…击杀霍五堰的,没想...没想到.....” 祥乌被卡住的喉咙呼吸不畅,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没想到?” 黑衣人冷笑一声,一把将祥乌甩出,怒道,“没拦住霍五堰来到此处,便是你的过错!” 恐怖至极的气压灭顶而来,五人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只有压低身躯,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黑衣人转身离去,随后空中传来一句,“炅奇死了,若你们再敢轻敌,便都去陪他吧。” “是!” …… 无名岛。 危机四伏的孤岛四面环水,丛林浓密生长,树木参天,枝干粗壮。浓雾弥漫的岛屿之上,荆棘钩刺丛生,蛇虫鸟兽众多,危机四伏,深不可测。 一群人跟随着为首那人,四处查探一番,比对了一会儿形迹,随后,鬼鬼祟祟地上了明显有人来过的东山。 …… 东山之上。 “凌修兄,都已经五天了,我们还没见到凫篌的踪影,它是不是已经不在此处了!?”南荣璞初焦急地看向云凌修,猜测道,“又或是...它知道我来了,吓得躲了起来?” 云凌修也是紧皱眉头,颇有些焦躁,并未理会南荣璞初的话语,看了看手中碧色的御兽珠,淡道,“不知是何缘由,御兽珠未能告知凫篌的准确位置!” “沫儿弹琴引诱召唤,也未招来那粉面小猴,看来…只有等云渊那边得消息了。” 霍五堰忽然言说不要封印最后两处结界破损之处,云渊等人虽然震惊不解,但也按照他的意思,未前去东山结界破损处。 那凫篌本就以凶悍霸道出名,向来是凶兽的代表,脾气暴烈,出手狠厉,云渊本就不放心。 如此一来,“鸿”之队便全体留下来帮助云凌修寻那凫篌踪迹,助他取其神丸了。 可彼此,那御兽珠却不知为何,未能感知凫篌位置,也未能召引其现身,因而几个少年只有分作好几队,将整个无名岛翻了个底朝天! 眼看几个小队皆已会合,都未寻到那凫篌踪迹,云凌修不禁着急起来! …… “来了!” 云凌修话音刚落,姜頡便盯着一处,提示道。众人回头,便见云渊几人也来到了汇合之地。 南荣璞初立马激动起来,忙跑上前迎接云渊等人,“如何?” 云渊摇了摇头。 南荣璞初失望地叹了口气。 柏毓儿眉头轻颦,推测道,“我来无名岛也有数次了。那凫篌一直便在这东山之上,这次凭空消失,莫非……” 说到此处,柏毓儿顿住话语,看向南荣璞初,眸中难掩震惊之色,满是不可置信的猜测,“莫非......” 南荣璞初迎上她的目光,连忙满是欣喜地点可点头,眼神肯定,鼓励着柏毓儿说出内心不敢相信的话语。 “莫非凫篌换了栖地?”柏毓儿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而后又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可这也不符合常理啊。” 柏毓儿的话语,让原本满是期待的南荣璞初瞬间梦碎,差点闪了腰。 “喂?!”南荣璞初忿忿不平,“那凫篌定然是因我上次发威射瞎了它的眼睛,这才……” “换了栖息之地?!” 南荣璞初话还未说完,云凌修却被柏毓儿一提醒,脑中灵光一闪,“还有一个地方!” 云凌修突然道,”沫儿,你还记得我们初遇凫篌时,我掉下去的那个崖谷吗?” “凌修兄!?”见又无人听他的战功,南荣璞初欲哭无泪,只好委屈屈地望向云凌修,见他在说正事,又只好讲后边的话语咽下,认真听了起来。 “嗯!”褚沫点了点头,“你是说凫篌会在那个谷底?” “我也不确定!” 云凌修摇了摇头,轻道,“不过整座无名岛也只剩那一处我们未去了。” “那还等什么呀?我们现在就去!”闻言,南荣璞初双手一拍,坚定道!说话间,脸上满是期待和激动,甚至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 南荣璞初心下暗道,“我一定要让你们见到凫篌!那时,你们便会确信本世子…呸!本太子才没有骗人!到时候你们便会痛哭流涕地对我顶礼膜拜,后悔曾经不相信我时进行的冷嘲热讽……” 想到那时众人脸上既震惊又佩服的神情,南荣璞初不禁眉笑眼开,自顾自地傻乐起来! 而后,斜眼一瞧,云凌修等人早已走远,他立马慌了起来,小跑着追了上去,“喂!等等我嘛!” 不多时,众人已来到东山崖边。 那悬崖崖高万丈,陡峭险峻,下边迷雾重生,看不真切下方状况! 南荣璞初站在崖边往下一望,竟微微眩晕,他立马退了一步,冲着云凌修竖起来大拇指! “凌修兄,当时你身无灵力,也无堕魔坠加持,居然能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而后毫发无伤的回来......” 南荣璞初佩服得五体投地,真诚赞叹,“厉害呀!厉害!” 闻言,云凌修勾起一边唇角,邪邪一笑,故意凑到南荣璞初耳边,轻道,“这谷底…还有一条九个脑袋的大蛇,巨大无比,牙齿尖利,含有剧毒!动作凶猛,逮着人就咬,比那凫篌还要凶狠可怕千倍万倍!” 南荣璞初一听,心下顿时忐忑不已,内心恐惧异常,支支吾吾地逞强道,“那…那有什么!” “璞初兄果然可靠!”云凌修赞许地拍了拍南荣璞初的肩,眸中满是意味不明的笑意,笑得南荣璞初心头发毛。 未等他反应过来,云凌修竟率先飞身而下! 云渊等人随即运气跟上,跃下高崖。只剩南荣璞初一人站于崖边,久久未动。 云凌修等人不过片刻后便从崖顶跃下,轻巧落地,环顾周围,四下视线清明,在崖顶俯瞰所见之浓雾消逝无踪。四周崖高千仞,崖壁光洁坚实,呈合围之势。 竟无路可走! 云渊顿时明白两年前擎天试炼之时,云凌修为何是乘鹰鹫飞出崖底了。 若无灵力,着实无路可出! 谷底满是灌木和高大的树木,矮草稀疏。 柏毓儿四下环顾,发觉少了一人,立马问道,“欸?南荣璞初呢?” “诶?他没下来吗?”云凌修也未见到南荣璞初,立马尴尬地挠了挠头,颇有些无奈,,“我就一时兴起,随口一说,骗了下他,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 “你骗他什么了?”柏毓儿疑惑道。 “我说谷底有条九头的大蛇,凶猛异常......” “云凌修!”看似向来欺负南荣璞初的柏毓儿立马愤然叉腰,跺了跺脚,盯着云凌修生气道,“璞初他本就胆小,你这么一说,他还哪敢下谷!?” “若他在山上独自遇见凫篌,岂不很是危险?!” “嗐,这家伙整天自夸自说,我都当真了...”云凌修摸了摸后脑勺,心情复杂。 “还不是跟你学的?!” 柏毓儿细眉一横,白了他一眼! “我?自夸自说??!”云凌修气结,指了指自己,表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后才一脸愤然地看着云渊,怨怼道,“云渊!你家大小姐就这么看我的吗?你怎么一句话也不为我说?” 云渊耸了耸肩,转过身去,淡道,“事实而已,有何可辩!?” 云凌修见他这幅样子,撇嘴叹道,“真是妇唱夫随!” …… 这几个人来回拌嘴,却言语亲近。 褚沫见云凌修吃瘪,又见几人的互动,不禁抿嘴轻笑。 几人身后,宁雉默默地看着清冷挺拔的少年,又见被他拉住手一脸幸福的柏毓儿,眼神迅速离开,张皇地四处看了看,并未言语。 姜頡看了看手足无措的宁稚,眸色渐暗,沉道,“我上去接太子吧。” “姜兄!还是我去吧。”说完,云凌修拿出了坠子,准备运气而上。 说话间,忽然“咣”地一声巨响,一个人影从悬崖之上飞速跌下,猛地砸在众人面前! “痛...痛......” 只见南荣璞初从崖顶跌下,屁股着地,正疼的龇牙咧嘴、满脸通红! “璞初!!”云凌修立马跑了过去,将他拉了起来,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南荣璞初忍住心头的恐惧,一边揉着臀部,一边站了起来,冲着云凌修嘿嘿一笑,“只是方才一时紧张,过早收力了。” “嗯!”云凌修轻轻地帮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竖起了大拇指,“还是那句话,可靠!” “嘿嘿!”南荣璞初眯了眯眼,傻笑起来。 见南荣璞初已然归队,云凌修指了指前方的一处,提示道,“洞口便在那处,大家小心。” 云凌修缓步行去,扒开那浓密杂乱的刺丛灌木,露出一个一人高的小洞,曲径通幽,却略显狭窄,仅容许一人通过。 众人依次进洞,洞内阴风阵阵,漆黑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南荣璞初立马那处一枚夜明珠以作照明,举步行去,洞内石壁光洁,似被人用内力凿出。 还是两年前的老样子。 他们一路沿着道路,屏住呼吸,悄悄行进。洞壁之上,刻着各类妖魔鬼怪,皆瞋目龇牙,咧嘴邪笑,作扑食之状。 “这些妖魔鬼怪,怎么皆是人形?”柏毓儿皱眉轻声问道。 “奇怪,这些妖魔鬼怪,怎无牛头马面?若是吓人之用,怎皆人形,作狰狞之状?这样一来,不仅不瘆人,反而觉得这些人有些许可怜呢?”这也正是云凌修初见这面墙壁时的疑惑。众人猜测之际,忽然前路开阔,内里一方圆洞,洞中石台高耸。 当年便是在这石台中央,悬浮着那枚堕魔坠。周边石壁仍旧散发着莹莹绿光,未有动作,那方石壁忽然间层层脱落,化作碎石而下! “戒备!” 云渊手握剑柄,已然要拔出夕晕剑了! 而那处并无任何袭击,碎石跌落后的墙壁之上,竟浮现缓缓出来一个石像来! “黎瞳神者的石像竟在这处?!”云凌修一见那石像,大惊道。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再遇凫篌(6) 第二百二十八章再遇凫篌(6) “黧瞳神者的石像竟在此处!?” 话音刚落,石像周围的荧光瞬间围聚合拢,浑身幽光,与此同时,那石像的眼睛里发出了一道白光,面前的虚空便显现出了一个人影。 凝华宫。 黑沉沉的夜幕低垂,仿若泼墨般涂抹在无边的天际,一丝星光也无。夜色昏沉,万籁俱寂。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远处而来,小心翼翼地跃过高大的围墙,飞身而下,翩然朝凝华宫禁地——藏书阁而来。 那人身着一裘鲜艳的大红色的劲装,头发用一根簪子高高束起,以薄纱覆面,英气十足,眉眼精致。 显然正是黧瞳! 她眉目冷沉又坚定,四处打量一番,便径直朝东边的一处小楼而去。 小楼房门禁闭,微微一碰,门上贴满的黄色的咒符便显现而出。咒符之上,满是令人眼花缭乱的鲜红色笔画,凌乱地飞舞在整个楼门之上! 黧瞳深吸了口气,双手氤氲灵气贴上满是咒符的大门,那些咒符立马金光大盛!鲜红色的符线如同一条条鲜活的小蚯蚓,瞬间游动,朝着那个想要擅闯者的手嘶咬而来! 一阵阴风随即扑面而来! 黧瞳衣袖狂舞,秀发凌乱,便连那方薄纱也被这股诡异的阴风吹飞。霎时间,豆大的汗滴,便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 然而,那扇门却没有拉开一丝缝隙! 黧瞳沉眉一顿,弓步而立,咬紧牙关,拼劲全力,将灵力一运!楼阁微微震颤,不一会儿,那扇门便缓缓划开了一道缝隙。门缝中,只能看到楼里矗立着一个圆台,圆台之上金光闪动,悬空放置了一轴卷册。 黧瞳眼睛一亮,满是欣喜之色,旋即出手,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用灵力悬空将那本卷册取了出来,拿到自己手中。 黧瞳看着手里的卷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后飞身而起,越过围墙离去。 …… 画面一转,黧瞳带着那轴卷册一路飞奔,来到一处隐蔽之所。她悄悄闪身进了一个房子,关上房门后,才缓缓打开那轴卷册。 只见那册子金光闪闪,面上书了两个大字——遗芈。 竟是遗芈噬术! 云凌修看到那两个字,顿时瞠目结舌! 这不是古族上古禁术吗?相传修习此术能瞬间提升修为,但此术极为邪门,一有不慎,便会被术法反噬,因而古族之人又称其为噬术!这术法,是古族之人人人谈而色变的邪术,族中异录记载,此术早已遗失。 原来,竟是多年前被黧瞳神者盗走了! 云凌修脑中思维不断之际,幻境中的黧瞳已然翻开那本禁术卷轴。她认真看了一会儿,露出笑意,而后,从怀里摸出可五颗颜色不一的珠子,其中一颗与云凌修几日前拿出来救助霍五堰前辈的虬蟠的神丸及其相似,却有不同! 竟是五只神兽的魔丸! 五颗魔丸悬空摆成五角星之状,浮空漂浮,发出五道亮光! 黧瞳盘腿而坐,位于五颗魔丸的中心,按照册子上所记载的术式开始修炼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黧瞳双手不断挥动,浑身灵光氤氲,忽然体内一股戾气窜动,而后蓬勃壮大,不过瞬间,几乎控制不住! 黧瞳浑身黑气萦绕,闭目运气,试了片刻,发现那股戾气及其邪门蛮狠,即便有魔丸在此,仍旧难以净化驯服! “糟了!”黧瞳额头冷汗涔涔,双手一合,便想收手,可那股戾气却在体内疯狂翻搅,一时停不下来! 就在这时,夜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片火云,正正在黧瞳修习遗芈噬术之地的正上方! 鲜红色的火云疯狂翻滚,而后从云层中射出一圈鲜红色的光晕,照在黧瞳身上。光晕四周电闪雷鸣,响声巨大,震耳欲聋。!而光圈之内的黧瞳,端坐于地,周身飘散着幽绿色毒气。一块岩石破土而出,将黧瞳缓缓托于半空之中。 凝华宫出现如此异象,自是惊扰了所有人。众人皆扬首看天,不明所以! 萧云凡修为高深,见此天象,不出片刻,便赶到那处光晕之下,见到这幅场景,顿时大惊失色! “瞳…瞳儿!”萧云凡声音颤抖,心下恐慌不已。 此时,那层诡异光晕之下的黧瞳浑身气息诡异,正双目紧闭,似在终止什么术法! 她面色惨白,嘴唇发黑,看上去极为可怖! 萧云凡心下一抖,猛地扑了过去,“瞳儿!?”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黧瞳缓缓睁开双眼,看了过去。 那双眼睛,竟是双目通红,如同晕满鲜血般触目惊心! “云…云凡…”见萧云凡过来,黧瞳艰难地扬起一抹笑意,吃力道,“快!快杀了我...否则,我…我便要...入魔了...” 萧云凡飞身而上,便到了黧瞳身前,一眼便看到那轴翻开的卷册。 上边,“遗芈”二字赫然显现,格外曜目! “瞳儿,你竟修习这凝华宫的禁术!”萧云凡瞳孔大这你,惊道。 “我…我想在宫主大会上...堂堂正正胜你...,不…不想你让......” “瞳儿!先别说话了。”萧云凡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见她此时这幅模样,心下心疼不已,又惊又怕。 遗芈乃是凝华宫上古禁术,多年来皆封存在藏书阁废弃的小楼内。如今黧瞳擅自修习此术,被他人发现,定是重罚,甚至会被处以碎丹之刑,而后赶出凝华宫。 金丹碎裂对于好强的黧瞳而言,不如要了她的命! 萧云凡心下担忧。 好在只听闻这遗芈禁术仅在百年前有人修习过,修习时的会出现的异象,当今世上并无人知晓。 既无人见证,他人未见卷册,定是不知黧瞳在修习何种术法! 想到这儿,萧云凡当机立断,伸手便将那轴卷册拿在手中,运起灵力,瞬间将它化成了粉末! “云凡...你!”黧瞳见此,皱眉惊呼! 萧云凡并未回应他,销毁了卷册,便盘腿而坐,右手屈起食指,随意一挥! 两人的手腕处便生出了一条血痕,鲜血涌动间,萧云凡望着面前的黧瞳,正色道:“瞳儿,移血换气之法本就难以成功,如今我借助神兽魔丸,或许......” 移血换气!? 又是古族的上古秘法! 此术乃是古族秘法中最为简单粗暴的救人之法,将两人浑身血液与灵气完全置换,便能用以命换命的的方法,拯救濒死之人! 可施行此术虽较为简单,但成功率却极低,自古以来,除了创始此术之人,从未有过成功的传闻! 若是失败,二人皆必死无疑! 可若是成功,便是以萧云凡的命换回黧瞳的命! 成与不成,萧云凡都是必死无疑! 此刻,他竟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黧瞳大惊,想要往后退去,却被术法禁锢住了身体,动弹不得,只得疯狂地摇头拒绝道,“不!云凡不要!” 闻言,萧云凡微微一笑,仍旧是温柔宠溺的模样,轻道,“傻丫头,若能救你们我死又有何妨!? 温润尔雅的少年面上满是爱意,看着面前的少女,轻轻安慰,“若不能救起你,那便是上天成全,你我二人一道长眠于地,也算是死有同穴了!” 黧瞳早已泪流满面,满脸悔恨和苦痛,她额头青筋暴起,咬紧后牙槽,愧道,“都...都怪我!” “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萧云凡温柔地看着她,深情承诺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 言罢,他运起灵力,化了一个圈,而后往中间一点! 灵力轻点,丝丝血液立马从两人的手腕处缓缓上升,而后融合互换! 黧瞳的血液顺着两股血液交接处涌到萧云凡体内之时,他便感知到了那股狂怒的戾气。戾气狂暴,在他体内乱窜,顿时脖颈处的血管膨胀而起! 浓密的黑雾笼罩在二人身上,一股迫人的气压不断下沉! 萧云凡浑身发热,气息紊乱,浑身经脉贲张,似要爆体而亡般疼痛难忍。他睁了睁眼,看着面前的黧瞳,她也双眼紧闭,唇色惨白,浑身颤抖,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看着眼前的爱人,知晓她竟在遭受如此痛苦,萧云凡的眼神中又添了几分心疼。 随后凝气运息,缓缓将那股戾气压下! 片刻后,凝华宫的人皆因天降异象而聚集于此,大家看着面前的一切,皆不明所以。 此刻,黧瞳的脸色已恢复正常,而萧云凡嘴唇发黑,面色惨败,眉心中的一个诡异的图案正泛着鼬幽绿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随着最后一滴的血液互换,黧瞳的身体猛地瘫倒在地! 萧云凡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血丝涌现,瞳色妖异,如同鲜血覆目般,红得触目惊心,令人胆寒。 萧云凡咬紧牙关,仅凭最后一丝意识,结束换血之术,随即昏迷了过去! 至此,笼罩在他身上的黑雾也缓缓褪去。夜空之中的红云异象也随即消逝,露出了漆黑寂静的天幕! 移血换气之术显然大功告成! 萧云凡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借用五颗神兽魔丸为介,将这等术法施行成功,且自身并未当场毙命! 这是何等强大的天赋! 云凌修身为古族之人,自是知晓这术法施行背后的凶险,心下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向一旁的褚沫,褚沫定定地站在那处,望着虚空中的画面,神情凝重。云凌修心底忽然泛起波澜,神色复杂。 …… 之后,凝华宫便有传闻……萧云凡跟黧瞳在宫主大会前修习新的术法,结果遭到反噬、元气大伤,这才缺席了凝华宫宫主大会。 而那轴记载遗芈噬术的卷册存放之地,并无人敢进,因而卷册一事便被掩埋了下去,无人知晓。 幻境到此,戛然而止! …… 而云凌修和褚沫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怪不得之前在毒雾泽的幻象之中,萧云凡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暴虐无道,与之前的性情大相庭径! 怪不得那时黧瞳虽悲痛欲绝、痛苦不堪,却仍旧忍气吞声,只苦痛叹道“是自己的错”,却并未离他而去! 原来如此! 种种疑惑,在此时得到了解答。 原来萧云凡的变化,竟是由于黧瞳修习禁术所致。萧云凡为了救她,虽未身死,想来也被那戾气感染,情绪不稳,这才性情大变! …… 褚沫神情恍惚,云凌修跟与云渊也一同陷入了沉默。 石洞之内,一时寂静无声。 而从未看过黧瞳回忆幻象的其他几位少年见此情景,一时有些懵懂,不明所以。 “那红衣女子是何人?”柏毓儿看了看石像,又看了看褚沫,好奇道,“是这个石像上的女子吗?长得好像褚沫姐姐呀。” 褚沫未语,云渊轻道,“她叫黧瞳。” “黧瞳!?” “黧瞳神者?!”柏毓儿惊呼道,“我曾听娘提起过,就是她封印了当时的魔尊,因而被世人尊为神者,乃是整个苍垠大陆顶礼膜拜的救星!” “这么厉害?!”南荣璞初眸光惊讶,插嘴道,“那…那位救了黧瞳神者的那位男子呢?” “他是谁?” 见无人回应,南荣璞初伸手摇了摇发愣的凌修,“凌修兄?” “怎…怎么了?”云凌修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问道。 “凌修兄,你知道方才在幻境中救下黧瞳神者的那位男子是谁吗?” 南荣璞初望向云凌修,继续问道。 云凌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他叫萧云凡,便是世人口中的魔尊。” 什么?! 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白衣少年,满脸春风和煦、修为高深的男子,竟是传闻中那个霍乱整个苍垠大陆的魔头? 是那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这两个形象,任是谁也难以将其等同起来,自是难以令人接受! 闻言,南荣璞初等人不免大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意思是...”南荣璞初转了转眼珠子,两根食指不停对点了半晌,如同得知惊天秘密一般,惊道,“黧瞳神者偷习禁术,结果被反噬,差点入魔?” 南荣璞初不停地来回走动,继续分析,“然后…然后萧云凡施展移血换气之术,吸走了黧瞳神者体内的魔气,导致自己入魔成了魔尊?!” 听闻南荣璞初这般推测,云凌修沉默了片刻,轻道,“目前还不可妄下结论,但从幻境上来看,萧云凡确实成功实施换血之术救下了黧瞳,之后,他们便成了亲。” “他们成了亲?!”柏毓儿惊道,“那黧瞳神者不是封印了自己的相公!?” 云凌修神色严肃,也未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突然,洞外谷底传来一声巨响!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再遇凫篌(7) 第二百二十九章再遇凫篌(7) 忽然,洞外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有情况!”云凌修顿时警戒起来,对着伙伴们说道。 几位少年连忙一齐赶出洞穴。 刚出洞穴,便见一阵狂风鼓吹舞动,似飓风拂过,吹得人站立不稳,眼前尘土飞舞、迷住视野。众人运起灵力,这才堪堪稳住身形,拂开尘土。 待视线清明后,便见一只猛兽正背对着众人胡乱拨动谷底的草丛,似在找寻些什么。那猛兽高大威猛、浑身长毛,白毛赤脚、身形健壮,长臂挥舞间,顿时山摇地动、尘土飞扬! 丛林四周一片嘈杂,虫鸣鸟叫四处迭起,嘶鸣惨叫频频而起!成群结队的鸟儿自丛林深处惊起,惊慌失措地拍打着翅膀,逃命般地朝长空窜逃而去! 地面之上,黑压压的一片“吱吱呀呀”地从四处飞速离去,各类虫蛇朝四周蠕动爬动,瞬间消失在谷底! 不过片刻,谷底寂静无声! 南荣璞初定睛一看,顿时脸色煞白,一眼便认出那只猛兽正是东山之上的那只凶兽,脱口喊道,“凫篌!是凫篌!” 凫篌听闻这声喊叫,立马转过身来。这是一只古猿,猴面人形,眸色蓝绿,牙齿巨大,坚若磐石。而它面上右眼之处,竟只有一个巨大血窟窿,封住了原本蓝绿色的眼睛。那伤口又深又大,如同一个巨大的洞,一眼望去便知,是被人为射瞎的! 凫篌的右眼,竟真如南荣璞初所言,被箭瞎了! 柏毓儿大吃一惊,想到南荣璞初一直认真强调的事,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一旁的褐色长衫的少年,来不及说话,便见那只凫篌一见面前的几个少年,立马面露凶色,猛地挥臂捶打自己的胸膛,而后一顿脚,仰天长啸,喉中发出一声巨吼! 震耳欲聋的嘶吼间,整个山谷山摇地动,崖壁上的碎石“簌簌”滑落,一时乱石腾空,尘土飞扬!而后它微微低头,杀气腾腾地望着南荣璞初! “它......它不是来找我寻仇的吧...”见这只凫篌这般眼神盯着自己,仿佛盯住猎物一般,南荣璞初心下一抖,语气微微颤栗,结结巴巴道,“它一定是来报右眼之仇的...” 云凌修并未回应,立马从怀中拿出御兽珠,珠身呈盈盈壁色,闪动着晶莹剔透的翠绿光芒。那凫篌微微静了下来,盯住那颗珠子。 见它些许镇定,云凌修立马走向前,挥着双手,朝着那只凫篌喊道,“老兄!冷静啊,我们是来赔罪的!” 怎知,那只凫篌忽然徒手掰碎一块岩石,抓立而起,朝云凌修挥掷而去。 姜頡与云渊几乎同时飞身而起,运气灵气劈碎岩石,而后挥动衣袖,将那些搅动的碎石收于袖中挥落,而后缓缓站定,一左一右,立于云凌修身旁。 “你!”云凌修见他如此反应,便知这御兽珠于凫篌无用,一时气结,思索了片刻,厉声道,“既如此!黧瞳神者的转世在此,命你交出体内神丸,你可听令?!” 那凫篌果然来了行去,安静下来,朝前走两步,腹中一个粗旷豪放的声音顿时响起,额头上的皮层堆堆皱起,反问道,“黧瞳?” 云凌修一听,内心一喜,心想还是黧瞳之名好用啊,便将一旁的褚沫拉到前方来。 褚沫落落站定,与云凌修对视一眼,便轻轻在指尖一点。