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H)》 分卷阅读1 书名:医生 作者:包龙猪 晋江12.12日完结 文案 爱情就是,只有你,才能医的病。 爱情就是,只有你,才有效的药。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岳胜,杨兴 ┃ 配角:雷诺,韩江 ┃ 其它:虐?He ☆、1 酷暑高温,路面上的温度保守估计要超过40度,沥青都晒软了,走上去鞋底粘黏。杨兴身后拖着两条尾巴,一个是自己短促的影子,另一个,算是不速之客,上起楼来脚步格外艰辛沉重。 到了门口满身乱掏找钥匙,前心背后都湿了一片,带着歉意不住点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门从里面打开,他顾不上换鞋,先把客人让进去。 没成想,眼前忽然矮了一截。 杨兴条件反射地往后闪,咣当一声,把门撞上了:“阿姨,这怎么敢,您......快起来。” 有时候,人生不知道算是悲剧还是喜剧。杨兴自己都糊涂了,看着眼前悲愤的脸孔和花白的头颅,界定不出。 四十分钟前,鼓足勇气跟同事推荐已久的女性会面,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养子的生母抓了个现行。而,之所以能跟这个比自己小9岁的养子一起生活,却是以“我们彼此相爱,我愿意承担照顾他的责任”为借口,才得到了他妈妈的默许。当时的气氛相当尴尬。完全明了对方的震惊和愤怒的来源,却不相信这种“丈母娘撞上小三”的低概率局面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相亲能相成这个样子,杨兴对此充满了梦魇般的质疑。 女方也明显误会了他们的关系,迷惑地开口:“这是你的......爱人?” 杨兴没有慕老症,面对这种“你真是奇葩”的潜台词,立刻反应迅速地摇头否定了。 “那是你的.....” 他自然也没脸说出“岳母”两字,只好羞惭得欠身跳过,抓起包仓皇谢幕。 “你怎么能去相亲呢?” “你这样......小胜怎么办?” “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应该......不应该答应你们啊......” 压抑的抽泣断断续续地响起来,杨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无奈又沮丧地望着天花板。 厨房里有人默默站着看他们。 杨兴绕过他,也自动自觉地规避掉对方的眼睛。因为知道那里没任何信息量,最多就是无辜。 倒好水,等岳妈妈情绪稍稍平静下来,才递过去。一路过来临时抱佛脚编的托辞,说得蹩脚又拙劣,什么同事介绍,推托不掉,只是应酬,装装样子云云,连他自己都觉得圆不下去。没想到,岳妈妈居然点点头,信了。 她需要这样的解释。 杨兴愣了一下。 人是多么容易说服自己,即使明明知道现实往往指向他方。但潜意识里,还是会自动选择内心可以承受的那一面。 说服岳妈妈,他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要比这次艰难百倍。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杨兴不习惯回溯自己的人生,因为那只是一条暗黑森密的隧道,逼仄陡绝,几不能立。只有往前看,才得见光明。 “杨大夫,我老了。我谢谢你这四年来照顾我儿子,还照顾得这么好......” ......四年了。 杨兴猛得抬头,措手不防地,跟岳胜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在那张茫然的面孔下,黑骏骏的瞳孔波平如镜。他却好像被什么吸附住一样,无法把眼神抽离。身为岳胜的主治大夫,这个曾经因为颅脑损伤而导致智力退化的人身上,吸引自己的东西正在一天天离去。一些他不太理解的未知和异样感,渐浮渐出。 两人胶着的对视,看在外人眼中,何尝不是一种缠绵,变成了抚慰焦虑的速效救心丸。岳妈妈长出一口气。 “小胜......只有你了。” 饭是已经做好的,岳妈妈走的时候,也只有杨兴客气地挽留了几句。 他们不熟,难得的几次见面无非是一种例行公事的汇报,主题自然只有一个。一开始岳胜不太懂,微微歪过头听着。慢慢,脸上的表情就积极起来,参与话题的频率也开始变高。他们就不当着本人面来说了,声音压低,神情鬼祟。以至于后来岳妈妈每来一趟,杨兴都产生了地下工作者的错觉。 岳胜的父亲早亡,全靠妈妈一手带大,一个女人家拖了十几年才改嫁,杨兴从那些只鳞片爪的叙述中能体会到个中艰辛。这个岁数的人,陷在自己另一个家庭的日常琐碎中自顾不暇,都这个点了,还要奔回去忙碌,长手长脚的儿子木桩一样竖在一旁,垂着眼睛,连句话都没有。 杨兴皱起眉,深深吸气,把手边能想得到的食品打了个包,还塞了盒蜂胶,好说歹说硬是让老人带走了。 门一关上,就剩下两个人,气氛便如常的冷峻起来。 杨兴自顾自拿碗把桌上的菜随手夹了几样,边吃边进了自己房间,用脚把门重重踢上了。他早饿了,食欲不受心情影响也依然旺盛,吃起来大口大口满嘴油腻。书桌上放着一张残缺的全家福相片。肉墩墩的小男孩紧紧搂着当时尚算年轻的自己,而自己旁边被剪掉的只有一个披着长发的肩膀。 胃很容易填满,心却不能。 他点根烟,狠狠抽起来,唇齿苦涩。 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没抽到一半,碗盘爆裂的声音忽然响起,想是有人猛地把它们摔在了地上。 杨兴一边抽烟一边发呆,就那么几个碗,你就使劲砸吧,老子不在乎。随手打开电脑,看到浏览记录里的标题全是同性恋相关,偶尔还有几个“父子”“禁恋”的字样,又忍不住浑身颤抖地握紧了拳头。 “他是故意的。” “这小子......绝对是他妈故意的。” 无数粗口在心中咆哮而过,理智告诉他,要冷静下来,可胸腔里却象绞心炸肺一般怒火中烧。 岳胜在车祸之前的性取向,他是知道的。 那时谁也没有估计到,这个术后丧失记忆且只有相当于四岁儿童智力的病患,能在短时间的进程迟滞后,奇迹般地逐级恢复。特别是到了后期,学习能力超强,意识和行动整合也几乎没有障碍,教他一遍的东西就能记住。除了偶尔的脑压偏高,注意力不能长时间集中之外,差不多算是杨兴职业生涯的一个完美治愈案例。 杨兴享受着岳胜的每一个进步,并为之骄傲。 第一次说出四字成语,第一次写字,第一次跟着远程网校上的课程唱出简单的英文歌。第一次解方程式,第一次投中篮筐......第一次在自己的生日,泥猴一样捧出一个彩塑的小人,写着 分卷阅读2 “我爱爸爸”。 不是不欣慰的。当初力排众议,执意要以这种对自己来说,太过惊世骇俗的方式收养他,跟他一起生活,陪他的心灵长大。杨兴内心深处被命运无情撕裂的伤痛,就这样在一点一滴日常的幸福和喜悦中,被打磨得不再尖锐,日趋平滑。 直到某个夜晚,沉睡已久的欲望,被悄悄地摸醒了。 他的手已经握上了门把,这段时间来内心存储的风暴即将发作,想冲出去好好管教一下这个越来越不听话的死小孩。既然把他当杨阅一样接纳进了自己的生活,就应该象教育杨阅一样教育他。有错必纠,不能姑息。杨阅...... 犹如心里横过一条闪电,杨兴停顿住,受到召唤一样猛地回头。 杨阅还在照片里笑嘻嘻的。他嘎然而止的人生就定格在四岁那年,再也无法向前。 杨兴颓然松手。 同性恋不是错,如果是杨阅喜欢上了同性,身为父亲的自己,又该怎么办呢?他曾经就性意识觉醒的问题,委婉地咨询过好友老魏。 老魏效力于另一家省级三甲医院,是医学心理科的金字招牌,在脑损伤心理康复上研究最早资格最老。当然最重要的,作为大学里上下铺的兄弟,杨兴敢把岳胜交在他手里,进行心理和行为的治疗。 “从智力和记忆上来说,他恢复的进程比预期的要好。”杨兴还记得老魏在玻璃镜片后意味深长的表情:“其他的嘛,我只能说,恭喜你,老杨,你们家有最难搞的teenage boy了。” 外面传来一些声响,听起来象是打扫碎片的声音。杨兴刚想发声提醒他小心,就听见岳胜倒吸冷气地“啊”了一声。 杨兴气急败坏地出去,捏住那根受伤的手指对着光检查,一边忍不住呵斥:“你是笨蛋吗?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用手,不要用手,你耳朵长猪身上去了,猪耳朵啊。” “猪耳朵还能用来做个下酒菜,你耳朵能用来干嘛?” 处理伤口是杨兴的长项,家用药箱是一个大容量的三层折叠工具箱,里面装备齐全,堪称豪华。他动作迅速,一气呵成,末了还出于职业习惯,把包好的手指拿远些,满意地欣赏了一下。 这件事办完,刚刚的怒气似乎消掉了一半。岳胜一副低头认错毫不反驳的表现,让他不禁内心叹了口气。 叛逆期啊,又能怎样,再没经验,也得硬着头皮上啊。 他板起脸来,自动调节到平常秒杀患者,权威理性又严肃的声音。 “那个......咳......下次,别再玩我电脑了。我给你买个笔......” 下面的话,他没能再说下去。 因为嘴唇被扑过来的人影迅速堵住了。杨兴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脑后的痛感异常迟钝地过了很久才通过传导神经。唇齿纠缠的细小声响,一直传进耳膜,但大脑却一片空白,反应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所有的知觉恢复,他才给雷劈中一样瞪大了眼睛。 动物凶猛。情况远比他预计的要糟糕。 岳胜,喜欢同性没有错,但是你搞错对象了!!!!!!! 内心的惊怒并无法斥责于口,杨兴第一次发现岳胜虽然瘦,却其实有着成年男子的体魄。两个人无声地推拒着,肢体在撕扭中贴合得毫无间隙。 杨兴不敢使尽全力,未免有些被动,可抗拒的挣扎中忽然察觉了什么,恐惧感如冰水浇下,气得胸腔欲裂。钳紧对方喉咙,反手一锁,脚也毫不客气地踹了出去。 岳胜猛地蜷缩起来。 杨兴终于深深喘了口气。他眼明手快,按住岳胜尚不甘就此罢休的手臂,双肩下沉,连压带踩得把他制服在身下。 两个人都仇视着对方,浑身紧绷,一触即发。 起伏的胸膛和近距离的口气相闻,让身周的气流都弥漫着一层令人窒息的喧热。 杨兴脑中混乱,一时间理不顺头绪,但在那茫然失序的背后,能第一时刻清晰分辨出来的,却是厌恶。 他不敢相信这短短五分钟发生的事情,迷惑地皱起脸,面部肌肉失控地抽搐起来。 “你这是在,干吗!” 并不是质问,失望的情绪更大于愤怒。 岳胜看着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忽然失声笑了起来。 “你不装了?继续装啊,继续啊。你不是......哈哈哈哈......你不是可以一直自欺欺人地假装下去,把我当你儿子吗?” 杨兴被一箭穿心般,射了个正着。他眼神无处安放,慌乱中瞥到刚才抵住自己的硬邦邦的地方,恼羞成怒地拖住岳胜跳起来。把人连拖带拽地摔进浴室,扭开花洒,冷水纷下,迅速把岳胜浇得浑身潮湿。飞溅出的水花,有几滴甩在他自己的脸上,微凉的麻痹。 岳胜也不反抗,全程静静地看着他,满脸的水,连眼睛里都是。 杨兴点点头,说:“你......不也在装吗” 他不是太明白。 “你是不是已经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岳胜站起来,把水关了,低声说:“有分别吗?反正......我知道你跟我妈在说什么。” 杨兴习惯性地拿毛巾包住他脑袋:“去,把湿衣服换了,别着凉。”然后看了看对方平复下来的身体:“你别网上乱七八糟地瞎看,不学好。” 岳胜没听见一样,无精打采地出去了。 杨兴在浴室善后,余光目送臭小子一路脱光,边用毛巾擦拭边换衣服。 他扭过脸摇头叹气,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想,你要忍住,你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绝不能象你爸对你一样,对孩子乱施暴力。 等全部弄好,出来的时候,咳了一声,威严地强调着:“你要记住,我,是你爸爸。” 下一秒就浑身僵硬地钉在地上。 岳胜手里拿着那张仅存的全家福,手臂平伸,等着他转身。 “......不再是了。” 有段时间,岳胜喜欢听the kooks乐队的歌。主唱的吐字发音,总让他联想起一只严重唇裂的兔子,边啃胡萝卜边在粗糙的贝司弦乐和鼓声中,□地跳来跳去。 听久了,他也会在想像中跟着跳。 反正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网校的课程间隙,他在大功率的车库硬摇或死金中,内心躁动地频频甩头,在屋子里练立定跳远,玩一些一个人足可以消耗时间的健康游戏。把家里喝空的啤酒瓶沿着踢脚线等距离放置,然后用沙包小心翼翼地打过去,看它们逐一顺序倒下。练习用脚趾打煤气炉,练习只用两只椅子腿着地地坐着保持平,练习把每根手指的最后两根指节僵直起来,只弯曲第一根指节...... 分卷阅读3 有时候成功,有时候失败。 他就在失律的节奏中抿起下唇弹着空气吉他,跳到桌子上,再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食蚁兽一样钻进那人的枕头底下,让熟悉的体味把自己掩埋。 偶尔兴起,就皱起眉头努力想着把对方按在天花板上的样子,或趴或仰地撸一发,然后爬起来看着镜子里一头乱发的自己,充满绝望。 次日上午照例是体校的篮球训练。 杨兴当初颇费周折地找了找人,才能让岳胜加入这个专业教练的麾下进行培训。本意是想增强体质,没料到,他竟很有天赋。队里的其他学员大体知道他曾经出过车祸的事,时间长了,也就忘了他的实际年龄,浑把他当同龄人看待。有个叫雷诺的跟他最是要好,在更衣室眼见岳胜从后颈上把Tshirt倒拽下来,忍不住大惊小怪地叫出了声。 “怎么搞的?......跟谁打架了?” 岳胜扭头看宽大的镜墙,自己的上半身青青红红,反手摸了一下:“奥,我爸揍的。” 雷诺瞪大眼睛:“等会,你这是......被家暴了。” 岳胜歪过头想了想:“得算吧。” “你爸不是大夫吗?医生也家暴?”雷诺气坏了。 岳胜笑笑:“可不,所以我离家出走了。” 换好衣服出来,雷诺还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打完球我替你报仇去,给老家伙一点颜色看看,啊?你说什么?” “对了,也不算离家出走,我撕了他亲生儿子的照片,他一气之下,就把我赶出来了。”岳胜指指篮球架:“今晚我在馆里过夜,喊大家带啤酒来party吧。” 他拍球绕身,几步跳跃,就带着球晃过队友,高举轻投,球身在篮筐中滴溜溜打了个转,掉了下去。 雷诺觉得眼前光芒万丈,忍不住眯起眼睛。 故意说得这么轻松,其实......很寂寞吧,岳胜。 那天晚上大家玩得挺嗨。 喝完酒闹了会球,雷诺刚拿到驾照,仗着自己没喝太多,嘴里嚼了5瓣大蒜就带着众人出去了。 一路也没碰到警察,几个少年很兴奋,在夜店里连蹦带跳地互相推搡。每路过一个美女,就把吃大蒜盖酒气的傻比猛推过去,然后齐齐哄笑,乐得不行。马路杀手被捂鼻嫌弃的种种眼神秒杀得异常郁闷,掏出一叠钱举在手上。 “谁跟我亲一个,就归谁,老子拿钱砸死你们这帮王八蛋!” 周围的人笑得捶地乱指,谁也没当回事,岳胜过去捧住脸,狠狠得凑上去。雷诺瞪大眼唔了有几分钟,才挣开,还没顾上擦嘴,手上一松。愣住的人们在定格后猛得爆出反应,满场尖叫和口哨四起,盘旋不去。 岳胜低头数钱。 雷诺条件反射地拿两只手在嘴上频繁抹试,连声呸呸,表情在僵硬和震惊间不停切换:“岳胜,岳胜,你他妈干嘛?!!!” “你疯了?不是,你想钱想疯了?!!!” 等音乐换了好几支,这段已经过去了,岳胜盯着他看了一会,不解地说:“奇怪,你不是只吃了大蒜吗?怎么脸臭得看起来好像吃的是屎一样?” 雷诺稍稍平复的心情立刻又被炸了起来。 “你才□!!!你才□!” 岳胜点点头:“行,你晚上别回去我就吃你。” 这话低沉暧昧,却偏偏口气若无其事得无比正直,雷诺惊得在黑暗中张大了嘴巴。镭射光束在人头骚动的大厅里来回扫荡,轮流打在他俩身上,晦明晦暗。他心跳如鼓,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 凌晨一过,大家如鸟兽散。雷诺负责把其他人一一送回家,到了该往自己家方向的分岔路口,搔着后脑,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刚刚在哄笑中为了掩饰的抓狂,其实只是事发太突然的无措。心底的秘密,在外力的作用下,象一艘突发故障的潜水艇,被迫浮出海面。 “我就想试试看......有什么不一样。” 岳胜在自己冲他大吼质问的时候,好像这么小声嘟囔了一句。 红灯跳转,身后的喇叭暴躁地响了一串。 雷诺在深夜无人的街头,猛得把方向盘大掉转,离合器和油门明显衔接地不好,轮胎发出刺耳的尖鸣。 空荡荡的篮球馆里黑着灯,球架下蜷缩的人影,好像已经熟睡了。 外面路灯的光线隔着宽大的玻璃墙照进来,疏影幢幢。雷诺走近了才发现,岳胜还睁着眼睛,明明听到他的脚步,却依然一动不动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其实,这时候退回去还来得及。 雷诺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夏夜,虫子的鸣叫,配合上远处偶尔传来的机车声,好像是个适合燃烧荷尔蒙的时刻呢。 “喂。” 他踢了踢地上的人。 “干吗?” “我在盥洗室刷过牙了。” “哈?” “你要不要......再试试看?” 清晨,阳光和鸟鸣,都显得有些中气不足,没有把地上的人吵醒。杨兴隔着玻璃看着场馆专用地板上乱七八糟的睡袋,和两个摊手摊脚的躯体。 一宿没睡,头昏脑胀。 他眼睛发涩地掏烟出来点了,抽几口,往回走。 时间还早,让孩子们再睡一会。 抽完打电话给老魏,让他过来一趟。 “就在体校?你昨天不是去找过了吗?” “不知道啊,我去的时候没人。”岁月不饶人啊,杨兴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不过......找到了就好。你......你帮我劝劝他......” 老魏明显有下床气:“你自己不会说啊?我很贵的,我要收费的。这算出台啊,我告诉你,外勤费......” “你就那么喜欢坐台?偶尔出台有益身心。好了好了,我这不是估计他还在生我气呢嘛,......你比较有经验,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杨兴叹口气,青春期的小子脾气也太古怪了,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也不考虑大人感受。自己视若珍宝的照片说撕就撕,骂两句打两下就摔门而去。 跑道外的草坪上全是露水,走过来,鞋头全湿了。屁股挨上石凳过了会才觉出冰凉凉的,杨兴沮丧地想,这类似于近乡情切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呦。 发火是不对的。要控制。 老魏说的对,对岳胜这样敏感又内向的孩子,要有耐心,要把爱心象钞票一样摊平抚整一五一十数给他看。 他不知道自己抽烟的背影,弓头缩腰,远远地看起来,有些孤独。 岳胜坐起来,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看了好一会,视线里魏大夫满头大汗地入画了。他动了一下,低头注视另一只手的手腕。那里不知 分卷阅读4 道什么时候被旁边的人紧紧抓住。 雷诺缓缓摇了摇头。 昨天晚上KISS完,岳胜并没有觉得任何异样。 他想,不管是谁,大概都无法填满杨兴烙印下的酒精灯燃烧的触觉,冷炙的火焰中有一丝飘忽不定的温暖,但又象是单纯的机械属性的吻,一旦设定好了,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倒计时数秒。 他眼睁睁看着魏大夫走过来,凑在耳边热乎乎说着什么,全副注意都在窗外那个背影上,只依稀捕捉到“找了你一夜”,“别让他担心”,“父子俩哪来隔夜仇”之类的字眼。 岳胜站起来,雷诺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想放手。 即使在岳胜直截了当地问出:“没有爱的□,你也可以接受?”这样无情的话之后,茫然思索了一晚上,现在不知怎地,只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想要阻止什么。 好像一松手,自己的初恋就象老师留在黑板上的潦草板书。还没弄个明白,就即将被沾了水的粉笔擦抹成混乱的白痕。 想到这里,手也愈发握得很紧。 岳胜看看他,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用力把那一根根手指掰开,使劲甩了下胳膊。 杨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对老魏暗暗佩服。转过来,也没什么话,只是伸出手。 “岳胜!” 雷诺把篮球砸了过来。 岳胜看也不看,反手打了回去。他现在也不记得那天晚上有没有对杨兴动手了,应该是招架了几下吧。也不知道,伤没伤到他。自己身上的确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只要他对自己伸出手。 就象铁无法抗拒磁一样,走过去。 往心的方向走过去。 杨兴拍拍他肩膀,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 “回家。” 家里还是那天晚上的样子,摔碎的瓷片和撕碎的照片零乱摊了一地。象是生怕触发了记忆的开关,明明对各种细节都印象深刻的两人,很有默契地立刻动手收拾起来。杨兴抢着把碎瓷扫了,又指挥岳胜拿吸尘器来吸掉肉眼看不清的残渣。 岳胜冷眼旁观他小心翼翼把照片一片不落地捡起来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心里明了,想主动接过来。 “我帮你拼。” 杨兴摆摆手:“不用了,等下了班我自己来。” 他抬起身的时候“哎”了一声,扶着腰僵在那。岳胜记得是自己挥手推开对方,直撞在桌角的部位,脸色一黑。 杨兴笑笑:“没关系没关系,我得抓紧,不然要迟到了。晚上......麦当劳。” “你不是说,麦当劳是垃圾食品?” “那......那谁让你喜欢呢?” 岳胜恨这些听起来充满溺爱的台词,但又对沉湎于此的自己无能为力。 关门的声音和飞快远去的脚步,让他觉得这个家就象一个牢笼。没有上锁,是他自己不愿意逃出去。 每天守着时钟,默数着这一天赶紧渡过,周末快点到来。 到了下午,电话响起来,他兴奋地去接,却是雷诺。 明明察觉到对方的感情,却毫不为动的自己,一定是个冷血动物吧。除了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可有可无,甚至是那个自己喊她“妈妈”的女人。魏大夫曾经开玩笑地说过,雁行目的雏鸟会把出生后看到的第一个物体当做自己的妈妈,没想到在灵长目的高阶进化版本里,也能看到这种现象。 岳胜带着稍稍的歉疚,却惊讶地发现雷诺对他之前的态度浑不在意。 “你的伤还疼吗?” “......恩。” “我过来看你吧。” “......不用了。” “哦,也对,你爸看见了应该内疚地帮你治哦,敷药什么的,他是大夫,不是什么都会嘛。” 岳胜想,这是试探吧,但还是老实回答:“他不知道。” 雷诺果然嗷得叫了起来,好像还拍了大腿:“我就猜到了!他不知道?他打人他自己能不知道?!!” “老家伙下这么重的手,还跑来装无辜。”| “......赶你出去还找了一夜什么的,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是在玩苦肉计哎......” 越接近真相的话越锋利,戳得岳胜半天没了声响。 雷诺后知后觉地放小了声音:“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干吗?” 岳胜正忙着拼图,趴在床上,懊悔自己干嘛长了双堪比粉碎机的手。当初纯是泄愤,孩子气地要让杨兴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想,我这又何尝不是苦肉计。把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人拼凑完整,只为了让替补这个人的自己能有继续存在的理由。 拼了快一天,头部已经基本拼出了轮廓,岳胜看着那张笑脸,却象是自己的脑袋被重力敲打一样。他知道这是后遗症发作的前兆,没忍住,从床上滚了下来:“......疼。” 杨兴还没进家,就看见门口甩着一双AJ的球鞋。他就手拿进来,怕放门口被人顺手牵羊。 岳胜的房间关着门,有动静。 “我回来了。” 果然探出来一个愣头青,看脸似曾相识。 杨兴点点头:“你好。” 雷诺站直了报数一样:“叔叔好。” “你是小胜的队友?” “我来给他送比赛服的,叔叔。”少年仰首挺胸地吼。 杨兴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我不是你们教练也不是你们老师。”话还没说完,门就被砰得关上了。 他一头雾水:“哎,麦当劳吃吗?我叫外卖了啊。” 岳胜没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才含糊地“恩”了一声。 雷诺被叮嘱过,不许多说。他自认为刚才表现不错,蹲在岳胜床头,鼓起勇气想用手揉对方脑袋,却摸了个空。 他有点沮丧。 在球场上比谁都耀眼,完全铁板一块的人,难得有了脆弱的时候,自己却还是被排斥在外。这种感觉太操蛋了,想忽略都忽略不掉。大家都明白,送队服只是借口,人也看过了,心也放下了,脚却舍不得动。 “我......这么跑过来,挺傻的吧?” 岳胜闭着眼睛:“没有,我不喜欢别人摸我头。” 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都默默无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声响起来,过了一会又叮咚叮咚,没人去开门。 岳胜把额上的敷包一把拽下,一跃而起。 杨兴在沙发上睡着了。岳胜接过外卖,钱不够,只好走过去把杨兴翻开一点,手伸到屁兜里掏钱包。他动作很小心,那人睡得沉,居然也没醒。凑近了,能看到冒出来的胡渣凌乱翘起,脸上还有些干燥的小蜕皮。 岳胜喉结一动。 关上 分卷阅读5 门,叫了雷诺一起把杨兴搬到床上去。两个人面面相觑,岳胜见雷诺并没要离开的意思,随手把外卖纸袋塞进他怀里,往自己房间一推。 “饿了吧,去吃。” 他自己转身去给杨兴脱鞋,解掉长裤,又怕对方汗津津睡得不舒服,绞了个湿毛巾轻轻擦了擦脖颈。 杨兴勉强半睁开眼,笑了笑,摸摸岳胜的头,翻个身又沉沉睡去。他两晚上没睡,还坚持站了两台手术,铁打的也吃不消了。 雷诺探着脑袋偷窥,目睹了这一幕,退回去呆坐下来,汉堡半天没咽下去。 岳胜再进来,表情放松了很多,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翻翻纸袋,不敢置信地捏成一团。 “你都吃掉了?” “我擦,你怎么能吃这么多!” 就这两句话说完,连最后的可乐也逆流而上地消失在吸管中。 雷诺把冰块扔嘴里嚼得格格作响:“你别管我,我在惩罚自己。”咽下去,心底拨凉拨凉地:“我问你,你跟他,什么关系?” 岳胜不说话。 “你喜欢他,对吧?” “......没猜错的话,老家伙是喜欢女人的吧?” 雷诺吃得太饱,忍不住打了个嗝。 岳胜愤怒地斜视他。 雷诺忽然就有了一种,这小子虽然看起来脸很成熟,但搞不好内心其实还是个小鬼的错觉。 岳胜也不理他,脱光上身,把比赛用的队服拿起来套在身上试穿。篮球背心有些过于宽大了,拽起胸口的位置,还多出一个人的距离。 雷诺眼明手快抓住底襟,低头挺身,动作灵活地钻了进去。 “你看,可以套两个呢。” 两个人穿着一件背心,站立不稳,挤靠在墙上,四目交对。男性汗腺的体味混合着麦当劳的油腻,暧昧站姿下肌肉贴合的触感,让两人都立刻起了反应。 岳胜对着凑过来的唇舌无法抗拒,吻的时候脑海里还回闪着刚才在沙发前的画面,杨兴的躯体,下巴的轮廓,还有粗壮的腿。他不可自抑地兴奋起来,上下都在充血,缺氧之下的□也愈发饱满膨胀。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雷诺紧紧贴按在墙上,手也□了对方牛仔裤里,急喘中一丝理智尚存。 “等下,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话音未落,下/体被紧紧握住了。 雷诺嗓音沙哑:“想。” 裤子跌落脚面的声音,皮带的金属扣敲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还......还有一个问题。” “能接受。” 就象是蓄水池迎接了两三个洪峰之后,忽然炸坝了。岳胜浑身的血都燃烧起来,握住对方的家伙上下撸动,狂兽一样含咬着对方的肩膀和喉结。 雷诺的tshirt被撩到脖子上,胸膛在□中起伏不定。他手握着岳胜的那根,硬邦邦揉搓着,完全不得要领。眩晕感让他有些失力,幸好靠着墙,不然先滑到地板上的一定是自己。 相较而言,岳胜好像是有经验的,但也许,这经验,也被车祸给格式化掉了吧。手碰到对方那里的毛发,又扎又软,自己已经在梦里跟这个人做过好多次了一样。没想到,今天完全重现了,还是以关键词篮球背心的方式,雷诺激动得一触即发。 炎热濡湿的傍晚,空中劈过一道闪,快得象刀锋。 两个葫芦娃相拥倒下,在对方的掌心无声无息地释放了。 比赛那天,杨兴早早做好准备,大热天西装革履的,还扎了条slim型的领带。这种名义上的友谊赛,实际上等于是给家长们一个观摩的机会,说是展示也不为过,还可以叫上亲朋好友,为下一季培训班扩大影响力造势。 岳胜换好衣服,特地检查了一下。虽然亲手洗过,但心里总觉得那天跟雷诺一起射完的痕迹还留在球衣上。出来的时候走到观众席前,杨兴赶紧递过水来。岳胜嫌他太过隆重,脸颊却忍不住抬起来。 “脱了吧,你不热啊?” “热,”杨兴直冒汗,把领带拉拉松:“这不,呆会你赢了要照相嘛。” “那要输了呢?”岳胜看杨兴一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的表情,忽然顽皮:“输了你裸奔。” 杨兴给呛住似地咳了起来:“我相信,你一定会赢的。” 岳胜哈哈大笑。 邻座为之侧目。杨兴自我解嘲般四下笑笑:“我......我儿子,嘿嘿,没大没小。” 上场的铃声响了。哨声过后,体校领导和培训班老师先上来致辞。雷诺在栏杆边冲岳胜招手。 “我去了啊。” “恩,加油。” 岳胜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转回来:“你爱我吗?” 这话是凑近了说的,眼睛直接逼视着眼睛,杨兴坦然若素。 “我最爱你了。”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岳胜揣着这句话,在球场上横冲直撞,象一头找不见猎物的豹子,佛挡杀佛。每个人都被他腾空跃起扣篮的姿势,震动得心弦激荡。摄影摄像集中焦点,全力捕捉。来拍摄的团队里,有人抱着双臂摸下巴,惊讶地频频颔首。 “怎么了?韩sir?” “那个2号很面熟......”韩江迷惑地皱起眉头:“有点......象我一个学弟呢。” 作者有话要说: ☆、2 韩江是资深平面摄影师,因为接过几个欧美客户的案子,不光Studio简介上大言不惭地印上“国际化”“殿堂级”等宣传字眼,连自己的英文名也无耻地起了个不伦不类的“handsome“。他性格倨傲,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无人敢提醒他形容词不能当名词用,只好自动简化成韩sir。 比赛结束照例是主办方和队员家长合影。 这次来是报纸版面指定,本身并没什么好赚,不过是为广告合作单位尽义务。韩江无聊地站在一边,等助手协助大家整队形按快门。散场后,他找准空档伸开手臂。 “小岳。” 岳胜吓了一跳,看着他,表情迷茫。 “不认识了?听说你车祸了,这么久,还没复原啊。”韩江晃着对方肩膀没唤醒记忆,只好无奈地自我介绍。 “学......学长?”岳胜僵硬地重复着。 “对啊,以前我们在摄影社算是最佳拍档呢。当然,那个该死的家伙不算。”韩江的表情悻悻起来:“我听说你后来离开Zap,去结婚了。这是条正途,我本来还替你高兴呢。没想到你就......,怎么样,篮球打得不错啊,我记得你以前是喜欢游泳的......” 岳胜在那自然熟稔且快速流淌的话语冲击中缓不过 分卷阅读6 神来。曾经的大学生活,对现在的他来说,一片空白。 Zap哥是有印象的,那也仅限于醒来在医院的时候。跟杨兴住在一起以后,就见过不多的几次面。后来他更是关掉了经营的车店,搬到别的城市去了。貌似也很忙碌,只能偶尔在网上视频一下。 碰到以前的熟人,描述着一些自己完全没有记忆的过往,陌生感让他紧张又慌恐。好像错过了人生首播的精彩段落,背上了无知和出局的罪。幸好雷诺过来,打断了谈话。 他表情兴奋地拉起岳胜就走:“快来,有个广告公司看中我们,问我们要不要签约。” 广告公司的公关来体校找模特不是第一次了,雷诺早有耳闻。听说今天他们也是误打误撞被推荐到了比赛现场。开战前他眼尖,看到了公关的胸牌,刻意在他们面前卖弄,近距离扣杀,准确无误,姿态强悍,狠狠地搏了回眼球。现在果然得到注意和洽询,有种如愿以偿的得意。听到要喊个队友,当仁不让地拽上了岳胜。 岳胜忽然被一群人包围上来,上下打量,忍不住开始手心冒汗。在陌生人面前,他总是无法克制地眼神闪烁,态度犹疑。说是退缩,也不为过。 雷诺哪里看得这副样子,暗中戳戳那个立刻塌下来的肩膀,低声说:“你别说话,都听我的。” 岳胜在众人的目光中不自在地把脸扭到一边。 公关其实刚才就有留意到他,近看了一会,只是摸着下巴为难。 “打球的时候倒是不错,五官......五官也还可以,不过我们这次的产品是突出青春的主题,他好像......有点......柴了。” “放屁!” 韩江尾随而来,冷不丁爆喝一声。 “你说谁柴?这是我学弟!你妈妈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自己长得象雪地靴防滑牛津鞋底一样,还有脸说别人柴。你他妈是不是先天性视网膜脱落啊?” 公关一众人等被机关枪扫射过般,待看清了是谁,纷纷哗然。 “原来是韩老师。” “今天您也在啊。” 岳胜和雷诺讶异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学长,居然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觉瞪大眼睛。他们都不知道韩江在业界的地位颇为尊崇,因为风格独特,技术无暇,纵跨商业和艺术领域,水深人红,极受大商户追捧。整个圈子就这么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还能不知道谁。加上他是出了名的嘴巴臭,就算是大咖,再怎么不服气,表面上都要让他三分。 刚刚擅自发声点评的公关,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便在一片道歉奉承寒暄之中,两份合约递到跟前。 “拿回家去好好看看,要家长签字哦,小朋友。” 雷诺一心想挣零花钱,面对调侃,毫不示弱。接过来满不在乎地迅速翻阅了一遍,大笔一挥签上名字,笑说:“不用,我都考驾照了,这点小事,自己能搞定。喂,岳胜,别犹犹豫豫的了,只是拍个广告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他揽过岳胜肩膀,凑在耳边:“你也不想一直跟你爸伸手吧?相信我,这是个机会。我们一起赚钱,一起红。好不好?” 岳胜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你对自己没信心吗?” “......没有。” 雷诺恨铁不成钢,只好激将:“那你想不想,让老家伙对你刮目相看?” 岳胜的表情龟裂了,心跳扑通扑通地激烈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雷诺抿起下唇,明明......明明这家伙刚来的时候根本一个球都进不了。他的心里有个小小的伤口,现在到了该揭痂的时候了。 “你那么拼命练球,只是为了赢得比赛吗?” 广告开拍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客户是一家温州乡镇企业,老板曾经做过几年大牌户外用品的代商。因为量大利高,颇积累了一些原始资本,就起了弘扬中国特色,走山寨之路的雄心。岳胜和雷诺进棚的时候,正碰上老板探察,身后跟着几个面目呆板,两腮挂肉的风投大佬。 导演陪同指点完毕,回来拍拍手掌,激励全员:“大家拿出点精神来,老板说了,这次他们能不能顺利进军B2C,成功吸收VC,就看网站商城的了。咱们这个平面系列尤其重要。”指指两个新人:“你们俩个,要好好表现。” 雷诺使劲点头:“您怎么说,就怎么做。” 产品繁多,轻松好拍的全让一些小有名气或懂路数的平模网模挑走了,他们大多有经纪公司代理,最苦最累的留给了新人。导演心里明白,行规如此,没背景的只能靠自己。好在两个年轻人态度很好,吃苦耐劳,不在话下。 岳胜庆幸这段时间正赶上杨兴出差,不然自己早出晚归,迟早会被发现。 杨兴走之前,为了比赛获胜,特意带岳胜出去吃了个高档馆子。两人之前的种种不快,如击石入水,除了一圈荡开来的波纹,其他痕迹全无。回到家,杨兴把所有要注意的事项按天按时用excel表做了个备忘,紧急电话和老魏的宅电手机一个不落,贴在冰箱上,放好了钱,逐项叮咛。 岳胜表面上一脸不耐,转个身,咬紧牙齿,内心受用。憋到晚上,忍不住在杨兴房间门口探头:“你要不要喝啤酒?” 杨兴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明天还要早起。” 岳胜赢了个小小的奖杯,被杨兴擦得锃亮,放在台灯旁边烁烁生辉。 岳胜也不气馁,走过去问都没问,就躺在床边上,离杨兴远远的,把自己蜷起来的那种躺法。自从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不是小孩子,就总是无法克制地用这个姿势睡觉。 在魏大夫的治疗床上也是,还曾经被故作轻松地问过,是否缺乏安全感。 杨兴笑笑:“怎么拉?我走了,你一个人会害怕?” 不是的。 岳胜在心里反驳着,嘴上什么也没说。 不是缺乏安全感,也不是害怕。 他只不过是,尽可能地向那个人靠拢而已。以对方,希望的方式。 篮球相关的平面广告拍完,整个工作小组都混熟了。摄影师是个喜欢穿深v领惯性翘出兰花指的人,几轮下来,对雷诺格外亲热。 “你既然讨厌他,干吗还要敷衍他?”岳胜不解。 “v兰同志掌握着我的帅与不帅,成败与否都在他了,别说是捏脸捏屁股,捏蛋也行啊。” 雷诺笑嘻嘻地,伸出手掌拍在胸前:“不过,这儿只属于你。” 岳胜抬手“切”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嘘他的哪句话。趁四下无人,拿起放在桌上的高档专业相机摆弄了几下,动作娴熟地把大狗头插好,对着雷诺狂闪。 “你看,零难度的 分卷阅读7 事,你也至于。” “别闹了,被v兰看见你动他相机,要出......”雷诺的阻止在看到岳胜翻转过来的监看屏定格后自动消声。 画面上的自己,连光都没测过,也没任何pose可言,可抓拍的构图,角度非常独特,阴影突出,因为连动而导致身体周围的光都有了褶皱一样,带出视觉上的回响。 雷诺打量打量岳胜,再看看照片,哑口无言。 “很赞啊。”一个声音忽然在他俩身后响起,相机差点落地。 岳胜扭头:“学长!” 韩江路过附近,心血来潮,过来探班。此时二话不说,接过相机来,连续按显示键,边看边频频点头。 “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人。”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解地看着韩江站在桌前,把相机一样样拆解。 “我们来做个试验。”韩江看表准备计数:“我说开始,你就把它装起来。别跟我说你不会,我刚才都看到了。记住,别想,用你的本能。” 岳胜毕竟少年气盛,吸了口气,十指交握掌心向上地翻了翻,闭上眼睛。 棚里有两分钟的沉静,不知哪儿飞来一只蛾子,在柔光箱上扑棱扑棱地挥翅。 “开始。” 雷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岳胜不假思索地把相机咔嚓咔嚓迅速装好了。秩序井然,有先有后,且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 韩江看着腕表,表情舒畅又满意。 岳胜这才如梦方醒,诧异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相机。 韩江笑了两声,掏出名片j□j他上衣口袋,拍拍他肩膀,手指比出六字,贴在耳边,做了个电话联系的姿势,走了。 剩下两人僵站着,雷诺忽然“啊”地大叫一声,扑上来搂住岳胜脖子就亲:“太帅了,宝贝,你刚才真的太帅了。” 岳胜迷茫地看着他:“......本能?” “绝对是,本能。” 韩江遥遥扭头,看着贴凑在一起的身影,脚步停顿了一下。挠挠头,好生不解。车祸都没把那家伙的性向撞回去,又找了男朋友了,难道同性恋,也是......本能? 杨兴回到家,天色已晚。他一身疲惫,放下行李先去洗澡,边喊岳胜帮他拿换洗衣物。 “行李箱里还有套干净的。” 岳胜打开箱子翻找,手指摸到硬尖的外壳,赫然是一盒开了封的杰世邦。 杨兴拿毛巾擦着头出来,就看到岳胜坐在地板上,面前摊着几个套,和宾馆的结帐单,正批判性地研究着。 “我......” 杨兴欲辩已忘言,以他现在单身多年的立场,出差叫个外卖无可厚非,但是被孩子看见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此景,岳胜面无表情地看过来,让他不禁两腮发热,不知怎的,竟然有丝羞愧,不敢对视,劈手把套一一捡进盒中,恼羞成怒地呵斥:“大人东西,别乱翻。” 岳胜捏紧拳头,霍然站起。 气氛僵凝,便在此刻,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几乎没间隔的,来人又开始重重捶门。岳胜打开门,穿着华丽肩挎名牌包的中年女人在第一时间激得他汗毛直竖。他直觉是外遇找上门来了,忍不住扭头愤怒瞪视杨兴。 “您找谁?”杨兴只穿了背心裤衩,略觉尴尬。 “你是岳胜?这就是你吧?”女人昂然直入,对着岳胜把印刷精美的杂志刷地摔在桌上。 封面是两个男性的泳装写真,一个双目含情,张嘴舔唇,胯骨以下是条电脑做出的银鳞鱼尾,另一个酷着脸,带着蛙人潜水面镜,含着呼吸管,脚蹼氧气瓶扔在一边。尽管肢体上都涂抹了泥浆,背景是水泥裸色的粗沙和渔网,一切突出着刚阳的主题,但那人鱼和蛙人贴合匍匐的姿势,实在太过火辣诱惑,暧昧的性意味力透纸背,杀气十足。 杨兴目瞪口呆。人鱼的脸赫然是雷诺,蛙人...... “你要带着我儿子走什么歪路?!他不是你们这种人!你看看你,你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还要来招惹我儿子!!!” 名牌包劈头盖脸招呼过来,岳胜措手不防,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 门还大开着,这一叠声高音贝狮子吼式的怒喊,足以迅速波及左邻右舍。杨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过去把门甩上,将岳胜拉在身后。 “你有话好好说,我......我是他爸爸。” 雷诺妈愣了一下,随即炸了:“你骗谁啊?你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你们些人太无耻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真让人恶心!” 杨兴被鄙夷的神色和刺耳的对白深深激怒了,但对方也是家长,一时还不好发作,只说:“我是岳胜的养父,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然后对岳胜就没那么客气了,几乎是暴怒地一拍桌子:“这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解释!!” 岳胜恨自己不擅言辞,杨兴的怒吼震伤了他的心理防线,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涌上来,把脸扭到一边,吸口气才低声说:“你不是自己看到了嘛?” 杨兴抄起杂志迅速翻了一下,内页的视觉效果,更加火爆,哗哗声没响几下,就烧了手一样狠狠砸在岳胜脚面上。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下,下流!!!还《Man Sport》呢!”杨兴愤怒得不能自已:“谁让你拍这些......这些......这些......”他激动地辞穷,中断了一下才找到合适的描述,“不知羞耻的照片!!” 股沟毕现的就不说了,有一张低胯到露出一些耻/毛,冲击力太大,他心里翻江倒海。 岳胜只觉得脊背上一根筋直直地绷紧到颈椎,喉结一紧,眼睛刷得红了一层。 “你有什么资格讲我?”他抬头看天花板,口气不屑:“会叫特殊服务的人,有什么资格讲我?!” “你!” 杨兴抬起手来揪起他衣领,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停在耳边,咬牙切齿,却没能真得打出去。 成长期多次被父亲狠抽的画面在杨兴脑海里刷着屏,哭叫着的自己,不是曾经发誓,如果有了下一代,一定要温言柔语地引导他,关爱他,绝不简单粗暴地教育。 他转过身,暗自平静了一下情绪,深深鞠躬。 “对不起,是我管教无方。岳胜以前出过车祸,脑子受伤了,现在还是个孩子......” 雷诺妈听话听音,登时叫了起来:“谁不是孩子,你们家孩子是孩子,我们家孩子就不是孩子?我们家雷诺怎么也比你小吧?”指着岳胜鼻子骂了好长一串,然后斥责:“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想干吗?当朋友没你这样的,尽把人往沟里带。别以为拉着他拍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你就能和他怎样,我告诉你,雷诺有女朋友的!” 分卷阅读8 她语速极快,无人能打断,岳胜气得浑身发抖,只叫:“你喊他来,你喊他来跟我说啊。”且不说,广告签约是雷诺的主意,就连这个潜水用品广告上封面的整个创意,不是雷诺的坚持,自己也说什么不会同意。 “是他先说,喜欢我的,是他,想红的,是他!不是我!” 被冤枉的情绪压抑不住,岳胜的大吼,听起来也像缺氧似的。 雷诺妈眯着眼睛打量他俩,微笑起来:“现在我相信你果然是伤过脑子的。”逼问着杨兴:“他是吧?” 杨兴点点头。 “你看,连你这个所谓的爸爸,都知道你是弱智。我会相信我们家雷诺喜欢你?” 尖锐的话刺得岳胜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低着头,胸膛激烈起伏,身体刚一动,就被杨兴抓住了。 “你放开我!!” “你给我冷静点!” 杨兴钳制住他,冲着雷诺妈说:“对不起,这是我家。现在这么晚了,别影响了邻居。都在气头上,这么吵没任何意义。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觉得,最好雷诺也在场,咱们找个时间再详细追究。” 话说得冷淡婉转,有理有节,雷诺妈知道这是逐客令,诧异杨兴盛怒下还能保有高级知识分子的腔调,点点头去开门。 “我已经通知广告公司了,无论如何,我会不惜代价让我儿子撤出来,我们家丢不起这个脸。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大门砰得关上,杨兴看着那门发呆,暴风骤雨一样过去的十几分钟,空气中好像还留着一些音频的振颤。他推开岳胜站起来,确认一样,把门锁扭来扭去,反复旋转了好几遍。 脑后的风声呼啸,他偏头闪开了扔过来的球鞋。 岳胜无可泄愤,抓起椅子重重砸在地上,抬起脚来一蹬一蹬地踹着桌子。 “你闹够了没有!” 杨兴勃然大怒,这就是在宣战,攘完外又要安内,也不想想现在真正该发火的人是谁!! 岳胜抿着嘴笔直地站着,过了一会,抬起手肘压在眼睛上。可那啪嗒啪嗒掉连续掉在地板上的水痕出卖了他。 “不许哭!”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象什么样子!”杨兴嘴上说归说,还是找了条毛巾出来,没头没脑地扔了过去。 他心里焦躁又烦闷,说不出的憋气。谁不想发泄,可他不能跟岳胜一样,做这么幼稚的举动。僵站了一会,把桌椅归位,毛巾底下的脑袋还在练习隐藏技。他长叹一声,只好摸根烟,走到阳台上抽了起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零星的雨点掉下来溅在头顶脸颊,杨兴才惊跳地回了神。 人到了一定岁数,碰到事,动了气,真想在情绪中捋出一个顺序和条理来,还的确不太容易。特别是在肉体疲惫的情况下,精神尤其不能集中。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应该去睡一大觉,冷处理一晚上,等明天精神饱满了,思路清晰地谈。 可转身回屋,看见岳胜在自己房间一言不发地往背包里收拾衣物,连相册和桌上的旅游纪念品都塞进去的画面,又再次刺中了他。 上次岳胜一夜未归,自己是如何捏着冷汗提心吊胆一路四处寻找的恐惧感,瞬间滑了出来。 明明预感到,现在于己于人均非最合适的时刻,但也只能象一架找不到航道的飞机,不得不偏离迫降了。 他挡在门口敲敲。 岳胜的背影就象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登时停住。 “刚才,话重了一点,......但爸爸是为了你好。” 杨兴嗓子发干,扁桃体隐隐做痛,还要苦口婆心:“咱们家,说不上书香门第,可好歹也是知识分子家庭。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拍这种伤风败俗的写真,实在是......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做人?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这种照片,跟裸/照有什么区别!现在的杂志也是,男人怎么能跟女人比着露呢?世风日下!” “你,你幸好带着个潜水眼镜,我估计能认出来的人不多,那个雷诺,嘿嘿,他妈妈这么生气,也能理解拉。要是换成是你,我还不得......” “你要打断我的腿吗?”岳胜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杨兴也不理他,只说:“......我,我多半也会半夜冲到谁谁家去报复社会呗。你啊......”想起来又忍不住蹭蹭冒火,瞪起眼睛扯高嗓门,压都压不住:“以后你给我带眼识人!谈恋爱,不是不行,但是干什么之前,先自己动脑筋想想,合适不合适!” “交什么朋友之前,也最好先带回家来让我给你把把关,不知根不知底的,给人卖了都不知道!” 一个“卖”字刺痛了岳胜,他几乎是跳起来地反驳:“对!给人卖了还得有人买呢,还得花钱呢,外面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多呢,不用套,还真他妈不敢做呢!” 杨兴脑子嗡一下,等意识过来,手掌火辣辣地发疼。 岳胜的下巴已经被抽偏了45度,乱发遮住了眼睛,猛地抬起来,嗖嗖射出两梭愤恨,冰镇过的寒。 杨兴再没想到,自己明明是来抽薪止沸的,怎么反到火上浇油了。 他怒极反笑,胸腔里心跳猛烈,血管膨胀地快要爆表,语无伦次地重复了几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啊,你就是这么对我?!!” 也不知是质问岳胜,还是质问自己。 岳胜倔强地站着,歪了歪头,毫不示弱:“我说过了,你没资格讲我。” “我没资格讲你?!我是你爸爸!!”杨兴大吼。 岳胜也吼,一字一顿地:“我说过了,不再是了!!” 两个人直直地瞪视着对方,咆哮过后的空气有些凝结的紧张。外面的雨始终没下下来,但是隔着纱窗,能闻到风夹着打湿过的泥土的气味,一种干燥的潮湿。没有闪也没有雷,只有楼宇间好像装了无数做工粗劣的陶笛,呜呜作响。 杨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可能是太过疲劳,出现了幻听。 因为岳胜低低的声音,敲在他耳膜上,发出巨大的轰鸣。 “我不是杨阅。” “我每天都想着你撸。” “我想要的,只有你。” 杨兴额上青筋跳了跳,转身就走。下一秒就被扑过来的手臂紧紧扣住了,炙热的脸颊不小心贴凑在自己颈部,滚烫滚烫。如果是平常,他肯定第一反应是去拿冰袋,冷敷消肿。但现在却只能条件反射地反手去扭对方胳膊。 岳胜这一晚受刺激太多,整个人处于暴走状态。可再被辱骂,被质问,被冤枉,被背叛,被嫌弃,所有种种加在一起,也没有被少掉的套子伤害地深。 他对杨兴有种从孩童 分卷阅读9 式的依赖发展出来的占有欲,象身体里埋的神奇种子,不加控制地长成通天大树,根盘枝茂,每一片叶子每一个果实,都属于他,烂也要烂在自己心里,狂热且绝对的私有化。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费力地僵持较量着。 一个知道此时此刻局面难以控制,下意识只能逃避。 另一个知道话已至此,借助怒火才聚集起反抗的勇气和能量,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再次逃开。 杨兴试了几次都没能顺利挣脱,从身后紧箍上来的手臂,孩子气地指节相钩,偶尔被强力扭开,才一抬腿,又锲而不舍地扣上来。身后散发出固执和别扭的怨念,还有一种属于雄性的体味,因为过于贴合,和他自己的混合在一起,把两人无形中,紧紧束缚。 他被这无谓的纠缠弄得心烦意乱,再也顾不得别的,扭拒之中,找了个机会,手上使力,一个过肩摔把岳胜整个人生生倒拔起来,砸在地板上。那里铺了块地毯,饶是如此,岳胜也天旋地转,一时反应不能。 杨兴喘息不均,叉着腰干咽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忽然失语了,只能绕开横在地上的躯体。他自问很有分寸,应该不会伤到岳胜,为了确保,还是忍不住上下快速打量,然后神情疲惫地垮下肩膀。 正准备去厨房找点水喝,脚踝突然被握住,一股力后发制人,他毫无防备,立刻脚底拌蒜地摔倒了。 这一跤摔得好不狼狈,总算手撑地面,不然恐怕额头鼻子都要重创,只是下巴撞在了地板上,杨兴痛得眼泪差点出来,翻个身张大嘴巴,半天都发不出音。 岳胜扑上去一扯,杨兴的棉布短裤就被拉了下来。住在一起这么久了,他也不是没看过杨兴的身体,就算此刻,真说欲望也没有多少。只是这一晚上的负面情绪快要在脑袋里炸开了,杨兴自说自话的训教,更激发了他的绝望。 想要破坏掉一切,破坏掉对方苦心营造的一切。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在体育馆的对话,音量越来越大。 “ 你爱我吗?” “我最爱你了。” 我最爱你了。我最爱你了。 可那爱,不是对着他。 这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养成系Rpg,永远通不了关,没有能赢的希望。只要他现实中的意识不苏醒,就必须以杨阅的身份,活在这个叫“杨兴之我和老爸一家亲”的游戏里。 而这个游戏最大的Bug就是他自己。 一个会爱上同性的脑损伤患者。 一个不得不在别人的人生中重活一遍的白痴。 他内心暴躁,仿佛自虐一样深/喉j□j,身体的主人激烈地反抗着,却因为要害受制,而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岳胜意识到对方的弱点,翻个身,死死趴在杨兴身上,膝盖使力,小腿压着对方胳膊,两只手掌紧按住对方的腿。角力一样的姿势,不是爱人之间的,亦毫无情趣可言,那是岳胜对自己身份的力证,同样以爱之名。 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杨兴万念俱灰,闭上眼睛。他无法控制地硬了起来,那笨拙又执着的舌头,砸碎了他全部的自制力。乱/伦一样的羞耻感,在射出的瞬间覆盖了全身,没有快感。 不,也许还是有一些的吧,只是那纯身体的感官最多也只能提醒他,自己的动物性而已,象一只因为应力太大而导致鱼缸破裂的鱼,挣扎着拍着尾巴,再渐渐萎掉。 他失力地躺着,两条腿本来还力道十足地蜷曲起来,现在也伸平了。直到身上一轻,耳朵里听到一些声响,淅淅沥沥的水声,跟着是干呕声,想来是岳胜在漱口。 岳胜扭了个湿毛巾过来,潦草地在那萎靡的裤裆里擦了擦,然后把衣服拉好归位。 他心里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一偿所望的满足感。 但是,也不后悔。 他象等待宣判一样,坐在自己收拾好的背包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兴。 他摧毁了他的王国,还自行把他的游戏记录消档了,可最大的惩罚,也比不上,继续玩下去的痛苦。这么一想,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杨兴终于站了起来,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从桌上拿了根烟,径直去厨房打着煤气灶,就了火,抽了几口,看了看岳胜这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 你看看你,傻坐那干嘛。现在挺乖的样子,刚才干嘛呢?” 厨房洗手池塞上了水漏,哗哗开着。 杨兴等烟抽完,把水关了,对岳胜挥了下手:“过来啊。” 没等人真正走到,就抓住后脖领拽了过来,一使劲,把脑袋摁进了池里,口气轻松。 “我还不信,制不了你了。” 睡眠期间被设成震动的手机在桌面上顽强移动着,伴着亮屏的背景光,在黑暗中格外扎眼。眼见已至边缘,再不伸手就要掉地上了,可见电话那头的人有多执着。 老魏翻着白眼滑屏解锁,有气无力:“你是不是周扒皮啊,天还没亮呢!!” 杨兴毫不介意:“没关系,我知道你一贯睡得比鸡晚起的比鸡早。” “ 你少来这套,怎么,儿子又丢了?” “ 没……都挺好的,我在你家门口呢,没地儿去,方不方便……” 话没说完,门就开了。老魏光着上身,手指比在嘴唇上,然后招招手。杨兴点点头,脱了鞋掂在手里,熟门熟路地闪进书房。过了一会,才听到门极其技巧性地被轻轻扣上了。 老魏进来,边套汗衫,扭开案台上的卤素工作灯,太过刺眼的光线,让两个人都同时眯起了眼睛。 “对不起,你有家有口的,过来打搅真不好意思。”再熟,客套话总得说。 老魏瞪起眼:“ 那你走啊。”然后才问:“下巴怎么了?” 杨兴支吾了一下:“ 恩,不小心摔了一跤。” 老魏琢磨地看着他。 “ 手都破了?” 杨兴愣了愣,低头看看,放在嘴里舔舔,含糊地点点头。 “ 小岳呢?又吵架了?” “……”杨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家丑不可外扬,只把岳胜拍广告的事大概说了,叹口气:“ 说了他几句,跟我闹别扭呢,又想玩离家出走,我把门反锁了,让他冷静冷静。” 老魏眉毛挑起来,直摸下巴。漏洞太多太明显,懒得当面拆穿他,只能敷衍:“ 要开空调吗?我给你拿条毛巾被来。” 杨兴吞咽有点困难,摆摆手:“ 不用麻烦了,我可能感冒了,嗓子疼。” 老魏点点头,出去倒了杯温水进来,胳膊肘上搭了条被单,手掌摊开,露出一粒白药片。 “ 吃了药赶紧睡,肚子要搭着的,再热也得搭着。” 分卷阅读10 杨兴有点感动,但好兄弟不说见外话,谢谢什么的能省则省,照办了倒在沙发上,一旦放松立刻跌进黑甜乡,睡得极死极沉。 等到醒过来,屋子里光线昏暗,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他躺了一会,慢慢坐起。书房飘窗上拉着密实的遮光帘,缝隙中透出一道白线,日已偏西。 杨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两颊上的法令纹凹陷得明显了一些,豁然拉开帘子,深吸了口气,灰蒙蒙的城市把天际线人为切割成不规则的矩阵。 老魏听到动静进来,站在门边。 外面的钟,当当地敲了三下。 “我帮你请了假,感觉好点了吗?” 杨兴摸摸喉咙,把脖子凭空绕了一圈。 “ 昨晚你念了杨阅的名字98次。” 杨兴震动了一下,已经知道下句对方想说什么,赶忙阻止:“ 嗨,很冷哎。” 可惜老魏没什么幽默感:“还有个叫岳胜的你念了784次。” “你还有点新鲜的吗?” 杨兴没好气地:“ 昨天给我吃的不是感冒药吧?” 他自律的生活过惯了,再累也睡不了这么久。 老魏嘿嘿地笑起来,从兜里掏出钥匙还给他:“ 感冒初期,睡眠有助恢复,你也不看看昨天你那德性,我还以为丧尸逆袭了。再说,我也不放心小岳。不过,我去你家,也没看见他。那,留了个条给你,说是去广告公司把事了了。” 杨兴草草瞟了一眼:“ 饿了,有东西吃吗?” 他想不明白,岳胜怎么能出去的。自己应该没记错,那就多半是老魏在打马虎眼。 