一道血痕便显现而出,滴滴鲜血从伤口微微溢出。 褚沫将手指往前一伸,云凌修立马朝着凫篌喊道,“你看看,是不是黧瞳?” 凫篌微微一顿,弯下脖颈,凑到褚沫的指间,用鼻子一嗅! 血气弥漫之间,凫篌面色大变,立马伸出长臂,发狂般地抓住脑袋,嘴里巨齿狂生,顿时,如同生出了一把把巨大的利剑般,猛地便朝褚沫袭去。 凫篌毛发倒竖、脸红筋暴,仅剩的左眼凶光毕露,杀气腾腾、雷嗔电怒道,“是你!是你!!!” 云凌修一直仔细观察着凫篌的神态,一看情况不对,立马条件反射地将褚沫护在身后,点足朝后退去。与此同时,云渊长剑一挥,夕晕剑当空而过,剑光闪烁间,与凫篌的巨齿猛烈撞击,巨大的力道,立马将凫篌往后撞去! 凫篌直眉怒目,瞬间狂暴而起,冲着褚沫嚎叫道,“还我神丸!” 随后,凫篌站定,一顿足,便双掌拍来!顿时,飞沙走石,树断枝折! “你这猿猴,怎地一言不合便开打呢?”云凌修嘴里喋喋不休,身手却极快,握紧堕魔坠飞身而起,将坠子力量引入右掌,朝凫篌袭击而去,“那神丸不就在你的体内吗?” “亏你还是神兽呢,竟是连自己的恩人也不认了吗?” 以此同时,褚沫也从背后抽出绿绮琴,而后飞身而去,拨弦而动,琴弦化作刀刀剑光,直直地朝凫篌刺去! 哪知那凫篌听闻这些话语,似乎更加暴怒,身形一闪,便双掌着地刨地借力,猛地朝前扑去,“我的神丸早被黧瞳和萧云凡那两个卑鄙小人取走,何谈在我体内?何谈是本尊的恩人?!” “取走?”云凌修一边避开它的袭击,一边迷惑不解,“黧瞳当年不是取走你体内的魔丸加以净化吗?怎会取走你的神丸?!” “卑鄙小人!骗本尊净化魔丸,取出体内有助修为,却在取魔丸之时悄悄取走本尊体内的神丸!”凫篌横眉怒目,四处狂拍,顿时巨石飞落,狂风暴起! 众人一边躲避巨石砸落的危机,一边防止凫篌的袭击,顿时应接不暇! 云凌修皱起眉头,思索起来,黧瞳神者在幼时便与萧云凡联手,于九岁净化五大魔兽体内神丸,为防止神兽再次因魔丸暴虐狂怒,这才取走神兽体内魔丸,以防万一。 烈凤鸟、幽冢虎和虬蟠神龙皆神智清醒,不会主动袭击旁人,更对黧瞳感激不尽。取神丸之时,三只神兽体内也仅剩神丸,黧瞳那时绝不会...对凫篌...做法便天壤之别... 那神兽体内的神魔两丸极其相似,难道... 云凌修一边躲避袭击,一边思索起来,“难道当年黧瞳神者一时大意,错将这凫篌体内的神丸当做魔丸取走了?!” 得出这个结论,云凌修立马盯住凫篌,上下观察了一番。两次相遇,这神兽凫篌显然与别的神兽截然不同,极易暴躁,凶狠异常。若是这凫篌体内的,是那取错的魔丸,那这个猜测倒是合情合理! 思索之间,几位少年皆与那凫篌颤斗了起来。那凫篌虽身形高大威猛,却动作极其灵敏,避开众人的袭击,朝褚沫扑去!且它皮糙肉厚,不惧疼痛,四处撞击间,巨石四处跌落,断枝残叶满目皆是! 众人四处闪躲间,凫篌已然将褚沫逼至崖壁脚下,怒目切齿逼问道,“你是不是又来骗我?你将我的朋友骗到哪里去了?” 嗡嗡的低喊满含愤怒,凫篌双掌拍下,如同铁板一般从头顶压下。褚沫脚尖点在崖壁之上,身子灵活一转,与地面持平,同时挥动琴弦,划过一道冷光。 凫篌微微一躲,褚沫便在这一空荡飞身朝后一避,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飞速闪至凫篌身后,冷声问道,“你的朋友?”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初见凫篌之时,蹲坐在它肩膀上的那只粉面小猴。那只粉面小猴似与凫篌相处极为融洽,那时,它便是为那只小猴而现身! 褚沫颦起眉头,“那只粉面小猴?” “它在哪儿?”凫篌猛地转身一掌,怒声问道。 “我们怎么知道它在哪儿?”云凌修运气而来,将褚沫护在怀中,朝上避开,转身一掌! “轰!” 云凌修被这一掌猛地击飞,吐出一口鲜血,朝后跌去!褚沫立马将他扶住,朝后退去!可那只凫篌却步步紧逼,一脚踩踏而来。他的脚掌硕大,如同一只巨大的岩石一般蛮横地砸来! “凌修!” 南荣璞初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便见一道剑光划过长空。云白色的身影急速而去,云渊挽剑而起,划过朵朵剑花,而后化作千万只长剑,一同朝凫篌举刺而去。 柏毓儿舞动刺刃鞭,旋即跟上。 与此同时,姜颉与宁雉也飞身而上,团团将凫篌围在其中。 灵力舞动间,双方不相上下,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凫篌愈发狂暴,仿若不知疼痛一般不断拍打着周遭的崖壁,撞击东山山体,一时间地动山摇,山崩地裂! 碎石跌落之间,那东山摇摇欲坠,竟被那凫篌撞得四分五裂,化作千万块碎石朝下砸来,似要将整个谷底填平! 乱石穿空,碎砺四落! 可整个谷底被山体团团围住,无路可走,出谷仅有朝上飞掠,此时东山塌陷,石块不断从上砸下,站在谷底根本避无可避! “不好!” “混元琉璃伞!”正在少年们大惊失色、不知所措间,南荣璞初忽然大喊一声,“快过来!” 电光石火之前,一把荷叶似的大伞从天而降,在巨石砸落头顶的前一刻,化作紫色光芒的罩子,缓缓笼在了众人头顶。 光罩将众人护在其中,巨石砸在光罩之上发出“砰砰邦邦”的巨大的声响,又被光罩发出的外力击飞,落于地面。 “快抓住伞柄!” 南荣璞初话音刚落,少年们飞身而起,朝南荣璞初聚拢,跟着他握住那个巨大的伞柄。那光罩瞬间缩小,而后缓缓飘升至半空,几位少年被护在起重工,任巨石跌落,将谷底埋满。 “好险!”南荣璞初长出了一口气! “靠谱!”云凌修抹掉唇角的血迹,露出赞许的笑意,冲着南荣璞初竖起了大拇指! “想不到啊!璞初!”柏毓儿眸中也不乏震惊赞誉之色,“你这乾坤袋固然内有乾坤啊!” “嘿嘿!”南荣璞初受此夸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还未言语,便见一只毛茸茸的巨型大爪迎面拍下,砸在紫色光罩之上,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连带着整个光罩都震颤了起来! 凫篌毛发厚重、皮糙肉厚,就算巨石跌落竟也毫无畏惧,仍旧行动自如地避开石块,朝几人袭来!此时,它双目赤红,缓缓挪开巨掌,死死地盯住光罩中的几位少年,目光凶狠。 何其相似的场景! 两年前在东山之上,南荣璞初独自躲在这混元琉璃伞内,便是被这凫篌这般一掌击拍的,那时自己不断从乾坤袋中那处咒符与法器袭击于他,却一丝作用也无。想不到,两年之后,自己仍在这般困境中无计可施! 一滴冷汗从南荣璞初的面上滑落,浑身颤抖,又惊又怕! 可此时,自己并非一个人! “别怕!” 云凌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砰!”与此同时,凫篌更加暴虐地抡起前爪,朝紫色光罩不断砸落! “砰!!” “砰砰!!!” “砰砰砰!!!!!” ...... 一声比一声更加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彻整个山谷,巨石更加疯狂地跌落,那混元琉璃伞之下的石块竟被凫篌的巨掌拍碎,化作尘土碎末,众人便顺着琉璃伞跌落! 南荣璞初满头大汗,牵引灵力,将混元琉璃伞朝上而去。 “砰!!!!!!!” 凫篌大吼一声,发出一声巨吼,而后朝前猛扑,双掌暴虐地拍在伞面的光罩之上! 似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一般撼天动地! 东山碎成的巨石,在这一瞬间轰然跌落谷底,猛地将谷底填平!与此同时,光罩碎开丝丝裂痕,化作碎光消散,伞翼缓缓收起,跌落于地! 而那凫篌的袭击却一丝未停,掌面朝众人压顶而下!而四周巨石仍在跌落,简直避无可避! 万钧铁掌如同两年前一般,带着致命的压迫而来,死亡的危机一触即发! “快走!” 生死一瞬间,云凌修闪身而出,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准备以身抵挡凫篌巨掌,获取同伴求生的时机! 可血肉之躯如何抵挡这般巨掌和周围猛然跌落的巨石,这是必死无疑! “不!!!” 电光石火之间,南荣璞初一把拉过云凌修,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再遇凫篌(8) 第二百三十章再遇凫篌(8) “不!!!” 伴随着这声嘶声力竭的吼叫,南荣璞初冲到凫篌的巨掌之下,拉过云凌修,而后朝上猛地一击! 向来胆小怕事的南荣璞初面上满是肃然和决绝,周身翻腾起绿色的光华,雄浑充沛的灵力从周身喷薄而出,如同熊熊火焰一般肆虐而起! 不过须臾间,南荣璞初的额头间逐渐显现出了一个古老的图腾,而后冲破环绕其上的缭绕云雾,显现出额间的图腾。 图腾之上,灵力喷涌,不过眨眼间便凝聚成一个昂首踏步的麒麟状神兽。 是勾陈! “勾陈之力!”冷酷如姜颉,此刻也忍不住惊呼! 勾陈现世的同时,南荣璞初缓缓抬臂,将云凌修与众人护在身后,竟凭空用灵力幻化成了一个盾牌,盾牌之上,勾陈昂首而立,稳稳地将凫篌的那一重击接住,而后迫开! “轰!” 东山之巅,晴空中忽然打了一个响雷,一道惨白的闪电凭空劈下,朝凫篌的掌心袭击而去!凫篌发出一声惨叫,瞬间缩回了前爪,而后闪到一边! 回想起两年前东山的异象,众人皆是大惊! 那时,众人皆以为东山之巅显现异象,是凫篌现身所致;没曾想,竟是南荣璞初力量喷发、召唤勾陈之力所制! 来不及多想,众人飞身而起,离开被凫篌与巨石围困之处,闪身避开掉落的巨石。南荣璞初却并未收手,面色坚决,眸光深沉,伸手凭空用灵力幻化成了一把弓!弓身弯弯,氤氲着条条电光,弓头勾陈身后傲然而立,俯视群雄! “陨灵弓!” 姜颉再次大惊! 传言陨灵弓仅有拥有勾陈神力的天地之主才能召唤而出,拥有毁天灭地之神威,乃是惊世之神力! 若是在此使用陨灵弓,怕是...... 来不及多想,便见南荣璞初已然左手握弓,微微屈膝,瞄准不远处的凫篌,眼底竟是有了杀意!与此同时,南荣璞初周身灵力沸腾、暴虐四散,四周的巨石似有千万斤重力的压迫般瞬间炸裂碎开!就连不断跌落的巨大岩石也猛地炸裂开去,化作碎石尘土而下,一瞬间碎石迷乱,不断跌落! “太子殿下!”姜颉大骇,脱口劝阻,“不可!!!” 然而,来不及了! 南荣璞初已然拉满弓弦,一只灵力幻化而成的箭凭空出现,立于弦端。长箭周身雷电缠绕,发出“噼里啪啦”的怒号,如同堆积、隐忍了数千年的火山般,正伺机喷溅! 与此同时,勾陈从弓头傲然一跃,那箭头瞬间分化为三只长箭而去!浩荡的灵气如有泄洪之威,直撞横冲,破空碎石,势不可挡! 四周的空气随之震动,发出“噌噌”的破空撕裂之声! 东山跌落之碎石,被这一力量驱使,不断朝旁边砸落、碎去,而后停下! “嗖!” 那几只穿云箭直击凫篌的眼、喉、腹三处,快若闪电,凭空消失,旋即又猛然现身于凫篌身前,猛地扎进它的身体之中! 在陨灵箭射出之际,强大的威压迫使几位少年站立不稳,一时被吹至谷底四处! “噗!”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破体声,凫篌仰头长啸,随后仰面倒下! 地动山摇间,又一次强大的气压灭顶而来,云凌修等人不断受此冲击,撞在四处的崖壁上,登时昏迷了过去! 南荣璞初紧紧地盯着凫篌倒下的身影,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软倒在地,浑身冷汗淋漓,失去意识。 ....... 就在云凌修等人与凫篌大战导致东山山摇地动之时,之前鬼鬼祟祟上了东山的那群人,此刻也被东山碎裂坍塌的乱象所影响,左右摇晃、站立不稳。 那群人身着墨蓝色褚氏族服,极为小心地在东山之上转悠了良久,才寻到云凌修等人的踪迹。偷偷跟了一小会儿,便见他们皆飞身下谷,一时不明所以,便候在上方。 那知,不多时,整个东山竟山崩地裂! “你们在这等着!”见山体崩裂之状已然停住,为首那人一掀墨蓝色褚氏长袍,飞身而下! 待到谷底之时,便见周围一片狼藉,尘土碎石四处飞舞,断枝残木处处皆是,唯有一处还算完好,上边躺着好几个少年的身影。 那抹熟悉的淡蓝色身影倒在崖壁之下,一个巨大的石块堪堪落在她的身旁。冰绮琴落在不远处,那个身影浑身污垢,躺在那处,似乎毫无动静! “沫儿!”见到那抹身影,来人顿时心下大乱,立马飞身而去,将褚沫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脸,唤道,“沫儿?” 来人正是褚子奕! 见褚沫并未应答,他顿时心劳意冗,颤抖地伸出食指探在她的鼻息之间。 均匀的呼吸洒落指间,他这才松了口气,见褚沫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昏迷了过去,才放下心来。 这时,褚子奕才冷静下来,抬头一看,此地周围倒地之人都是“鸿”之队的成员。而不远处,一头巨大的古猿倒地不起,浑身鲜血淋漓,已然是奄奄一息。想来,那便是东山的神兽——凫篌了! 见现下并无危机,褚子奕缓缓将昏迷的众人扶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边上,回头便见到了昏迷在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长相俊美,身姿颀长,即便是这般昏迷仰躺,竟也难掩面容之艳色。仿若只要睁眼,便能立马见到他眼底的灼然亮色,以及时时盈动着的潋滟眸光。他似乎总是满脸自信之色,从不知苦痛为何。 云凌修! 褚子奕咬紧牙关,双拳已然握紧。 之前在褚家大堂之上耻辱的画面再次浮现于眼前,那个画在贴身随从脸上的硕大“王八”画像,似乎正在龇牙咧嘴地嘲笑着自己,连同着整个褚氏之人,仿佛皆在背后窃窃私语地将这件丑事传扬而去! 这般想着,褚子奕不仅额头青筋暴起,眸中已然满是恨意。 他看着不远处的云凌修许久,抬步缓缓走进,目光冰冷,抬起手间,竟已然起了杀意。 “师妹本就是我的,你为什么偏偏夺人所爱?!”褚子奕满脸阴狠之色,嘴中喃喃道,“若没有你的出现,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就凭你这一介废人,凭什么总是趾高气扬,满脸傲慢!?” “想跟沫儿一起,下辈子吧。” ...... 恶毒的恨意缠绕着灵力,缓缓攀爬缠绕在整个右手之上,褚子奕挥动右臂,便要一掌震碎云凌修胸口的心脏,将其毙命! 可就在右掌快要触碰带云凌修之时,一人凭空出现,伸手拦住了褚子奕的袭击!那人嗓音尖细又低沉,附在他的耳边,轻道“不可杀他!” 褚子奕被这一挡,立马回身一掌。 来人身法诡异,侧身一挡,将褚子奕的手掌按了下来,目光阴沉,盯住褚子奕的眼睛。褚子奕猛然抬头,却见来人黑衣长袍坠地,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半张面容,竟是祥乌! “为何?” 褚子奕深深皱眉,不解地问道。 祥乌环顾一周,再次确定几位少年还未清醒,轻声道,“主上的意思。” “主上!主上!” 听闻这句话,褚子奕满脸不甘,双脚一顿,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主上答应我的事情,他做到了吗?!” 说完这句话,褚子奕转身一动,身法奇快地朝云凌修而去,再次挥动右掌,直击云凌修的要害,想要将其一击毙命! 祥乌飞身而起,屈腿旋起,挡下褚子奕的攻击,反手将他按倒在地,扼住他的咽喉,俯身恶狠狠道,“主上给了你两年时间!” “是你自己没本事!”那双手如有千钧之重,死死地扼住了褚子奕的喉咙,让他一时竟不能呼吸!死亡的大门仿佛瞬间打开,面前的人目光深冷如蛇,又尖锐如刀,朝他吐出杀意沉沉的话语! “若你再一意孤行,今日我便杀了你!” 褚子奕毫无回手之力,只有用手抓住身下的土地,气得七窍生烟却无计可施,只有胸口剧烈起伏,满脸阴郁。 祥乌见他呼吸不畅,已然脸色发紫,便放开禁锢住褚子奕喉咙的手,将他一把甩在地面。而后又似想起什么一般,拽住他脖颈处的衣襟,将他强行拉起来,靠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主上还有一事交代......” ........ 过了片刻,褚子奕的随从也随之来到谷底,四下帮忙着照顾昏迷过去的“鸿”之队少年。好一会儿,大伙儿才依次缓缓转醒。 “沫儿!” 云凌修一睁眼,便立马弹了起来,起身去寻褚沫的身影。而那抹仍在昏迷中的淡蓝色身影旁,却坐着一个墨蓝色褚氏族服的少年,正细心照料,一脸温和细心。 正是褚子奕! 云凌修脸色一沉,猛地冲了过去,四下打量了一下褚沫,见她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见凌修过来,褚子奕面上漾起一抹温和有度的笑意,颇有些庆幸,温声道,“凌修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云凌修闻言,瘪了瘪嘴,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坐到褚沫身边。 他背对着褚子奕,摆了摆手,故意讥讽道,“托你的福。” 这时,褚沫也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撑着身子坐起来,便见到云凌修坐在自己身旁,忍不住微微一笑。忽然想到昏迷之前,凫篌暴怒的场景,立马拉住云凌修的手,关切道,“凌修...你没事吧?” “我没事!” 云凌修回之一笑。 褚沫扭头便见一边的褚子奕。 师兄仍是谦逊温和的模样,正满脸关切地望着自己,温润柔和,举止有礼有度,仿佛从不给别人麻烦和压力,似乎仍旧是那个小时候便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大师兄。 可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 之前的种种仍旧历历在目,褚沫一时心情复杂,望着褚子奕,一时语塞。 褚子奕望着不远处的褚沫,片刻后,竟单膝下跪,朝着褚沫膝行而来,最后跪到褚沫跟前,忏悔道,“沫儿...师兄错了!” 褚沫目瞪口呆,惊得猛地站起了身子,连连后退。就连一旁的云凌修也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在场的少年皆不可思议地望了过来,看着忽然朝着褚沫跪地的褚子奕,满脸惊愕,不明所以。 “我愧对了师尊对我的教诲,愧对了沫儿对我的信任!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才那般...沫儿!”褚子奕满脸悔恨,见褚沫连连后退,眸中满是惊愕,顿时心下一痛,却仍旧继续膝行着跪到她身前,言语间,脸上已然布满泪痕。 “沫儿!我真的该死!师兄知道错了!” 褚沫一怔,求助般地望向云凌修。云凌修也愣在原地,一时未有反应,显然也是被褚子奕这番言行整得晕头转向,一时不知所以然。 二人怔愣间,褚子奕已然抬起头,面上是大彻大悟的坦然,微微一笑,仍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爱护师妹的少年,“我已然想通了,作为师兄,沫儿的幸福便是我的幸福。” 说话间,褚子奕拉住褚沫的手腕,将褚沫的手郑重地放在云凌修手掌心里,以一种兄长的托付之态,沉道,“凌修兄,沫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好好照顾她。” 褚沫愣在当场,心下一软。 见他这般诚心实意的神情,仿佛不似作假,云凌修狐疑地皱起了眉头,心下虽疑惑,却仍旧郑重其事地握紧褚沫的手,点了点头,保证道,“我定以真心挚爱,护她一世无恙!” 褚子奕放心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醒来的柏毓儿朝四下看了看,惊呼道,“凫篌呢?” 云凌修这才想到那凫篌暴走的可怕场景,立马四处去看。脑海中忽然想到昏迷之前,自己以身去挡凫篌巨掌被南荣璞初一把拉开的场景,他心下一慌,立马去寻南荣璞初的身影。 “在那儿!” 熟悉的嗓音响在当空,云凌修一回头,便见南荣璞初安然无恙地站在不远处,伸手指了指前面岩石背后的猛兽躯体,回答着柏毓儿的问题。 “璞初!” 云凌修立马上前,上下打量了他好几圈,确定他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再次赞道,“果然靠谱!” “嘿嘿嘿!”南荣璞初再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而后挺直胸脯,朝着众人骄傲道,“怎么样?是我把凫篌打跑了吧?!”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再遇凫篌(9) 第二百三十一章再遇凫篌(9) 南荣璞初背对着凫篌,挺直胸脯,对着众人扬眉骄傲道,“怎么样?是我把凫篌打跑了吧?” 云凌修看着不远处奄奄一息的神兽,极为不忍地轻轻一指,对着南荣璞初轻道,“凫篌没跑,它...” “它,快死了...” 方才还凶猛异常的神兽此刻极为虚弱地瘫倒在不远处,从头到脚共三个新鲜的血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那双极为有力量的凶猛巨爪无力地垂着,眼睛耷拉,毫无生气。 就连凫篌那身铮亮的皮毛,此刻也似乎失去了光泽,犹如一堵巨大岩石上的枯黄草叶,虚弱地耷拉着身躯。 南荣璞初一愣,连忙转身看去,便见那凫篌正倒在血泊之中,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心下不忍,忧心忡忡道,“我...我只是想要阻止它,没想要杀死它啊!” 云凌修抱着南荣璞初微微颤抖的肩,安慰道,“那不怪你!当时情况万分危急,你也......” 话音未落,丛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叫声。 “吱吱...吱吱吱...”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 只见一只棕毛粉面的小猴从林中急急地蹦过来,金光四射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担忧,四肢并用,不过片刻,便跑到凫篌身边。见它倒在血泊之中,那只粉面小猴顿时皱了皱又扁又塌的小小鼻子,急得抓耳挠腮,手足无措。 “粉面小猴!”云凌修一见它,便唤道。 那粉面小猴仿若并未听见,只伸出前爪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凫篌的伤口,小小爪子上顿时沾满了新鲜的血迹。 血气弥漫间,那只粉面小猴顿时急躁起来,嘴里吱吱呀呀,身体上蹿下跳,直转圈圈,霎时间眼里便溢满了泪水。 可那粉面小猴并非神兽,即便云凌修手中持有御兽珠,也并不知晓他在说些什么,只能看懂它眼里的着急与担忧,听闻一阵阵哀哀之声。 它再次伸出前爪,看了片刻,似想到什么一般,立马将前爪塞进嘴里,狠狠地啃咬,边咬,它眼里硕大的泪珠边滚滚落下,似乎伤心欲绝。 它咬得那般急切,不过片刻,前爪上锋利的指甲便被咬碎;它又啃噬得那般狠厉,指甲断裂的瞬间,那双爪子间已然血迹斑斑。 云凌修这才明白那只粉面小猴的意图——它想要去扶起凫篌,可又发觉自己的前爪锋利,它唯恐再次刺伤凫篌,一时情急,便将爪子塞到嘴里,想要啃咬掉尖厉的指甲。 “小猴!” 云凌修连忙去拖它的爪子,想要它停止这番动作,可它又踢又闹,吱吱乱叫,一时之间,场面愈发不可收拾。 “唔唔唔...” 见此情境,凫篌抬了抬爪子,却并未碰到粉面小猴,只得在喉间发出唔唔的声响。 那粉面小猴一听这声响,立马扭头朝凫篌跳去,蹦上他的肩头,伸出血迹斑斑的前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凫篌毛茸茸的脸,顿时泪流满面。 凫篌伸出前爪,摸了摸粉面小猴的脑袋,眸中亦是一片哀色。它对着趴在自己胸脯上的粉面小猴,不知“唔唔吱吱”说了些什么。那只粉面小猴立马疯狂摆动长臂,不断摇头,最后又在凫篌恳切地目光中含泪点了点头。 向来凶恶急躁的凫篌咧了咧嘴,似乎笑了一笑,随后伸出前爪。前爪张开时,爪尖瞬间变长,如同一把锋利的铁钳般,猛地扎进自己腹部中,从里边取了一颗金光闪闪的珠子。 正是凫篌体内的魔丸! 众人大惊! 之间那凫篌用掌心拖着那颗魔丸,送到云凌修面前,尽管喉咙已毁,已然努力地发出人声,“照...照顾...它...” 高大威猛的神兽的眼里已无半点之前的暴戾,此时满是恳求和不舍,哀哀地望着云凌修,等着他的答复。 云凌修鼻子一酸,双手接过魔丸,郑重道,“我会好好照顾粉面小猴的!” 听闻这句保证,凫篌放下心来,一下放松了些许,浑身的力气顿时四处游走散去。 云凌修看着它,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当年黧瞳神者并非有意骗你!她那时本要将你体内魔丸净化一半之后取走封存,以防你的魔丸再度被浊化!可当年她冒天下之大不韪,说服众人净化五大神兽体内之魔丸留你们性命本就不易。更遑论这五大神兽之中,唯你凫篌最为凶猛,世人皆认为你残暴凶悍,猛莽好战,并将你视作兵弩相向、天下大乱的凶兆,虽表面上答应不再追杀于你,但心下哪能轻易容许你存活于世间?!” “当时苍垠大陆上的修仙之人皆想将你杀之而后快,倘若你那时便失去魔丸加持,必将命丧于那些修仙人之手。黎瞳神者心有不忍,便假意取错,将你的神丸取走,将半净化的魔丸留你体内,让你以求自保。” 听闻云凌修的解释,凫篌眸中泪意愈重。 威猛的凫篌一生中极少有过这般安静的时刻,它静静地听完,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露出一丝释怀的笑意。 它的面上祥和宁静,似解脱,又似释然,毫无遗憾地带着笑意,离开了这个世界。 原来,黧瞳神者并非仅仅只是放弃了它,并非为了其他神兽欺骗自己。当年信任之人并非欺骗自己,如此,便已然足够。 ..... “生性凶猛的凫篌,竟如此轻易地交出了魔丸,”柏毓儿心下微微有些伤感,叹道,“这只粉面小猴对它来说,定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果是万物皆有情!想不到这凫篌性格如此暴躁凶恶,竟与这粉面小猴感情如此真切!真是令人动容!” 南荣璞初满脸内疚,缓缓走到趴在凫篌胸膛前哀哀哭泣的粉面小猴跟前,蹲下身子,真诚道,“对不起!是我害你失去了这么重要的伙伴!” “以后我陪着你,好吗?” 南荣璞初伸出双手,目光坚定地看着那只粉面小猴。 粉面小猴扭头看着南荣璞初,目光复杂,久久未动。 南荣璞初慢慢靠近他,将它抱起,轻轻地搂在怀里。粉面小猴并未反抗,窝在南荣璞初的怀里,扭头看着已然离去的凫篌,满目不舍。 ...... 片刻后,云凌修等人合力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土坑,将凫篌埋葬其中。粉面小猴静静地看着几位少年忙来忙去,一直未有动作。直到最后一抔土洒落,完全盖住了凫篌的脸,它才猛地扑了过去,用前爪刨了刨土面。 而后,粉面小猴直起身子,前爪微张,挥动身躯和四肢,而后轻点后腿脚尖,旋转起来。 它在跳舞! 如同曾经有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它或坐在凫篌的肩膀上,或在山林之间的空地上,舞动四肢,轻旋身躯,认认真真地跳舞。或在月光之下,或在日光之中,凫篌饮着酒,便在一旁默默相伴,给与欣赏与赞叹。 它们便是这样,相互陪伴了一年又一年年。凫篌也护了他一年又一年。 粉面小猴的面上,哀哀戚戚地落下了泪。 或许,它从未想过,神通广大的凫篌有一天竟会离它而去! ...... 走出这方山谷之后,南荣璞初一直想方设法逗粉面小猴开心,或是扮鬼脸,或是用草枝挠痒痒,想让它从悲伤中出来。 粉面小猴终于由最开始的毫无反应、神情呆滞,变得会接过水果,默默啃咬几口。向来,情绪已然好了不少。 褚沫看着云凌修许久,最终仍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说黎瞳神者取神丸一事......” “我猜的。” 话音未落,云凌修便笑道,“无论猜对猜错,这对于临终前的凫篌而言,或许,正是它最想听的话吧。” 褚沫微微一笑,顿时明白了云凌修的意思。 正在这时,褚子奕走了过来,朝着几位少年,轻道,“各位同道!东山之上的结界裂痕,还需大家照常修复!” 修复结界? 闻言,柏毓儿颦起眉头,不解地反问道,“可霍前辈已告知我们,结界一事,尚有蹊跷,命我们停止封印!” 褚子奕看向云凌修,面上颇有些不忍,欲言又止。 云凌修被褚子奕这一眼看得有些尴尬,立马道,“褚兄,你有何事?不妨直言!” 褚子奕这才缓缓道,“凌修兄,古族古洛长老他......” “洛叔叔?”云凌修立马问道,“洛叔叔他怎么了?” “他...他不日前,已被人杀害了。” “什么!?” 云凌修闻言,顿时难以置信,立马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褚子奕的衣领,满脸惊怒,“你再说一遍!?” 褚子奕仍是满脸谦和,似有不忍,扭头重复道,“洛长老被人杀害了!” 确认褚子奕所说的话后,云凌修一脸呆滞,随扈才冷静下来,缓缓放下他的衣领,仍旧不敢置信,摇头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世上,何人能杀害洛叔叔!?这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凌修!” 褚沫见状,赶忙上前,拉住了云凌修的手。 古洛大长老? 那个出现在无名岛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俊美男子?那个为他们颁发魑烬珠的前辈?那个传闻中神秘莫测、号称苍垠大陆上最为年轻的长老? 那时他手持神灭灯,身形诡谲缥缈,修为颇深,怎会一夕之间便被人杀害呢? 云渊等人心下也是震惊不已,众人皆知古洛向来待云凌修爱如亲子,二人感情向来深厚。听闻这个消息,大伙儿顿时心下一惊,也替云凌修感到难过。 回过神的云凌修已然双眼通红,双拳紧握,狠狠地问道,“是谁?是谁杀了洛叔叔?” 然而,褚子奕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在场之人更是震惊—— “是霍五堰。” “霍前辈?”南荣璞初惊得张大嘴巴,惊呼道“怎么会?!为什么?!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可能是霍前辈?” 柏毓儿也是大惊,满脸不可置信! “在我来东山之前,便收到传书——三日前霍五堰只身前往古族,称有要事要与古洛长老商议,却在商议途中一言不合便灵力暴走、忽然魔化,用噬魂刀一刀砍死了毫无防备的古洛长老!” 褚子奕缓缓道,“如今霍五堰已被捉拿,被关在梦遗柏氏族内的天谴台中。五大家族族长正在前往梦遗柏氏,共同商议对霍五堰的处决事宜!” 闻言,在场的少年皆面色沉重,一时陷入了沉默。 就在五日前,他们还与那位豪爽不羁的英雄并肩作战,将魔尊座下五位护法杀得措手不及,慌乱撤退,可如今他却入魔,举刀对自己的好友兵戎相向,杀害了一族长老! 而那梦遗柏氏的天谴台,苍垠大陆之人皆不陌生,凡是有名望之人犯下重罪,都会被缉拿,关押在那处,接受五大家族代表对此事的表决。 以投票的方式决定犯罪之人的命运,若是少票,则重新调查;若是多票,则就地接收天谴! 所谓天谴,便是认为被抽筋断骨,碎丹焚身,浑身痛极而死。这是比死刑还要惨烈的刑法! 褚子奕看大伙儿沉默良久,开口道,“现下,你们先修复东山处的结界裂痕,再与我同去梦遗柏氏的天谴台,便知此事的来龙去脉了。” 众人听闻,皆未言语。 大家心下清楚,若是此时修复东山之上的结界裂痕,便意味着他们相信了霍五堰前辈是蕴魔!可此时大家都想等待着宣判结果,等待着与霍五堰前辈的再次见面,至少,也应该从他的口中亲耳听闻他的说法,再行定论,并不想提前下此结论。 可是若不修复结界,那又当如何? “鸿”成立至今,不正是为了修复苍垠大陆结界的裂缝,保卫苍垠大陆的安危吗?若是当即停止,那两年多以来,“鸿”的存在又是为何? 况且,云凌修的洛叔叔确为霍五堰前辈所杀,若是被缉拿送上天谴台,想必这件事,必然不会有错! 想到此,大家都不言语,等着云凌修表态。 云凌修紧皱眉头,似在沉思,而后面部一动,似突然想到些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褚子奕,问道,“褚兄觉得...霍前辈是不是蕴魔?” 似乎并未想到云凌修忽然如此问,褚子奕一怔,答道,“虽然私心里,我确实不信,但事实的确如此!” 云凌修盯着褚子奕,似乎想在他的面上找到一丝裂缝,半晌才点了点头,应道,“好!既如此,我们便先修复东山结界吧!” “待修复结界后,你们便跟随褚兄,一齐前往柏氏的天谴台。” “那你呢?”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破罪天谴台(1) 第二百三十二章破罪天谴台(1) “那你呢?” 南荣璞初立马问道。 “我还有一事尚要处理,待处理之后,便前去跟你们汇合。”说话间,云凌修静静地看着褚沫,似乎在说无碍,让她不要担心。 褚沫看着云凌修,心下明了,并未多问,只轻道,“路上小心。” 云凌修点了点头,走到云渊身旁,在他耳边轻言几句,随后便飞身不见了踪影。几位少年按照魑烬珠的指引,前去东山结界破损处封印完毕后,便跟随着褚子奕,马不解鞍、一路奔驰,赶往了梦遗柏氏的天谴台。 梦遗柏氏位于苍垠大陆之西,与云氏以云梦森林为界,南接无名岛,北沿阮羽海,地势险峻,多高原丛林,山路崎岖。而这天谴台便位于梦遗柏氏主族幻城以东的瞿迆高原之上! 瞿迆高原本是梦遗柏氏现在的当家人——柏毓儿的母亲姬玖儿的母族所在之地。姬家乃是上古世家大户,经上千年岁月的打磨逐渐没落,虽不以修仙术法之杰出闻名整个苍垠大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勉强也算是名门望族,仍保留了自身的傲气。 姬家不归属任何家族门派,自成体系,不受干扰,其淡泊飘然、对事公正的处世之态,在整个苍垠大陆颇受认可,因而天谴台便设立在此! 可多年前的那场魔神大战来势凶猛,打乱了姬家的孤高,为求自保,只得寻求柏氏的庇护。而后,柏氏独子柏义轲与姬家独女姬玖儿喜结连理,诞下爱女柏毓儿,柏义轲便因身患重病、身子不适,一直幽居养病,柏氏上下事务便由姬玖儿一手管理。 姬玖儿也就这般成为了五大家族之中,唯一的异姓家主。 这瞿迆高原,自然也便归属于梦遗界内了。 “天谴台便设立在瞿迆高原最顶端的越惢。”柏毓儿一边介绍天谴台,一边往越惢而去,满脸愁容道,“可即便我们赶了过去,也是无用啊!” “为何无用?”南荣璞初不解问道,却见柏毓儿连连叹气,并未言语。 待到了天谴台,众人终于明了为何柏毓儿口中“无用”的含义。天谴台设立在一处围墙环绕的院内,高墙林立,犹如铜墙铁壁般将四周完全隔开。而关于审判关押在天谴台的罪人,有资格参与的仅有五大家族的当权者。 几位少年并非是各大家族家主,或有家主授权,并无资格进入天谴台,只能等在天谴台外等待五大家族当权者的判决结果。 天谴台外,正是宽阔平坦的舞禹场,场边竖立着云白、褐棕、明黄、湛蓝、黧黑五色旗帜,旗帜面上赫然正是五大家族的族徽。除了古族之人,云氏、褚家、柏氏、贺家四大家族之人已然到齐,各家家主与长老正坐在旗帜下高台座椅之上,下边齐刷刷地站着随家主前来历练的各族弟子。 右位最边上的位置上刻勾陈之相,乃是贺府家主之位,上边端坐着身着褐色长衫的贺翊,贺罄自皇城一事之后便离家出走、外出游历,此时贺府上下已由他接手打理。 旁边之位,上雕明黄色的艳丽凤阳花,正是柏氏家主之位。上边端坐着一位女子,年方三十几许,容貌出挑,气质夺人,眉间溢满锐利之色,浑身颇有些盛气凌人,与柏毓儿周身的气势颇为相似。 正是柏毓儿的母亲——姬玖儿。 南荣璞初看了看高台之上的柏氏家主,又看了看身旁的柏毓儿,顿时明白了柏毓儿身上那股大小姐气势来自于何处。 左位之上,褚子奕已然落座于刻有魑龙神兽族徽褚氏尊位之上,而边上刻有红色掌形树叶的古族尊位上,却空无人影。云氏家主云仲端坐于正中心的台上,与不远处的云渊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看来此事还未定论。”一见尊长的神色,云渊心下已然有了定论,环视一周并未见到师尊云曜的身影。 霍五堰本就是云曜在族外的首任师父,与云曜向来交好,一同培养座下弟子云渊,性情豪爽大气、不拘小节,待云渊也向来视如己出,其人品心性早已了若指掌。此时霍师父出了这样的事情,云渊私心里自是不信的。 此时云曜并未现身,云渊当即明白此事定然另有隐情。若是此事已然有了定论,以师尊与霍师父的交情,必然不会避身不出。 几位少年对视一眼,便当即决定随机应变,朝各自族内的位置行去。待各位少年归位,也代表着对霍五堰的审判,也即将开始! 姬玖儿微微欠身站起身,朝着到场的所有五大家族之人高声道,“霍家霍五堰,于不日前不慎泄露身份,魔气外溢,神识失控,杀害古族大长老古洛,坐实其蕴魔之主的身份,因而被古族之人联手擒获,押至天谴台听候发落!” “什么?” 闻言,众人皆是大惊,座下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霍五堰前辈是蕴魔之主?” “这怎么可能呢?他那一手噬魂刀刀法可是出神入化,杀魔不计其数!” “隐藏得这么深!怪不得他杀魔如砍草芥,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那当然了,他的身份本来就是蕴魔的首领!那些蕴魔即便再凶残,哪敢对他下杀手?!” ....... 周遭议论频起,云渊却想到那日东山之上,霍五堰与魔尊座下几大护法的厮杀。 那可是实打实的血仗! 若非凌修碰巧取得了虬蟠神兽体内神丸加以救治,恐怕那时...霍师父便已然殒命了,何谈杀害古族长老? 那时他坚持要去古族证实一些猜测,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何等变故? 云渊思索之际,高台之上的姬玖儿已然继续道,“按照天谴台历来的规定,此事急需五大家族家主对其表态!可古族遭此大祸,未有人前来,便由其余四位家主对此事进行商讨决议!” 随后,伴随一声嘹亮的钟响,姬玖儿高声宣布—— “现请所有弟子离场,家主们自行进入天谴台!” 家主们商议对霍五堰前辈的判决时,众人竟不能围观!几位少年大惊,面上有些错愕。待所有弟子离场后,仍站在原地不愿离去! “你等怎还不愿离去!?”姬玖儿皱起细长的柳眉,面上一冷,朝着云渊等人冷喝道。 “娘亲!”柏毓儿站在原地,冲着姬玖儿撅起了嘴,撒娇道,“我们不进去,就在外边看看,好不好?” 见柏毓儿说话,姬玖儿面色稍缓,话语间却分毫不让,“毓儿听话,带你的朋友们先去厢房等候结果吧!” “娘亲!!”柏毓儿一跺脚,竟飞身而起,径直来到姬玖儿的身旁,拉住她的手臂,轻轻一晃。可这次,向来对自己有求必应的娘亲并未如她所愿,反而极其严厉地挥开她的手,肃然道,“你们若是愿意等,便等在此处吧!” 随后,姬玖儿一甩袖子,朝天谴台内扬长而去。 几位家主进入后,云渊等人被高高的围墙隔绝在外,一时面面相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边却听不到丝毫动静,几位少年心下焦急不已。 “里边什么情况啊!?”南荣璞初看了看高高耸立的围墙,皱起眉头,“不如,我们可以悄悄爬上去看看?” 几人对视一眼,柏毓儿点了点头,凑到众人跟前,悄声道,“我知道围墙之上有一处极好的视野,既能看清里边的情况,也不容易被娘亲他们发现!” 几位少年眼前一亮,立马点了点头。几人飞身而上,跟随着柏毓儿的指引,鬼鬼祟祟地跳跃在围墙边,翻身跃上墙头,躲在一处暗角。南荣璞初立马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不知名的法宝,将几人藏在其中。 “这是什么?”柏毓儿不解。 “匿声罩!”南荣璞初笑道,“这样,旁人便听不见我们的对话啦!”话音刚落,笑容便僵在脸上,南荣璞初指着底下,一脸惨白,“霍前辈!” 天谴台内的空地中心有一个圆圆的高台,高台之上竖着一根又粗又圆的柱子,柱身上钉着一个魁梧的大汉,显然被斩仙绳团团捆在大柱之上。 正是霍五堰! 被五花大绑捆在天谴台上的霍五堰头发乱蓬蓬的,衣衫又脏又破,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跟平日里高大威猛、豪爽痛快的形象截然不同! 此刻他仿佛丧失了所有生气一般,呆呆地捆在那处! 几位少年看着被捆在那处的霍五堰,面上满是心疼,心下又对等会的审判结果没底,一时焦虑起来,望向了不远处的几位家主。 正在这时,传来云仲的沉沉的嗓音,“以我对霍五堰的了解,此事必有蹊跷!不能急着便给他定罪!” 几位少年皆认同地点了点头,云仲已转头朝着高台之上的霍五堰,高声问道,“霍兄,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记不清了...”绑在高台之上的霍五堰极缓地摇了摇头,而后抬起脸,看向云仲。那张向来爽朗大笑的脸上满是颓靡不振,眸子里已是一片死色,嗓音喑哑,“待我回过神来时,古洛已然死了...” 闻言,姬玖儿勃然大怒,霍然站起身,眸中竟满是刻骨的恨意,咬牙切齿地斥道,“一派胡言!” “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若是有半点悔改之心,便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如实交代,也算是死前做了件好事!” 霍五堰呆呆地看向不远处的女子,她站在那处横眉怒目、恨意满怀,细长的眉眼间仿佛带着尖锐的刀子,直直地朝自己刺来。半晌,他苦笑一声,面上满是哀戚之色,用仅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叹道,“玖儿...” 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已经毫无半点求生之欲。 姬玖儿见他被自己质问得答不上话来,冷笑一声,朝着其他几位家主环视一周,问道,“其他家主何意?” 贺翊理了理衣袍,轻道,“我北境皇城一战伤亡惨重,贺府上一任家主贺诚前辈曾说过,苍垠大陆有位有名望之人是蕴魔的首领!当时我等都不知是谁,如今证据确凿,霍五堰定是那人!” 云仲闻言立马驳道,“我与霍兄多年挚交,他向来嫉恶如仇,除魔无数!若他真是那蕴魔首领,当年与萧云凡对峙至如今守护苍垠大陆一事,霍兄何苦四处奔波,大战总是一马当先?” “此时非彼时!”贺翊言语温和,态度却极为肯定,“若是霍五堰从那之后便修习邪魔歪道,不慎入魔,从此神识不辨——清醒时便是众人眼中正义凛然的霍五堰前辈,魔化之后便是那蕴魔首领呢?” 说到这儿,贺翊抬了抬下巴,指向霍五堰,轻道,“他自己不也说记不清当时情形吗?” 这一番话语说得云仲哑口无言,无从辩解。 墙头上,南荣璞初深深地皱起眉头,怨道,“阿翊怎会如此肯定啊!气死我了!” 这时,姬玖儿朝向褚氏,问道,“那褚氏呢?” 褚子奕敛眉思索了片刻,缓道,“此次判决无关乎霍五堰是否为蕴魔,只要他杀害古洛确为事实!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闻言,姬玖儿面色稍霁,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投票吧!” 几位家主面前皆有两面令牌,翻开的令牌便代表自己的决定。姬玖儿、贺翊、褚子奕面前的令牌之上,赫然是一个“罪”字! 仅有云氏面前的令牌上为一个“赦”字! 看来大局已定,云仲无奈地看向台中心的霍五堰。 霍五堰仍旧垂着头,似乎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云仲叹了口气,心下不忍,扭头不再看他。 高墙之上,几位少年眼见这样的结果,内心焦躁,急得五内俱焚! 南荣璞初六神无主地看向云渊,急道,“怎...怎么办呀!?” 云渊凝眉,眼神坚毅,沉道,“救!” 得此令,几位少年皆蓄势待发! 台下,姬玖儿一见这样的结果,面上滑过一丝冷笑,手中一起一枚铜制的令牌。那枚令牌下坠一个银色铜铃,牌身古朴,上雕一朵浮云,赫然是天谴令! 姬玖儿高举那枚天谴令,看向台中的霍五堰,泠然道,“此令落地,天谴之罚便会开始!” “你...还有什么话说?”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破罪天谴台(2) 第二百三十三章破罪天谴台(2) “你...还有什么话说?” 姬玖儿眸光湛亮,臻首微昂,眯着眼睛斜睨霍五雁。 霍五堰缓缓抬头,对上她恨极的眸光,摇了摇头,叹道,“我并非蕴魔!但洛兄确实因我而死!” 向来豪爽的大汉此刻面容憔悴、毫不辩解,仿佛一心求死,轻道,“我霍五堰绝不逃脱罪责,愿以死谢罪!” 见他这幅大义凛然的样子,姬玖儿胸中仿若涌出了一团烈火,怒意更甚!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何生气,冷哼一声,随手一扔,便将那枚天谴令抛向空中,而后缓缓坠落! “咻!” 一声裂帛之音破空而来! 一支穿云箭凭空出现,猛地将令牌对穿而过,死死地钉在墙上! “何人胆敢冒犯于此!?” 天谴令未落地,天谴之刑便不会从天而降!姬玖儿柳眉倒竖,怒容满脸,反手便朝穿云箭的射来的方向甩出三根长针! 无人应答! 那三根长针也消失在空气尽头,再无反应! 匿声罩中,“鸿”之队的几位少年齐刷刷地将头埋在墙头之下,屏住呼吸!那三根长针赫然被柏毓儿用刺刃鞭收进鞭中。收针乃是下意识的举动,见母亲大怒,柏毓儿一时也是惴惴不安,不敢出声! 见无人现身,贺翊看着那只穿云箭眯了眯眼,而后起身朝墙壁之上的天谴令走去,伸手便要去取箭放令! 眼看贺翊的手便要触碰到那只箭。 电光石化之间,三道人影腾空而起,不过呼吸之间,便出现在了贺翊身侧。云白色的身影犹如一道闪电,掠过长空,手中剑光闪烁,横斜一指,云渊已然站立在贺翊身前,将夕晕剑抵在他的喉间! 贺翊不敢上前一步,亦不敢退后一步。姜颉站在他的身后,手中已然持有辟觺,抵在他的后腰处! 而那抹淡蓝色的身影,飘然落下。褚沫转身,挡在了令牌之前! 三人皆面无表情,神色清冷,眸间却是毫不迟疑的坚定! 这阵势,显然,“鸿”之队是无论如何也会坚定站在霍五堰那边的了。 “沫儿!” 见状,褚子奕急得猛然站起身,惊得唤着褚沫。褚沫垂眸,并无应答,身形却是一动未动! 被前后夹击的贺翊挺直腰板,唯恐被云渊与姜颉二人误伤,虽语气中已带了微微颤抖,却还算沉稳,缓缓问道,“姜…姜师兄,这是何意??” “得罪了!” 姜颉微微颔首,手中的辟觺却未曾后移分毫,低声道,“如此情形,此举实属无奈,请勿怪罪!” 贺翊望着面前冷意泠泠的云渊,缓缓放下了去取箭的手。 “怎么?诸位家主皆不能管教好族内之人?”姬玖儿冷笑一声,坐回座位,微微偏头讥讽地看向了云仲。 云仲轻咳一声,微微欠了欠身,朝着云渊怒道,“云渊!!做事需得看看场合?!还不快放下长剑?!”言语凌厉,眸中却无半点责怪之意。 云渊朝着云仲的方向点了点头,手中长剑却纹丝不动! “云渊!!”云仲再次冷喝,却再未有话语以施威压。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有趣!” “啪!啪!啪!”姬玖儿抚了抚身侧的座椅扶手,咍笑一声,斜眼看着愣在原地无计可施的褚子奕,又看了看假意怒容的云仲,最终将目光落到被挟持而一动也不敢动的贺翊身上,嘴角冷意愈加深重,而后凝聚成两簇星火,抬手拍了三下巴掌,猛然站起身,“既然你们管教不了族内弟子,那今日,便由我代劳吧!” 话音刚落,她忽然化作一道幻影,随后转身抽出一根金色长鞭,猛地朝云渊等人那处挥了过来!无法正面与一家之主为敌,云渊等人并未反抗,三人直直而立,看样子是准备硬接下姬玖儿这一鞭! “云渊!” 深知姬玖儿那一鞭是怎样的威力,柏毓儿内心焦急,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探身而起,便要飞身而下!宁雉手疾眼快,猛地将她拽下了墙头,“毓儿!别冲动!你这一下去,只能是火上浇油!” 宁雉所言非虚,若是柏毓儿此刻露面,反而不利!柏毓儿只得伏在墙头,泪光连连,却无可奈何! 天谴台内,云仲已然闪身而过,一掌将长鞭击偏,褚子奕这才放下心来,收回了想要出手阻止的手。 面对姬玖儿的怒意,云仲退步拱手作了一揖,笑道,“姬家主何必动怒!我云氏门下弟子,云仲尚能管教,不必劳烦您亲自动手!” 语气虽十分谦和,给足了姬玖儿面子,言语间却已然带了怒意。姬玖儿深知自己当着诸位家主的面动手,已然失礼,见云仲这般说,便放下长鞭,抬了抬下巴,不再言语。 “云渊!”云仲眉头紧皱,面上已然带了怒色,喝道,“还不放下长剑向诸位家主赔罪!?不要逼本尊动手!” 知晓此时不宜再僵持下去,云渊抬头望了望天谴台外,并未言语。 天谴台上,被五花大绑的霍五堰望向云渊,微微一笑,神色中仍旧是慈爱非常,“渊儿!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我…自愿服罪!”霍五堰脸色惨白,唇间干裂,劝道,“放下剑吧!” 霍五堰如此说,云仲也有些不忍,可此时并非五大家族内讧之时,因而冷喝道,“云渊!”语气中,警告的意味已足。 云渊深知其中利害,霍五堰也无任何求生之欲,左右两难之际,只得缓缓转身,极为不情愿地放下夕晕剑,垂首跪于地面。 见此,姜颉也收起辟觺,褚沫也让开身子,皆跟随云渊跪地,已然算是妥协! 姬玖儿冷哼一声,倒是并未追究,运气收回钉在墙面之上的天谴令,便要再次抛于半空。 霍五堰望着那名一心想要处死自己的女子,已然闭上了双目。 “且慢!” 正在这时,半空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一人凌空而来,云白色衣衫飘逸灵动,身形诡谲,速度极快,眨眼便到了众人眼前。 那人运起灵力,挥出右掌,在姬玖儿出手之前拿到了天谴令,握在手里! 