匆匆果腹,水喝了不少,临出门前还顺手拿了个苹果,在裤子上蹭蹭就啃。 老魏哭笑不得:“ 你好好歇歇吧,又要干嘛?” 杨兴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就去穿鞋。丢下一句:“ 这事没家长怎么行,别给人欺负了。” 老魏忍不住,喊:“ 这么在意,你还反锁门?” 有句话,他没法告诉杨兴。 他的梦话其实是,我不是同性恋。 岳胜没想到雷诺还有胆出现。 他困兽一样一个人呆了半宿,无计可施。电话响起的时候,以为是杨兴,一瞬间濒临崩溃地甘愿屈服了。可一听到罪魁祸首的声音,失望加愤恨,双重袭来,激动过度,当场失音。 雷诺心急火燎地一通解释,用力过猛,反而词不达意。 隔着一根电话线,对方毫无反应,只有鼻息沉重的呼吸声。他以为自己被彻底仇视了,心底发酸,声音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 岳胜!你信我。这真的是我妈她擅自翻了我的包才发现的,不然,他们谁会去注意这种杂志啊。” “我也没想到她会发神经去你家,我……连累到你……我不想的啊。” “你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是,以后朋友都没的做?” 岳胜没能及时回答,过半天,才憋出一句:“ 傻B。” 雷诺沉到太平洋底的心,立刻被挽救了,拿着手机眼睛频眨:“ 这……翻译过来,是原谅的意思吗?” “ 傻B。” “ 请说,国语好吗?” “ 傻B傻B傻B!!”骂完了好舒爽,岳胜咬牙切齿地:“ 过来给我打。” 雷诺接到指令,急忙打了辆车刷刷赶到。岳胜把自己的钥匙扔下去,没一会,外面咚咚脚步沉重,门开了,麦当劳早餐袋探头一样伸进来,雷诺的脑袋躲在后面。 “ 别打脸行吗?” 岳胜吃饱了抹抹嘴,也不生气了,只是脸色还不好看。雷诺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诉苦,车给没收了,广告公司也被迫解约了,信用卡停了,还要去售楼处当见习钟点工。 岳胜一听,连本来打算跟杨兴呕气,继续拍下去的决心也消散了。今天本来是有拍摄计划的,他是个答应了就要做到的人,所以才叫雷诺过来开门。但既然雷诺退出,就算是临时调配其他模特,他也没了配合的兴致。这么一想,不如干脆也去解约,也算遂了杨兴的心愿。 雷诺欲言又止。 岳胜收拾了一下,想了想,怕杨兴回来着急,还是写了张条,贴在冰箱上。冰箱贴是Bart辛普森嚣张地竖起中指,他撅起嘴狠狠地按上去,好像在意念上同步了。 我可以照你说的做,但是,发克油! 出门的时候套上限量版Aj,想到杨兴一贯不太讲究,唯一对时尚的敏感点全在自己身上,别人有什么,他就也有什么。眼睛忽然一热,他多想用自己赚的钱也给杨兴买件豪华点的礼物啊。恰逢雷诺表情纠结地斜眼探视,岳胜恼羞成怒:“ 你以后离我远点,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其实他听雷诺提过,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为了炒楼圈钱,当地的民间集资大部分是通过连戚的方式,保证定息,多年滚下来,成了不明文的规矩。雷诺厌恶这种强行派送的恋爱模式,早想找到途径摆脱。只是方式方法都太过激进了一些。 这时听到这话,雷诺果然忸怩起来。 “ 别……别这样,人家还是处男呢。” 两人到了广告公司门口,岳胜摆摆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雷诺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拉住:“ 有件事,我对不起你。解约,是要赔钱的。” 岳胜睁大眼睛。 “ 我是我妈去解约才知道的,咱俩没经验,签合约的时候根本没注意条款,你,你别怕,我去求我妈,把你的违约金也付了。” 他说得飞快,看起来更象心里没底。 “ 多少?” “ 啊?” “ 要赔多少?” 雷诺沉默了一下,才艰难地报出数字。 岳胜如遭重击,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 你打我吧”,雷诺心知这可比什么都严重,这件事完全是因他而起,他却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承担所有的后果:“ 这次,可以打脸。” 岳胜想,自己到目前为止,赚得连要赔的零头都不够。可因为自己,让杨兴去背这笔钱债,更是说什么都不能。再不肯承认,内心对昨天杨兴的批评也在此刻不再顽固抵抗。 自己的事,自己扛。 他站起来,拍拍雷诺肩膀:“ 没事,赔不起,就继续拍吧。” 棚里已经就绪,因为雷诺解约闹得手忙脚乱的工作人员,再没想到他俩还会一起出现。时间紧迫,也没人关注他,只是催促岳胜。 今天要拍的产品是单人皮划艇,因为是走高端路线的,配合设计,搭配了紧身潜水服和专业救生衣。 拍完几个场景,V兰把卡j□jj□j显示器,俯身细看,手指一挥。 化妆道具一起上来执行,一个传一个地。 “ 湿身。” “ 要拍 分卷阅读11 湿的。” “ 背景,背景换。” 雷诺眼睁睁看着岳胜给推进洗手间,抬脚想跟,V兰挡在面前。 “ 大少爷,这不是你呆的地方,回你妈翅膀底下去。” 雷诺知道他生气,上杂志封面不是V兰掌镜张罗,根本没戏。就算有所图,精力心血付诸东流,也多少不甘。他倒不惭愧,就怕V兰借故刁难岳胜,仗着自己年轻,拉住V兰晃晃手:“ 我是被逼的,就这么走了,怀念,不如相见嘛。” 这个娇一撒,V兰表情明显舒缓了许多。 洗手间里忽然一声惊呼,动静太大,大家都为之侧目。 雷诺和V兰,探头张望,化妆师半推开门,和他俩对视,直摇头。 “ 我都不知道,你是带着妆来的。” 岳胜背后全是细长的淤痕,救生衣半脱在胯间,身上喷了水,有几处破皮的地方,脱衣服的时候裂开了,渗出微微的红色。在众人的聚焦中,他难堪地抬不起头。 这个样子,加强视觉效果的赭色橄榄油是无论如何没法上了。化妆师看看满手掌的颜料,边洗边叹气:“你这孩子,伤成这样也不说。” 雷诺再迟钝也看得出来,那是拿皮带抽的。想到上次在更衣室,岳胜身上的痕迹,毫无疑问,又被他爸家暴了。他满心愤怒,可最该受到鞭笞的人,恰恰是他自己。 “ 怎么搞的?” 岳胜面对七嘴八舌地询问,尴尬地无地自容。瞥见雷诺象桩子一样定在地上,不由迁怒:“ 问他。” 扑通一声,雷诺过来,单膝跪下了:“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大家哗然。 导演一看,今天的进度肯定是要完不成了,喊了工作人员找急救箱出来处理。 V兰绕着他们踱步,反复看,把化妆师叫来嘱咐:“ 就这么拍。” 岳胜身上缠好了绷带,看着雷诺还那个低头认错的姿势,轻轻踢了一脚:“ 好啦,请我吃麦当劳就原谅你拉。” 声音不大,却再此引来群体的注意力。开拍之前,V兰凑在雷诺耳边,冷笑了一声:“ 玩得挺大的呀你们,真重口。” 雷诺愣得浑身僵住。他这才环顾四周,每道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很惊悚。 “ 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 不是我啊。” 内心的呼喊,无法释放,他只好悲哀地委顿在角落里,自谴自责。 杨兴按地址摸过来,一路上打好了腹稿。等真到了,看见外面伪欧罗巴风的外墙和铸铁雕花大门,前台小姐貌美如花微笑着引领,廊下几个模特穿着锥根飘摇欲坠,到处香氛袅绕,转了几个来回就蒙了。 “就是这儿,他们在拍呢,您要进去不能大声喧哗。” 杨兴点点头,眼睛扫进去,负责人没找到,却看见身上缠着绷带的裸/男用一种极其不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姿势,扭曲在皮划艇上。他没在意其他的,只强光灯照射下,岳胜嘴唇上的闪粉就已经夺走了注意力。 大家各司其职,众星捧月般对着拍摄台。V兰正躺在地板上仰拍:“很好,眉头皱起来,对,眼神凶狠一点,对,对。” 再没人会想到,有人一言不发地闯进取景框,一脚就把皮划艇踹翻了。这个大型道具连隐型支架一起倒下,从搭好的台上翻落滚动,咣当声和闪躲避让中的尖叫,不绝于耳。 岳胜陡然失去承重点,骨碌碌摔得异常狼狈。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拽住胳膊拖了起来。 “ 跟我回家。” 杨兴声音很平静,口气却不容置疑。 V兰和导演震惊过后一起过来,加上工作人员,两人身边林林总总密密围了一圈。 “ 你谁啊?” “ 怎么就上来弄坏道具,来捣乱啊?” “ 保安呢,保安!” 杨兴很镇定:“ 你们别嚷,谁是负责人?我儿子不拍这个!我们要解约。” 话音未落,拖着的手腕被抽空了,他诧异地扭头。 “ 我不想解约。” “ 你说什么?” 杨兴出乎意料地直直瞪过来。他本以为岳胜是被这帮人忽悠的,气顶上来没忍住,刚才才这么失态。 岳胜抿起下唇,态度坚决:“ 我不解约,我要拍完。” 杨兴眨眨眼:“ 你再说一遍。” 这就是威胁了。 雷诺终于从外围挤了过来,挡在岳胜前面,恶狠狠地:“ 死老头,你嚣张个屁,你真下得去手啊,你不配当他的……” 下面的话被岳胜猛地捂住了,呜呜的声音,意思却在。 雷诺掰着嘴上的手掌挣扎,岳胜急了,就手拿身上有些脱落的绷带,作势勒住他的喉咙,其实只是横在脖颈上的手臂内侧用力,凑在雷诺耳边呵斥:“ 你别乱说话!” 以他现在的造型,两个人亲昵的姿势,投射在杨兴瞳孔里,就完全是另一种解读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怪不得,说好了来解约,又干起了南辕北辙的事,拍拍拍,拍这种有伤风化的照片拍上瘾了是吧?我家的孩子怎会如此爱慕虚荣,一定全是被旁边这混蛋教唆坏的。 杨兴暗自咬牙,喊我死老头,没家教的东西,有其母必有其子。 他手比脑快,伸出手掌,把两人硬是拽了开来,顺手将雷诺推出老远。不是我棒打鸳鸯,实在是你遇人不淑,家长的威严一端起来,目露凶光。 “ 你给我以后离那小子远点!” 乱糟糟闹成一团的时候,高层主管闻讯赶到。听导演大概说了情况,棚里的现场一目了然,拍拍手就叫人把合约拿来了,措辞严厉很不满。 “ ……条款写得很清楚,你们完全可以照程序走。提前通知,也好让我们有所准备。你们知道这个棚,一天的运作要多少钱吗?这么闹,今天的进度全打乱了,大家都被动。”调转脸问保安:“ 客户的产品有什么损坏?” 杨兴看他做戏,不禁晒笑:“就是个橡皮艇而已,这么容易就坏,那是质量不过关。” 主管脸上挂不住了:“对不起,我们这是专业kayak。请问您从事什么工作?” 杨兴对自己的职业一向骄傲,昂然回答了,主管微笑:“ 也许医学上您是权威,但推广产品上,您未必是。客户在我们这儿,就跟病人在你们那儿,是一样的。再无理的要求也得尊重和安抚,不是吗?” 产品目录刷得展开,红色的价标,超大字体很显眼。 杨兴为之变色。 主管趁胜追击:“ 如果你们执意单方解约,违约金和今天的棚内损失,我可以让会计给你们好好算算。” 岳胜忍不住拽杨兴衣袖:“ 你回去吧。”却被猛地甩开。 分卷阅读12 杨兴人前吃了瘪,无从发泄,看着岳胜更是火大。瞥见旁边一架服装,上去随手抓了两件,扔过去,吼:“ 你还不把衣服穿上,还嫌丢人不够?!!” 岳胜表情屈辱地慢慢低下头,也不离开,径直当着众人面套上长裤。他单脚站立不稳,雷诺及时撑住肋下,冲着主管嚷:“ 他的违约金,我付了。不就是8万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兴耳边响了个炸雷一般,两目圆睁,眼镜都差点爆框。定了定神,劈手夺过主管手上的合约,快速翻阅着,找到相关条款,手指逐行移动。文本上蝌蚪一样游浮起落,他闭上眼睛。 人生过半离了婚,他差不多是净身出户,车房一样没要。为了爷俩儿有个保障,好不容易攒了点积蓄,贷款买了现在的房子,首款付完,就没剩下什么了,还要月月缴贷。猛地冒出这么大一笔开支,简直始料未及。 但是,等等。 他忽然想到什么,心思电转,已然有了主意。 “ 你这个合约,不能算数。”吸了口气,大声说:“岳胜,还没到正式法定工作年龄。” 这话一出,全场静了一下,跟着哄堂大笑。 “是真的。”杨兴语气急促地解释了来龙去脉:“......我是他的主治医生,必要的话,我能到医院找到当时的手术和治疗记录。岳胜的心理康复师也可以证明,他的心智现在能到什么水平。” 导演边笑边摇头:“你不如干脆说他是个弱智好了。艾妈,这也能想得出来,我又一次低估了人类的想像力。” 主管本来已经笑得直拍大腿,听了这话指着岳胜挺不起腰来,杨兴还在分辩,更让他忍不住夸张地拭了拭眼角,对众人示意安静。 “杨大夫,你好好看看最后,有身份证复印件的。” 杨兴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旁边自然有人不由分说地强行翻到了最后一页,岳胜潦草的签名和身份证上面目全非的照片,散发出冰冷的陌生气息。 出生年月那栏被人用手指重重地点指着,伴随着鄙夷的强调。 “看清楚拉?白纸黑字。没到法定年龄,怎样?要告我们啊?” 杨兴半张着嘴巴,反复说着:“这管什么用,这管什么用?”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主管怒极反笑:“官方证件都不管用,那你说什么管用?谁知道你是不是利用职务之便,开个什么证明,能起法律效应吗!” “你们可以去查,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个治疗史上的奇迹。事实是,当时他真的出了车祸,颅脑重创的记录,一直在案,看身份证怎么能......”杨兴的声音被迅速淹没了。 嗡嗡的议论声,无法准时下班的抱怨,和对杨兴岳胜的耻笑,汇成了一个灰色的旋涡。这旋涡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杨兴认真而严肃的解释变得笨拙且荒诞。 雷诺感觉自己被轻轻推开,侧过脸,岳胜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赤着脚穿着长裤,上半身还缠着绷带,手里紧紧抓着上衣,拳头缩紧把布料捏得皱成一团。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那小块地面,颌骨近乎痉挛的咬合动作,在雷诺这个角度看得异常分明。 说不担心是假的。 雷诺分不清自己是懊恼还是不忍或者同情,也许各种都有,他想安慰岳胜,却发现语言只是徒劳,手轻轻放在对方肩膀上,能感到肌肉控制不住地微颤。 岳胜浑身撒发出的阴郁气场太过强大,连雷诺都察觉到,这大概已经到了他可以承受的边缘。 杨兴终于发现到底哪里不对了。 自己手把手教过岳胜写名字的场景电光石火般回闪,他不敢置信地猛地看向岳胜。 如果不是别人代签,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写的吗?” 岳胜抬起眼来。 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这一眼,千山万水。 他眉头微微动了动,脸上便没了任何表情,然后重若千斤般地点了点头。 杨兴不敢相信,眼神迷茫又犹疑:“你都......想起来了?”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因为害怕伤到了自己。 岳胜一言不发地把上衣抖了一下,低头专心致志地穿上。那是件质料不错的亚麻衬衫,民族风加撞色。没系扣子,几乎是裸着胸膛,他歪过脑袋,把额前的头发全用手撸到了脑后。虽然仍是普通的站姿,但下巴扬起的样子,拉远了的视线焦距,都弥漫着一种杨兴完全无法接受的异样感。 “对。” “你胡说!!!”杨兴激动地叫了起来,不说别的,老魏就不会骗自己。 岳胜的声音低得有些带起了共振:“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是你自己不想听。不用那么麻烦的,我不想再当你儿子了......” 杨兴象不认识对方了一样,心如果是件瓷器,这个时刻也一片一片地裂釉了。他简直是求饶地看着岳胜,可他的逼视完全得不到任何回应。岳胜的眼睛投向虚空,好像那里才是他的告解对象。 “这个游戏我不玩了,因为,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3 杨兴长这么大,记忆中只有两次灵魂脱窍的体验。一次是眼睁睁看杨阅被绞进车轱辘底下,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因为能流动的血液都忽然静止了,所以听到不堪的议论和猥琐的推测,也没有什么羞愧感,脸上红都不红。 他内心相信岳胜不是在撒谎,签名流畅,跟以往的笔迹再不相同,联想到岳胜最近奇怪的表现,原来如此。呼之欲出的答案,不怪岳胜,是自己太迟钝了,连老魏这心理医生也当得太不称职。 只是在这个时刻听到这样的表白,除了滑稽和讽刺,好像也没再剩下什么。 决定收养岳胜的时候,是没想过将来的。 因为凡他设计过的将来,无不被一一打破,自然这次也不例外。这么一想,如此嘎然终止的父爱又白白虚掷了一次,也就可以接受了。 他本来还想最后表个态,毕竟四年的时光,就这么扔在水里,好不甘心。可看看岳胜的表情,坚决地,持剑的勇士般,不惜为爱而战,就心灰意冷起来。 不管在外人眼里,自己跟岳胜的相处是多么古怪,他问心无愧。可要是岳胜完全恢复了以前的记忆,那么一切也就宣告终止了。再说什么“ 只要你回来,我们可以重头来过” 似乎也毫无意义。 猛地面对意想不到的现实,他象动车脱节一样,反应不能。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紧紧闭上嘴,转个身,狼狈又仓惶地在众人的指点和嗤笑中,讪讪逃 分卷阅读13 走。 没想到临到门口被好事者一把拽住,戏谑地说:“ 喂,人家那还等你回话呢,这可是告白,你们俩真爱演,平常关起门来也这样吗?” 杨兴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旁边有人吹口哨:“ 这年头,同性恋花样才多,当着大庭广众玩背德和失格,情趣啊。” 杨兴被一枪爆了头,再扭脸的时候,两眼通红,指着岳胜撂下最后一句话:“ 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岳胜一直站着,泥塑一样,周围的嚷闹,他人的侧目,甚至有相机的快门声,也无法让他从真空中抽离。 意识回来的时候,已经喝了很多酒。 他眼睛转转,诧异地看看手里的啤酒,一侧脸发现雷诺在旁边,暗自庆幸。四下黑暗,隐隐听到海浪的声音,不由奇怪:“ 这是哪儿?” 雷诺伸出肩膀揽住他:“ 吓死我了,你可算说话了。你刚一言不发地,到处乱走,也不理我,然后自己买一堆酒喝,还打车说随便开,根本拦不住。” 岳胜身上没钱,穿的是道具服,想了想,已经知道是谁付的帐了。周围的沙地上躺了几个空瓶,他条件反射地尿急,走到一边,拉开裤子晃着圈撒。 云中有月,雷诺的声音顺风而来:“ 你还行吗?” 他尿完抖了抖,转回来,“没问题”三个字还没说完,就栽了个大跟头,啃了一嘴沙。 雷诺又好气又好笑,拉起那个笨重的身体,半抱半搭地回到原来坐的避风处,凑在月光下看他拿啤酒漱口。 “ 你感觉怎么样啊?” “ 恩。”岳胜嘿嘿地笑起来:“ 挺好,……飘。” 他伸开手臂:“ 我觉得我能飞。” 雷诺有点忧郁:“ 你是能飞了,我怎么办啊,也没钱打车了,给我们拉这么一个荒不拉几的海边,怎么回去啊。” 岳胜摆摆手:“别,别怕,我带你……飞回去。” 他又作势要飞,被雷诺死死拉住:“ 你这不叫飞,叫精卫填海。”想了想又忍不住说:“你那也不叫告白,叫自杀式袭击。” 这个评语一语中的,岳胜膝盖中箭,立刻大字型倒在了沙滩上。 雷诺一晚上跟下来,暴走酗酒吹海风,三陪得早就有些光火,啤酒怎么管饱,饿得直磨牙。 过了半天,岳胜才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呢?我能试的都试了,……我……真的……已经没路走了……” 他脸上的轮廓被月光折射得异常柔和,侧过来看着雷诺。 “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就这儿。” 他在胸腹上画了大大的一个圈。 “……什么?” “ 破了个洞呢。”岳胜皱着眉,却微微笑着:“ 我这里啊,但是,一点都不疼,真奇怪。飞的时候,会漏气吧,哈哈哈哈。” 雷诺脸部抽搐了一下,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掏手机搬救兵。 夜深风重,海边冷得让人发抖。饥寒交迫的时候,一辆suzuki jimny的大灯远远射来,不一会就下了路,直照眼前。V兰从车里下来,逆着风,一脚深一脚浅,步履艰难。 雷诺本来是试试,没想到V兰还真的二话不说就来了。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太过明显的利用,只好打个哈哈。 “ 你发他的照片给我,我就想,也许,你还没睡。” “ 恩,我整理照片呢。” V兰也不拆穿他,凑近岳胜耸耸鼻子,酒气太重,点点头:“ 他今天说我爱你的时候,很入镜,画面非常好,表情什么的,我抓拍得特别满意。” 岳胜没反应,过了一会,才哈得笑了一下。 雷诺着急:“ 你就别伤口上撒盐了。” V兰很不屑:“ 这杨兴长这么大,记忆中只有两次灵魂脱窍的体验。一次是眼睁睁看杨阅被绞进车轱辘底下,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因为能流动的血液都忽然静止了,所以听到不堪的议论和猥琐的推测,也没有什么羞愧感,脸上红都不红。 他内心相信岳胜不是在撒谎,签名流畅,跟以往的笔迹再不相同,联想到岳胜最近奇怪的表现,原来如此。呼之欲出的答案,不怪岳胜,是自己太迟钝了,连老魏这心理医生也当得太不称职。 只是在这个时刻听到这样的表白,除了滑稽和讽刺,好像也没再剩下什么。 决定收养岳胜的时候,是没想过将来的。 因为凡他设计过的将来,无不被一一打破,自然这次也不例外。这么一想,如此嘎然终止的父爱又白白虚掷了一次,也就可以接受了。 他本来还想最后表个态,毕竟四年的时光,就这么扔在水里,好不甘心。可看看岳胜的表情,坚决地,持剑的勇士般,不惜为爱而战,就心灰意冷起来。 不管在外人眼里,自己跟岳胜的相处是多么古怪,他问心无愧。可要是岳胜完全恢复了以前的记忆,那么一切也就宣告终止了。再说什么“ 只要你回来,我们可以重头来过” 似乎也毫无意义。 猛地面对意想不到的现实,他象动车脱节一样,反应不能。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紧紧闭上嘴,转个身,狼狈又仓惶地在众人的指点和嗤笑中,讪讪逃走。 没想到临到门口被好事者一把拽住,戏谑地说:“ 喂,人家那还等你回话呢,这可是告白,你们俩真爱演,平常关起门来也这样吗?” 杨兴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旁边有人吹口哨:“ 这年头,同性恋花样才多,当着大庭广众玩背德和失格,情趣啊。” 杨兴被一枪爆了头,再扭脸的时候,两眼通红,指着岳胜撂下最后一句话:“ 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岳胜一直站着,泥塑一样,周围的嚷闹,他人的侧目,甚至有相机的快门声,也无法让他从真空中抽离。 意识回来的时候,已经喝了很多酒。 他眼睛转转,诧异地看看手里的啤酒,一侧脸发现雷诺在旁边,暗自庆幸。四下黑暗,隐隐听到海浪的声音,不由奇怪:“ 这是哪儿?” 雷诺伸出肩膀揽住他:“ 吓死我了,你可算说话了。你刚一言不发地,到处乱走,也不理我,然后自己买一堆酒喝,还打车说随便开,根本拦不住。” 岳胜身上没钱,穿的是道具服,想了想,已经知道是谁付的帐了。周围的沙地上躺了几个空瓶,他条件反射地尿急,走到一边,拉开裤子晃着圈撒。 云中有月,雷诺的声音顺风而来:“ 你还行吗?” 他尿完抖了抖,转回来,“没问题”三个字还没说完,就栽了个大跟头,啃了一嘴沙。 雷诺又好气又好笑,拉起那个笨重的身体,半抱半搭地回到原来坐 分卷阅读14 的避风处,凑在月光下看他拿啤酒漱口。 “ 你感觉怎么样啊?” “ 恩。”岳胜嘿嘿地笑起来:“ 挺好,……飘。” 他伸开手臂:“ 我觉得我能飞。” 雷诺有点忧郁:“ 你是能飞了,我怎么办啊,也没钱打车了,给我们拉这么一个荒不拉几的海边,怎么回去啊。” 岳胜摆摆手:“别,别怕,我带你……飞回去。” 他又作势要飞,被雷诺死死拉住:“ 你这不叫飞,叫精卫填海。”想了想又忍不住说:“你那也不叫告白,叫自杀式袭击。” 这个评语一语中的,岳胜膝盖中箭,立刻大字型倒在了沙滩上。 雷诺一晚上跟下来,暴走酗酒吹海风,三陪得早就有些光火,啤酒怎么管饱,饿得直磨牙。 过了半天,岳胜才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呢?我能试的都试了,……我……真的……已经没路走了……” 他脸上的轮廓被月光折射得异常柔和,侧过来看着雷诺。 “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就这儿。” 他在胸腹上画了大大的一个圈。 “……什么?” “ 破了个洞呢。”岳胜皱着眉,却微微笑着:“ 我这里啊,但是,一点都不疼,真奇怪。飞的时候,会漏气吧,哈哈哈哈。” 雷诺脸部抽搐了一下,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掏手机搬救兵。 夜深风重,海边冷得让人发抖。饥寒交迫的时候,一辆suzuki jimny的大灯远远射来,不一会就下了路,直照眼前。V兰从车里下来,逆着风,一脚深一脚浅,步履艰难。 算什么伤口。他不会真以为自己这么说说就叫爱了吧。” “喂!” 阻止无效,V兰也不管,旁若无人地大声说:“在那样的场合下,出柜示爱固然需要勇气,但好歹也要替对方想想吧。看样子,那个杨大夫好像完全相信他是恢复记忆了。拜托!脑损伤会传染吗?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来,这小子的情商低到负值,最多也就初中生水平。爱情……” 他翘着兰花指歪头点烟,然后面朝大海地深吸了一口。 “ 嘿嘿,你们这些眼中只有自己的痛苦才算痛苦的中二少年,能懂什么叫爱情。” 一句话,给两个人拉了仇恨,雷诺哪里服气,忍不住反驳。 “ 奥,就你懂,就你懂,那你说,什么叫爱情。” V兰笑笑,手腕一垂,就把才抽了两口的烟扔地上了,姿势优雅。 “爱情跟打怪一样,阶段性的。” “一开始,你看到他,但他眼里没你。然后你眼里有了他,他眼里也有了你,可你眼里的他不是真正的他,他眼里的你也不是真正的你。” “再后来,你眼里的他是真正的他了,他眼里的你也是真正的你了,但你们,又互相看不见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两张目瞪口呆完全懵懂的脸,耸肩:“ 我说了,你们不懂吧。” 雷诺的脑袋飞速奔腾,也没能走出绕口令的迷宫,最后自暴自弃地吼:“ 混蛋,不是说跟打怪一样吗?Boss是谁啊?!” “当然是自己啊。” 雷诺看到对方臭屁就火大,可恨一时词穷,只好在牙缝里偷偷磨了句:“死娘娘腔。” V兰做了个请大家上车的手势,往回走的时候贴近雷诺耳边低声说:“现在你眼里有我了,不过那不是真正的我,再让我听到刚刚那四个字,强-奸你哦。” 话很轻,威胁却很重,雷诺的脚立刻就埋进沙子里动不了了。 等前面的身影上了车,他才恍然地去拽岳胜。后者正两眼发直地仰望星空。 “走啦,冷死了。” 马达转动的声音突突地催促他们。雷诺拉着岳胜走出一段,又忽然跑回去,把沙子里的大半截烟拣了起来。 三个人一路默默无语。 岳胜一直看着窗外,看样子还在琢磨V兰刚才的话。雷诺握着手里的烟,偶尔偷偷看前面专心致志开车的后脑勺。后视镜的眼睛里其实也有他,只是时间前后错过了,眼睛的主人扬扬眉,心想:“逢场作戏的话,小孩子们果然都没听过,居然还当起真来了。” 那又何妨续杯。 雷诺无处可去,V兰亦没有收留他们的意思,只好报出打工楼盘的地址。 停好车,V兰很绅士风度地给他们拉车门。 “ 最后再送你们一句:爱还是婴儿,我不想说出这句话,好让他继续生长,到完全长大。” 时间原来真的会在眼睛中停顿,草长鹰飞,日落星移。 有些领悟,只需刹那。 “ 别笑,莎士比亚的14行,第115首。” 车行远去的声音,呼啸如哨。 岳胜心里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找了个角落,吐了一地。 雷诺这才收回视线:“ 你也觉得死娘娘腔恶心吧?” 说归说,嘴角上扬,却并没有嫌弃的意思,然后很庆幸:“你现在赶紧使劲吐吧,不然样板房里的马桶都是摆设,你要进去吐了,我会哭的。” 样板房内部高调奢华,走的是东莞巴洛克风,家具无不突显曲线弧度,却涂装了一层配色诡异的钢琴漆。可惜岳胜无法欣赏,一头栽在豹纹仿古宫廷沙发上,体温汹涌,脸烧得通红。 他模糊中感到有人给他喂水擦身,手掌轻轻摸顶。咸湿的液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淌,好像眼角决堤。 “ 爸,爸。” “ 岳胜,你再忍忍。” 这个楼盘太偏了,配套设施都在等地铁x号线通车。深更半夜,雷诺不熟悉环境,碰到这种情况直抓瞎。他上网百度应急措施,找了几条毛巾浸湿了,脱掉病人的外裤,包在大腿根物理降温。听到岳胜不停地胡话,脑门上也给他搭了一条。 “ 好了,别哭了,你是海龟吗?” 手没能及时收回来,下一秒,掌心被拉过去舔了。 雷诺触电一样缩回手,濡湿的痕迹还在。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接近昏迷的人。 “ 爸……爸……” 岳胜焦干的嘴唇里只有这个气声的词,跟呼吸一起,辗转冒出。 并不是呼唤。 雷诺好像有点懂了,默默站起来,走到厨房,想洗掉那种触感。他印象里只有被小时候养的狗,这样对待过。 是……条件反射吗? 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过了好半天,小指翘起,模仿了一个拿烟的动作。 岳胜真正清醒过来,是2天之后。 他这场烧外因内因都有,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没有过渡,象充好了电,又立刻满格亮屏了。 雷诺松了口气,挺高兴,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顺便告诉岳胜,违约金已付。但他骗家 分卷阅读15 人说,打地下□□输了钱被追债的细节,就自然略过不提。 岳胜也没显露出特别惊讶的样子,只怔了一下,便又恢复了沉默。 可雷诺已经能提纲挈领地读懂他了,边吃边说:“ 你别觉得欠我的。我不这么做,还觉得欠你的呢。不管怎么说,你跟你爸闹成这样,全是因为……” 岳胜不想听,杨兴那天的最后一句话是扎在脾脏上的刀子,不致死,但重伤。 他简短地截断雷诺:“ 我分期还给你。” “ 哎呀,别这样,我家穷得就剩钱拉。”雷诺夸张地比划:“ 你看看,不然我们能住这儿吗?” “是啊,还吃着过期泡面。” “……”雷诺挠头:“ 这是锻炼。” 岳胜从摄影棚穿出来的衣服吐脏了,现在穿的是雷诺打包的自己的那套。上衣口袋里还留着一张名片,这会儿掏出来,若有所思地弹了弹。 雷诺自然也记得这张名片,霍然拍案。 “ 不会吧?你真打算去工作?你不是脑子还没有……” 岳胜主意已定,看着他笑笑。 “ 但是,我有本能啊。” 球场上的篮板王又重新附体的岳胜,让雷诺眼前一亮。他几乎是立刻一掌击在对方肩膀上:“ 你要真去韩江那,拜托一定要帮我个忙。” “说。” “ 捧红我,我给你当三个月性奴隶。” 话比拳猛,岳胜简直招架不住:“奴隶就行,不过我真没这个爱好。” 雷诺啪地合掌,低头。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想红,你去找V兰啊。” “ 找V兰,只能做他的玩物。但是,我想做他的猎物。” “ 这……有区别吗?”岳胜很郁闷。 “ 当然有区别。”雷诺理直气壮:“ 玩物,是招之即来,猎物呢?” 数十秒过后,岳胜后知后觉地“奥”了一声,明白了。 猎物,是要他去追。 韩江比想像中热情。岳胜满怀忐忑的心理建设,完全落空。 这家以Mr.Han命名的合伙工作室,规模精简,人员有限。 相应的,工作场地却显得极为空旷。 这里曾经是废弃的厂房,无法拖走的机器还依然陈放着,只是随意刷上浓重鲜亮的蓝漆。层高约八米,四下散落的工作台,宽度更是硕大到奢侈的地步。 为了提升亮度,旧砖墙被粉白了,不规则地通向天花板,从视觉上却给人逆向的错觉,好像是本来年久的酱黑色穿插流下,覆盖在白底上。 米字形分割的长方体大玻璃,每隔三米一个,整整铺陈了整个侧墙。窗顶外墙上被让人蛋疼的设计师安上了流水装置。据说不下雨的时候,也可以浪漫地享受人工水瀑。 “只要按下这个钮。”韩江可爱给来访者显摆这个了,每次还都是同一句话:“你听,海哭的声音。” 岳胜仰着头,目瞪口呆地扫视了一圈,美是美,就是看久了,膀胱收缩的厉害。 参观完毕,他有些怀疑自己只是被邀请来一日游的。他的社交辞令等于零,又问不出口,只好僵硬地站着,一言不发。 直到韩江拍拍手,跟同事介绍:“ 这是我大学学弟,我们曾经一起创建了x大的摄影社。他……” 韩江看看岳胜,觉得还是不要提他车祸的事比较好,顿了顿,只说:“ 他是一个很棒的家伙。” 岳胜肩膀上被重重地给了几下力,欢迎的掌声中,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垂下头,犯错一样看着脚尖。他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如释重负。 只有学长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那么对其他人,只要少说话,应该……能瞒得过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熟悉流程和器材,岳胜如鱼得水。 他本身学习能力很快,除了行政上依然一知半解,其他都能迅速进入状态。特别是对各种相机配置,镜头组合,简直有天然的敏感度。 除此之外,不分工种,有求必应,大到装机调试,小到复印清洁,随喊随到。 韩江冷眼旁观,哭笑不得,实在看不下去了,拽住他。 “你是不是不懂拒绝啊?” 岳胜看着他,过了一会,抿起嘴,眼睛瞟到了别的地方。 韩江恨铁不成钢,这个,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速成的。 晚上回到样板房,岳胜不耻下问:“怎样才能拒绝别人?” 雷诺愣了一下,然后开玩笑:“ 你这还要问我?你不是最会了吗?” 只要跟别人说,没有爱的做爱你能接受吗? 好吧,其实他明白岳胜只是实话实说,但当时着实被渣到了,现在仍记忆犹新。 可他从他们一起撸管的那刻起,就已经暗下决心,要把以前的一切挖坑埋了,那么,就不用再提。 岳胜一脸茫然。 雷诺叹口气,桃花旺原来是这德性,想了想,说:“ 拒绝别人不难,难得是如何拒绝了,不让对方难堪。如果不是很熟的人,就说,对不起我暂时不感兴趣,就行了。” 岳胜条件反射地接下去:“ 如果是很熟的人呢?” “ 如果是很熟的人,直接让他给老子滚,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岳胜狐疑他们讨论的话题跑偏了,但依然膝盖中箭。 这几天他纠结不已地过下来,听了这话,好不容易聚起一点要去看看杨兴的勇气登时消散了。 给我滚,就是不客气地拒绝。 他也试着这么去做了,滚了又滚,like a rolling stone。 可他的心都快成滚刀肉了,还是没法真的放弃。 想每天看到,听到,闻到,贴近到,感觉到,这是一种养成的惯性。 难以戒掉。 日子就这样在煎熬和煎熬中恍惚度过,岳胜觉得自己人分成两半。一边是强行逼迫自己跟社会人士一样,带着伪装出来的成熟世故低头打拼,另一边是压抑着强烈的对爱的渴望,在自我厌恶中纠结挣扎。 原来每天能跟杨兴共处一室的时候,他痛恨自己身为儿子的定位。可现在真的推翻了一切,才发现孤独感比那时还重,好像被反锁在了一个与杨兴无关的外界星球。 天河浩瀚。 只有他,失重地,缓慢地,被吸进暗黑荒凉的宇宙。 然而这种革命过后的失败,幻想破灭的痛楚,却无法与人倾诉。就便说了,估计别人也不能理解。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遭遇车祸,然后类似重生。人生被胡乱洗牌,再从头打起。 他有些刻意回避以前的自己。那接近于前世今生的设定,让他会有“还有个沉睡的自我尚呆在现在的躯壳中”的恐惧感。 如果死,请必死。 假如可以 分卷阅读16 和另一个自己通灵的话,这就是他唯一想说的。 “过去的小岳,我一点都不想了解。” 跟韩江一起外出取景,没想到遇到台风天。两个人被困在一个地下停车场,百无聊赖。韩江忍不住说起旧事的时候,便被他如此明白地拒绝了。 “......” 这不是岳胜第一次掐住类似的话题,韩江很不悦:“未知生焉知死?过去的你也是现在的你的一部分。” 岳胜没听明白,只是赌气地想,还不就是你呆在车里无聊,不然,哪有功夫叙旧。 “恩,搞不好也是将来的你的一部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韩江挠挠头:“还是说......逃避?” 反正没外人,岳胜干脆把耳朵捂了起来。 韩江鲜被人如此顶撞,又不能真跟对方计较,气得直磨牙。伸手出去直接把耳朵上的人肉耳机强行拉开了。 “听着,要不是为了想以前的你回来,你以为我愿意回顾黑历史吗?” “如果你和Zap不是gay,有多好。” “或者......如果Zap不是gay,有多好。” 韩江心底最大的遗憾终于暴露了出来。 大学时代,不是因为那个始终在u管上空飞起来的神一样的存在,自己就不会迷恋上运动摄影了。 那是对快门掌握要求很高的技巧,不光是追求快,还要对运动有基本的认识。为了保证流畅性和光影捕捉的最佳点,他追逐着那个身影,鞍前马后,风雨无阻,差不多成了焦赞的独家陪练员和最能展现其运动美学的掌镜人。 拍摄需要与被拍者建立一种默契和信任,这样对方才能在镜头里心无所碍。 如入无人之镜。 这是韩江从那时一直坚持到现在的职业标竿。 “你能想起来吗?最先喊我去拍Zap的人,还是你呢。然后我们成了无坚不摧的铁三角。我们,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一起吃,一起玩,一起陪他比赛,一起拍他downhill,一起......” 难得提起已经被封印多年的青葱岁月,韩江仰脸看着车顶,却诧异地发现,在脑回沟深处闪屏的画面,全是自己和焦赞。原来,没有那么多的三人行吗?原来,真的有那么多单独相处,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如胶似漆的场景吗? 还有人生中第一次耻辱地丢脸地大哭。 那是有一次为了抢一个速降的仰拍镜头,被摔下来的车撞伤了,看着自己身上狂飙的血,忽然理智当机。 是焦赞当场放弃了比赛,脱掉身上的车手服按住伤口,背他去急救。 他还记得在急诊室外,焦赞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痛心疾首地说对不起。 “然后,我说什么来着?......” 好兄弟,一辈子?不对。 韩江对着岳胜猛拍额头,忽然毫无防备地想了起来,不觉张大嘴巴。 我操。 “为了你,值。” 原来自己说过这么肉麻的话啊。 可惜,往事如泡菜。 回忆得再美味也伴随着沉底的渣滓。 如果没有那场酒后的告白,也许一切都不会改变。韩江想起来就火大。 “枉我对他掏心掏肺,可那个王八蛋,......居然要跟我搞基!” 但这还不是高潮。 韩江猜不到故事的开始,亦猜不到后面的结局。 高潮是,后来焦赞居然拿那张他差点丧命换来的照片放到杂志封面去炒作。没有授权,没有署名,这也罢了,去找他质问,那个混蛋竟然还喊了个流氓来对付自己......,提起那个流氓,简直就是噩梦。 岳胜本来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听着,这时忍不住说:“为什么你这么生气?” “接受不了的话,拒绝就好了,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很在意?” 韩江象是出乎意料,瞪大眼睛,瞋目结舌,过了几秒才吼了出来。 “废话!” “我为什么这么生气,我把他当兄弟,他......他把老子当女人!!!!” 恍如当头一棒,岳胜眼前一片模糊。 韩江那张愤怒的脸忽然裂成了碎片,又重新排列组合起来,变成了杨兴留在他脑海里的最后定格。 耳边其他的话语嗡嗡嗡得再也听不清楚。他走进一个陌生的所在,四下无人,却有个声音从扩音器里大声播放着,在空旷中引发音浪的回荡。 “在你们的心里,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就是为了把他当成女人吗?” “那他干嘛要喜欢你,不如干脆去找个女人?不是这样的。” “你们对不了解的情感,就非要拿自己的经验去定性。因为你们的世界只有男女,就想当然的以为别人的世界也是这样。” “同性间的喜欢,是平等的,性别平等,人格平等。” “只有爱,不分男女,从不平等。” 岳胜迷惑地抬起头。他好像也听到了那些话从自己胸腔发出来的余音。 少有起伏的,充满理性的腔调,甚至还带着温柔的尾声。 韩江则彻底愣住了。 过半晌,才伸手晃晃:“小岳?小岳?” 岳胜摇摇头:“不,我不是他。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但我,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4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死鸭子嘴硬,就能抵抗得住的。 无论岳胜是否承认,韩江直觉过去的小岳就快回来了。他自命为拥有召唤技能的萨满,如何让以前的小岳读档重来,就是他近期要刷的副本。 撇开别的不说,他庆幸岳胜在摄影上的本能仍在,依然和大学时一样,镜头语言充满赤子之心。 虽然早已是数码时代,但对真正热爱截取视觉抽片的人们来说,利用精巧机械的手工成像,其质朴的颗粒感和胶片式曝光,永远是单反和图像软件无法取代的。 大巧若拙的真谛,岳胜无需刻意追逐,就轻松达到了。 这是韩江一直深为欣赏和珍视的地方。 他再也没想到,召唤技能发挥偏差,该来的没召来,不该来的衰神却不期而至。 那是台风眼过境后难得的一个好天,晴空万里,湛蓝如洗。 常年在灰罩子里生活的都市人稀罕地纷纷仰头,拍了照发微博。每个人都面目和善起来,心情愉悦。 韩江就是在这种久违的气氛中,陡然看见了糟心的人。 因为工作台位置的关系,来人并没有看到他,只是在Studio门口出现的刹那,已经夸张地笑了起来。 “小,岳!” 岳胜正在忙碌,听到大喊,猛地转身,愣住了。 分卷阅读17 孟良大步过来,张开双臂,就是一个拥抱。 “你终于回来了!!哈哈!” “快,给叔叔看看,长高了没有,二次发育了没有?”边开玩笑,边作势在前胸后背啪啪对拍。 岳胜眼明手快地挡住,还是挨了几下。跟在孟良身后的秘书,表情僵硬地看着他们。 岳胜上次跟他视频还是一年前,现在忽然看到对方出现,想也能猜了个大概,但还是脱口而出:“你怎么找过来的?” 孟良耸肩:“我过来出差嘛,想来看看你,就去医院找叫兽啊。” 岳胜心里一颤:“他......他知道我在这儿?” “恩,叫兽说,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的照片拿了个什么新人奖。”孟良很高兴:“他说,你都想起来了,是大人了,就不需要他了。我看他啊,可失落了,哈哈,充气娃娃没喽。” 秘书忍不住岔了口气,但也好像习惯了,仰颈低头,左顾右看,走到一边假装翻杂志去了。 充气娃娃的梗还是岳胜刚从长期昏迷中苏醒,智商只有4岁时的孩子话。本是孟良佻侃,却被当时的岳胜认真地承认了。 我喜欢是爸爸的充气娃娃。 童言无忌,却被孟良一直嘲笑至今。 现在的岳胜自然明白什么是充气娃娃,对杨兴的感情亦早已发生了质的变化,再听这种嘲弄,只觉心如刀割。 原来有些自我放逐意味的逃避,如果早被对方知道了动向,却毫无反应,也就登时变成了一种幼稚的赌气,全无意义。 想到这里,沮丧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只有孟良一个人没心没肺的笑声响了几下,忽然停顿住。 “我擦,这个人渣怎么在这儿?” 韩江眉心跳两下,妈的,这是我的对白好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我的工作室,你这个流氓怎么能来?” 孟良这才反应过来,四下张望。秘书一直竖着耳朵,八面玲珑,从身侧及时递过宣传册,上面大大的LOGO,“MR.HAN”。 再抬头就换了很正经的表情,按住领带咳了一声:“噢,我不知道是你的地盘,我是,来找这位摄影师......定照片的。” 韩江哈得笑了一声:“你能定什么照片,婚纱照啊?” 孟良点点头:“对啊,你怎么知道。”一手伸出搭在岳胜肩上,一手解开西装下摆一粒扣:“就是我和Zap的婚纱照。” 这话一出,秘书又乖乖走开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了。 韩江没想到孟良这么带种,大庭广众之下,完全没有半点同志的自觉。倒是他自己刷地扭头环顾,角落里的几个同事都一副火力全开,拼命工作的庄严宝相。他登时无力垂头,这一看就是已经全体进入八卦预警状态。 他叹了口气:“过来谈。” 在厂房中心硕大的机轮后设置了一个角落,放着几张造型各异的名牌单人椅,搭配了一条价值不菲的亚杉手工原木长凳。 孟良一屁股坐进最舒服的透明亚克力蛋椅:“又想装阔又想装纯,摆不清自己定位,九流艺术家的通病。” 韩江的脸立刻就黑了。 岳胜有些不忍,想替韩江找回几分,随手按了遥控钮:“你看这个。” 斜顶天窗上立刻模糊起来,涓涓细流,冲刷着玻璃。 “听,海哭的声音。”岳胜模仿着韩江的语气认真地说。 孟良毫不欣赏:“真是浪费,有这个钱不如装成透明太阳能板,你这整个车间的用电都够了。我以为文化工厂这种概念早就过气了......”他上下打量韩江,恶意挑衅:“没想到你还在玩儿。” 韩江哼了一声:“ 我也以为光伏产业最近面临行业危机,怎么你还有心情拍婚纱照?” “关停并转一部分小企业,弱肉强食嘛,这个在哪儿不都一样。‘前华科技’的股价目前j□j,我连蜜月都很有心情。”孟良忽然醒悟:“正好,难得今天我们三个都在,应该拍照留念啊。然后发给焦赞,题目叫做,爱的生产线。” 他手指点点分别指向韩江,岳胜:“废品,半成品”,然后一巴掌拍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睛:“完美杰作。” 岳胜还没怎样,韩江一口老血喷在心里,拒绝焦赞的人明明是自己好吧。 其实上次跟孟良短兵相接,就已经知道,这小子油盐不进。专门带了个律师来跟自己谈相片买断的事情,一副财大气粗富二代的丑陋嘴脸,真不知道,焦赞的审美怎么能这么大滑坡。 他对焦赞心情很复杂,对方能对自己产生异样的感情,固然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内心深处,却也未尝不自恋地受用。毕竟也是自己崇拜和喜爱过的人,现在却跟孟良这路货色走到一起......韩江摇摇头,不知该替自己庆幸,还是替焦赞不值。 他不知道,孟良对他也恰恰是同样的想法。一想到,眼前这个恐同的猪头,就是焦赞的初恋对象,就觉得愤怒,只想不顾一切地打击对方。 两个人对视着,无形的火焰在身后熊熊燃烧。只有岳胜还在被孟良那句“我看他啊,可失落了”魔音穿脑,盘旋不去。 “你们俩怎么结婚?法律允许吗?” “管着吗?大明星都国外领证。” “你买戒指了吗?” “那还用说?!” 韩江不屑:“这就不对了,Zap最讨厌这些,他会要你的戒指?你不如干脆买轮组送他。” 孟良有点刮目相看,还真让对方说中了。他从国外高价定了套碳刀轮组,焦赞心心念念的大毒物。跟戒指比是大了点,好吧,是大很多,但架不住焦赞好这口啊。就是不能戴也不能挂,甚至舍不得用,全当收藏了。 韩江被孟良秀恩爱秀得眼红,口不择言:“我不相信你们俩父母都能同意!” “不好意思,我爸很喜欢他,已经跟他爸妈吃过饭了。”孟良摊手:“没关系,你嫉妒就直说吧。” 韩江都快气炸了:“我为什么要嫉妒你们?我又不是gay!!” 孟良迅速表示赞同。 “那倒是,你离gay的品位,的确还差好大一截。不过你放心,我这单还是要在你家做的,谁让小岳在你这上班呢?对吧?” “谁稀罕?!!” 怒吼未定,孟良严肃地说:“如果我拿十条生产线让你拍,要做销售目录,目标是欧美客户。”他报出一个价格,然后兴奋地鼓掌。 “来,现在再把刚才那句,给我们走一个。” 韩江恨恨地看着他,心里却飞快地计算起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有生意不做王八蛋。 他们俩语速飞快,你来我往,岳胜没太明白他们在吵什么,看着韩江悻悻然甩手而去的背影, 分卷阅读18 扭头注视孟良。 “Zap哥真要拍婚纱照?” 孟良支吾着抬头看顶窗,哗啦啦的流水依然在蓝色背景衬托中蜿蜒而下。 “我要去尿尿。” “......你是骗学长的吧?” 孟良嘿嘿嘿地笑起来:“虽然难度很大,不过......幻想了一下,忽然好期待哦。” 两个人一起去吃饭,依然是岳胜喜欢的麦当劳。 孟良对吃不讲究,打发秘书跟韩江商讨拍摄目录的细节。秘书对上司的天马行空早已见怪不怪,不用吩咐便领会得十足。知道孟良并非发自内心的微微一笑,就代表着“一场身心痛苦的折磨和考验”,立刻精神抖擞地实行去了。 岳胜把来龙去脉告诉孟良。后者得知他其实并未恢复记忆,不禁皱起眉头。 “原来,你是想跟他来真的?” 孟良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 岳胜颓丧地点头。 “难度有点大哦。” 岳胜的颈椎立刻僵直地连上下晃动的气力都没有了。 “实话实说告诉他你还没恢复,就又回到僵局,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也一样无法破冰。进退两难啊”,孟良替他伤脑筋:“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恢复记忆。如果你变成了以前的小岳,说不定......说不定也就对他没执念了呢?” 岳胜脸部的轮廓硬冷起来,紧紧抿起嘴。 “......那我宁可,永远象现在这样。” 孟良盯着他看,心里长叹一声。他这几年,国文功底渐长,此时此景,能想到的也只有四个字:匪石匪席。 “那就去看看他吧,中秋快到了,送盒月饼意思意思。他就是不跟你好,好歹这几年养过你,不会真的踢你出门的。” 岳胜内心纠结挣扎了两个多月,象被困在忽然停电的电梯中,这句话犹如电力续供,陡见光明。 他兴冲冲站起,什么都顾不上了,便要立刻去商场。走出一段,又掉转来,孟良还没离开。 岳胜好像强迫自己面对般,迅速地甩出一句。 “恩,我记得......你军训的时候,给太阳晒晕了。” 孟良来不及回应,只好看着那疾步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深处。 那好像,是高一时候的事吧。 他惊讶之余,有些怅然。小岳的时间轴的确是在慢慢地往前调整着。可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来,跟大家同步呢? 月饼,象征的意味是团圆。 岳胜在过去几年的中秋被逼吃过这种过分甜腻的食物。杨兴的工作职位,不管别人真心假意,连发带送,家里的月饼,总也吃不完。岳胜印象中,吃月饼绝非享受,反而是让人厌烦的。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为买什么馅和包装的月饼,而煞费苦心的一刻。 在百般犹豫和推销中,无所适从地选了一款精美的港式月饼,图得就是铁盒上“花好月圆,幸福长伴”的字样。 团圆,就是在一起。 我想跟你在一起。 抱着这样的想法,回到熟悉的街区,一路过来满心欢喜的心情却渐渐不确定起来。等临到巷口的时候,腿如灌铅,再难移动。岳胜恨自己软弱,却也着实缺乏面对杨兴的勇气。在黑暗中,逡巡来逡巡去,就差临门一脚。 一辆顺丰的摩托车停在路边,快递员正站在一边签单。 “能不能帮我送到那个楼的605?” 快递员愣了,看了看举到面前的豪华礼袋:“我送就是快递。这么近,你确定?” 岳胜点点头。 付完钱,看着快递员进去了,他从兜里摸出手机对着屏幕发呆。 礼袋里塞了张纸条,他把自己新配的手机号留在上面了。其他的话,想不出该写什么,琢磨了半天,也就写了:“中秋快乐。” 没等很长时间,快递员提着礼袋出来,还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兜子。看见岳胜,有点诧异。 “你怎么还没走?” 岳胜只盯着他的左手。 “奥,楼上那位让我连这个包,一起送到这个地址。” 岳胜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送货单,收货人的名字,绝不陌生。他劈手夺过兜子,手一碰触就已经大概知道是什么了,不顾快递员反对地强行打开,果然是自己的几双AJ。街灯下,那些旧鞋被擦得干干净净,连鞋底缝隙中卡着的小石粒都被去掉了。 快递员在他发愣的当口,已经嘟囔着把货品收起放好。摩托发动的声音震荡,岳胜如梦方醒。 “这是我妈家,我去送吧。” 天色已晚,快递员懒得跟他磨嘴皮,责任所在,干脆拍拍后座:“那就让你搭个便车吧。” 城市的夜景五光十色,摩托车在车流中迤逦穿插,岳胜没有头盔,头发被吹得劈向脑后。手机震屏的时候,他左右手全被占住了,郁急之下,不知怎么办才好。等察觉那是短信的声音,才将心跳稳住。 用牙咬住了礼袋的绳子,腾出手,摸出来看。 跟他纸条上一样的四个字。 他就在那风驰电掣的速度中,紧咬着牙齿,反复看着,直到屏幕无声无息地黑掉。 等摩托车到了,停下,两条腿踩实地面,眼角的湿意也被风干得无影无踪。 快递员看着他按了门铃,目送他进去,才尽职尽责地离开。 岳胜站在门口,一屋子陌生的眼睛惊讶地扫过来,离自己最近的是母亲。她张口结舌,完全出乎意料地僵站着,手足无措。 四年了,儿子第一次找上门来。 “妈。” 岳胜习惯性地垂下眼睛,把手里的礼袋递了出去。 他心里很平静,就好像本来这月饼就是为了此刻才买的,中间的一切周折,都被手机上那四个平平淡淡的字抹去了。 象所有那些传统老派的中国家庭,本来可能有着亲密联系,却在任何时刻都难以将之斥诸于口一样。到最后,只剩下最家常的话语。 “中秋快乐。” 电视里放着《焦点访谈》,桌上摆着饭菜,看样子正吃了一半。 岳胜其实不饿,但母亲不由分说地拿出一副碗筷,也只好坐了下来。 对面的男人几乎谢顶了,眉毛向上飞出几根,很不擅言辞的样子,匆匆扒了饭,抽了根牙签,冲他点点头,说了声:“你坐你坐”,就消失在里屋。 坐在旁边的大男孩好奇地上下打量他,岳胜尴尬地直挠额心。 这个,应该是他的弟弟吧。虽然完全没有印象。 母亲呵斥着:“赶紧吃完,回你房间做功课去。” 男孩扮个鬼脸,眼睛在岳妈妈和岳胜之间跳来跳去地吃完,卷着舌头把嘴边的饭粒舔了,出去前笑了一下。 “哥,你是回娘家吧?” 分卷阅读19 岳胜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浑身的血都忽忽地涌到脸上。象是动物本能般地,肌肉绷紧了,警惕地直起脊背。 在这里,一些属于他的隐私的一面,原来根本不是秘密。 岳妈妈站起来把客厅的门“砰”地扣上了。 只剩下母子俩,她坐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胜,我听杨大夫说了,你......你恢复记忆了。” 岳胜不知该怎么回应,过了一会,僵硬地点点头。 “那你......有什么打算?” 岳胜把近况说了,母亲的神色却依然焦虑。他问母亲,自己以前有没有日记什么的,这还是孟良提醒的,母亲想了想,出去找了本册子回来。 “不是日记,好像是学习笔记之类的。” 岳胜接过来翻了翻,不得要领,塞进上衣口袋。 岳妈妈迟疑了一下才问:“那杨大夫那边......你们......” ,当面询问儿子的男男家事,让她难以启齿。 “我们很好。” 岳胜几乎是没有听完就迅速地打断。他没察觉自己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不希望被低估的骄傲,激得他死盯着桌子的一角,态度强硬:“非常好,没什么改变。你不用担心。” 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我会过得很好。 过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好。 “胜,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岳妈妈悲哀地说:“你都想起来了,你怪不怪我?当初是妈妈/逼你去结婚的......那个时候我不懂,我以为是在为你好......我没想到你会出事......”多年积累下来的愧疚,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再也无法用儿子智力减退为借口来刻意回避了。 眼前的岳胜,穿着得体,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社会人士的样子。 从他遭遇车祸起,自己没期望还能再看到以前的儿子回来。把他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让他的后半生有着落,这就是她当年面对现实面对杨兴的提议最终妥协了的初衷。 “妈妈就希望......你能幸福。” 岳胜奇怪自己怎么能无动于衷,心里干干的,好像坐在这里的人根本只是个空壳。 幸福的字眼太荒旷,也许有些尚算温情的片断还在记忆的沙漠里走着,可一回头,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就瞬间蒸发了。炙烈的太阳下,四下无人,倒在地上的只有自己干尸一样的影子。 外面的一声欢呼,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AJ,限量版哎!哇塞!” 岳胜耳朵后面的筋跳了一下,立刻站起来开门出去,果然弟弟正拿着自己的鞋往脚上套,其他的鞋乱七八糟地摆了一地。 “哥,你也太有钱了吧!” 兴奋的声音比画面更让人激怒,岳胜大步过去,抓住脚就把那穿了一半的鞋强行拽了下来。 “你干吗翻我东西!” 动作太猛,扭得弟弟大叫了起来,手捏鞋带,死不松开,两个人争执不下。 做父母的全出来拦着,却无法分开地上的两人。混乱中,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岳胜手上一松,不禁倒坐在地上,鞋还紧紧攥着。哭声和骂声对他毫无影响,仔细查看了一下,没坏,手脚麻利地把鞋全收回包里。 “我要这个,我就要这个!!!上次说要爱疯你也不给我买,现在球鞋也不给我,你还打我!不给我,你就给我买新的AJ!!” “我买坨屎给你吃啊!爱疯!学就不好好上,天天想要这个那个的!败家子!” 当爹的怒目而视,跟在饭桌上判若两人:“不就是双球鞋嘛!人家没说给,你就不许要!” 岳胜霍然站起来,掏出新买的手机,把唯一的一条短信也删了,抽掉卡,放在妈妈手上。 “这个给他吧。” “胜!” 一家三口的表情全定格了,崭新的爱疯,细腻的外壳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岳胜不觉得可惜。 他把鞋包紧紧攥在手里,微微弯了弯腰,算跟大家告别:“我走了。” 岳妈妈追到门口拽他胳膊:“小胜。” 岳胜点点头:“今天,打搅了。” 做客的礼貌,还是杨兴逼迫养成的。习惯使然,他没想到,这客气的三个字,登时催出了母亲的眼泪。刷地一下,两行线状液体,把岳胜的心脏小小得烫伤了。 母亲捂住嘴,无声的,可横梗在母子俩之间的隔阂却依然无从打破。 岳胜默默地轻轻拥抱了一下她,那不再年轻的,接近苍老的容颜。 这样的拥抱,他曾经想过很多次,给一个人,一个能接受自己的,也对自己无条件付出的人。 但是,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我还会来看你的。” 回去的路上,夜风习习。 岳胜决定把鞋一双双供起来,再也不穿了。 他手指上还残存着删掉那四个字的触感,每个字都还停留在指尖,重若千斤,火烧火燎的痛。 手机是雷诺陪着去挑的,知道他就这么送掉了,气得直跳脚。 “我说晚上短你,没反应呢。你弟凭什么呀!又不是你爸!”骂归骂,还是扔过来自己的淘汰款:“那,你也就配用安卓了。” 岳胜拿起来装卡,一边满不在乎:“安卓也不错啊,我本来就是屌丝。” “出去你别跟我走一起,丢不起这个人!” 岳胜“喂”了一声。 “谁说捧红他,给我做三个月啥奴隶来着?你现在还没红,就嫌弃我,红了还不定得瑟成什么样呢。” “知道就好。” 雷诺凑过来看他翻小册子,密密麻麻的公式,古怪的符号,瞪大了眼睛念:“热力学第二定理。你的?” “恩,以前的。”岳胜若有所思:“我以前应该是个好学生。对了,你玩归玩,别耽误学业啊。” 