云渊内心松了一口气,想到几日前,在东山与云凌修分别之时,少年附在他的耳边,轻道,“无论如何,拖延时间,等我回来!” 云渊深知,即便是出了这等事,能够困住霍五堰这么久,说明他本身并无逃脱之意,因而并不会轻易跟他们走!而他们几人若是想要对抗五大家族的势力,强行带走意志消沉、一心求死的霍五堰,根本不可能! 更遑论,他们本就是生长于各个家族,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根本不可能完全忤逆长辈,行事不管不顾。因而,方才一举,只为拖延时间! 所幸,他来了! …… “凌修?” 云仲大惊,皱起眉头,正待说点什么,便见云凌修微微一笑,向来潋滟的眸子此刻蕴满神采,长身而立,朝着诸位家主微微欠身,高声道,“古族少主古枳修此番来迟,还请诸位家主莫怪!” 而后,抬步走向了古族家主之位! 这一自我介绍,显然已经表明他此次前来的身份,并非作为云氏弟子,而是作为古族代表。 “古族此前已传讯来此,言说此事涉及古族长老生死,不便参与审判,因而缺席。”姬玖儿深深颦眉,看向云凌修,“此时,这是何意?” “姬前辈!”云凌修施施然落座,把玩着手里的天谴令,回道,“此次受害者毕竟是我古族长老,且天谴台规定怎能随意更改?于情于理,我古族皆应参与此事!” 话音一落,他已然翻开面前的令牌,显现出令上的“赦”字! “你??!” 姬玖儿气结,呵斥道,“这死的可是你古族长老古洛!他向来宝贝自家少主,整个苍垠大陆谁人不知!?你既为古族少主,为何要徇私放过这杀人凶手!难道你古族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辈吗?” “并非要放过杀人凶手!”云凌修眸色一沉,面上的微微笑意猛然散去,迎着姬玖儿怒意满满的目光,肃然道,“而是不因私心,枉怪好人!” “真正的凶手,我古族自不会放过!”朗朗嗓音掷地有声,云凌修目光森然,一身正义,“但此事尚有蹊跷,还需调查!” “凌修兄!你…”贺翊轻道,却也别无话语。 “呵…”姬玖儿听完,气极反笑,冷冷问道,“此时柏氏、褚氏、贺家皆认为该处罚霍五堰,即便是你古族出面,也该按规矩办事吧?” 言下之意,五大家族投票处决霍五堰,此时赞成处罚的票数更多! 几位少年不由得又紧张起来,却见云凌修面色如常,似丝毫不被这番话语所动,仍旧淡然地坐于古族家主之位上。 “怎么?你还想破苍垠大陆上公认的天谴台规矩不成?那今后古族当如何立足于世?” “修自然不敢忤逆这世间公认的规矩!”云凌修微微一笑,仿佛极为谦虚,眸色中却透出一股倔强的意味,极为笃定道,“可这决定似乎有些草率!” “草率?”贺翊转头反问道,“处决已定,何谈草率?今日你们接二连三地扰乱天谴台规矩,难道一点也未将我等家主放在眼里?!” 言语间,已无半点之前的温和笑意,冷意连连,仿若换了个人。高墙之上,南荣璞初看着这样的贺翊,心下大惊,吸了一口气,喃喃道,“阿翊…阿翊怎么这个样子了!” 柏毓儿冷哼一声,嗤道,“做了贺家家主,气势自是今日不同往日而语了!” …… “凌修兄!”天谴台内,褚子奕也转身看向云凌修,“即便你代表古族表态,可大局已定,何必再胡闹下去?我等知你性情洒脱、不拘于世俗礼节,倒也无妨!可若是苍垠大陆上众人知晓你今日所作所为,岂不是贻笑大方!?” 可他哪里是惧怕世间流言蜚语之人?! 无论是身为云凌修,还是身为古枳修,他似乎都不将这世俗眼光放在心上,闻言,当下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玉牌腰坠,举到众人面前,邪邪一笑,问道,“若是褚氏也不同意今日处决呢?” 什么?褚氏? 褚氏家主褚子奕方才已然表态,云凌修这厮难道疯了不成? 在场之人闻言,无不大惊。 “云凌修!你这话…”褚子奕大怒,正要皱起眉头反驳云凌修,以报上次当众羞辱自己之仇,便见那块玉牌腰坠已上举到自己眼前,顿时大惊,“你!你怎会有这褚氏家主玉牌!?” 褚氏的家主玉牌? 众人闻言,顿时呆立当场! 褚沫也心下震惊,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块玉牌! 那块玉牌浑身莹白,但仔细看去,玉牌周身微微透着湛蓝清透之色。阳光照射下,光芒涌动,好似浪花拍岸,犹如深远的海面层层涌动而来。玉牌正面,一只踏浪戏水的魑龙神兽傲视群雄、睥睨世间! 正是褚氏的家主玉牌! 那家主玉牌本是褚氏每一任家主所持信物,褚氏之人见信物如见家主。此物本应由上一任家主褚昱传于本任家主褚子奕,可褚昱走得突然,并未来得及告知褚子奕信物何在,便撒手人寰! 褚子奕继位之后,曾派人四处去寻,皆未找到此物,可此时,它竟出现在云凌修手中!褚子奕只觉得气血上涌、一时天旋地转,运起灵力才堪堪稳住身形,指着那块玉牌,沉沉问道,“这玉牌为何在你手中!?” “为何?”云凌修举起那块玉牌,缓缓站起身,微微一笑,“自是褚氏上一任家主褚昱临终前传与我的!” “见此玉牌,如见家主!”云凌修凌然望向褚子奕,“我本无意争夺褚氏家主之位,因而这么久从未言说此事!可此时事关霍五堰前辈的生死和清誉,我不得不出面告知!” “哐!”闻言,褚子奕猛地砸向桌面,那张桌子顿时四分五裂!木屑飞溅间,他右手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云凌修!” “我确然陷害过你,可你也当众羞辱于我,你我二人本已两清!可今日,你再次于大庭广众之下辱我颜面,我褚子奕今日便与你割袍断义,从此势不两立!!” “随你!”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破罪天谴台(3) 第二百三十四章破罪天谴台(3) “咳咳…” 此时,云仲清了清嗓子,看着姬玖儿等人朗声道,“既如此,自是要遵守天谴台从古至今的规矩!大局已定,此事待再次查清之后,再行决议!” 眼见局势已定,姬玖儿气急,却无话可说,只得甩了甩袖,扭过头,不再理会。 贺翊眼角闪过一丝冷意,默不作声。 “鸿”之队眼见云凌修已然一手扭转局势,齐刷刷地朝霍五堰跑了过去,就连高墙之上隐藏着的柏毓儿、南荣璞初和宁雉,也一齐跃了下来,朝着天谴台上的霍五堰而去。 看见柏毓儿现身,姬玖儿面色微冷、神色复杂,努了努嘴,最终并未言语。一旁的贺翊盯着南荣璞初,随即转头看了看方才将天谴牌钉在墙上的穿云箭箭痕,眯了眯眼,似在想些什么。 那时,天谴令一取,原本如有实体的穿云箭立马化作一缕灵气,消逝在虚无之中,不见踪迹。他一直长在皇城,虽有听说勾陈神力之威猛,但却并未想到竟有如此威力,竟能化虚为实,以实幻虚! 他在这之前,竟并未认出那只箭全由灵力所化,不禁心下大惊! 天谴台上,云渊一马当先,动作极快地出手去掉那些制服他符咒和斩仙绳,将霍五堰从高台的架子上扶了下来。 那绑霍五雁的斩仙绳有吸取灵力之能,被绑在柱子上的人灵力全无,浑身酸软,如针刺般疼痛,使不上一丝劲儿。因而,在霍五堰挣开斩仙绳束缚的那一瞬,他脚步虚浮,身形一时站立不稳,便要朝面前的地面栽了下去! 云凌修朝前一步,眼疾手快地将他一把扶住,关切问道,“霍前辈,你没事吧?” “没想到...被你救了两次。”霍五堰就着云凌修的手臂,才堪堪站稳,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抬头看着鸿之队其他成员,语气虚弱,“还有你们...老夫惭愧......” “哪里!在东山那时,若是前辈不在,我们也定然打不过那魔尊座下几位护法的。”南荣璞初立马道。 闻言,霍五堰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头痛欲裂。他抱住脑袋,猛然蹲下身子,脑海中却有一幕幕画面猛然袭来。 一人倒在地面,浑身是血,平日里柔美淡然的面上满是不可置信,脸色惨白,几欲透明的肌肤表层经脉尽显,血管一根根凸起,红蓝相间,尤为可怖。 古洛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朝霍五堰抓来,像是急切地想要一个真相,嘴里喃喃问道,“你为何要杀我?” “你为何要杀我?” 那句话如同一个魔咒,反复回响在霍五堰的脑海中,震得他心神俱裂。脚边的鲜血不断蔓延,一直从那具渐渐惨死不动的躯体流到自己脚边,几乎将自己淹没。 铺天盖地的红,血腥味盈满鼻尖。霍五堰只觉得窒息,猛地捂住头,神情痛苦不堪,浑身近乎快要痉挛起来。 “霍前辈!”云凌修大惊,立马再次去扶他。 “霍五堰前辈被斩仙绳困了这些日子,定然元气大伤,身体不适!”南荣璞初皱起眉头,急道。 “当即寻一安稳之所,让霍前辈住下来调养,方可慢慢恢复!”姜颉凝神,搭了搭霍五堰的脉象,给出了结论。 闻言,柏毓儿立马站起来,急忙道,“住到柏家,这里近!” 姬玖儿看向从墙头跃下来的柏毓儿,面色微冷,厉道,“柏家从不接待忘恩负义之人,更别说杀害......” “够了!” 已然明白母亲全场定要置霍五堰前辈于死地,柏毓儿不知缘由,一时脾气也上来,面色微韫,上前一步,与“鸿”之队站到一起,坚定道,“我们先带着霍前辈去幻城内的云梦客栈。” 这一举动,显然是表明要与“鸿”之队站到一起! 姬玖儿见她这样,瞬间气急,怒声道,“你给我立马回家!” 柏毓儿头也不回,站在云渊身旁,高声道,“母亲!鸿之队有义务查明真相!” “你!” ...... 姬玖儿怒不可遏,却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柏毓儿跟随着“鸿”之队,将霍五堰团团护住,缓缓离开天谴台。 “家主!”宁雉上前一步,恭敬的朝着姬玖儿跪地拜了一礼,温声劝道,“毓儿她......” “她就是翅膀硬了!” 柏毓儿自小与宁雉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宁雉从向来温顺懂事,凡有柏毓儿调皮任性,闯出什么祸事来,皆是宁雉好言相劝,替她从中斡旋。因而,姬玖儿向来能听进宁雉的话。 可此次,未等宁雉话说完,姬玖儿便打断她的话语,怒不可竭地地对着柏毓儿的背影,厉声训斥道,“今日,你走出这个门,就别回来了!” 柏毓儿恍若未闻,径直朝前走去! 见此,宁雉也一时不敢多言。 云仲看着柏毓儿坚定的身影,笑着打了打圆场,“姬家主,何必如此动怒!公事公办嘛,我觉得这孩子就挺知进退、明事理、懂情谊的。” 这话说的,合着整个场面上,就我姬玖儿不明事理,是吧? 姬玖儿气得七窍生烟,看着犹如老狐狸一般皮笑肉不笑的云仲,一时也不知该回敬些什么。就在这怔愣之际,云仲拱了拱手,朝着诸位家主轻道,“那么,我们也都散了吧!此事,“鸿”之队自会给我们一个交代。各位,意下如何?” 看似询问意见,实则已然做了决定。 姬玖儿怒气冲天,甩袖而去!褚子奕未语,也径直转身离去!云仲看向唯一剩下的贺翊。 贺翊方方才还森然的脸色,瞬间变作谦逊温和之态,恭敬道,“那贺某也告辞了!”随后,翩然离去! ...... 云仲立马唤住云凌修和云渊,见其余几位少年扶着霍五堰离去,云仲目光悠远,对着两位弟子低声道,“此事确实蹊跷!” “我先回云城与诸位长老商量,届时安排云曜带着弟子前来协助,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两位少年立马抱拳,应声道,“弟子领命!” 随即,鸿之队便带着霍五雁离开天谴台,在梦遗柏氏的主城——幻城中最大的客栈——云梦客栈中安顿了下来。 ..... 幻城。 云梦客栈。 转眼夜幕已然降临,几位少年安顿好霍五堰,便一齐聚到一处厢房闲聊起来。 南荣璞初用双手撑住下巴,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看了看柏毓儿,犹豫片刻后,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喂!大小姐,你的母亲那般生气,你还径直出来,不怕回不去吗?” 闻言,云渊也轻皱眉头,担忧地看向了柏毓儿,让她先回家的话语在嘴边来来回回,最终也未说出口。 柏毓儿轻颦眉头,缓缓摇了摇头,轻道,“母亲才不会不让我回家呢!她虽然有时很严厉,但其实心肠很软,刀子嘴豆腐心,从小到大她可没舍得动过一次手揍我!” 言语间极其肯定,颇有些持宠而娇的味道。 见她这般说,众人放下心来。南荣璞初也松了口气,立马又冷哼一声,那你闷闷不乐做什么!?我都以为你要被逐出家门了!” 本以为柏毓儿要立马站起来同他一番唇枪舌战,可向来于他贫嘴的大小姐此刻却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面色似有些忧伤和不解,叹了口气,轻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母亲这次的举动很奇怪!她好像十分针对霍前辈,仿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可这并不是她的为人和处事风格!”柏毓自小长在柏氏,一向娇生惯养、大门不出,自是没有听过那些流传在坊间的流言蜚语,因而想破脑袋也不知缘由,一时困惑不已。 众人今日皆已看出,姬玖儿便是定要置霍五堰前辈于死地,而霍五堰前辈似乎也并未有丝毫反抗之意。 本来因姬玖儿的身份,大伙儿不便在柏毓儿面前讨论,但此时她自己提了出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便纷纷沉默了下来。 “我也这么觉得,姬玖儿前辈为何这么想让霍五堰前辈死啊?”在场之人,恐怕仅有南荣璞初和柏毓儿不知缘由,柏毓儿提起,南荣璞初立马道,“她们有何过节吗?” “这...”云凌修看了看柏毓儿,又看了看云渊,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告诉面前的天真的少女,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众人也面色深沉,并不言语。 柏毓儿一见众人这番表情,就知此事多半与她有关,立马道,“这些事我迟早会知道的!我也不小了!” 言下之意,无论什么事情,她都想要知晓。 云渊对着云凌修,点了点头,后者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在多年前,云氏云曜、古族古焱、褚家褚昱、柏氏千金柏梦雪、姬家姬玖儿、霍府五堰六人同为“鸿”之队成员,六人感情深厚,向来同进同出,一同除魔卫道。 霍五堰性格豪爽、为人憨厚,耍得一手好刀法,却总是被活泼爱笑、性格跳脱的姬玖儿取笑为难,可霍五堰向来大气,从不在意。一来二去,二人互生好感,并约定要厮守终生。 可就在二人新婚前一夜,霍五堰竟背着姬玖儿,与别的女子行鱼水之欢,被姬玖儿亲眼目睹,在床上抓了个正行!姬玖儿气得浑身颤抖,当场撕毁婚书,夺门而出,服从了父亲安排的婚姻,嫁给了门当户对的柏氏独子柏义轲。 柏毓儿听完,惊得睁大了双目,不可置信道,“我娘?与霍五堰前辈?” “霍五堰前辈为何突然那样做?”如同一个惊雷炸到自己头顶,南荣璞初也极为不解,“他不是深爱姬玖儿前辈吗?” “可能...可能变心了吧!”云凌修些许尴尬,猜测道。 “变心?!”南荣璞初大惊,“姬玖儿前辈生得花容月貌、美若天仙,他为何变心?!” “咳咳咳...”云凌修轻轻一咳,右脸微微一抽,犹犹豫豫道,“额...据小道消息,霍前辈年轻时,那叫一个风流,经常流连烟花之地!” “姬玖儿前辈也是个刚烈之辈!这可不,那件事一爆出,姬前辈便直接昭告天下,言说霍五堰前辈风流成性、不知悔改,婚前仍旧四处勾搭,乃是负心汉!姬家乃是名门,这风流韵事在当时,可是让霍前辈被唾骂了好几年呢!” “从那之后,霍前辈便改邪归正,再无丑闻传出!”姜颉抹了抹鼻子,接道。云凌修点了点头。 “姜师兄!你也知道?!”南荣璞初睁大双目,震惊道。 “这在当时可是人尽皆知,除了被关在深族大院长大的你俩,这天下谁人不知!?” “可我觉得不像啊!”南荣璞初仍旧沉浸在这巨大的八卦中回不过神来,回想起霍五堰前辈那一身正气、豪爽大气的模样,摸了摸下巴,琢磨片刻,仍旧皱眉道,“啧啧啧...果然人都有好几面吗?” “这些仅是传闻!”云渊看着垂头未语的柏毓儿,淡道。 “是啊!”云凌修点了点头,立马附和道,“传闻仅是传闻!真正的事实,恐怕只有当事人知晓!” 众人点了点头,他们与霍五堰接触较多,自是不会越过自身与他的接触,仅用传闻对其进行定义。 南荣璞初深觉有理,思索了良久,点了点头,似想到什么般,仍旧困惑道,“可自己的了解便是真正的了解吗?此次天谴台之上,阿翊便极为奇怪!他怎么就一口咬定霍五堰便是那魔尊护法的首领呢?” 姜颉也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当时贺诚便怀疑霍五堰的话,那皇城大战时,霍五堰前辈赶来援助,也不见他提起啊! “姬玖儿前辈被情所伤,对霍前辈恨之入骨!此次好不容易抓到霍前辈的把柄,自是不容放过!这番举动,也在情理之中!”南荣璞初皱眉道,“可阿翊和褚子奕的态度,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尤其是褚子奕,他当时好歹也是鸿之队成员,即便成了那褚氏家主,也不能一上来便想要置霍五堰前辈于死地吧!”说到这儿,南荣璞初看向了皱眉的云凌修,问道,“凌修兄?”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破罪天谴台(4) 第一百三十五章破罪天谴台(4) “凌修兄?” “我早已有所察觉!”云凌修迎上在场伙伴疑惑的目光,缓缓道,“还记得东山之上,褚子奕跟我们说的话嘛?” “什么话?” “他对我们说——各位同道!东山之上的结界裂痕,还需大家照常修复!” “这话怎么了?”南荣璞初皱起眉头,颇为不解。 云凌修微微一笑,盯住他困惑的眼睛,反问道,“你觉得呢?” 被这一注视,大伙儿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恍然大悟! 云渊点了点头,淡道,“他是如何知道霍前辈让我们停止封印的?” “没错!”云凌修拍了拍手,站起身,“那时我便怀疑,他会坚持要审判霍前辈,所以才未跟你们同行,直接前去取了那褚氏家主玉牌腰坠!” 说到这里,云凌修转头看向怔在原地的褚沫,温和道,“这还得感谢褚伯父!” “褚昱前辈?” 众人皆是好奇,褚沫猛地抬头,看向云凌修,听他缓缓道,“沫儿,你还记得,你父亲临终前有附耳跟我说话吗?” 褚沫点了点头。 云凌修微微一笑,神色潋滟,“他说——” “照顾好沫儿,我对她的了解,她生性淡泊,不求名利,定无意继承家主之位!如此一来,我那徒儿褚子奕,定会接任家主之位!子奕本性不坏,但执念过重,流连于虚名浮利,一朝掌权,恐生变故!” “因而,你定要提防些他!他自小便善伪装,如有一日,被我不幸言中,你便前去绮帘边境灵城外十里明湖之内,取那褚氏家主玉牌腰坠应急!” 原来,父尊临终前仍在考虑自己的处境和未来,为了自己,竟不惜将家主玉牌藏匿起来! 褚沫闻言,顿时瞳孔微张,泪盈于睫! 听闻这番话语,南荣璞初立马惊呼待,“那这么说!褚子奕该不会跟蕴魔.....” “咳咳...”话没说完,柏毓儿轻咳两声,他立马止住话头,颇有些窘迫地看向了褚沫。 云凌修沉道,“未有实证之前,一切皆是猜测;明日我跟褚沫去找神兽,你们看护好前辈。” ...... 如此,“鸿”之队皆留下来照顾霍五堰,云凌修和褚沫便告别了伙伴们,根据御兽珠的指引,动身前去梦遗东部边陲的云梦森林寻那烛乂神兽。 云梦森林位于梦遗柏氏与玄灵云氏相接之处,高山大雾,碧水环山,若入其间,如入梦中仙境般美不胜收,如同一块遗漏人间的翡翠,因此得名。而那烛乂神兽,便栖息在云梦森林中部的蔚曳大峡谷之中。烛乂神兽前身为猄,头身形似小鹿,尾部却犹如穿山甲,嗜睡易困,时常寻到一颗枝叶茂密的参天大树,便伏在枝头匿在密叶之间呼呼大睡,睡时不问年岁,醒时性情较为温和腼腆,不喜见生人。 那烛乂一旦入睡,浑身便会根据周遭环境变换颜色,与四周景致融于一体,因而若是藏匿在丛林之中,极难寻获。 二人一路奔驰,并未多言,直到入云梦森林之前,这才停在一处巨石边上,稍作歇息。 见褚沫一路上无言,云凌修将捡来的野果递给她,细细地观察她的神色,踌躇半晌,才细声问道,“沫儿,你有心事?” 褚沫垂眸片刻,才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云凌修,问道,“凌修,你在东山之上便怀疑大师兄与霍前辈遇害一事有染,是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褚沫的眼睛。 虽然那时他只说听闻褚子奕说的话语不对,所以才为了以防万一,前去取那褚氏家主玉牌腰坠。但褚沫这般了解他,定是已然知晓他的想法。 听闻这个问题,云凌修毫不隐瞒,点了点头,应道,“是!” “自从褚昱伯父临终前提示我之后,我便时常注意褚子奕的言行。在绮帘时,他便陷害于我,欺骗于你,我本就不信他幡然悔悟,迷途知返!谁知,此时他忽然那般言语,我便起了疑心!” 云凌修一一道来,缓缓道,“在天谴台之上,他的一言一行极其反常,我心下已然确定他定与霍五堰前辈遇害一事有染!但我现下并无证据,也不能空口无凭污蔑于他,这才未说出口!” 近日来,褚子奕的种种行为,确然是极其反常的。褚沫心下自是明了。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褚沫内心极难接受,听云凌修这般剖析,一时心情复杂,不知该作何表情,便怔愣在原地。 见褚沫这般神情,云凌修心下一疼,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宽慰道,“沫儿!他既是你师兄,我不会深究!只要他不再掺和,我自是不会再提起此事!” 少年望着不远处的落日,满怀向往道,“待蕴魔一事解决后,我们便将御兽珠与家主玉牌腰坠一并交还于他。届时我们便携手同游这大好河山,不再管这世间名利烦忧!” 听云凌修这般说,褚沫稍觉宽慰,将脑袋靠在云凌修的肩上,点了点头。 二人休息得当,便想趁着天色尚可,在夜幕降临之前进入云梦森林中的蔚曳大峡谷之中,寻一处洞穴以作歇息。哪知还未入谷,便听闻峡谷之下传来阵阵飞鸟闪动翅膀的声音! 一大群鸟仓皇地闪动翅膀,从峡谷之下跌跌撞撞地飞起,朝峡谷之外的山林逃去! 谷底传来一声极细的兽叫,穿破山谷,回荡在林间。 “不好!” 云凌修站起身,便要握住堕魔坠飞身而下! “别急!”此时天色已晚,峡谷之下如今是怎样的险境尚未可知,不可贸然行动。褚沫拉住他,运起灵力细细聆听片刻,轻道,“这并非是惊恐呼叫,也不是怒意宣泄,好似兽类之间送别的歌声!” “送别?” “歌声?” 云凌修一怔,但知褚沫精通兽语,定然无误,点了点头。二人对视一眼,便准备运气飞身而下,便见一人已飞身而来。 那人身形如同鬼魅,速度极快地从峡谷之下径直跃出,仿若乘风而来。一裘玄色衣衫随风飘然,广袖云袍,外罩一件穿黑色斗篷,遮住长发和额头。面罩红丝金线为纹的黑色面具下,一双斜长潋滟的眸子轻轻朝他们看来,不过瞬间便落地于他们身旁,似乎并不惊讶他俩的到来。 “兀息前辈?” 见到这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云凌修一惊,猛然停住身形,冲着他唤道,“您怎么在这儿?” 兀息翩然落地,甩袖一挥,将手摊开,掌心之之上霍然是一枚橙色珠子,珠身盈盈,光芒万丈。 竟是那烛乂神兽体内的神丸! 云凌修和褚沫惊得说不出话来,望着那枚烛乂神兽的神丸,一时不知所措。 见云凌修张大嘴巴看着自己,久久未语,也不接下那枚烛乂神丸,兀息轻轻一皱眉,将手一抬,那颗神丸更近地呈现在了云凌修眼前! “兀息前辈?这...这?”那烛乂神兽极擅隐藏自身,又嗜睡好闲,本以为此行极其艰难、定要耗费些时日,没想到竟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兀息前辈送到眼前。 云凌修这才回过神来,立马双手接过那枚神丸,喜不自胜道,“兀息前辈,您出现得实在是太及时啦!” 兀息微微点头,问道,“其余四颗神兽体内神丸,可有如期取得?” “这是自然!”云凌修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其余四颗神丸,将其放在一起,献宝似的给兀息瞧。五颗神兽,赤、橙、金、绿、蓝五色光辉相互辉映,一时竟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兀息点了点头,轻道,“过两日便是那月鱼星象之日,正是利用五颗神丸净化堕魔坠最好的时机,千载难逢。我心下恐你来不及取这烛乂神兽体内的神丸,便自作主张前来取了,正准备去寻你!” 没想到兀息前辈竟一直挂念此事,云凌修心头一暖,诚挚道谢,“谢谢前辈!” 不仅是今日取烛乂神丸之恩、初见的救命之恩,更有那时现身云氏,助他留下堕魔坠之恩。 这已然相当于予他重生了! 兀息听懂了他言语中的几重感谢,点了点头,并未言语,神情凝重,神色深沉复杂,看上去心思重重。 不过兀息前辈一向神秘,不喜言自身之事,云凌修和褚沫也便未有多问。夜色缓缓降临,三人便寻了一处宽阔之地,点燃火堆,准备烤火歇息一夜。 按照兀息前辈的说法,要赶在月鱼星象之日前赶回最近的柏氏或云氏,皆是不可能的。