雷诺羞缅起来:“学习不适合我的,我将来随便买个什么学历都行,带职考研也行,总之,我的路是已经被我爸妈铺好的,我说了又不算。除非,我红了。” 岳胜知道雷诺把全部的理想都压在了这上面,仗着天生一副好皮囊。这一段时间,在自己的刻意争取下,他已经接了两个小的平面广告,虽然不怎么出名,但已足够充当自我鼓励的资本。作为业界内展露头角的新星,谈不上热和抢手,最关键的,V兰的几个试探性的短信,让他自信心爆棚,大起了要在这条路上闯出名堂的雄心壮志。 岳胜无法判断别人的选择。这世上有无傻多速的捷径,他不知道。但是,天分和运气,他是相信的。 唯一能叛离父母掌控的途径就是自立,无论经济和身心。 只是雷诺的逃,跟自己的逃,看起来类似,实质却天差 分卷阅读20 地别。 他们象两个抱团取暖的兽类,无论前方是火堆,陷阱,还是猎夹,都得闷头走过去,一探究竟。 新的广告策划案在外地,两个人一起去了。韩江忙着孟良交付的产品目录,从设计到拍摄,打算全部亲自操刀,好叫人挑不出毛病。人堵一口气,他把小案子全放给了岳胜,只派了两个熟悉流程的助理,然后拍拍肩膀:“去吧,我信你。” 岳胜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乖乖地照办了。 拍摄小组取外景,餐风露宿,寝食不定。雷诺娇生惯养,好容易挨到返程,下了火车,吵着要去大吃一顿。 岳胜自然没意见,席间看雷诺表情诡异地发短信,一时好奇,探头一看,好长的一段话却只有四个字不断重复。 “死娘娘腔死娘娘腔死娘娘腔死娘娘腔......”。 “干吗呀?你这么骂他合适吗?” 雷诺嘿嘿一笑:“你等着看。” 短信过了好几个钟头才回。彼时,雷诺正拖着岳胜逛街,在一个新开的巨型SHOPPING MALL里,人迹寥寥,一人拿着一个甜筒起劲地舔着。 屏幕上只发来一个地址,好像是个宾馆,还有房间号。 岳胜看雷诺忽然绽出得意的笑容,才后知后觉地醒悟了,“死娘娘腔”大约是个约炮的暗语,不禁摇头:“真有你们的。” 雷诺搓搓手,吹了个口哨:“今晚洗干净屁股等破处喽!”口气自嘲又向往。 岳胜哈哈大笑,刚想说什么,不远处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电梯边设立的自动ATM机旁,有人抢过现钞就跑。 被抢的妇女激动地大叫:“抢钱了,抓住他,他抢了我的钱!!” 眼见人影消失在自动扶梯边缘,雷诺反应最快,推了岳胜一把:“我从这边追,你走楼梯去大门口截,别让他跑了!” 两个人都是篮球好手,爆发力十足。 岳胜绕着大厅的沿廊跑了半圈,从楼梯井三步并两步地冲了下去,推开安全门出来,眼见大型转门前安静如常,并无骚乱,连保安也好整以暇地在角落里罚站。 可还没等他跑到转门前,头顶哗啦一声巨响,跟着身后扑得重物落地的声音。 岳胜整个人都顿住了,耳边陡然响起的持续的尖叫和哗然,让他几乎无法转身。 那一秒的时间好像比他整个人生都长。 等他僵硬地转过身,离他不远的地方,殷红的血正在熟悉的身体和衣物下慢慢扩散出来。 岳胜不知道自己怎么过去的,也无法形容雷诺的脸。他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雷诺的胸膛还在起伏,腹部的衣服上破了个洞,粘稠的液体一圈又一圈地加深着痕迹。 岳胜扯下外衣轻轻压在上面,握了握雷诺的手,抽出来的时候,手掌黏腻还带着体温。然后冲着周围慌乱的人群咆哮着:“打电话报警啊!”,就往大门里迅速奔去。 凶手还在里面,他脑子嗡嗡直响,浑身的血沸腾着叫嚣着要找到出口。依稀觉得好像有保安打扮的人跟在他后面,却都被他甩在身后。 一楼的大厅里一片混乱,岳胜在人群中冲撞着劈出路来,追到那人身后,还离着一米远,使足浑身气力踹了出去。 铁器落地的声音,明晃晃的狗腿弯刀摔在一边,岳胜跟那人扭打在一处。他不会打架,完全没有章法,只是凭着一腔奋勇,任对方拳头凌厉,也死活拖抱住再不放手。远远地脚步声奔近,却无人敢上前来。 便在这僵持之中,岳胜被掐住咽咙,眼窝在对方的手肘重捣之下一片漆黑。他一只手胡乱摸到锋利的刀刃,伸长胳膊握紧了,不及多想,便朝对方捅过去。 这一击得手,形式登时逆转。 岳胜站起来,视线还模糊着,脸上倒全无表情,唯一会做得就是把刀抽出来,又继续向前机械地刺出。 对方惨烈的闷哼和刀刃入肉的声音,周围的惊呼和叫停,都好像隔着很远很远,直到保安赶到强行拉开他。 “小伙子,别再捅了,快放手,哎呀你抓着刀刃,自己的手不要了!” 岳胜低下头,当啷扔掉了凶器。手掌血肉模糊,剧痛难忍。刚才的几秒钟,电光石火,他象置身在一个恶梦中,却无法完全醒过来。 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慢慢聚拢,人来人往,凶手被警方控制。他一身狼藉地站着,定定地看着雷诺象面条一样被抬上了担架,便寸步不离地也跟了上去。 “我......我好害怕......” 岳胜不敢看他,只能低着头,听那个虚弱,破碎的声音细若一线地颤抖着。 “别怕,你就......当是......穿越了。” 无比艰难的回答,是他能想到的最后的安慰。 耳朵边短促地笑了一下,就忽然归于沉寂。 岳胜感觉到自己的心咚得沉到了湖底。救护车带着报警信号呼啸着向前疾驶,摇晃的车身,让他有了飞出去的错觉。 但是,那也只是震动。 他的一只手还被铐在另一个警员腕上。 车窗外阳光灿烂,那些折射出来的光斑落在他脸上,就象无数大小不一的气泡,表面上聚集着七彩混杂的色带,飘来飘去。 如果那时侯不被救过来,就好了。 车祸的时候,就那样死掉,就好了。 他看着梦里的泡泡微笑起来,它们一个又一个在眼前怦然炸裂,到最后,光芒隐去,留在黑暗中的,还是他自己。 雷诺的父母赶到的时候,急救床上已经被从头到脚蒙上了白布。 岳胜坐在外面,听那毫无预警的女性的悲嚎陡然响彻,并无限扩大起来。他知道白布下面是什么景象,所以也能大概想像出雷诺妈妈的切身之痛。 他思维混乱,看人都钝钝的,脑袋里一直有些声音潜伏在不知道的地方,时不时就出来突击干扰。以至于他身边的警官接到上级指示,诺诺称是,听到“过失伤害罪,导致嫌疑人身亡”的字眼,他坐在旁边也无动于衷的样子。 过了一会,手被猛地扯动,他被迫站起来。 “监控录像调出来了,你捅了五刀。那家伙在送去救治的路上就没气了。跟......跟你的朋友一样。” 岳胜反应也慢,嘿地笑了,象打火机被嵌了一下,火光一闪的笑,就再没别的话。 “跟我回去录口供。” 警官公事公办的口吻,生死案件看得多了,虽然有些叹息,倒也不是特别同情他。 岳胜顺着长廊,走到尽头的时候停住,扭脸看了一眼。 雷诺最后停留的地方,竟然是这里。 几个小时前他们还一起开心地舔甜筒, 分卷阅读21 现在却只有自己一身血污地站着。 他奇怪自己怎么一滴眼泪也没有,亦不觉得悲伤,只是不得不集中起大部分精力来抵御头痛。他熟悉脑压升高的感觉,只是很久没有发作了,几乎已经忘了该怎么与之对抗。 登上警车之前,雷诺的爸爸从里面追了出来,一把抓住车门。 作为一个经常在电视上和报纸地产版露面的地产大鳄,他的面孔无疑是为大家熟悉的。可现在被丧子之痛洗劫一空的脸上,却熊熊燃烧着愤怒。 “多少钱?” “啊?”车上的人都愣住了。 “那个抢劫的抢了多少钱?!!”雷诺爸爸狂躁地吼着。 “八......八千。”警车副驾上一个刚从现场调查完毕的警官轻轻报数。 雷诺爸爸风中枯叶般浑身颤抖起来,老泪纵横。 八千块,就断送了自己本该继承万贯家财的独子。 就为了八千块。 他忽然过来紧紧拥住了岳胜,象是要让人窒息般地,亦象是溺水者攀住浮木,放声大哭。言语有时无须说出,岳胜迟疑地伸出手,僵在空中,然后轻轻放在了哭得象孩子一样的中年男人肩上。 录完口供,岳胜被关进单独的羁押室。 他身无长物,除了钱包钥匙,只有一个手机。想到这是雷诺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被放进塑料袋的时候,他视线不离地紧盯在上面,依依不舍。 水和食物被供给的很好,他胃口也还不错,会饿会渴,会遵循生理本能地该干嘛干嘛。 只是无法入睡。 眼皮始终是打开的,象闭合开关失灵,夜里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一点一点等时间流逝。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雷诺摔在地上的脸,却怎么也办不到。雷诺父母的两种哭声轮流在耳边轰炸着,还有自己手里的刀送出去之后的声音。 那个人的表情他当时没看清,声音和气味却深刻地烙印下来。霉臭和血腥,让他在大脑回闪中一阵阵胃部收缩,可却吐不出什么。 等被带出来,被告知他可以通知家人探视了,他还反应不出,心里一片空白。 律师自我介绍是被雷诺爸爸派来的,案件由他施压被加快了进程,现在就算接近尾声。为了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外界一律被消声了,连媒体报道也简化了,应该很快就会结束,希望岳胜能给予配合。 “现在,你可以打电话了。” 岳胜才回过神来。 他不想打给母亲,怕吓着她。 那么,也就剩下一个人了。 “我......” 岳胜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我没有家人。” 律师和在场的警官对视一眼,很明显,一个人不可能从石头里蹦出来。律师拍拍岳胜后背,倒了杯水递给他。 有相熟的警官推门进来,跟律师走到一边聊了起来。 “雷总那边情绪如何?” “几乎崩溃。还能怎样?中年丧子,人生大不幸。受害人的妈妈已经住院了......估计去不了火化现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的确。现在有个名词,这种情况,叫失独家庭。” “案子不复杂,早结早了,这个......”律师往身后一指:“估计受刺激也不小。” 警官点点头:“脸色是不好看。” 律师转过身看了岳胜一会,叹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体谅不到做父母的心情啊。打个电话,让你家人来一下,情绪积压着会出心理问题的。” 刚才的低声絮语,岳胜都听见了,“失独”两个字和被雷诺爸爸抱住痛哭的触感融在了一起。他想起杨兴案头长年摆着的那张照片,被自己撕掉,又被重新拼了起来,即使已经密密码码布满了透明胶带的补贴痕迹,恐怕看在杨兴眼里,也依然是人生中最美最痛的回忆。 心底一旦起了涟漪,便泛滥开去。 和杨兴共同生活的一些画面连续跳出,思念如泉,涌动不息。 他把杯子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上,开始拨出号码。 信号嘀嘀地响了几声,跟着是一段流畅欢快的钢琴曲。 终于,熟悉的男低音雄厚地“喂”了一声,他握住听筒的手忽然便无法控制地颤栗起来。 “喂?” 岳胜一时语塞。 他腹腔里翻江倒海,潮涨般奔腾。倒不是觉得委屈,只是觉得自己混,混到家了,对不起救他养他照顾他呵护他给他买AJ带他吃麦记的这个男人。 眼泪悄无声息地滑下眼眶,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爸。” “......”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好像吓了一大跳,跟着呼吸急促,还带着不敢置信地狐疑:“岳......岳胜?” “爸,......爸。“ 岳胜哽咽着,声音里的哭腔让他自己震惊起来,但也就这么干脆地自我放纵,不再压抑。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而且,错得厉害。 去他妈的狗屁爱情。 爱情在生死面前,简直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他需要这个人,想跟他呆在一起。 如果这也算一种爱情,那么他就已经心甘情愿地认命了。 象一只风筝,无形的线牵在那个人手里,只要对方不松手,他始终都要回去。 那条线,是日积月累的情感和惯性。 只要能跟你重新生活在一起,爱情也好,亲情也好,是什么都不重要。 你失去的,我补给你。 我想要的,也不那么贪婪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杨兴意识到反常,直觉出了状况,眼皮直跳,焦急地问。 岳胜想说,我杀了人,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挣扎了半天,才放弃一样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爸,我想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5 明明开始入秋,气温不再闷热,可杨兴赶到的时候,依然一头汗。还没进门就隔着玻璃门往里张望,警官拦住了问话。 岳胜在里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一脸焦急地回答,嘴唇一张一合,手指比划连连,神情压抑不住的激动。 杨兴一边应对,一边视线不离岳胜。看见他远远地坐着,头发乱糟糟不象个样子,身上的衣服更到处都是暗红色的铁锈痕迹,触目惊心。 四目相接,两两对望。 分开了几个月,感觉好像很久了,这一见,又恍惚才是昨天。 等杨兴终于被允许进入,一步步凑近,岳胜脸上被殴的瘀肿跳进视网膜。他心情沉重地摸上对讲机,停顿了一下,才一鼓作气地拿到耳边。 分卷阅读22 “大概情况,我知道了,你......有没有受伤?” 岳胜的手只做了简单处理,根本没人顾得上,包括他自己。听到这话,也只是歪过头条件反射地想了一下,太阳穴突突地跳,就放弃地摇了摇头。 他心底有一句话是憋了很久一直想说的,看到杨兴,其他种种全隐身成了布景,只有这句打了高亮,无须思考。 “爸,......其实我......我没有恢复记忆......” 杨兴愣了一下,迅速截断他:“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难得我们想到一起去了。可惜老魏去了美国学术交流,一时半会联系不上。不然你的心理治疗档案可以由他出面调出来,这对我们是很有利的。但是,你放心,这件事,你没有错。” “记住,你没有错。不要责怪自己。不要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相信我,我们会找到一个解决办法的。你只要一口咬定,你没有恢复以前的记忆。然后我们想办法证明,因为车祸导致你脑损伤。目前的你,不具备足够的,辨认和控制自己行为的刑事责任能力。” 他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地送到岳胜耳中。 杨兴看对方皱起眉头,流露出迷茫的表情,心里着急:“这很重要,你听明白了吗?” “......但是,我......” “没有但是。” “......可是......” “没有可是。” 杨兴不容质疑地,指着自己:“你相信我吗?” “我......” 岳胜没能再说下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手指的尽头吸引住了。 那因为过于严肃而绷起来的刚毅轮廓,略带濡湿的眼眶中散发着令人无法逼视的力量。还有干燥敦实的手指,他知道那双手的掌心如何温暖,因为有个冬天他的耳朵经常被捂上呵护。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值得信赖,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个。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杨兴松了口气。岳胜反应慢半拍,是在可以预计的范围内的。以发生的情况而论,他的表现算不错的了,起码还能沟通。 印象中从自己相亲被岳妈妈撞见那天起,岳胜就再没喊过“爸”。但现在还不是内心震荡,儿女情长的时刻,感性容易打断理智。 他必须冷静下来,比所有人都冷静。 因为,他决不能允许眼前这个人,身陷囹圄。 律师留下一张名片,杨兴在看守警官的指点下,马不停蹄打个车就去了。到了事务所,他态度格外慎重地把岳胜以前的病例详细解释。这大约也算利用职务之便谋私,杨兴人天交战,并非一点愧疚没有,只是五脏俱沸,焦躁难耐,只想尽快把岳胜从看守所捞出来。 他浓眉紧锁,连律师安慰他说,这类案件,道理上理应从轻,也不是很能听得进去。 过失杀人,就算轻判,也要服刑。 杨兴从兜里掏出几张银行卡,硬着头皮递了出去:“您帮帮忙,您帮帮忙。” 律师看了他一会,摇头叹了口气:“收起来收起来。有现金吗?” “啊?” “拿5000块来,押金。你当保证人,把这个表填了,我帮你办取保候审。” 杨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律师打电话的声音,的的确确在房间里回荡着。有熟人好办事,这是人际网社会生存法则的共荣共损之道。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幸运,眼前仿佛出现一丝曙光。律师捂住话筒,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去拿钱,他才连忙醒悟过来。 匆匆到附近的自动银行提了款,路上把申请表通读了一遍,上楼当场签了自己的名字。 律师说,按正常程序审批也要三天,但是,因为雷诺的爸爸关照过,所以他会尽所能地给岳胜的案子开绿灯。 “再加上,你说的岳胜还存有精神上的功能性障碍,咱们也可以拿来做做文章。” 杨兴内心忐忑:“能争取免责吗?” 律师不置可否,只说:“放心,于公于私,都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希望这个案子得到公正的判决。” 回到看守所,已经快深夜了。 等待岳胜被领出来的过程比杨兴想像中要漫长。但一想到起码这个晚上,那孩子不用再呆在这里,又多少觉得庆幸。 看到岳胜远远跟在警官后面走了过来,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紧紧攒着,低着头,背佝偻得厉害,表情很木然。杨兴心里一紧,想迎上去,不知怎得,腿粘在地上了一样,无论如何也移动不了。 凭常识也知道,此刻的岳胜一定面临着重大的心理危机,但关心则乱,杨兴一时也理不出头绪,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进行合适的心理干预。 警官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接到案件审理传讯时要及时到场之类的。杨兴在律师那已经听过一次了,这时狠狠地点头,谦卑地恨不得在脑门上刻上“良民”两个字。 岳胜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别的都浑不在意,盯得太狠了,眼眶都湿漉漉地。 杨兴对他就没什么话了,只是伸出手。 岳胜觉得这一幕好不熟悉,好像曾几何时才发生过一样,一时间产生了时空上的错觉。 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次日清晨,这个人也对他做过同样的动作。 那时的杨兴,背对着初阳。空气中有青草的微凉气息,本来还在赌气的自己,就立刻象阳光下的露水一样消融了。 他走过去。 是的,只要他对自己伸出手。 就象铁无法抗拒磁一样,走过去。 往心的方向走过去。 杨兴拍拍他肩膀,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 “回家。” 拦车的时候,岳胜站在路灯下的样子太可疑,好几辆开到跟前,司机摆摆手都拒载了。 杨兴明白过来,脱下外套,从前面把岳胜罩住,这次就顺利拦到了。他自己忙到现在,水米未沾牙,疲累袭来,想找个地方先垫点东西。 路程过了大半,看到一家路边的小店还亮着灯,就叫停了。 “你也吃点。” 岳胜摇摇头:“不饿。” “不饿也要吃,人是铁饭是钢。” 杨兴不由分说地拉他坐下,点了两碗面。等待的时间里,两人默默无语。气氛一旦凝滞下来,便会延长和加深这种沉默。 原来他们俩之间拉开的并不仅仅是距离。 意识到这一点,沟通之间的桥,已经断了。再重新架起,搭建,绝非一朝一夕。 面上来了,杨兴只开头几筷吃得很猛,但很快就丧失了胃口。倒是岳胜,掩面于碗,淅沥呼噜地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杨兴放下筷子看着他吃,过了一 分卷阅读23 会,眼皮落寞地垂下。 他不太敢想像等待着岳胜的会是什么。 命运象鞭子,他们象陀螺。每次以为终于快要停下的时候,就又被粗暴地抽了起来。 离家不是太远,两人付了钱步行回去。 外面夜凉如水,街上空荡荡的。 带着昏黄光晕的路灯,只有眯起眼睛看,才能变成闪着变形碎芒的星星。 偶尔有路过的车辆,远远地发出爆胎的声音,扑得一声闷响。 岳胜猛地回头,惊悚地看着身后。 他好像还能看到雷诺就在那里躺着,不多不少,走过去十步。 杨兴还没反应过来,岳胜就扶着临道树吐了,吐得披肝沥胆,蹲在地上,站不起来。杨兴走过去无言地轻拍顺背,掏出纸巾来给他擦。 拽起岳胜的时候,对方就势靠在自己肩膀上,杨兴也没有拒绝。僵硬地站了一会,两只胳膊抬起来,终于还是轻轻地拥住了对方。 重归怀抱。 那越来越沉重的鼻息,泄露了岳胜内心的激动。 杨兴心里五味杂陈。 他曾经偷偷去看过岳胜工作的地方,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岳胜跟上司有说有笑得出来,告别,转个身,遥遥对来接他的雷诺招手,两个人推搡打闹着消失在街头转角。 也无意中在电视上看岳胜拿奖,镜头逐渐推近的特写。熟悉的面孔上,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情,嘴角抿起来,脸颊陷了一个小小的微涡。 从身边出去的雏鸟,长大了,自己能飞得很好,这于守护者固然是一种欣慰。可作为留守空巢的那个,也难免有各种嫉妒和惆怅。 何况,一切均在非预期的状态下发生,杨兴自己并无任何心理准备。 行云流水般的生活节奏忽然被嘎然而止地斩断了,他花了很长时间也还没适应调整过来。 无聊的时候,他看了《非诚勿扰2》。中年男子们各种意淫伪时尚高贵追泡文艺女青年的腔调,让他忍俊不禁,可那片尾曲响起的时候,他还是毫无预警地潸然泪下。 最好不相见,最好不相伴。 “爸......我......我错了。” 闷闷响起的话,充满歉疚。 岳胜郁结于心的积石,在肢体碰触的瞬间,分崩离析。 杨兴一动不动地站着,无言地摸了摸他的头。 回到离开了几个月的家,大门打开的时候,有股久违的气味迎面扑来。岳胜才发现自己一直绷紧的神经,慢慢开始放松。 杨兴让他漱了口,递过来一杯热水:“喝完去洗澡,把这身衣服换下来。” 岳胜的伤手还藏在兜里,看到杨兴又去开门,诧异起来。 杨兴咳了一声:“我到对门。” 喝到一半,杨兴回来了。岳胜好奇地探头,一个半大的孩子熟睡着躺在杨兴臂弯中。 杨兴小心翼翼地用脚把门带上,看了岳胜一眼,示意他不要讲话,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把孩子轻轻放在了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岳胜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杨兴细致的举动和眼里流露出的关爱,于他并不陌生。 空气中仿佛有无声的电流经过,激得他汗毛倒竖,握着杯子的手也不自觉地越捏越紧。 等杨兴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出来,侧身从他身边而过,岳胜再也忍耐不住。 “他是谁?” 口气不善的质问,让杨兴无法回答。 “我找套干净衣服给你换。” “他是谁?” “......幸好你东西还都在。先......先去洗澡吧。” 岳胜不敢置信,五脏六腑都象在游戏射击靶单上的礼物,拴着小气球,微微颤抖,只等气枪扫射过来,一只只轮番击破。 “我问你,他是谁?!!” “嘘!” 岳胜的暴躁让杨兴再无法逃避,闭了闭眼睛。 “他是杨阅。” 岳胜听到连续的“砰砰砰”,全中了。很好,枪法精准,弹无虚发。 他曾经预想过回到这里的场景,杨兴的态度等等。在他的想像中,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从头来过。没想到,即使有一万种可能,他也还是会撞上运气最差的那种。 在杨兴的RPG游戏中,原来没有满血复活这种设定。 一旦出局,就真的out了。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歪歪斜斜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好半天眼前只是一阵阵发黑。火力太猛,冲击力已经让心脏麻木了,倒也没什么疼的感觉。过了一会,他才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杨兴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就是下定决心打算回来做他的杨阅的吧。这可真搞笑啊。 岳胜笑得畅快又无力。 “他是杨阅?” “他是杨阅,那我是谁?” 杨兴见不得岳胜这副摸样,纳罕地挠头,却不好说什么,想了想,忍不住反驳:“签领养协议书的头天晚上,我......发过短信问你的。” “......什么......短信?” 岳胜机械地转头,看着杨兴。 “你好好想想,就是你发短信给我的那天。” 杨兴当时没收到任何回复,还颇暗自沮丧了一番。他估计是岳胜已经有了新的生活,那么自己这里到底会发生什么,对岳胜也不过就是过去时。一条再平淡没有的“中秋快乐”,已经能很好得证明这一点了。 客气疏离,毫无亲密。 岳胜茫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醒悟,自己错过了怎样重要的信息。 杨兴也从他的表情里明白过来:“你不会告诉我,你没收到吧?” 接纳杨阅的契机是相当偶然的。 在医院跟福利院的帮服活动中,杨兴当场推翻了杨阅原来的错误鉴定。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因为这将意味着这个兔唇儿无法再享有残联发放的智力残疾等级证书和相关补贴。杨兴从福利院领导旁敲侧击的话语中,察觉到这一点,一气之下,便揽过了替杨阅寻找新的福利院的任务。 没想到,找新院之困难远超想像。而孩子在他家暂住的一段时间里,完全以为自己是被正式收养了,整个人都生气盎然起来。杨兴无法跟一个发育落后于平均水平的5岁儿童解释,这只是帮他寻找新下家的过渡。 再不想承认,有了杨阅的存在,一个人生活的寂寞也的确真的缓解了一些。最起码不用象个变态一样去偷窥岳胜了,也不用每天沉浸在不断失去的回忆之中。 下决心签订领养协议之前,他辗转反侧。 那向岳胜发出的貌似询问实则通牒的短信,是他对两人过往消逝如风极不甘心的最后挽留。 却也终于,石沉大海。 “他是我从福利院收养的。” 杨兴不知 分卷阅读24 该怎么解释,作为一个男人,一个长辈,做了就是做了,其间的种种阴差阳错,也没必要多说。 岳胜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过去绕开杨兴就要去推卧室的门,被杨兴情急地一把拽住了。 “你干什么?” “把他还回去。” 岳胜两眼喷火:“我回来了,你不需要他,把他还回去!” 最后一句的怒吼被杨兴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夜深人静,他怕吓着了孩子。 给杨阅改成现在这个名字,是他的私心。 只不过,能对岳胜造成这么大的刺激,实在没有想到。 岳胜奋力挣扎起来,两个人四手交错得互相用力。 杨兴能听到对方含糊的声音,大概是“杨阅已经死了,根本没有杨阅了”之类的。这种话是他的死穴,以前他也曾为岳胜的口不择言狠狠惩罚过他,可这次却居然没有被深深刺中的感觉。因为在手指的较量和掰扯中,大量的红色液体忽然从两人的指缝中涌了出来。 杨兴吓坏了,第一反应是岳胜在吐血,握住对方手掌强行翻开,才发现是刀伤。 “岳胜!不要动!” 被二次迸裂的伤口,需要紧急救治,杨兴跳起来要去找药箱,却看岳胜瞪着眼睛,没听见一样,只是要去拍门。 他赶忙侧身挡住,胸口上一声闷响,立刻就是一个深色的手印。 “让他滚!” “岳胜!” “让他滚!!” 杨兴再顾不得许多,咬紧牙手肘紧紧勾住岳胜肩颈,连拖带抱得强行把他拽进了厨房。关上门,在狭小的空间里,用身体紧紧压住对方,腾出手来找药箱。 “放开我,放开!” 岳胜固执地要发狂:“你让他滚!” 杨兴被他推得撞在墙壁和冰箱上脸上一阵扭曲,却依然紧贴回来,毫不放松。手里不停,找到药瓶,j□j针头,倒吸了一管。 他一只手死死把岳胜锁紧在墙上,一边凝视着对方眼睛,哄小孩一样的声音:“岳胜,你冷静下来,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岳胜好像终于听进去了,跟着眼睛一黯,不敢置信地看着胳膊。 杨兴动作快狠准,针管里的药水线消失得很迅速。 注射镇定剂非他所愿,但特殊情况下,为了岳胜的手,只好硬着头皮用了。 “听我说,你的精神状态很差,这个药能让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们再好好谈,行吗?” 岳胜慢慢地眨了眨眼,轻轻说了声:“叛徒。” “啊?”杨兴没听清。 “你是,叛徒。” 药效发作很快,岳胜软软地滑了下去。他瞪大了眼睛,努力想看清杨兴,可那视线却逐渐模糊起来。 他不想睡觉,也害怕黑暗。眼皮只要一合上,意识就会无限制地滑下深渊,高空坠落的感觉并不好受,而最终摔落在地,替换在他身体上的,始终是雷诺的脸。 杨兴眼睁睁看着岳胜从无法聚焦到闭上了眼睛,溜出唇缝的话竟然还是那句:“你爱我吗?” 呓语一样的呢喃,听在杨兴耳里,就变成了灵魂的拷问。 今时今日,他再也无法象以前一样无比自然地说出标准答案。 岳胜真正想要的,自己毕竟没法给他。 这一觉因为药力的关系,竟然无惊无扰。岳胜醒过来的时候,天还黑着。 他习惯性地扭开台灯,看看表,凌晨5点。 身上的衣服换过了,穿得是他惯常的t恤运动裤,连内裤都是干净的,闻一闻皮肤上还残留着沐浴乳的气味。手上被细致地重新包扎过,他抬起手掌看了半天,尝试着握了握,便皱起眉头。 自己的房间基本没有变化,只是一些花花绿绿的塑料玩具机器人被翻了出来,凌乱地扔在桌上和角落里。 他翻身坐起,对着衣柜的镜子打量自己,却只看了一眼,就厌倦起来。 轻轻推开杨兴卧室的门,床上的大人睡得很熟,想是累坏了。床角横过来一个小小的身体,那是以前岳胜习惯的位置。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脑海里被过去和杨兴相处的时光不断刷着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步履沉重地躺回自己的床,在黑暗里凝望天花板。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着。 鸟开始叫了。 天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杨兴的闹钟响了,跟着外面有了一些动静。杨兴喊杨阅起床,协助他穿衣服,督促着刷牙洗脸,一些再熟悉不过的日常对白......就和以前自己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岳胜默默地听着,感觉到有脚步过来,闭上眼睛装睡。 “这是谁啊?”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问,很好奇:“怎么比我还能赖床啊?” “嘘,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让他睡吧。” 门被轻轻带上,外面远远传来:“动作快,不然幼儿园要迟到了。早点,路上买给你。”的一连串呵斥。 那属于家长的亲昵蛮横口吻,是岳胜这几个月梦寐以求的东西。没想到,一旦对象变换了,局外人一样的自己再听见,竟能如此,心如刀割。 岳胜深深吸气,却觉得腹部缺乏力量,就自我放弃地屏住呼吸。一直忍到大门被嘭一声关上了,只剩他一个人。 他才起来,大大地喘了一口,游魂一样,仔细打量整个家。 杨兴昨天穿在身上的外套,粘了血污,被扔在沙发上,岳胜拣起来,把脸埋了进去。 浓重的烟草气味,就像残留在杨兴指尖上的,岳胜把手套在那布料上,放在鼻端摩挲,过了一会,又顺着脸揉了上去,在头顶温柔地停留片刻。耳朵,脖子,胸口,跟着一路向下,伸进裤腰里。 岳胜仰起头,任凭下/体在粗糙的布料上摩擦着,手越动越快,然后颤抖着身寸了出来。 杨兴赶回家,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外套已经被处理过,扔进了洗衣机里。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岳胜一脸颓唐地歪在沙发上。 “饿吗?” 岳胜抬起眼皮,点点头。 “给你带了早点。我把牛奶热了,过来吃吧。” “我想吃麦当劳。” 杨兴顿住了。今天他是想请假的,主要考虑岳胜现在的情形,估计需要一个过渡期。但是刚刚收到通知,人手调配不过来,还是希望他能过去。 “我要吃,麦当劳。” 岳胜一字一顿地,杨兴想,快餐耗不了多久,拿起钥匙:“那就走吧。” 两个成年男子坐在麦当劳里,桌上却只有一个儿童餐的盒子,让人不禁为之侧目。杨兴无可奈何,好在岳胜吃得很起劲。 他只能在一边陪绑地坐着,偶尔递过纸巾,让岳胜擦擦嘴边的酱汁。 “你多大的人了,还吃儿童餐!” 岳胜对 分卷阅读25 他的唠叨恍若不闻,吃完站起来就走,一只手还牢牢攥住附送的海贼王里的乔巴手办。 杨兴把盘子还了,跟出去。 岳胜冲他摆摆手,自告奋勇:“你在这儿等,我去拦车。” 阳光刺目,根本看不清出租车顶上的红灯是否亮着。 岳胜把手搭在前额,注目观瞧,人越来越往前凑,就快站到路中间了。 远远终于有车驶来。 “爸!” 岳胜转过身,遥遥地喊了一声:“再见。” 车水马龙中,杨兴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莫名打了个寒战,跟着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发足奔了过去。 岳胜大步跨出去的时候,已经闭上了眼。身前疾风忽至,刹车声和惊呼声同时响起,千钧一发之际背后突发一股大力,有人手掌卷住他向外推开,便重重地摔在地上,滚了两下。 背心和后脑在硬绑绑的柏油路面上磕得生疼,撑住地的手掌也陡然锐痛。 等意识回来,看了下四周,才发现扑倒他的人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双目紧闭。 岳胜如遭雷击,浑身发软,根本站不起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不到72小时,连续目睹两个最亲近的人倒在眼前,他只觉脑袋深处埋着的炸弹,导火索火光迸射,神经都快要烧断了,群魔乱舞。无数黑色的鬼怪从泥沼中盘旋升起,伸出尖甲利爪,在他意识的空墙上拼命挠抓。 视线仓皇逃窜,可所及之处是杨兴毫无生气的脸颊,和被压在轮下的裤脚。 “啊!!!!!啊!!!!!!!!!!” 他瞳孔里最后的防线被瞬间斩劈,仰起头,嘶心裂肺地大叫了起来。 人群流沙一样迅速聚集,远远地不太敢靠近,连肇事司机都神情惊讼地僵坐在驾驶室里, 交通为之堵塞。围在众人之间的,咫尺方圆的地面上,空气似乎冻结了,所有的画面全部静止,只有岳胜一个人无助地嘶喊,负伤野兽般。 一只手挣扎着搭上他领口,握紧。 “......不要叫。” 杨兴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耳边震荡地全是泣血的哀嚎,他视线里还是盲区,只是顺着声音伸出手。 岳胜恍若不闻,完全失控地叫着,喉咙嘶哑,猛地被拉低了下来。杨兴的大手按住他头部,死死地压在胸口,好让那失物复得的庆幸覆盖住浑身的疼痛。 叫声被闷在衣物里,拥抱中的身体还在无法自控地痉挛,杨兴强忍巨痛,额上冷汗连连,却不肯松手,轻轻拍着对方背部。 “没事的,没事的。放松,放松,岳胜,你看,我没死,我不会死的。”杨兴把岳胜的脸掰到跟自己视线平视:“你的命是我救的,不许死。” 他厉声呵斥着:“绝对,不许死,听到没有?!” 岳胜茫然地看着他,慢慢地,眼神重新有了焦点,忽然紧紧搂住杨兴的肩膀,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围观的人群里有几个好心人从突发事件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纷纷上前,跟肇事司机一起抬起前轮。 幸好刹得及时,只是碰撞,没有真得轧在腿上。 杨兴自己是医生,左腹被撞的地方疼痛难当,摸了摸估计是脾脏破损。左腿能动,右腿没知觉,知道此刻不能轻易移动,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到自家医院,说明了情况方位,让他们赶紧派车来。 不一会,交警匆匆赶到,边疏散交通和人群,边做调查和记录。 肇事司机觉得冤枉,不断强调,是岳胜突然闯出。 杨兴勃然大怒,忍痛举起手指:“这里是市区,你他妈车速多少?我告诉你,我记住你车牌号了,周围还这么多人证,你刚差点撞死他你知道吗?!!!” 他自己知道这是迁怒。 这腔对不守交规的马路杀手的仇恨是深埋了多年的,亦是对差点失去岳胜无限后怕的暴躁。 岳胜一言不发,失神落魄地守在一旁,只是握着杨兴的手,紧紧不放,一直到杨兴被推进急诊室前。 救护人员劝解无果,只好上来强行掰开。 手指被一只只费力地移走,岳胜毫无察觉似地,眼神呆滞地看着杨兴。 杨兴叹了口气:“坐在这儿等我,你哪儿也不许去。” 可没得到回答,还是不放心。 他忍到现在,体力上意识上均已是强弩之末,但依然关照了负责排号的护士,指指僵坐在等候席一众人头之间的岳胜:“帮我......帮我,看住他。” 急救床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岳胜歪着脑袋动也不动地盯着那两扇门顶部的“急救中”的红灯,慢慢地视线模糊起来。 他垂下眼睛,摊开手掌,小乔巴严肃地面对着整个世界。 印着x标记的帽子顶部,忽得覆盖了一滴液体。 过了一会,又一滴。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杨兴惯常的呵斥,浮出水面。 岳胜用手背迅速地抹了一下眼眶,重新握起了拳头,越握越紧。在医院灰嗡嗡的背景音中,发出几不可闻的格格轻响。 杨兴醒来,唇干舌燥,麻醉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头昏脑胀。 岳胜坐在一边,百无聊赖,轮流敲他没输液的手指玩,发现有动静,弓起身赶忙凑到脸前。 “......渴。” 杨兴喉咙干旱得只能发出虚弱的声音。 岳胜看看表,差不多到时间了,把插着吸管的杯子递过来,但也就只给喝了两口。 放在桌上的手机呜呜地震动着,两个人一个故意一个无心,都没当回事。 岳胜痛定思痛,一万个对不起,也难以弥补他看到杨兴穿着手术服挂着引液袋的悔恨和愧疚,更别提被夹板固定打着石膏的右腿了。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表态:“我错了,我......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给你......养老。” 杨兴听到最后两个字,想笑,却面部扭曲起来,只好把脸扭到另一边去放纵表情忍痛。但无论如何,毕竟一颗心终于放下。现在的岳胜看起来,虽然疲累,但明显平静了许多。 这么一想,两个人能劫后余生,那么,自己身上的这点伤痛也就不觉得怎样了。 室内白帜灯明亮,愈发衬得窗外的楼宇在夜幕四合中霓虹闪烁。 杨兴猛然醒悟:“几点了?” “啊?”岳胜指指墙上的挂钟。 杨兴一看,心急火燎差点坐起来:“这么晚了,要死,杨阅还没接呢!”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下两个人同时被惊醒了一样,视线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桌面上。 “快给我,肯定是老师。” 岳胜拿起来,25个未接电话,默默地把手机塞在杨兴手上。 分卷阅读26 “喂,啊,李老师,对不起,我现在,在医院......”杨兴气不足,说不了长句子,只能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自己因为意外和手术才耽搁到现在:“ 耽误您......下班了,我......马上......找人去接。” 他眼睛直白地看着岳胜,半是命令半是祈求。 岳胜皱起眉头,脸上的轮廓僵硬了半天,勉强点了点头。 晚高峰到处堵,赶到幼儿园,天黑得更彻底了。唯一亮灯的房间里,一个小个子女老师正陪着杨阅拼图。 岳胜年轻英挺的脸孔陡然出现,让老师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您是......” 岳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也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孩子扯上任何关系,便不耐烦地抬抬手:“我来接他。” “不好意思,我必须再跟家长确认一下您的身份。“ 在老师打电话的期间,屋子里唯二的两位男性,一大一小,只能警惕又陌生地互相对视着。 “哦,明白了。好的。”老师挂了电话,放松地出了口气:“杨阅,那就跟这个叔叔回去吧,明天见哦。” 岳胜直挺挺地站着,看杨阅撅起嘴,根本不愿放开老师的手,缩头缩脑地躲闪,等了一会,耐性丧失,不由分说地上前拽住衣领。 “跟我走。” 杨阅大叫着挣扎起来。 岳胜被胡乱挥舞的小腿踹了一脚,松开手掌猛地一推,杨阅就摔倒在地板上。被小孩拽着的衣兜里噗噜噜滚出了小乔巴。 两个人都看到了,对视了一眼,同时伸手去抢,毕竟杨阅离得近,死死地抓在手里。 “还给我!”扑空的岳胜很愤怒。 “就不!” 杨阅动作很快,爬起来就往前跑。岳胜跳起来,匆忙中跟叮嘱他“赶紧去追”的老师遥遥挥了下手就算打过招呼,拔腿跟了上去。 出了大门口,又跑到巷子的中央,岳胜才抓住杨阅。这次他学乖了,微微曲起身体,好让下身跟小孩乱踢的腿脚保持安全距离。 “放开!放开!”杨阅摆脱不了衣领的钳制,哭闹起来:“我不要你,我要我爸爸。” “我要找我爸爸,爸爸......” 岳胜觉得脑门疼,想了想,把刚夺下来的小乔巴晃晃。 “我带你去吃麦当劳,再拿一个这个,好吗?” 那自然没有一个孩子会说不好,杨阅也不例外。坐在颜色鲜亮的座位上,表情雀跃地等着岳胜端盘过来。 先迫不及待地拆玩具袋,忽然愣住:“怎么不是你那个?” 岳胜哼了一声,仰头看天花板:“我那个卖完了。这个你要是不要,扔掉好了。” “我要!”杨阅立刻把玩具藏在圈起来的手臂里。 岳胜帮他把食物和饮料全打开摆放整齐,就象今天早上杨兴在自己面前做的一样,坐在一边看着小孩吃。过了一会儿,站起来。 “我去上个厕所。” “恩”,杨阅带着一嘴的酱汁很认真地瞪大眼睛:“小完便便一定要洗手哦。”小手指连续点点,老气横秋的样子。 岳胜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悻悻地走开了。 他到厕所后面绕了个圈,在排队的人群遮掩下从另一个出口推门而出。站在街边拦车的时候,还不放心地扭脸看看。隔着明亮宽大的玻璃墙,远远的小脑袋还在边玩玩具边吃着薯条。 “去医院。” 岳胜上车报出地址,视线依然锁定在那里。直到车行远去,喧声热闹的车载广播代替了激烈的心跳,而后视侧镜里鲜红的m标志也消失在一片灯影光海之中。 路程过半,手机震动着咆哮起来。 杨兴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担心:“怎么,这么久?” 岳胜迟疑了一下:“......他要吃麦当劳。” 听筒那边有短暂的沉默。 “嗯,麻烦你了。” 岳胜一怔,跟着鼻息沉重起来。 车窗外商户林立,人潮涌动。城市的夜,象一尾被辐射过的异形菠萝鱼,硕大缤纷,在黑色的海底对准寂寞,潜行狙击。 岳胜不肯承认自己被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接下来,杨兴交代的话虽然飘进了耳朵,心却在疑惑地反驳。 他不是才舍命救过自己吗? 不是才说过,不许这,不许那吗? 现在却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客气。一个没相处多久的小孩能超越曾经朝夕相处的自己,难道就仅仅因为,在他眼里,自己是个“大人”? 岳胜捂住话筒,让司机调转回去,一边负气地回答:“我不想带他回家。我晚上也住医院,我要照顾你。” 探视时间已过,杨兴坚持说自己有护士照看,没有问题。不忍对方费力多说话,岳胜犟了没多久,终于屈服了。 下了车,重新推开麦当劳的后门进去,并没有预期的画面。 既没有人把杨阅拐走,也没有幽浮路过把小孩吸进腹中,连理应存在的惊恐哭嚎也欠奉。一切跟他溜走前一样,好像中间的时空被偷走剪掉了。岳胜恼羞成怒地站在专心致志摆弄玩具的杨阅面前。 “你玩够了没有?” 杨阅头都不抬:“我还要玩。”然后眼皮瞟了一下:“你去这么久,你一定是拉粑粑了。” 岳胜想把小孩的头按在桌上撞几下,看看四周都是人,一半以上是家长,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全息演示了一遍。 “回家。” 他把玩具没收,拎着除了薯条几乎没动的剩余打包,一手揪起小孩衣领,二话不说地强行拖走。 杨阅在车上三晃五晃就睡着了。到了目的地,怎么摆弄都东倒西歪地,就是不醒。 岳胜想把他扔地上,看着那反复戳开去又靠过来的小脑袋,迷茫得象个鹌鹑,心里恨恨地。 可恶!我凭什么要抱你上去啊! 杨阅在他的颈窝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紧贴着继续睡,人不大,呼噜声不小。 岳胜一阵厌恶,但也没办法,气喘吁吁地爬楼,拿出最后的意志力,托着小屁股,单手掏钥匙开门。 真沉!你怎么不减减肥啊你! 一边内心抱怨着,一边把小孩扔自己床上,也不脱鞋,随便拉过被子敷衍地盖上。 小孩翻了个身,嘟囔着:“抱......” “滚!” “.......爸爸......抱......” 岳胜的眼神冷硬起来,从屋角摸出一个篮球,吹了下灰,塞在小孩臂弯里。 杨阅在睡梦中紧紧搂住,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岳胜哼了一声,啪得按灭了灯。 抱,抱你个球!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27 ☆、6 次日清晨,岳胜猛地睁眼,阳光刺目,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他一阵惶恐,条件反射地翻过手掌挡在眼前,呼吸之间,闻到一股熟悉的体味,仿佛有情绪镇定的作用,顿时心安。 杨兴的枕头和被罩上储存了不少费洛蒙,便是这些肉眼不可见的分子,却让岳胜在目睹雷诺死后第一次不借助药物,成功入眠。 他直挺挺地站在窗前,静静远眺,然后下定决心一样,把连夜翻找出来的收养协议放入背包中,拍了拍。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岳胜喊杨阅起床。这番拖拉催促,自不必说,可岳胜一直面带微笑,格外和蔼可亲,然后两人去吃杨阅最爱的小笼包。 早餐完毕已快近中午,岳胜不慌不忙,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才给杨兴打电话问情况,知道一切正常,便放下心来。 “恩,起晚了,现在送他去幼儿园。”他一边轻轻回答着,一边忍不住伸出手去扯杨阅的脸。手劲大了点,捏得小孩立刻叫了起来。 “奥,没事,我......跟他闹着玩呢。” 挂了电话,岳胜侧过头:“是吧?” 杨阅把头扭到一边赌气地不理他。 岳胜也无所谓,自顾自地哼起歌来:“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 杨阅把脸转过来喊:“你才是泥娃娃呢!” 岳胜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可爱唱这个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杨阅看,歪着头继续唱:“它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它没有亲爱的爸爸,也没有妈妈.......” 道路两旁的建筑逐渐稀少起来,露出郊外秋树的叶子,满眼是淡金和嫣红的交织。 岳胜不再搭理杨阅,朝前问了一声:“师傅,快到了吧?”得到肯定的答案,便把钱提前付了。他默默地看着窗外出神,过了好一会,等车速减慢停下,才如梦方醒,一把搂住杨阅,长长地吸了口气,伏在小小的脊背上,笑得冷冽。 “你说的对。我才是,......泥娃娃。” 两人下了车,走了没几步,杨阅扭头就跑。 岳胜早有防备,伸长胳膊捞住了,随便小孩怎么挣扎,就是不撒手,一边强行倒拖。 “我不回去!!” “我不回去!!” “我要找爸爸去!!” “放开我,我要找我爸爸!!” 岳胜干脆用手掌捂住那些叽里哇啦的喊叫,好在这里路人不多。快到福利院大门口了,他觉得胜利在望,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多出来的家伙退回去。 便是这么想的时候,手上忽然挨了一口。咬得太不是地方了,刚好是缠着纱布的刀伤。岳胜吃痛地缩了一下,闪神间被杨阅挣脱开去。 小孩明显对地形很熟悉,岳胜追了不到一条街,就失去了目标。他东张西望,完全不得要领,心里烦乱,甩着手止疼,一边不死心地继续寻找。 难道就这样放任小孩跑掉? 岳胜抬起手掌,纱布里慢慢往外渗出红色。 他怒极反笑,一个人边找边乐。 哈哈哈哈,要真是泥娃娃就好了。 泥娃娃不会痛,也不会受伤流血,最多是打回原型,变成地上的一滩烂泥。 那又怎样呢? 他把双手护在嘴边,大声地喊了起来:“杨阅!” “杨阅,你出来!!” “你出来啊!!!” “出,来!!!” 边走边喊,极为敞旷的八车道把所有的声音吸进了另一个空间。除了偶尔飕飕飞也似路过的车辆,很少能看到行人。要到目力所及的天际线上,才有乡民的剪影在荒地上烧烟除草,似乎抬起头远远地看看这边,又漠然地干自己的活去了。 岳胜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找到一块石头坐下,手臂夹着脑袋,喃喃自语。 “白痴!我是为了你好啊。” “与其长大了,被扔掉......” 岳胜觉得头又开始隐隐发涨了,紧闭上眼睛,克制着自己。 “......还不如,现在就扔掉吧......” 如果爱是一种福尔马林,浸泡在其间的物体,就会永远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可同样的,一旦离开了浸液,便将立刻腐坏。 那个名叫杨兴的罐子就那么大,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再让给新鲜的标本了。 岳胜想,还是让我呆进去吧,反正也呆了那么久了。那样,也许自己还能保存得久一些,长一些。 日头偏过来,把人的影子打斜,脑袋里的钝痛稍许下去了一些。 一旦无需再强行分心克制,岳胜立刻思路清晰起来。 那家伙是在这里长大的,不可能跑远。 最坏的打算,就是编个理由发动福利院的人一起找。一念至此,再不耽搁,他匆匆忙忙地折回。还没走到大门口,路边的小树林里便传来几个孩子的争执声,其中一个绝不陌生。岳胜面无表情地笑了一下,伤手上还一跳一跳的疼着,只把另一只手紧紧捏成一团。 属狗的熊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寻声而去,一路踩着棕棕黄黄的落叶发出微微响声,然后便静止不动,远远站着旁观杨阅被几个孩子推来推去。 “哈哈哈哈,早说过,没有人会要你的。” “ 就是,你长得那么难看。三瓣嘴的小兔子。” 有个格外高大粗壮的孩子,明显是孩子头,跟大家你来我往地奚落着。 杨阅被来来回回推得踉跄,手倒一直伸着,力不从心地想从大孩子那里抢回什么:“还给我。” “你们还给我。” 岳胜这才留意到,大孩子手上一抛一抛的,正是自己的小乔巴。他下意识摸口袋,心里恨恨的。 可恶,竟然趁我不注意就...... “ 你的?你喊它一声,应吗?” “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大孩子笑嘻嘻地,猛不妨脸上挨了一拳。 杨阅把小乔巴强行掰到手里,转身就跑。几个孩子一哄而上,他腿短跑不过,三下两下就被撵住包围,拉扯中整个人被死死地压在地面上。 大孩子骑在他身上抡起胳膊拍打起来,嘭嘭有声。杨阅立刻哇哇地哭了起来。 “陈老师说,你是个大笨蛋。你不光是兔子嘴巴,还是弱智!” 大孩子抢回小乔巴,却不起身,一颠一颠地用屁股往下坐。 “三瓣嘴,两条腿,爱吃狗屎不喝水。” 几个小孩象是唱熟了,一起嘻嘻哈哈拍着手卖力叫着可顺溜了,没营养的三句话百唱不厌,岳胜垂下头,肩膀迅速垮了下来。 杨阅抽抽嗒嗒地:“我爸爸会来......帮我报仇的。” 大家全安静了下 分卷阅读28 来。 一个孩子气愤地说:“你爸爸才不会要你呢。“ 七嘴八舌的声音之中,大孩子站起来,拉起杨阅,“对,我们是没有爸爸,可你这个弱智,凭什么有?!”然后猛地一脚踹了出去。 岳胜恨自己手比脑快。他在听到第一个“弱智”的时候,已经象被针扎了一样,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这时,更是不加思索地一把拽住大孩子,往后使劲一扔。 这群孩子全副注意力都在欺负杨阅上,完全没留意到身后。看到一个陌生的大人陡然出现,不禁都呆住了。 岳胜径自弯腰,四下寻找枯枝,手腕粗的捡起来放在手心掂掂,摇头不满,再重新换一根。换了两三次,找到合适的了,蹲在地上挥了挥。 “你们一个都不许跑。” 他抬头看看这帮小屁孩,忽然凶狠状地大吼了一声。小孩们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惊恐地如鸟兽散。 岳胜扔掉树枝,眼明手快,一手一个,抓住杨阅和大孩子:“你们俩给我老实呆着。” 先吼大孩子:“不是你的东西,你怎么能拿呢?交出来!” 再冲着杨阅:“哭有个屁用,大声告诉他,你不是弱智。” 杨阅哪里敢,直往后缩,磨蹭了好一会,才在岳胜的呵斥中,蚊子哼哼一样照说了。 没用的东西,就会跟我狠,岳胜恨铁不成钢,松开手,大孩子刷得跑开了。拉开足够远的安全距离,他才扭过脸,怯怯地喊:“他就是你爸爸吗?” 杨阅跟岳胜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犹豫了一下。 岳胜皱起眉头,被小孩的表情激得心头火起,居然抢在我嫌弃你之前嫌弃我,岂有此理!他一腔愤怒,忍不住朝大孩子的方向开炮。 “我是你爸爸好吧!快滚!” 脚步声仓皇远去,小树林里一片沉寂。 经过了刚才的一幕,岳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阅,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两个人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岳胜才手一挥。 “过来。” “给我看看你的嘴。” 小孩的脸还没太仔细瞅过,他蹲下来捏住下巴凑近了看,哼了一声。 “真丑。”顿了顿,又说:“确实象兔子。” 杨阅眨眨眼睛,扑落落滚了一连串眼泪下来。 岳胜挠挠头:“实话实说嘛。” “爸爸说,这个疤,会长好的......” 小孩很伤心地嚎:“ 只有,爸爸,说我好看。” 岳胜笑了笑:“那当然,因为你是杨阅嘛,杨阅......怎么会不好看呢。” “......我讨厌你。” “那你别拽着我衣服啊。” 杨阅撅起嘴脸上还是湿的,却紧紧地攥住岳胜的衣角,跟着他走,死不放开。 岳胜嘴上挖苦着,却也随便他了,只是恶狠狠地威胁:“回去敢告诉你爸,我就真的把你丢掉哦。” “听到没有?!” 杨阅憋着没说话,直到上了车,才轻轻说了一句:“不要......丢掉我。” 岳胜深深地吸了口气。 最终会被丢掉的人,到底是谁,其实自己心里再明白没有了。不肯承认,也不过就是,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安排而已。就象刚才围攻杨阅的那些孩子们,嫉妒也好,羡慕也好,那后面隐藏的,是对爱的渴求。 “那就......说到要做到哦。” 他慎重地伸出小指,等旁边那个小了好几个码的小指迟疑地搭过来,钩在了一起,坚定地拉了拉。 岳胜直接带杨阅去了医院。推开病房门的瞬间,他心里很忐忑,除了担心小孩不守信用之外,更多的是怕自己难以面对,杨兴把原本只属于自己的爱分给别人。 “爸爸!” 杨阅第一时间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扒在床边。 “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杨兴摸摸孩子的头,勉强微笑着用孩子能懂的方式解释,一边抬起眼睛跟岳胜对视。那视线中也许有些其他的情绪,太过复杂,却波澜不惊。岳胜解读不出,便无言以对。只是一眨不眨地陷在其中,既不躲闪亦不抽离。 关于那只大手抚过他头顶的温度记忆,还在身体里传导着,现在近在咫尺,却似乎变成了刻舟求剑的痕迹。挫败感把他扔在汪洋大海中,只留下一些徒然无功的自我安慰。 预感成真。 他果然无法面对。 “我去买点水果。” 岳胜找了个借口转身出去,也不想去挤电梯,径自走到安全通道,一层层慢慢下去。 下午的太阳是属于暖秋的,治疗部大楼外面的院子里全是黄璀璀的叶子,有的整片,有的被踩得粉碎。岳胜无聊得拿脚划拉了几下,弯腰捡起一片叶脉分明的,举起来对着阳光看。 光线很温和地投射在他脸上,眯着眼在那些黑褐色叶斑间来回流连,他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家,现在一大一小,都离不开人照顾,唯一能站起来撑住的人,只有自己。 这几天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和打击太多,他已经分不太清,真正的自己到底是谁了,对杨兴的感情也在爱情和亲情间模糊了界限。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摆在眼前的只有一点,很明确。 他们需要他。 就算杨兴没有说出来,他也明白。 岳胜默默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你要给我坚强起来,要象个真正的男人一样,靠自己的力量,把他们俩的天抗住。 出事后他第一次主动打了韩江的电话。 韩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忙大项目的时候完全处于闭关状态,基本不问世事。听到雷诺的噩耗,惊得差点没把手机扔了。 岳胜对自己的事提到得很简短,只是说,可能要请几天假。毕竟是雇主关系,他怕韩江嫌弃他,或者开除掉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还从来没意识到,自己这么需要这份工作过。 “学长,我......” 他恨自己说不出场面话,无论如何都嫌肉麻,自己的社交能力指数大约就是负值吧。 谢谢你给我这份工作,我会努力做好的,这句话明明发自肺腑,却就是无法宣诸于口。 “ 有什么你尽管说,还有,追悼会通知我一声,好歹认识一场,怎么也要去告个别的。”韩江语气沉重,唏嘘不已。 岳胜轻轻地“恩”了一声。 雷诺的案子在追悼会的前一天终于定案。毕竟有幕后推手,这速度不算慢。庭审的那天,岳胜本来打算一个人去,却被杨兴强势地阻止了。 “这么大的事,我不出面,那怎么行!”杨兴一边喝令岳胜扶自己坐到轮椅上,一边唠叨。 “可你这个样子......”岳胜迟疑着,就是这么一折腾,已把伤号弄得 分卷阅读29 满头大汗。 “没问题的。怎么说我也是保证人,我还有押金呢。” 杨兴嘴上故作轻松,其实也不太有底。只是想,无论如何,他要看着岳胜被敲锤宣布无罪,然后大声告诉这小子,以后给我挺起胸膛做人。 出门就是受罪。赴法院的路上,路过一家超市正在大促销,门口排起长龙,难以通过。有人嫌轮椅碍事,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差点撞翻。岳胜正忙着让排队的人们让出一个通道,便是这一闪神,险些让杨兴的伤腿碰到地面。他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快倒的轮椅,用力连人带椅抢救复位。 “我艹你xx的,你他妈的没长眼睛,看见轮椅还推!!”岳胜勃然大怒。 “残疾人,就不要没事出来啊!”惹祸的路人嘴也不闲。 话没说完,衣领就被狠狠揪住了,岳胜暴躁地一脸狰狞,目露凶光。 “道歉!” 杨兴不习惯大庭广众受人瞩目,情愿息事宁人:“岳胜,算了。” 岳胜根本不理,直接按着那人的脖子拖到杨兴跟前。 “我说,给,他,道,歉!” “别这样。”杨兴很尴尬。 岳胜咬牙切齿地说完,等足几秒,胳膊猛地举了起来。 “对不起!” 气势所逼之下,那人不得不屈服了。 岳胜满意地松手,两臂伸开,在那人快速跑掉之后,视线聚焦在杨兴紧锁的眉头上。他今天迫于杨兴的要求,穿了套很正式的西装,立体剪裁显得身板笔直,上宽下窄,胸线有个漂亮的弧形。下巴刮得很干净,突起的喉结下方是崭新的衬衫领子,浆得挺括,被一条黑色的领带束着。 这样的岳胜,让杨兴觉得有些陌生,好像突然长大了,十足男性,且潜藏戾气。 他坐在轮椅上,听着轮脚密密压在人行便道的砖地上发出闷闷的轻响,再不说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还是岳胜忍不住了,停下来一拉裤腿屈身半蹲,注视着杨兴。 “你在生我气吗?” 杨兴叹了口气:“ 在外面,没什么就不要多惹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岳胜静了一下,莽撞地反驳:“我是在维护你啊。错了吗?” 杨兴听出口气不善,僵硬着把脸侧到一边。 “不说了,走吧。” 眼前的人影猛地站起,挡住了他眼前的光线。 “我不想,让最重要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轮椅继续前行,杨兴脸上的黑影转移成倒在地上的。剩下的路程,他一直无法克制地歪头看着地面。在岳胜的影子下面,找不到自己的。 或者说,岳胜的影子把自己的完全保护住了,这让他心里起了些微妙的此消彼长的涟漪。 庭审的过程没有杨兴想像中漫长,只是看着岳胜被两名庭警以看押的模式持抢戒备地守在两侧,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核实完身份是一些过场形式的流程,人证物证倒也算了,重播监控录像的时候,杨兴才被迫面对了整个事发经过。 身后远远的角落里传来拼命压抑的泣声,四下气氛异常沉重。那些不是过分清晰,但足以分辩出谁是谁的画面,配合上嘈杂的背景音,和奔跑中的呼喝,让杨兴整个心脏都颤抖起来。 他注意到岳胜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睛漠然得注视着画面上的自己。一个小小的黑色头颅,在跟凶手的近距离纠缠后,被赶到的保安拖开来,手上握着的利器还一直保持着机械的刺出动作,伴随着低哑的动物般的吼声。 岳胜紧紧握住护栏的手上青筋爆白。 “对不起,已经够了!” 杨兴无法控制自己,激动地大喊:“够了,不要再放了!” 律师无奈地站起来复议,表情严肃地指出岳胜作为当事人有过怎样的车祸和脑损伤经历。经过商议审判,岳胜属于正当防卫,嫌犯的死亡不在他主观的预计范围之内,过失伤人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 杨兴绷紧的肌肉登时得到了放松,长出一口气,事发到现在悬而未决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律师过来握手的时候,他发自内心地感激,紧紧握着说了好多词不达意的废话。律师带着啼笑皆非的表情,明了地点点头。 “我们走吧。” 岳胜脸上的不耐,让杨兴意识到,对方连一秒钟也不想多呆。 “你还好吧?” 岳胜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推着他离开了法院外的大门,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没事。”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们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雷诺爸爸沉重肃杀的脸孔。他和岳胜对视着,摘掉墨镜,挥了挥手。 “那是雷诺的爸爸,我过去一下。” 岳胜走过去,他多少明白眼前这人发挥了很大的能量,微微欠身:“谢谢您。”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雷诺爸爸被刚刚的监控录像刺激地厉害,一把抓住岳胜的手,咬牙切齿地:“ 你给我儿子报了仇。” 岳胜依然是那副表情,只有眼神冷得偏执,一字一顿。 “他必须死。” 被握紧的手掌用力得微微发抖,雷诺爸爸的嘴抿得无声无息,可抽动的鼻翼和眼角的收缩还是出卖了他。 “明天5点的追悼会。” 岳胜点点头。 “还有,诺诺的东西还在跟你一起住的样板房里,你能不能找个时间......” “我晚上就过去收。” “......好孩子。” 杨兴目睹着黑色轿车开走,岳胜走回来推着他朝反方向前行。两人一路无话,沉闷的气氛密实地压在杨兴心头。 真奇怪,明明应该是庆幸着尘埃落定的时刻,为什么,反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有着类似丧子经历的他,再不想承认,也觉得雷诺爸爸的表情异样地如此熟稔。连看着岳胜的眼神,都带着死灰复燃的希冀。 “你跟雷诺是......那种关系吧?” 杨兴头脑发热,实在按捺不住,问出口就觉得是蠢话,懊恼地不行。 轮椅和脚步登时停住,好像猛得被冻结了一样。 在行人步履匆匆的街上,他们俩象逆流中的石子,被定格住,任凭车流穿梭,呼啸而过。岳胜心里犹如万马齐暗,又象被标志着出局的彩蛋枪砰得射中了。 他猜不出杨兴的意思,却又依稀在黑暗中隐隐嗅到一丝微光,莫名兴奋。 “不是。” 杨兴摇摇头,充满了对自己无能为力,只好把这解释为情之所切。 “听着,雷诺爸爸许给你的任何好处,都不要轻易答应。” “啊?” “解释清楚,省得别人误会。” 杨兴简短地说完,自己转动轮椅向前驶去。岳胜看着他的背影茫然起 分卷阅读30 来,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种行为背后隐藏着怎样仓皇的自我厌恶。 把杨兴送回医院后,已经差不多到了该接杨阅的时间。在外面草草解决了晚饭,岳胜又把小孩塞到对面邻居家,胡乱敷衍:“你在这儿跟人家的小朋友玩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杨阅眼巴巴地看着他。 “别捣乱啊!”岳胜凌厉地威胁着,看到小脑袋不情愿地顿了几下才离开。 下楼的时候他有点脚软,险些踩空,紧抓着扶手,心砰砰直跳。可能是太疲劳了,他自我安慰着定了定神。 一直来到样板房所在的楼盘入口,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在害怕。 说不后悔是假的,但答应也答应了,何况,除了自己,大概别人也无法着手收拾。 屋子里有股许久没开门窗透气的味道,岳胜被捂在铁皮罐子里跟雷诺有关的记忆也随之窜跳而出。他蹲在地板上,抱着脑袋,心脏被大力揪住般,几乎无法呼吸,过了好半天,才慢慢站了起来。 大家呆在这里都是暂时过渡,只有一些随身用品,整理起来并不困难。 岳胜把雷诺的杂物打了个包放好,替换的衣服和毛巾仔细地整齐折起,连牙刷和剃须刀也没落下,然后才把自己的东西一古脑扫到了背包里。 做完这些,差不多到了约定时间。 雷诺爸爸很准时地出现在开着的门口。看得出来,他更不想进去。 岳胜默默地把遗物转交了,扭头环视了一遍,应该没遗漏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地方他再也不会来了。 “钥匙......”他伸手到裤兜里,肩膀上被阻止地拍了一下。 “你留着。” 雷诺爸爸直视着岳胜睁大的眼睛:“这个房子我不收回来了,算是......诺诺留给你的。” 岳胜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反应过来,才明白杨兴白天的话到底有着怎样的先见。 “不不,不......”他摆着手一时词穷:“我跟雷诺,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我只是他的朋友,好,好朋友。” 雷诺爸爸皱起眉头,结结巴巴的拒绝在他听来有些侮辱性的含义,一摆手:“就算这样吧,我雷某人不愿欠别人的人情,这就算是给你,厄,见义勇为的嘉赏。你要是嫌雷诺住过,卖掉也行,都随你便。” 见义勇为四个字他说得语气微妙,带着几分心酸的薄怒。 岳胜僵站在那里,脚步声不由分说地远去,跟着又顿顿地折回。 “这是我儿子的手机,本来不想给你的,既然你这么说,”雷诺爸爸好像强压着什么:“......还是自己看吧。” 岳胜接过手机,那机身自然毫不陌生,上面有几道摔坏的深色裂痕。他一想到裂痕的由来,脸上便抽搐起来,浑身颤抖,握住手机狠狠地抵住额头。 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欢声笑语瞬间四下环绕着飞扑迩来。 “那,你也就配用安卓了。” “安卓也不错啊,我本来就是屌丝。” “出去你别跟我走一起,丢不起这个人!” “喂,谁说捧红他,给我做三个月啥奴隶来着?......” 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在雷诺的床上坐了下来。 开机亮屏,短信对话里最后的信息让岳胜猛地跳起,四下翻找着拉开抽屉。刚才他好像看到过的,那半支熟悉的香烟。. 是V兰的,雷诺经常拿在手里若有所思观瞧的半支香烟,找到了。 岳胜没想太多,条件反射地对着短信里的号码按了下去。响了很久,没人接。 他放弃地叹了口气。 没过一秒,对方打了过来。 V兰在听筒里明显受到惊吓地狂吼着:“岳胜,你他妈的有没有脑子?!!有没有脑子!!!你这样会吓死人的,知道吗!!!” “......你都知道了?” 耳边传来寂寞的喷烟的声音,V兰“恩”了一声:“我看到了报纸上的讣告。” 深夜的雨密集地打在出租车车窗上,雨刮摇来摆去,外面的灯红酒绿罩在水帘中,低分辨率的光影垂直下降。 到了目的地,付钱下来,V兰撑着把黑伞站在酒吧门口。 岳胜还没来过这一带,报纸上的广告版里倒是经常瞄到,大体知道是个烧钱的所在。 “这是个静吧,不太吵,我跟老板很熟,所以,可以自己带酒来喝。”V兰叼着烟开了瓶红酒,然后倒了两杯,往岳胜面前一推:“你说有什么要给我?” 岳胜小心翼翼地把那半支烟拿了出来,托在掌心。 V兰警惕地看了看,思索片刻,摇摇头。 “这是你那天在海边扔的,雷诺......”岳胜连嘴唇里吐出这个名字都觉得心口疼:“那个傻瓜,捡回去,留着了。” 对面沉静了片刻,忽然从气管里爆出了几声干笑。 V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翘着手指拈起那支烟,习惯性地搓搓过滤嘴,低头点着了。 “喂!” 出乎意料之外,岳胜大惊地想阻止他,这是雷诺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东西。可他的手隔着桌子,又被早有防备的V兰退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红点一明一暗地在V兰嘴边闪烁着。 “你!” V兰夹着烟,无动于衷地旁观着岳胜的愤怒,喷出一团灰雾:“干吗?不抽掉干吗?” 岳胜气得说不出话来,向前伸出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当宝贝一样大晚上送过来,不会真的以为,我要留着这玩意儿,给......给雷诺守节吧?”V兰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岳胜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V兰手快,抢在震动之前抄起酒杯。 “我说错了吗?” V兰毫不留情地把没抽完的烟蒂狠狠塞进插满烟头的烟缸里。岳胜眼睁睁看着雷诺几个月来的珍藏混迹在同类中,再也找不出来。 崩溃感让他觉得浑身无力,不该是这样的。到目前为止,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他的想像。雷诺不该那样猝死,杨兴不该再收养一个孩子,V兰不该如此无情。 “你这样做,你对得起他吗?!” 岳胜一字一顿地,垂下头看着自己不断捏紧的拳头,眼前这个家伙并不知道,雷诺出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可那尾声上扬的语调还一直深深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雷诺那个笨蛋是多么期待跟他...... “死,娘,娘,腔!”岳胜仇恨地看着V兰,孩子气地咒骂着。 “哼,别中二了。”V兰眼神冰冷地回敬他:“我在宾馆等了他一天一夜。然后,我想,这他妈的就是个玩笑。可我,上当了。你以为这是 分卷阅读31 爱情吗?你错了。他只是个j□j。你怎么能喜欢上一个j□j呢?j□j就是有需要的时候帮忙解决一下。不,不,我不爱他。我一点都不爱他。” 岳胜跳起来,措手不妨地把V兰扑倒在地,然后揪住衣领,一拳砸在了脸上。 “可你看不到他了!!!” “你自己说过,等你眼里有了真正的他,他眼里也有了真正的你,但你们,又互相看不见了!!”岳胜激动地大吼着:“他死了!!!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V兰阻止了酒吧凑上前来的其他人,也不还手,只揉着脸推开岳胜。 “对不起,伤害到你的臆想了,但是我只能实话实说。现实就是这样。”V兰面无表情地晒笑:“追悼会我不会去的,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何必呢。” 岳胜无比颓丧地回到家,V兰嘲讽的表情深深地印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开门之后恍惚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想了一会才到对门家轻轻敲门。 接过杨阅的时候,看着熟睡的小脸,他第一次有了微微的内疚。 “哭了,说爸爸住院,哥哥不要他。可伤心了。”太晚了,邻居家的妈妈压低声音,语气不无责备。 岳胜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到床边放下杨阅,不小心把他弄醒了,孩子迷糊地睁开眼,看见岳胜就死死地揽住不撒手。 “抱。” 岳胜犹豫了一下,没再抗拒。 他内心有块柔软的地方被胸前温热的体温触动了,特别是在这个冰冷的雨夜,被依赖着信任着拥抱的感觉很好。只是可惜睡不着。 脑海里混乱成一方纷杂紊绕的泥沼,人虽然躺在那里,精神上却异常亢奋地在熔浆中炙烤一般。 耳畔沉稳的鼻息一起一伏,他若有所思地从裤兜里掏出雷诺的手机,在黑暗中单手刷屏,然后忽然坐了起来,挨着床沿肌肉紧绷地滑看相册。 全是他。 每一张相片,都是各种各样的自己。 岳胜有了不太好的预感,站起来走到厨房,关上门,鼓足勇气在众多音频文件中随便点了进去。 “今天我说,要给他做那个奴隶,他......脸红了。真可惜上次没做到最后一步。要是找个人练下手,可能我就敢了。恩,那就,V兰吧,哈哈。” 扑通一声,岳胜的膝盖软得跪在了地上,话语里短促的笑声尖锐地劈开了他的心脏,并在同时,给了他眼眶极度酸涨的一击。 追悼会,代替V兰出现的,是一个署了名字的花圈。韩江带了束鲜花,还有在会场附近现买的纸扎的IPAD。 岳胜再难过,看到那个逼真的伪电子产品,也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下葬的时候,他把折好的球衣端正地放在骨灰匣上。那是他们俩一起穿过的,他想,也许雷诺会喜欢。 雷诺的手机,他决定留下来。那么,想雷诺的时候,还能够再听他说说话。 第一锹土被铲起来,没有停顿地扔在了球衣上面。 围站在墓坑边的几乎没有女眷,男人们表情肃穆安静,只有湿土落地的声音。等球衣完全被覆盖住的时候,岳胜产生了自己也被埋进去的幻觉。 闭上眼睛,耳边听到一锹一锹扔出的声响,悉悉梭梭地撒在半空中。跟着,泥土和黑暗一起降临。 再睁开,天已大亮。 岳胜和衣倒在床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站起来把被子拉拉好,脚边踢到什么,当啷一声,滚出来个空了的酒瓶。啤酒不管用,看来下次还是需要买点高度酒试试催眠效果。 洗漱的时候,镜子里的人两眼通红,布满血丝。他歪过头思索着打量,好不陌生。 每天的流程在他已经游刃有余,接送小孩,起床后和下班前准时准点打电话到医院问情况。晚饭前是团聚时间,有时候会在外面的私家小厨房炒两个热菜带到医院,给杨兴解解馋。 工作上的忙碌,让他无暇他顾,工作外的忙碌,也逐渐成为自觉自愿。 哄孩子上床现在是他最头疼的事情,他诧异这么小的躯体里怎么能蕴蓄如此多的能量。想了各种办法,基本上都是他以前玩过的。 譬如放重金属摇滚乐让小孩在屋子里乱蹦,把家里喝空的啤酒瓶沿着踢脚线等距离放置,然后用沙包小心翼翼地打过去,看它们逐一顺序倒下......练习把每根手指的最后两根指节僵直起来,只弯曲第一根指节...... “为什么要练这个?”杨阅好奇地弯弄着自己肥短的小手指。 岳胜愣住了。 想了好半天,才闷闷不乐地说:“大概是......因为以前,我也被逼得很早上床,觉得无聊,就只好找点事情做做。” 承认自己曾经跟杨阅没什么区别,让他觉得有些尴尬和耻辱,好在这些被杨兴即将出院的紧张感冲消了。他重新换了件衣服,尽可能让眉宇颓废的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打量了一下提前整理打扫过的房间,觉得说得过去了,才呼了口长气。 把杨阅送到幼儿园之后,岳胜逆着早高峰的车流人群赶到医院,没想到,还是有人比他先到了。 杨兴已经收拾整齐,出院手续也办好了,看见僵站在门口的岳胜招招手。 “你来得正好,去跟魏大夫做个检查吧。” 老魏刚回国,一听到消息就赶紧过来,看到杨兴康复状况良好,心头大石才算落地。 岳胜有些迟疑:“不用了,我......挺好的。” 杨兴看了老魏一眼,后者无奈,只好咳了一声:“那你就上我那儿坐坐呗。好久不见了。” “我要把他送回家......我,我马上还要去上班。” 杨兴当机立断:“ 那这样,我有点事要去科室交待一下,你们俩在这儿等我。” 他不由分说地自己柱着拐杖,挪到了轮椅上,招呼护士推着自己出去。门被掩上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岳胜垂着眼睛站着,表情带着淡淡的无辜,在越来越窄的视线中一动不动。 杨兴暗自叹息。在他心中,即使岳胜已经恢复了记忆,是一个成年人了,可亲眼看过监控录像之后,还是觉得应该让老魏进行适当的心理干预。 雷诺下葬之后的这段时间,他眼见岳胜忙里忙外,眼窝迅速凹陷,脸色黯淡,可每次问起来,却总是被草草地敷衍过去。而他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生的风浪一旦平息,杨兴确切地发现,自己找不到跟现在的岳胜正确的相处之道。居高临下地命令与说教,是完全不合适了。充满溺爱的训导和关切,那更是荒唐。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也只是打个招呼,围绕着日常说一些可有可无的废话,除此之外,一片沉寂。 他并不是真 分卷阅读32 的有什么事要交待,找了个借口,一个人转动轮椅到走廊的尽头,眺看窗外。腕表上的时针滴答滴答地转动,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他逐渐焦躁起来。 等身后终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杨兴迫不及待地转动轮椅。看到老魏脸上浮起的笑容,才发现自己表现得过于紧张。 “我让他下去叫车了。”老魏动作熟练地推起轮椅,一边在身后说:“走,我们去搭电梯。” “怎么样?他说他睡眠不行,你看有没有必要,测一下,别得甲亢啊。” 老魏“恩”了一声。 “他是恢复记忆了吧?”杨兴话有点急,不自觉地笑笑,遮掩着:“我一开始还觉得不太可能,后来看他应付什么都很得体,老成的很,比我想像中要好很多......哈哈......唉,老实说,我研究了一辈子脑科,人体的构造还是太过神奇,医学上层出不穷的奇迹,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医用电梯的宽门缓缓折开,老魏推着他进去。两个人呆在这载重量1.6T的空间里,显得很空阔,杨兴甚至能听到自己唠叨的回声。 红色数字往下移动的时候,老魏的声音严肃地在背后打断了他。 “对不起,我无法探知,岳胜的内心。” 杨兴在瞬间定住了。 “他已经把他自己彻底封闭起来了。不管是以前的他也好,现在的他也好。岳胜这个人的内心,我......”老魏停顿了一下:“完全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 ☆、7 “无能为力”这四个字,让杨兴为之深深震惊。 到了家,岳胜扶他躺下,小心翼翼地把打了石膏的腿抱起放在床上。 “渴吗?” 杨兴近距离看着他,一直琢磨老魏的话,走神了,呆呆地过了一会才摇摇头。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家具的位置变换过了,客厅的茶几搬到了正对着床的墙边。 “我把电视移过来了,你闷了就看一会儿。” “我在医院都快看吐了。” “那就看看碟。” 杨兴瞟了一眼,一大摞碟片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摆在最上面的几张带着相当不和谐的标题。他吓了一跳,积习难改,做贼心虚地盯着岳胜,脸上发烧。 “你看我干吗?你品位就这样,我早就知道了。”岳胜不疼不痒地。 “我......这......”杨兴张口结舌,然后恼羞成怒地说:“我东西以后你少乱动。” 岳胜笑了笑,没反驳。 杨兴一个人生闷气,直到岳胜打了个招呼,出去上班。大门咣得一声,把窗外的午后阳光震碎。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岳胜想得还挺周到。热水壶杯子零食抽纸闲书报刊全用一个不锈钢金属小推车分门别类地放好了,靠在床脚。以前岳胜生病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干的,他倒学了个十足十。 不知道是良好的习惯得到延续,还是被人照顾会产生低端的幸福感,杨兴内心的确有少少的欣慰。也许,不是少少,因为之后的时间里,他嘴角的微笑越来越扩散,最终变成了唇间的一声长叹。 要是岳胜,还是以前的岳胜,什么都没发生过,父子俩依然相依为命地过日子......那可多好。 回家的感觉让人精神放松,床单被套上有清洗过的新鲜香味,好像还被晒过,裹在身上很松软。他睡了一个大觉,醒来看了会书,没多久岳胜就带着杨阅回来了。 杨兴惊奇地发现,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杨阅跟岳胜相处融洽。即使岳胜简单粗暴,完全不象自己那么好说话,偏偏小孩还更吃这套。 “洗手去!不洗手,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再离近点啊,煤气可好闻了,是吧?” “去去去,找你爸给你读。” 岳胜能做些简单的饭菜,水平时好时坏,是给杨兴打下手的时候学的。杨阅跑过来缠着杨兴要讲故事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地读着绘本,耳朵里全是厨房传来的哗拉哗啦的水流声和炒菜声。房间里炝爆出带着油烟的蒜瓣香,闻起来,有家的感觉。 吃完饭,岳胜烧好水,提起杨兴床边的热水壶不觉皱眉。 “你一下午都没喝水?” 杨兴对这种质问的口气很反感,淡淡地说:“恩。习惯了,在医院上厕所不方便。” 岳胜的目光落在他右脚的石膏上,久久徘徊。 任何跟伤痛和不便有关的字眼,杨兴都尽可能避免提到,就是害怕这样的眼神和表情。岳胜没说过什么,可他能想像对方心里的内疚和感受。 “呃,其实是我懒。也......也该动动的,多动动是......是有好处的。” 杨兴在岳胜的逼视下喝了一大杯,喉结滚动中,他内心充满了自作自受的反噬错觉。 岳胜把小孩哄上床,带上门出来,在厕所门上敲敲。 里面悉悉梭梭地:“行了,我一个人行的。” 但岳胜还是进来了,杨兴腋窝下夹着单拐正慢慢移动。他默默过去,单腿跪下来帮杨兴把裤子拉好系上。 “胡子太长了。” 杨兴摸摸下巴,挪到盥洗池前靠着。岳胜站在他身后,举高手臂打开镜柜,取出胡刷和剃刀递给他。 杨兴是那种毛发旺盛的男人,眉毛都长得乱七八糟的,又浓又黑,下巴上更是根根硬刺。他还是老派的做法,用胡刷沾了肥皂把嘴唇周围胡乱刷出白泡,然后一刀是一刀地刮。 从镜柜的门关上起,两张男性的脸就一前一后地出现,一个慢条斯理地刮着下巴,一个失魂落魄地站着看。 即使在镜中,杨兴的视线也只集中在自己手上,只是觉得脖子里慢慢发热。他想自己应该是不介意的,这么多年都朝夕相处地过来了,现在再介意好像很做作。 等打开龙头,胡泡和残渣顺着水流冲走,他用毛巾打湿了把脸擦干净,抬头看见岳胜镜子里的眼睛,才发现,自己是真介意。 “现在好了吧?”杨兴遮掩地打哈哈。 岳胜嘴巴微张着,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样,狠狠地点头。 “你出去吧,我自己擦擦。”虽然这么说,但的确已经有点站不住了:“帮我拿个凳子来。” 岳胜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只穿着短袖tshirt,裤脚高高挽起,放下方凳,让杨兴坐下。 “我来吧。” 杨兴有心拒绝,却不知该如何措词才不算太明显,僵硬着任凭衣物撩到了胸口上边,滚热的毛巾敷贴着背部的皮肤上下摩擦起来。感官上的舒适和内心的煎熬,几成正比。他被动地被举高手臂,然后放下,跟着是另一只。 分卷阅读33 狭小的浴室里开着暖风机,很久没用了,转动起来页片发出卡嗒嗒的轻颤。岳胜额上很快渗出了汗滴。 “回头......还是找个护工吧。”杨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岳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握住杨兴的两肋把他半抱地搭起来,手伸到睡裤里,前前后后擦了一遍。 “你......你!” 杨兴只觉得下面又热又湿,被快速碰触得敏感异常,还没缓过神来,岳胜已经弄完了。好容易保持住平衡,手伸出去,也只够钳住对方刚刚抽出的手腕。 岳胜把他重新按坐回去,转身冲涮毛巾,然后好整以暇地抓起杨兴的手分别覆盖在两个人的裆部上。有变化的人只有杨兴自己而已,这个认知和碰触到岳胜关键部位的冲击太过强烈,杨兴在一瞬间差点石化了,举着手掌,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震惊。 “我觉得不用。” 岳胜面无表情地说。 临睡前,杨兴看岳胜收拾寝具,四角垂下地抱了个满怀,一时不忍:“别动了,就睡这儿吧。” 岳胜仔细地看着他,好像在判断真假。他其实更愿意去睡沙发,只是想到杨兴起夜的时候也许需要有人,便点了点头。 杨兴白天睡多了,不是特别困,听见身边每次间隔很久才轻轻翻身,动作小心又缓慢。他扭开台灯,岳胜陡然眯起眼睛。 “家里有安定,去吃一片吧。” “......我不吃,我怕明天闹钟闹不醒我。”岳胜把头埋进被子里躲光,听起来闷闷地象是赌气:“我是一个健康的人,不需要吃药。” 他想,一个家里最起码应该有一个健康的人,毫无疑问,现在,就是他。 杨兴看看自己的腿,默默把灯关了。 过了一会,岳胜爬起来,拖鞋啪嗒啪嗒地,跟着厨房那边传来一阵响。再回来,手里拿了一个小瓶子,咚一声放在床头。 杨兴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还是白酒,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健康的人,应该也不需要喝酒来催眠吧。 他不清楚岳胜到底喝了多少,只听到旁边杀辣喉咙的声音,慢慢地没了动静。 夜已深沉,意识朦胧之际,依稀觉得岳胜在跟他说话,自言自语般的口吻。 “小孩子都不反抗的啊。” “......恩?”杨兴的鼻音很模糊。 “随便摸,还很享受的样子。呵呵。” 杨兴睁开眼睛,瞬间清醒了。 “你说什么?” “被他紧紧抱着,你也......很享受吧。” 杨兴被突如其来的一盆冰水浇下,只觉得心脏急速收缩,竟然无法应答。 “那我呢?”岳胜轻笑了一声:“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小孩啊,没有软软的身体,不是......很没劲吗?” 他后面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没一会儿,鼻息均匀,睡得香甜。 被炸得体无完肤的杨兴,半晌才缓过气来,总算理智尚存,看在对方好不容易入睡的份上,只暗自捏拳平息,没有真的揍上去。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太对,但是脑袋一片混乱,想不出来。闷气冲顶,还带着一些被误解的委屈和心寒。恢复了记忆的岳胜原来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质疑起自己收养他收养杨阅的动机。他有冲动想把对方喊起来,问问“随便摸”是什么意思,又直觉岳胜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自己对岳胜的信任感还在,可对方对自己的呢? 杨兴一动不动得躺着,凝视黑暗。 他不明白自己拖着一具日渐老去的身体,却重复着照顾幼童的循环,到底算不算一种命运的诅咒。被再三斩断续接的父爱,象一柄双刃剑,他心底对岳胜的依赖有多重,失去他的空洞就有多深。 只是他不太习惯流露出来,最多也就是摸摸那个坚硬倔强的头顶,让乱糟糟的头发掩埋住自己的手心。 你,跟别人不一样。 如果他能说出来,其实,也就是这样一句,杨兴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你跟别人,不一样。 象是有心电感应般,他扭过脸。 岳胜被魇住了。 扭曲的面孔紧闭着双眼,却张大嘴巴,一种无声无息的叫喊。 杨兴伸出手指轻轻放在他脸颊上,果然湿漉漉的。他不愿猜测岳胜正梦到什么,因为对他来说,即使猜测,亦都残忍。 他被那喉咙深处发出的几乎没有音频的哭泣刺激到了,负面情绪即刻飞走,强大的怜惜汹涌弥漫。一想到岳胜无端承受的一切,就忍不住心脏发疼地紧紧拥抱住对方。 “胜?胜!别怕,醒醒,醒醒。” 岳胜在梦魇中挣扎了快5分钟才慢慢平息下来。他模糊中觉得脑袋靠着坚实的胸膛,熟悉的体味,暖热的怀抱,肩膀上有力的碰触以及头顶被温柔地抚摸。 “好点了吗?” “要勇敢,都过去了。” 记忆中依稀也有过类似的场景,低沉的嗓音在恶梦中唤醒他,一样是紧密无间的拥抱,父性的充满力量的鼓励。 杨兴忽然肋下一紧,感觉到岳胜反向的压制,溺水者攀住浮木的姿势,跟着下巴被嘴唇轻轻含住了。 “岳......岳胜......” 意识到尴尬和危险已经晚了,他被名字的主人深深封口,言语切换成唇齿的纠缠,滚烫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探索搜寻着自己的,鼻息如潮,带着酒气。岳胜的j□j在黑暗中被无声地放大了,席卷迩来。他,无处可逃。 这是一场不太公平的较量。杨兴碍着有一条腿动弹不得,在突然袭击的深吻中惊讶得脑海一片空白,连厌恶都还没来得及浮现,下半身的充血已不期而至。他条件反射地想推开压在身上的躯体,手臂却遭遇到空前的阻力。挣扎中,缺氧的窒息感让他发出一些连自己都觉得耻辱的声音,可发情模式下的岳胜却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掠 夺着他肺里仅存的空气。 杨兴忍无可忍地咬了下去,不太重,但足够让对方吃痛下恢复一部分理智。岳胜猛地抬头,喘息着,伸出舌头在嘴唇上用力抿住,把那些爆裂出来的铁锈味液体使劲咽下。 “我是你爸爸!!!” 杨兴恼羞成怒地低声暴喝。单身太久,被这么一弄就硬了的认知,激得他再无遮掩,对待岳胜居高临下的态度惯性弹出。这句话有一段时间没出现过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当父上的权威被无视和挑衅时,他就开始直觉地用这句进行弹压。 他不知道,恰是这样,适得其反,反而令对方迅速地揭竿而起了。 “我,知道。” 伴随着被欲望灼伤的沙哑声音,岳胜全力按制住杨兴,撕扯纠缠中拽下自己的睡衣用袖子把 分卷阅读34 杨兴的手腕死死绑在一起,然后抓住身下凌乱衣襟两手用力一分,就俯身亲了下去。激烈的吻毫无章法地不停印在各处,杨兴的胸膛腹部肋骨颈窝象有无数湿滑黏软的蛞蝓爬行。只是比蛞蝓体温要高,亦比蛞蝓多出细密的牙齿。 杨兴怒不可遏地跟手腕作战,挣脱不开那布料的束缚,就放在嘴边扯咬着,大约是动作幅度太大,抻到了伤腿,忽发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停顿住,低低地抽气。 岳胜的手抚在石膏边缘揉捏起来,一迭声的“对不起”,可位置太贴近大腿根,揉一下亲一下,弄得杨兴腹部烦躁不安。 他能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上次被岳胜含住的感觉还鲜明得印刻在记忆中,让人颤栗的爽快在内心诱惑招手,果然,自己的灼热部位被嘴唇碰触了。 “不要!” 理智决然放落闸门,将欲望阻绝。 “岳胜,别这样......别这样......” 杨兴的声音充满绝望,这样下去,就真的完了。两个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岳胜停止了动作,象刚才杨兴揽住自己一样揽住他的头颅,然后紧紧按贴在光/裸的胸膛上。没有间距的,充满依赖的,寄生兽对宿主的拥抱。 杨兴能听到耳朵底下的胸腔里在如何猛烈地跳动,跟着身体往上一耸。 他连绝望都在瞬间燃烧气化了,再顾不得怕吵醒隔壁的杨阅,大喊着:“拿出来!” “你他妈给我把手拿出来!!!” 挣扎和反抗对岳胜都没有效果,温情的刹那碎如齑粉。杨兴的怒吼被毫不留情得堵上,火辣辣的液体哺过来,顺喉而下,是酒。 岳胜单手扭开酒瓶仰头灌一口,就给杨兴度一口,在抵抗中亦有不少洒落在被上枕上和身体上。他只是一口一口地,不顾反对地用这种方式强行灌醉杨兴。 剂量叠加的酒精在血液里轰然咆哮,杨兴的抗拒象暖气上的柿子一样,慢慢被体内的高热烘软了。大脑陷于瘫痪状态,除了暖洋洋的失重感从头到脚盘旋之外,身下不适的进入和让人唇角流涎的哺酒都似乎在远去。 依稀听到岳胜在抱怨他的腿太重,自己还没心没肺得笑了两下。跟着就只剩下兽类的喘息了,伴随着酒气的交/媾,熏人欲醉。放纵自我的感觉,类同于坠入无底深渊,杨兴眼睁睁看着自己掉了下去。下落,下落,耳鸣如风,没有尽头。 他们都射了不止一次。 杨兴记得自己哈哈笑着骂了些很不中听的脏话,完全不象自己。那些市井低俗带着器官充满恶毒的词汇,从嘴里喷出的时候,居然很过瘾。岳胜就那么默默听着,只是紧紧抱住他,努力地深入。如果不是被绑着,他一定会忍不住按住岳胜,狠狠得揍他。揍得让他痛哭求饶,或者发誓再也不敢了。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么大限度地挖掘,从里到外地侮辱,简直就是造反。人体是如此奇特,血有多热,心就能有多凉。 至于快感,快感从来与快乐无关。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跟杨兴的脸色一样阴沉。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眼睛瞄了瞄,身上衣物整齐,貌似还被清洗过。只有床上残余的酒气和体内的异样感提醒他,昨夜并非一场恶梦。 应该是周末。 外面传来一些声响。岳胜大概刚给杨阅洗完澡,追逐呵斥的声音在走廊里滚来滚去。 “哥哥,为什么你这儿有毛,我就没有呢?” 岳胜的鼻音拖了一段时间才想出答案,不耐烦地说:“因为这是给小鸟准备的巢。小鸟长大了,就会有巢。” “小鸟会出去玩吗?” 又是长时间的鼻音。 “......会的,小鸟长大了,就会出去玩,玩累了,就缩回巢里了。” 要是往常,杨兴听到这种不伦不类的问答一定会啼笑皆非。可现在,他完全被愤怒吞噬了。一想到岳胜的小鸟是去哪儿玩得累了,就想给他鸟覆危巢地摧毁掉。手边没别的东西,他抄起不锈钢保温水壶,使劲朝墙上砸去。 岳胜听到动静,胡乱把小孩塞进被子里,威胁着:“没穿好衣服之前,不许出来。” 推开杨兴房门,迎面风声而至,他侧过头,DVD碟盒摔在地上,碟片散落。岳胜弯腰一张张捡起放好,没等站直,又是几盒扔了过来。 这次他不捡了,一古脑抱在怀里,单手打开阳台门,呼啦啦尽数扔下。转过脸的时候一点也不生气,凑在杨兴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在鼻息可闻的近度里努力挣出微笑。 杨兴眼角下的肌肉控制不住地一阵抽搐,手骨捏得青筋爆起,勉强压抑住自己,不一拳打在那张一看就纵欲过度的脸上。 “你给我,滚!” 无法用力的腿一定是昨晚被拉伤了,刚才想站立起来却完全失重得重新倒下,杨兴很难形容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可真要他坦白伤势责备岳胜却觉得十足是在示弱,只能紧紧抿住嘴,木着脸不看对方。 “你要赶我走吗?” 岳胜低下头,嘿嘿笑了一声:“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从身上解下皮带,递过来:“你可以打我,但是我不会走的。” 杨兴一把抓过皮带,用力扔到了一边。 岳胜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仿佛胜券在握:“你要养那个小孩,行。我帮你接送他照顾他,都行。不过,游戏规则变了,现在,我说了算。不然,下次去超市的时候,我就让他在门口等,多等几个小时,自然会有人带走他。” 杨兴倒吸冷气:“你敢!” “我敢。” 无边的沉默在空气中仿佛产生出过量的一氧化碳,令人呼吸麻痹。 岳胜想,已经不再是“杨兴之我和老爸一家亲”了,现在是“岳胜之我要和你模拟人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家说伤筋动骨100天,最起码,在这100天里,让我呆在你身边,伺候你,好吗?” 微微仰起的充满祈求的眼神,让杨兴刚刚在瞬间几乎风化了的心,重新合拢了一些。 理智明明知道对方已经是成年人了,昨晚也很好得证明了这一点,可看到那眼底孩子气的渴望,类似撒娇的语气,还是会忍不住产生,就再相信他一回吧的惯性依赖。 杨兴恨自己心太软。他和岳胜之间的感情泥沼,深深胶着,却永远也无法得到对方等同的回应,彼此都是单箭头一样气孔喷射,隔着孤独黑海里遥遥相望的两尾蓝鲸。 “我不爱你,......你,这又何苦呢?” 岳胜不为所动地哈哈大笑:“对啊。因为我就是这么......”他不想真得把“贱”这个字说出来,虽然这就是事实,深吸了一口气:“你不也射了吗?你 分卷阅读35 其实......也有感觉的吧。” 杨兴勃然大怒,咚一声一拳锤在床沿上。 “你懂个屁!” “肛/肠/科指检的实习生也能让人射啊,这他妈叫有感觉!!” 岳胜垂下眼睛,等那咆哮的回响嗡嗡消散,才鼓起勇气:“那你喜欢怎样?我可以......” 简直是执迷不悟,杨兴快要被他气糊涂了,一时头脑发热,恶狠狠地打断。 “乳/交。” “恩?” 岳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地僵住。 “我就喜欢这个,大胸,36D。” 杨兴眯起眼睛挑衅又不屑地看着岳胜:“你不是,知道我的品位吗?” 假如已经到了要互相攀比残忍的地步,大概离告别也就数步之遥了吧。杨兴想,自己早该这样了。当初去相亲就该果断地进行下去,不该让错误的感情一再左右了视线,一念姑息,造成了今天不可收拾的劫局。他是活该自己把自己逼进了死角,有眼杀无眼,满子被提。 岳胜愤然离去的背影让他心里的郁闷拨云见雾,可又很快发现,胜利的喜悦短暂而虚无。 “你自己来吧。” 岳胜把光溜溜的杨阅扔到杨兴身边,衣物劈头盖脸地飞过来,跟着脚步迅速撤离,大门咣当一声被重重关上了。杨兴手忙脚乱地给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的小孩穿衣服,抓又抓不着,眼睁睁看他光着屁股在屋子里乱窜,恨得牙痒,最后动用家长的威严喝令着才让杨阅安静下来。 一边一层层套着,一边忍不住抱怨岳胜拙劣的报复。 “爸爸,我最爱你了。”杨阅歪着脑袋举高手臂等衣服拉下。 杨兴措手不防,软稚的童音堪比铁锤,将他的记忆砸得血肉模糊,眼眶一热,紧紧抱住那个小小肉肉的身体。 “阅阅,杨阅。” 他低低唤着儿子的名字:“你要听话,知道吗?记住,你一定要听,爸爸的。” 岳胜回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 高跟鞋嗒嗒扬长直入,浓妆艳抹的女人一看屋角的轮椅和杨兴靠在床头的拐杖就霍然转身。 “帅哥,这你可没说啊。瘫痪的老娘不做。” 岳胜掏钱包:“加钱行吗?”听到爽快的报数声,迟疑了一下。 “怎么?舍不得就算。”女人扭腰摆手:“老娘还不乐意......” 钞票迅速放在手面上,就象被吸进去一样,女人拿手指一搓,放入单链锁头柏金包内。 他们自说自话的交易发生地如此迅速,杨兴左右看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香风袭来。 “岳胜!” “岳胜,喂......” 高瘦的人影单臂一伸,夹抱走了杨阅,带上房门的时候头都没回。就算余光瞟到试图坐起的杨兴被女人重新按了下去,岳胜的手在门把上紧了紧,终于还是松开了。 不过就是一顿外卖。 他不无轻松地抱起杨阅:“走,我带你出去玩。” “那爸爸呢?” 岳胜无法回答。 爸爸,已经......有人玩了。 他刚才一通疾走,把印象中家附近一到傍晚就亮粉灯的门面房逐间探了一遍,带出来的这个,算是唯一觉得符合条件的。说不赌气,是假的。事实上,他表面平静,胸口却象煎心炸肺一般火辣辣地呼吸困难。 周末,到处人山人海,带着个小孩,拦了好几辆车都被不自觉的人抢掉了,只好去搭地铁。车厢空气沉闷,报站声在头顶忽远忽近地响着,头越来越重。岳胜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地,下意识只是想离开得远远的,视线越过众人头顶,气压门上的线路图看久了竟然一片模糊。 ”动物园!动物园!” 杨阅捕捉到让他兴奋的站名,使劲拽着岳胜的手甩来甩去。 岳胜胃里一阵翻腾,勉强点点头,等车停稳门分,抱起小孩在逆向推挤的人群中奋力杀出。地铁口离动物园大门居然还有很长一段步行距离,好不容易走到,岳胜掏出钱包才傻眼,钱不够。 事已至此,残存的体力无论如何不能支撑一大一小再去找自助银行取钱,可小孩站在铁门前纯靠说服教育完全行不通。好话说尽,杨阅还是紧紧扒在不锈钢拦杆上不肯松手,被强行拽了几下,干脆放声大哭。 “那你就呆在这儿吧。” 岳胜暴躁地吼。 杨阅停顿了一下看看他,张大嘴巴哭得更起劲了。 岳胜拳头紧了紧,奇怪自己竟然无法一走了之。小孩子大概是世界上最狡猾的生物吧,他们直觉能区分出谁可以被自己要挟和左右,且永远能直击要窍地达到目的。 “我看你是要找揍啊你!” 岳胜在周围的侧目中气馁地压低声音:“今天钱不够,刚才都付掉了,你又不是没看到。下次一定带你来!行不行?” “我要气球。” 杨阅鼓起嘴伸出手指,脸颊带着高原红的大叔早蓄势待发地守在一边。 岳胜叹口气,买了个CARS造型的铝膜气球,给小孩系在手腕上。 “你真烦!” 杨阅心满意足地拽着气球,紧紧拉住岳胜的手,高兴地一蹦一蹦,才不管头顶马后炮的嘟囔。 终于成功拦到车,还没报出目的地,司机扭头叮嘱:“注意别让小孩的鞋子踩在座位套上。” “为什么你要把钱给那个阿姨呢?” 岳胜眼前一黑,被一枪爆头。 他张了张嘴,心脏痉挛地过于剧烈,喉咙被堵住了,一时无法发声。 司机的视线频频在后视镜中观察性地扫来,岳胜仰起头,把翻江倒海的情绪压下去。体内有些什么,怪兽一样,蠢蠢欲动地四处寻找出口,不是液体。 “你还好吧?”司机小心翼翼地问:“晕车啊?” 岳胜懒得分辩,抿住嘴点头。 “到底去哪里?我给你抄近路。” 现在回去,时间还太早,岳胜茫然地报出公司地址,全力跟增高的脑压对抗,眼神涣散地看着窗外。 再提醒自己不要去设想杨兴的进行时状态,也无济于事。杨阅的一句话,就击垮了全部的意志。岳胜看着自己的手掌,怪不了别人,这是自己亲手...... 亲手把介措切进肋下。 休息日的工作室空无一人。 杨阅在异常荒阔的厂房里兴奋地到处乱跑,东摸西摸,抓住陈设用的旧设备上的扶手猴子一样荡来荡去,清脆的笑声散落出阵阵回响。 岳胜躺靠在沙发上,看着斜长硕大的天窗出神。天色阴霾有雾,却偶尔有阳光射入,照在脸上,毫无暖意。 他把雷诺的手机拿出来,随手点开一个音频,放在耳边。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缅怀也罢探寻也罢,寂寞的时候,斯人笑貌犹 分卷阅读36 在眼前,总觉得还有个伴。 “偷偷翻他以前的小本子,看不懂,好吧,理科生都是外星人。于是,百度了一下‘热力学第二定理’,日,这东西我真得学过吗?大概是说,机械能可以完全转化成热能,但是热能却无法彻底转变成机械能。那些无法转化作功的热能,就是熵。恩,有点象,我跟他哎。他说,我是好兄弟。好,兄,弟。我想,我可以办到。爱情可以转化为亲情嘛,但是亲情,却无法彻底转变成爱情。那些无法转化成爱情的亲情,就是伤。哇塞,我是天才,‘雷诺第二定理’,诞生了!” 岳胜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记忆的碎片快速剪辑拼切着,大大小小的画面在脑海里撞击袭来。 出现最多的,还是母亲的脸,苦苦相逼,伴随着一些猝然的声响。还有依稀见过的年轻女人脸孔,跟“结婚!结婚!结婚!”的吼叫重叠在一起。他看见坐在驾驶座前的自己猛地扭动方向盘,在持续的尖叫中,轰隆一声...... 睁开眼,杨阅还在玩。 只是打了一个小盹。 短暂的几分钟,消失掉很久的前半生都回来了。 他心里明白,潜意识不断压抑住的另一个自己终于挣脱了锁链,破笼而出。在曾经以为会被过去之兽倾轧掠夺的种种危机时刻,都没能让它得逞,没想到,居然就这么,静悄悄反转了一切。 真正发生了,原来也没什么,并没有预期的可怕。而最担心的,这四年的记忆,万幸,也竟然没有消档,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也许应该感恩,他记得所有的事情,跟杨兴共度的每一寸时光。好的,坏的,幸福的,刺痛的,甚至只言片语,一个表情或动作,都记得。任它们细屑微尘一般,都音容宛在,痕迹可寻。 “杨阅,你过来,看这个。” 岳胜微笑着招招手,拿起天窗瀑布的遥控器。 在孩子惊讶的叹息声中,两个人仰望着流水缓慢铺陈在玻璃上,汩汩而下,折射出不太绚烂的光芒。 “这是什么呀!” 岳胜伸手摸摸小小头颅顶上柔软的毛发,很温柔:“嘘,你听......” 那些无法转化成爱情的亲情,就是伤。一叠一叠,如浪而来。 “......海哭的声音。 ” 杨兴一天没吃东西,肚子虽然隐隐作痛,情绪上其实没什么胃口。可真看到岳胜和杨阅除了一只破气球根本两手空空地回来,又忍不住借题发挥。 饭点早过了,岳胜也没什么心思,眼睛扫扫,四下巡视了一圈:“那我下楼给你买碗粥。” “你找什么?”杨兴严厉地问。 岳胜低下头:“......没什么。” 杨兴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他不主动提,就是想看看岳胜能回避到什么时候。不要以为到外面晃了一天,就可以这样混过去,昨天晚上的帐还没跟他算呢。相较而言,擅自叫外卖什么的倒是其次了。 没一会儿,海鲜粥被装在一次性纸碗里,捧到面前。揭开塑料盖,掉下一层沥沥的水汽。 岳胜递过家里的瓷勺:“别用那个简易的塑料勺,慢点吃,小心烫。” 杨兴哼了一声讽刺地说:“不错啊,会关心人了。” 岳胜把头扭到一边,在杨兴看来完全是心虚的表现。 腿不能动,刚才一泡尿憋得膀胱差点炸了,还是老着脸皮跟小姐说,让人扶着去的。 “老板,你虽然岁数大了点,又有残疾,不过长得还是很有气质的,象个读书人。” 杨兴听着比自己小一轮的小姐这么评价,哭笑不得。 饿狠了,他三下两下扒拉完,碗底一点汁滓不剩,意犹未尽地舔嘴。 岳胜有些诧异:“这么喜欢?那我以后每天带一碗回来。” 杨兴隐隐觉得岳胜从进门起就目光闪烁,说话也气息不稳,视线更是竭力避免跟自己撞上。只是语调格外沉稳舒缓,听起来略有陌生。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岳胜让他更加心情烦闷。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把电话拿来。” 岳胜应了一声,收拾碗出去,再进来除了电话还带了一套干净的床单被罩。 “呆会再弄,我要打个电话,你出去吧。” 杨兴逼视着对方,等门关上了,才拨号码。 先打到医院,联系护工。同事推荐了几个,问他要男还是要女,杨兴犹豫片刻:“男吧,劲儿大一点。我现在,自重大,翻身都困难。” 被取笑住院还能长胖,真该给食堂涨工资时,他苦笑了一下。拉伤的原因难以启齿,而且多提只能加深记忆,不如干脆不说。昨天晚上的事能忘掉最好,忘不掉,也只能当做是一次深入仔细的直肠指检吧。 一切联系好谈妥之后,才打给老魏,长叹一声,直奔主题。 “你上次不是说,你们亲戚有个药科大学的战斗剩佛吗?帮我问问看,带着个5岁的兔唇儿行不行。” 老魏愣住:“你一向叫嚣中医西医势同水火,怎么,现在不嫌弃了?人家看了你照片,可是满意的很。” 杨兴笑笑:“ 我凭什么嫌弃别人,嘿嘿,......等拆了石膏,你安排一下吧,让女博士见见我们爷俩。她要是没意见,就,处处看。” “求之不得啊,你终于想开了,那小岳......” 杨兴清楚明了地看到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虚开了一条缝,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门外伫立的人影在僵硬着微微颤抖。 “ 嗯,家里没个女人怎么行,”他提高声音,毫不犹豫地大声说:“ 杨阅这么小,该有个妈妈。别的......都不用考虑。” 放下电话,他有想抽烟的冲动。 他知道他在听。 相信对方也明白这一点。 话说到这个地步,杨兴觉得等于是帮自己做了决定。快刀斩乱麻,不合情理的事,决不手软姑息,这才是他的作风。这么一想,面对岳胜的时候坦然畅快了许多。 “ 你听到了吧?......是,我就是说给你听的。” 岳胜终于进来换床单,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忙碌着,杨兴看着那个似乎在忍耐着的头顶酝酿了很久,才认真又悻悻地说。 “ ......我知道。” 岳胜没能扶起他来。杨兴有着超过男性平均值的过宽骨架,肉身如暮鼓晨钟,四仰八叉地平躺,根本难以撼动。他尝试了几次,把这当成是一种赌气式的惩罚,默默承受了。于是先换掉半边床铺,跟着咬紧牙齿,努力揽起杨兴脖颈平移到换好的半边,再换剩下的一半。 那紧密贴合的姿势,让杨兴不得不跟他鼻息相闻,年轻的胸膛起伏不止,风吹麦浪般。杨兴听着对方激烈的心跳,猜 分卷阅读37 测里面大约藏着一个波涛汹涌的海洋。他和岳胜之间的感情,牵扯经年,早就黄灿灿地不负重压,垂下头来。可那些只是转基因的不健康产物,理应销毁。结果无非两样,被石磨无情碾压,或自己亲自踩上去。 他选择了后者。 正当壮年,面对特殊服务从业人员的挑逗,居然毫无生理反应,这是他无法面对的事实。比这更无法面对的,是他昨夜被眼前这家伙压在身下的表现。 岳胜额上渗出了微汗。 他坚持着换完床单,又端了脸盆进来,仔细地给杨兴擦了一遍。看起来,他已经明白自己的鲁莽给杨兴造成了怎样的不便,绷着脸孔,神色紧张。杨兴也没有抗拒。擦拭j□j的时候,岳胜动作轻柔细致,只是时间很长。杨兴察觉到自己慢慢起了变化,抬抬手。 “ 够了。” 岳胜恍若不闻,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寸表皮。 “ 你现在有洁癖啦?刚给我叫外卖的时候怎么那么干脆?” 杨兴瞪起眼睛冷笑。 岳胜抬起头,恢复记忆以后第一次直视着杨兴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心脏从刚才起就象被误操作扔进了速冻箱一样感官麻木,起搏困难,在跟杨兴贴近的片刻又被熟悉的体温慢慢回暖了,无数细针刺扎般,胸口憋着的闷气四处鼠窜,光是控制住眼眶里的委屈就好像要花掉全身的气力。 他内心有个小人懦弱地想跪下乞求,两条腿却僵直得打不了弯。 千言万语也还是汇成三个字,艰难地:“ 对不起。” 杨兴扯开衣服,大咧咧地敞着,摇摇头:“ 你看,我老了,又缺乏锻炼,我不懂你看上我什么?忘了雷诺,你还可以找其他同龄人重新开始......” “ 我不会忘了他的。”岳胜迅速打断他。 “ 那就忘了我。” 杨兴斩钉截铁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8 护工姓李,看上去又黑又木,话不多,力气不小。问他来城里几年了,一只手不够数,指头粗糙干裂,看来以前干了不少苦力活。他打了两份工,晚上还要负责在医院陪护。医院人多手杂,杨兴没有太多的印象,象征性地随便扯了几句。 有了李师傅,家里白天算多了个人,岳胜也没多说什么。不管杨兴表示得再直白无误,他还是抱定了一个主意:你是为我受的这份罪,我有责任照顾你到完全恢复。之后的何去何从,他不愿多想,权且过一天算一天。只是他跟杨兴现在虽然共处一个屋檐下,却咫尺千里一样,连眼神都很有默契地拒绝接触。晚上他在杨兴房间打地铺,而且都在杨兴睡着之后才进去,早上又很早就悄无声息地起来。假如不是间中杨兴要上厕所的时候旁边真得能悉悉梭梭地爬起一个人来,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再尴尬,日子总要过。 杨兴的腿日渐恢复。 有一次岳胜哄杨阅上床,杨兴在门外听到里面读故事书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消寂了,低低的笑闹却如影随形。他一时好奇,推开一条门缝,看见杨阅趴在岳胜背上,岳胜正在满头大汗地做俯卧撑。一大一小,忽高忽低,然后岳胜臂膀一松,彻底伏地,喘息着笑。 “下来下来,让你数能数到明年去。” 杨兴轻轻把门带上,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挪回去,在沙发上坐下来出神。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岳胜的肩胛骨上下都看起来壮实了不少,有些贴身的活儿岳胜抢着做的时候也没以前那么吃力的样子。李师傅这份护工的钱赚得轻松,偶尔有次提起来,他羡慕地看着杨兴:“我儿子要是能有你这个侄子一半孝顺,我就不用出来这么苦钱了。” 杨兴听了,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摊开手掌,只能摇摇头嗤笑了一下。 孝顺啊,唉,孝顺。 象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岳胜,平时太过沉默和偶尔流露出的一角温柔,都让杨兴内心紧张又困惑。 他不是没感觉到有时沉睡中额头上依稀的一个唇型温软碰触。 偶尔刻意装睡,等那蹑手蹑脚的影子闪进来,在黑暗中能看到对方蜷缩起双腿靠坐在衣橱门上,呼吸矜持,良久良久,只朝着自己这个方向。 不,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岳胜在想什么。 他对于和岳胜之间唯一可能的相处方式的幻想,早在那个强行发生羞耻py的晚上就已经彻底破碎了。 除此之外,他不可自拔地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杨兴不肯承认自己可能因为那个晚上而产生了心理性的扯旗障碍,怀疑的阴影象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每看见岳胜一次,那个结便纠紧一分。他不甘心,无论如何也想再验证一次,就找了个借口,让李师傅送他去了一家附近的盲人按摩推拿中心。 门口的装饰古香古色,木刻版画风的古代心经循行图巨型喷绘,给这个不太大的门脸平添了几份雅致。但其实这几条街不同字号的按摩店都是这一个老板,原来是卖鱼出身,不知道怎么突然拓宽了思路,就上岸卖起鸡来了。 杨兴进去的时候也没太心虚,买好了钟点,老板进来打招呼,他含蓄地提了要求。时间到了,他整理好自己,拄着拐杖挪出来,老板殷勤地送到门口,还问他要不要帮忙叫车。 李师傅还没到,杨兴脸色红润地站着等,跟着又坐下来等。一直等到气血全退下去了,还是没见人。 他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拨了岳胜的手机。 报出地址后到岳胜出现的整整一个小时里,杨兴一直在下意识地开动脑筋寻找各种借口,又一再被自己推翻。 所有的焦躁不安在看到岳胜的一瞬间变成了愤怒,因为没办法有效地管住自己,便只好迁怒地冲着岳胜。 说是先发制人也不为过。 “你怎么来这么慢?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不好打车。” 岳胜偷眼打量了一下门店,过来扶住杨兴小心翼翼地下台阶。凑近了一股廉价的香水味,他心里象被高温的水蒸汽喷了一下,停顿住呆呆看着杨兴。 杨兴推推眼镜,不耐烦地:“走啊,我累了。” 岳胜垂下眼皮:“按摩得......累了?” “站着累啊。” “李师傅呢?” “他......”杨兴支吾起来:“他说有事,先回去了。” “下次再来啊。”老板笑容可掬地遥遥对他们挥手。 杨兴不方便转身,倒是岳胜哈得一声笑出来,了然地摆了摆手:“好咧。” 车行到楼下停稳,岳胜嘴角的微笑还一直僵在脸上,扶杨兴出 分卷阅读38 来的时候,手掌挡在他头顶:“小心。” 杨兴在电梯的镜墙反射下用余光打量对方,不太象是察觉的样子,怒气稍微平息下来。他多少明白自己是有点太在意和防备了,其实就算发现了又怎样呢?谁能管得着谁?本来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契约。 到了家门口,两个人同时傻眼了。 屋门大敞。 岳胜最先反应过来,动作迅速地窜进去,也顾不上脱鞋了,剩下杨兴一个人觉得有些重心不稳,肩膀垮下来,直觉地向后摸着墙,无力地靠了上去。 过了一会,岳胜出来了,嘴用力地抿在一起。 杨兴定了定神:“说吧,都少了些什么?” 岳胜垂下眼睛,深吸了口气:“存折,银行卡,还有一些现金。你放心,我马上去办挂失。应该......来得及。” 杨兴听出言外之意:“还有呢 ?” 岳胜皱起眉头,手从背后伸出来,一只天鹅绒的盒子打开着,里面有一个蓝色绸缎包裹着的空空的凹槽。 杨兴五脏六腑都被移位般,僵站了半晌,才抖着手把盒子接了过去。 怎么躺回床上,他已经完全没意识了。那块表是抗日战争时期做过地下党员的爷爷在监狱里带过的,传到父亲手上,又传到自己手上。对他,那就是跟杨阅的照片一样,生命中唯二的弥足珍贵的东西。 岳胜知道这块表有多重要,看着杨兴空洞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他有冲动想紧紧拥抱住对方,可只往前迈了一步,那陌生的香水味就突然阻隔住了一切,象一堵无形的墙。 就是这么一闪神间,杨兴的眼睛直挺挺地看了过来,目光交错,茫然无序的眼底忽然变得凌厉又警惕。 岳胜低下头来,不禁觉得可笑。他想,岳胜你真是个白痴,从那天他故意打电话让你旁听开始,你不是就知道,自己早已被拉在封锁线外了吗?且不管干什么,面前始终架着个黄牌,上面写着:小心地滑。 “那......我去打电话报警,然后......” 话没说完,就被暴躁地打断了。 “你觉得好笑是吧?幸灾乐祸是吧?觉得我自找的是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吧?如果当初不找护工就没这档事了,是吧?!!!” “我......” “如果不是你总是不听我话地乱来,我又怎么会......”杨兴恨恨地,明知自己是借题发挥,吼归吼,下面的话毕竟不能真的说出口。 岳胜点点头:“是,都是我的错。” 他轻轻笑了一下:“连你去找/小/姐也是因为我,对吧?何必呢?我又不介意。你可以跟我说啊,我帮你叫外卖啊,我也帮你叫过,不是吗?不满意哦?做得不爽吗?偷偷摸摸地去按摩店,还把人支开,不是第一次了吧?今天如果不是这样,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吧?” 