眼下只能在云梦森林中寻一处隐秘洞穴,等待月鱼星象之日的到来。所幸云梦森林雾多山大,少有人烟,更利于施法。只要在于月鱼星象之日结好结界,由褚沫护法,便应无大碍! 届时,兀息借五大神丸之力,想必很快便能助云凌修将堕魔坠净化! 当夜,三人坐在火堆之前,一时无话。兀息坐在云凌修和褚沫对面,看着相互偎依、举止亲密的二人,不由得将目光停在了褚沫发间的发簪之上。随后,便很快移开目光,朝夜空中看去。 夜逐渐深了,云凌修与褚沫和衣而眠,兀息静静靠在一颗大树枝干上,思绪翩飞,未有闭目。他将目光投放至不远处的两个年轻人,便见他俩侧身而眠,似乎已然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地扫过耳畔,兀息眸色一深,往袖中掏出了一个物件,在月光下细细地看。 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物件,思绪飘远,似乎陷入了某段深刻的回忆之中,就连身边有人靠近也未察觉! “兀息前辈!” 方才忽然转醒的云凌修一睁眼便看到兀息前辈靠在一棵大树边上,正就着月光细细地瞧手中的物件,看上去极为认真。 他揉了揉眼睛,轻轻起身,心下好奇,便想要凑过去看那样东西究竟是何,可越走越近,兀息前辈却仍旧未有丝毫反应。 “你在看啥呀!?” 云凌修凑了过去,赫然惊醒了陷入回忆之中的兀息,他也一眼看清兀息手中那个物件。 是一根做工细致的簪子! 簪身蓝光莹莹,通透光滑,簪头刻有几朵五星状的花朵,花朵四周荧光忽闪,极为逼真! “这不是......” 云凌修大惊,一把将那只簪子抢了过来,握在手里,疑惑地望向兀息,“这不是沫儿的簪子吗?” 兀息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一时不察,便被云凌修抢了去,见他这般说,立马轻皱眉头,解释道,“是我的!” “不可能啊!” 这根簪子意义非凡,又事关褚沫,云凌修心下一急,未曾注意到言行举止、行为礼度,只握着那根簪子,朝褚沫走去,嘴里振振有词,“这可是我亲手所作!” 那根簪子是云凌修在入吉洛部落之前送予褚沫的,乃是云凌修用古族至宝蓝玉亲手所作,有收光幻象之能。便是在那时,二人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实质性进展,说是二人的定情之物,也不惶为过! 云凌修自是相当在意! 褚沫被这一动静惊醒,懵懂地看着二人,便见云凌修握住一根簪子走了过来,“沫儿,你的簪子...” “在这!”褚沫困惑地摸了摸发间,将那根簪子抽了出来,往前一递,“一直在这!” 那根簪子托在褚沫手心,荧光忽闪,簪头的仰星草周边似乎有萤火虫扑闪着翅膀照耀而过,极其炫目耀眼,活灵活现。 云凌修一怔,方才一时情急未曾注意,兀息前辈手中这根簪子跟褚沫发间的簪子极为相像,却也略有不同。兀息前辈的簪子,簪头虽有仰星草之相,却并未刻有萤火虫,因而未有荧光环绕之感。 可这簪子入手温凉,蓝晕通透,显然也是蓝玉所制。因品相极为相似,所以方才他一时情急,这才认错。 此刻弄清事实,云凌修不禁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顿时红了脸,将簪子递还给了兀息,抱歉道,“兀息前辈,不好意思,我认错了!” “无碍!”兀息的眸光扫过褚沫手中那根簪子,将自己的簪子接了过来,淡道。 “可这簪子乃蓝玉所制!”云凌修看着那盈盈润泽的蓝色光晕,在月光下犹如星光四射,颇为不解地皱起眉头,问道,“蓝玉乃古族至宝,向来不外传,前辈从何得之?”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破罪天谴台(5) 第一百三十六章破罪天谴台(5) “蓝玉乃古族至宝,向来不外传,前辈从何得之?” 面对云凌修明晃晃的质问,兀息也不恼,只小心仔细地将那枚簪子放进袖中,而后抬起头,双眼微眯,神色不明地看着云凌修。那目光空洞无神,却又悠远深邃,像是看着自己,却又像是看着一件物品。 云凌修被看得一阵发麻,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再看去,却见兀息前辈理了理袖子,眸中毫无情绪,淡道,“偶然得之。” 方才是自己眼花了吗? 云凌修挠了挠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峡谷之下传来一阵熟悉的轻鸣,与兀息前辈出现前的那声兽叫,别无二致! 是烛乂! 来不及反应,兀息已然站起身,从树梢上摘下一片叶子,放至唇边,一阵悦耳的声音便从他的唇角溢出,传至整个森林。 叶传声! 兀息前辈竟也会这吹奏叶片之技! 不多时,一只小巧可爱、状似幼鹿的小兽便从山谷深处跃了上来。那只小兽有两只尖尖的耳朵,小小的鹿角微微向上张扬,浑身毛茸茸的,小巧玲珑、毛发松软,从不远处蹦了过来,一下子便蹦到了兀息怀中。 兀息伸手接住它,顺手挠了挠他肚皮处软白的绒毛。那只小兽温顺地眯了眯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朝兀息怀里蹭了蹭。而后,转头便看见云凌修,它似乎立马来了兴致,猛地探出脑袋,冲着云凌修眨了眨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神情懒散,眸中却似乎满是疑惑。 那只小兽,虽前身为鹿,后背处却满是盔甲状的壳,形似一只穿山甲,拱起身子的时候,便将最柔软的独自藏了起来。 这正是烛乂神兽! 云凌修眸中一惊。传闻烛乂神兽性格温和、行为懒散,却没想到是这么可爱软萌的一只小兽。看着它这会儿,它竟忽然伸出爪子,朝着云凌修挥了挥,似乎正在打招呼。 云凌修伸出手,那只小兽便将前爪放在它的掌心,吱吱一笑。 “前辈?”褚沫站起身,朝着这处走了过来,惊道,“您看起来,和烛乂神兽很熟?” “嗯!有些交情!它知我仍在这云梦森林之中,便忍不住要来寻我!”兀息面上露出了不遑多见的温和神色,看着怀中的小兽,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这蓝玉,便是它所赠!”兀息知云凌修尚在疑惑,轻轻解释道,“在蔚曳大峡谷中部,有一个洞穴,洞穴之中有一个石像,石像下有一方锦盒,那时,这蓝玉便在那锦盒之中!” 石像? “在烛乂神兽栖息之地的伫立的石像,那定然是黧瞳神者了!而黧瞳神者又是古族前身的凝华宫内最出色的弟子,有蓝玉相伴,自是不甚奇怪了。”云凌修心下这般想,瞬间解除了内心困惑,望向兀息,轻道,“前辈!可否带我们前去这方石洞?如果我未猜错,那石像定然是黧瞳神者,石像之中,还藏着一些秘密!” 云凌修看了看褚沫,褚沫也点了点头。 眼见距月鱼星象之日仍有一日有余,几人在云梦森林之中也无他事可做,兀息也点了点头,安抚了烛乂一番,次日天色一亮,便带着二人前去了蔚曳峡谷之中的那个山洞。 山洞开在蔚曳峡谷中部,莹着盈盈幽光,从洞外到内是极为狭窄的小道。烛乂吱吱乱叫,一路蹦蹦跳跳,不过片刻便熟门熟路地进入了洞中。 三人连忙跟上,走了一小会便见前路开阔,内里盈盈光线一晃,石像矗立其中,正是黧瞳神者的石像。幽光照常拢聚,熟悉的幻镜立马显现在众人眼前。 十里秃岭,荒山遍布,寸草不生。一峰高耸直立,斜插入云,山脚沃土环绕,树高草密。 是绝壁! 在这峰顶之上,一身着黑衣的男子发散衣乱,立于半空,浑身黑气萦绕,红目如血,状似疯癫地挥动长臂,朝四周狂乱地袭击。 一女子飞身而起,极其迅捷地从背后抽出一根状似腿骨的法器,微微一拨,那法器立马幻化成一把长琴,而后琴弦颤动,化作无数长丝,将那人捆绑而去。 那人猛然一震,浑身如同皮球版盈满气体,猛地将那丝丝琴弦寸寸绷断!那女子转过身来,那张俏丽美艳的脸上面无表情,一掀鲜艳红衣,虚空一坐,左拨琴弦,右挥长剑,将男子困在那方寸之地,不得逾越一步! 正是萧云凡和黧瞳! 那幻象中的长琴拨动间,竟有无限灵力不断朝四周涌动,如有实质般朝站立在石像之外的三人扑来! 云凌修定睛一看,便见那石像之上散发着三分灵气。与此同时,褚沫背上的冰绮琴微微震颤,而后猛然一跃而起。灵气氤氲间,那把白玉般的流纹古琴,瞬间划开周身玉相,琴身上雕刻的魑龙神兽缓缓消逝,逐渐露出原本嶙峋的骨相! 竟是那幻象之中,黧瞳所用之法器! 白骨微屈,光芒冷峭,不似白玉般温润盈动,而是流动着冰冷异常的光泽。原来这才是冰绮琴的原身!在黧瞳神者留在石像之中的灵力开化之下,方才显现出本相! 褚沫将那柄法器拎在手里,心情顿时有些复杂。来不及思考,幻象之中,已然发生了变化! 琴声震颤间,忽然传来几声齐齐的声音,“鸿之队已完成结界置向”!黧瞳朝下一瞧,不远处,五位少年长身而立,持剑结阵,头顶各有五颗神兽魔丸微微悬浮。 原来最终的鸿之队,本就只需五位少年结阵! 云凌修一眼便看到熟悉的云曜、霍五堰、和自己的老爹古焱、柏氏家主姬玖儿的身影!还有一位并不相识,向来便是那位传闻中的柏氏义女,柏梦雪。 黧瞳点了点头,几人便一起朝各自方位施法,片刻后,阵阵金光从五颗神丸处朝上凝聚。穹苍之上,天色顿时暗了下来,一阵轰然雷鸣后,丝丝可怖的闪电划过长空。 白日骤夜,星象顿出。 苍茫长空之中,忽然显出一个状似棋盘的光阵。片刻后,光阵与星象相连,万丈光芒从天而降,化作九天盾墙,将萧云凡困在其间。 竟是“九天银河落星”阵! 云凌修望着幻象之中如有雷霆之力的法阵,惊呼道,“这不是早已失传的上古奇阵吗!” 被困的萧云凡五官扭曲狰狞,双目似要泣血,似乎极为苦痛,双手似乎不受控制地不断向四方袭击,却遭到了更加凶猛的反噬,吐出一口又一口鲜血。 黧瞳神色哀伤,眉眼之中早已没有半分娇俏与傲气,满脸不忍,猛地捂住胸口,转头不再看他,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其温柔的呼唤,“瞳儿!” 那声音如玉珠落盘,清润温和,异常动听,带着极度的宠溺和温柔,瞬间将她带回了年少时与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比肩练剑、御风而行的时光中。 那是她多少年来,再也听过的轻唤,此刻一听,顿时落下泪来。 她仿佛已经看到——那人眸光中晕着层层月光,如水一般柔柔地朝她看来,心疼至极地捧起她的脸,轻轻吻掉她面颊的上泪,“怎么哭了?” 又是幻觉了吧! 她在心中叹息,“很快就结束了!云凡,很快就结束了。” “怎么哭了?” 那声温柔疼惜的话语似乎仍在耳边,只是有些沙哑。她转过头,便见被困在阵中的男子虽蓬头乱发,四处袭击想要破壁而去,眸光却温柔,定定地看着自己,唇角勾起了一抹极其悲哀的微凉笑意。 “云凡!” 她再也忍不住了,见他似乎神智有些许回笼,立马丢掉手中的长剑与古琴,跌跌撞撞地朝他奔去,扑倒在法阵之前,泪流满面、痛不欲生地唤道,“云凡!云凡!” “瞳儿!”萧云凡忽然安静下来,血色弥漫的双目也似乎缓缓退去鲜艳,温柔至极地朝她伸出手,眼神温柔,声线却喑哑蛊惑,“拿起长剑!” 黧瞳手一伸,那长剑便飞舞而来,被她握在手里! “破!” 萧云凡朝天一指,与此同时,黧瞳挥剑一斩!那九天盾墙顿时浮现了丝丝如蜘蛛网般的裂痕。几人皆受到冲击,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却仍旧坚持施法! “前辈!”几位少年大惊失色,黧瞳方才心神俱裂,显然被萧云凡以幻术趁虚而入,蛊惑住了她。 西南之角的古焱以左手施法继续结阵,右手立马幻化出一个法相,朝黧瞳脑后拍去!那法相接触黧瞳之时,萧云凡顿时双目通红,朝着古焱呲牙一击! 汹涌的魔气顺着古焱的法相袭来,古焱防无可防,被一击而中,顿时气血上涌,面上泛起了如土的青灰之色,显然伤得不轻! “阿焱!” 云曜立马腾出一只手,给他运气,却见他摇了摇头,轻道,“无碍!切莫分心!” 怪不得老爹一直闭关,是在此时便伤了根基!云凌修盯住画面中显然元气大伤、却仍旧咬牙坚持的老爹,一时红了眼! 而虚空之上,黧瞳被这一干扰,已然恢复神智,便见萧云凡显然又癫狂起来,邪笑之间,朝着那些裂缝疯狂袭击!黧瞳顿时运气而起,灵力化作虚无,猛地涌动而去! 两气相击之间,黧瞳肺腑气血汹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法阵震颤之间,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便要分崩离析! 正在这时,虚空中传来一声痛极的呼声,“杀了我!” 萧云凡仍旧满脸狰狞,眸中却浮现出点点清明的痛色,双手如同钢钳般死死地抱住自己,不让自己四处狂乱地袭击。他双目盯着黧瞳,唤道,“瞳儿!就现在!立马杀了我!” “杀了我!” “云凡!”眼见法阵将崩裂,黧瞳飞身而起,挥剑一跃,却并未袭击到阵中,而是手起刀落之间,瞬间割断浑身手脚四处经脉,而后飞速结印,嘴中念出繁复的咒法! “不要!瞳儿!” 萧云凡目眦欲裂,撕心裂肺!这一吼叫,顿时神智不稳,眸色猩红之间,浑身魔气暴走! 黧瞳浑身血丝弥漫,在金光四射的阵法之间如同蝉蛹般缓缓上浮动,长剑一指,“以血祭天,长封契魔!血宴之裂,月涌星沉!” 血宴祭! 这是古族祭祀秘法,以献身神灵为底术,签订神之契约,能瞬间获取力量!但施术之人,在术法结成之后,便会浑身撕裂、化作血沫归于九天,魂飞魄散! 山巅之上,狂风猎猎! 天色漆黑,挥墨般覆盖长空,整个绝壁之上,黯如坠夜。星光顿时大亮,法阵金光弥漫,那九天壁盾立马如同新生,稳稳地将萧云凡困在其间。 黧瞳脸上血色顿失,苍白如纸,眸中满含泪水,唇脚却漾起一个甜甜的笑,朝着萧云凡轻道,“都是我的错,我怎能下手杀你呢?”而后双手一挥,浑身灵力朝着萧云凡涌去,那方盾壁顿时化作一个金光球形法盾,如有实质般朝萧云凡收拢而去! “好好睡一觉吧!” 黧瞳缓缓念动咒语,云曜等人也纷纷运气灵力辅之,神兽魔丸涌动间,星阵闪耀,汹涌的灵力疯狂搅动,从苍穹之上喷泄而出,猛地打在光球之上! 萧云凡被困在那方金色光球之内,被苍穹之力收入其中,消逝在视野之内!而众人都知晓,他被封印在苍垠大陆之外了! 电闪雷鸣猛然停止,黯淡的天色缓缓大明,星光消散间,法阵消逝于空,狂风止歇! 看来封印已成! 少年们松了一口气,浑身卸力,酸软无力瘫在地面,却见已然完成术法的黧瞳似被万虫撕咬般浑身血口,鲜血淋漓。长发挥动间,女子转过身来,朝着方才奋力一搏的少年们鞠了一躬,感激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 “多谢!” 见她浑身金光涌动,血气却肉眼可见地流逝,幻象中的少年们大惊,急急道,“黧瞳前辈!” 女子精致的面上满是血珠,嘴角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意,“我累了,该歇下了!” 话音刚落,她猛然坠下长空,朝绝壁之下的万丈深渊坠去,如被撕裂般化作万千血沫,如一场猩红大雨,落于林间!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月鱼星乱(1) 第二百三十七章月鱼星乱(1) 就在黧瞳坠下山巅,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之际,一女子才刚刚运气爬上这凶绝孤峭的绝壁壁顶,便见这惊心动魄的场景,顿时呼天抢地地扑倒在崖壁边沿,撕心裂肺地唤道,“小姐!!!” 正是黧瞳的贴身婢女——茯妤!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也跟着她猛地扑倒在崖边。身边的茯妤捶胸顿足、哀声大哭,而他只是站在那处,一动不动、背影僵硬,似乎只是愣住。 他没有哭,亦没有出声,如同木头人一般,只望着不远处黧瞳化作血雨的虚空,一语不发! ...... 幻象到此为止! 原来,黧瞳神者竟是这样殒身的,竟不惜以身为祭,也要留住萧云凡的性命,将其封印在苍垠之外! 三人久久难以从这幻象中回过神来,只愣在那处。褚沫握紧手中白骨一般的琴架,眼中情绪汹涌,一时未语。兀息也垂着头,久久未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个小孩是谁?”二人看上去皆心事重重,洞穴之中气氛凝重,良久无话,只剩烛乂神兽在不远处吱吱乱叫,又蹦又跳。云凌修为缓解这样的气氛,随口找了一个话题,问道。 “是萧云凡之前在阮羽之泮与人大战时,从水怪的血口中救下的小孩。”兀息轻道,“自那以后,那个孩子便一直养在黧瞳身侧!” “原来如此!”云凌修点了点头,疑惑道,“这个孩子既然是养在黧瞳身旁,为何从未听闻过此人?” “他为萧云凡所救,养在黧瞳身侧时,多次被萧云凡指点修为。若是被苍垠大陆的修仙者知晓身份,恐怕会当作异己铲除。”兀息娓娓道来,为云凌修答疑解惑,“可他年岁尚小,自是无辜,因而被隐藏过往了吧!” 云凌修深觉有理,点了点头,夸赞道,“兀息前辈真是无所不知!” 哪知这样的夸赞,却让兀息脸色一变,周身气势顿时阴沉了下来,语气阴沉,“活得久罢了。” 可兀息前辈看着也年岁不大啊,这话的意思是.... 云凌修哑然,内心琢磨片刻,心道,“没想到兀息前辈也会开玩笑!”他这一打岔,气氛顿时开朗了起来,三人一并走出洞穴。 那只神兽一直窝在兀息怀里,小小的爪子紧紧地抓住兀息的前襟,蹭了蹭他的胸膛,满脸依依不舍。 “乖!” 兀息满脸难得的温柔,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劝慰道,“日后再来看你!” “吱吱吱喳喳喳......”烛乂神兽竖起毛茸茸的小耳朵,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面上带着些许委屈,“唔唔吱吱......” “击掌好不好?” 面具下发出一声清润的笑声,兀息颌线微微一紧,唇角往上一提,似在笑,伸出大拇指,凑到烛乂的前爪上,轻声哄道,“乖啦!” 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兀息,云凌修与褚沫皆是大惊。褚沫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面具男子,总觉有些熟悉,盯着兀息面具下的脸,满眼都是好奇。 烛乂也小心翼翼地伸出前爪,缓缓按到兀息的大拇指之上,吱吱地欢笑着蹦了起来。 兀息松手,将它放在面前大树的枝干之上,随后挥了挥手。烛乂举起前爪,挥了挥,而后恋恋不舍地转过脑袋,蹦到身后的树枝上。蹦了几个树枝,它忽然又转过小脑袋,一双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三人,歪了歪头。 云凌修心下一软,便见兀息又挥了挥手。 烛乂见它挥手,又转身朝身后的丛林蹦去,不过片刻,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三人见烛乂离去,转身朝峡谷之上而去,在天黑之前寻了一处隐蔽洞穴歇息,洞穴之外,有一块平坦空地,便以作次日助云凌修净化堕魔坠之处。 月鱼星象之日很快便到来。 三人各在兀息指定的方位盘腿而坐,屏息运气,由褚沫护法,兀息与云凌修运功净化。云凌修掏出堕魔坠和五颗神兽神丸,兀息运气掐了一个诀,五颗神兽立马悬浮于空,以五星之状排列。 三人皆运气灵力,光芒涌动之间,云凌修忽觉心口一窒,猛地睁开眼看去。对面的兀息掐诀念咒,却始终未曾闭眼,一双眼睛盯着云凌修,不知看了多久。 他眸色深沉,透着些许怜惜之色,却又带着更加浓重的、不惜代价的坚决。 不惜代价? 为何不惜代价? “前辈?”不知为何,云凌修心下一慌,刚想唤他,便见他伸出食指与中指,双指并拢间灵力浮现。他微微一挥,云凌修与褚沫的双手手腕之上顿时显现出了一条血痕! 手腕处一痛,褚沫猛然睁开眼! “兀息前辈?你干什么?”云凌修顿时感到浑身血液猛地往手腕处涌去,而后鲜血涌动,疯狂流窜而出! 这是...这是移血换气之术! 他和褚沫都曾在东山上的黧瞳石像存留的幻象中见到过! 云凌修心下大骇,便要出手阻止。兀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色阴森,嘴里不断念着什么咒语。云凌修被一团透明的气体包裹住,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牢牢压住,竟丝毫动弹不得! “兀息前辈,此举何意!”这时,褚沫也已察觉异常,睁眼便见眼前的场景,瞬间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净化堕魔坠的场景,而是兀息要将云凌修浑身的血液与褚沫交换! 那移血换气之术本就是古族上古秘法,成功率极低,当年萧云凡借助五大神兽的神丸施行此术,以自身之血与黧瞳交换,侥幸成功!如今兀息作为术法施行的第三人,断断是不会成功的! 可成功,又有何用呢? 不知他此举究竟为何,褚沫咬紧牙关,双眸冰冷,却也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浑身的血液朝手腕处涌去! 鲜血涌动之间,兀息已然运其灵力,化作一个圈,圈线不停在二人身上变幻,最终往中间一点!丝丝血液立马从两人手腕处缓缓上升,而后融合互换! 兀息双手结了一个繁复的手印,天空之中顿时发出一声霹雳声,而后云层堆积,边角处金光灿烂,逐渐显现出一个鱼尾的形状,而后露出半个月亮! 晴天露月,星曜成形! 万丈光辉洒落,与五颗神兽的光芒相互辉映。云凌修与褚沫的血液顿时犹如江水般涛涛涌动,而后游至半空相接! 褚沫的血液顺着两股血液交接处涌到云凌修体内之时,他顿时感觉浑身如同置身于沸水般滚烫,体内不知名的气息疯狂乱窜,顿时,脖颈处的血管贲张,猛地鼓起! “啊!”云凌修双脸通红,浑身开始痉挛,痛苦得面部狰狞,发出一声痛极的惨叫! “凌修!” 见他如此痛苦,褚沫忍不住惊呼,她并未有什么痛觉,却见云凌修浑身犹如火烧一般通红,唇色和脸色却如纸一般惨白,青筋暴起,浑身不断痉挛! 好似一柄刀直直地捅进了五脏六腑之中,她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扭头朝着兀息恳求道,“兀息前辈!求求你放过凌修吧!” 言语之间,哀戚连连,她的眼里满是担忧与恳切,向来冰冷无光的眸中竟留下了泪水,不断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凌修!” 兀息眸中划过一丝痛色,却转瞬即逝,见她如此关心云凌修,眸色一沉,双手一挥便继续施法,仿若未闻。 云凌修已然疼得浑身冷汗淋漓,几欲晕厥过去,却死死地咬住下唇,几欲将那处咬烂,发狠地死撑着一股神智,咬紧后牙槽,从齿缝里憋出几个字,“沫儿!别求他!” 回想起有关于兀息的一切,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玮城将自己救于蕴魔刀下,以救命之恩取得自己的信任;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皇城,对南荣璞初鼎力相助,取得苍垠大陆正派人士的好感;最后再恰到好处地于云氏长辈要处置堕魔坠之时现身,为其提供解决之法。 那时他本就走投无路,只好相信如同救世主一般出现的兀息! 而二人在云梦森林之时,兀息又恰到好处地为他们取来那烛乂的神丸,想必是早已算好自己的行程,迫不及待地候在此处! 可这么多的巧合,便不再是巧合! “他让我寻齐五大神兽的神丸,本就是幌子,恐怕为的就是这一天!”云凌修虽浑身痛不欲生,神智却异常清楚,内心极快地将过往的事情捋了捋,盯着面前的兀息,倔强地咧嘴邪邪一笑,“前辈与我的相识,想必是蓄谋已久吧!” 兀息面无表情,继续施法,二人血气不断交融,云凌修只觉头痛欲裂,浑身都似乎要炸裂开去! 见兀息并不理会他,云凌修盯着眼前带着面具的男子,恨声道,“你到底是谁!?” “砰!” 话音刚落,那五颗神丸浑身忽然光芒大盛,而后相互连接,发出一声巨响,便浑身黯淡,仿若失去灵力,猛地跌落地面! 与此同时,天空之上的星象隐于云层之后,那丝丝血液忽然发生逆转,回归于二人体内!云凌修只觉元神出窍,浑身撕裂般疼痛,如被当头一击,猛地昏了过去! “凌修!” 气血回归体内之时,兀息施展的术法也已然失去效力!褚沫挣脱他的桎梏,立马朝云凌修奔去,将他抱在怀里,杳然泪下,“你怎么了,凌修?” 见他仍有呼吸,只是气血两亏晕了过去,褚沫心下一横,伸手将冰绮琴一挥,白骨立马化作千万琴丝,结出一个结界。她于结界中,不管不顾地扶起云凌修,输送灵气,为他疗伤! “失败了?”不远处的兀息怔怔地看着双手,又看了看跌落在地的黯淡无光的神丸,面上似笑非笑,如癫似疯,喃喃道,“失败了?怎么可能失败?怎么可能?” 他嘴里念念有词,似乎难以置信,又似乎难以接受,最终身子一晃,站起身,眸中溢满恨意,低吼道,“这苍天负我!负我!”身边灵力涌动,他忽然回过神来,猛然转头! 果见褚沫浑身结界林立,结界之中,她闭目凝神,显然正在为晕迷过去的云凌修疗伤,满脸坚决,满是不管不顾的疯狂! 她为了云凌修,已然不要命了吗? 兀息心下大怒,双手结印,劈开那冰绮琴围成的结界,一把将褚沫强拉了出来,捏住他的肩膀,怒道,“你做什么?!他不值得!他什么都做不好!