杨兴勃然大怒:“你还敢跟我大声?啊?!你,你什么东西,跟我吼?!!!” 岳胜控制不住自己地大喊:“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根本不是东西!” 可杨兴并不需要答案,痛失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大声咒骂着,想一股脑地找一个发泄口,完全不估计杀伤力地冲口而出:“对,你就是个喂不熟的小白眼狼,农夫与蛇的故事里的蛇!养你这么多年,白疼你了!告诉你,李师傅偷东西我都不恨他,但是你不一样!你咬我一口,我到现在都缓不过来!你以为我喜欢在家里招个陌生人来,还不是因为你,你害得我别的女的怎么摸都他妈起不来你给我擦两下我就......” 激流而下的语速忽得嘎然而止。 杨兴激动的表情还难以刹车,鼓着眼睛,眼皮一眨不眨地僵着,没等开始后悔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已经被忽然袭到的力量按住了。 唇齿碾压的顷刻之间,岳胜浑身象被一把火点燃了,理智和克制被熊熊烈焰吞噬得渣都不剩,只知道吻上去,不顾抗拒地死死吻上去,用卑微的缠绵换取一种哪怕可以称之为粗暴的甜蜜。 来自口腔内部热辣的纠缠,嘴唇的柔软和气息的交替,紧紧地象是要嵌进对方身体一般的男性的拥抱,让杨兴浑身肌肉绷紧。推搡着,却被困在局促的床头,一时难以挣开,反而加深了压制。紧贴在身上的肢体,有着久违了的热度,便在这种推抵中,杨兴的舌头跟身体一样丧失了自由。如此长时间稠密湿润的激吻,在他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算得上是填补空白的体验。慢慢地,欲望抬头,丹田发热,缺氧造成的晕眩感夸大了舌尖的触觉。他被迫陷入了吮吸的漩涡,人为地非自然地搅扭转动起来,意识被抽成真空,只剩下感官,顺着空荡荡一无可取的皮囊无限扩张,直至血脉的尽头,蠢蠢欲动的边缘。 被放开的时候,杨兴的嘴唇隐隐发麻,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的,睁开来视线模糊。他习惯地去摸眼镜,鼻梁上却推了个空。 扯掉眼镜的罪魁祸首帮他戴了回去,他却依然目力涣散看不太清。 “我,我去挂失。” 岳胜的声音在急速的喘息中沙哑得几乎变调走板,离开得也快,象是丢下一句话就落荒而逃。 杨兴简直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听到了自己的心声,所以才滚得如此迅速。剩下他一个人,茫然地等待胸膛里的激跳恢复平静,意识回笼,以及充血的肌体逐寸萎缩。 刚才暴风骤雨一样的各项峰值飙升,现在又再直线陡降,杨兴觉得心脏很成负担。太不健康了,这样想着,窗外传来了清晰而细微的沙沙声响。他手撑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透过玻璃,苍灰色的城市上空洋洋洒洒飘落下来白色的片状晶体。有些贴在布满灰尘的窗户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迅速消融了。 杨兴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搭在濡湿的那一小块液体上,指尖是干的。 连悲哀都隔着一层。 很难被取悦,也很难被触动,人到中年的悲哀。 只有记忆里的伤,无法渐行渐远。每一次逼近,依然鲜血淋漓。 “阅阅。” 杨兴闭上眼睛,把脑门紧紧抵在冰冷的窗上喃喃出声。 爸爸好想你啊。 失窃事件在整个小区引发了热议,物业保安纷纷上门来安慰,态度诚恳又坚决,拍着胸口表示,小区的监控设施完整,原则上排除了安全隐患。可当岳胜索要监控录影时,又支吾起来,东拉西扯,不得要领。 杨兴挥挥手。 “算了算了。” 岳胜倔强地垂下眼睛,不看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较真得不肯罢休。 开门辑盗的人是自己,杨兴不好发作,只是心疼那块表。明知道打到医院询问李师傅下落也是白搭,但还是一边抚弄着空表盒一 分卷阅读39 边拿起了电话。 再及时挂失,家里的财产还是缩了不少水,两大一小三张嘴,岳胜怕过月末,可那一天还是会稳稳当当准时到来。他操作着网银把这个月该缴的各项费用划走,看着屏幕发了会呆。 骑车去菜场,外面依然兵荒马乱。难得的几天暖冬,风吹过来有春天的柔软。如果是小时候,大概会让人联想起肉体的醚香。然而现在pm值爆表旺盛,那肉体上沾满了陈年的灰尘,只有熏人欲醉的暖臭。 回来路过古玩市场的巷子,他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捏了闸,单脚划着地面一点点向前溜。摊主和看客们的表情都很闲淡,岳胜的视线在那些不知真假的古董旧货和器玩之间远远巡视,直到巷尾。 “要什么?” “......看看。” 岳胜也不下车,不动声色地假装询问了一下旁边的玉器,旁敲侧击,最后才奔主题。 “这表是什么时候的?” “民国的。” 岳胜嘿得笑了出来。 老板立刻跟进:“你看表壳,正银的。品相无损。” 岳胜拿在手里掂了掂,挺沉,有七八分相像,也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关。他经验不足,不知道就是这么一沉吟,价钱便翻了好几十倍。等问了价,老板报出数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眨眨眼睛,怅然地放下。 离开的路上,还恋恋不舍地往回看。东西是放下了,想要取悦讨好那人的心却放不下。受了金钱的刺激,看报纸的时候岳胜开始留意起从来没关注过的中缝小广告。休息日,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呆了一天。杨兴对他入夜归家没说什么,只有杨阅奔跑着猴了上来,两臂揽住岳胜肩膀撅嘴抱怨。 岳胜哎呦一声,把小孩的胳膊拽下,动作太猛,相当于是直接把杨阅扔地上了,三双眼睛不由得互看着,狐疑来去。 “你怎么了?” 还是杨兴最先发问。 那天之后,这是杨兴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岳胜用力抿起嘴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婚礼进行曲好像还在耳边回荡,司仪的大嗓门激情饱满,开了好多特别恶俗的黄色笑话,宾客们居然也甘之如饴。岳胜不禁想,假如那个时候,自己没出车祸,顺利成章如母所愿地结了婚,大概现在也能有杨阅那么大的儿子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对着浴室镜柜揭开衣服,往红通通的肩膀上抹了点牙膏。皮肤上的灼热感被覆盖了一层冰凉,心里上立刻感觉好了很多。扛了一天的摄像机,脖子都快重得抬不起来了,可是有了进账的满足感却把内心的空洞填补了一些。 镜子里的岳胜,看起来除了眼眶发黑,其他还是很健硕的。他鼓起胸膛,做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 “你,不许老。” 镜子里的岳胜略带羞涩地笑了起来。 “还有,不许跑。” 没过多久的一个周一,他去的太早,工作室里还空荡荡地。按下遥控器开关,天窗徐徐拉开,露出分辨率不高的天空,雾霾浓重。正仰望间,身后忽然一阵响。 韩江阴沉着脸直挺挺站着,把厚厚一叠文刊摔在工作台上。 “早啊。” 岳胜过去俯身探看,《员工手册》四个大字跳进眼帘。他抬头纳闷地看着韩江,目带询疑。 “第十章,第2条。”韩江气他眼神无辜,怒火中烧,更显得面皮酱红。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果然翻阅起来,然后低低地啊了一声,垂下头颅。 岳胜在炯炯逼视中皱起眉头,一瞬间无地自容。 韩江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克制:“你的手就是我的财富,知道吗?你的眼睛就是我的镜头,知道吗?这个工作室的任何一份子的任何创意任何构图,都是我的知识产权,你知道吗?!!你居然出去做外活!!” 自己的爱将傻乎乎扛着硕大的摄像机,被人吆来喝去地监拍一个毫无技术含量和美感的婚礼全程,不是亲眼看到,他简直不能相信。 “小岳,你图什么呀!我把你捧在手心里,是让你出作品的,不是让你去糟蹋自己的!!!” 韩江被自己对艺术和理想的忠贞感动了,拍着桌子大吼。 “你不是在侮辱自己,你这是在侮辱我!!你有没有一个艺术家的自觉性!!” 岳胜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血冲上来,却无力辩解,只诺诺地说了实话:“没有,我缺钱。” 最后三个字噎得韩江说不出话来,手指点点,満场绕了半圈,才停下来,咬牙切齿地。 “你,好!” 岳胜在韩江消失在门口的时间空档里,慢慢有了大概要被踢出门的觉悟。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韩江又大步回到了面前,手臂伸长,递出电话。 “我说话你不听,我找人跟你说。” 岳胜迟疑地看着他,伸手接过,放在耳边轻轻“喂”了一声。 “小岳。” 熟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来,岳胜浑身一震,抬起眼睛瞪着韩江,却只看到对方充满鼓励地扬扬下巴,视网膜陡然模糊。 “Zap,”他闭上眼睛,颤颤地说:“我......都想起来了。” 岳胜不知道刚才韩江到底跟焦赞说了些什么,但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就直奔主题得问他缺多少钱,多少让他有些难堪。 焦赞被委婉的拒绝激得差点跳起:“小岳,你跟我还见外?” 岳胜沉默了一下:“谢谢你和孟良那时候......一直没抛弃我,医药费什么的,我已经欠你们很多了。” “喂!”焦赞吼得太急,忍不住呛咳了几下:“你干嘛?!你恶心不恶心啊!咳,咳......”话筒好像被拿远了一些,等那咳嗽平息才继续移了回来:“真要说起来,我当初开店,根本没钱,还不是你拿钱给我凑。算这些有意思吗?” 岳胜吸了口气:“那个......你不知道,我也没机会告诉你,我那时候跟你差不多,也是穷鬼一个,我哪儿来的钱啊。那张支票,就是......” 吞吞吐吐的话让焦赞忽然拉起了警报:“我操,不会吧。” “就是孟良他爸爸拿给我的。” 好像受到惊吓没拿稳一般,话机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动静,岳胜皱起眉头“喂”了好几声确定,才听到焦赞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就是......” “是啊,你跟他,这就是天意,注定的。” 焦赞自嘲地嗤笑了一声:“注定被包养吗?” 岳胜再郁结的内心听了这话也不由得笑了出来,然后点点头:“你放心,我挺好的,都......都挺好的,嗯。” “少来这套,能让韩江主动打给我,这事小不了。给我个银行账号,支付宝也行,我这几年自己攒了一些钱。至不 分卷阅读40 济,不还傍了个大款嘛,哎,说曹操曹操到。” 岳胜听到急切的脚步声,跟着是孟良的一连串呵斥,话机被转移到另外的手里:“怎么啦?” “小岳我跟你说,这种人,就是欠收拾。”孟良很生气:“这把年纪了当当裁判就算了,他不,自己亲身示范,滑一个楼梯扶手,滑了三遍,摔得胸椎骨裂,我不知道怎么说他好。” 焦赞远远的声音传来:“那就别说。” 岳胜想难怪他刚才咳嗽:“那Zap现在怎样?” “还能怎样,也不是第一次了,慢慢养呗。”孟良鼻息长长深重,不顾焦赞的反对,象是径自走到了一个空旷的所在,摸出香烟来打火点着:“我跟他说,他这是逼着我以后去残联上班呢。” 提到照顾行动不便人士的内心焦灼和暴躁,岳胜心有戚戚。两个人交流了几句护理心得,孟良才大致了解到杨教授最近的情况。杨兴受伤的前因一方面由于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一方面也是岳胜最大的心理阴影,便略去不说。只安慰了孟良几句,让他好好照顾焦赞。 孟良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当然会。但是你知道吗?小岳,我现在最大的感触就是,爱,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身上最吸引你的地方,也必定是会最折磨你的地方。因为,那无可改变。” “那,就接受啊。” “如果,不能接受了呢?” “那,就跑啊。” “......我不会跑的。”孟良的声音低沉坚定。 岳胜笑了一下:“我也不会。” 挂掉电话,岳胜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他感激韩江,不是学长这么冲动乱来,最近已经感觉快要被沉重的现实压垮的自己,一定会很难主动联系以前的朋友。不是没想过,只是现在这个状态,即便仅仅是缓解压力的一通电话,亦让他耻于求援。 站在韩江面前,他象换了个人一样,挺得笔直:“谢谢你,学长。” 韩江注视了他一会,哼了一声:“还做外活吗?” 岳胜摇摇头,一本杂志“啪”得扔在了面前。 韩江粗声粗气地:“很好。我要你去参加这个联名摄影展。我已经帮你报名了。对方可是最近崭露头角的新秀,炙手可热。他的作品,行价是这个数。” 岳胜看着面前伸出的手指,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但是,我看好你,你的水平只会在他之上。好好准备,参展的一切器材耗材,相关经费全部不用你操心。记住,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个人,还有整个工作室的行业水准,以及作为推荐人的我的眼光。” 岳胜肩膀上被重重拍了几下。 “我不知道你现在遇到什么难关,但是我准你预领半年的薪水,去找财务吧。” 岳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事们已经陆续就位。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地敲打在天窗上,时急时缓。他仰起头,很难形容内心涌动的是什么。光感动有什么用,关键还是要行动。他努力把情绪压了下去,翻开手上的杂志。巨幅的摄影作品,光影对比,色彩明暗,甚至是人物特写的颗粒质感,都让他皮肤阵阵战栗。视线习惯了冲击震撼之后,再扫到右下角署名,他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那不就是......V兰?!! 接了杨阅回到家,天已渐黑,在门外便传来一阵隐约的热闹声音。岳胜拉开门,换鞋的时候听到奇怪的步子,久违了的熟悉感。还没抬起头来,两条腿踩入视线,其中一条膝盖上套着行走复健辅助器。 杨兴穿着挺括的衬衫站着,胡子也刮得很清爽,头发梳得齐整,看起来陡然年轻了不少。 “爸爸,你怎么能站了!”杨阅一声欢呼:“这是什么?” 杨兴摸摸小脑袋:“别使劲,还不太稳。” 拆掉石膏之后,这个辅助器已经拿来有一段时间了。杨兴只是在房间里试着套上走过几步,真的用起来,还是头回。 “小岳,”老魏从房间里兴冲冲地出来:“你回来的正好,刚想打电话通知你的。今天我们不在家吃饭。” “我......们?”岳胜迟疑得发音。 “我和老杨。” 西装和领带不由分说地递到了手里,还没等岳胜反应过来,老魏已经匆匆地出去了,只遥遥得发话:“你给他穿上,帮他换鞋,我去看看车来没来。人家不熟,不一定能找到地方。” 剩下岳胜僵硬地抓着手里的衣物,抬眼看看杨兴,却只捕捉到对方的眼神闪烁。 岳胜的表情渐渐冷峻,心里有些估计到这是要干什么了。 两个人默默地对站,一时间都想不到合适的话。只有杨阅高兴地乱跳:“奥我要吃麦当劳,肯德鸡。” 没有大人能和应小孩的话。 岳胜弯下腰轻轻抬起杨兴的脚。 “我自己可以。” 虽然这样说着,杨兴毕竟没有强力挣脱,还是任由岳胜帮他把皮鞋小心翼翼地套上了。从岳胜身上散发出来的窒闷气场太强大,杨兴知道原因所在,却无能为力,只好尽量忽略掉。再说着“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也于事无补,外套也被强行一袖又一袖得穿上理好。岳胜把领带刷得套在他脖中的时候,贴近过来的身体和鼻息都让杨兴紧张又内心震颤起来。 对方做起这些琐事来的熟练和得心应手,仿佛本能一般,愈加昭示着这一切的荒谬和可笑。 杨兴打起精神,自己并没有什么应该觉得歉疚的地方。 所以也无需逃避。 他挺直了脊背,尽量仰起脖子,任由布料和手指在喉结咫尺穿梭翻绕。有一些发丝划过鼻尖,男性的体味,跟呼吸交织,丝丝入扣。 终于结束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个辅助器还不能用太久。” 岳胜倒退一步,低低说出一句,并没有抬头,便从杨兴旁边侧着擦身而过。 即便如此,狭小的过道,还是让杨兴感受到了肩膀周围带起的微微气流。也许只是幻觉吧,交臂的刹那,他理应漠然无衷的心脏忽然有了几乎不易察觉的抽动。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需要预定的西餐厅,半包厢形式的餐位穹顶上有两三个强光射灯,照得人面目狰狞。之前看过照片,女方的样子在眼前高分辨率呈现,太清晰了以至于杨兴能看见博士粉底下细细的茸毛。 老魏喝了几口水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挤眉弄眼地遁走了,杨兴心里叹了口气,纳闷自己在感情的问题上,永远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枯燥无聊的谈话始终在专业范畴打转,他有点心神不宁,好像精力无法集中。上一次相亲的片段依然存留在脑海中,被岳胜妈妈抓包,跟着他回家,自己表了 分卷阅读41 态,小岳把碗砸了,然后......他亲了他。 杨兴下意识地抿紧了嘴,但唇间的濡湿和喉咙里的干燥还是星火燎原一样扩展开来。牛排没动多少,水喝了好几杯。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受到惊吓,赶忙看屏幕,跳出来的来电提示是一个此时最不宜出现的名字。 “不接吗?”女博士客气地提醒。 杨兴讪笑着摇摇头。 关机之后,静静躺在胸袋里的手机似乎还在意识和感官上激烈且持久地震动着,杨兴顽强抵抗着默默咀嚼,却全然丧失了味觉。 等甜点上完,餐后酒饮掉,他长出了一口气,面带微笑地夸张敷衍:“口味很不错。” 女博士点点头:“那我们下次再来。帮我把这个喝了吧,人家要开车。” 杨兴欣然领命,仰头把另外一杯干了,一抹嘴巴,心头怅然。 这话这态度,这事看来就成了。 回到家已经快10点了。 虽然基本都坐着,可辅助器跟膝盖接触的地方的确有些酸胀。杨兴有些疲累,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门没锁。 不会又失窃了吧,他心里咯噔一下,大门却从里面自动打开了。 “你为什么关机?!!” 岳胜两眼通红地直直瞪视着他。杨兴有很久没看到他这幅快要失控的样子了,心里竟然莫名升起几分好笑。 “......不小心碰到了吧。” 这种毫不掩饰故意推搪的意思凭谁都听得出来,岳胜脸上的轮廓立时硬冷。他胸口起伏了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杨阅走丢了。” 杨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岳胜看着他点点头。 “嗯,丢了。” 象是各自在堵着气一样,杨兴和岳胜一前一后站在路边吹了快20分钟冷风才拦到一辆车。 “我自己去!” “我也去。” “下去!” “不。” 杨兴不敢多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嘴就能喷出一团火,把眼前这个人活活烧死。按照岳胜的说法,是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丢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去超市调监控录像。 临下班了治安室的工作人员哪有好声气,指着杨兴背后叫:“那,他不是来过吗?已经放给他看过了。” 杨兴扭头看看岳胜,转回来不依不饶:“他看不管用。再给我看一遍,求您了,我出钱还不行吗?那是我儿子!”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到底谁儿子啊。” 工作人员打量完他俩,嘴里嘟囔着却还是打开监控录像回放起来。大概是之前放过一次了,已经可以熟练得找到有岳胜画面的时间点。 “你们看,7:32分的时候他还在呢。小孩跑到书架那边翻书,这能看到他的帽子。另一个摄像头显示8:18分,他跑出镜头外,书架这边没有这个孩子了。就是这样。” 杨兴脑袋里嗡得一声,血冲上来没忍耐住,反手一拳就狠狠揍在岳胜脸上。后者措手不防,被冲击力袭击得倒退了好几步,手摸着房门才站稳了。 “哎好好说话,动什么手呢?!”工作人员吓得霍然站起,拦住杨兴。 “40多分钟你让他一个人呆着,你在干嘛?!!!” 杨兴肺都要炸了,激怒下的眩晕感一阵阵涌上太阳穴,胸口憋闷得好像地铁通道里电车到站前的一瞬间,逆流膨胀。 岳胜摸摸嘴角,裂了,疼痛感到这时才伴随着口腔的铁腥味燃烧起来。 “我在找他。” 他的确是心里有愧,在麦当劳吃饭的时候就没有给小鬼好脸色。饭后不想回家,在街上走了几步,被小鬼缠得没办法,便去了超市。心不在焉,也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可能对着小孩发了火吧,他不太记得了。因为发现杨阅走丢,满场寻找未果之后升起的巨大恐惧感,让他反复回忆着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当时在做些什么,周围有些什么可疑的人。回忆的次数太多,就反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就是故意的!!” 面对杨兴粗暴地指责,岳胜自己也没想到会第一时间笑了出来。 这句话等了一晚上了,就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不怪杨兴,是自己曾经这么威胁过对方,用一个孩子来威胁。那时还没有完全恢复理智和记忆的自己,就是这么孩子气的卑劣,甚至比这更卑劣的也干过。换成现在,他对那样的岳胜,也只想唾弃。 象障碍物一样横亘在他和杨兴之间的那个孩子,凭空多出来的,或许自己早在内心深处就渴望着他赶紧消失掉,也不一定。 选在现在这样的时刻,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因为,杨兴又会为独自丢下孩子去相亲而产生无边的愧疚吧。就象对那时的岳胜一样。这么一想,指责也并非毫无道理。 岳胜区分不出内心的自己到底是更乐于看到现在的局面,还是更乐于看到杨兴终于被逼得暴露出最本能的选择。 在我和女人之间,你选择了女人。 在我和杨阅之间,你选择了杨阅。 “对,”岳胜揉着脸低头嘿嘿直笑:“我就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12/18/2012,今天身边有件幸福的事情发生,所以心情觉得特别治愈。为了见证也为了留下一些痕迹[值得纪念的],我觉得还是he吧。人生有太多的可能性,三次元也有太多的艰难,还是应该在二次元留一些正能量比较有意义。大家,一起加油吧! ☆、9 这个时候追究肇事动机毫无建设意义,当务之急还是找人。可杨兴能想到的办法,都是岳胜几个小时前已经部分实施过的。超市方面派了个头头出来交涉安抚,对于杨兴的要求还是婉言谢绝了。 “要是孩子有个好歹,你们就等着报纸曝光吧!” 杨兴愤怒地撂下狠话,气冲冲地离开。他走得太急,姿势明显有些不太协调。岳胜无法忽略掉那一瘸一拐的背影,盯着看了很久,揉了下脸,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冬夜的街道空阔起来,被亮化过度的楼宇外沿,灯光依然孤独地闪烁着。超市大门外的广场上,有人一排排码好购物车,再吃力地整列推过来。不锈钢车架相撞的声音,不规则地响起,就象一个蹩脚的铁匠猛地在心上重重碾上一锤。 杨兴打完报警电话,有片刻茫然的驻足,竟然不知何去何从。背后的脚步提醒了他,等岳胜赶上来,便转身霍得抓住对方手腕。 “跟我去派出所。” 岳胜一动不动,大概能做的,也只是低头瞪着被紧紧钳住的地方。 没有人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持 分卷阅读42 着站在风口上,直到拦到车。依然是并排坐在后座上,唯一接触的地方因为时间的关系热度渐渐升温。 可心却是冷的。那种,彼此可以感受到对方冰冷的冷。 进入那个嵌着“公安”字样的大门前,杨兴察觉到了岳胜的试图挣脱和反抗。他坚持着没松开手,视线也带着强硬的逼视。过了一会儿才大声呵斥着:“都到这儿了,你还在耍什么脾气!” “过程你不说,难道要我来说吗?!” 岳胜垂着头,慢慢萎顿起来。 派出所的民警年轻威严,态度有些倨傲但也还算客气,听完大概的情况就坐在电脑前开始正式笔录。 岳胜在第一个问题前就卡壳了。 “......远方亲戚。”杨兴点点头:“对,我们就是......亲戚。” “走失儿童是你的......” “是我收养的。” “你当时在场吗?” “不在。他在。” “那让他说。” 事情的经过在详细的询问中逐渐明晰,岳胜的记忆有一些盲点但大致上描述出来了。杨兴在一边看着对方苦苦思索的侧脸,心里抽丝剥茧一般。初始的怒火层层消散,焦灼仍在,更多的是自责。 如果不是自己去相亲,如果不是自己因为一些莫名的心理而拒绝带上杨阅......是怕女方嫌弃吗?还是自己的确是在因为杨阅的兔唇而自卑?或者......再深入一些,他也只不过是当初被岳胜逼得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不,跟岳胜没有关系。他才是杨阅的监护人,孩子丢了,最该受到谴责的人,还是他这个当爸爸的。 他仿佛又听到,很多年以前,妻子悲痛欲绝的厉声喝骂。 杨兴,你不能推卸责任,你没看好自己的儿子,你不配为人父,你不配当杨阅的爸爸!你不配!! “基本上我全部录好了,你们看一遍没问题的话,就打印了。” 面对叙述人的屏幕亮起来,杨兴逐行核对了表示同意,然后在打印好的记录上分处按上了红指印。 出来之后,杨兴看着沾满印泥的指尖若有所思。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没有带纸巾,扭过头,才发现周围没人。再一看,岳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巷口有个修车摊,这时自然早已无人,只剩下一个铁链锁上的铁皮箱子,上面挂了半条破旧的红内胎。 岳胜蹲在那旁边,佝偻着背干呕。 没有真能吐出来,只是反胃而已。 杨兴看着他,忽然后知后觉得明白过来,岳胜在之前驻足不前和反抗的原因。被审问的阴影,和随时能触发到的最不愿意提及的痛失。岳胜在被取保候审的那个晚上也是这么表情痛苦地吐了,那时候的他,跟现在的他,依稀重合了。 杨兴想到岳胜手心里虽然愈合却始终突陋的疤痕。就在刚才被盘问的期间,眼前的人局促地紧张地,无法克制地用另一只手使劲搓按着那条疤,从头到尾。 再不肯承认,杨兴也察觉到自己软化了。 无声地长叹着走了过去,本来是想给对方顺背的,不知怎地,到了最后,还是去摸了摸他的头。 只是在刚接触到发梢的一瞬间,就被岳胜侧了一下,偏闪开了。 一路回家,两个人都把脸朝着车窗外,神色灰败,心事重重。下了车,杨兴已经觉得体力有些不支,可一口气赌着说什么也不愿显露出来,反而努力把腰背挺得更直。 没走几步,背后传来一声惊呼,他直觉地循声扭头,岳胜已经闪电般地朝路边的健康公共设施区域奔去。躲在阴影里瑟缩着被紧紧拥进怀里只露出半张脸的,正是杨阅。 杨兴在这几个小时里浑身绷得快要断掉的弦,终于得到松懈。他大步走过去,因为太急切,狼狈得险险摔倒,关键时刻还是岳胜撑握住了手臂。 抱住孩子的那刻,杨兴差一点落泪。只是觉得心情跌宕,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反而小孩静静地,眼睛瞪得很大,暴露在外的皮肤凉得吓人。 察觉到这一点,杨兴脱下外套,做工考究的西装没有章法地胡乱裹在孩子身上。这才定定神,想到最重要的问题。 “你自己,怎么走回来的?”从超市到家,好几公里,着实不近。 “我跟哥哥,走过几次。”杨阅牙齿还在发抖:“他教我......认过路。” 杨兴浑身一震,忍不住看着岳胜。 对方倒没任何回馈,只是低着头把小孩的手放在手心里搓着回暖,一边粗暴地发着火:“我不是说过,不要乱跑吗?!你是猪耳朵啊?!!啊?!猪耳朵还能用来做个下酒菜,你耳朵能用来干嘛?” 话太熟悉,简直是习惯成自然。 岳胜自己也没想到,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抬头,跟杨兴的盯视有了短促的对接,便又错开。 杨兴觉得自己该道歉的,可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他从来没有看过岳胜这样的眼神,平淡的,又很疏远。 最终还是岳胜抱起了孩子,折腾了一晚,杨兴的腿的确疼得厉害。小孩的手一直紧紧得拽着他的食指,这使得他的手腕不得不搭在岳胜肩上,跟随着脚步,感受着对方和呼吸不太一致的身体起伏。 直到睡着,杨阅的手指都没有松开。杨兴不得不和衣倒靠在小孩身边,直到那时不时蓦然惊抬的眼皮真得沉沉笼笼,熟睡的鼻息悠长响起,才小心翼翼地抽手。 自己进手术室前,岳胜也是这么牢牢抓着他不放。在紧急关头完全丧失思考能力地推开岳胜,换成是现在的杨阅呢? 自我拷问,往往得不到正确答案。他有点心不在焉,掰玩着杨阅的小拇指,软得象一使劲就能掰断,生命远比意志要脆弱的多。 明天要记得打电话去派出所消案啊,这么略带羞愧地想着,外面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 杨兴失力地闭上眼睛,花了很长时间才睁开看表,夜已过半。 墙上的挂钟指针,面无无情地向前挪动着。看得太久,感觉心跳已经跟走针的频率慢慢吻合了,他终于站了起来。 外面果然没有人。家里静悄悄的。 杨兴把厨房的窗户打开,点了根烟,孤独感前所未有地默然袭来。活着,真累啊,不过是一分一秒杀时间地老,慢性中毒一般。 天快亮的时候,杨阅发起高烧,显然是冻到了。杨兴先物理降温,眼看着冲过了40度压不太住了,才给小孩塞了个退烧栓。 他自己也奇怪,怎么熬了通宵却全无睡意,照顾病童依然精神抖擞。熬粥喂药擦身换衣,直到快傍晚孩子体温恢复正常,才关掉开关一样疲倦袭来。其实本来是想给岳胜发个短信的,措辞太久 分卷阅读43 不得要领,就握着手机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依稀听到动静,他直觉是杨阅,走到隔壁床边确认了一下,才放下心来。推开浴室门之前,象是已经隐隐有了某种预警一般,杨兴在看到岳胜的刹那彻底愣住了。 裸/露出来的肢体上有着很多不该出现的痕迹。太过显眼,带着狂暴又糜乱的感官冲击,就这么赫然昭显在不太强烈的灯光下。 岳胜大概是刚洗完,正背对着他用浴巾擦拭,听到声响,整个人僵定住,好半天都保持着一个姿势。 杨兴带上门,眼角还微微痉挛着,难以镇定。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自体内萦绕而上,呼吸困难,想了好半天,才发现是怒火。象上次亲眼目睹岳胜去拍平面时,被人当玩偶一样摆弄的愤怒,在胸口盘旋,找不到出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岳胜穿好衣服,低着头打开门。 潮湿如烟的水汽中,杨兴象尊佛一样,堵在面前。 “你昨晚去哪儿了?” 粗鲁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口吻,岳胜头重脚轻地站着,忽然内心厌恶起来。 沉默,就是理亏的代名词吧。 杨兴长时间等不到回答,笑了一下。 “你是睡了谁,还是被谁睡了?” 岳胜霍得抬头,直视过来的眼底血丝密布。 “除了你,我不会睡别人。” 杨兴勃然大怒,手臂一伸,便紧紧揪住了岳胜的tshirt领口,在那毫不退缩亦不挣扎的瞪视中,强行抑制住揍人的冲动,然后慢慢醒悟过来。 “你说什么?!” 杨兴厉声喝问:“你怎么能随便乱来?!他带套了吗?” 岳胜抓住他的手腕想使劲拽开,喉结滚动,悻悻地,那样子分明不想回答。 杨兴怒不可遏,不及多想,只是咬牙切齿地重复。 “我,问,你,他带套了没有?!!” “回答我!!” “没有!” “你再说一遍!!”杨兴不敢置信。 “没有!没有!” 岳胜从钳控中挣脱出来,大声喊着:“我不知道!你满意了吧?你满意了没有?!!” “什么叫不知道?”杨兴瞪着眼睛吼:“你他妈这么大人了,这基本常识,你,不知道?!!” “我喝多了!有人给了我一根烟!后来就不知道了!是谁,几个人,带没带套,我都不知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岳胜自我放弃似地一叠声喊了出来。 杨兴僵站着,超出预想的信息量太大,除了愣愣地看着对方,他完全动弹不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催眠,骗人的吧。可是对方涨红了的脸和激烈起伏的胸口又仿佛激发另一个声音跳出来。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发声沙哑得完全不像是自己:“你是在报复我吗?” 他宁可这是一个报复性的玩笑,跟上次相亲后孩子气的摔碗和撕照片一样,起码,不至于有致命的不可挽回的后果。 岳胜的表情明显笑了,垂下眼睛,然后颓然地摇头。 杨兴被那个轻微晃动的姿势重伤了,比起发现杨阅走失时的焦虑和不安,现在更像是尖刀利刃慢慢撬起了心脏。脑袋太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跌坐回了沙发上,手深深插/进发里,思绪杂沓。 作为一个医务从业人员,对高危行为带来的感染概率,他远比一般人要敏感的多。 而以刚才在浴室所见,大概能想象出那些不堪的画面。 这个时候的任何侥幸心理都是害人害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狠狠地抽着烟,想着该如何解决。 岳胜的房间里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连衣柜的架子都开始响了。 杨兴惊跳起来,大步过去。 “你干什么?” 岳胜听若无闻。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杨兴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明天就跟我去医院测一下。现在技术先进了,窗口期不需要等很长,就能知道结果。也许......也许没那么糟糕......” “我自己去就行了。”岳胜口吻平淡:“待会我把我碰过的东西都打个包。” 杨兴想反驳没那么夸张,你这小子到底是有没有相关知识啊,可心里好像被一只手猛地捏紧了,竟然无力反驳。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一直苦恼着烦躁着恨不得即刻让对方消失的心理,自以为已经理由充分到快要到了仇恨的地步,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明明是个大人的样子,红着眼睛带着自我唾弃的表情,还是瞬间就让自己瓦解了一切嫌隙。 不奇怪啊。 那原本就是,可以为了他付出生命的人。 杨兴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是觉得,我会嫌弃你吗?” 窗外暮色四合,屋子里没开灯。 在微光中的静默,铺陈于地,懒散地放下一切抵抗,象被食光怪兽慢慢吸走的流沙。 岳胜紧紧抿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所以,要抢在我前面,把自己象垃圾一样丢掉,是吗?” 低沉的浑似以往的充满磁性的声音,让岳胜无法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只能在背对着杨兴的地方条件反射地瞪着,好阻止那些多余的液体笨蛋一样地涌出。 杨兴走过去,抓住那明显闪躲的肩膀,不顾反抗地紧紧把对方的头颅按在自己耳侧。 “碰都碰了。” 岳胜便僵硬地一动不动起来。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挨得太近,近到杨兴能听到对方喉结吞咽的声音。他抬起手,在那个脑袋上轻轻撸了一下。 “你,我什么没看过。” 完全是不容质疑的口吻,属于医生的,但又不那么职业化。 岳胜垂下眼睛,慢慢解开皮带。在杨兴离开的短暂时间里,他差不多是大脑一片空白地趴在自己睡了四年的床上,直到脚步返回,戴着一次性橡胶手套的触感,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凉。 “家里东西不齐备,只有甘油,疼就说。” 岳胜只在一开始好像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短促地哼了一下,跟着就再无声息。 杨兴皱着眉,指检完,并不放心,又仔细摸了一遍,才发现对方紧张地浑身微颤。 “嗯?” 岳胜满脸通红,好像那火自杨兴的指尖一路烧出了体外。杨兴明白过来,情形忽然变得尴尬。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象是叹息,闭了闭眼睛,才轻轻说:“放松。” 接下来,就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化学作用,杨兴自己的脸也烫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手也能成为一种暧昧的工具。但岳胜始终僵硬着绷得死紧,简直无法继续。 “还好,没什么异常,不过, 分卷阅读44 还是要去测一下。” 杨兴抽出手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力。他不太确定对方到底是什么感觉,更不能确定的感觉,是自己的。异样的,心跳强烈的,不明所以的喉间干涩。 身后传出模糊的回应,几不可闻的字眼,难以捕捉。 杨兴拽掉手套扔进垃圾袋,然后扭头:“什么?” 岳胜象虾米一样弓起了身体,身上唯一穿着的衬衫皱成一团也不管,把脸死死地压在枕头上。对杨兴来说绝不陌生的睡姿,恍若从前。 那个晚上,杨兴辗转反侧。岳胜说的那句话,他没太听清。依稀是,“不能跑”,又象是“不想跑。” 再仔细想了想,也许只是幻听。 岳胜花了一晚上时间,本想整理思绪考虑一下未来。但,却是徒劳。清晨,他起来,杨兴的房间门虚掩着,偷偷看了一下,一大一小沉沉睡着。这情形似曾相识,可他心里空荡荡的,一点起伏都察觉不到。 早班车摇摇晃晃,每停一站,就人头挤挤挨挨地下来又上去。岳胜带着口罩和手套,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春天悄无声息,干枯的树杈上还没有抽绿,角落里的野草已经挣扎破土。车窗缝隙里吹来城市的灰尘,是风的节奏,却也只能把过去掀翻在地,变成一碗扣在心里的粥。 他想听听雷诺第二定律,到处翻找,动作越来越大,不光雷诺的,连他自己的手机都不见了。周遭好奇探寻的目光沉默着旁观,直到他颓然无助地紧紧抓住背包。 岳胜一路垂头丧气地进了工作室。 韩江已经到了,坐在会客区跟人聊着什么,听到声响,站起来转过身。 “你来的正好,会会未来的pk对象,王泽老师。” V兰在韩江身后歪出脑袋,盯着岳胜嘿嘿一笑。 岳胜是来辞职的。他原本抱定主意,不跟韩江做过多接触,也不多解释,只是收拾一下东西就走人。此时乍见V兰,不知怎地,两条腿僵在地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别象见了鬼一样”,V兰摇摇头:“我是来给你送手机的。” 他从兜里摸出岳胜的手机,边说:“这个我估计你还不怎么在乎,可是这个就......” 岳胜瞪大眼睛,V兰手里的爱疯,带着几道深色裂痕。 “你......” 怎么会在你手里,这句话刚冲到嘴边,心里电光石火,他忍不住踏步上前,一把揪住V兰的胳膊,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V兰环视四周,韩江这里一众人等都为之侧目,脸上写满了围观打架的节奏,叹口气:“我们找地方出去说。好吧?” “所以,昨天下午,我醒过来的地方,是你家?” 离工作室最近的一家咖啡茶吧是台湾人开的,里面放满了各地搜来的石俑。假如不是靠窗的位置有明朗的阳光射入,岳胜一定会误以为自己是在盗墓。他看着桌上V兰递过来的两只手机,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 “我也没想到,你会去那儿泡。”V兰有些无奈:“而且,还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细细长长的卷烟,跟岳胜在酒吧抽的一样,也跟雷诺在沙滩检起来的那半支一样。 “你知道那个吧叫什么名字吧?” 岳胜努力回想了一下:“飞行员。”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V兰从鼻子里笑了一声:“不知道,还敢乱抽。胆儿真肥。还跟烈酒混?你真是!.......悼念雷诺啊?你大可以换个方法呀。无,知,者,无,畏!” 岳胜一言不发地垂着眼皮,只看着雷诺的手机。 “对不起。” “嗯?” “那时候,你把雷诺收起来的半根烟抽掉的时候,我还......打了你。”岳胜深深吸了口气:“对不起。” V兰微微不自然起来,抬抬手,满脸不屑一顾。 “算啦,你啊,神智不清了跟着那帮老飞行员轰趴,要不是我来,10个你也不够玩的。受到教训了吗?下次还敢吗?哭得跟个傻逼是的,看到岁数大的就挂在人家身上喊爸,真想装不认识你......” 岳胜险些跳起,血往上涌,张大嘴巴,久久合不拢。 “你放心,没怎样。你衣服都是我给换的。这帮人是这样的,一玩就刹不住车,算你狗屎运吧,关键时刻被我叫停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雷诺的朋友。” 岳胜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天,苦笑了一下:“本来我今天......是要去医院测的......先过来,辞个职......” V兰停顿了一下,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岳胜自己也觉得应该是可笑的。他很想象V兰一样笑得那么大声,脸上却僵硬地象块岗岩,毕竟苦涩。 “怕得艾滋啊?除非你以前乱搞过,不然我敢跟你深吻。你信吗?”V兰压低声音:“约炮也行。” 逼视的眼神凑得太近,岳胜慌乱地还没来得及摆手,就又被V兰指着鼻子继续大笑,才知道是玩笑。 果然太紧张了。事实上,从他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仓皇地套上衣服一路逃回家开始,这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断片之后的巨大恐惧,强烈的自我厌恶,以及杨兴的硬性检查都让他神经绷紧,心脏麻痹。象一扇没有固定在地面上的屏风,武断地开启开合,那时,既哭不出来,现在,也笑不出来。 他木木地坐着,等到对方平静下来擦擦眼角,才诚恳地致谢。 “现在你不用辞职了。”V兰伸出手:“接下来的展,我们是竞争对手,也是合作伙伴,请多多指教。” 岳胜迟疑地伸手跟他对握,这才慢慢放松下来,钝钝地抬起嘴角。 “嗯,不管怎样都无所谓了,反正现在死跟以后死,还不都是死。” V兰扬起眉毛:“还是不一样的,人,天性有求生的本能。除非,心死。所以我这次的主题,正好,就是这个,死亡。你呢?” 岳胜还从来没想过。他愣了一下,侧目窗外,过了一会才收回视线。 “爱。” 岳胜返家的时候,天色虽早,但他经历了一番心理搏斗,陡然放松下来,只觉精疲力尽。路经粥铺,明明已经走过了一段路,顿足侧头,想想又折了回去。站在砌着沉砖重瓦的仿古门头前的人龙里排队,心神恍惚。完全是惯性地买了海鲜粥,自从杨兴赞过,回家顺便带碗粥就变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许是外包装不严密,又或是太满,黏稠的粥体顺着外卖袋糊了一手,摸钥匙就变得格外困难。门却从里面霍然打开了。 杨兴歪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脸色很不好看。 岳胜跟他生活久了,对方的情绪基本能从细节上敏锐地感知到。就算 分卷阅读45 内心再想忽略,也明白只是自欺欺人的挣扎。杨兴很少在室内抽烟,最多就是打开厨房窗户手搭在外面抽。可现在,除了有迎面扑来的浓重烟味,目光下垂,杨兴微微侧开的身体旁,有力的指节间夹住的香烟正暗淡地烧着。 岳胜把外卖袋放进厨房,默默洗手,刚刚闪动着的红点却好像烫进了心里。才意识到背后的脚步,就被猛地紧紧拥抱住了。圈在身体前的手臂,陡然叠加的热度,还有视线中抽到一半任其空烧的烟尾。 就在那肢体的僵硬中,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找了你一天......” 岳胜在瞬间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眼眶酸胀到不得不闭上的程度。 “......我很害怕。”杨兴把头重重地磕在岳胜背上,自我掩埋一般,语调酸涩。 “怕你......犯傻......” 那种难以名状的感知,难道是相互的吗?就象他能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一样。此时此刻,岳胜想勉强笑着说一句:“你想太多了。”张了张嘴,意外哽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内心怀疑这一切只是做梦,不太敢睁开眼睛,只能任凭自己被强行转体了180度,跟着嘴唇微颤,被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碰触了。 岳胜诧异地睁眼,难以置信。离得太近,除了感受到呛人带着烟味的鼻息,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跟着又是一下。 杨兴的吻明显很笨拙,毫无索取度,亦体味不到半丝欲望,真要有,也只剩下气急败坏的惶恐。岳胜却在震惊中,三魂七魄都提纯成了蜜糖。 两个人谨慎又鲁莽地贴凑在一起,嘴角慢慢衔合,直到杨兴嘶得一声,猛地甩手,被香烟烫到了。 岳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这么做的意味,象是被一刀劈中,条件反射地把杨兴用力推开。 揣摩着的,不敢确定又猜疑闪烁的眼神,互相对瞪,良久良久,没有一个人说话。 杨兴的视线慢慢透出一种绝望的意味,他狠狠吸了一大口,随手把烟屁股用力按戳在窗台上。转过身来的时候,嘴角微抬,自嘲的笑容。 岳胜还没想好该如何陈述的措辞,已被杨兴过来一把拽住了手,被动地牵着,走到客厅沙发前。 他眼睁睁看着杨兴一言不发地单手扯开裤链,跟着使劲一带,自己的手就被抓着探进了裆内。触感毫不陌生,却足以让他惊跳着想抽出手来。 杨兴坚持按住,在片刻的僵持不下后,抬了抬下巴。 岳胜内心人天交战着,在对方逼胁的视线中慢慢屈服了,垂下眼皮,自暴自弃地撸动起来。 两个人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内渐渐急促,任谁都能察觉到那种人为的压抑,胸腔的收缩也仿佛能有共鸣一般,鼻息跟心跳一起逃逸。 杨兴的喘息粗暴起来,胡乱扯掉岳胜的衣服,边从裤兜里摸出套子放在嘴边咬开包装,大概是太过心慌意乱,带得毫无章法。 “自己坐上来。” “啊?” 岳胜傻愣愣地,情形的发展过于儿戏,以至于让他忘了该怎么办。 “快点!”杨兴低头甩弄着呵斥,老实说,真能硬起来的确出乎意料,就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岳胜也看着对方注意力集中的所在,真要这么什么准备都没有的硬来吗? 光用看的就头皮发麻。 不管杨兴是出于什么心理,同情也好,厌恶也好,这样的机会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虽然并不是以他一直希望的方式,但的确,也许就是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次。心脏莫名地被电击一般,岳胜深深吸了口气,血往上冲,再不多想,就真地坐了上去。 干涩的无法深入的激痛,让两个人都同时表情抽搐起来。 “这......这样不行。”杨兴醒悟到自己的失误:“起来吧。” “......行的。”岳胜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疼得额上冒汗,却坚持着。 杨兴能感受到缓缓沉淀的摩擦,亦从对方微微的颤抖中清楚地明白,每一寸都是煎熬。 “算了。” “你亲亲我,你亲亲我,就......能行。” 杨兴侧过脸,在他的脸上蜻蜓点水地碰了碰,礼节性的:“出来吧,破了就不好办了。” “破了就破了,我没得艾滋!!” 岳胜忽然大声,愤怒让他碾压住杨兴的嘴唇,毫无保留地用力吻了上去。舌头强行探入,横冲直撞,带着要用尽所有力气,忘记呼吸一样的蛮狠。 杨兴想要喝止的语句全被堵了回去,塞在嗓子里,或者更深入的地方,只能发出几个含糊又可耻的单音,就全军覆没。耳侧和喉结都被牢牢固定着,包括腹部以下,舌根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激烈吮吸,引发着体内一些器官的失血和另一些器官的充血。不光这样,好像还有多余的手在身上抚摸,从胸口到脊背。抚摸其实对他是毫无用处的,远不如刺激重要部位来得直接。可是见鬼了,在唇齿纠缠的损耗中,那些本来完全谈不上敏感的地方,竟然也慢慢起了战栗。 终于被放开是在腹部被重重顶抵之后,岳胜忽然毫无预警地抽身跳起。 杨兴眼前一片芒蚊乱舞,只能听到隔壁急促翻找的乱响,自己喘息得象老狗一样。 岳胜做完处理回来,带着一身的甘油味道,再象刚才般坐上去却反而更困难了。他不甘心地摆弄着杨兴疲软掉的裆部,努力了半天,也无法恢复原状,简直难以置信。 杨兴回过劲来,打掉他的手,迫于对方失望的压力,自己又勉为其难地尝试了一会,终于也还是徒劳。 岳胜哪肯放弃:“等一会好了。” 杨兴嘿了一声:“等一会也没用的。老了。” 岳胜默然低头。 翘那么高,想装看不见都不行,杨兴心里叹口气:“......过来。” 岳胜很听话,贴凑得连缝隙都不剩。沙发就那么大,杨兴给他挤得没办法,年轻人热情高涨,凭谁都别想装傻。 接下来的事本来应该顺理成章,却在实施的时候出了一点点难以控制的偏差。发现自己用手无法满足对方,杨兴的心理防线在局促空间内防不胜防的肢体攻击下溃不成军。 天黑得太晚,客厅里没遮没拦的,白日喧淫不太适合杨兴的岁数。其实外面什么也看不见,飘窗外还做了一层防盗铁栏,可他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就在这内心的百般纠结中,只做了不太有成效的抵抗便似乎默许了一切为所欲为。 被死死顶在pu革上的背脊湮出了一圈臭汗,皮肉与之摩擦间发出令人尴尬的水声,杨兴奇怪自己怎么能在体内热涨硬挺深入浅出的同时去关心这些不相干的细节。姿势的关系,肉体的契合紧密到好像要长 分卷阅读46 在一起的程度,心却象被离心力远远地甩了出去。 做出来的爱,温暖又沉重。 但是,跟那种察觉到可能要失去对方的空洞感比起来,杨兴还是宁可这样。 今天一整天跌陷在失联的巨大恐惧中无法自拔。象没头苍蝇一样在附近找了好几个小时,实在没辙只好拜托了老魏去接杨阅,自己在家守株待兔地等。这件事追究到底,其实是他的错。几个月前的早晨,岳胜扭过头对他微笑着说再见的画面和那天晚上自己不问青红皂白挥拳的画面交叠出现,到最后,只有一句话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想着如果能再看到岳胜,他一定要让那孩子再问一遍过去的口头禅,“你爱我吗?”。而他一定会大声地毫不迟疑地象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地回答:“我最爱你了。” 如果这样,是不是,你就可以,不要消失? 杨兴在意识逐渐涣散中沉沉睡去,那句执着在心里的问答也好像随着体/液泄掉了。幸好,拥抱的触感毕竟还留着,实实在在。一息尚存,且无关血缘。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都会一直更这个,平掉再更大获,所以请大获党们耐心等我吧。以及医生,写得比较压抑,每次更完心情也不太好,所以请医生党们多鼓励我吧。 ☆、10 也许是体力透支太大,杨兴陷在一个场景逼真的梦境里怎么都挣扎不出,心慌得要命。猛地睁开眼,一时竟回不过神来,直觉地在床头柜上摸索。手机静了音,滑屏之后果然老魏发了好几条消息。 杨兴一一看完,借着屏光侧目,岳胜的脸半埋在枕头里,平静地仿佛逆生长了。这么放松的神情很久没在那张脸上看到过。完全不设防地,丧失意识,且带着熟睡中的餍足和无知。杨兴克制住伸手去摸的冲动,尽管这动作在岳胜还呆在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习惯。真奇怪,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他同时感受到了一种被往日击中的幸福,和被现实背叛的悲哀。手机的光源迅速孱弱,黑暗中的温情亦象火柴划亮后出现的幻境一样,消失殆尽。无论怎样,在放纵彼此的那一刻,杨兴没有太多抗拒。激情一旦开闸,便如洪水,释放得有多么无穷大,理智就变得多么无穷小。只能任凭感官追随着肉体同时起跳,齐齐纵入欲望漩涡。 墙上的静音钟发出几不可闻的移动声响,假如注视也算无声地谴责,杨兴无疑谴责了很久。他仰起头,心掉落得太深,把眼眶都坠得酸胀起来。命运是怎样束缚住自己,大概也就同样在束缚住对方。他离纯粹的爱情太过久远,以至于早就忘记了那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剩下的只有责任。一天一天,象插在血肉中的刀子,被磨成 钝刃,拔不出,也动不了。所有多余的情感撞上去,都只能被慢慢割成了两截。 赶到老魏家的时候,天已经亮得透彻。烟灰色的大气层把整个城市吞咽在口中,雾蒙蒙的。早班计程车的玻璃上残存着冷热交替的水汽,初夏的清晨,微微发凉。开了门,杨兴心虚地垂着头进去,怕自己脸上纵欲过度的疲惫昭然欲揭。 “在我这儿呆了一个晚上,现在死活不肯上幼儿园了,你怎么回事?” 杨兴被小鸵鸟一样把头扎埋在自己身上抱紧大腿的小孩弄得无比惭愧,拽了拽,反而被抱得更紧。努力把脸埋起来的孩子凭你问什么也一句话不答,转来转去,好像闪躲才是他仅存的本能。 “不去就不去吧。”杨兴叹口气,放弃了。 比起心头的大石,这点小事实在不算什么。他把老魏叫到书房,关上门,一人点了根烟,抽了几口,才压低声音拜托起艾滋检测的事。 “......找个偏远点的医院,你人头广,外地的也行。” 老魏僵硬地看着他不说话,隔了很久,把眼镜摘下来,频捏额角。 “你们......” “你和小岳......” “是......意外。” 杨兴侧过头喉结干涩,声音出来得都偏离轨道:“别问了,都是......意外。” 当事人过于明显的回避态度,让老魏嘿地一声笑出来,当即立断:“外地吧,本地的医疗系统里谁不知道你啊,这事传出去,不好办。” 杨兴点点头,沉默了半刻,才小心又艰难地说:“要是......真的......那什么,......杨阅就......能不能......” 话音未落,老魏霍然站起来,手掌重重拍在桌上:“干嘛?托孤啊?!!你该做防护措施的时候干嘛去了!!!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没有人会一直帮你擦屁股!你自己得对孩子有个交代!” 话说得很重,杨兴被当面抽了脸一样整个人都萎缩起来。 “你看看你,从杨阅出车祸起,你就彻底垮了,不是吗?你自己问问你自己,这几年做事情有用过脑子吗?有理智吗?有判断吗?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你还分得清吗?!!我说过多少次了,那是车祸,那是肇事司机的失误,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你他妈的还要用你的人生来赎多久的罪?啊?!赎一辈子?!赎到死吗?!!”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静,只有余怒未消翻找通讯录的重重拉关抽屉声。 发火归发火,老魏还是拿起了电话找人联系,指东指西,热火朝天地安排起来。杨兴被迫旁听着,没坚持一会就瘫在沙发上两眼放空地看着天花板。他其实什么也想不到,表情虽然严肃,注意力却始终涣散着,游魂一样不知何去何从。 不得不说,老魏办事一向靠谱。在他的力争下,排期很迅速,找了200公里以外一个二线城市的民办医院,可以当天往返。去的那天,两个人都提前请好假,把杨阅送到幼儿园就直奔火车站,区间特快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车票买的连号不连座,杨兴和岳胜之间隔着一条一人宽的走廊。没什么话题,只好都保持沉默。事实上,自从那晚之后杨兴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偶尔跟岳胜视线相撞,便微微抿起嘴角,敷衍得不用牵动任何感情的人工笑容。车行过半,岳胜跟对面座位的老头客气了一番,换了过来。两个人面对面斜角对坐,岳胜的目光一直无法自控地胶着在杨兴的脸上。没有顾忌地持续着被注视,让杨兴心乱如麻。试图回避也没有办法改善现状,他慢慢抬起眼睛,正视着对方。曾经自以为是心心相印的默契一旦被中断,再想通过视线来审视另一个人的内心,毕竟困难。更何况,他连自己的都无法确知。 车行到站,排出租车长队的时候,岳胜的手试探性地悄悄握了上来 分卷阅读47 。杨兴若有所触地皱起眉头,但是只纠结了几秒钟,就反手紧紧握住。暗力被更大的暗力回潮般激动地较量回来,蛇行鳞潜的纠缠。 杨兴想,有些事做了就做了,有些话,也真得不用说出口。 防治疾控中心实行匿名制,每人一个编码建档,以保障测试者的个人隐私。杨兴连专门准备的充值电话卡都没用上,忐忑不安地看介绍流程的医护人员在口罩后仪式性地微笑。 “......我们都是在关爱室单独和病人面谈,交换病灶和感染情况,辅助他们渡过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关口......” 检测完,他俩挽着袖子在抽血的地方压住棉签,等了一会,忽然同时抬起头来,无可奈何地相视一笑。 “你爱我吗?”岳胜没有出声,只是用嘴型一字一顿地坦然问着。 杨兴的笑,沙漏翻转一般,慢慢收敛住,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初查结果出来,两个人都是阴性,岳胜没什么表示,只有杨兴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拍拍岳胜肩膀:“两个月内再去复查一次吧。” 岳胜诧异地抬起眼皮,想说什么,喉结耸动,却终于还是垂下头静静地“嗯”了一声。 摄影展筹备进入如火如荼的阶段,广告赞助商的要求匪夷所思层出不穷,岳胜被韩江拉着应酬,局部设计方案的细节一再被推翻修订,烦不胜烦。有时回来的太晚,杨兴已经睡了,他摇摇欲坠地拖沓过去,和衣趴在对方身边,伸出一只手搭住,内心安定又恐惧。夜色中的一切也许都是阿拉丁神灯托出的幻觉,有那么一天烟收云散,他就连对方仅存的那一丝怜悯都得不到了。至于爱情,则早在杨兴提出一起去检查的时候便自动于绝望中溺毙。 他多么希望肉体的深入碰触不是出于其他的什么原因,而只是单纯地因为需要。 他以为爱是可以做出来的,原来,终究不行。 连回答都丧失了原有的份量。 岳胜象等待宣判一样等着检测结果出来,好让一切有个了结。如果我是感染者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也绝对不会碰你,岳胜负气地想着,那么你那些荒唐的可怜,自欺欺人的自我牺牲还能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没想到还要再测,等待的时间越长,他越安分于自己道具的身份。不管是作为杨阅的替代品也好,还是一个只能接受杨兴式赎罪感倾注的承载物也好,他知道对方需要自己。这种需要之强大,在杨兴第一次主动吻住他之后,就糊里糊涂地明白了。 若是有一天,不再需要了呢? 不,再,需,要,了,呢...... 后半夜酣睡中遭遇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激情,凭谁也无法在第二天依然精神抖擞。杨兴不停地打着哈欠,连灌了两杯浓茶也不能解乏。吃过午饭,急救室的当值医生冲了进来,省卫生厅的一个党组书记出了车祸正在ICU,副院长主刀,血库里的熊猫血告急。全院有这种血型的人,就只有一个,杨兴放下茶杯,摊开手掌看着手腕人天交战,慢慢握手成拳,却说不出话来。 “主任?” “......不行。”拒绝,无奈又艰难地自牙缝中吐出。 “主任!!” 情形紧迫,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杨兴总是二话不说地挽袖而上。现在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杨兴想,该来的迟早会来。 “各位同僚,我在......窗口期。” 消息传得很快,被暂时停职的第二天,老魏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彼时杨兴正在跟小犟鸭子杨阅奋战,好说歹说地说服他去上幼儿园。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嘿嘿,真是一点都不错。” 老魏勃然大怒:“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不然咧?”杨兴哈哈哈哈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魏气得声音发抖,哇哇大叫地在听筒里咆哮,简直语不成句。 “......我警告你,杨兴,你别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别说你只是疑似窗口期,就算是外科手术感染了艾滋的医生也绝不仅止你一个,你现在最好给我谨慎一点说话,要说玩自暴自弃,你现在也晚了点,太晚了!杨阅出车祸的时候你玩,我都不会拦着你,现在?对不起!!!我不能看着你把大半生的职业生涯玩没了!拜托你他妈给我醒醒,行吗?!!行吗?!” 反而杨兴笑了一下,安慰他:“老魏,你反应过激了。带薪假期嘛,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挂了电话,杨兴拖着小孩出门。快入秋了,太阳的角度不为人知地发生了质的变化。明亮的光毒打进皮肤的毛孔中,逼不太出汗来。他想,死亡之后本该是一个充满诗意的,任凭躯干细胞在泥土里自然分解的过程,不过现代人用极端的特殊手段加速了这种分解。不,那简直不是分解,只有燃烧。不太充分地燃烧,脂肪变成焦炭,骨头化成飞灰。之前的一切存在,都将被抹杀,在时间的拆卸中,原来的意义变成毫无意义。 所以,的确,也......没什么不好的。 “爸爸,你笑什么?” 小杨阅歪着头逆光问他。 “嗯......”杨兴拖着长音:“天气,挺好的。” “你不用上班吗?” 杨兴缓缓摇头。 “要是我也能,不去,上幼儿园,就好了。”小男孩一顿一顿地撅起嘴,唇上的疤痕就象个懒散的虫子拱起身型,杨兴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面对接下来的去游乐场,吃麦当劳,乃至去找哥哥一起玩吧之类的无理要求便再无心抵抗。 父子俩出现在策展中心幕墙外的时候,岳胜远远看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几乎是一个他们俩人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时间,可是那些泛着温情的笑容反射着阳光蓦然刺目,岳胜心脏痉挛了一下,深吸口气,打了个招呼,推门迎出。 “你怎么来了?” 杨兴挠挠后脑,不太自然地找了个借口。他自己也明白理由很不充分,以至于让对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抬起。 岳胜蹲下来,掩饰地摸娑着杨阅的头顶,动作幅度过大,简直粗鲁。 “是我说的”,小孩拿着冰激凌嘴边一圈屎色的络腮胡,口气得意:“来找你,爸爸,就来了。” “哈,那为了感谢你,剩下的甜筒,就我帮你吃了吧?” “好啊。” 杨阅把顶在蛋筒上的部分全舔了一遍,才递出:“给。” 岳胜僵硬住的下巴,让杨兴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发出了数日来最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声。 不久,职业暴露的评估结果先内部披露了,虽然事发远远超过三天,这 分卷阅读48 根本是多此一举,但在老魏的严厉告诫之下,杨兴终于还是未置一词。科室里关于正负行政领导的竞争正处于激烈交锋的阶段,风口浪尖上杨兴做为一枚有技术无野心的棋子,远不足以成为被落井下石的对象。他只是被闲置在一旁,独自背负着身后关于他的议论。但他家变之后,一度也是院里的话题人物,任何交际都漫不经心,承受能力比以前大幅提高,所以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比起这些,他更关心的是他和岳胜的复查报告,以及每天早上如何能让杨阅顺利去上幼儿园。 自他被排斥在一切手术之外,闲暇时光蓦然增多,连本该由岳胜去接小孩的任务也落到了他头上。他知道这次摄影展是关乎岳胜前途的转折点,内心深处比岳胜本人还要重视,家务杂事一概揽过,好叫年轻人心无旁骛,专注去闯出些名堂来。 晚高峰前的交通有点山雨欲来的意思,夹杂在简陋陈旧的商用楼变电站和洗头房之间的幼儿园,显得非常不起眼。要不是剥落的墙皮上依稀能分辨出一些毫无美感的彩色童画和字母,昭示出存在感,简直难以发现。虽然如此,铁艺大门看起来却是防护森严的样子,门卫雄壮,腰配电棒,还添加了电子刷卡系统。院方的解释是,刺客太多,即使不是贵族幼儿园也要防患于未然。家长们在大形势大环境下纷纷踊跃地分摊了安全费用,杨兴也不例外,刷卡进去,还没在人头攒动中挤进班室,就被叫住了。 “杨大夫,关于杨阅的问题,我们想跟你谈一谈。” 杨兴面对着两张严肃的脸孔,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岳胜亦同样面对着相当棘手的局面。赞助商在二级市场失利,资金投入拖来拖去始终无法到位,到了开展前夕居然单方宣布临时撤标。本来就是熟人托熟人的口头协议,韩江气得急火攻心却一筹莫展,病急乱投医,找了V 兰过来关起门商量对策。 岳胜自问帮不上什么忙,付出必有回报这种事,他本早知是天方夜谭,只是怅然。 自己调整了一下,默默整理样片,不舍得丢掉的,就随手贴在一本线装的牛皮本子上。V兰出来 ,站在他身侧看了一会,点点头。 “嘿,全家福啊?你还有些照片在我那里,回头一起发给你。你可以放进去。”他声音感慨:“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岳胜诧异:“不是说要取消吗?” “不战而胜,岂非不武?没有对手的展多无趣。但是....., ”V兰开玩笑:“可能明天你就不会把我当朋友了。” “怎会。” 回家路上,岳胜手机间隔震动。V 兰不停地发来照片,全是岳胜喝断篇的那晚。昏暗光线下丧失意识的家伙裸/露着肢体,姿势萎靡又不雅。岳胜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扔了,不管周围在微信里狂吼:“混蛋,什么时候偷拍的,还放全家福里,尺度这么大怎么放得进去!!杀了你啊!!” 上楼开门,杨阅小狗一样扑上来抱大腿。 岳胜放下东西,往厨房里探头一看,这么晚了,冷锅冷灶:“是要出去吃吗?”一边把小孩手拉掉,一边开冰箱:“我看看有什么菜能做的。” 杨兴也不抬头,伸长腿摊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问:“你一直想把他还回去是吧?” 厨房里忽然没了声响。 岳胜一开始没反应出来,看见杨阅肩膀收缩低下头才明白,愣愣地,大脑一片空白。 “都送到门口了还是没成功,不死心是吧? ”杨兴口气很平淡,手指轮流轻轻敲着桌面:“说吧,你试过几次?” 岳胜的眉头猛地拧起,直直地瞪着杨阅,无比仇恨。 ——“回去敢告诉你爸,我就真的把你丢掉哦。听到没有?!” ——“不要......丢掉我。” ——“那就......说到要做到哦。” 离那些孩子气的对白好像并没有很久,在脑海里重新浮出的时候却象是在打捞上个世纪的海底沉船。 “不是我。” 小孩的脸皱起来,眼圈开始发红。 理智告诉岳胜,小孩子拉过钩的许诺是当不得真的,可被出卖的感觉的确丧心病狂地泛滥,心脏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插了一刀。 不,其实让他愤怒的绝对不是杨阅,而是居高临下不问青红皂白就鉴定自己的杨兴。带着无需质疑的口吻,审判席上遥遥地传过来,守株待兔式的俯瞰,让对方瞬间人格稀释。 “嘿,你哭什么?”岳胜纳闷。 “是那时候老师问我的,我......我没告诉爸爸。” 小孩的抽泣换来杨兴更严厉的喝问:“ 不关孩子的事,今天老师找我谈话的,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你不是也威胁过我吗?你知道你这么做对这么小的孩子,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心理阴影吗?他抵触上幼儿园,他害怕他自己出了这个门就回不了家了你知道吗?说! 几次?!!” 岳胜轻轻关上冰箱,“两次。” 杨兴倒吸冷气。在老师面前的他还能尽可能地寻找为岳胜开脱的理由,可现在,却只想着原来真的不只一次。超市监控器重播画面里消失掉的背影,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跳动着的时间读数,快进,快进,整整40分钟,处心积虑。 “好,很好。” 杨兴嘴角抽动了一下,笑的口吻。 声音不大,但语气足以让积习难改的岳胜立刻自毁长城。 “我......我其实,那时候,还没恢复记忆......” “我......我是跟你......赌气......” 杨兴嘴巴微微张开。 要把事件的坐标轴重新界定回原点,好像不是一句半句就能办到的,杨兴思索着,一团混乱。 “你......你等等,你说......什么?” 在他的记忆里,岳胜早在做平面模特的时候就已经想起了原来的一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一怒之下颓然发现,再无理由象对待孩子一样有管束和教育对方的权利。 往事的片断如融化的冰川般陆续漂移开来,彼时一脸决绝当众表白着的岳胜,侧脸似尤在眼前。 思绪纷踏,岳胜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无论如何,当着小孩子的面,这绝对不是解释的时机。 “我......你们饿了吧,我去买粥。” “岳胜!!” 杨兴手掌重重拍在桌上:“你知道我最恨什么!” 撒谎,欺骗,从两个人一起生活开始就被孜孜不倦地告诫着的教条一一跳出,象是被深深刺进意识里的tattoo,无法轻易抹杀。 岳胜恨自己无法象一个成年人一样,跟对方站在平等的立场上,不仅如此,只单单一 分卷阅读49 声怒吼,自己就先怯场了,好像得了失语症,任凭肚子里翻江倒海,却一句也反驳不出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杨兴想到几种可能性,闷气上涌,简直头皮发麻:“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是......你现在还是......” 他无法真得说出口,缠绵厮磨的场景快闪着在脑海里冲击,真要说那成熟的肉体内藏着一个稚嫩的灵魂,这种事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就是......你.......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 岳胜艰难地启齿,心情复杂得跟字句一样支离破碎。 象是冬天小心翼翼地踩在固化了的河面上,不小心一脚重了些,脚下劈出一条大缝,接下来就不受控制地连锁反应了下去。冰面开裂,坠入深窟,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掉落更深。 杨兴的心,就这么死死地沉了下去,连最基本的表情都冻结了。果然,自己是活该被唾弃和诅咒的,跟一个孩子,还是自己亲手领回来照顾圈养的孩子做了那种背德的事情。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岳胜,呼吸不畅,看得时间太长,视线都虚焦了,好像那里根本没有物体一般。 岳胜垂着头,对方浑身散发着强行克制下的暴怒气场太过强大,让他如哽在喉,如芒在背。 两个人僵持着,气氛冷硬到连杨阅都瑟缩在角落里,睁大眼睛来回看。 终于还是岳胜沉不住气,在长时间的沉默中深呼吸,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 “你别生我气,好吗?” 杨兴想到,以岳胜当时的状态却经历了雷诺的死和接下来的官司,以及自己从看守所接他回来后,杨阅的出现,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想再去回忆。他和他之间怎么就进行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回想起来过程荒谬得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脸来面对对方,主要是无法面对自己。 生气,听起来是个多么幼稚的词,幼稚得就像蛋糕上多余的人造奶油,充斥着类似情人间的廉价甜蜜。 “不,我没有生气。”他皱起眉头态度认真:“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信你。” 岳胜咬了咬牙,主动坦白了:“你信我啊,我这辈子就骗了你两件事。一个是这个,一个是......” 他停顿了一下,鼓足勇气:“一个是我真的没得艾滋。” 杨兴霍然站起。 岳胜点点头:“是,我是骗你的。我以为我......其实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我是在一个......朋友家过的,事后一直想告诉你,但是......对,我承认我卑鄙......” 后面的话他无法再说下去,杨兴的表情让他无地自容。抱着也许两人的感情会慢慢水道渠成习惯成自然的幻想,屡次挣扎却难以启齿,一直以来困锁心头的惭愧和负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本来象等待定时炸弹一样等着复查结果出来再找个机会解释,没想到今天就这么临时仓促地承认了,连措辞都没来得及想好,十足慌乱。他也不太理解这样的自己,却多少期望着认错态度良好也许能挽回一些局面。 逃避象背后推着他的黑手,此情此景,他再也无法多呆,只想先夺门而出。 “我出去一下。” 就这么留下两人,匆匆穿鞋出门,下楼一直走,步伐仓狂而飞快。 粥铺前依然要排队,他直挺挺地站在队伍里,机械地随着时间向前挪动。买完付好钱,才象回过神一样,叫了出租车。司机开着车载广播,窗户大敞着,迎着满街的灰尘和废气。有一个嗓音湿润的男声在等待红绿灯的街口轻轻响了起来。 “......我在这,在勇敢新世界,要一往无前。 那是你眼泪里的温热,我不能胆怯。 无论我们在哪,心意也能感应吧。 寂寞也是好的,让人长大.....” 岳胜怔怔得看着街道两侧的人流和五颜六色亮灯的商店,眼眶酸胀得厉害,有些液体不受控制地想要涌出来。可他不能放纵自己象个孩子一样当街哭泣,只能紧紧抿起嘴唇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纸桶,做最后致歉的尝试。 车行到古玩市场,依然灯火通明。街灯下摆摊的人群如常地三三两两扎堆,有些围聚着下棋打牌,还有的面无表情地观望不远处跳着原创收腹舞的大妈们集体battle。 岳胜让司机靠边,打开车门,上次看过的那块表还在原来的位置上静静地躺着。他也不讨价还价,毫无废话地直接指住要买。口气坚决,完全不问价钱的意思,气势如虹,引了周围的人都探头凑了过来。 老板喜出望外,没想到临快收摊还能跑出个冤大头,赶忙找了几张文/革时的报纸连表带盒一起包了起来。 正义感爆棚的司机大哥忍耐不住,拍着方向盘下来:“小伙子,看你中文说这么溜,不像是外国人呀。这里的东西全是假的,你不要上当啊。” 一杆打翻一船人,看摊帮闲的人们齐齐叫了起来。老板勃然变色:“你胡说什么?哪里有假的,不要多管闲事!” 喧哗中,岳胜静静地接过来:“我知道是假的,假的也要。” 态度太过镇定,以至于老板心里打起了鼓,掉脸跟身后几个人窃窃私语。再转过来就特别小心谨慎:“我不卖了。” “那怎么可以!” 岳胜脸都白了:“多少钱都行!我急用!!” 谁会大晚上斥资买一块老老年间的假表急用? 老板惊得直眨眼,想了一会才问:“你是记者吧?你......你身上有摄像头吗?我可是,做正经生意的!” 与此同时,杨兴正拿着手机发愣。 岳胜走的匆忙,手机都没顾上带走,这会儿一条一条的微信震动着传过来。微信里的照片,主人公很熟悉,只是眼神迷离得有些陌生。他手指迟疑地点开那间中的音频,把耳朵凑了上去,声音的主人哈哈笑着,肆无忌惮地调侃口吻。 “这样你就受不了了,我这里还有尺度更大的照片哦。” “你放心,我会好好珍藏的。回头专门给你办个个人展怎么样?说实话,当初给你和雷诺拍封面,你们俩是我碰到最有镜头感的。” “可惜啊,如果不是你家那个固执的大叔,你不用当摄影师也早红了。” 照片上的日期深深刺中了杨兴,正是杨阅在超市走失的那晚。 那晚他和岳胜坐在派出所的电脑前,接受审问一样被迫反复敲定着时间,笔录结束后自己按上去的指印还在记忆里鲜明如火地存在着。 他奇怪自己怎么能在此时此刻反而会去 分卷阅读50 想一些跟事件完全无关的细节。 譬如岳胜系错鞋带的时候,自己蹲下身帮他重新系起打结,为了怕鞋带跑出来,还仔细地塞进穿孔下面的地方固定好。 譬如他在医院的时候,岳胜等不到电梯,从楼下一层层爬上来,拎着保温瓶推门,肩上还沾住了一片被雨水打湿的落叶。 譬如自己要去相亲的时候,岳胜凑到他跟前,呼吸咫尺相闻地打好一条领带,再用手从外套的另一端仔细拉平。 譬如......刚才,他强作镇定地低着头跟自己说...... 我是骗你的。 岳胜颇花了一些时间才返回家中,开门的时候闻到一阵久违的香气。杨兴炒了两个简单的菜,蟹黄蛋和油爆花生米。在岳胜的记忆里,这差不多算是杨兴除了煮方便面外最拿手的。蟹黄蛋出锅前用醋喷,开胃健脾,油爆花生米则是火候要把握得刚刚好,多一分易焦少一分不脆。只是好久不做了,岳胜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碗碟,刚要说话,杨兴低低地嘘了一声。 “小东西刚睡。” 两个人把粥用微波炉热了,杨兴找出一个蓝色的瓷瓶,倒了两盅。 “来,咱爷俩喝点。”不等岳胜回答,就自顾自地呷了一大口。 这酒是一个病患家属送的,他数年前就在茅台镇以个人名义买存酒窖做为投资,开坛了自行灌兑,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原浆酒,只送关键人物。杨兴拿回来的时候好奇尝过,当时也做了花生米下酒,却只允许岳胜拿筷子沾沾放在唇边舔掉。 沉闷无语的对饮令岳胜如坐针毡,除了盯着对面完全垂着的头颅,机械地在对方把酒盅凑过来的时候碰一下喝掉,就再也找不出一句应答。 分明就坐在对面,可又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杨兴的沮丧和对自己的无视。 揣在口袋里的表壳随着体温逐渐暖热起来,血慢慢地聚集到了头顶,心却越喝越凉。想找到一个开口的契机怎么就这么难?随着时间流失掉的每一寸勇气,都仿佛在嘲弄着自己的胆怯和无奈。 不过就是求一个原谅而已。 就在他内心百般纠结莫衷一是的时候,花生米不知不觉没剩下了几颗。杨兴吃饱喝足,推碗站起,穿上外套,还把岳胜的也摘下来扔给他。 “出去走走吧。” 岳胜直觉地看看杨阅的房间,杨兴已经拉开了大门:“没关系,一会就回。” 下了楼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几步。岳胜一摸口袋,“啊”了一声。 “找手机?” “嗯。”韩江说过最后扫完尾会打过来,他一直没看时间全忘了个干净。 “那,你忘家里了。” 杨兴掏出手机递给岳胜,拦下一辆正好经过的空车,坐进去冲岳胜招手示意。 难道是要游车河?夜深露重,街上空荡荡的,三个人在车上呼出的热气很快就给车窗内侧覆上了一层薄雾,外面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这让岳胜直到下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目的地是哪里。他已经明白杨兴想干什么了,却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对方。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白搭,只杨兴的行动就足以判自己好几次死刑。 他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 站在母亲家楼下的自己,就这么被送了回来。愤怒让他体内所有的酒精都熊熊燃烧,混合着血液,在每一个发根爆发出蓝橙色的焰舌,火烧火燎地舔舐着。他的理智和心脏便在同一时刻瘫软成一汪岩浆,熔掉了五脏六腑,把所有的记忆炭化成一座废墟般的城池。 这就是杨兴式的报复。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他心里还存着一丝的希望,如果是为了让他感同身受,当时杨阅被自己丢掉时的恐惧,他承认,杨兴办到了。他不想也不该为当时的自己找理由,不管那时的岳胜是怎么想的,自己的确做了这种威胁和恐吓小孩子的混帐事。因为此时此刻,他内心深处沉睡着的那个小孩子,不也正象彼时的杨阅一样瑟瑟发抖吗? 如果道歉的话,应该就没事了吧。对方一定是喝多了,才这么吓唬自己的吧。他想故作轻松地说声对不起,话到嘴边却忽然无比委屈。 “你,是要丢掉......我吗?” 杨兴趁着酒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保重。” 岳胜有片刻的呼吸停顿。他不想表现出太输不起的样子,翻起眼皮看天,过了一会才镇定地说:“你知道我没有地方去。” “我不知道。” “那是你的事。”杨兴垂下头,淡淡地说:“你自己......可以想办法。” 岳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是曾经暴怒之下说出决裂话语的杨兴,也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带着无所谓的,平淡的残酷。 前尘过往呼啸而过,仿佛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把他的最后的一点自信也击垮了。 杨兴的背影在视线里渐行渐远,耳鼓上好像有个尖锐的高频在摩擦着不断升key,到了快要受不了的境地。他忍不住向前踏出几步,却见杨兴转过身,表情严肃地呵斥着什么,听是听到了,只是大脑反应不出。 “不要跟过来!” 杨兴高声怒喝:“站原地!” “说不听是吧!” “不要过来!” 置若罔闻的家伙还是不听话地靠近了,手臂颤抖地递出一块腕表。 杨兴看了一眼,就挡住了。 “拿回去。” 岳胜两眼通红:“我......我专门......我去找的......” 杨兴把倔强的手臂一点一点推回了原位,态度很明确:“假的,不要。” 他深吸一口气,意带双关地强调:“假的,我,不,要。听清楚了吗?” 岳胜愣了一下,哈哈哈地笑起来,乐不可支。 “那杨阅呢?” 杨兴不理他,转身就走。杨阅还在家里,杨阅是不一样的。 “哈哈哈哈,你就是这么自欺欺人的吗?” 岳胜的笑声在身后传来。他摇摇头,脑袋沉得象一个超载过量无法启动的混凝土搅拌机。一直在小区门口等着他的出租车司机投来探究的眼神。 “可以走了吗?” 杨兴重重关上车门,“开吧。” 车子发动着缓缓起步,夜安静地过分,所以能听到外面高声的咒骂。说咒骂也许不太合适,因为那就是事实。他的确是再也见不到杨阅了,杨阅死了,早死了。是他自己的心还没死。 没开出多远,杨兴忍无可忍推开门跳了下来。他大步走到一直跟跑在车后来不及收回脚步的岳胜面前,狠狠揪住衣领。 “我告诉你,我最大的错就是把你领回家。我不后悔救你,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那么做!但是到此为止 分卷阅读51 了,从现在开始到,此,为,止了!!不要再跟过来!” 岳胜面如死灰地看着他,象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你不是说过,爱我吗?” 杨兴的瞳孔瞬间收缩,一下子就着了,手比脑快,一拳砸在岳胜下巴上,强行镇压住的那句咆哮在肚子里撞来撞去一整晚,现在终于象头看见红布的斗牛,愤怒地喊了出来。 “我已经拼了这条老命来跟你搞基了,你他妈的还不够吗?啊?!!” 他多想用被酒精腐蚀掉的残存不多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些怒气是来自被欺骗的困窘。但有个声音悄悄分裂开来,嫉恨,没错是源自嫉妒的恨。那种在青年时代也几乎很少出现的情愫,于他几乎是陌生的。陌生到,让他慌乱不堪,走投无路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11 这是一个注定了要独自渡过的夜晚。 岳胜在计程车绝尘而去之后依然坐在地上,过了很久,才慢慢站起。他扭头看看静悄悄的小区发了一会呆,喉结动了几下,转身走开了。那毕竟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可该去的地方到底在哪儿,他完全没了主意。 心脏存在的腔体内好像被麻药枪击中了,感受不到任何跳动的痕迹,腿还是迈得开的,但也不太受大脑指挥,这让他的步子有些拖沓,方向感也忽然丧失了一样,信马由缰。不知道走了多久,肚子饿得发慌。那种胃里烧灼起来的空洞感,尖锐又刺痛,让他忍不住吸着气弯起腰来。街角不太远的地方亮着灯,是家简易超市,岳胜佝偻着挨过去,绕过门口凌乱的水果纸箱,支着下巴一架一架的商品仔细观看。 思考的时间太长,看店的老头眼神警惕地对他行注目礼,他也毫无察觉。 “想要什么?” 岳胜茫然地“啊”了一声。 “问你呢!” 老头凶悍起来:“你想要什么?!” 那个声音在岳胜脑袋里放大了,重复回荡,还自动加出了混响。 是啊,他想要什么呢? 杨兴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伸手一划,消音了。 从离开家到回来原来真的如预期般没花太多时间,的确也就跟下楼扔了趟垃圾一样快。去看了杨阅,小孩睡得很沉,这只是他熟睡中发生的小插曲。灯没关,吃过的碗筷依然摊在桌上,两副。他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堵还是空,总之滋味杂陈,不太好受。摸出烟点上,坐在桌边,对着空气默默地抽。 烟雾聚集在油黄的光线下越来越浓重,他在墙上的影子逐渐模糊。 假如对面坐着个人,也许也会被环绕起来,围出一个熟悉的形状。或者微笑或者呛咳,或者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看着他。 一动不动。 不是手机急促地呼叫,他还没意识到自己随着烟雾飘忽开来的思绪到底在假想些什么。如梦方醒般浑身一噤,鼻子里哼了一声,觉得荒唐可笑。屏幕上持久地跳出那个名字,就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粘在鞋底的口香糖。即使没有声音,也顽抗着不挂断。 杨兴没耐性玩这种低级幼稚的游戏,却不知为何,歪着头没有关机。他站起来收拾碗筷,任由那屏幕间歇地一闪一闪,孤独黑海中的求救信号一样。 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被动地知道了。 那个快要溺毙的人,是自己。 第二天,摄影展盛大开幕,剪彩仪式上颇邀请了一些跨界名流。韩江应付着四面八方,抬腕看表,一头冷汗。 他耳朵里塞着耳机,来电接通之后,劈头盖脸地问:“找到人没?” 风声强劲,V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找到了。这傻逼喝多了果然跑去听海去了。你确定还要他出席吗?” “废话!”韩江火大,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又赶紧环视四周压低下来:“电视台要来采访了,你们俩赶紧出现。” V兰推人上车,关上车门倒还不紧不慢地:“那......行吧。反正丢的不是我的脸。” 挂了电话,他打量着歪在附驾上的岳胜,脸红红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头发和衣服都皱成一团,满身沙子。 “喂,海哭的声音,好听吗?” 岳胜迟钝地点点头。 “跟韩江工作室的顶窗比呢?” 岳胜仰起脸孔思索了一下:“......澎......湃。” V兰噗嗤一声,然后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岳胜到点儿不出现,手机也总占线打不通,的确让人担心。直到最后,还是韩江打通了,岳胜口齿不清的,各种不在状态,幸好V兰听到了海潮的声音,全靠直觉摸到了上次的地方,总体来说比想象中要幸运。 一路开回展馆,从车场坐直达电梯上来,V兰先把岳胜揪进了盥洗室:“拿冷水洗把脸,清醒清醒。” 岳胜很听话,洗完脸还用手捧着接水漱了个口,身上的残沙拍了拍。 “过来。” V兰本在一旁握着下巴看,那家伙的头发乱糟糟的实在不象样,放着不管简直对不起自己的审美。他什么也没带,就手把屋角的观赏芦荟掰了一角,挤出汁液在手心搓了搓,顺着岳胜两鬓五指叉开地直直推了上去,跟着撸动发梢弄得更凌乱了一些。然后大退一步看了看,这才点头“嗯”了一声。 “你啊,全身上下,也就这块表不错。” 岳胜抬起手腕,眼皮垂下。 他本来已经把它扔进了海里,后来舍不得还是摸黑去捡了回来,幸好扔得不远,退潮后埋在沙中。饶是如此裤腿全湿了,硬是靠体温烘干。 “嘿嘿,是假的。” 岳胜笑了笑,象一个快要龟裂的外壳,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血肉。 V兰有些诧异,挠挠头:“我去年买了个表吗?不管了,你就走潦倒范儿吧,玩艺术的,能理解,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深藏功与名。” 通往新闻发布厅的长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岳胜脚下虚飘,他知道自己体温异常的厉害,但是他不能倒下。那里有摄像机有很多双眼睛有他的摄影作品有韩江有聚光灯有他的未来,门内的话筒里传来韩江的声音,带着强压焦躁的镇定。 准备了这么久筹划了这么久,他不能给工作室塌台,他要站得笔直地进去,用存在宣布一个事实。 他,岳胜,就算被命运踢出了正常的人生轨迹,也依然还能顺利返航。就算心和记忆都被粉碎机无情消档了,也能重新reloaded。就算......被象垃圾一样扔掉了,也还能自己站成个“人”字。 岳胜的脸颊高高 分卷阅读52 地抬起,时间太久就僵在了那个位置,好像他从来没有这么志得意满过。想必这样的笑容在摄像机的特写镜头里一定是可以打星的最佳状态吧。 那么那个人看到的时候,也一定会为他高兴的。 说不定,还会闪出一些国产电视剧中常见的属于父辈的欣慰泪花...... “现在,让我们欢迎,这次的摄影展主角,两位扛鼎抃牛的未来大师级摄影师,王泽先生和岳胜先生!”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闪光灯和掌声,浪潮一样汹涌而出。 岳胜深吸一口气,大步迎了上去。 重新站在手术台上,杨兴心里未免有些感慨。 在别人看来也许只是一次误传误报的小插曲,在当事人眼中,人心冷暖自是另一番滋味。现在想想,当时的他的确是豁出去了。原来沉寂多年的情感被点燃是这样的感觉,算的上是披肝沥胆。 等待检测报告的时间里,每一天对他都是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表面上却安如泰山。没有人知道,他连报纸都不想看,怕那上面推销墓地的广告会刺激到自己。 现在一旦石头落地,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科室里的明争暗斗也终于告一段落,新被任命的行政领导急于笼络,趁着原来的竞争对手到国外进修的机会搞人事平衡。 他被临时安排了一个顶缸的行政副职,事情不多,工资倒涨了一截。新学期,医院的附属高校扩招,他本来是不爱站讲台的人,一怕自己误人子弟,二是人太多的场合总觉得有些发声困难。现在,生源大幅增加,课时不够填,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带上几堂。 时间就这样被机械地塞满了。 即使只有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好像跟以前也没什么改变,完全察觉不到少了一个人。 他对于怎么跟杨阅解释,颇动了一番脑筋,可编好的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最后竟然轻描淡写地随便扯了个借口。 小孩一开始还吵吵着也要去老家找哥哥玩,慢慢地,便就忘了。 可见这个世界离了谁都行,没有什么不能忍,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他手机里有一条无法回复的短信,扔掉岳胜的那个晚上,对方发过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你是我的医生,能不能也做我的一生?” 每次去医大带完课,被那些青春热情的脸孔和自以为是的眼神洗礼过,他都要强行控制自己想要删掉这条短信的冲动。 那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与自己完全不相干,无法产生交集,亦不该产生交集的世界。 他在摄影展开幕的那天听到了相关消息的广播,可只听了个开头,岳胜的声音一响起来,就手比脑快地关掉了。 独处的时间让人沉淀。 冷静下来之后,他质疑在过去这段日子里看起来很像爱情的片段有人为虚高的成分。那些类似情人的肢体接触,被痴痴纠缠的眼神交错,还有岳胜在展馆前笑得象个孩 子一样跟杨阅去抢甜筒的画面......太过不可思议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直如幻境。杨兴想,那只是一个被错误的导演和两个蹩脚的演员一起制造出来的 4D烂片。就像《非诚勿扰2》一样,满满充斥着自我感动的廉价文艺台词。 比起刻意回避一切跟岳胜有关的资讯相反,女博士的主动邀约他没再拒绝。只是带上了杨阅,开门见山。对方能不能接受,他其实也不是特别在乎,但是他不想再犯以前的错误。大人的面子跟孩子的自尊比起来,无非是一坨屎。只有脑袋里有屎的人才会本末倒置。 幸好女博士的表现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倒也落落大方,令他安心不少,就顺理成章地继续交往下去。成年男女,不比年轻人恋爱,一切直奔主题,进展很快。有天下班,女博士接了他再一起去接杨阅,路上堵车,耽误了不少时间。估计到小区可能已经没有泊位,三个人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停好车。路边的小面店装修完重新营业,杨兴看看时间太晚,就干脆决定在外面混一顿算了。 憋促的店面里人头挤挤,几乎爆满到要等位的地步。杨兴坐在对街的位置,快吃完了才在门边的角落里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眼神放空一样呆愣愣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杨兴条件反射地低下头,捧起碗遮在脸上呼呼地把剩下的面汤喝完了。 女博士和杨阅背对着那个角落,岳胜的目光穿过参差的人体和桌椅,被吸住一样只朝着这个方向。 看着他。 一动不动。 杨兴头上冒出了细小的热汗,如坐针毡地盘算着该怎么化解这个尴尬的局面。但是预期中的呼喊始终没有听到。等到女博士和杨阅都吃得差不多了,再抬头,岳胜的位置已经翻台。新来的大爷刚坐下来,拍着油腻的桌面喊服务员。 “收走,收走,这么好吃的面不吃你点它干嘛呢,真是浪费。” 杨兴霍然站起,急急地在窗外街面上巡视,只看到一个缩起脑袋的背影。临道树上的叶子红红黄黄,在晦暗的天色中摇摆不定。那个背影重合插嵌入一个记忆中的太不寻常的午夜,扶着树弯下腰,吐完小心谨慎地靠在自己肩膀上。 “王婧,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有没有贴罚单。” 杨兴不等回答,从狭小的过道中奋力挤了出去,可真出了门口,冷风撩上额头,一腔波波跳动的燥热又冷却了下来。 自己并不欠对方任何解释,想必刚才岳胜没有出声打招呼,也是很好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不再是需要自己照顾的小孩子,而对方索求的情愫,对自己来说,始终是个无法回应的死循环。 岳胜希望的天堂,于自己却是地狱。 退后一大步,简单。 向前一小步,谈何容易。 到了他这个岁数,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舍难取易,都是最现实最直接的选择。 抱着这种心态,取车的时候他随口客气了一下:“要不要去家里坐坐?” 王婧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皮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 杨兴没指望她会答应,被这表情弄得暗自慌了手脚,只想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继而想起家里根本没整理过,完全不具备招待女客的条件,忐忑得不行。 硬着头皮上了楼,打开门,先自嘲地打预防针:“我这儿,比较乱,让你见笑了。” 话未说完,自己倒愣住了。 明显被打扫过的痕迹,到处都很整洁,一片狼藉的厨房干干净净,地板被吸得微尘难寻。他嗅到了空气中残存的芳香剂的颗粒,还依稀捕捉到了岳胜的气息。 女博士脸更红了,如此刻意,这个看起来沉稳老练的男人大概是想把关系再进一步。 杨兴没太招呼 分卷阅读53 她,放下东西,直接去了杨阅的房间打开衣柜抽屉翻查。没有缺少什么,只有散落的玩具被整齐地摆放好了,按照岳胜自己喜欢的方式。满屋子的工作量,田螺姑娘恐怕得呆了有一下午。 不知为什么,他有种自己的空间在不知情下被外人入侵的愤怒感。 在面馆里被偷窥的暴躁当时强压住了,现在又无明地窜跳出来。 具体气恼些什么他也说不太清楚,他曾经自诩的包容度和承受力,不知何故在碰到岳胜的问题前消失地荡然无存。杨兴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忍不住紧握成拳抵在了前额。 出来的时候,女博士正跟杨阅凑在冰箱前观赏一张纸条。 “写的什么呀?”杨阅对任何冰箱上的神奇咒语都高度好奇。 “你不认得吗?”王婧有些诧异,一般这么大的孩子最简单的字还是能认出来的。 “爸爸没教我,他说,会玩最重要。” 杨兴只瞥了一眼,头上的血就一下子烧了起来。那直白的语句想说是钟点工留下来的,都不可能。简直赶尽杀绝。 —“对不起,我爱你。” 他一把拽下来恼羞成怒地想撕掉,却被女博士轻轻拦下,重新按在了竖着中指的Bart冰箱贴身后。 杨阅仔细辨认着高兴地嚷嚷起来:“我认识这个字,念‘不’,哥哥说,要学会对人说不。啊,还有这个,念‘爱’,哥哥说要懂得爱。” 杨兴胸口起伏,小孩子尖脆的童声和女博士惊讶的眼神,压得他呼吸困难,象是要泵出一些心底深处的东西。 “哥哥?”王婧重复着:“你还有一个孩子?” “不不,不相干的。一个......远方亲戚。”杨兴讪笑着,解释得干瘪无力,却语气顽强:“不是,......不是我儿子。” 不是儿子。 并且,也,不是爱。 他决定送走客人第一件事就是找个锁匠换锁。倒不是害怕岳胜再来,而是让自己的心封闭成铜墙铁壁,刀枪不入。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人看得见里面的黑洞,听得到那张字条掉下去的掷地有声。 摄影展闭展后不久,电视台放出了专访纪录片。 紧跟在当地新闻之后,杨兴没来得及换台,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已经不知不觉地看了下去。手指就那么一直搭在遥控器上,不轻不重,像是切脉,他自己也看不清诊不明的人生脉络。 屏幕上出现硕大展厅的全景,跟着镜头谨慎地平移推进。伴随着画外音的背景介绍,自己的脸孔蓦然出现的时候,杨兴忍不住内心震惊地浑身僵硬起来。 不光他,还有杨阅。 他不知道岳胜是什么时候拍的。亦不知道在光影捕捉下的自己能这样深邃欢快惆怅静峙地多角度呈现。有些中年男性的沧桑纹路在笑意刚刚涌出的瞬间被定格纪录了下来,瞳孔里晶亮地映照着一些让人看了心头一暖的情绪,水银泻地,破茧而出。 他这一生愧欠着的,一直试图释放的一面,被如此放大了,高高悬挂,斩首示众,象一株死而不僵的珍惜标本,活活钉在墙上,令观者心为之染,魂为之夺。 那是属于父亲的爱。 也是这个联合影展岳胜部分的主题。 “为什么选这个主题啊”,岳胜在面对“选题缘起”这个问题时回答得非常迅速:“因为那就是我一直想??” 后面的话配合着缓缓淡出的画面被消音了,屏幕上逐字打出了后期制作的过渡标题。 ——爱比死冷? 这片子的制作者一定自以为深谙黑色幽默之道,冷得不能再冷地语道双关,顺利切入摄影展下一部分的主题。凭谁都能看出,前面只是暖场热身,起铺垫作用的。重头戏现在才要粉墨登场。 镜头里出现了大量画面冷峻用色写实的照片,目击突发事故或正在经历亲人死亡的人们被直接且残忍地纪录着。角度纷呈,影像紊乱,但作者的视角和意图却明显得无处不在。镜头就是他的眼,沉静安定甚至冷酷。 工作的关系,无论伤亡杨兴看得太多,这类照片上慎重其事呈现的镜像在他简直家常便饭。那些出现在医院的家属脸上惯常出现的严肃呆滞,甚至有时还有重压之下无奈的嬉笑。他太能读懂这类表情,反而鲜有触动。唯一让他动容的,是一张认识的面孔。出现的频率之广,甚至占据了半个展厅。见鬼,其实没过多久吧,他已经不太能想起那孩子的名字了。 对了,叫雷诺。 摄影师一定跟雷诺很熟悉,就像岳胜跟他很熟悉一样。否则抓拍不到那么多角度私人,表情放松的照片。 记录片花了大量的篇幅扫视关于雷诺的图像,接受采访的摄影师王泽则表情晦涩地介绍了一个动人而凄婉的故事。花样少年,为了正义,勇擒歹徒反遭毒手,而替他报仇的人,正是联合影展的另一位摄影师岳胜。这是一个纪念生与死,爱与恨的影像展,这是生命在青春的华彩边缘陡然折翅的一部分。而作为普通人,面对突发事件,面对身边人的朝存旦亡,其实真正能做的并不多。 片子自此开始往煽情的套路上一路狂奔,直至播出了对赞助商房产大鳄雷总的采访。杨兴这才注意到这个影展是冠名的,那是本市目前价格居高不下滞销楼盘的名字,在电视和报纸上乃至地铁沿线铺陈宣传着。杨兴连那狗屁不通的广告词都耳熟能详,“尚耀城宇,尽享尊荣”。 短片的尾声是一些采访的剪辑拼接,岳胜面对话筒弯起嘴角调侃着。 “哈哈,英雄?不,不。我不是什么英雄,我......是一个loser。” 王泽则深沉很多:“生活,总是还要继续。” 雷总的更直白:“这个楼盘之所以命名为阿波罗,就是为了纪念我的儿子。他们都是我一生的心血和骄傲。” 杨兴颓丧地关掉电视。 莫名的紧张感隆罩住他,很明显,这是一场假艺术之名以促销为目的商业炒作,不着痕迹,推销无形。 他只是被岳胜放空的眼神击溃了。 没有人能比他更深切地察觉到,那种眼神里深藏的撕裂,那是岳胜埋在心底的伤疤被挖开捣烂的痛,这帮混蛋。 这帮混蛋!! 这么多天了,他第一次打起岳胜手机,却始终只是关机。如此间间隔隔,几乎打了快一个晚上。杨兴疑惑起来。 此后几天,他放下心结,可岳胜的电话从未开机。 难道是手机掉了,或者,换了号码?杨兴从来没预期过的可能性,此时群魔狂舞,蜂拥而至。 他忽然发现自己跟岳胜之间的联系,原来并不比其他人紧密多少。 也不过就是一个几位的数字。 要是没有中国移动 分卷阅读54 ,他和他之间,就好像什么也不是。 说不担心是假的,杨兴过不了自己胡思乱想的这关。工作间歇他打车去了韩江工作室的创意厂房。这地方他来过几次,都是远远地站着,看两眼再掉头而去。 这次在楼门口的冷风中颇站了一会,自问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推门进去。 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全看着他发怔。 “岳胜不在。” 大家茫然地面面相觑,脑袋在不速之客和侧墙间来回晃动。 杨兴纳闷,他们怎么知道我来找谁,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吓了一跳。侧墙上挂着自己半面墙那么大的黑白肖像。他从来没这么强烈震撼地近距离感受过自己的这张大脸,视线被牢牢牵引住再也难以转移开来。面对如此巨大尺寸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瞬间滋味杂陈暗自惊悚。 “你是?” 他转过身,西装革履的韩江狐疑地站在身后。 “哎,你......你不就是岳胜的.......”韩江张大嘴巴看看墙,又看看杨兴:“模特!” 杨兴“嘿”了一声,在心里叹气嗤笑,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样称呼。 “嗯,我是他的......”他吃不准该怎么自我介绍。 韩江倒爽利:“我知道,你是收养他的远房亲戚,他应该都是事先跟你商量好的吧?你们之间没有什么肖像权的争议吧?” 杨兴忽然找上门来,出于职业警觉韩江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看着对方呆愣住出乎意料的表情,才放下心来:“那您来是......” “我找岳胜。” 韩江很惊讶:“岳胜辞职了。” “啊?” “你不知道吗?摄影展结束就辞了。” 韩江无奈地摊手,四下看看凑近了压低声音:“他说受不了同事看他的眼光。” 杨兴条件反射地看向远远投掷过来的探究目光,众人不待跟他视线接触就纷纷躲闪地转开头去。他太清楚这些目光的杀伤力,在医院里最艰难的时间即使转过身,也总觉如芒刺背。不管动机如何,岳胜的双手的确捅死过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从创意厂房出来,杨兴的拳头还紧紧地攒着,象是在抵御什么。 天,灰蒙蒙的不见天日。温度骤降,让街上的行人都缩头缩脑。 可再怎样也没他内心萧瑟。 韩江交给他一个袋子,说里面有小岳的一些私人物品。 “你要见到他,帮我劝劝他,精神洁癖这种东西,过犹不及。他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摄影师,性格上何妨特立独行,不要太介意别人的看法。你看,说句不客气的,你本人站在这幅照片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杨兴理解,他话里的潜台词大概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意思。 不知为何,那天在小面馆里岳胜的目光直直瞪视过来的画面闪现眼前。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双眼睛的确是与常人不同的。 以至于在那平静无波的瞳孔里,自己这个人到中年的老吊丝竟然能被聚焦定格出杂志封面般的知性。 杨兴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家伙的错误解读纠纠偏,顺便给他科普一下逆境而上的人生哲理,好好把他鼓励回正道上。 抱着这种想法,他去商场买了些保健品直奔岳胜妈妈家的小区。 岳妈妈陡然看见他,竟然尴尬,接过礼物也有些手足无措的惶恐。 男主人不在,家里只有一个个子高高的少年,穿着高中生校服,警惕地瞪着他。 “你来干嘛?” 岳妈妈呵斥着让小儿子,给杨兴泡茶。 “真是不好意思,杨大夫。岳胜太任性了,给你添麻烦了吧?” 杨兴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少年的脚上,大概是要出门,正坐在门口的地板上认真穿球鞋。那双AJ鞋旁边还有好几双,绝不陌生,全是自己给岳胜买的。 “啊?”他茫然地回过神,才发现岳妈妈是在给自己致歉。他从那转弯抹角词不达意的话语中慢慢醒悟过来,喃喃反问。 “你......你说什么?” “......他还年轻,现在事业上刚刚有了些成就,算是崭露头角,他会做这种打算,我们当家属的,自然都会支持他继续深造。也希望你能原谅他,给他更多的发展空间嘛......” 杨兴张大了嘴巴,好半天都无法发声。 “说起来你们年龄上的确也......我也跟他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他说他跟你商量过了,你也同意了,是很正常地分开。哎,感情上的事真是说不准,我心里是很感谢你对他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顾,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想法很简单,只要小胜高兴,他的任何决定,我都是支持的。” 杨兴再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就是傻子,但那些对他都无关紧要,只是有些不妙的预感。太过强烈,竟然心里被猛地掏空了一般。 “他去哪儿了?” 岳妈妈愣了一下:“嗯?你不是知道吗?” 高中生弟弟忍不住插嘴:“我哥去法国阿尔勒进修了,要三年呢,你别再来了。” 仿佛当头一棒,杨兴瞪大的眼角慢慢垂了下去。 “你快去吧,不是要迟到了吗?” 岳妈妈把鲁莽的小儿子推出去,又重新带上了门。 沉默,让整个房间都好像漂浮在静默的深海里。 没有人说话。 她察觉了气氛的不对,猜想岳胜可能对杨兴隐瞒了什么,内心忐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对话,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杨兴。 杨兴深深吸气,振作起来,努力想堆出一个淡然的笑容,却只是徒劳。 “法国啊,哈哈。挺好的。已经去了吗?” “嗯,有快三个礼拜了。” 杨兴今天受够了那种“你竟然不知道”的语气,主要是受不了处于无知状态下的自己特别智商低下地傻傻提问,而一再遭到答案的重击。 但他不能怪任何人。 是他自己把岳胜踢出了自己的认知圈外。 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把这个人完全从自己的眼前,象一坨无用又恶心的眼屎一样抹去了。 他记不太清自己怎么客气地告辞,去接了杨阅回家。只是努力回想,又自我安慰着,也许并没有象想象中那样,表现得十分糟糕。 可是为什么岳妈妈要担心地追问着:“你还好吗?杨大夫?” “你不会怪小胜吧?” 她是怕自己心怀恶意地报复吗? 杨兴捧着沉重的额头,对到了那种时候还不得不按照岳胜设定好的剧情走的自己充满了内心的鄙夷。 怎么会怪他呢? “好聚好散嘛。” 好聚 分卷阅读55 。 好散。 脚尖碰到随手扔在地上的韩江给他的袋子,里面有一个厚厚的瓦楞纸盒,抽出来才发现是本手工定制的相册。 杨兴翻了翻。有些是摄影展视频上出现过的他和杨阅的合影副片,有些则是自己的特写,想来是摄影展淘汰下来的。黏贴得完全没有章法,亦不规整,还随意地跳页。 翻到最后,潦草地写了一行话。 ——爱还是婴儿,我不想说出这句话,好让他继续生长,到完全长大。 杨兴皱起眉头,反复读了几遍。 合上相册,他意外地发现封底还有两个字,“热寂”。 原来这相册本是应该从后往前翻的。 他用手轻轻摩挲着牛皮纸的质感,无言地揣测着相册的标题。 “爸爸,这上面写得什么呀?” 一直探着脑袋旁观着相册的杨阅轻轻问着。 “就是......”杨兴停顿住,欲辨已忘言。 他跳起来,开始满屋子翻找。一开始还一点一点地,到后来就干脆把书架上的东西都胡乱拨了下来。 没有。 杨兴颓然地发现,对比起岳胜,自己却连一张岳胜的照片也没有。 到了最后,阖家上下唯一能找到的,竟只是当初引爆自己大发雷霆的杂志封面。故意涂抹着泥污的裸体蛙人,眼睛隐在潜水镜后静静地看着他。 杨兴慢慢坐倒在一片狼藉的书和杂物堆中,跟蛙人对视着,良久良久,再也挪不开视线。 最好不相见,最好不相伴。 不知道是不是全球变暖的关系,深秋的尽头,气温反而出现了回升。 街上的人群纷纷喜滋滋地穿着轻薄,女博士也不例外。她换了个发型,齐刘海的蓬松卷发,配棉布长裙小毛衣,加一个牛津包,简直是身体力行地“森”着。 杨兴对流行完全一窍不通,听到对方的自我解嘲,也依然木木地给不出任何反应。 “森林的森吗?” 王婧笑了:“不,是森然的森。” 她今天多少有些刻意打扮,心情是纠结的。杨兴冰箱上的那张纸条一直订在她意识中,挥之不去。假如没有竞争对手出现,面前的这个男人她还没现在这么上心。有其他人虎视眈眈,就忽然多出了危机意识。 杨兴对看电影没太大兴趣,人一挨着软椅,暖气哄上来,一直睡到散场被推醒了还茫然四顾。出来取了车,女博士一路上都没说话,他内疚之余竟然有一些轻松。 出于礼貌,歉还是要道的,至于下文,就听之任之吧。抱着这种想法,他寻思着措辞。没想到,车到楼下,停在路灯照不见的暗处,王婧转过头来,态度认真地摊牌了。 “我做过mastey,现在有一边是再造的。” 杨兴再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震惊不已。 “本来不想这么快告诉你,但是相处下来觉得你人不错,不知不觉地打算认真起来了。”王婧微笑了一下,吸了口气:“我知道你有其他爱人,但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还答应来相亲。你的年龄阅历和职业,让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象别人那么歧视我。对吧?” 杨兴严肃地点头:“当然。” “虽然做了手术,但不排除十几二十年后复发的可能性,老实说我自己根本没什么,早就认命了。结婚,不过是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 “他们不知道吗?” 王婧摇摇头:“我不想他们担心。” 杨兴忍不住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女性来。一个人在外面把乳癌的检查和手术独力承担下来,需要怎样的毅力和勇气,他肃然起敬。 “如果他们知道我随时会在他们前面走掉,那生活对他们来说,还能有什么质量?”王婧象谈着别人的事情一样淡然冷静:“他们反正替不了我。” 杨兴皱起眉头:“你太悲观了。” “不,正相反。我很乐观。起码我还在尝试,象一个正常女人一样去相亲,去走进婚姻。我的义乳做得手感还不错,你不信可以摸摸看。” 杨兴还没反应过来,手掌已被突然抓起按在一个柔软的胸口上,他触电一样地用力抽了回来。 王婧也不介意:“我告诉你,一是不想生活在谎言里,二是你有知情权。象我这种情况,请你相信,我会很认真地对待婚姻和生活,对待杨阅,对待你。你离过婚,有过一段那样的经历,现在有杨阅,我觉得,同样受过伤痛的人,反而可以更加理解对方。你有房我有车,我年薪虽然没你高,但空余时间不少,可以保证你在事业上全力以赴。” 杨兴脸颊的轮廓慢慢硬了起来。 原来生活在你身上划过的每一条痕,都是可以数出来等价计算的,一条抵一条。缺点和优点相互抵消,硬件和软件彼此扣除,剩下的四舍五入,就是你是否值得落槌的沽价。 很现实。亦很残酷。 王婧在他的沉默中点了点头:“你当然有思考和选择的权利。我只想说一点,我不需要同情,只需要答复。” 杨兴下了车,看着扬长而去的尾灯僵站了半晌,手掌还残留着异样的触觉。夜风暖暖袭来,他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硬了。 那天晚上他辗转难眠,实在躺不住了,爬起来挣扎了半天,还是把那本杂志翻出,第一次对着蛙人撸了个尽兴。 这才是他熟知的人生。 世上哪来什么爱情。 爱情即使是个婴儿,也早在襁褓中就被掐死或遗弃。 所以它纯洁无邪,可以象天使般裸/露着孱弱的下/体,并忽闪着金色的羽翅。 杨兴瘫软又无绪地抽着烟,想起跟岳胜一道坐火车去体检,车厢平稳地晃动着,对方的眼睛全程注视着自己,湿漉漉得,无法回避。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抄起了手机。 “你定个时间吧。”屏幕上的字在黑暗中逐字显示,映着他白渗渗的脸。 “一起去民政局。” 点了发送后,杨兴重重地扔掉了手机。 “爸。” 耳边好像有人这么熟稔地轻轻呼唤着。 双手深深插入发中的杨兴却很清楚,这不过只是他内心深处的幻听而已。不奇怪,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把那个人那么用力地推了出去,也一定会因为反作用力,让自己深深堕入海底。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想,如此大家都走上了正轨。 象两个本不该交错的漩涡,又能重新绕着自己圈子,顺水而去,渐行渐远。 彼此孤立,状态永存。 这才是真正的热寂。 然后,严冬一夜而临。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56 ☆、12 连续阴霾数周后,忽然放晴,阳光直射的快意久违而陌生。 杨兴逆着光从银行出来,外面温度很低,与此相反,手上轻飘飘的对账单反而滚烫。莫名其妙的汇款,已经是第二次打过来了。银行柜员查了下,说是房租。他自己还在缴房贷,再无他产,第一反应是搞错了,直到问清了汇款人的名字是王泽。 雪天不好打车,按照汇款地址摸过去委实有些周折,那是一个接近城郊新车站的空旷所在。地圈得很大,已建楼盘密集高耸,但大部分还是在建,人气并不旺。杨兴一路过来,被一程程的阿波罗地产广告牌轰炸着,心里反感透了。 Gallery在一个商住两用楼的一层,层高超过普通住宅楼,跨进去才知道是小跃层。门厅有一个通幽的玄关,进去后空间很大,吊顶做了滑轨,摄影作品一律悬空挂置,大大小小的架框,层层叠叠,设计感十足。 V兰陡然看见不速之客,也没有露出太惊讶的意思,很客气地面露微笑。 “我们见过一次,还记得吗?” 杨兴对他的印象只在电视上的记录片里,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他不太喜欢这个看起来有些娘娘腔的家伙,也不多说,掏出对账单来直奔主题。 “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 V兰笑笑:“我也希望是自己搞错,那就节省开销了。” 杨兴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房子是非产权房,但是房主是岳胜,这是雷诺的爸爸为了奖励他特别赠予的,原来是一套样板。好吧,这房子其实很尴尬,卖不能卖,租不能租。因为雷诺住过,不吉利。可能我比较小人,我猜就是这个原因,雷总才乐得做个顺水人情。”V兰耸耸肩:“如果不是刚好有我这个冤大头,大概这房子就这么砸在岳胜手里了。” 杨兴想到V兰在影展上陈设的几乎是“雷诺”专展,倒也不奇怪为什么独他百无禁忌。更何况环顾四周,还有些影展上出现过的照片悬在空中。 垂框无风自动,斯人笑颜依旧。 “我缺个地方放照片,就从岳胜手里租了下来,租金很便宜,他要价也不高,唯一的条件就是,房租一半划给他妈,一半划给你。” “荒谬!给我干嘛!”