他连保护你都做不到!” “他值得!”褚沫似乎从不曾有过情绪的眸中忽然露出从未有过的恨意,死死地盯着兀息,随后伸手将他推开,朝云凌修而去,坚定道,“万分值得!” 她恨我? 那双满含恨意的眸子狠狠地盯着自己,令他心头一窒、神情恍惚,一时不察,被他猛然推开,一个趑趄,朝后栽去!兀息运气而起,站稳身形,心中忽然怒气满怀,朝前一步,极快地封住褚沫的穴道,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将她打横扛在肩膀上,扭头便走。 “你干什么?!!” 褚沫立马运起,想要冲开穴道,却被兀息更紧地桎梏住身体。她心下着急,生生冲破浑身血脉,以求不受控制,顿时吐出一大口鲜血。兀息没想到她这般决绝,心头一惊,便去查看她的伤势,却被褚沫一掌击中胸口! 他受此一击,竟恍若未觉,反手将褚沫抱在怀里,竟从袖中拿出了一条捆仙索,将褚沫团团捆住。褚沫不断挣扎,头上的发簪竟猛然脱力,从她的发间掉落,跌进不远处的草丛之中。 她伸手去够,却被兀息蛮狠地捆住,再次扛在肩头,缓缓远离了不远处躺在地面、昏迷不醒的少年。 “凌修!” 褚沫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这般绝望之感。她只觉眼前星辰坠落,化作迷雾,缓缓蒙住了双眼。 仿若被困在没有时间流动的空间中,周遭一片寂静,却有嗡嗡的鸣叫缓缓响在她耳边。视线逐渐模糊,那个她爱的少年化作一团迷蒙不清的影子,如雾一般停留在眼眸深处。 她泪若倾盆,缓缓朝那个影子伸出手,想要描画那人的轮廓和眉眼,却气急攻心,猛地晕了过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皇城星辰之恋番外 星月落贵邸、辰光漫苍穹(星辰篇云星??贺诚)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放弃皇族皇子的身份,丢掉王侯爵位,和你一起仗剑天涯。 如果相遇可以选择。 如果相遇可以选择的话,我宁可晚一些遇上你,等我斩乱而出,等我定下心性,等我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等我可以守护你一世星辰。 如果我知晓后来的结局。 如果我知晓后来的结局的话,我一定违抗皇命、誓死不从。皇族生死存亡,族系盛衰垂败,与我何关? 从始至终,我仅仅只是,想要一个,你,而已啊。 星儿。 ———————————— 苍茫漆黑的穹苍低低地压到头顶,天幕之上一丝星光也无。 天地间一片冰凉。 千里冰封,雪花肆虐。 这干燥粗犷的沙土之地,这赤地千里的皇城之都,竟也下起了已十年不曾见到的大雪。 贺诚神情呆滞地跪在皇城外琼山之巅的废墟之中,浑身沾满了晶莹的雪花。他皱起眉头,趴在山石黄沙之上,恍惚间,好像有什么喑哑的丝竹之声正绵绵哀戚地从山脚下的皇城传来。 那是贺府当家主母——皇城王府夫人陨落出殡的哀乐。 一张圆形的惨白色纸钱飘飘扬扬地顺着扬起的大风刮到琼山之巅,又缓缓降落到跪在山石之间的皇族之子的面前。贺诚伸手接下这丧葬之物,那惨白纸钱之上正是皇族标识——勾陈神兽,下勾一个“贺”字。 这样的丧葬之物。 当今世上,除却皇族南荣家族可用之外,便只有作为当今天子的胞弟——因经营皇城修道之业以护皇权而另立异姓的贺家家主——王侯贺诚及其正妻可用。 那出殡之人…… 那出殡之人竟是…… “星儿!”未待思绪清明,他已失声呼出那个名字。 贺诚满脸灰尘的脸上露出一个状似癫狂的笑容,连夜不休不眠赶路回府的坚持在这一刻分崩瓦解。 怎么了啊? 这是怎么了呢? 星儿,这是怎么了啊?! 我……我这次只要回府便能抱起我们新生的孩儿,便能放下皇权的刀柄,远离这无尽争斗的波澜,带你一起远走高飞,过上你想要的闲云野鹤的生活。 我会教我们的孩子识字、练武、修道,你会教他们弹琴、唱歌,我会陪着他们长大,陪着你在灯下绣花,在月下舞剑,在晴日里乘船游湖,在…… 可这是怎么了啊? 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气,气我未能信守承诺,气我言说爱你却又欺骗于你,功于心计让你理解我以顺利纳妾——那是皇权巩固的工具。可我已决定放弃一切,这次回府就算撒泼打诨也定要求得你的原谅。然后我们回到初识的样子,携手一生。 “可我不知,你竟如此恨我,连孩儿出生诸类大事也未提前通知于我。” “你竟如此怨我,心力交瘁,身体以至灯枯油尽,连让我送你最后一程的机会也不给我。” “你竟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下着大雪的黑夜,历来锦衣玉食的贵胄之子跪在沙飞石走的黄土山头,埋头于脏乱的荒野之坡,泣不成声。 尖锐的沙石划破了他的肌肤,冰冷的寒风吹起他的衣衫,他却跪在那里,仿佛想要朝着皇城的方向,求得一个原谅。 可哪里会有真正的原谅呢? 飓风呼号,皇城上空回荡着低低的哭嚎从山脚下刮到山顶,如一把把利刃刺进贺诚的心脏,翻腾旋转,搅动不停。 “喂,你这小子,不是说爱慕于我,连九天之上的星辰也可为我摘下吗?”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声娇俏的询问,那个明丽无双的女孩站在夜幕之下、田野之间,眼眸亮若繁星。 天地间,一片静谧,高远清朗的夜空悬挂着密密麻麻的星光。 “诶?你怎不言语?”见他呆在原地,女孩瘪了瘪嘴,眼角的泪痣愈发明艳,“不是说星辰都可摘?怎的?摘个野果便不可了?” “星儿……”他伸出手去,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眼睛却逐渐暗淡下去,再无笑意。 也不再满眼都是他的身影。 他只听到她低低地叹息,“阿诚,我们缘分太浅。” 缘分太浅。 不! 不是的。 不是缘分的错! 是我的错! 是我放不下皇权争端!是我放不下皇室后裔的使命!是我放不下这三千红尘,放不下这金丝细软的生活,放不下内心的执念…… “我以为我们会有无数个以后,我可以慢慢求得你的原谅,慢慢补好你的心伤,用一辈子的时间偿还我爱而不忠的罪孽。” “我以为你是云氏爱徒,天赋异禀的修行者,不会突然殒命。” “我以为……” “父亲总是活在“我以为”里”。 面前的年轻男子冷哼一声,击碎了我眼前的梦境。他二十有二,面容俊美,气质淡雅,尤以眼光如星辰为最,璀璨明亮。 他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尤其像你。 是了,这是我的长子——贺云,是我贺诚和星儿的孩子。他气质淡雅,对谁都谦和有礼、从不疾言厉色,却唯独对他的父亲横眉冷对。 他恨我。 就像你恨我一般。 这是我该受的。 “父亲也有空来母亲的房间么?”我的孩子站在不远处的房门前,眼风如刀,仿若我的存在脏了这块圣洁之地,“您以为母亲……她如今还稀罕您的看望?” 我默然,从你平日抚琴的案几上站起来,像个父亲一般关怀自己的孩子,“明日迎亲,可有准备妥当?” 见我走出你房门,他立马拂袖关门,“不劳父亲挂心。” “哐!”地一声,我身后房门紧闭,我回过身只看到房门前悬挂着的——你亲手绣的——“星辰居”牌匾。一如当年我一意孤行辜负你的情意后,你负气甩上的门帘。那时我一路前行,想着我的宏伟抱负、皇族使命,并未回头。 如今我回头,这扇门,却再也不会打开了。 当年你放弃家族荣耀,放弃自身名望,放弃所有,一个人轻车简从嫁与我为妻之时,曾错付了多少心意爱慕。我无从知晓。 当年你初到我身边之时,曾有多少期待与少女般的心事;书写这块牌匾时又曾挥舞了多少情意,对未来有多少美好的幻想,我也无从知晓。 我对你,一直无从知晓啊。 可我知晓,我的孩儿——贺云,他明日出远门迎亲,此刻定是十分思念于你,定是想要你的亲口祝福,定是想与你说说话的。 也是,贺云一向喜欢你这个母亲。 不过,这偌大贺府,有谁不喜欢你呢? 人人提起你来,皆是交口称赞。贺家主母,一直是那么闪耀的人啊! 我一直以为,我作为丈夫失职,即使孩儿与我不亲,我也尽到了作为父亲的责任。 可不想,那一见,竟是我与云儿的最后一面。 而那个我从未谋面的儿媳,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千金,未行大礼,竟也有一死殉情的孤勇决绝。而我……而我!空为皇权之子!空为七尺男儿!空拥你一腔情意…… 我最终,也未能护得我们的孩儿一世周全。 也没能弥补,哪怕一丁点对你的亏欠。 星儿,你自九天降落,屈身于这皇城囚笼,而我却从始至终未能成为你唯一的星辰之光。 那名让你难产的孩子,我为其提名“罄”。 贺罄。 你的琴音不会再响起,我的罪孽罄竹难书。 来日黄泉之下,我无脸见你。 只愿,你来生,不要再遇见我了吧。 还记得皇城贺家扛把子老爹贺诚与玄灵云氏武力天才云星的爱情故事吗? 七夕过后,给大家整点虐的哈哈哈哈哈哈 来一点番外小菜—— 这真是意难平! 贺罄妈妈真的是抱憾而终! 贺诚爸爸也是悔不当初! 还有贺府二夫人的第三视角番外后期也会推出,解答一些正文里不够详细的老一辈故事的疑惑。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褚氏青鱼虐恋番外 青女婉婉弄白筝、回眸昱昱落情狱(青鱼番外篇阿青??褚昱) 她从不信奉鬼神,不信命数气韵,不信天地轮回,只争此生朝夕。可那一刻,她跪在地面之上,却真诚地祈祷,无论是神也好,是鬼也罢,是谁都好,请回应她的祈愿! 请宽恕这贪奢嗔痴的右手,宽恕这多年的偏执若狂,宽恕不知爱为何物的狂妄。 她愿再无轮回之生,愿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愿死后长坠九幽地狱、受尽十八级鬼火之苦。 什么都好,她什么都愿意,只要能够换怀中男子此生安然! 可,许是她此生作恶太多,草菅人命、修习邪术、玩弄真心,竟是连妖魔鬼怪都不愿听她的祷告。 她跪坐在地面,抱着怀中那个渐渐冰冷的尸体,心底仍旧是没能完全相信他竟是真的毫无生息了。 年少时,她从不爱灯会之宴,不惜喧闹之处,常独自幽居于府,从不轻易露面。可隔壁府中的青梅竹马却是个闹腾的性子,他在府中排名第六,那时父辈在她出生之时便定下的娃娃亲,那少年生得白净讨喜,她虽日益长大,却也是心中欢喜的。 两家时常来往,二人总是相熟的,她唤他六郎,他唤她阿青,总归有些两小无猜的味道。可她虽生性偏淡,六郎却总是喜欢热闹的,爱纵马放歌,喜呼朋唤友同去游船,流连热闹街市,凡人声鼎沸之所,便是他之所向。 她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于十六岁生辰之时于他同游灯会,却在灯会之前便走散。六郎是个欢脱大条的性子,不知此刻又与哪个旧友相会,一时忘了自己。她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寻,心下有些索然。 她生性有些孤傲,虽受了些委屈,也不爱言说。此时回府必然被那些个姨娘嘲笑约会不成,百无一用。自父亲去世之后,她在府中的日子愈发不顺畅。她一向小心谨慎,自是不愿因此事与姨娘起冲突。 如此,便索性呆在走失的湖边放起了筝,一来打发时间,而来六郎若是来寻,她仍在原地。 可这一放筝,便遇见了此生再也不曾忘却之人。 湖边皆是颜色艳丽的风筝,她嫌过于斑斓,独独选了一只未曾上色的白色大鸟。那只大鸟当空振翅,飞得颇高,她瞅准时机,拽了拽手里的线,转动手轴,便将它扯了回来。 可那只大鸟并未入之前一般飞于低空,猛地坠了下来!那风筝极大,若是当空落下来,定是要砸伤人的! 她心下一慌,正要运气避过,便见一个人影掠过,一把将那只风筝举在了手里,越过她的头顶,稳稳而立。与此同时,那只大鸟被他这一运气,振翅而过,手中线轴自然转动,那风筝又稳稳地飘然高飞于空了。 那人身着墨蓝色的长衫,长身玉立,挺拔俊朗,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如玉,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人皆喜艳丽之色,姑娘为何独择纯白为筝?” 那人浑身带着暖阳的清新温和,正如他的名字——昱。 他朝气蓬勃,落落大方,令她骨子里的那股劲儿一触即发——她歪了歪头,故意冲着面前的男子挑了挑眉,微微一笑,不答反问,“远观何异?” 既不感救命之恩,也不谢风筝稳定之举。反而反问中带着三成挑衅与调皮。 那少年却并未有丝毫不虞,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风筝,忽然朗声一笑,将手中的白色大鸟风筝的线轴递还给了她,谦虚道,“受教了!”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们因白色大鸟的风筝而结识,那个少年便如那只大鸟一般闯入她的生命,再未离去。可他毕竟出生高贵,自是会乘风高翔,前途无量!可即便如此,只要她拽一拽手中的长线,他总能很快回到自己身边。 就如后来,她痛失所爱、万念俱灰之时,他也是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为她辟城而居、放弃家主门楣、荣耀地位。 可白色,终归是他们这一生的底色。 或是因为自卑,或是因二人之间本就悬殊,她从未相信过他的爱,更从未想过他真会为了她一生未娶,屈身灵城,隐居于世。 她怎会不知世人如何议论他?怎会不知众人皆言说他身为一家之主,不顾大局,任性妄为,独居弹丸之地,自甘堕落?怎会不知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己身后,一次次妥协让步,为自己的恶行收拾烂摊子? “阿青...昱愿一生相伴...” 一生?哪里会有一生? 她不过徒自冷笑。她不信!或是,她不敢信! 她为了年幼时定亲的男子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修了多少邪术歪道?她甚至连为她放弃所有的男子都不相信,瞒着他逆行倒施,企图逆天改命! 褚昱这一生为她放弃身份、地位、甚至是骨肉至亲,为她踏遍千山,寻遍百宝。只要她开口,他都会竭力做到。只要她说的,他都会满心相信,从不怀疑。 就连最后的换脸之术,他竟也如数施行,他倾尽心力数十年,只求她不再消耗自身、违背命数,只求她走出过往、余生安然,只求她放弃执念、活得轻松些。 而他什么都不求。 甚至不求,她爱她。 可她骗他寻千年玄冰,骗他为自己寻活人炼尸,骗他为自己铲除阻碍。她从不信他的,甚至连六郎的埋葬之地都未说真话,戴在身上的灵识锦囊也是假的。 这样的她,怎么配站在朗朗骄阳般的褚氏家主身边? 这一生,她都只能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永远地枯萎、腐烂在暗无天日的泥泞黑暗之中了。而那个明朗温润的少年,愿他忘记自己,永远活在光明之下。 可她未曾想到,那个一生都在为她遮风挡雨,仿若无所不能的少年,最终永远地倒在了她的怀里,再也不会睁开双眼。 他直到生命终结,竟也是为自己当下致命重击。他用一生的行动证明了“一生相伴、一生相护”的诺言,即便他那时已然对她失望至极。 “你信了吗?” 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他一生都在望她摒弃执念,可他何尝不是一生活在执念之中? 可直至那时,他已再无执念了。 ...... 昱郎,我信了。 我早就信了。 消散在风中的话语来不及传递,只能盛着彼岸花送到来世岸边。 这一世太苦,爱不逢时。 但愿来世,可都别来晚了。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月鱼星乱(2) 第二百四十章月鱼星乱(2)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剑雨纷飞、腥风血雨,他执剑而立,斩破苍穹!黑雾弥漫的对手仰躺在血泊中,他剑尖一指,毫不留情地刺破那蕴魔的咽喉。周遭瞬间大亮,乌云消散,灿阳回空。 这场天魔大战终归是结束了。 他在心中叹息。 少年的心中有些许得意,意气风发地转过身,以为能听到胜利的欢呼,猛然入目的,却是倒在不远处的淡蓝色身影! 她闭着双目,满脸苍白,看上去毫无生气! 似乎早已死去多时! “沫儿!”他心神俱裂,片刻前的欣喜顿时烟消云散,慌得手足无措。内心兵荒马乱之际,长剑在手中寸寸断裂,他猛地坐了起来。 原来是个梦。 周遭一片漆黑,眼前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明,云凌修只望到一片遥远的星空。他无心去看,只张惶地想要起身。 云凌修浑身如同蚂蚁般撕咬,丝丝疼痛源源不断地从表皮而来,让他每动一下都如同在刀尖上碾过。 五脏六腑传来剧烈的疼痛,仿若震碎了一般。 可他一声不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强撑住身体,咬紧牙关,猛地站了起来。 沫儿! 云凌修四处环视,一心想寻到那个熟悉的淡蓝色身影,那是他想要携手相伴一生的人。可四周除了空无一人,除了夜风拂过树枝微微的声响,周遭静得出奇。 云凌修张皇失措,立马快步走了几步,竟慢慢地小跑起来,嘴中不停喃喃,“沫儿!沫儿!” 他心急如焚地四处乱窜,惶惶不安,却又头脑空白,像是一个丢失宝贝的孩子,手忙脚乱、仓皇无措。 他已然无法思考兀息为何要实行移气换血之术,为何要掳走褚沫,此刻他又该如何是好。他深知忘记了该如何呼吸,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 浑身血液仿若凝固起来,冰寒彻骨,僵硬异常。他感觉自己如同一根行尸走肉,就快要失去所有力气。最终,他不知走了多久,浑身早已精疲力尽,便缓缓靠着一棵大树坐下,茫然地抬头望向夜空。 夜空之中,星象相连,弯月当空,群星闪烁。竟是齐明之相!那轮弯月尾部缓缓显现出鱼尾之状,四周五星连珠,星象与苍垠大陆外的法阵相连接,顿时显现出了圆圆的棋盘之状。 是暗芒星阵! 或是因月鱼星象之日,点点繁星辉映,这苍垠大陆上所设的暗芒星阵,竟对应出了夜空之上的星象。 云凌修呆呆地看着夜幕之上的星阵,脑海中顿时回想起日前在幻象中的所见——黧瞳尊者封印魔尊萧云凡之时,那暗芒星阵的棋盘之象。 他眼中迷茫更甚,最终喃喃道,“为何...偏移了?” 不止偏移! 那暗芒星阵内的三十五颗星,此刻皆暗淡无光! 云凌修呆呆地望着夜空,回想起族内秘籍之内对星阵的记载,以及“鸿”之队一直以来修复暗芒星阵破损之处的路线,从雪月楼到绮帘灵城,再到云渊带领大家两年间封印的地方,心下困惑更重。 “为什么对不上?!” 云凌修垂着头,双手挠着脑袋,脑海里走马观花地走过了无数片段。快了,快连起来!有什么是自己忽略的? 他抱住头,朝四处看去,猛然便见一处草丛内蓝光莹莹,似萤火虫四处飞舞,散发着幽幽蓝光,如同星辰遍布。 是一枚蓝色的发簪! 沫儿的发簪! 云凌修瞳孔一缩,立马奔过去,将那枚簪子捡起。簪头刻有一朵仰星草,一只萤火虫迎头飞舞,惟妙惟肖。簪身刻了一个“沫”字,正是自己送给褚沫的那根簪子! 他紧握簪子,心下大骇,顿时将一切都抛诸脑后,神智也清明了不少。回头一看,自己走了这么久,已然精疲力竭,竟一直在原地打转。 他凝神一破,探查一番,再次向前方跑去,内心暗道,“沫儿,我一定会救你!等我!” ....... 翌日。 日头刚刚冒出山巅,撕破暗黑天色,冒出第一缕光线,梦遗柏氏内的云梦客栈内,南荣璞初便已然从后厨处端好了早点。 今日轮到他为霍前辈送早点,他起了个大早,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端着熬好的药,缓缓推开了霍五堰的客房。 南荣璞初将药摆在桌面上,忽然愣住,猛地回头看去,房间里竟空无一人。 南荣璞初顿时猛地惊醒、睡意全无,心下慌乱。 他赶忙跑出房门,朝着其他伙伴,大声惊呼道,“不好了!不好了!霍前辈不见了!” 听到这般呼喊,云渊等人皆打开房门,闻声赶来。 “怎么回事?”柏毓儿颦眉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进去送早点,一进去,却不见人影。”南荣璞初结结巴巴,急得团团转。 闻言,众人皆是大惊! “云...云渊...”柏毓儿望向身旁的云渊,喃喃道,“怎么办呀?莫非霍前辈他......” “不会!”未等柏毓儿说完,云渊坚定地摇了摇头,淡道。 可霍五堰此刻确然不在客栈之内,大伙儿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众人沉默之时,忽然从外飘过一阵酒香,一声豪放朗阔的的大笑随之传来。那人疑惑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南荣璞初猛然转头,便见霍五堰正扛着一坛酒,缓步从外行来,他顿时惊呼道“前辈!我以为你...” “哦?” 霍五堰笑道,“你以为我是擅自潜逃,还是以为我被蕴魔掳走了?” 南荣璞初被点中心事,心下一窘,立马搓了搓手,支支吾吾道,“不是,不是......” 霍五堰提起酒坛,往嘴中灌了一口酒,豪气云天地哈哈一笑,毫不在意,解释道,“晨起感觉乏力,怕扰你们清梦,便擅自决定去买坛酒回来。” “你怎能喝酒呢?” 柏毓儿立马上前夺过他手里的酒坛,气呼呼地道,“你刚从昏睡中醒来,身子可是虚弱得很,本该好好静养!” “无碍的!”霍五堰慈爱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任由她劈手躲过自己手中的酒坛,朝着云渊问道,“我昏睡几日了?” “三日。” 云渊回道。 “期间可有何异常?” “尚无。” 霍五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朝内行去。云渊等人便跟着他进了屋。 见霍五堰不语,云渊疑惑道,“霍前辈,东山之时你命我等暂停修复结界破损之处,可如今你又......” 霍五堰知晓云渊想要问的究竟是何,顿了顿,道,“我本怀疑鸿之队所修复的暗芒星阵,并非真正的暗芒星阵,因而才不让你们继续修复...” “什么?!不是真正的暗芒星阵?”众人闻言,无不大惊。 “多年前,黧瞳尊者命我等协助设那暗芒星阵以封印魔尊萧云凡于苍垠大陆之外,那时阵点确为六十四处。这两年来,你们一路修复,我察觉有些许不对经,便于你们封印后,一一检查修复后的结界点。结果,我发现,你们封印后的暗茫星阵,与我们之前设立的阵点位置,并不一致!” 霍五堰看着面前的小辈,一一解释道,“于是我立马赶去东山,准备提前与你们汇合,再次确认此事。可这途中,我却遇到了魔尊护法的袭击!” “他们六人结伴而来,攻袭急促、处处致命,仿佛是为了不惜代价阻止我与你们见面,这使我更确定了对暗芒星阵的怀疑,因而这才命你们暂停修复那最后两处破损之处!” “东山离古族最近,且暗芒星阵本就是古族秘法,因而我便想先去溪黎古族,找洛兄提疑解惑,共商对策,却没想到......” 霍五堰讲到此处,顿住话头。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也心下一凛。 云渊心下了然,犹豫片刻,仍旧问道,“前辈...你当真记不起当时的情况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霍五堰面上顿时浮现出丝丝忧色,眼中一片茫然,怔怔地摇了摇头,“待我回过神来,洛兄已死于我的刀下!我心下一慌,便上前确定他已无气息,就在这时,我便被古族之人围困起来,我不愿与之冲突,便被抓起来,送至了天谴台。” 听到这儿,几位少年心中皆是谜团,此事暂无进展,因而沉默了下来,南荣璞初忽然道,“前辈!可是,我们在东山之时,听闻你杀害古洛长老一事,便修复了那处结界破损!” 霍五堰点了点头,并未有太多的情绪,也不惊讶。 “暗芒星阵最后一处破损之点,便在这附近的璃箦,吾等此时...”听闻这番对话,姜頡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声。 “如今,洛兄枉死,老夫也已毫无头绪。”霍五堰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两年间,你们修复暗芒星阵时,可有蕴魔阻止?” “有!”云渊不假思索地答道,“但从未见有魔尊全员护法前来...” 霍五堰伸手想要去拿酒喝,却又想到被柏毓儿夺走,讪讪地看了看一旁的少女,自觉地端起了桌面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说出了心底的疑惑,“难道蕴魔有其他方法可唤醒魔尊?这暗芒星阵只是个幌子?” 听闻此言,柏毓儿颦起眉头,疑惑道,“前辈,既然暗芒星阵的阵点跟多年前的位置并不一样,那若是修复这最后一处破损点,有何影响?” 这一问,倒是问住了霍五堰,他皱了皱眉,思索片刻道,“我也不知!按理而言,若是此阵有问题,即便是破损之处全部被修复,那也是无用的。” 柏毓儿一听,立马摆了摆手,满脸笑意,“那这就简单了呀!” 少女年纪尚轻,活力四射,放下怀中的酒坛,冲着云渊甜甜一笑,娇俏可人,“那我们立马前去修复这最后一处破损点,若成功,便皆大欢喜!