杨兴简直生气:“他自己上学不需要钱吗?” “上学?” “上什么学?”V兰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是说去法国的摄影学院进修了吗?” V兰瞪大眼睛:“哈?我是跟他推荐过,原来他真的去了,怎么这么不声不响的。我说怎么回事,打手机都关机。” 杨兴忽然顿悟,内心闭锁的黑暗领地象陡然有了一线光明,一把抓住V兰:“你帮我到那个学校查查看,能联系到他不?” V兰低头注视自己手臂,抬起眼来神色冷淡。 杨兴愣了愣,讪讪地松开了。 V兰从鼻子里嘿笑一声,走到电脑前,鼠标和键盘飞快地发出细微声响。杨兴情不自禁地屏息静气。过了一会儿,V兰沉吟着踱步过来,呼出一口长气。 “怎样?” 杨兴颇为紧张地盯着对方,一瞬间心跳擂鼓。 V兰挠了挠脖子,有些纳闷地笑起来:“说实话,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现在这么想联系到他。最想让他滚蛋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杨兴哑口无言。 “你扔过他两次。一次是拍平面的时候,一次是影展前。你知道每次那个笨蛋被扔掉都会发神经去看夜海吗?两次。都是我把他弄回来的。嘿,真不知道怎么说。这他妈的算不算我们俩的缘分啊!杨大夫。”V兰细长的眼角眯起来,虽然笑着,目光却凛冽。 杨兴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硬着头皮迎对着审视,慢慢想了起来。 “你是......你是那次给岳胜拍广告的......” “就让岳胜在学校安心进修吧。”V兰笑得客气又甜蜜:“我会当你没来过这里。房租的钱你拿着,岳胜说是给你养老的,就算你用不着,也珍惜他的一片孝心吧。”说完伸出手掌,请的意思。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杨兴最后的幻想也冷却下来,再不多说什么,把对账单放在桌上。 “我不会要的,麻烦你告诉他。” 他低下头自我解嘲地笑笑:“他又不真的是我儿子,用不着给我养老。”本来还想叮嘱一些,“让他好好学习”之类的废话,又随即想到自己没这个资格和立场来叮嘱,也就做罢了。微微欠身,大步走到门口,手扶上了门把,又忽然顿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扭头问:“你......你有他的照片吗?” V兰研究地看了他几秒,点点头:“当然。” 杨兴眼睁睁看着V兰在笔记本中翻找,然后打印机慢慢吐出了熟悉的脸孔。 A4大小的彩照,背景是哄笑着的人群,还不乏惊讶的表情。岳胜脸朝着一个方向,眼神专注又隐隐绝望。 他当然记得这个场景。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当众说出“我爱你”。 即使到了现在,他也能再一次被子弹射中一般,甚至听到了心脏内皮肉绽裂的微响。数日前,在岳妈妈家被贸然袭击的隐伤,自以为已经慢慢痊愈了,现在又重新受创。 杨兴憋闷地有些喘不过气,只能略带祈求地看着V兰,希望他能动作利索地递过来,好让自己赶紧离开。 “别一副这样的表情”,V兰毫不掩饰厌恶地揉了揉鼻子:“只是给你看看而已。” 他把打好的照片倨傲地在杨兴眼前晃了晃,就三下两下地扯碎了。 “你们这些恐同的两面派真让人恶心。明明做着最伤害别人的举动,却还要摆出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脸。你家暴他的时候那狠劲儿呢?你抛弃他的时候不也绝得毫无余地吗?既然这样又何必惺惺作态地想联系他,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杨兴被支离破碎的纸屑刺激地勃然大怒。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恐同过!!!还有,我什么时候家暴过!!” “不是刚才找照片,我都差点忘了呢,你要看证据吗?” V兰冷笑着把笔记本拎了过来:“自己看吧。这是岳胜那天拍平面上妆时的照片。雷诺后来告诉我,你经常这样家暴他。下手狠吧?全是皮带抽的。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发现他是个同性恋才这样的吗?如果不是爱你,他怎么会一直忍着不说?” “他早该跑掉就对了,你这个人渣!!” 那天下午,杨兴所在的医院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系统的医闹事件。老魏一听说出事了就赶紧打杨兴电话,响了好几次也没人接。他放心不下,打了辆车火速赶到。 分卷阅读57 被捅的医生是急诊室的,大厅的地面上还留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警察保安医生护士病患和家属,乱哄哄到处都是人。 老魏进了电梯再出来,差不多是尾随着血线而行,心里七上八下,直到看到杨兴才长出了一口气。 护士长正在亲自给他包扎手臂,心有余悸的表情,旁边扔了件带血的衣服。 老魏捡起来看看,袖子的布料暗红暗红的,扯了好大一个口子。 杨兴低头坐着,听到声响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就又耷拉着眼皮象是快睡着了。 老魏在他面前摆摆手,居然全无反应。 “没伤筋动骨吧?” 护士长认识他,摇摇头:“就是皮外伤,但也够深的。这几天进不了手术室了。瞧这寸劲儿,他去趟银行回来正好路过急诊室,谁也没想到陈医师会被那人突然拿刀扎了,老杨傻不愣登地,人家都亮家伙了,他还上杆子往上凑。” 老魏很生气,在杨兴后脑勺上轻轻来了一记。 “哎!想什么呢你!!” 杨兴反应迅速地抬起另一只手把他手打掉了。 老魏瞪起眼睛:“你这是在生闷气啊?别冲我呀,哥们好心好意赶过来看你出事没,假都没顾上请。” 护士长弄妥了挺理解:“换谁谁不生气啊。再这么闹下去,这行没人能干了。” 杨兴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才站起来默默把门关上,转过身,眼睛直挺挺地看着老魏不说话。 老魏等了一会,不明所以:“干嘛?哎,对了,听说,你跟女博士要定下来了?” 杨兴怔怔地若有所思,终于开口:“你来得正好,本来我就想下了班去找你的。老魏你告诉我。” “什么?” “为什么我做过一些事情自己会完全没有印象?” 老魏愣了愣,忽然失笑:“你不会是忘带套儿了吧?” “难道我有失忆症吗?” 老魏的笑容僵硬住,慢慢地收了回去。 “你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吧?”杨兴歪过头看着对方:“你一直给岳胜做心理治疗的,他有什么都会给你说,对吧?” 老魏使劲地耙了耙头顶,抿起嘴一言不发。 杨兴看表情就知道自己猜测的方向没错,强烈的不敢置信让心脏一点一点搅扭着,撕心裂肺一般,其疼比手臂上的创口更甚。 他有一个酗酒贪杯的父亲,是个久处乡下不得志的小知识分子,心比天高,身比蚁贱。直到现在回想起父亲伴随着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痛揍,他依然心有余悸。在杨兴的人生设定中,避免变得象自己的父亲一样,差不多是最深藏亦最重要的命题。可没想到,暴力的因子还是潜伏在血液中被承继下来。 “你知道我打他,是吗?” 仿佛对着空气的提问,除了残存的音频就再无回应。 所以,答案,貌似也再明显不过了。 “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呢?”杨兴喃喃自语着:“为什么......” 长久持续的沉默中,他象预感到什么,微微颤抖起来,眼角无法自抑地酸胀着。悔恨和耻辱的情绪交替混杂,冲刷内心,只能仰头看着天花板一片模糊。 “为什么我使用暴力的记忆会......自动消档了呢?” 杨兴深深吸气:“如果你不告诉我,能不能把岳胜的治疗记录给我看。” 老魏侧坐在桌上,脚尖一抬一抬地挣扎。记录档案自然是没可能的,逼到这个份上,他终于长叹一声。 “好吧,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 “那时杨阅车祸,给你打击太大,你......在很长一段时间,有极大的可能性.......”老魏斟酌并强调着措辞,但那根本不足以粉饰真相。 “......存在......精神障碍。” 杨兴表情僵硬。 这话要是别人说,也许他只会置之一笑,可是老魏不一样。且不说专业过硬,就是这许多年的交情,说是情同手足也不为过。 饶是如此,仍存质疑。 “你是说,我有精神分裂吗?” 老魏缓缓摇头:“我不能确定,我只能说是怀疑,你解离出另外一种人格。但是你的主体人格表现得太正常了,或者说,你用接近正常的行为强行压制了后继人格。 如果不是因为我跟岳胜有接触和交流,可能真的很难发现你的问题所在。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无法准确判断,毕竟通过岳胜的描述,只能作为一种间接引证。另外多重人格的课题在临床上来说,发现的实例相对稀少。有些只是因为受到重大打击,或幼年有心理创伤的阶段性表现,是可以自行愈治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 “去唤醒你吗?让你知道自己还有其他人格来质疑自己的人生吗?老杨,意外已经毁掉了你的家庭,难道我还要把你弄来,让你强行接受治疗,搞得人尽皆知?我不能毁了你的事业。何况这些只是猜测。岳胜当时就相当于一个9岁的孩子,怎么判断他说的不是妄想而是事实?我毕竟无法向你本人求证。” “他不会撒谎。”杨兴心里忽然涌起了巨大的恐惧:“我......我那时就打过他吗?” 老魏垂下眼皮:“......你在暴怒的情况下会的。但是还有一些其他的......怎么说呢......我听说你们睡在一起,还有一些,嗯,这样那样的亲昵举动,我也......很吃惊。” 杨兴的脑袋象被火车碾过一样轰隆隆直响,过了好半天,才找到声音,微微颤抖。 “怎么样的亲昵举动?” “就,亲吻啦爱抚啦,我猜,大概是......你的另一个人格会突破常规认知,他是真的......把岳胜当成杨阅来对待的。说实话,这方面,我当时处理得,的确不太好。在你找我谈到他车祸前的性向之前,我一直都是这样跟他解释的。” 杨兴只捕捉到了最后两个字,重复着:“解释?” 老魏面带纠结地皱起眉头,有些艰难地说:“是的。我跟他说,爸爸会这样对你,都是因为......爱。” 都,是,因,为,爱。 杨兴已经完全明白了。 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他今时今日跟岳胜之间的种种,原来追本溯源,还是自己种下的因果。 V兰说得没错。自己果然是个人渣。即使深藏着的另一个人格是现在的他完全无法想起和接受的,其所做所为,确也毕竟是出于他的双手。 行使暴力的人是他。 偭规越矩的人也是他。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老魏对他和岳胜之间的暧昧,岳胜对自己的依恋并不感到惊讶和意外。因为 分卷阅读58 ,他从头到尾都非常清楚这其中感情纠葛的变化始末。 “所以,你一直知道,我跟他之间......”杨兴难掩眼底的失望:“那你还介绍王婧给我?!” 这话等于是谴责人格。 老魏语气急切起来:“我只知道我面对的岳胜是一个孩子,我当然只能这么解读你的行为。那是你对杨阅的父子爱,不是吗?但是谁能想到他会恢复得那么快呢?谁能想到他是加速度成长呢?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的感情变质的,我也很难判断。我只是跟他说,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不能唤醒你,唤醒你,就完了。也许随着时间推移,你就慢慢自己合二为一了。他答应了,也做到了。直到你那天跑来跟我咨询性启蒙,我才意识到他对你的感情,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我在跟岳胜的心理沟通中试图控制过,挽救过,可惜只能遭到强大的反弹。他那时根本就是一个陷入狂躁热恋中的青春期少年,他会用各种能用到的方法,故意激怒你诱惑你喝酒等等,唤出你的另一人格。因为只有那时候,他才能充分彻底地享受到你对杨阅的爱。” 杨兴无力地闭上眼睛,嘴唇抿得过紧,血色全无。 老魏叹了口气,打开窗户,点了根烟。 “你还记得那天凌晨你来我家找我吗?你手上有伤,言行混乱,你说你摔了,然后把岳胜关在了家里。我没有别的办法,就给你吃了点镇定剂。岳胜是不能被反锁的,他很怕这个。他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意识没有复苏之前,就如同被关在黑暗的屋子里,怎么也出不去。所以我只能趁你昏睡的时候拿了你的钥匙去看看他,有没有出事。” “是,毫无疑问,岳胜有恋父情结,这跟他小时候父亲去世早有关。但是你有想过你自己吗?” 老魏喷着烟,严肃地说:“正常人不会去把一个成年男性强行当做自己的儿子,即使他脑损伤之后的智商只有4岁。从你告诉我,你要收养他,跟他一起生活,甚至为此不惜在他母亲面前伪装成同志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了。你他妈就象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号一样,除了你自己,还连带着搭乘在你身上的岳胜一起,进水折舰,无法阻拦。” “你腿伤出院的那天,我跟岳胜谈过。他很肯定地告诉我,你的第二人格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但是我无法验证真假,因为他当时的状态不是很好,并且拒绝接受跟我深入交流。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沉船,王婧是我找来的救生艇。对,我是还抱有幻想,我希望能通过你现在的人格牵引住你下坠中的抛物线!!” 前尘过往一点点抽丝剥茧出现,杨兴充满了对自己的绝望,忍不住嘿嘿嘿地轻笑起来。 老魏一定不知道,王婧这艘救生艇本来就是漏的。 晚了,太晚了。 杨兴想,他早就已经掉在海底深处了。 水面之外的阳光射下来,波光潋滟的斐蓝色。 那是他可以看到,却无法触及的救赎之岸。 几天后,他把女博士约了出来,还是最开始的那间西餐馆。 杨兴不擅长应酬,对本城的餐饮分布全无概念,那就,从哪里开始亦从哪里结束吧。 措辞是早就想好的,也做好了被打脸的心理准备,可真开口的时候,不知怎地,突然,就不再想欺瞒了。 “我......我冰箱上的纸条,写下那句话的人,是一位男性。” 王婧正在切割牛排的刀叉立刻不小心在盘上子发出错误的颤音。 杨兴垂着眼睛,任凭头顶的射灯直直打在脸上。 比射灯还灼热的,大概是对方审视的目光。 王婧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是同性恋?” 杨兴沉默了一下,抬起头,侧过脸看墙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嗯。” 王婧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坦荡,一切发生的毫无预警,说不失望是假的。慢慢地,竟然还有些愤怒的情绪出来。 “那你说去领证是什么意思?形婚吗?” “我说过我不需要同情,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对你有好感。” 杨兴很诚恳:“我很敬重你,真的不是出于同情才......对不起,我就是,不想一错再错了。” 王婧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收拾背包,连再见都没说,仿佛杨兴是空气一般,就这么径自离开了。 点好的餐依然以一种可口的姿态摆在桌上,杨兴的手指逐一蜷起,最后用力成拳。 他迅速地买了单,朝电梯急冲而去。 女博士的高跟鞋在地下停车场哒哒作响。 “王婧!” 王婧扭过身,遥遥地看着他走近。 “真的很抱歉。” “我不会原谅你的。” 杨兴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他眼前仿佛时光倒流,自己跟老魏打着电话,明明知道岳胜就站在门外,还要故意说着足以伤害到对方的言辞。 现在他明白了,这只是自私懦弱的表现,虚张声势地自我保全。 象为了让倒影变得巨大而贴近路灯的刺猬,换个方向,就是在展览着它内里的脆弱和自卑。 “有多少无缘无故的痛苦,”杨兴不管王婧的冷笑,违心地说了下去:“就一定有多少无缘无故的幸福。” 手臂上的伤口逐渐愈合了,伤疤上还能看出缝合的痕迹。杨兴拿这个当借口,已经有好些天没抱过杨阅了,如果不是敌不过孩子的眼泪,差不多连手都吝啬去拉。 “你一个男生,不要象小女孩一样黏人好吗?” 压低声线的呵斥并不总是管用,有时还会遭到杨阅的反驳。 “哥哥就会抱我,晚上还给我讲故事,唱歌。” 杨兴没办法,哄他睡觉的时候也清了清嗓子,荒腔走板地哼了些完全不适合睡前的影视歌曲。 杨阅听不懂什么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馋白豆。 “白豆好吃吗?我要吃白豆。爸爸,我馋了。” 我是给你催眠的不是给你催饿的,杨兴恼羞成怒:“晚上吃什么吃,刷过牙了!再说是北斗,北斗!!北斗是天上的星群,一共有七个,北斗七星!” “他们是葫芦娃吗?” 杨兴为之语塞,小孩的思维太跳跃了,简直跟不上:“好了,睡觉睡觉!” 他吸取教训,随便杨阅怎么哀求,坚决不陪睡了。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远远地看着。 “爸爸,你不要走。” “你再不睡,我就走了。” 杨阅点点头,转过身。 等待杨阅睡着的时间最是无聊和难熬。又是在黑暗中,玩手机也伤眼,杨兴只能看着天花板,默默地发呆。 分卷阅读59 过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走过去检查才发现不对,杨阅背对着他眼睛睁老大,正在玩对手指。 前功尽弃让杨兴勃然大怒,一把掀了被子:“你在干什么!!” 杨阅有些发抖:“我就是睡不着。” “你玩手指当然睡不着!!”杨兴累了一天,精力体力都属强弩之末,忍不住发火。 杨阅的眼眶里立刻滚出泪水:“这是哥哥教我的,睡不着就对一会手指,不然太无聊了。” “他就不教你点好的!!”杨兴忍无可忍:“哥哥,哥哥,他不住这儿了!!以后不许提他!!听到没有!!” 给小孩重新掖好被子,他重重地摔上门:“赶紧睡!过5分钟我来看你,没睡着就打屁屁!!” 明知道这么吼,杨阅一定会哭得更起劲,又担心自己不能太顺着他,让孩子养不成良好的习惯。 他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怎么管岳胜的了。也许是跟岳胜后来的相处完全刷新了记忆,以至于他听到这个名字就烦躁。愧欠内疚伤感难过,滋味杂陈在一起,还有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心肌抽动。 那种好像被猛地捏住,几难呼吸的瞬间,出现得太过频繁,已经越来越无法单纯地用自制力来忽略掉。 他现在每周会固定跟老魏见个面,聊上一会儿。是他自己提出的,多年兄弟,他也不怕打搅对方。他信不过自己,害怕另一个未知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出来,伤害到杨阅。他从来没象现在一样,在私人的空间里比工作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一根烟抽完,他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悄悄推门进去,杨阅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孩子都是天使,即使他唇上有个雏虫一样的裂疤。 杨兴把小孩脸上残余的泪水轻轻刮掉,然后凑在发间亲了亲。 对不起,爸爸不能太亲近你。 这样也好,你的性格,可以更独立。 接下来的时间,他通常是静声开着电视,坐在沙发上看书。 最近多了一个项目,写日记。 这是老魏的提议。 把每天的活动一一罗列记录出来,不需要很详细,只是做个提醒和备忘。如果每个时间段都是填满的,就证明杨兴主体人格的记忆没有遗漏。 杨兴照办了。记录并不困难,只是难在坚持。 而每个夜晚的时段最是难填,慢慢地,他就乱写起来。有时象对谁汇报,有时象自我拷问。 “刚才我催阅阅睡觉,脾气大了点。他哭了。我想,可能你比我有耐心。” “对手指能催眠吗?头次听说。我那时让你去睡觉,你也是这么干的?” “我......不是个好爸爸。” 一个中年男人这么写日记好像真是太矫情了。 但是反正也是给自己治疗用的,杨兴自嘲地笑了一下,合上本本。 有天,电视上闪过一张熟悉的人脸,是王泽。 他最近被省台一个当红节目邀请了做美术指导,炙手可热。 杨兴放出声音,正听到主持人采访王泽的爱情观。 “爱情啊,爱情就是,一开始,你看到他,但他眼里没你。然后你眼里有了他,他眼里也有了你,可你眼里的他不是真正的他,他眼里的你也不是真正的你。再后来,你眼里的他是真正的他了,他眼里的你也是真正的你了,但你们,又互相看不见了。” 王泽微微笑着:“这段话是以前有人问我的时候我自己总结的,当时说归说,其实也没想太多,直到问我的那个人......死了......我才明白,爱情就象圣诞树上挂的玻璃球,看着漂亮,但特别脆弱。你要是不弄坏它,它能挂一辈子。可要是弄坏了,就只剩一地的残渣,很难收拾。” 杨兴站起来,默默地关了电视。 他嗓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不得不走到浴室去洗漱。 镜子里的他看起来,脸色苍白,眼下浮肿。 人老了大概容易产生幻觉。 看得时间太久,就觉得身后还有张脸站着,微微张着嘴,被呵斥了半天才醒悟过来,讪讪地笑一下,喉结吞咽地一动。 杨兴垂下眼睛。 那时候他看不懂他。 等到他看懂了,再想看看,就看不着了。 人生莫不如是。 王泽笑容背后的痛是怎样一种深切的无奈,他大约能有同感。 如果爱是一种福尔马林,浸泡在其间的物体,就会永远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可同样的,一旦离开了浸液,便将立刻腐坏。 那个名叫岳胜的罐子就那么大,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再留给陈朽的标本了。 杨兴想,还是让我爬出去吧,反正也呆了那么久了。那样,也许那个罐子还能保存得久一些,长一些。 临近年关,室外气温冷得直打颤。 杨兴是个老派的人,不爱过洋节,却也被商场和快餐店的各种氛围堆造撩拨得坐不住了。就连幼儿园都妆模作样地布置起来,真是忍无可忍。 周末,他硬着头皮带杨阅去商场,打算先看看小孩到底想要什么,再偷偷买回来,算做惊喜。 人山人海,各种促销应接不暇。杨兴出着汗抱着外套,头昏脑涨地跟在欢呼奔跑的小孩屁股后面满场转,不到二十分钟就快崩溃了。 费这么大劲,最后功劳还都要归给那个子虚乌有的白胡子外国老头,他妈的,凭什么!!给孩子造梦的家长真是可悲的族群。 好在对付杨阅,他也算经验丰富,买了个蛋筒塞到小孩手里:“歇一会,你先吃。然后冷静下来,咱们再好好聊聊圣诞老人的事。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 喷泉水墙忽然绽放,杨阅一声欢呼。 杨兴无奈地扭头,视线所及,正看到隔壁店面的橱窗里摆了双球鞋。红蓝配色限量版,logo耳熟能详。几乎没有考虑,他象被蛊惑了一样走进去,拿起鞋摸了摸,毫不犹豫地当场刷卡。 杨阅跟在身后:“爸爸,不可能什么?” 杨兴为之语塞,停顿了片刻,转身让店员再拿一双杨阅能穿的童鞋,然后蹲下来。 “......不可能没有圣诞老人。对吧?” 父子俩拎着鞋回家,杨兴觉得心理上算一碗水端平了。一人一双,不偏不向。 岳胜的这双虽然暂时不能给他,但相信,总有机会给他的,哪怕经年。 圣诞老人嘛,当然能想到各种办法。 放下东西,他挽起袖子去做饭,一边唠叨:“离电视远点,眼睛不要了你!对了,明天你们幼儿园组织去动漫游乐园玩,你要听话,知道吗?” 话音未落,客厅那边传来哇哇大叫。 “爸爸,你看我在沙发底下捡到什么!” 分卷阅读60 杨阅咚咚咚脚步鲁莽奔至,小手举得高高的,黑色的手机上面满是灰尘,看着绝不陌生。假如不是时间太长,早就没电了,杨兴眼前甚至能出现熟悉的锁屏画面——从家里阳台看出去的一截晨曦。 他把那轻巧老旧的塑料匣子拿在手里,一时思绪紊乱。 原来岳胜的手机打不通,是因为他遗失在了这里。 想必是那天过来的时候掉的。 那他为什么不拿回去呢? 对啊,是因为自己第二天就换了门锁。 杨兴默默找出充电宝插上,看着屏幕上的电池符号发呆,一格格缓慢吞吐存储进去的电量,却只让人心里难受得发慌。 岳胜在小面馆里远远看过来的目光仿佛就在眼前,当时的自己只顾着尴尬,全然忽略了那比海还深的失望。 我干了什么! 我他妈到底干了什么! “......不......爱......”杨阅又在一边很努力地对着冰箱上的纸条仔细辨认了,可惜他只认识两个字,即使这样,也总是略带炫耀和骄傲地经常复习。 “再说一遍。” “......不......爱......” “再说一遍。” “......不......爱......” “对,你说的,很对。” 杨兴用拳头抵住了额头。他大半生都习惯性地压抑住真情实感,泪腺极不发达,唯一仅有的几滴也在杨阅车祸的时候流光了。 即使心脏酸涩到了极点,也只能憋在心里,一刀一刀地挨。 他一直没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以为岳胜得了艾滋的时候,那么轻易地就豁了出去,象做梦一样糊里糊涂地默许了岳胜主导的一切情侣模式。也一直没搞懂为什么会在知道真相后的一瞬间,就立刻暴怒得无以复加。 现在终于清晰起来。 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他和岳胜才真真正正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点上。 象两个被甩出正常轨迹的粒子,相互作用着,一起衰变。 没有未来,只有现在。 他们的人生,会一样长。 -----------------------这里是BE掉的分割线你信吗?= =------------------------------ 次日一早,他送杨阅去幼儿园坐车,自己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然后到了指定时间又重复同样的路线去接。 老师把杨阅抱给他:“这孩子晕车,来回都吐了。” 杨兴把蔫韭菜一样的小孩抱住,让他下巴搭在自己肩膀上,走一段停下来歇一歇,接着再走。 上楼的时候,杨阅虚弱地说:“爸爸,我最爱你了。” 杨兴停了停,稚嫩朴实的童语,却着实点中了痛处。只能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心里翻江倒海。 洗漱过后,格外语调平缓地哄小孩上床睡觉。 “摸摸小肚肚,还难受吗?” 杨阅一边配合着换衣服一遍摸摸圆滚滚的肚皮和清晰的肋骨:“不难受了。” “那游乐园好玩吗?” “好玩,我看到了路飞,索隆还有乔巴!一个好大好大的乔巴哦。”杨阅把手举得高高地比划了一下:“他还让我在他身上趴了一会。爸爸他一定是个真的乔巴,乔巴是会医术的呀。所以他知道怎么帮我。然后,还送了好大一个恶魔果实给我呢。不过吃起来好像是橡皮糖。” 杨兴皱起眉头,这些人名他完全不懂。 “这都是谁啊?乔巴是谁?” “就是海贼王啊。乔巴是一头鹿。它有个蓝色的鼻子,跟别的鹿长得不一样,所以它的爸爸妈妈都嫌弃他。然后它受了重伤,快死了,有个医生救了它,就是它后来的爸爸。它的爸爸对他很好,它很爱它的爸爸。但是,它不小心给它爸爸吃了毒蘑菇。它很伤心。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哥哥没说过。” “哥哥?” “对啊,哥哥每天晚上哄我睡觉的时候就给我讲海贼王的故事。不过他最喜欢的就是乔巴。” 杨兴喃喃问道:“为什么?” “哥哥说,他和乔巴很象。而且他也吃过乔巴的恶魔果实,可以变成小孩大人和动物呢。” 说到这里杨阅忽然大叫一声,跳下床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头戴粉帽子的小驯鹿玩具。 “你看,这就是乔巴,这个是今天的大乔巴送我的。因为我也最喜欢乔巴。” 这下杨兴想了起来,挠挠头:“原来就是它。”类似的玩具他在岳胜那里看到过,印象中应该是麦当劳儿童餐里的赠品。 “好了,明天再玩,快睡吧。” 杨阅听话地躺好,任凭杨兴给他盖好被子扭暗台灯,打了个哈欠:“爸爸,大乔巴什么都知道哦他真的是果实能力者,他连我快有新妈妈了都知道。” “啊?” 杨兴诧异地抬起头,手停顿了一下。 “我还问大乔巴,为什么他的声音那么象哥哥呢?他说,这也是果实能力。” “爸爸,我......想哥哥了。” 杨兴呆呆坐着,手掌轻轻拍着小孩的身体,不一会就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不会吧,明明是不可能的事,不是吗? 世上声音雷同的人,概率本就不低。 除非......除非...... 他回想王泽在电脑上搜查之后踱步到自己面前的神色,慢慢地浑身绷紧。 他把杨阅的小肉手掰开,抽出那个塑料小鹿,拿在手里,反复观瞧。 玩具的底部印了个小小的4,他如遭雷击。 这的确就是岳胜的那个。 那是从看守所保释出来的第二天,杨兴记得很清楚,他嫌弃这个数字不吉利,还曾经拿到柜台让店员给换一个。是岳胜一把抢在手中,肯定地说,不换。 外面嘀的一声轻响,是岳胜手机充好电的提示。 杨兴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把手机拿了,吸了一口气,才开机。 手机相册里照片不多,多是岳胜的日常所见记录,林林杂杂。点开联系人,列表上屈指可数,头一个就是王泽的大脸。 杨兴想也不想就迅速拨了过去,没响几声就接通了。 V兰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你小子死哪儿去了,这么久不联系!别跟我扯什么阿尔勒摄影学院,我知道你没去。” 杨兴想,直觉果然没错,自己当时居然如此轻易就被娘娘腔唬弄了。 他定了定神,才找到声音。 “我是杨兴,岳胜手机丢在我这了,刚找到。” 电话那边立时没了动静,然后冒出一个类似打嗝的尴尬轻音。 杨兴也不介意,把杨阅的话和小乔巴的事大概解释了一下,只说 分卷阅读61 :“我现在就过去找他。” V兰诧异:“现在?那不是在另外一个城市吗?坐车也要快2个小时。” “嗯,10点关门,现在才7点,来得及的。” V兰失笑:“杨大夫,何必呢?你又不爱他。” 杨兴无颜反驳,只好默默地挂了机。此时此刻他再无他想,只想箭一样飞到那个游乐园,一探究竟。杨阅不能一个人在家,加上小孩容易晕车,他给老魏打了电话,让他火速赶到帮忙看孩子,并在门口的地毯下放好备用钥匙。自己匆匆抄上钱包手机就出门了,临走前,还带上了岳胜的手机。 夜晚的高速比白天畅通了很多,加上杨兴只求快不计价钱的态度,出租司机加足马力一路飙过去。杨兴心急如焚,可真进了城,快到游乐园大门口又开始忐忑不安。 毕竟没有多大把握。麦记儿童餐的赠品同一个批号的何止千万,实在不足为据。 “对不起,我找岳胜。” 门卫看看表,态度凶恶:“找谁也要买票。关园之前都要买票。” 杨兴急冲冲地:“那一张。” 抓过找钱,他直接往里闯。 天色黯淡,但是游乐园中倒依然灯火通明,还存有不少最后的游客。不远处硕大的摩天轮镶着五颜六色的彩灯,正在半空中缓缓移动。旋转木马上还有个把依依不舍的孩子伴着音乐起伏,咯咯笑着。 杨兴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一时间有点发蒙,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拦住几个路过的工作人员。 “我......我找乔巴。” “乔巴啊。”大家面面相觑,互相询问,其中一个往湖边一指:“他好像没节目了,刚过去那边休息了。” “谢谢,谢谢。” 杨兴按照指点沿着那个方向往人工湖大步而去,灯光越走越暗,远远的欢笑人声慢慢地听不太清了。终于看到前面一片水光,岸边有个肥硕的身影正蹲在地上不断刨着泥。等到走得稍微近些,才看到他旁边放着一个巨大的卡通鹿头,带着一个粉色的鹿角礼帽。 杨兴无声伫足,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拿起白色泡沫装的盒饭吃两口,又放下来,然后掏出一个东西放进了地面的泥土中。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吓了一跳,掏出来才发现是岳胜的那只。 V兰发了条短信:“发给你的这个号码是雷诺的,雷诺的手机一直由岳胜保管,我猜,十之j□j,他会继续用这个手机。你可以试打一下。” 其实V兰早有这个猜测,只是雷诺的手机他有心理障碍,是死都不会拨的,所以一直无从验证。 杨兴出门时太匆忙穿少了,输号码的时候手直发抖,然后拨出。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期待这电话最好不要打通,不要打通。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也就那么一瞬间。 前面果然想起了手机的铃声。 杨兴闭上眼睛,心里的南墙轰隆一声,就这么塌成齑粉。 电话那头熟悉又困惑的“喂?”驱逐了他一切的纠结和犹疑。象一道折进暗黑水面的强力光束,啪嗒一声,打开了海底沉船的锈锁。 “......喂?” “岳胜。” 前面的背影忽然僵硬住了。 杨兴按掉手机,直接喊他的名字,然后大步过去。 这个人在他母亲那里编造了一个美好的谎言,还替自己把本该履行的承诺撇得一干二净,然后一个人躲在另外的城市,穿着厚重的表演服,这么冷的天工作到现在。 如果不是杨阅误打误撞,恐怕这个谎言,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被揭穿。 逐渐逼近的脚步让乔巴迅速把地面上的大脑袋抄起来,慌乱地安在了脖子上,只是用力过猛,一时间卡住了,好不狼狈。 杨兴抢上一步,捧住那个脑袋。 两个人一个要往下按一个要往上拔,都在使劲,无言地较量着,僵持不下。 最终还是岳胜放弃了,自己把卡通脑袋搬下,然后丢在一边赌气地重新蹲在地上。 杨兴站了一会,抬起手,习惯性地去摸他的头。手指刚碰到发梢,岳胜猛地脖子一偏,闪开了。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把岳胜的手机递了过去。 “你掉在家里了。” 岳胜背对着他,也不转身,挣扎了片刻,劈手接过了手机。 天上一弯冰轮,哈气成霜。杨兴弯下腰,扒开被泥土覆盖却在月光下露出一角金属色泽的东西。 岳胜两手一扑,死死按住。 杨兴侧过头,四目相接,岳胜的眼圈刷地就红了一层。 杨兴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大晚上的这家伙跑到这儿来埋这个,叹口气:“松手。” 岳胜恨自己没出息,咬呀切齿:“是假的。” 杨兴一使劲,把表抽了出来,放在手上吹了吹,又在裤子上蹭了蹭。 “假的也要。” 他垂着眼睛把表带扣在腕上:“老魏都告诉我了,我这里......”敲了敲太阳穴:“爸爸以前对你不好,跟你道歉,对不起了。” 岳胜的表情微微抽动着,好像想努力憋住什么。 “戴好了,挺合适的。”杨兴声音低沉全然没有欢喜的意思:“我也给你买了礼物。” “球鞋吗?” 杨兴好不尴尬,低下头心里懊悔不迭,过了一会才勉强“嗯”了一声。 “你走吧。我在这儿挺好的。” 岳胜仰脸看天吸了口气:“每天都过得......特别充实。” 杨兴想了想:“我把女博士回掉了,杨阅还不知道。所以......” 他向岳胜静静地伸出手:“回家。” 岳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手掌,如在梦中。 他已经早就彻底认清了自己是个loser的事实,干什么都不成,无论想去争取什么都一定会撞得头破血流。象他这样的人,幸福始终只能隔岸观火,借刀杀人。还能真的牢牢攥在手中,渗进骨髓吗? 甩着鼓囊囊腹部的乔巴,终于笨拙地倒退了一步,脚尖一抬就把地上的卡通脑袋撩起,然后稳稳地戴在了头上。 蓝鼻子的粉红驯鹿驼背站立,比杨兴高了半头,微微欠了欠身,什么也没说地从杨兴身边擦身而过。 杨兴的手还僵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些麻木了。态度表明一切,他用力地抿起嘴唇,气温再冷,也比不上他心脏的温度急剧下降,那隐隐的疼痛,让人不得不紧紧按住。 他慢慢收回手,插/进左侧的胸袋。 手指碰到自己手机的塑料外壳。 几个月前发过来一直没有勇气删除的信息还安静地躺在收件夹里,杨兴想,是时候了。 短信的提示声,让 分卷阅读62 粉红驯鹿的背影停住了脚步,没一会就肩膀微微耸动着浑身颤抖起来。 杨兴发来的回复。 ——“你才是我的医生,能不能也做我的一生?” 与此同时,老魏正在杨兴家里跟中途醒来的杨阅奋战。小孩发现爸爸不见了,扯着嗓子嚎起来。各种玩具都没用,最后还是冰激凌搞定了。 一大一小站在冰箱前,一个啧啧咋舌,一个满脸堆欢。 “老魏叔叔,你看,我认识这两个字。”杨阅舔着蛋筒指着冰箱门上的纸条:“不,爱。” “哎呦,我都替你冷得慌,”老魏眯起眼睛凑上去看,唉,现在的年轻人,表白起来真是简单粗暴,老杨每天对着这个,难怪不弯也得弯了:“小笨蛋,就认识这两字还敢臭现?其他的也就算了,看,这个,你必须得认识。这个字,特别重要,念,我。” “我?” “对。” “奥!”杨阅高兴起来,软软的童声大声念道:“不,我,爱。” END 分卷阅读63 冻车里,然后所有进去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跟着进去的扫地阿姨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冷冻车的车壁上贴着具女尸,全裸着身体,一脸痛苦的被封在冰块儿里。 这事儿惊动了校长,校长让教务主任广播通知所有学生留在教室里自习,各班班主任到班里维持秩序,临时大检查,下课也不得出教室,等广播通知检查完毕才可自由活动! 校长自己迅速找到食堂里的电话,通知警察,让警方低调点儿过来后,又通知了教育局和工商局的人来。最后通知保安室不准放人出去,也不准放人进来。 校长亲自在校门口等着,等警方来人后,大致解说了一下,就让人带着侦查人员去了后面的食堂。 等教育局和工商局的人都到了后,校长才带着人去了食堂门口,冷冻车停放的地方。 第四十五章 爹娘,上路了! 校长一脑门儿的汗,跟在教育局和工商局的人后面,一起看着警员在车里勘查,随后给现场所有人都做了笔录后回去了。 等到柏城高中这一场临时大检查结束时,学生们已经饿得怨声载道了! 当天下午,柏城警方全面出动,封锁了城北冷冻食品厂,迅速逮捕了厂长封承天,并对冷冻厂的所有员工进行了审问,有问题的二度三度提审。 而搜查结果简直让整个柏城都陷入了一片恐惧中,在冷冻厂后院的高级冷冻食品加工区的冷库里搜到了十几具年轻女性或者男性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有几个共同点,长得特别漂亮,脸上表情都是不同程度的痛苦,全都赤裸着被封进冰块里。 天快黑时,围在外面的人群才看见警方人员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陆陆续续的放进停在路边的警车里。 等担架抬出来完了,装了担架的警车呼啦一声儿全走了,周围的人群才炸了锅一样的讨论起来。甚至有人想冲破警方的警戒线往冷冻厂里去看个究竟,等警员铐走了几个在前面闹挺得最凶的,人群才安静下来。 这之后牵扯出一大堆城北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几个柏城官员也跟着锒铛入狱。 这事儿后来被报道称之为九三柏城特大黑社会组织案,而在这一起案件结束后,柏城的上层又来了一次大换血。 至此之后,柏城才算进入了一个相对平和悠闲的时代。 封承天被捕的第二天一大早,葛大带着身份证去局子里把张国华父母的遗体领了出来,带回城西张家村,请了周围的邻居帮忙换装入殓,布置灵堂。 张国华由始至终都跪在棺木前,没有说话,没有眼泪。直到天黑了,道士做完法事开始念祭文了,人才直直的栽倒在棺木前,把帮忙的人吓了一跳,忙把吴晖找来。 吴晖检查过后,让人把张国华送进里屋安置好,才对众人说:“不用担心,就是太累了。留个人守着他吧,让他今晚休息好了,明儿早上还得由他来摔盆捧钵领路呢!这子女应尽的最后的孝道容不得他任性。” 等道士悲悲戚戚凄凄惨惨的把祭文念完了,已经快十二点了。帮忙的人都回去了,葛大爷和葛大娘在里屋里轮流守着张国华,葛大在灵堂前守着长明灯。 吴晖实在困得受不住,靠在陈广生身上就睡了过去。 陈广生搂着吴晖靠在背后的土墙上抬头看着满天亮的扎眼的星斗。张鹏宇坐吴晖旁边也学着陈广生的样子抬头看着漆黑得带点蓝的天空。 “星星真多!”张鹏宇轻轻的感叹道。 陈广生偏头看了张鹏宇一眼,回头靠在墙上闭上眼休息了。 张鹏宇看着天空发了会儿呆,起身去屋里找了张薄被搭在靠在一起的两人身上,完事儿自己掀开吴晖另一边的被子钻进去,和陈广生交叉着揽住吴晖闭上眼睡了。 陈广生睁开眼看了一眼睡得深沉的吴晖和皱着眉头的张鹏宇,笑了笑,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闭上眼睡了。 第二天四点,院子外就传来了人声儿,陈广生睁眼扫视了一圈后,推开压在吴晖身上的张鹏宇。 陈广生抬手拍了拍吴晖的脸颊,见吴晖毫无反应,皱了皱眉,握住吴晖下削的肩膀摇了摇,还是没反应,陈广生突然觉得坏菜儿了! 张鹏宇被陈广生推得摔地上,一下就清醒了,站起来刚想对陈广生大吼,却发现他表情严肃中略带着慌乱的摇着吴晖,忙走过去问:“小晖怎么了?” “摇不醒!”陈广生头都没抬的回道,加大了手上摇晃的力气。 等吴晖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刚好对上两人紧张的表情,睡眼惺忪的笑着问:“怎么呢?大清早的,这表情!” “小晖子……”陈广生声音有些低哑的喊道。 “小晖你没事儿吧?刚生哥怎么摇都摇不醒你!”张鹏宇见陈广生停顿下来,急切的问道。 吴晖怔了一下,完全清醒过来,对着两人笑了笑说:“可能昨天太累了,睡得沉了点儿!” 陈广生眉头皱得更紧了,把吴晖盯得不自在的笑了笑后,才跟着来帮忙的邻居一起把早饭做好,吃完饭大家就各自忙起来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后。 天刚微微亮时,杠头对跪在棺木前的张国华大喊:“张家大兄弟,请盆子!” 张国华拿着灵堂前烧冥钱的瓦盆悲戚大喊一声:“爹娘,上路了!” 然后大力的把瓦盆摔了,接过站在边上的道士递过来的,放着两老的生辰八字、祭文、点燃的香烛、长明灯等东西的竹编簸箕,就被葛大爷和葛大扶着往出走去。 杠头大喝一声:“起杠!张家大爷大娘,上路咯!”随着杠头的声音落下,其他几人也跟着大喝一声:“起!” 等到了地儿,张国华捧着簸箕跪在一边,直到棺木放进坑里,道士上前一步拨正方位后,才让张国华把簸箕放在坟头,对张国华说:“大兄弟,给大爷大娘盖被!” 张国华起身捧起一大捧土,洒在棺木上,然后听道士的安排,被葛家父子扶着,从另外一条路先回去了。 留下杠头领着人把土填上垒成坟包,再去旁边挖了一大丛带土的茅草安放在坟头上。 陈广生等人最后在坟头给这两个让人敬佩的老人磕了个头,跟着最后一批人回到张家院子。 中午是丧宴,等到把人都送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把来帮忙的人的红包都安排妥当并道谢完,张国华已经没有力气再撑下去,被葛大用三轮车拉回了和平巷子。 吴晖几人把屋子和院子的大门都锁了,才心情复杂的 分卷阅读64 在晚霞中慢慢踱着步子往城东走去。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陈广生就拉着吴晖去了医院,前几天一直忙,没时间去拿检查报告。 两人拿了报告,直接去了杨人杰的办公室。杨人杰看过报告之后皱着眉,低声嘟囔:“贫血怎么这么严重,又不是女人,血小板数量也少!” 陈广生皱眉不爽的看着杨人杰:“有什么大声点儿说!别跟那儿一个人念经!” 杨人杰抬头不满的瞟了一眼陈广生,对坐在对面笑得温和的吴晖说:“你是不是最近受过伤,大失血过?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有血友病!是这个原因大失血吗?” 吴晖听了杨人杰的话,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扯着嘴角笑着说:“没想到你还记得啊!一个多月前的确有一次失血量过大了!” “嗯,读研的时候,教授给了个课题就是研究血友病的!”杨人杰翻看着体检报告,漫不经心的说道。 吴晖突然站起身对低头眯着眼笑着对杨人杰说:“我去下厕所!” 吴晖回身抬头眯着眼看着陈广生说:“哥,跟我去下厕所吧!” 陈广生低头看着吴晖,什么都没说,拉着他的手就出了办公室,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陈广生直接把吴晖拉进一个隔间里,刚把门关好,吴晖就从后面箍紧了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背上,拼命的拱,像是要拱进他身体里一样。 陈广生握住吴晖箍得死紧的手,坚决的拉开后,转身把人抱紧自己怀里,左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右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背。 吴晖紧紧的箍住陈广生粗壮结实的腰身,脸贴在他坚硬厚实的胸膛里,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脏搏动的声音,鼻端是他强烈浓厚的男性气息,后背上是他轻柔的抚摸安慰,心里突然就平静下来。 “哥……哥……哥……” “哥在呢!” “有你真好……有你真好……”吴晖把脸埋进陈广生的胸膛里,隔着粗棉衬衫啃咬着下面坚硬的肌肉。 “别撩骚!”陈广生感觉自己的衣服被咬湿了一大片,怔了一下,放下右手拍了拍吴晖的屁股。不想吴晖不但没停下来,好死不死的咬到了他的乳头上。 “嘶!再不听话就在这儿干死你!”陈广生被吴晖咬得一阵舒爽,右手钻进吴晖的裤子里沿着股缝摩挲起来。 “呜……哥,我听话,不闹你呢,别……嗯……” 陈广生右手握住吴晖小巧嫩滑的臀瓣揉了揉,才拿出来,拍了拍他的屁股。 吴晖放开陈广生,抬头笑得像只偷了腥儿的小猫儿似的见牙不见眼。 陈广生低头看着他那小模样儿,没忍住伸出右手一把抱起他,左手握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吴晖被吓了一跳,回神儿后伸出双手,紧紧的环住陈广生的脖子,双腿大力的圈紧他的腰胯,张嘴伸出舌头,热情的跟他厚实的舌头纠缠起来。 两人就在卫生间狭小的隔间里吻得难分难舍,你舔我舌头一下,我咬你舌头一口,或者舌头贴着舌头旋转起舞。 等陈广生放开吴晖,一条银丝从自己的唇边和吴晖微张着嘴露出的殷红的舌尖拉出来。吴晖失神的看着银丝慢慢的下坠断掉,才醒过神来,低头看着陈广生笑。 “小骚货,真想现在就干死你!”陈广生用他微微隆起的裤裆顶了顶吴晖的屁股,才放开他说:“去拿报告回去了!” 第四十六章 年少时的梦 吴晖不松脚的夹紧了陈广生,低头顶着他的额头说:“哥!” 陈广生又抬手拍了拍他的屁股,贴在他耳边说:“听话!真想要了,今晚哥把你干透了,操爽了!” “哥……”吴晖跳下地,拉长声音喊道:“你真不解风情!” 陈广生怔了一下,想了下,才有些好笑的跟在吴晖身后出了隔间,在洗手槽边给吴晖整理了下衣服裤子,撸顺他微长的头发。 两人回到杨人杰的办公室,吴晖也没什么兴致再跟他客套,问了几句体检报告的内容后,就起身拿着报告告辞了。 “杨人杰,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谢谢你前段时间仗义出手,送到诊所里的血浆了!”吴晖临出门前回头,笑着对杨人杰说。 杨人杰怔了下,才笑着点点头说:“好啊!我有时间了去找你!” “成,那先走了,回见!”吴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和陈广生并排走出了医院。 两人走在城西宽阔的街道上,吴晖仰起头眯着眼看了看还有些灼人的秋日太阳,又偏头看着陈广生说:“哥,你就不想问问我是为什么吗?” “你想说的时候,或者放下了的时候自然会说!”陈广生瞥了眼吴晖,淡淡的说道。 吴晖愣了下才笑着问陈广生:“哥,你是不是特讨厌杨人杰啊?” “嗯,讨厌!”陈广生毫不犹豫的回答一下就取悦了吴晖。 “哥,你真是只强大的野兽!哈哈……” 陈广生偏头看着笑得灿烂的吴晖,平静的问道:“所以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儿?” 吴晖没想到陈广生会问这个问题,他还以为他会追问自己和杨人杰的事儿呢,“哥,我还在等着你问杨人杰的事儿,你真不配合!” “那你说吧,我听着!” 吴晖觉得陈广生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但还是笑了笑,看向前面,慢慢的走着,小声的讲起来。 “我们同班同寝,刚进学校那会儿关系特别好。后来我做梦梦见他,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裤裆湿了。 当时没在意,之后的日子里,慢慢发现自己的双眼会不自觉的追随搜索他的身影,才知道问题大发了。 然后我开始疏远他,整天泡在图书馆里查资料看书。很多国内外的书籍上都解释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 认同度最高的解释是德国一位研究者的,性倒错理论。我那时也觉得自己是性倒错。 但等我查阅大量的资料,甚至跟人要了片儿来看后,才发现自己不是性倒错,自己就是单纯的喜欢男人,对女人没有反应。 之后我开始正视自己对杨人杰的感觉,恢复了和他同进同出,对他好,照顾他,辅导他课业。 当我以为时机成熟,想去告诉他时,发生了一件事儿,随后班里甚至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是血友病患者。 当杨人杰问我是不是有血友病时,我心里很高兴,这至少证明他还是关心我的!” 吴晖说到这里停顿了 分卷阅读65 一下,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可之后的事儿就像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泼下来一样。 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宿舍里的哥们儿都或多或少的会在看到血友病一类的书籍时翻看或者借阅。 唯独只有杨人杰,从来没有看过一次那方面的书籍。有时一起找书,书架上摆着那些书,他的手和眼睛也从来没在那些书上停留过,哪怕一秒! 那时我才知道,我不单止一厢情愿了!杨人杰甚至从来没有拿我当过朋友!” 吴晖突然捂住自己的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陈广生看着吴晖低着头,捂着脸的样子,皱着眉,眼神有些冷的抬手摸了摸吴晖的头顶。 好一会儿吴晖才放下手,抬头对陈广生笑了笑,继续说:“之后我开始恢复正常,不再整日里围着杨人杰转,把所有的经历都用在了学业上。 临毕业那年,我们系的导师找到我,让我继续读研跟着他研究,待遇是包吃包住,一月一百。 在我考虑的时候,这事儿全班都知道了,寝室里的几人也都知道了,都来劝我别犹豫,答应下来。 杨人杰那时是我们系的第二名,我不去,这个名额就是他的,不然他就得考上去。所以在所有人都来劝我时,他只是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 那一年的寒假放假前,我还是跟导师说了我的意愿,放弃了保送机会,回到柏城,继承了爷爷的药铺。 之后毕业也没回学校,直接把资料寄了过去,请老师帮我拿了毕业证等资料寄回来。 之前葛大爷得了急性阑尾炎,送到这边来,没想到他会被分到这里来!” 吴晖说完闭着眼,迎着太阳灼人的温度,放空思维,感觉内心异常轻松平静。 陈广生看着吴晖的样子,站在旁边静静的等着。 吴晖再次睁开眼,眼睛里清澈一片,水汪汪的看着陈广生说:“哥,我们回去吧,宇哥还在等我们呢!” 陈广生摸了摸吴晖的头说:“嗯,回去吧!” 两人回到诊所,张鹏宇依旧坐在看诊台边捧着本老旧的手抄本看得入迷。葛大坐在床边跟张国华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吴晖有时觉得自己都不认识坐在张国华面前的葛大了,感觉这人不是木讷老实话少人憨的葛大,而是被啥玩意儿附体了。 张鹏宇抬头就看着笑得一脸轻松的吴晖和一脸冷淡的陈广生,把手上的书反扑在看诊台上,起身问吴晖:“检查结果怎么样?没事儿吧?” “嗯!没事儿,就是贫血挺严重的!”吴晖笑了笑把体检报告递给了伸手过来的张鹏宇。 “那就好!等下想吃什么?我去买!”张鹏宇接过报告,翻看了下,皱着眉头问吴晖。 “吃什么啊?”吴晖歪头想了想,“不如咱们来包饺子吧,好久没吃过饺子了!” 张鹏宇把检查报告小心的放进看诊台的抽屉里,拉着吴晖就去买菜了。 “小晖,那检查报告不对啊!”出了和平巷子,张鹏宇边走边说。 “啊?”吴晖没反应过来,偏头看着张鹏宇,“是我的啊!” “医生那边是怎么解释的?”张鹏宇停下来,转头直直的看着吴晖问。 “呃!”吴晖抿了抿唇,抬头看着张鹏宇,小声的说:“应该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贫血!” 张鹏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傻在那儿不说话了。 “宇哥,宇哥,没事儿的,我没事儿的,多补补就补回来了!”吴晖看着张鹏宇的样子,急忙说道。 “对,多补补!”张鹏宇也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吴晖,笑着认真的说:“哥给你补回来!” 两人买好猪肉、白菜、韭菜、小葱就直接回了诊所,跟陈广生几人打了招呼,留了葛大一起吃饺子,就提着东西往楼上走去。 吴晖和面,张鹏宇洗干净肉菜后就开始剁陷儿,然后吴晖擀皮儿,张鹏宇就负责包。等把饺子煮好了,吴晖翻出五个大海碗,装满饺子就拿到楼下,一人捧着个大海碗吃起来。 几人吃完,收拾干净后,陈广生就把张鹏宇叫出去商量医药公司的事儿去了。 吴晖见两人都走了,葛大回家去了,张国华休息了后,才从抽屉里拿出体检报告,认真的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看完后,吴晖翻到血常规检查那一页,直直的盯着发起呆来。 等听到病床上的有动静儿时,吴晖才调整了下情绪,把体检报告收好,放到楼上的书柜里去了。 天快黑时,陈广生才和张鹏宇一脸疲惫的回到诊所。 “好累啊!好久没试过这么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了!”张鹏宇坐在条凳上,靠着墙大声的说道。 “你们都干啥了,这么累?”吴晖起身,拉着陈广生坐在看诊台边的大凳子上,奇怪的问道。 “制定规章制度,还有跟那些技术人才周旋,真让人想踢死他们,个个牛逼哄哄的,结果还没你懂得多!”张鹏宇夸张的说道。 “宇哥你就可劲儿的夸我吧!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跟着你们一起掺合的!”吴晖笑眯眯的看着张鹏宇,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倒是可以把我收集整理记录的资料给你们,你们自己折腾去吧!” “为什么不去啊?你这一身的本事不就白瞎了?”张鹏宇看着吴晖的样子,继续加油,“那些什么留洋归国的高材生,连你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了!” “哈哈!怎么可能,只是专攻方向不同而已!”吴晖说着转头看着同样一脸严肃的陈广生说:“哥,你可得注意点儿,这人才才是一个公司的支柱啊!别让宇哥给祸祸走了啊!” “张鹏宇说得对,那些人是有点儿自命清高,得好好教育教育!”陈广生瞟了一眼张鹏宇,笑着对吴晖说:“不过你不想去就不去吧,留这儿开诊所挺好的,不会白瞎了你的本事儿的!” “嗯!”吴晖笑着点点头,对两人说:“你们休息一下,我去把中午包好了放盖帘上的饺子下了,等下吃了早点儿休息!” 第四十七章 给你生崽子(浴室餐桌H) 几人吃饺子时,葛大拿着一大锅汤来了,一人又喝了一大碗汤。等收拾好了,吴晖就推着张鹏宇和陈广生上楼,让他们早点儿休息。 “小晖,我没事儿,你去休息吧!”张鹏宇拉下吴晖的手说,“你现在需要多休息,才能补回原来的样子!” 张鹏宇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就下楼去了。 吴晖看着张鹏宇下楼的身影,有些无 分卷阅读66 奈的摇了摇头,回头对坐在八仙桌旁的陈广生说:“哥,你先去洗吧!累了一天了,洗完早点休息!” 陈广生看着吴晖,笑了笑,起身去衣柜里找了条两条裤衩放在浴室里,然后下楼把通往楼上的门给锁了,又把二楼的门也给锁了。才回身拉着不明所以的吴晖进了厕所,把门从里锁了。 吴晖跟陈广生挤在狭窄的厕所里,看着他关门的动作才明白他想干啥。 吴晖心跳突然加快,身体里窜过一阵电流,由里到外的开始骚动起来。 陈广生回身就抱住吴晖,双手大力的隔着裤子揉搓他小巧挺翘的臀,用自己微微勃起的下体蹭着他的。 吴晖被陈广生托着踮起脚尖,两人下体刚好隔着裤子互相摩擦着。吴晖感觉到陈广生肉棒的热度和形状,身体也跟着燥热难耐起来。 “嗯……哥……” 吴晖有些急躁的退开身体,伸手去解微微下蹲着身体的陈广生的粗棉衬衫的盘扣,解开后拉下他的衣服,伸手环住他结实的腰,一口咬上他古铜色胸膛上的暗色乳头,身下不停的扭动着去蹭他隔着裤子都烫得自己心烧的肉棒。 “嘶……啊……”陈广生一下搂紧了吴晖,低头在他耳边说:“小妖精!今晚干死你!” 陈广生说完伸手拉着吴晖体恤衫的下摆,示意他抬手后脱下来扔在了地上。 然后两人都有些急不可耐的伸出手去解对方的裤子,等解开了,陈广生抱起吴晖,让他自己三两下把裤子踢了。 吴晖踢开裤子就张开双腿圈住了陈广生粗壮的腰身,抱紧他的脖子,在他结实的腹肌上扭蹭着自己已经开始流水儿的肉棒。 陈广生从自己的裤袋里摸出管儿红霉素软膏后,也把自己的裤子往下拉,往旁边踢开了。 陈广生环住吴晖,两手在吴晖身后把软膏全挤到右手上,然后放在吴晖已经有些粘腻液体分泌出来的后穴口,插进一根手指开始扩张起来。 “嗯啊……好舒服……”突然插进身体里的手指让吴晖抱紧了陈广生的脖子,双腿也更用力的圈紧了陈广生的腰腹,闭着眼仰起头极速喘息。 陈广生没想到吴晖的反应这么大,突然圈紧自己的双手双腿让他心里一阵舒坦,扩张的速度也快了些。 “骚货老婆!”陈广生舔着吴晖仰起头露出来的修长白皙的脖颈儿,低沉的说道。 “呜嗯……啊……哥……哥……我想要……想要你操我……用你的大鸡巴操我……”吴晖贴近陈广生的耳朵,往他耳蜗里吹着热气儿,声音魅惑的小声说。 陈广生微微退开头,一口含住吴晖殷红欲滴的唇,伸出厚实的舌头舔舐吸吮,然后吸住他伸出来舔自己的小舌头,拖到自己嘴里吸舔缠弄。 右手第四根手指跟着插进他已经开始往出滴水儿的后穴里,插进深处扩张刮擦里面蠕动着的嫩肉。 陈广生感觉四根手指在吴晖的后穴里完全没阻碍后,才放开他的唇,抽出手指,一手控住他的身体,一手扶着自己的肉棒,凑到还在喘息的吴晖耳边说:“老婆,叫老公,老公给你发骚发浪的小逼逼吃大肉棒!” 吴晖喘匀气就感觉到抵在后穴口的滚烫硕大的龟头,心里一阵难耐的悸动,偏头一口咬住陈广生的耳朵,从嘴缝里露出诱人的声音,“老公……大肉棒老公……嗯……操我……插我……把你的大鸡巴……呜啊……捅进骚货老婆的……小骚逼里……老公……” “嘶啊……我的小骚货……”陈广生被吴晖骚浪的声音和动作弄得心里舒爽极了,左手卡住吴晖的腰往下拉,右手扶正自己的肉棒直直的捅干进了他汁水淋漓的后穴深处。 “啊哈……”吴晖弓起身体,头高高的仰起,臀也反射性的后翘,被陈广生手臂搂住的腰紧绷成半弧形。 陈广生两手握住吴晖的腰,把他插在自己的肉棒上提起放下的肏干起来。 “嗯哈……老公……好棒……啊……嗯啊……大肉棒……操得好爽……哈啊……老公……操死小骚货了……”吴晖扭动着腰臀,随着陈广生的动作用力的挺身或下坐。 