若不幸,暗芒星阵有些问题,顶多我们浪费了两年时间嘛,也无大碍!” “况且...”说到这里,柏毓儿颇为不好意思地缩了缩鼻头,“况且一个月后,若是并未有实证可证明霍前辈清白,那霍前辈必定还要再次进入天谴台!若到时得知你命我们停止修复暗芒星阵的破损之处,娘亲定会抓住这一点不放,从而为难于你!” 话音刚落,南荣璞初竖起了大拇指,肯定道,“嗯!说得极有道理!” 见众人皆作认同之态,并未多言,柏毓儿扬了扬下巴,看向云渊,眼中光芒四射,立马寻求夸奖,“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呀?” 云渊望向她,眸光一动,满是赞赏之色。柏毓儿见此愈发欢喜,歪了歪脑袋,微微一笑。 见此,霍五堰舒了口气,道,“看来是我多虑了!午后,我便陪同你们去这璃箦,修复这暗茫星阵的最后一处。待此事完成之后,我便动身前去溪黎古族,向古族赔罪,顺带再次调查此事,看是否能够获取更多的线索。” 少年们皆点了点头。 午后,他们一同到了璃箦之地,在魑烬珠的指引之下,寻到了那处结界破损点,而后运起灵气,将最后一处结界破损之处封印修复了。待术法结成后,整个苍垠大陆上空金光四射,落成一个完整的棋盘之阵象,并无异象。 两年来一直坚持的事情忽然结束,大家心中皆有些莫名的怅然之感。南荣璞初喃喃叹道,“终于结束了!” 从当初的惧怕、极度抗拒,到后来游走四方,再到如今封印结束时的不舍,南荣璞初确然经历了许多,也成长了不少。虽然向来身娇体贵的贵胄之子一直叫嚷着要快快结束,逃离这般苦行僧一般的日子,但就这么结束了,南荣璞初心下一时也有些恍惚。 其他人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但等了半晌,天色也无异常,阵法之相也缓缓隐去,看起来极为正常。 诸位少年心下皆是松了一口气,便欣喜地相互交谈,并未注意天空之上的云层忽然极慢地聚拢了起来,缓缓遮蔽了午后的日光。 忽然之间,天色大变!狂风大作,云层黯淡,黑层层的积云似带着闪电猛然从天幕之上压了下来!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月鱼星乱(3) 第二百四十一章月鱼星乱(3) 电闪雷鸣,天象大变之间,整个苍垠大陆似隐藏着一场危机四伏的祸患。霍五堰看着不远处的天象,忽觉胸口一闷,神智模糊,双眼逐渐浑浊,直至完全黑了下去,看不到任何眼白。 他身形一晃,一时站立不稳,嗜魂刀猛地被他惯性地插地而立,支撑着身体,将自己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怎么回事?!方才还无碍的,怎么此时...”南荣璞初仰望着这般怪异的天象,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感觉...这么诡异...” 云渊长身而立,猛然用指间划出一道伏线,朝那天空而去,而后紧盯着那块黑压压的云层,心头一跳,寒星般的眸子顿时沉了下来,眼神儿冷锐,脱口而出,“不好!” “这是什么情况?” 柏毓儿四处看了看,而后连忙朝霍五堰看去,却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衣衫翩飞,虽看不清神色,却觉古怪不已。 她不禁惊道,“霍...霍前辈?” 众人闻言,皆朝霍五堰望去。 不远处的男子垂着头,弯腰撑着噬魂刀站立,拱起的的背脊上下起伏,握住嗜魂刀的手臂青筋暴起,仿若一头伺机而起的暴怒猛兽!大家还未来得及言语,他猛然提刀,抬头便对着鸿之队所有人横刀一砍! 云渊等人反应也极快,迅速点足运气,一跃而起,朝后后退,看看躲过这一击。那一刀看似随手一挥,实则威力不小,即便仅仅是这刀锋之威,四周却已然枝断干倒,卷起层层风沙,迷住了众人的眼睛。 霍五堰缓缓睁开眼,眼神空洞冰冷,带着嗜血的寒光,毫无眼白的黑色瞳孔幽幽地望着众人,空洞得令人畏惧。 与此同时,他的周身慢慢浮现出层层黑雾,不断蔓延开去。 云渊飞身而起,抬手便掏出数张灵符,唇角咒语微微,那些灵符便朝霍五堰掷去。可那些灵符还未近霍五堰身,便如同遭遇烈火,浑身烈焰腾起,不过片刻便张张化为虚有! 霍五堰耳朵微动,似乎极为茫然地转了转身子,动作僵硬,犹如一个木头人!众人立马做出攻防之态。 不料,他竟似被召唤,猛然一跃而起,转瞬便不见了身影。 “怎么办!怎么办!”看着那个消失在视野处的身影,南荣璞初急得团团转,“霍前辈又...又魔化了!” “追!” 云渊沉眉,冷道。 ...... 天色骤然混黑,片片乌云层层堆积,黑压压的一片,仿若要坠下来一般。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隆,伴随着刺眼的闪电,凌厉地在墨色浓云中穿梭。狂风呼啸在耳边,流窜于山野,漫山遍野顿时响起了犹如鬼哭狼嚎的风声。花草颤栗地折服于地,就连高大的树木也摇摆着快要折断身躯! 真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而在那天空低垂的云层伸出,却慢慢渗透出点点猩红。 天象大异,因找寻褚沫的踪迹而一宿未眠的云凌修也忍不住驻足,抬头看向了天空。 那天空之上,星象所成的棋盘之阵象仍在当空,可那云层深处的红着实有些诡异!待云层缓慢游走,云凌修才看到那透在云里的红,显然便是此前那三十六颗黯淡星辰阵点的所在! 而此时,云层散去,便显露出了原状!原本黯淡无光的三十六颗星此刻星体猩红,闪灼着刺目的光芒,犹如三十六颗恶魔之眼! 看上去极为诡异可怖。 见此状,云凌修被脚下石块一绊,顿时一个趑趄,摔倒在地,脱口惊呼道,“白昼红星!!!” “这....不...不可能的...”云凌修张大双目,眸中惊怒不已,连连摇头,喃喃道,“不!不可能!” 这怪异的天象所指,云凌修显然看过古籍记载!那时他忽然失去金丹,不知所谓,因而查遍古籍,看遍奇闻异录,试图寻求缘由与破解之法,因而不眠不休一月有余,翻遍了古族秘阁内所有的典录,包括那些复杂难懂的上古残卷! 月鱼之相,混沌破天,白昼红星,灵转力移! 这白昼红星的天象正是破零阵大成之相。此阵极其邪门,通常附加在其他阵法之上,极难察觉,其威力巨大,可轻易反噬敌方的阵法,使主阵之威适得其反。 而触发那破零阵的法器,正是古族神树所结之籽! 想到这儿,云凌修额头忽然冒出豆大的汗珠,浑身如坠冰窟,顿时一片冰凉! 那魑烬珠,正是古族神主的种子所制! 回想起日前他刚醒来时所见的夜空,他唇角颤抖,喃喃道,“云渊...你们该不会...” 那时棋盘阵法内的三十五处阵点的暗淡,必定是因差那最后一处的封印加持! 此时,脑中的迷雾顿时烟消云散,云凌修恍然大悟,顿时全明白了。怪不得看着暗芒星阵总觉有哪里不对劲,他阵内的每个阵点皆微微偏移了半个星位,看似极为不起眼,实则极为关键。因而,这最后一处的结界破损处的封印定是无效的。 而这最后结界最终一处破损之处,也是那附着在暗芒星阵之上的破零阵中最后一处阵点!原本出现裂痕的暗芒星阵仍旧存在破损,未有一一封印得当,而此刻暗芒星阵中又有破零阵加持,予以反噬,那... “此举无异于放出了魔尊!” 真是一石二鸟! 想到这里,云凌修心下大骇,不敢再往下想,急急转身,便朝云梦客栈奔去。 ... 与此同时,梦遗柏氏主族之内,一人惊呼着急急闯入主殿,朝着上边端坐的女子惊呼道,“家主!不好了!霍五堰他...!” 如此强烈的魔气,以姬玖儿的修为,自是早已感知。未等他说完,那个身影已然持鞭而起,飞身而出。 然而还未等她跨出主殿,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院落之内,仰躺着多具尸体,看上去皆是殒命不久。那个熟悉的魁梧身影正挥刀四砍,如同削砍牲口一般蛮横地虐杀,顿时又倒下了一批弟子,鲜血四溅! 姬玖儿瞳孔一缩,气得唇角颤抖,挥鞭而起,怒叱道,“霍五堰!你这歹毒小人!” 那一鞭用了十成十的威力,金光四射间,霍五堰横刀一挡,堪堪退了两步便站稳。眼中茫然,似乎马上便又要挥刀肆虐!与此同时,几道人影闪过,云渊等人飞速赶来,站于姬玖儿身前。 “这就是你们的调查结果?”姬玖儿面色冰冷,斜睨着面前的几位少年,语气不善。 “娘亲!霍前辈此时没有神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柏毓儿刚刚出声,便被姬玖儿怒声打断,“管他是不是本意,害我族人性命,今日便得将性命留在这里,给我柏氏一个交代!!” 说完,姬玖儿飞身掠过,直直地冲向霍五堰,挥手便舞出一记灵光四射的长鞭,直击霍五堰面门。而霍五堰毫无惧意,歪了歪脑袋,直直地伸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松接下,将鞭子的那头拉在手里! 姬玖儿面色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那噬魂刀浑身一震,便脱离霍五堰的掌心,直直刺来。 云白色的光剑当空而出,将那把刀格挡而下,云渊飞身赶来,挡在姬玖儿面前,单手收回夕晕剑,往前一撇,提醒道,“前辈小心!此时,霍前辈功力猛增不少!” 姬玖儿收回长鞭,冷哼,“这邪魔,早该死在天谴台上!” 闻言,鸿之队成员皆无言以对,沉默下来,见霍五堰前辈仍在大开杀戒,毫无甚至,立马摆出攻势,将霍五堰团团围困其中! 可霍五堰此时不知疼痛,也不知疲累,功力大增,仿若一台杀人机器四处袭击。来回数百回合下来,六人联手竟也未伤着霍五堰丝毫! 南荣璞初腾空而起,额头上勾陈之相顿生,双手一拉,便凭空幻化出一把神弓。与此同时,他搭箭拉弓,一记穿云箭刺破虚空,猛地射向霍五堰的右臂。 霍五堰挥手而起,左手硬生生地将那箭身握住,反手掷了回来。 众人连忙避开,身后的房屋竟是被那只空手掷回的箭射穿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打...打不过呀。”南荣璞初浑身冷汗,惊魂未定,提议道,“我们先撤,如何?” “不可!”姬玖儿冷喝道,“若是此时遁走,我梦遗将在他手里毁于一旦!” “娘亲,那我们......” 柏毓儿话未说完,霍五堰已如鬼魅般近身,手中挥起嗜魂刀,直直地朝着柏毓儿的脖颈砍去。 云渊立马飞身而起,拼尽全力将手中紧握的夕晕剑往前一伸,想要挡住霍五堰的袭击!可哪里挡得住! 只听“嗖”地一锐响,剑身便被击飞,噬魂刀缓了一缓,仍旧朝下砍去!,拼尽全力将手中的紧握系云剑挡之。 “毓儿!” 云渊失声吼道,满眼通红!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然闪过,立于柏毓儿身前,将柏毓儿抱在怀里,弓起身子将她护在身下! “娘.....” 柏毓儿被姬玖儿抱在怀里,似乎已然看到姬玖儿惨死于刀下的情景,顿时双眼无光,大张嘴巴惊呼道,“娘!” 巨刀在前,姬玖儿面色不惧,伸出双臂死死地护住怀中的女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霍五堰。 憎恨、委屈、倔强...千万种情绪从眸中流泻而出,晕着点点泪光,如同一道道寒光,丝丝地钉在霍五堰的心上,让他心尖一颤。 噬魂刀在姬玖儿脖颈前一公分处,堪堪停下。霍五堰手臂颤抖,丝丝地握住刀柄,眸中却似有些许困惑,歪着头茫然地望着面前的姬玖儿和柏毓儿。 那个少女俏皮可爱,与年长的女子颇为相像,二人抱在一起,显然有着生死与共的决心,面上皆是惊惧交加的神色。 他心下猛然划过深深的心疼,仅剩的一丝神智猛然回体,他朝着那个少女伸出手去,喃喃唤道,“毓儿!”眼里竟是深深的疼爱。 这个并无妻女的英雄,一生都在渴望儿女绕膝的幸福,而这无法企及的温暖却在这些时日被面前这个俏皮的少女无意间一一弥补。若是当年...自己女儿也一定是这般可爱吧! 霍五堰这般想着,眼底已是深深的遗憾。 见到方才还入魔虐杀的霍五堰朝自己伸出了手,柏毓儿条件反射地猛然朝后一缩,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恐惧! 即便只是一闪而过,霍五堰也看清了!他猛然一震,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尸横遍野、哀嚎不断,竟都是自己方才造下的罪孽吗!?他自诩磊落正义一生,却不想却在短短一月之内屡屡犯下杀戮之罪! 深知这般下去不是个办法,不能再造下杀孽了!他艰难地握住噬魂刀,苦痛道,“玖儿,杀...杀了我。” 闻言,姬玖儿楞在原地。 眼前的霍五堰披头散发,蓬头丐面,那双浊黑的眼睛似乎隐约有了一丝清明的神色,嘴中却不停催促,“快......” 明明对霍五堰恨之入骨,即便他身死都恨不得将其鞭尸五百,可真到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将其置于死地的时刻,姬玖却心头颤抖,紧握长鞭,竟抬不起手。 见状,霍五堰僵硬的嘴角缓缓咧开,满脸讥笑,眸中满是可怜之色,嗤道,“可怜的女人....被我...玩弄还......” “畜生!” 话音未落,姬玖儿如同被触到逆鳞一般,手中的长鞭顿时化作长剑,直直插入了霍五堰的心脏。 嗜魂刀猛然从手中跌落,霍五堰周身的魔气随之飘散! 浑身黑雾缕缕散去,霍五堰眼底缓缓清明,彻底恢复了神智。与此同时,姬玖儿额头忽然冒出一缕黄褐色的青烟,而后化作一丝精光,消散于空。 段段零散的碎片忽然闪现在脑海中,姬玖儿心口处气血涌动,猛地伏于地面,吐出一口“鲜血”。可那鲜血并非鲜红之色,也并非有液体,而是一个散发着银黑色的小珠! 是绝情珠! 脑中画面层层浮现,多年未明的真相忽然大白,姬玖儿死死地盯着地面那颗珠子,双手颤抖不已,猛然抽出长剑,霍五堰轰然倒地! “霍前辈!”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月鱼星乱(4) 第二百四十二章月鱼星乱(4) “霍前辈!” 鸿之队纷纷围了上去。霍五堰仰躺在他们中心,叹了口气,“老了,接二连三地给你们添麻烦......” 话音未落,嘴中已然溢出一大口鲜血,胸口的血洞处也汩汩地淌着鲜血。地面之上,一时血迹斑斑。 “霍前辈!”南荣璞初连忙用手捂住他胸口的血洞,想要止住那些源源不断流淌着的血,吓得结结巴巴,“我...我去找凌修,他...他有珠子,可以救你!” “无用了...被你们就两次就够了....”霍五堰微微一笑,已然手都抬不起来,调笑道,“再被救,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啊!!!!!!” 一声惨叫,从早已泪流满面的姬玖儿嘴中发出,她握住那颗珠子,猛然仰头哭嚎道,“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这么对我!?” 姬玖儿朝着霍五堰扑了过去,跪在地面,将浑身是血的男子抱在怀里,满脸悔恨和苦痛。她双手颤抖,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玖儿...你记起来了。”霍五堰强撑着力气伸出手,温柔拭去她面颊上的泪水,爱怜不已,“看来,那乱情蛊,算是解除了...” 言语间,竟是掩不住的爱意。 乱情蛊? 众人大惊。 那是一种极为邪门的蛊咒,中蛊之人会潜意识将所爱之人扭曲为背叛自己之人,从而痛恨爱人,断绝情爱。更可怕的是,此蛊无解,除非中蛊之人或其深爱之人死亡,方可消亡。 而此咒以蛊虫、咒法和绝情珠三者相成,方可施咒,因而除非中蛊之人信赖之人,旁人断是难以施术的。 那到底是谁给姬玖儿前辈施咒的呢? 少年们不解,可当事人心中却无比清楚究竟为何! 当年二人极为恩爱,很快便到了谈婚论嫁的时机。可姬玖儿出身名门,霍五堰却生于小门小户,姬家那般注重门楣荣耀,自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可姬玖儿是个泼辣的性子,向来敢做敢当、敢爱敢恨,竟以死胁迫其父,让其勉强同意。 可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家绝食、割腕、危在旦夕之时,父尊表面同意二人的亲事以安抚她,背地里却趁着她自尽虚弱之时,下了这般咒蛊,让她误会深爱之人这么多年! 姬玖儿泣不成声,紧紧地抱着深爱之人,唇角哆嗦,哽咽着久久说不出话。 “别哭!”霍五堰仰头看着面前的女子,仍如年少时那般疏阔一笑,“我最看不得你哭了...” ...... “哎...你别哭了!”皮肤黝黑的少年凑到少女面前,故意扮着鬼脸凑到她面前,吐了吐舌头,“你看我是谁?” 原本愁眉苦脸、泪光连连的少女顿时破涕为笑,抬手便一巴掌呼了过去,将那个少年按到地上,故意道,“哪里来的小鬼!还不快快降服于本姑娘的剑下!” “姬女侠饶命!姬女侠饶命!”那少年顺势扑在地面上,连连求饶,“小人霍五堰,不慎冒犯女侠大人,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小人一马!” 姬玖儿的手横在他的脖颈之间,挑了挑眉,哼道,“若是我不放呢?” “那就...”霍五堰忽然原地转身,伸腿朝姬玖儿一勾。 姬玖儿本就在逗他,一时不察,便被勾得一个趑趄,猛然朝地面栽去!而面前的少年却猛然直起身子,将她一把揽在怀里,憨憨一笑,“那就以身相许了!还请女侠大人将小人一直带在身侧呀!” 一直老实憨厚的少年不知在哪里学来了这样的把戏,姬玖儿的心脏忽然猛地跳动起来,脸颊一红,猛地从他怀里跳了起来,伸手便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娇喝道,“霍呆子!你...你...你你是不是跟着古焱学坏了!” 言语间已然含羞带怯,虽是呵斥,眼里却带着微微笑意。 霍五堰被这一呵,顿时慌了起来,立马束手束脚地站得笔直端正,心中满是恼恨,慌慌张张道,“玖儿,你别生气!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不喜欢,我...我...立马消失...” 说这话,面前的傻大个竟然绞了绞袖子,便要转身离开. 姬玖儿气得不行,顺手抄起旁边的树藤便朝霍五堰而去。那树藤化作长绳立马将霍五堰团团捆住,朝后一扯,便到了姬玖儿身边。 “不是以身相许?”姬玖儿怒极,挑了挑眉,将霍五堰捆在身边,反问道,“还想去哪儿?” 霍五堰被这一捆,顿时呆住,这才发现她好似并未生方才的气,心下松了口气。这一放松,他这才反应过来二人之间的距离多么近,面前的少女吐气如兰,全数倾吐在自己面颊上。 他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 就在这时,姬玖儿媚眼如丝,眸中闪过丝丝恼怒,猛地捏起他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丝丝血液往头脑中冲去,霍五堰脑中轰隆隆的,睁大眼睛,只看到面前凑近的脸,近得连她脸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他呆了呆,便听闻那个少女恨恨道,“真是大呆子!” 而后,一双小手猛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唇上柔软馨香,他的鼻尖都是面前少女的味道,心脏仿佛骤停,他在少女的手掌下猛然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姬玖儿放开他,甩了甩树藤,放开了他,坐在了地面。 霍五堰手足无措地扯了扯身上的树藤,小心翼翼地凑近身边的少女,却见她面无表情坐在那处,似乎又在生气。 他心下又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安慰道,“玖儿,你别生气!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见她不理睬自己,他仔细想了想,忽然举起手仰天起誓,朗声肃道,“我霍五堰发誓,定会娶你为妻!” 这次轮到姬玖儿呆住了,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认认真真起誓的少年,从喉中发出一声轻笑,再次嗤道,“真是呆子!” 见她笑了,霍五堰也跟着笑了起来,挨着她的身子凑了过去,挠了挠脑袋,“你不生气啦?” “我哪有生气?” “好好好,你没有生气......” ...... “诶...听说了吗?姬家那个刁蛮的大小姐要回来了!” “什么?你说姬玖儿?” “姬玖儿又要回来了!” ... 姬家大小姐姬玖儿要从试炼中回府一事瞬间传播在整个瞿迆高原上,一时之间,众人大惊失色,立马往家中赶去。不过片刻,街道上已然空无一人。 随即而来的姬玖儿立在高头大马之上,看着周围如同见了猫的耗子一般四窜的民众,心头一阵无语,又要发作。而后,他回头看了看身侧的霍五堰,面上瞬间些许尴尬,窘迫一笑,“那个...这便是我们瞿迆最高规格的待客之礼!” 霍五堰一愣。 姬玖儿愈发觉得这个说法可信,拍了拍胸脯,越说越起劲儿,“大伙儿心中爱戴我,见我回来,便腾出街道,唯恐我嫌这道路狭窄!”说着,她驱马继续前行,装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我一直说不必如此客气,大伙儿就是不听!哎...” 霍五堰见她这个模样,愈发觉得她可爱,也不点破,微微一笑,跟在她后边,朝姬府前去。 此去,是先见姬家长辈,让其知晓二人情意之意,而后,霍五堰再正式备礼上门提亲。如此,也算是给姬家长辈一个了解自己的机会。 哪曾想,这一去,仅一顿饭的功夫,少年便被姬家请出府外,客客气气却不容拒绝。霍五堰跪在姬府门前,恳求了七天七夜,也未能感动姬家长辈,最终晕倒在府门之外,被其送回了霍府。 而这七天之内,姬玖儿被父尊软禁于闺房之中,不得出入。姬家仅她一个后辈,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而养成了个刁蛮的性子。父尊对他向来有求必应,宠爱至极,可这次,无论她怎么哭闹,父尊却一点也不曾服软。 她哪里不明白,姬家仅她一个女儿,父尊自然是希望她找个门当户对之人,以护这瞿迆安宁。可这瞿迆的安宁为何要牺牲她区区一个女子的幸福呢?她不懂,也不甘! 与父尊大吵一架后,她开始不吃不喝,绝食相胁。在她在一次饿晕在房间后,父尊终于现身,她再次割腕,以死相逼,父尊见她态度坚决,这才同意两人的亲事! 她喜极而泣。 父尊并未食言,次日姬玖儿便在府中看到了霍五堰的身影,二人久别重逢,皆从鬼门关里过了一遭,忍不住抱头而泣。 父尊看着他俩,眼里滑过丝丝莫名的情绪,轻道,“既然你二人心意相通,誓要共结连理,这份情谊本尊也看在眼里,便成全了你们吧!既然本尊将唯一的女儿都交给你了,那么...” 姬家家主站在台阶之上,沉沉问着底下的少年,”霍五堰,你可会愿意为了我家玖儿放弃一切?” “我愿意!”霍五堰心下感激,跪地诚道,“为了玖儿,我愿放弃一切,甚至生命!” “生命倒是不必...”姬家家主轻笑一声,“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你二人两日后便拜堂成亲!” “父尊!”姬玖儿看向父亲,眸中也满是感激,猛地叩首,“谢父尊成全!” 而后,父尊以大婚之前不宜相见为由隔开了二人,姬玖儿虽不舍,但为了大婚,也欢欢喜喜地呆在闺房中喝药养伤,满心喜悦地期待着大婚那日的到来。。 可就在成亲的前一日,她却在厢房之内,看到霍五堰与府中婢女亲热的画面,二人赤身裸体、相拥而眠,贴耳说着情话。床帐之内馨香不断,二人巫山云雨,好不快活。 她呆在原地,怎么也不愿相信,便听见那女子伏在霍五堰肩膀处,娇笑道,“明日你便要与大小姐成婚,今日竟如此猴急!是不是担心成亲后就难见我啦?” “她算什么?!” 那个熟悉无比的男子脸上满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不屑笑意,嗤道,“性格刁蛮,脾气暴躁,哪里有一点女人的样子?!谁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婆?!不过是看她是姬家千金,这才一直屈居于她之下,我这般委曲求全,等的就是明天!?” “待我娶了她,掌了这姬家权势,立马便休了她!” “你说这话不怕被她听见啊!这里可是姬府!!”那女子显然被取悦,娇滴滴地笑了起来,伸手锤了锤面前男子裸露的胸膛,又羞又欲,“死鬼!” 那只手显然毫无力气,仿若挠痒痒般从男子胸膛拂过,被他一把抓住,放至唇边吻了一吻。霍五堰邪邪一笑,俯下身去,冷笑道,“她还傻傻等在闺房呢!哪里会听见!” 听到这儿,姬玖儿再也忍不住了,猛然抽出长鞭,一鞭抽碎门扇!碎木屑纷飞,她又怒又气,站在门边望着床上正行苟且之事的二人,又是一鞭,“霍五堰!你这个畜生!” 鞭子被男子一把握在手里,他满脸慌张,却仍旧挡住那个女子雪白的身子,急急道,“玖儿,你听我解释!” 姬玖儿浑身颤抖,望着面前如此厚颜无耻的男子,运气灵气便要挥出第二鞭,“我杀了你!” “玖儿,别冲动!”那一鞭被赶来的父尊接住,她气急攻心,再无力气,瘫倒在父尊怀里。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姬玖儿一直认为是霍五堰从未爱过她,不过是个想要利用自己的卑鄙男子,她恨毒了他,一直寻机想要置他于死地!后来,她听从了父尊的安排,嫁给了柏氏独子柏义轲,与霍五堰再无瓜葛。 ...... 姬玖儿望着面前命悬一线的男子,终于明白了他终身未娶的缘由。她忽然想到那时二人约定回姬家前,她曾故意问他,“若是我父尊不同意呢?” “那我就一直求他老人家,直到他同意为止!” “那若是一直不同意呢?” “那我就一直等你!” “那要是我已经嫁人了呢?” “那我就终身不娶!” “呆子!” 本以为是一时戏言,未曾想在她这般误会他、冤枉他、让他背负臭名之时,他仍旧坚守着年少的爱慕,一心一意地念着她,从不曾忘。 姬玖儿也正是这时才明白父尊那时候的话语,“你可会愿意为了我家玖儿放弃一切?” “生命倒是不必...”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语,竟都是这个含义。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月鱼星乱(5) 第二百四十三章月鱼星乱(5) 那时,父尊定是在暗示乱情蛊将会带给霍五堰的困扰。而她以为看到的霍五堰始乱终弃的画面,竟是自己的幻觉! 而霍五堰知晓姬玖儿中了乱情蛊,此蛊并无其他解咒之法。为让她忘记自己重新开始新生活,他竟选择不予解释、默默守护,蒙受这不白之冤十多年! 而那时,姬玖儿为情所伤、万念俱灰,为抱瞿迆一方平安,完成父尊的心愿,匆忙嫁给了柏氏独子柏义轲。柏义轲从小体弱多病,身子向来虚弱,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为使让为自己操劳一生的父尊放心,便同意了家族安排的亲事。 所幸他与姬玖儿很快达成一致约定,二人成亲后可互不相关,但待柏义轲撒手人寰后,姬玖儿要代自己守护柏氏上下,为自己的父尊送终。而柏义轲亦会将柏氏家主之人让予姬玖儿,守护瞿迆一方世世平安。因而,这桩轰动整个苍垠大陆的两族联亲,很快便热热闹闹地举办了。 可二人成亲之后,姬玖儿才发觉自己怀了霍五堰的孩子,本想打掉这个不该来的生命。 可那时柏义轲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连生育能力都已失去,见她怀有新生命,也满怀欣喜地劝她,“孩子是无辜的!应是上苍看我这一世坎坷,看父尊抱孙之心愈发深重,这才送了这个孩子到我们身边!” “这是上苍予我的福祉,玖儿可不能生生毁了去!”柏义轲佯装生气,瞪着她。 二人之前本就相识,成亲后相处向来止乎于礼,说是知己也不为过。柏义轲是个温柔耐心的性子,这番劝解与欣喜之态,让她心生几分欣慰。她本就心下纠结,当了母亲心底愈发柔软,见柏义轲这般说,便留下了这个孩子。 “我要当爹咯!”柏义轲见她同意,便欢欢喜喜地前去准备婴幼儿的衣物用具了,连带着病情也似乎好了许多。全柏氏上下都为了这个好消息欢喜了起来。 ....... 时隔近二十年的秘密忽然揭晓了真相,姬玖儿忽觉自己这一生活得像个傻子,她深深地望着面前这个爱了她一生的男子,涕泗横流,呜咽道,“我...我一直以来那般对你,你却还如此...” 话语间,竟是语不成句。 “那不是你的错...”霍五堰仍旧是笑望着面前的女子,愈发虚弱起来,嘴边鲜血四溢,已然任何没有力气,却仍旧强撑着说完,“是我自己...没有那个福分...我本以为这一生...我都会孤独无依、独自死去,可如今....能在死在你的怀里,我已然无憾了...” “傻子!” 姬玖儿见他瞳孔开始涣散,心下一急,抱住他,吼道,“你怎能无憾?!你还没有让女儿给你敬过一杯茶!你快起来!” “女儿?” 在场所有少年都愣在原地。 霍五堰涣散的眼神猛地聚集,忽然来了力气,握住姬玖儿的手,急切道,“我的女儿?” 姬玖儿泪眼朦胧地握住霍五堰的手,拉过柏毓儿,轻道,“毓儿,她是你的女儿!” “毓儿...”霍五堰看着柏毓儿,柏毓儿也睁大双眼望着霍五堰,两人一时无话。霍五堰浑身轻颤,不过片刻,眼里竟也满含热泪,伸出手,却又缓缓缩回,颤颤唤道,“毓...毓儿...” 怪不得...怪不得初见毓儿便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他也曾在心底叹息过,“若是毓儿是自己的女儿就好了。” 没曾想,这个许愿竟在临死之前得到了兑现,他一时喜不自胜。想抱抱十多年未见的女儿,可因十多年并未尽过父亲的义务,他又有些彷徨,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份情感。 “霍五堰前辈是我爹?那一直疼爱我的祖父并非我的祖父吗?父亲也不是我的父亲?”这个消息在柏毓儿脑海里猛然炸开,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面前的前辈,愣在原地,泪意猛然唤醒。 见柏毓儿愣在原处,霍五堰抬起手一挥,灵力一动,噬魂刀便猛然回归自己手中。他拎着那把刀,递给柏毓儿,殷切道,“毓儿...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柄刀...便留给你了...”霍五堰强行运气,更是让虚弱的身子更加透支,顿时眼前一花,一片模糊,可他仍旧死死地握住那把刀,保持着递给柏毓儿的姿势。 这个转变太过令人震惊,柏毓儿心下一时不能接受,愣在原地,迟迟未伸手去接。 霍五堰以为她不愿意,也不予勉强。他已然很累很累了,眼皮沉重,意识渐渐涣散开去,手便垂了下去。 柏毓儿见此,心下一急,猛然伸手去接,握住了那只手,顿时泣泪涟涟,脱口唤道,“爹爹!” 霍五堰脸上漾出一抹满足的笑意,身子一歪,手便彻底地垂了下去,没了呼吸。 “阿霍!” “前辈!” 姬玖儿瞪大双眼,痛哭流涕。 “前辈!”一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众人回头便见喘着粗气的云凌修,他显然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匆忙赶来。 云凌修立在不远处,望着仰躺在姬玖儿怀中已无声息的霍五堰,满脸不可置信,一时带着。姬玖儿也抱着霍五堰的尸体从嚎啕大哭到仿若抽离了灵魂般呆立不动,久久不愿放手。 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站在原处陪伴。 南荣璞初环视一周,只见云凌修赶来,却未见褚沫身影,便问道,“凌修兄,褚沫姐呢?” 提及此事,云凌修满脸悲痛,忧道,“沫儿被兀息掳走了。” “兀息前辈?为什么?!”南荣璞初大惊。 “我与沫儿前去取那烛乂神兽体内神丸之时,便在峡谷之上遇见了兀息前辈。五颗神丸已全,他便要在月鱼星象之时助我化去堕魔坠的魔气...”云凌修缓缓道来,“可兀息却在那时设立结界,对我和沫儿施行了移血换气之法!” “移血换气!”诸位少年皆满脸震惊,南荣璞初惊得张大嘴巴,问道,“就是幻象中,萧云凡给黧瞳施行的移血换气之术?!” 云凌修满脸阴沉,焦虑满怀,点了点头,“当沫儿的血液进入我的身体之时,我浑身都极度排斥,术法便终止了...因而并未实施成功...” 短短两日之间,变故频生,云凌修本就因兀息施行的术法而浑身虚弱,而又情绪激动,一日一夜奔波未眠,此时早已支撑不住。说完这句话,竟虚晃一下,便要朝地面栽去! 云渊一把将他扶住,道,“没事吧?” “无妨!” 云凌修摆了摆手,运气镇定了些许。 一边的宁雉望着满脸悲痛哀伤的姬玖儿和柏毓儿二人,轻轻安慰道,“家主,毓儿!我先带你们回府歇息吧。” 二人皆似失神般并未回应,宁雉便自行安排了下去。待将二人送回房间,又安顿好云凌修等人的住处,宁雉这才停下了忙碌,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家主和毓儿的悲伤,心下顿觉难受至极。 可柏氏此时有很多事要处理,她还没有空闲停下来,便转身前去准备霍五堰的后事。 正在此时,姜頡朝他走来,支支吾吾道,“我...我陪你吧。” 此时确然需要人手,宁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 宁雉向来替姬玖儿打理整个柏氏的事务,因而动作很快,不过晚间,便已然将一切事务安排妥当。 云凌修等人便来到柏府偏殿之中,为霍五堰上香。 没想到,姬玖儿竟在柏府内为霍五堰设立了灵堂!虽说此事不妥,但因柏氏上一任家主柏义轲之父柏樾也未有出声反对,柏氏上下自是无人胆敢出言顶撞。 灵堂之上,姬玖儿呆呆地坐在棺材前,眼神空洞、一动不动。众人知她心中悲恸,自是不敢扰她,上完香便悄悄退下,来到了柏府主殿。 柏毓儿浑身孝服打扮,为他们端来了香茶,以谢上香之意。 可她眼眶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云渊心头一痛,唤道,“毓儿......” “云渊!”这下,柏毓儿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云渊,再次泪流满面,失声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提议封印最后一处,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当时引以为傲、颇为自豪的提议,不过短短十几个时辰,便扎得自己心口生疼。无论霍五堰是谁,她都不希望他死去啊! 可如今...竟是酿成这般大祸! “这不怪你...”云渊摸了摸怀中少女的脑袋,轻声安慰。 “可是......”柏毓儿话未出口,便被云凌修打断。 “云渊说的没错,这不怪你,若说这怪罪之人...”云凌修双眼通红,心中气血难平,弯腰鞠躬,沉道,“是我!” “此话怎讲?”见云凌修忽然这般说,云渊疑惑转身,问道。 云凌修顿了顿,咬牙道,“月鱼星象那日,我便发现了天象异常,心中已然知晓些许端倪。可我那时急于去寻沫儿,便未细想,这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话语间,少年满是自责,捶胸顿足地悔道,“这都怪我!轻信兀息,不仅弄丢了沫儿,还...若我能早赶到一步...哪怕一步...” 他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丢失金丹,痛恨自己修为不足,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闻言,南荣璞初拍了拍他的肩劝慰道,“事已至此!凌修兄你也不必自责。若这般说,我们都有责任!” “鸿之队这两年来,皆没发觉异常!只会盲目跟随着魑烬珠行动!” “魑烬珠?!” 听闻南荣璞初的话,云凌修似乎被点透了一般,脑中灵光忽现,那些原本难以组合的零散碎片慢慢拼合,似乎已然将答案呼之欲出! 他缓缓开口道,“我原本想不明白,暗芒星阵的阵点究竟是如何偏移的?又是如何借鸿之队的手,设出了破零阵的?可现下,忽然全都想通了!” 此言一出,鸿之队皆神情严肃,极为庄重地看着云凌修,等着他的下文。 “鸿之队修复的暗芒星阵,根本不是原本的暗芒星阵!而是蕴魔利用魑烬珠可以指引魔气这一特点,自行设置阵点、制造的假象!” “不仅如此,魑烬珠指引我们前去绮帘褚家家主灵城所在之地,从而导致褚昱前辈的事情爆出。那件事后,褚家家主殒命于灵城,元气大伤。而后蕴魔便围剿皇城,将南荣璞初身怀勾陈之力一事引出,导致皇城内外争斗,贺诚家主与皇城之主同时殒命,皇城也急需休养!” “而如今霍五堰前辈身死,柏氏家主蛊毒解开,知晓真相,一蹶不振,不知何时才从悲中走出,引领柏氏!而古族之中,古族掌事人洛叔叔也已殒命......” “这一切...不是太过于巧合了吗?”云凌修紧盯着面前的伙伴,将揣测一一道来,“所有事情都像是有人设计好的一般,环环相扣,一层接一层,却使四个家族都元气大伤!” “在魔尊即将现世之时,五大家族已有四大家族不堪重负......褚子奕在东山之时已然言行异常,而在天谴台之上,又与贺翊处处针对霍五堰前辈,着实让人生疑!虽说我有褚家令牌,可此前,情况并不容乐观!” 云凌修这一番分析,显然使在场的少年皆额头冒汗,背脊发凉。仿佛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们,并操纵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样想来,着实令人心下发麻,惶恐不已。 南荣璞初脸色惨白,惊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五大家族之中,已然有四个家族出事,那蕴魔现下该盯着哪里?”云凌修看着面前的少年们,问道。 “云氏!” “没错!”云凌修伸手一指,“正是云氏!”随后,他顿了顿,道,“如今对魔尊最大的威胁便是魑烬珠,你们现在即刻出发前往玄灵云氏!” “那你呢?”云渊反问道。 “我回趟古族!兀息掳走沫儿,我心下难安,还需去回族请一位前辈相助!” 大家皆点了点头,以示同意,便分头行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月鱼星乱(6) 第一百四十四章月鱼星乱(6) 与大伙儿告别后,云凌修马不停蹄地便往绮帘与溪黎相接的峄山而去,竟是褚沫的师尊拾聿的住所。 没曾想,只来过一次的地方,云凌修竟记得一清二楚。走过小径,去向断崖,沿着褚沫当时的手法破掉障眼法,而后蜿蜒而下,走过幻镜之中的透明之路,来到了谷底。 谷底景色依旧,群山环抱之间,谷底地势平坦辽阔,仍旧是绿树成荫、小草青翠的模样。桃树排列而立,树下清溪潺潺,美不胜收。云凌修来不及欣赏四处美景,立马朝崖壁前的那片竹林而去。 他知道,那片竹林背后,有一处背靠青山的别致竹阁,正是拾聿前辈的住所。 竹林处设有结界,云凌修不便不知会主人便模仿褚沫的手法破解,一时情急,还未走近,便张嘴大喊道。 “拾笔前辈!拾笔前辈!” “这么大声!?”一位白色长胡须的老人凌空飞来,将头顶上破旧的草编帽一撑,露出一边的眼睛,斜睨着面前的少年。随后,伸手用手中的竹枝敲了敲云凌修的脑袋,嗔怪道,“这么大声!!?我又不是聋了!” 云凌修赶忙鞠躬行礼,诚道,“拾聿前辈!沫儿...沫儿,他被人掳走了!” 闻言,适才还悠闲淡然的拾聿立马神色紧张,手中的竹枝猛然掉落在地,眼眸一眯,精光闪烁间竟有微微杀意,冷意弥漫,沉道,“何人?!” 云凌修回道,“此人名叫兀息,无门无派,行事风格颇为隐秘,整个苍垠大陆也别无其他信息了!” “兀息!”拾聿面色一沉,反问道,“你们与此人结仇了?” “未有!”云凌修诚道,“但他知晓堕魔坠所有秘密,传与我的心法自称原创,但却与您传于我的心法,别无二致!” 兀息若有所思,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可知晓...他为何掳走沫儿?” “我也不知!他在月鱼星象之时骗我会助我净化堕魔坠,却施法想要强行让我与沫儿换血!此法失败后,他便掳走了沫儿。” 云凌修仍旧保持着行礼垂头的姿势,未曾看到说此话时拾聿眼中闪过的精光。 拾聿摸着自己的长胡须,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见他沉默,云凌修抬头,直视着拾聿,跪求恳求道,“拾聿前辈!晚辈此次贸然前来寻您,是想请你您出山,替我寻她!如今,暗芒星阵即将破裂,魔尊出世之日近在眼前,为大局考虑,此刻晚辈需先回古族处理一些事情!” 不料,拾聿浑身的慌张和怒意瞬间消散,淡道,“放心吧!沫儿不会有事的。” “你为何如此说?”云凌修大惊,见他并不着急褚沫被掳一事,心下着急,立马反问道,“你不是都不知道兀息是谁吗?” 拾笔并未在意他的失礼,淡道,“或许...他改了名号吧。” 云凌修见他如此说,一时怔住,问道,“那他为何掳走沫儿?” 拾聿凝眉沉思,想了片刻,挥了挥手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先去古族吧。” 云凌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谷底的,脑子嗡嗡的,一路上脑子里回荡都是拾聿的话语,“心系天下苍生,何必执着于儿女情长?” “乱生邪意,用心感知这众生万相...” “置身其中不知林之乱,异位而处方明之...” .... “难道是言说自己只为了追求爱情,不顾天下苍生吗?” “是说我急中生乱,未曾明了细节吗?” “什么细节呢?” 少年琢磨了许久,也不曾明白他的话语,只是肯定了褚沫现下当是性命无虞,便放下心来。 “我是想要跟沫儿隐姓埋名,可那也是蕴魔尽出、天下太平之时啊!哎...算了,总之,信拾聿前辈的就行!他是沫儿的师父,总不会害她的!沫儿暂时安全的话,还是赶回古族商要紧!” 云凌修想清楚了之后,便又立马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古族。 溪黎古族。 当初因金丹神秘废除,云凌修便前往云氏之后,便再未回过族。没曾想,这十多年来首次回族,竟是因洛叔叔的死。 他心下有些恍惚,便听到四处恭敬的恭迎之声,“少主!您可算回来了!” “参见少主!” 族中景致未有任何变化,他熟门熟路地绕过阆苑,便抬手示意,周围之人立马停住了恭候之声。云凌修站在台阶之上,开口问道,“洛叔叔葬在何处?” “在后山的宗祠之上!” 云凌修点了点头,拒绝了随从跟随,立马动身前去了后山的宗祠。宗祠内碑祠四立,阴风阵阵,云凌修站在古洛墓前,久久未语。默了许久,他跪地,烧香洒酒,好好祭拜了一番。 “洛叔叔!修回族看您啦!”云凌修含着泪,“你走后,霍五堰前辈也走了。但是你放心!你们的仇,修会替你们报的!” 随后少年将酒坛子噌地定在地面之上,霍然起身,朝后行去。身后烛光摇曳,飘荡在阴深深的宗祠之内。 云凌修回到古族第一件事,便是回到主殿之内,召集所有长老,他未有拐弯抹角,见人一齐,便开门见山地问道,“霍五堰前辈来找洛叔叔那日,古族可有何异常?” 二长老弯腰恭敬答道,“回少主话!那时族内并无任何异常!”说到此,忽然怒然道,“皆是那霍五堰卑鄙无耻、为人歹毒,杀害了大长老!” “若是存心行凶,何不书信邀约,引洛叔叔前去别处?”云凌修眸光一沉,眯了眯斜长的双目,睨着面前的几位古族长老,“难不成故意前来古族送死不成?” “诸位长老也是族内前辈,功力自然深厚,难道那霍五堰不惧诸位之威?” 一压一抬,说得面前几位老态龙钟的长老心下豁然明朗、心服口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云凌修面色稍缓,继续问道,“诸位前辈,那霍五堰前辈跟洛叔叔谈话之时,可有何异常吗?” 几位长老皆在场,皆认真回想起那时的场景,思索片刻后,如实道,“也未有其他异常!那时霍五堰忽然上府,古洛倒是挺欣喜的。二人聊了几句,突然便沉默了下来,互相凝视了片刻,火药味十足!” “对!那时我们都以为他俩快要吵了起来,还准备上前劝一劝!” “而那霍五堰怒瞪着古洛,不过片刻,忽然魔化,狂怒而起,拔刀便一刀砍向了古洛长老!” 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几位长老皆是心有余悸,“古洛被一刀砍倒在地!” “之后呢?”云凌修皱眉。 “之后...之后我们便合力擒了那霍五堰!可那时...古洛已无气息,显然是命丧当场!我们通知其余四大家族,将霍五堰送去了天谴台,随后便下葬了古洛!” 听到此处,云凌修疑惑道,“当下下葬?为何当下下葬?” “按照古族丧葬仪式,至少得停灵七日,再以哭灵相送?” 说到这儿,诸位长老面上也浮现出了丝丝为难,仍旧如实道来,“这是古洛长老的贴身随从古七的意思,说是这种突遭飞来横祸的尸首需在天时地利人和之最佳时机下葬,以天地灵气化其怨怒,葬以祭祀,方可超脱!不然化作怨灵,停在古族之内,怕对神树有异!而那个月的时运就在古洛长老殒命的次日。” 古族向来随性,丧葬之礼一直由最亲近之人置办。可那时古焱闭关,云凌修不在族内,无人做主,由其贴身随从提议如此置办葬礼倒也无碍。 云凌修点了点头,了解了大致的经过,一时也无话可说,便挥了挥手,让众人退去。他坐在主殿的椅子上,忽然有些迷茫,有一些迷惑近在眼前,却又无迹可寻。 可眼下这桩事只能从古族着手! 他忽然感到有些无力,缓缓滑落于地面,呆呆跪坐,神色落寞。父尊闭关向来不容被扰,想必族内无人敢去通报。若是他知晓此事,浑身气血指不定又要受到怎样的冲击! 父尊不知道也好! 待他查明真相,再行禀报吧。 可他已有十多年未归,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父尊不在,此时...他竟连一个商量之人都没有。 若是云渊在此,就好了。 他仰面望天,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熟悉至极的急切呼唤,“修儿!”来人步子又轻又快,几步便踏入了殿中。 云凌修立马起身,端正站好,面上已然漾满笑意,乖乖地唤了一声,“娘!” 一位妇人疾步而来,迎面便将他抱住,声色哽咽,轻道,“修儿!你何时回来的?” 来人虽三十有余,却气质出挑,长相秀美精致,与云凌修有六七分相像!尤其是那双眼斜长美艳、潋滟夺目,光华流转间委屈更甚,语气里满是嗔怪,“你也不来见为娘?难不成这十多年竟是一丝也不想我?” “哪有!” 云凌修蹭了蹭娘亲,语气温软,乖乖道,“修儿每时每刻都在想娘亲!这不刚回来一小会儿,着急问洛叔叔出事那日的情况,还未来得及去看您!” 那女子听闻他这般说,立马放开怀中的爱子,眉间有些些许忧色,叹道,“哎...古洛一向为了古族尽心尽力,没想到...竟是落得这般下场!可霍五堰的性子,我们都知晓,绝不会是那蓄意行凶之人!可那时,古族上下亲眼看到他举刀砍倒古洛,我并无证据,别无他法,便只能应下族中呼声,将其送去了天谴台,等候发落!” “娘!我定会查明真相,给洛叔叔和霍五堰前辈一个交代!”闻言,云凌修宽慰了一句,而后琢磨了一下娘亲的话语,忽然有些震惊,问道,“那时您在古族?” 想他娘身为一个名门千金,从小被父兄保护得极好,成亲后又被古焱百般呵护,虽年岁已至三十几许,但实则性子单纯,不谙世事,跟年岁尚小的大姑娘别无二致。她向来搞不懂这府宅之内的弯弯绕绕之事;是以,父尊身体不济,需闭关养伤起,便将族内一切事务全权交由洛叔叔打理! 而娘亲哪里是闲得住的人? 父尊闭关之日,她便独自仗剑而行,浪迹江湖,或隐居某处,不理任何凡尘俗事,过得颇为潇洒,好不自在!唯有父尊出关那些时日,她才会回到古族,与父尊同住!其他时日,他哪里曾在族内听到过娘亲的任何传闻! 所以方才他回府之时,父尊仍在闭关,他便自然而言地以为娘亲定然不在府内! “是啊!”女子点了点头,澄澈潋滟的眼睛眨了眨,极为诚恳道,“族内今日新进了一批桃花酥,相传是从那绮帘境内的膳坊运回,那可是千金难求!我可不能错过!” 原来是为这桃花酥而回,云凌修心下了然,知晓娘亲就是这性子,也不意外,点了点头。 这番言语后,女子眸中的委屈早已消解干净,这会儿见了是多年未见的爱子,心下自是爱怜,上下仔细地打量几下了他,见他如今挺拔英俊,信心满怀,再无当年那般忧虑之色,面上顿时生了些许自豪之色,挑了挑眉,笑道,“修儿长大啦!” 云凌修脑中装了许多事,并未明白娘亲的话语,点了点头,便听闻娘亲又凑了前来,眼里满是八卦之意,似乎极为好奇,“可有心仪的姑娘!?我可听说你和那褚氏的姑娘走得极近,可有...” 思虑中的云凌修顿时被口水呛了一呛,猛地咳嗽起来,憋得脸颊通红。女子见此,连忙去拍他的背脊顺气,撇了撇嘴,不满道,“为娘只是问问你,你害羞什么呀?” “娘!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云凌修一通咳嗽,这才止住,顿了顿,立马想到了什么,明知故问地转移话题道,“娘,爹爹还在闭关吗?” 提到父尊,娘亲果然上当,眸中仍旧露出些许少女时的害羞之色,面上却满是藏不住的欢喜,点了点头。 云凌修立马扶着她,朝殿外走去,“如今洛叔叔已去,爹爹尚在闭关,古族现下...谁来负责呀?” 谁来负责? 女子歪了歪头,不假思索,抬手便径直指了指自己! 什么? 娘亲竟会打理族内之事了?!云凌修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你....你你你负责吗?” “臭小子!”女子眉眼一横,颇为不满道,“怎么?你是在嫌弃你老娘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虽是不曾做过,但上手一看,也没那么难嘛!!” “是是是!”云凌修立马附和道,“娘亲哪里老!!娘亲仍旧那么美!这点小事,哪里难得住娘亲啊!” “那是自然!”夫人得了儿子夸奖,扬了扬下巴,颇为得意,旋即又满脸忧伤,叹道,“就是在这族内琐事,着实颇为无聊!不过还好,这些都是暂时的,你爹爹快出关了!” “爹爹要出关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