陈广生一边往上挺腰送胯,一边把吴晖抱到淋浴头下,打开热水,抱着吴晖站在热水下。 “呀啊啊……”吴晖被突然淋到身上的热水,吓了一跳,后穴紧缩起来,双手抱紧了陈广生的头。 “嗯……老婆,好紧,咬得老公的大鸡巴爽死了……”陈广生感觉到吴晖后穴的变化,也停下动作,呻吟一声,侧头舔弄吴晖的耳朵,“老公说过等你好了,给你洗澡的!来,老婆,咱把老泥都搓了!” 说完,陈广生又大力的挺动起腰臀来,边动边粗喘着气说:“小逼逼里也一起搓了!” 热水从吴晖的身上流到两人相连的地方,被陈广生撞击得四散飞溅。 厕所里突然响起重重的啪啪啪声,混合着水声,让吴晖整个神经都被这淫荡的声音和环境撅住了,箍住陈广生的脖子大声的淫叫起来。 “大鸡巴大肉棒老公……操死我了……哈啊啊……小逼逼里好爽……啊啊……哈……老公的鸡巴……好大好粗……嗯啊哈啊……操我……干我……小骚货被……啊啊……老公干得好舒服……好爽……” 陈广生突然向前一步,把吴晖抵在自己的身体和墙壁中间,含住他的唇舔弄了一番后放开后,低下头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老婆……骚死了……浪死了……叫得老公差点射了!” 陈广生分开吴晖的双腿,一条挂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握住他垂在自己的身旁的那条腿的腿根儿和臀瓣,下蹲成马步,把吴晖贴在墙壁上快速的顶弄抽插起来。 “啊嗯啊……好快……老公……小骚货要被……操穿了……哈啊……” 吴晖仰着头,靠在墙上,被陈广生顶得窜上去又落下来,张着嘴极速的喘息着,任由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自己赤裸的淡粉色的胸口,消化着后穴被肏开又合拢再肏开的酥麻感。 陈广生就着这个姿势抽插操干了一会儿,退出自己的肉棒,让吴晖背对着自己双手按在墙上,臀往后高高的翘起,脚尖也踮起来,然后自己微微下蹲,双手卡住吴晖的腰胯,把自己肿胀的肉棒大力的捅干进了他在不停收缩又外放的后穴深处。 “嗯哈……哈啊哈……慢点儿……老公……”吴晖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差点儿被陈广生这一下给捅出去了,后穴里粗长的肉棒仿佛捅到自己的内脏一样,让腹部跟着一收一缩的鼓动起来。 陈广生突然伸出左手,揽住吴晖的腰腹 分卷阅读67 ,把他抱离地面,腰臀的抽送挺动不停。右手取下淋浴头,把热水淋在吴晖白皙精致的背部,把背部都淋湿后伸到他身前,对着他的胸腹冲洗。 吴晖感觉自己像是被陈广生穿插在了他的肉棒上一样。双脚离地让他下意识的收紧了后穴,双手也更大力的按在墙上。 “啊……哈……”热水突然冲击背部的感觉,让吴晖浑身颤抖,仰着头,惊叫出声。 陈广生被吴晖收缩的后穴夹得舒爽,听着他急促的喘息,突然把淋浴头对准了他坚挺的肉棒,然后自己埋在他后穴深处,紧紧的贴着他的小屁股不再抽插挺动。 “咦呀……啊啊……不……啊……不要……啊……要射了……哈啊……”吴晖被肉棒上突然传来的冲击,惊得尖叫起来。淋浴头的热水对敏感的龟头的刺激,让他精关大开,热烫的精液从呤口处喷射出来,跟淋浴头的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地上,消失不见了! “骚老婆……爽死老公了……大鸡巴被咬得舒坦极了……”陈广生感受着吴晖高潮中突然极速收缩蠕动的后穴,对自己埋在他后穴深处的肉棒的吸咬,仰起头舒爽的喊道。 陈广生把水关了,淋浴头放插回墙上,双手搂住高潮后瘫软的吴晖,就着肉棒还插在他后穴里的姿势把人抱着坐到了边上的凳子上。 “舒服吗?老婆!”陈广生从背后低头咬着吴晖的耳朵问。 “嗯……舒服……”吴晖有些喘的靠在陈广生身上,双手抬起向后抱住陈广生的头,闭着眼一边享受高潮后的余韵,一边侧着头去蹭陈广生的脸。 “那现在给你洗澡吧!”陈广生拿起香皂盒里的香皂,在吴晖的身上抹起来,边抹边挺动屁股向上顶弄吴晖还在颤抖的后穴嫩肉。 “嗯哈……别顶……”吴晖被顶弄得有些不稳,只得更大力的反抱住陈广生的头。 陈广生把香皂放回去后,两手就不停的在吴晖的身上滑动搓揉,把吴晖身上搓出一层泡沫后,抱紧他,在他身上不断的摩擦蹭弄,把泡沫蹭到自己身上后,迅速的把自己的身体也搓了搓,才又打开热水,把吴晖和自己的身体冲洗干净。 陈广生退出自己的肉棒,把吴晖反过来面对自己抱着,伸手从在旁边的架子上拉下一条浴巾把他裹起来,抱着出了厕所。 “呜……”吴晖呜咽一声,感觉后穴里积蓄的液体随着陈广生撤出的肉棒,极速的涌出后穴,穴口淋漓一片。 “老婆……水儿真多……都泛滥成灾了……”陈广生一手抱住吴晖,一手伸到他因为张开双腿夹着自己的腰而门户大开的后穴处大力的抹了一把,低着头,笑着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嗯啊……哥……再摸摸……你的大手摸得小骚逼……好舒服……啊……” 陈广生粗砺的手指抚过穴口时,吴晖浑身一阵颤栗,抱紧了陈广生的脖子,身体往上蹭了蹭,眯着眼,撩人的呻吟请求道。 陈广生伸出手指在吴晖的穴口处深深浅浅的抠挖抚弄起来,里面的嫩肉已经被操得柔软湿润,手指插进去就被裹住不断的吸吮。陈广生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身下晃动着的肉棒流去,又开始胀痛起来。 “小骚货……小浪逼……老公真想一辈子把你插在老公的大鸡巴上……走哪插哪……随时随地的干死你……”陈广生说完,扶着自己的肉棒又冲进了吴晖骚水横流的后穴里。 “嗯哈……老公……大鸡巴老公……操我……”吴晖听了陈广生的话,心里一阵悸动,身体里窜过一阵电流,仰起头,扭着腰去套弄陈广生停留在自己身体里的肉棒。 “嘶!别骚……差点儿掉下去了!”吴晖突然剧烈的扭动身体让他差点从陈广生的手里滑了下去。陈广生两手急忙托住他的屁股,拍了拍,咬着他的耳朵抽气。 陈广生边走边操,双手按住吴晖的屁股,在自己往上挺腰送胯插穴儿时,大力的把他的屁股往自己的肉棒上按。 “哈啊……啊……好棒……老公……小骚货好爽……嗯啊……大肉棒把小逼逼……哈……插得都酥了……”吴晖搂住陈广生的脖子,在他耳边软软的呻吟道。 陈广生突然停下来,后退两步把吴晖放在了八仙桌上,压在他身上,双手握住他纤细紧致的腰胯,大力的撞击起来。 “呜……慢点儿……啊哈……哥……”吴晖躺在八仙桌上,失神的望着上面专注的盯着自己,不停耸动着身体的陈广生。 后背贴在冰冷的八仙桌上,耳边是臀肉被撞击发出的啪啪啪声,挺立着的肉棒摩擦在对方坚硬的腹肌上,身体里的欲火不断攀升,吴晖觉得自己正被这冰火两重天的感觉煎熬着。 陈广生看着吴晖轻皱着眉,眼角绯红,浑身都粉嫩嫩的躺在自己身下,张着嘴失神的望着自己的样子,心里满足熨帖。直起身,拉开吴晖的双腿,握住他的膝盖弯就像打桩一样大力的捅干起来。 “老婆……我要操死你……捅穿你……干大你的肚子……给大鸡巴老公生小崽子……” “啊……哈……老公……老公……干我……操我……哈嗯……小骚货……小母狗……啊嗯啊……给大鸡巴大肉棒老公……怀崽子……嗯啊……生大鸡巴崽子……哈啊……” 吴晖听了陈广生说的话,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母兽,一只被面前这个强悍而温柔的野兽彻底征服了的母兽,甘愿为他张开双腿,迎接他坚硬硕大的生殖器,接受他滚烫灼人的精液,为他怀孕产崽! “哈啊……老婆……我爱你……爱你……”陈广生听着吴晖忘我的呻吟,手臂穿过他膝盖,把他的屁股抬高起来,自己趴在他身上,舔着他的脖子粗喘着轻声的说,“老婆……说你爱我……说你爱我……” “嗯嗯……爱你……啊嗯……小骚货……爱大鸡巴……老公……哈啊哈……小骚逼离不开……老公的大肉棒……啊嗯……啊啊……” 陈广生把吴晖摆弄成屁股刚好在自己抽插最得劲儿的位置上,次次插入都顶着他的前列腺凸起擦过,再尽根儿深捅,把吴晖捅干得扭着身体又想要又想躲的剧烈扭动起来。 “小妖精……小骚货……小荡妇……小浪逼……我的小骚老婆……爽死老子了……老公要被小骚货给吸出来了……” 陈广生看着吴晖满眼情欲,浑身湿漉漉的颤抖着不停扭动的样子,加快了抽插肏干的速度。 “呜啊……太快……太深了……哈啊啊……老公……小骚货嗯……啊……要给大鸡巴……大肉棒老公……生崽子……哈啊……啊……” 吴晖被 分卷阅读68 陈广生突然迅猛强悍的抽插激得瞪大眼,后穴里的肉壁感觉到陈广生埋在自己后穴深处的肉棒的搏动,突然抬起身,箍紧陈广生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声的呻吟道,“老公……嗯……啊……射给我……射进小骚逼里……嗯……小骚货给你……生崽子……哈啊……像你一样……又强壮……又勇猛的崽子……哈啊啊啊……” 陈广生被吴晖骚浪破天的呻吟激得浑身一颤,在他已经开始剧烈收缩蠕动的后穴深处激射出来。 “啊啊啊啊……好烫……好多……哈啊啊……”陈广生滚烫炙热的精液喷射在肠壁上的巨大冲击力让吴晖小腹一紧,肉棒周围的肌肉剧烈收缩,也跟着把精液射在了陈广生的腹肌上。 和对方同时高潮的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满足感让两人紧紧的拥抱着彼此,恨不得把自己完全塞进对方的身体里,再也分不开! 陈广生觉得从来没有哪一次跟人做爱有这次的感觉这么爽,从身到心的被雷电击穿,酥麻酸胀的高潮快感让灵魂和身体不断膨胀,整个人都充盈真实起来,幸福愉悦! 吴晖从高潮的余韵中缓过劲来,觉得疲惫不堪,眼睛都睁不开了,搂紧陈广生的脖子,闭着眼蹭了蹭陈广生的脸说:“哥……我困……” “嗯!你闭着眼休息,老公给你清理干净了,就带你睡觉!”陈广生粗喘着紧拥着吴晖,抚摸着他的后背轻轻的说。 陈广生抱着昏昏欲睡的吴晖又进了厕所,迅速的给他把后穴深处的精液肠液混合物清理干净,再把两人身上重新搓洗一遍后抹干净,给吴晖套上裤衩抱出去放在床上时,吴晖已经不省人事了。 第四十八章 给你做吃的很幸福 陈广生在衣柜里找出干净的背心和大裤衩给吴晖套好后,自己才爬上床搂着吴晖的身体,低头看着他还有些微微泛红的眼角和脸颊,含住他红得妖冶撩人的唇,舔吮了一下,然后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后闭眼睡了。 吴晖再次醒来已经是天大亮,太阳光都开始灼人的时候了。他动了动身体,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后穴像是还被撑满了一样。 吴晖继续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那只兽发呆,看着看着,觉得那只兽好像又大了些,心里好笑嘴角便翘了起来,转头看着窗外斜射进来的晨光里飘浮着的细小尘埃。 张鹏宇上楼来看灶上留给吴晖的早餐是不是还热着,刚好看见他偏头对着窗外笑着眨眼,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像小心翼翼的蝶翼。 张鹏宇走到床边,蹲在吴晖面前摸着他有些苍白的脸,皱着眉轻声问:“醒了?还累吗?要不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会儿?” “没事儿,宇哥!我马上就起来,等下我们帮张哥把小伤口上的线拆了吧,不然等过几天长好了就不好拆了!”吴晖偏头蹭了蹭张鹏宇细滑干燥温暖的大手,笑着对他说。 “嗯!”张鹏宇点了点头,起身在衣柜里找出一套体恤短裤回到床边,伸手就要给吴晖换衣服。 “宇哥,宇哥,我自己来就好,我自己来!”吴晖说着往后避了避,伸手去拿张鹏宇放在旁边的衣服。 “媳妇儿,让哥给你换吧!”张鹏宇拉住吴晖,把他的背心脱了下来。看着他身上的痕迹眼神闪了闪,拿过体恤迅速给他套上,又伸手去拉他的大裤衩。 “宇哥,我自己来,求你呢!”吴晖抓住自己的裤衩头,苦着一张脸看着张鹏宇,软软的哀求道。 “好吧!”张鹏宇看着吴晖的样子愣了一下,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把短裤递过去。 张鹏宇站起身,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我去把早餐给你拿出来,你快点儿洗漱好后来吃!都快九点半了!” 吴晖换好裤子,洗漱好后就坐在八仙桌边对张鹏宇笑着说:“谢谢宇哥,辛苦你了!” “给你做吃的不辛苦,很幸福!”张鹏宇灿烂的笑着说,“等下吃完了,就放水槽里等我来洗吧,我先下去准备准备!” “嗯,好!”吴晖嘴里包着葱油饼,模糊不清的回道。 吴晖吃了两张饼,喝了一小碗小米粥就吃不下了。吴晖皱眉看着还剩大半盆的小米粥和两张葱油饼,皱了皱眉,最后无奈的叹息一声,把饼盘子和粥盆子端厨房里放好,把碗筷洗了才下楼。 张鹏宇已经把钳子、剪刀、纱布、药棉、消毒水和药粉等准备好后放在小推车上了。见吴晖下来,把小推车推到病床边才把张国华扶起来坐好,把他身上的衣服小心的脱了下来。 “张哥,今天先把手臂和腿上的线拆了,腹部和后背的还得等几天才能拆!”吴晖走到床边,看着浑身包裹在绷带里的张国华笑着说。 “嗯,谢谢!”张国华扯了扯嘴角,勉强的笑了笑。 “宇哥,开始吧!”吴晖看了下张国华,抬头对张鹏宇点点头。 两人分工把张国华手臂和腿上的绷带揭了,纱布取下来,清理干净伤口上粘附着的药粉。 吴晖查看了下,才笑着对张国华说:“手臂和腿上的伤口愈合的很好,拆了线再敷一天的药就可以不再绑绷带了!” 张国华点点头,低下头看着手臂和腿上大大小小的蜈蚣一样的伤口发起呆来。 吴晖见他那样子,无奈的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想开点儿,人还活着,就该有个活着的样子!成天想着过去的痛苦,只会让自己更痛苦。很多事儿啊,它经不起想,越想越过不去!” 时间能治愈的,只有不再被揭开,不再流血的伤口!吴晖在心里默默的加了句。 “我明白!”张国华点点头,“可我现在难受!” “你懂就好,慢慢来吧!”吴晖笑了笑,抬头对张鹏宇说:“宇哥,我负责拆线,你跟着把伤口消毒上药,包好!” “嗯,开始吧!” 张鹏宇走到吴晖身边,把余下的药棉泡进消毒水里。等吴晖拆完一个伤口,迅速的用钳子夹起药棉擦拭消毒,把药粉薄薄的洒一层在伤口上,包好纱布,绑上绷带。 两人把张国华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好,都流了一脸汗。稍微歇了一下,擦干净脸上的汗后,又迅速的把他腿上的伤口处理了。 中午葛大又带了一锅汤来,吴晖坐在看诊台边看着那一大锅汤,对葛大说:“大哥,你下次别带这么多来了,留家里让大爷大娘喝吧!这汤补,不适合我们几个年轻力壮的,你就带够张哥喝的就成了!” “没事儿,就是多加两瓢水。我娘说了,你最近看着也不好,脸白得 分卷阅读69 太厉害了,也得补补!”葛大边把饭菜给张国华摆好,边笑着说道,“张哥,趁热吃!” “嗯,谢谢!”张国华拿起碗喝了口汤,心里感激。 自己那时就是随手的帮了把这人,甚至当时都没有打心里的帮忙的心思,却换来这一家子人的感恩,保住一条命不说,还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 “兄弟之间不说谢!”葛大抬手摸了摸头,笑着说,“赶紧吃吧!下午我要上班,就不来看你了,你有啥事儿跟小晖说啊!” 等张国华吃完了,葛大把碗筷收拾干净就回去上班了。 吴晖把吃完饭的张鹏宇赶去补眠去了,自己把东西收拾好后下楼,把门板卡好,也躺病床上睡了。 张鹏宇醒来看了下时间,已经差不多五点了,马上就是诊所里人最多的时候了,赶紧起床洗了把脸就下楼了。 张鹏宇皱着眉头看了看还没挪开门板的大门和躺床上睡得沉实的吴晖。走到门边把木板拆下来,放在一边,回到床边拍了拍吴晖,见他没反应,才抬头问张国华:“你知道他什么时候睡的吗?” “一点左右吧!”张国华想了下,回道。 张鹏宇皱紧了眉,把吴晖扶起来摇晃了半天也不见醒。心里有种错觉,他会这样永远睡下去! “唔……”吴晖闭着眼嘤咛一声,慢慢的睁开眼,视野里模糊一片,好一会儿才对准焦,笑着喊:“宇哥,你醒了啊!” 张鹏宇看着吴晖苍白的脸上软绵绵的笑容,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一把抱住吴晖,把头埋进吴晖的颈窝里,声音不稳的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 “呃!”吴晖怔了一下,才伸手环住张鹏宇的腰,偏头蹭了蹭他的脸问:“怎么会!我就是太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哥明天开始给你煲汤,好好补补!” “嗯,好!”吴晖笑着说道,推了推张鹏宇说:“宇哥,等下病人该来了,准备下吧!” “好!”张鹏宇放开吴晖,转头对上张国华惊讶的表情,对他点点头就起身去把护士服换上了。 张国华太过震惊,盯着两人的方向不转眼,等吴晖下床对他笑时,才浑身一激灵的醒过神来。 “你,你们……” “嗯?”吴晖穿好鞋,抬起头疑惑的看向张国华。 “没,没什么!”张国华看着吴晖清澈的眼睛,微微弯着的眉眼,上翘的嘴角,小巧的鼻头,精致得比大部分女人还好看的脸,突然就明白了是为什么了。撇开头,轻轻的说。 吴晖怔了下,笑了笑就往看诊台边走去,把笔、病历记录本、手电筒、听诊器放在趁手的位置后,就对着门外发起呆来。 这个季节昼夜温差大,感冒咳嗽的人就多了起来,吴晖和张鹏宇把所有的病人看完,天已经有点儿黑了。 晚上,吴晖双眼发亮的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陈广生的手,兴奋的喊道:“哥,哥!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陈广生举起手,来回晃了晃手上提着的胶袋,看着吴晖跟着转脑袋的小样儿笑起来说:“想吃吗?” “想!”吴晖跑到陈广生面前,抬头看着他说:“哥,你最好了!给我吧,给我吧!” 陈广生觉得自己不给他,他绝对会给自己来个大昏招儿,把袋子递过去,拍了拍他的头说:“给你,慢点儿吃,还有点儿凉!” “谢谢哥!”吴晖拿着袋子放在看诊台上,把里面的的小碗拿出来,惊喜的说:“老酸奶!”吴晖拿起勺子就舀起来,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陈广生看着吴晖的样子笑了笑,转头对一直看着这边的张国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三人坐在八仙桌上吃饭时,陈广生看着吴晖吃了两口就蔫蔫的样子,皱着眉问:“怎么了?快吃啊!” “吃不下了,好饱!”吴晖苦着脸戳了戳碗里的饭。 陈广生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有些严厉的说:“下次不准吃那么多酸奶了!不听话,以后都不准吃了!” 第四十九章 就好你的色 “好吧!”吴晖也有些后悔把那一大碗老酸奶都吃了,低着头小声的回道。 “你那么凶干啥?”张鹏宇看着吴晖的样子,心脏紧了紧,不满的看了一眼陈广生摸了摸吴晖的头说:“以后少吃点儿,留个肚儿吃饭就成!哥明天去倒腾个冰箱回来,吃不完放冰箱里,第二天接着吃!乖,今天把饭吃完了,身体才能快点儿好!” “嗯,好!”吴晖抬头对张鹏宇笑了笑,低头慢慢的把饭往嘴里扒拉,然后慢慢的嚼起来。 吃完饭,吴晖把厨房收拾好后出来,洗了澡就爬上床躺着,闭上眼睡了。 陈广生皱着眉头上楼就见吴晖已经睡着了,想起张鹏宇的话就心里一阵烦躁,洗了澡上床搂紧吴晖睡了。 半夜,陈广生感觉到吴晖的动静睁开眼,拉了拉床边的灯线,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看吴晖,然后急忙起床下楼把张鹏宇叫上楼来。 吴晖蜷着身体在床上发抖,浑身都是汗。张鹏宇摸了摸他的额头,回身下楼去拿了些退烧药上来。 吴晖被两人拉起来,浑浑噩噩的吃了药,等陈广生给他擦身体时才渐渐清醒了。 “哥,宇哥,怎么了?”吴晖抬头看着两人,咋吧了下嘴,嘴里一阵苦涩的药味儿。 “小晖,你发烧了,出了一身汗,现在感觉怎么样?”张鹏宇低头摸了摸他的额头问。 吴晖认真感觉了下,觉得胃肠难受,火烧火燎的,抬头对张鹏宇说:“好像是积食,胃里难受!” “我去拿些消食的药来,你自己揉揉肚子!”张鹏宇说完就下楼了。 “怎么会积食?”陈广生皱着眉看着吴晖,伸出手帮他揉着胃问。 “可能晚上吃多了!”吴晖想了想,只能想到晚饭硬塞进肚子里的那碗饭了。 陈广生听了这话,手顿了下,皱着眉沉默的继续给他揉着肚子。 等吴晖吃完消食药没一会儿眼皮又开始打架了,倒床上就睡着了。 “张鹏宇,你跟着小晖子学了这么久,看出他哪儿出问题了没有?”陈广生坐在床边,皱着眉看着靠在窗边的张鹏宇问,“还有那份体检报告,有没有什么问题?” 张鹏宇低着头想了想,抬头看着陈广生认真的说:“毕竟没有系统的学,没看出具体哪里出了问题,但是的确不正常!” “明儿我拿着那份报告去给这方面的专家看看!”张鹏宇看着在昏黄的灯光里 分卷阅读70 像只暴躁的困兽的陈广生继续说道。 “嗯,你现在去睡吧,明儿早点去!”陈广生扭头看着睡得沉实的吴晖,对张鹏宇继续说:“加上嗜睡,脸色苍白,食欲也开始下降了!” 张鹏宇怔了怔,觉得自己果然比不过陈广生,笑着回答:“好,还有什么吗?” “还有血友病A中型,前不久大出血!”陈广生说完,起身把水盆拿到厕所倒了,收拾了一下才上床揽着吴晖,却怎么都睡不着。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要知道的好,但理智却很清晰的让他做出了选择。 第二天早上,张鹏宇把饭做好后,交代了陈广生两句就拿着那份体检报告出门了。 吴晖起床见陈广生直直的盯着自己,愣了一下,才笑着问:“哥,怎么今天没出去?工厂那边弄好了?” “嗯,晚点儿再出去!”陈广生起身给吴晖找了套衣服给他换上,看着他身上的痕迹皱了下眉。 吴晖洗漱好后把厨房里留着的包子和粥端出来,问坐在旁边的陈广生:“哥,你吃了吗?” “吃过了,你吃吧!” 吴晖慢慢的吃起来,吃到后来,看着桌上剩下的包子和粥开始发呆,心里一阵难受。 “吃不下就别吃了,给我吧!” 陈广生看着吴晖的样子,把他面前剩下的一个包子和小半碗粥拿到自己面前两口吃了。 “哥,你都不嫌弃啊!我们第一次做爱后,你也把我吃剩的面全吃了!”吴晖眯缝着眼,笑着对陈广生说。 “有什么好嫌弃的,有的吃就不错了!”陈广生看了看吴晖,继续说:“再说又不是别人吃剩的!” 陈广生吃完抬起头看着吴晖,把吴晖看得心里都发毛了,扯着嘴角笑着问:“怎,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小晖子,你怨哥吗?”陈广生直直的看着吴晖的眼睛,低声问。 “啊?”吴晖瞪大眼,不明所以的看着陈广生。 “哥强迫你,你怨吗?”陈广生继续问。 “哦!”吴晖敛下眉眼,想了想才抬起头看着陈广生说:“我说不怨,你也不会信吧!” 吴晖见陈广生果然皱紧了眉,笑了笑继续说:“一开始是害怕,毕竟我的身体玩儿不起,所以选择了让自己好过些的方式。” 吴晖说完低着头顿了下,想了想才平板的说:“第二次醒来后的确开始怨恨,我不过是作为一个医生,救了一个人……” 吴晖低着头,说不下去了,现在说这些,对大家都没有意义。 如果没有当初,又何来的现在,悲伤也好,痛苦也罢,没有磨难的人生不能称之为人生,怀抱着希望,未来这玩意儿才存在! 吴晖想清楚后,抬起头,灿烂的笑着对陈广生说:“哥,谢谢你没有放弃爱我!” “嗯?”陈广生看着吴晖的笑脸,听着他的话愣在那里,刚刚冒出来的暴躁的火气被一下扑灭了。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谢谢你不计较我的冷言冷语,冷漠相待!”吴晖站起身,趴在桌子上,头伸到陈广生面前,吻了吻他有些僵硬的嘴角。 陈广生回过神来,捏住吴晖瘦得有些尖的下巴,张嘴含住他的唇,舌头大力的舔吮一遍他软糯的唇瓣后,强势的撬开他的唇齿,伸进他毫无防备的口腔里舔舐起来。 吴晖怔了一下,整个身体趴在八仙桌的一角,抬起双手环住陈广生的脖子,伸出舌头去舔陈广生在自己嘴里暴躁的四处肆虐的舌头。 陈广生慢慢平静下来,伸手把吴晖抱进怀里,搂着他的腰,温柔的,缠绵的继续这个让自己欣喜不已的吻。 陈广生放开吴晖,等两人都喘匀了气儿,才捧着吴晖的脸认真的说:“吴晖,我爱你!” “嗯,我知道!”吴晖怔了一下,才笑着点点头说道。 “告诉哥,你是怎么想的?” “嗯,怎么想的?”吴晖看着陈广生,笑了笑继续说:“没有当初,就不会有现在,不满怀希望的对待人生中的磨难,就没有未来可言!不是吗?” 陈广生细细品味了下,才捏了捏吴晖的脸说:“虽然文绉绉的,不过说的在理!哥不被人砍那一刀,保不准这辈子都不会跟你有关系了!” 说完,陈广生低头抵着吴晖的额头,小声的说:“小晖子,哥真庆幸哥有个灵敏的鼻子,闻到了这巷子里的小诊所散出去的药味儿,然后闯了进来!” 顿了一下,陈广生低低的笑了起来,继续说:“也很庆幸哥好色!” “啥?你好色你还好意思说!”吴晖瞪大眼看着贴在自己脸上的男人的笑脸,觉得好想打他一顿。 “哈哈!有啥不好意思的,那啥不是说,‘食色,性也’吗?”陈广生放开吴晖在他有些扭曲的嘴角亲了下,继续说:“再说了,就好你的色了,就想操你,干你!你要咋地?” “老流氓,老混蛋!”吴晖推开陈广生,恶狠狠的骂完,起身笑着把碗筷收了端进厨房洗了。 收拾好后两人一起下楼走到门口,陈广生摸了摸吴晖的头就出去了。 吴晖看着陈广生的背影消失在有些泛白的阳光下的巷子口,才回身走进诊所,对看着他发呆的张国华笑了笑。 吴晖查看了下药柜,发现张鹏宇没整理就自己整理起来,把要补的药记录下来后,看了下诊所还算干净后抬头对张国华笑着说:“张哥,你看着下,我去补点儿药,很快就回来!” 张国华机械的点点头后,木木的看着吴晖离开了诊所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奇怪的事儿! 吴晖回到诊所的时候,张鹏宇已经回来了,正拿着本书看得认真。 “宇哥,你怎么回来了?”吴晖惊讶的问道,见张鹏宇没反应,凑到他面前看了看他面前的书,脸色变了变,重新深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问。 “小晖,你起来了啊?”张鹏宇抬头见是吴晖,笑着问。 “嗯!你没去公司那边啊?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先去公司那边了!”吴晖绕过看诊台,把袋子里的药拿出来,放置好后直接去到中药柜边开始检查起来。 中药繁多复杂,保存不好还易长虫。吴晖一个一个小格子的打开来摸摸嗅嗅,然后把有些潮了的拿出来,放在门外晒。 张鹏宇看着吴晖忙碌的背影,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见他那样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 这一天,只要张鹏宇开口和吴晖说话,吴晖就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直接避开,去做其他的事儿。 分卷阅读71 第五十章 我们会陪着你一辈子 等到晚上把病人都送走了,张鹏宇继续去做饭后。吴晖才松懈下来,坐在看诊台边看着张鹏宇放在边上的血液病治疗学。 吴晖抬手摸了摸书的封面,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极速缩回手,起身去看门外的中药材去了。 等陈广生回来,三人坐在一起吃饭,吴晖端起张鹏宇递给他汤碗两口把汤喝了,吃了大半碗饭后,站起身就往楼下走,边走边说:“今晚我守着张哥吧,宇哥,你和生哥好好休息!” 陈广生看着吴晖迅速消失在门洞后的背影,回头直直的盯着张鹏宇问:“怎么回事儿?” “他看见我今天买回来的那本书后就这样了!”张鹏宇垂着头,无奈的叹气道。 “什么书?那份体检报告呢,人怎么说?”陈广生愣了一下,才缓和下来继续问。 “血液病治疗学!”张鹏宇抬头皱着眉,对陈广生说:“人民医院的老院长看过体检报告后,我给他说了小晖的症状……” “快说!”陈广生看着突然停下来的张鹏宇烦躁的吼道:“别婆婆妈妈的!” “初步判断是血液病,具体是哪一种还要仔细检查。”张鹏宇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缺铁性贫血的可能性很大,但也有可能是地中海贫血,让我们做好心里准备,尽快带人去隔壁市细查!” “去隔壁市?”陈广生紧紧的皱起眉,声音有些发冷的问。 “嗯,柏城的设备不够,就算在这边采样,也是送去其他地方。最好还是病人本人去隔壁市,或者去省会的大医院!” 张鹏宇说完,想了下才看着陈广生,面露悲哀的说:“小晖好像很抗拒!” 陈广生沉默下来,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吴晖忐忑的过了几天,见无论是张鹏宇还是陈广生都没提起后才放松下来。 这天是张国华被送来的十五天,晚上吴晖给他换好药后说:“明天就可以拆线了,拆了就可以回去慢慢养着了。以后吃食上注意点儿,好好补补,身体能恢复以前的八九成,要想完全恢复需要一两年食补和锻炼!” “嗯,谢谢你了!”张国华笑了笑,对吴感激的说道。 “不用谢,本分工作而已!”吴晖笑着回道,想了想继续问,“张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张国华怔了怔,低头想了想才抬头看着吴晖说:“想出去看看,爹娘都不在了!” 吴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问:“父母在,不远游吗?” “嗯!”张国华点点头,偏头看着门外的夕阳,声音飘渺的说:“我等着看封承天和刘麻子得到应得的惩罚了,告祭了爹娘就走!” “会不会太急了?等伤养好点儿再出去好些!”吴晖听了张国华的话皱了皱眉头。 “呵呵,还不知道那些畜牲什么时候才会被判刑了!”张国华讽刺的笑着说。 “呃!这个倒是!说不得又得像以前的案子一样拖个两三年,死刑变死缓,死缓变无期,无期变有期,有期着有期着就无罪释放了!”吴晖也跟着平缓的叙述道。 “呵呵,这样才能捞够本儿!”张国华无波无澜的补充道。 “哎!”吴晖无奈的叹口气,拍了拍张国华的肩膀说:“张哥,放宽心!反正这事儿再拖也不可能拖轻了刑罚,全柏城的人都等着看呢!” “但愿吧!”张国华扯着嘴角,笑了笑,闭上眼睡了。 吴晖看了下张国华紧闭的双眼,叹了口气,走到隔壁的床上躺下睡了。 第二天,葛大早早的来到诊所,等吴晖和张鹏宇给张国华拆了线,拿了一星期的药,嘱咐他多吃些补血的东西后,把张国华接到他家去了。 中午陈广生回来了,张鹏宇做好饭后把两人叫上楼,自己把门板卡好门栓拴了,才跟着上楼。 三人这几天都是沉默的吃饭,吴晖也有些习惯了,没感觉到与前几天有什么不一样。直到他收拾好厨房,把围裙摘下来挂好,准备下楼时才发现不对劲。 吴晖看着锁了的门,回头对着陈广生和张鹏宇僵硬的笑着喊道:“哥,宇哥,咋啦?” “过来坐下!”陈广生面无表情的看着吴晖淡淡的说道。 吴晖抖了抖身体,乖乖的坐在两人中间面对着墙的位置上,抬头对陈广生讨好的笑笑:“哥!” 见陈广生没反应又转头苦着脸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张鹏宇喊:“宇哥!你们别这样,我,害怕!” “那是你自己说,还是我们押着你去检查?”陈广生转头,肃着一张粗犷的脸大声问道。 吴晖被吓得往张鹏宇的方向坐了坐,最后干脆坐到张鹏宇的凳子上,靠着他看着对面的陈广生说:“宇哥,我哥好吓人!” 张鹏宇拍了拍他的额头,好气又好笑的说:“你不好好说话,咱俩一起收拾你!” “说什么?”吴晖转头,瞪大眼睛看着张鹏宇,无辜的问道。 “欠操!”张鹏宇青筋蹦了蹦,从嘴角恶狠狠的吐出两字儿来。 吴晖一见张鹏宇的表情,马上蹭回中间的凳子上坐好,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下陈广生和张鹏宇一起蹦青筋了。 “吴晖,你今天不把事儿好好说清楚就别想好过!”陈广生怒气冲冲的吼道,把两人都吼得一阵儿哆嗦。 吴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又低下头小声的,悲哀的说:“哥,宇哥,你们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陈广生和张鹏宇听完都怔在那里,直直的盯着吴晖的头顶。 吴晖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眶,恶狠狠的说:“不准你们丢下我!你们得负责!” “都是你们肆无忌惮的闯入我的生活的,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们,你们还硬赖着,都是你们招惹我的,你们别想撒手!别想……呜哇……啊啊……” 吴晖突然站起来对两人大吼大叫道,最后感觉自己的眼泪流了出来,才抬手捂住脸,蹲在地上悲怆的大哭起来。 陈广生和张鹏宇从没见过这么激动癫狂的吴晖,一时都愣在那儿没反应。 直到吴晖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两人才从凳子上站起来,把吴晖抱起来。 吴晖被陈广生抱在怀里,趴在他的颈窝里继续大哭。 陈广生拍抚着吴晖的背,小声儿的哄着:“小晖子不哭,不哭,哥不会丢下你的!张鹏宇也不会丢下你的!我们在呢!会守着你一辈子的!” 分卷阅读72 张鹏宇站在边上给吴晖抹眼泪珠子,边抹边附和道:“对,我们会一辈子陪着你的,不离不弃!” 吴晖听了张鹏宇的不离不弃,慢慢收住哭声,小小的抽噎着。内心一片荒凉和悲哀的同时又愉悦和满足,厌恶着这样的自己却又不可自控的想把两人抓紧! 陈广生见吴晖收住了哭声,把人抱到床上放好,和张鹏宇一人一边的把他夹在中间抱紧了。 吴晖闭着眼,握紧了两人握住自己的手,感受着两人身上传来的温度,心里慢慢的平静下来,最后睁开眼偏头看看陈广生,再回头看看张鹏宇,红肿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那只兽,小声的说:“你们答应了不会丢下我的!” “嗯,答应了!” “一辈子都陪着你!” 两人把头抵在吴晖的头侧,同时郑重的回道。 吴晖轻轻蹭了蹭两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微笑着盯着斑驳的天花板,轻缓的说道:“我娘是南方人,上学的时候和我爹相爱。为了跟我爹在一起,跟我姥爷家断了关系。” “他们结婚后很相爱很幸福,两年后有了我,很高兴。我爹说都恨不得跑散福塔去撒钱了,呵呵!”吴晖低低的温柔的笑起来。 “我娘生下我后,身体就变差了,一次产后检查,医生说她血液检查有问题,让去大点儿的医院继续检查!” 吴晖停顿下来,陈广生直觉接下来的话不知道的好,但没办法压制理智,没办法压制感情!只得把和张鹏宇交叉抱着的吴晖的身体箍紧了些。 张鹏宇也握紧了吴晖的手,这话跟老院长说的一样! “我娘认为就是产后体虚,不愿意去花冤枉钱。我爹不同意,死活都要带着我们娘俩去。我娘拗不过我爹,只好带着三个月大的我,跟着我爹和我爷去了省会!” “我爷和我爹都有同窗在那边的第一人民医院里,所以检查很容易就安排好了。之后等结果的几天,一家人就在那座沉淀积累了几千年文化底蕴的城池里,很开心很幸福的玩儿,找人专门跟着照了好多相!” 吴晖低低的笑起来:“那时照相可贵了,我娘心疼得总是忍不住拧我爹,拧完又后悔了,因为我爹跟我一样,血友病中型!” “就像是我们一家在那几天里把一生的幸福都用尽了一样,以后的日子里,都笼罩在一层一层厚重的阴霾里!” 吴晖顿了一下,平淡冷静的继续说道:“我娘检查出患有地中海贫血中型,进一步检查为正在向重型转化!” 第五十一章 你凭什么骂我 “唔……痛!”吴被突然大力的箍着自己的两人弄得痛呼出声。 陈广生和张鹏宇这才松开吴晖的腰,闭着眼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声音沙哑的问:“所以,你也是?” “嗯!”吴晖平静的缓缓的轻轻的说道:“当时我爹的同学就安排给我抽血检查,等结果那些日子太难熬,我娘心情郁结,我爹要照顾她就已经精疲力尽。我爷把我接了过去自己照顾。” “我爷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说,那时他心痛,这一痛就痛了十几年,看着我笑他痛,看着我哭他更痛,看着我跪在我爹娘的灵前,他痛得都恨不得把躺棺材里的两人拉起来抽醒了……” 吴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只瞪大眼盯着天花板流泪。积满泪水的眼看着那只兽,好像在左右活动筋骨,准备着随时扑下来一样。 “等我的检查结果下来,我爹抱着我娘,我娘抱着我,一家人在省第一人民医院的走廊里痛哭!最后是我爹的同学看不下去,给了我爹一个大耳刮子,把我爹打醒了,并告诉我爹娘,好好将养着,我能平安长大才让他们恢复了些人气儿,带着我回到柏城,然后开始认真的研究这病。” “到我爹和我娘去世,也没有太大的进展。最后我爹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形销骨立,却不停的跟我道歉。我记忆里最清晰的就是他们的道歉声,可我那时根本不懂他们为什么要道歉!直到现在,我也觉得他们不应该跟我道歉!” 吴晖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泪水眨掉后,继续说:“他们给我的,已经是这世间的每对父母能给子女的最好的东西了!他们给了我生命,在发现我有病时并没有放弃我,一直爱着我,给我最好的生活,教我他们学到的所有知识,把深沉得压得他们痛苦又绝望的爱全给了我!他们从来就没欠过我什么!” “小晖,你……”张鹏宇喉咙堵得难受,听着吴晖平静的叙述,心里的惊惧不断的累积。 “是遗传病?”陈广生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满脸痛苦和纠结的张鹏宇,把头跟吴晖的抵得更紧了些,沉着声音问。 “嗯!”吴晖愣了一下,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种都是?”陈广生见吴晖回头茫然的看着自己,补充道:“血友病和地中海贫血!” “是!”吴晖郑重的答道,眼睛直直的看着陈广生的双眼。 听了吴晖的话,陈广生沉默下来,闭了闭眼。 吴晖看着陈广生闭着的眼睛,心里苦涩,觉得眼睛又涩痛了起来,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兽,睁大眼睛不让泪水再流下来。 “小晖,小晖……”张鹏宇突然抱紧吴晖的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吴晖靠在张鹏宇的颈窝里,闭紧双眼,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嘟囔道:“命,罢了!” “你是什么型?”陈广生突然冷着声音问。 “嗯?” “地中海贫血,哪一类型的?” “中型!” “所以,你的已经在开始转型了!”陈广生把吴晖的脸从张鹏宇的颈窝里拉出来,双手固定着,让他逃不出自己的视线。 吴晖只是怔怔的看着陈广生,那双沧桑的眼里已经开始凝冰结霜了,让吴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来轻轻的说:“嗯!” “你比你娘和你爹的都更严重?”陈广生缓和了一下情绪,平板的继续问道。 吴晖看着陈广生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陈广生沉着声音低吼道。 “是是是!”吴晖被吼得跟着激动起来,瞪大眼大声的吼回去。 “吴晖,你个小混蛋,你个小混蛋!”陈广生也瞪着眼,加大声音嘶哑的,颤抖的吼道。 吴晖和张鹏宇都被吼得愣住了。 最后吴晖眼眶一红,翻身坐到陈广生身上,握着拳头对着他的脸和胸膛打起来,边打边声嘶力竭的大喊: 分卷阅读73 “你凭什么骂我!你凭什么骂我!你凭什么骂我!你凭什么啊……凭什么……” 陈广生就那样躺着,瞪着吴晖,任由吴晖的小拳头砸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眼睛都没闪一下。 吴晖打到后来见陈广生根本没反应,自己的击打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只得停下来紧紧的抓住陈广生的粗棉衬衫的领口,低着头,倔强的不肯让泪水流下来,拼命的瞪大眼,凶狠的看着陈广生吼:“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我变成今天的样子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吴晖想起自己跟导师在一起对自己的病的研究结果,再想到自己这几个月的遭遇,全是因为自己救了陈广生后,引发出来,就扼制不住心里的恶意,全部付诸语言发泄出来。 张鹏宇被两人的样子弄得完全反应不过来,看着吴晖像只小凶兽一样凶狠的,倔强的样子,坐起身抱住他大声的哄道:“小晖,冷静点儿,冷静点儿!生哥不是那个意思,你冷静点儿!” 吴晖转头大力的推开张鹏宇,凶狠的看了他一眼,大吼:“什么不是那意思!” 吼完吴晖低下头,轻轻的笑起来,瞪着陈广生:“呵呵!我救了你,你要强奸我!完事儿还纠缠不休,引来了张鹏宇带人轮奸我!你们一次又一次的践踏我,破坏我,发现我真被你们破坏了,又来骂我!” “你们有什么资格啊!”吴晖说完抬头看看张鹏宇,又低头看看陈广生,还是没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 吴晖从陈广生身上翻下地,光着脚站在水泥地上,狠狠的抹干净眼泪,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床上的张鹏宇和躺着侧头瞪着自己的陈广生,大口的深吸两下,平静的说道:“你们走吧!我这儿不欢迎你们!” 陈广生下床走到吴晖面前,大力的捏着他还没养回来的尖下巴,迫使他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后才低沉的问:“是我们让你的病加重的!本来不会转成重型的?还是不会这么快转成重型?” “不关你们的事儿了,走吧!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我从来没欠你们什么,你们也还清了,大家好聚好散!”吴晖红着眼睛,瞳孔却异常清明的看着陈广生,平静的说道。 “回答我的问题!”陈广生加大了捏住吴晖下巴的力度,低声吼道。 张鹏宇见陈广生捏得吴晖皱了皱眉,见他脸颊已经有印记出现了,忙下床拉着陈广生说:“生哥,你松手,松手!小晖受不了你这样捏!有什么话冷静点儿慢慢说!” “回答我的问题!”陈广生暴躁的吼道,手上的力气却松了几分。 吴晖看着两人的样子,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快感,莫名其妙的从内心深处爬起来,控制住他的整个身体和神经,他缓缓的抬起头,灿烂的笑起来,对着两人温柔的说:“是啊,就是你们把我的身体作坏了的!我和导师研究过了,好好的养着,可以活过四十岁,四十岁之后才会慢慢的转型!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把我破坏成现在这样?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我就会消失在这世上,你们甚至不会面临任何刑罚!” “哈哈……你们却还可以活很多年很多年,甚至迅速的忘了我,去跟女人结婚生子,幸福美满!最后连一点点的愧疚也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 “闭嘴!你给我闭嘴!没我的允许,你想死,门儿都没有!”陈广生看着吴晖的脸,更加暴躁起来。 “哈哈哈哈!”吴晖大笑起来,眯着眼看着陈广生说:“你以为你是谁!哈哈!我活不久了!哈哈!我活不久了!哈哈哈哈……” 陈广生看着吴晖的笑脸,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打得倒在地上。 吴晖被打得懵了一下,回过神来往地上一躺,翻过身来,双眼眯缝着看着陈广生继续大笑:“哈哈哈哈……” 张鹏宇也被这突发的状况弄得懵了一下,走到吴晖身边把他扶起来对着陈广生大吼:“陈广生,我操你娘逼的!” 张鹏宇抱起吴晖,把他放在床上后,回身就结结实实的一拳砸在陈广生的脸上,把陈广生的嘴角砸出血来。 陈广生抿了抿唇,偏头往旁边呸一口吐出血水,转身径直往楼下走去。 吴晖坐在床上,眯缝着眼,继续笑着,看着陈广生消失在门洞里。 张鹏宇去厕所拿了张温热的湿毛巾出来,慢慢的小心的给吴晖擦着脸。 “宇哥,你也走吧!别搁这儿碍我眼了!”吴晖双眼失焦的盯着张鹏宇,嘴里无情的说道。 “我哪都不去!你要觉得我碍眼了就转开头,别看我,把我当隐形人就成!”张鹏宇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呵呵,何必呢!你想要的,我给不了!”吴晖低低的笑着说。 “我想要的,就是呆在你身边!”张鹏宇捧起吴晖的脸,虔诚的亲吻着他的脸颊,微笑着说道。 这时陈广生拿着一袋子的纱布绷带回到楼上,把蹲在吴晖面前的张鹏宇拉起来,用绷带迅速绑了,扔在地上。 第五十二章 你要死只能被老子操死(愤怒的H) 张鹏宇回神对陈广生大吼:“陈广生,你他娘的想干啥?放开老子,不然弄死你!” 陈广生回头找了块胶布把张鹏宇的嘴封上,然后走到床边盯着抬起头瞪着他的吴晖,扯着嘴角笑了笑,抬手一把把吴晖按进床里,拿纱布把他的双手绑好固定在床头的装饰上,迅速的把他的衣服裤子脱了下来。 吴晖回过神,挣扎着想起来被陈广生一把按住小腹动弹不得,只得抬脚去踢他。 陈广生毫无反应的任由吴晖踢着,从袋子里翻出软膏,挤在手上,直接把一根手指插进了吴晖的后穴里。 “唔……”吴晖瞪大眼,僵着身体,看着陈广生不说话。 “啧,真紧!真是欠操的小骚逼,一天不操就紧得跟个处一样!”陈广生看着吴晖的样子,痞笑着说道,手上迅速的扩张着。 吴晖慢慢的觉得后穴里骚痒起来,随着陈广生手指的抚触抽插,肠壁开始分泌出液体来。 “出水儿了,说你跟个处一样真是抬举你了,这就是个被老子操熟了的浪逼!这几天没操你是不是又痒了,嗯?有没有躺张国华旁边自己磨逼啊?自己磨能解痒吗?” 吴晖听着陈广生的话,眼里迅速布满血丝,通红着双眼瞪着陈广生吼道:“陈广生,你到底想怎样?你要走赶紧滚,何必再来侮辱我!我被你操了又怎样,你不一样是个只能走男人后门的兔儿爷、二椅子!”  分卷阅读74 “我想怎样?我想让你个骚货知道你是老子的,老子不准你死,你就得给老子活着。你要是敢死了,老子直接把你从坟墓里拖出来,奸尸!让你的魂儿只能留在老子身边,哪都甭想去,老子死了再拽着你一起去阴曹地府!”陈广生对吴晖笑着,凶狠的说道。 “你个神经病,疯子!”吴晖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广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神经病,疯子?我他娘的都是被你逼疯的!老子爱你都爱得恨不得把你吃进肚子里了!你呢,一直瞒着老子你有病!老子几次三番的问你,你次次都给老子玩儿太极,啊?” “是,我有病!我现在也不赖着你们了,你们可以走了!”吴晖眼里积满了泪水,模糊的瞪着陈广生,哽咽的说。 “走?为什么要走?老子还没操够你呢,老子要操你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把你钉在老子的鸡巴上!” 陈广生凶狠的说完,抽出在吴晖后穴里扩张完了的四根手指,在自己肿胀的紫红肉棒上抹了抹,让手上的黏液把肉棒弄湿后,才抬起吴晖的双腿,慢慢的把硕大的龟头插了进去。 “呜……”吴晖瞪着眼,任由泪水滑出眼角嘤咛一声,哽咽的说道:“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不可能!”陈广生斩钉截铁的说完,腰臀大力一挺,把自己的肉茎全部插进了吴晖的后穴里。 “哈啊……”吴晖猝不及防,呻吟一声,张大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真爽,小骚货,你的小骚逼吃大鸡巴吃得很开心吧!这么迫不及待的咬住,还咬得这么紧!” 陈广生感受着吴晖因为紧张而急剧收缩的后穴,紧紧的裹覆住自己肉棒的快感,嘴上不停的说道:“真娘的骚,骚货,浪逼,老子今天就把你操爽了,干透了,捅听话咯!再胡乱逼逼,老子把你拖大街上操,让全柏城的人都知道你是老子陈广生的!活着是老子的人,死了是老子的鬼!别想着几句话就能把老子逼走了,自己个儿等死!” “呜哇……”吴晖听着陈广生的话,感受着他的肉茎在自己身体里激烈的捅插肏干,失声痛哭起来。 “既然是老子弄坏的,老子会想办法给你补好了!没老子的允许,阎王他都不敢收你!” 陈广生抬起吴晖的屁股,拉过一个枕头垫在下面,调整好位置,跪在吴晖的双腿间不停的挺腰送胯,凶狠的大力的肏干起来,边干边喘息着说:“你要死,只能死在老子的大鸡巴上,被老子操死!” “呜哇……啊啊……呜……你操死我吧……操死我……”吴晖大哭着对陈广生喊道,心脏的疼痛太剧烈,身体的快感仿佛被阻断了一样,随着陈广生的动作而耸动着,却完全没有真实的感觉。 “操死我……用你的大鸡巴操死我……让我死也死在你身上……死在你怀里……呜呜呜……咳咳咳……呜……”吴晖扭动了下身体让陈广生的捅插得更深入,更顺利,喘息着哭得都有些岔气儿了! 陈广生趴下身体,紧紧的抱住吴晖的身体,肉棒不停的在他已经湿滑粘腻的后穴里抽插捅肏。 “老子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你死……你得陪着老子变老……看着老子变成个满头白发的凶老头……看着张鹏宇变成个俊俏老头……” 陈广生说着说着,停下了身下抽插的动作,肉棒插在吴晖后穴的最深处,头埋进吴晖的肩窝里,流出泪来。 吴晖感受到那滚烫的液体流到自己的锁骨窝里,怔怔的偏头看着眼前的板寸大头,瞪大眼睛,眼里又高兴又绝望,自己的人生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爱自己的人都对自己不离不弃,自己却没办法回报,无论是父母,还是这两个出色的男人! 吴晖偏头看了看被绑了坐在地上,眼里湿润的张鹏宇,又回头蹭了蹭陈广生的大刺儿头。 “哥,宇哥,别哭,你们别哭……呜呜……”吴晖小声的温柔的哄着哄着,自己反倒跟着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张鹏宇看着两人的样子,又心疼又无奈,悔恨交加的同时又充满了眷恋不舍,被陈广生绑得结结实实的身体坐在地上,看着床上纠缠在一起流泪的两人跟着无声落泪。 过了好一会儿,陈广生抬起头,凶狠的瞪着吴晖说:“哭?哭屁哭!老子今天就操死你个欠操的小骚货,让你个小贱货长点儿记性,以后再犯病,欠操,就直接操死你,干烂你,把你插在老子的鸡巴上,老子去哪儿就带哪儿!” 陈广生说完,直起身拉开吴晖的双腿,双手抓住他小巧结实的臀肉,微微抬起来,然后挺动腰臀,次次尽根儿的狠插猛干。 “呜呜……呜啊……慢点儿……哥……求你呢……慢点儿……哈啊……”吴晖被陈广生从未有过的粗暴凶狠的插干弄得边哭边呻吟,感觉后穴里的肠肉越来越热,好似要起火了一样,身体也变得燥热起来。 陈广生不理会吴晖的喊叫呻吟,埋头继续在吴晖变得更加柔软嫩滑的穴里捅插进出着,快感迅速的从被他的后穴嫩肉包裹着的吮咬着的呤口、龟头、茎身的海绵体上传送到尾椎神经,爬上脑海里炸开来。 “干……爽……真他娘的爽……嘶啊……我操……操……”陈广生仰着头,闭着眼低吼道,不停抽送自己的已经开始鼓动起来的肉棒,一下又一下大力的扎进吴晖的后穴深处。 “哈啊啊……嗯啊……好大……又变大了啊……呜啊……太粗……太快了……啊……哈……”吴晖感觉自己的后穴又被撑开了,陈广生的肉棒在自己的体内越胀越大,茎身的搏动也越来越激烈。 “爽不爽?说,爽不爽?以后再欠操,老子懒得跟你费口舌,直接拿大肉棒把你操爽了,操乖了,操顺了!” “嗯……爽……好爽……啊哈……大鸡巴大肉棒……操得小骚货好爽……嗯啊啊……操我……老公……再操我……啊啊……干我……干死我……哈啊……” 吴晖张着嘴,极速的喘息着呻吟道,肠壁和穴口被肏干的一阵阵儿酥麻,小腹处也越来越酸胀。挺立的粉嫩肉茎随着陈广生的动作晃动着,呤口出分泌的透明粘液滴落在稀疏的卷曲的黑色毛发上,湿漉漉的贴在他白皙紧致的肌肤,淫靡异常,妖冶惑人。 陈广生看着吴晖的小腹,瞳孔缩了缩,觉得自己肉棒附近的肌肉收缩得越来越快,两个硕大的囊袋里的精液就要被挤压出来了。 陈广生放开吴晖的屁股,大大的拉开他的双腿,对准吴晖的后穴不管不顾的狠操起来。 房间里响起更大的肉体 分卷阅读75 撞击的啪啪啪啪声儿,混合着吴晖后穴里的噗呲噗呲声儿,以及陈广生粗重的喘息声儿,吴晖淫媚的呻吟声儿,让三人的欲望都彻底燃烧了起来。 “嗯……”陈广生闭着眼,皱紧眉,把自己的肉棒送进了吴晖后穴的深处,鼓动着射出一股一股的浓精。 “呜啊……好深……哈啊……好烫……好多……”吴晖仰着头,失神的望着天花板,嘴里喃喃道。 陈广生射完就抽出自己的肉棒,下床把张鹏宇的绷带解开,拿了自己的衣服就下楼去了,不再管两人。 吴晖躺在床上望着那只兽,大张着两条白皙的细腿,被陈广生操开的后穴里流出大量浊白的精液来。 第五十三章 现在操你的是谁?(激H) 张鹏宇解开脚上的绷带,撕了嘴上的胶布,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体,爬到床上把吴晖的手解开来。 “小晖,小晖,你怎么样了?”张鹏宇抱紧吴晖的身体,轻拍着他的脸,心疼的问道。 “宇哥?”吴晖回神看向张鹏宇,轻轻的笑起来,然后用力的把张鹏宇推倒在床上,自己翻身坐了上去,用自己裸露的湿滑的后穴隔着裤子去蹭张鹏宇已经完全肿胀勃起的阴茎。 “宇哥……操我……操我……我想要你的大鸡巴……捅进我的小骚逼里……大力的……粗暴的干死我……” 吴晖边说边伸手去解张鹏宇的皮带扣子,拉下他的拉链,从他的内裤里掏出那条比陈广生小了一圈,但比自己的大了好几圈的肉棒,右手握着,抬起屁股,直直的塞进自己松软的湿滑的骚痒的后穴里。 “哈啊……好棒……大肉棒操我……操小骚货的浪逼……干死小骚货……” 吴晖仰起头,双手按在张鹏宇腹部的衬衫上,扭动着腰臀抬起屁股,又大力的向张鹏宇的肉棒上坐下去。 张鹏宇是被肉棒上传来的激爽弄得回过神来的,看着在自己身上闭着眼大力的动作的吴晖,心里一阵心痛和无力。 张鹏宇坐起身,把自己的衣服脱了,抱紧吴晖,就着肉棒深深插在他后穴里的姿势站起身,一手托住吴晖的身体,一手把自己的裤子快速脱了,踢到床下。 “啊啊……好舒服……哈啊……爱我……宇哥……爱我……”吴晖双手搂紧张鹏宇的脖子,双腿夹紧他劲瘦的腰腹,扭动着屁股蹭着他的身体,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儿里,暧昧的呻吟道。 张鹏宇被吴晖撩得受不了,站在床上抱着他屁股,抬起又放下的,把他大力的按插在自己硬得发疼的肉棒上。 “舒服吗,媳妇儿,这样操你舒服吗?” “嗯……哼……啊……舒服……老公……再来……啊哈……操我……干死小骚货……” 吴晖双腿更用力的圈住张鹏宇的腰,扭动着身体迎合着张鹏宇自下而上的顶弄,伸出舌头在张鹏宇脖颈儿上舔舐吮吸起来。 “啊……媳妇儿……嘶……再舔舔……再吸吸……”张鹏宇的颈侧被吴晖吸舔得一阵酥麻,偏着头把自己的脖颈儿往吴晖嘴里送了送。 “嗯哈……好……”吴晖一边呻吟着,一边侧着头大力的吸吮着张鹏宇的脖颈儿,舔弄他大而圆的耳廓,轻轻啃咬他厚实多肉的耳垂。 张鹏宇被吴晖的动作弄得浑身一颤,连带着埋在他后穴里的肉棒也颤了颤,然后激动的捧起吴晖的臀瓣,快速的上下挺动抽插起来。 “哈……媳妇儿……媳妇儿……叫老公……叫老公……”张鹏宇激动的说道,手上和腰臀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把吴晖的屁股撞的啪啪作响,后穴里噗滋噗滋声儿的汁水四溅。 “呜啊……老公……老公……好爽……啊啊……好深……操得好深……” 吴晖被张鹏宇高高的托起,放下的同时大力的往下按的动作插得更深更狠,后穴里刚才被陈广生肏干得还未完全散去的酥麻快感迅速积累回来,让他忍不住闭着眼去享受那一阵阵儿的席卷全身的酥麻感。 “媳妇儿,我是谁?现在在操你的是谁?” “嗯……哈……宇哥……在操我……啊嗯啊……现在操我的……是张鹏宇……哈啊……张鹏宇老公……啊……啊……” 张鹏宇听了吴晖的话,心里熨帖起来,抱着吴晖坐在床沿,紧紧的拥着他向上挺操,慢慢的转动着自己的肉棒试图去寻找他的敏感点。可能是体位的原因,无论张鹏宇怎么改变方向和力度都没顶弄到吴晖的前列腺凸起。 陈广生在楼下洗干净后就坐在门槛上,听着楼上两人的声音,突然很想抽烟,在身上摸了摸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年不抽烟了。 陈广生闭着眼,想象自己正在抽烟的动作,慢慢动了起来。右手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放在嘴里,咬住过滤嘴,左手拿出火柴盒,右手抽出一根火柴,划燃放在烟头上,深吸一口气。右手食指和中指微微张开,放在嘴边深吸一口,再闭着嘴享受一下烟叶的味道后才慢慢吐气。 张鹏宇找了半天没找到吴晖的敏感点,无奈的放弃正面相拥的体位。 张鹏宇把吴晖放在床上,让他趴跪在床上,自己从他身后重新插进去,直捣他的前列腺凸起。一手抱紧他的腰,一手握住他胀到发红的小肉棒,撸动起来。 “咦啊……哈啊哈……宇哥……老公……慢点儿……嗯啊……骚心被插的……好爽……啊哈哈……好酸……好酥……啊……” 吴晖被张鹏宇一插进后穴就对着前列腺凸起点插和握住自己肉棒撸动的动作激得惊叫一声,腰一下就软了,塌下去翘起屁股,昂起头,瞪着眼睛,张着嘴极速的喘息。 “舒服吗?喜欢吗?”张鹏宇趴在吴晖身上,侧首舔他的脸颊耳蜗和脖颈儿,然后在他背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舔舐起来。 “啊呀啊……背……背后好刺激……哈啊……老公……慢点儿……嗯哈啊……肉棒……骚心……同时……啊呜啊……这样太刺激了……我……小骚货……啊啊……会受不了的……” 吴晖被后穴前列腺凸起上的点插、前端肉棒的快速撸动和后背敏感地带密集的舔吮,三个地方的同时刺激激得浑身电流乱窜。泛着白光的烟火在脑海里此起彼伏的炸开来,神魂颠倒的呻吟着配合着张鹏宇的动作扭动腰肢,后送臀部。 张鹏宇感觉吴晖的后穴蠕动收缩得更加厉害,即使以前高潮时都没有这样的让人欲罢不能,自己完全不受控制的大力抽插,狠劲儿猛操。 张鹏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开始大力的擦过吴晖的前列 分卷阅读76 腺,往他后穴深处,蠕动收缩得更剧烈的地方插去,停留在里面享受一会儿,再迅速的拔出肉棒,然后大力的捅进还没闭合的穴口,擦着他的骚心直接操进深处。 “咦啊啊……好爽……好爽……好爽……嗯啊……啊……老公……我想射……哈啊哈啊……大肉棒老公的……小骚货……小浪货……小贱货……小母狗……想射精……啊……啊嗯啊……小骚逼……小骚心……被操得好酸……好麻……哈啊啊……” 吴晖失神的张着嘴,跟随本能的大声呻吟道,身体里积累的快感已经烧毁了他所有的神智,双手哆哆嗦嗦的支撑着身体,眼前是一片绚烂的白光。 “射吧……老公的小骚货……跟老公一起射……” 张鹏宇加快了抽插,用力的把自己的肉棒挤进吴晖已经收缩得过于紧致的后穴里,握着他肉棒的手不停的快速的撸动着。 “嗯啊……哈啊啊……老公……爱我……爱我……别不把我当回事儿……爱我……我什么都给你……你想要……我都给你……都给你……嗯啊……” 吴晖跟随着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尖叫着,哭喊着,激烈的挺动着下身,射在了床单上,然后浑身一软,昏了过去。 张鹏宇把自己的精液射进吴晖紧缩的后穴深处,抱紧他瘫软的身体,倒进床里,闭着眼粗重的喘息着,享受着这水乳交融后的极致快感。 等张鹏宇喘匀气儿,才开始回味吴晖最后嘶声尖叫的内容,越想越不对劲儿。 张鹏宇拔出自己的肉棒,把吴晖翻过身,才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看着他一脸潮红,紧皱着眉紧闭着双眼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起来。 陈广生等楼上没有动静了,才慢慢踱上楼,看了眼被张鹏宇,皱着眉把吴晖抱了起来往厕所走去。 张鹏宇看着陈广生抱着人进了厕所才翻身躺平身体,像吴晖经常做的一样,望着天花板发呆。把吃过饭后发生的事儿迅速的在脑海里撸了一遍,最后露出个苦涩的笑来,怎么会这样! 陈广生在厕所里把吴晖的身体里里外外的清理干净后,用浴巾把他裹了,抱在怀里,看着他即使高潮过后晕红的脸上都不能忽视的苍白,皱得紧紧的眉眼里显现出来的疲惫,心脏紧缩起来,真后悔之前发现不对时,没有强硬的逼问吴晖。 陈广生抱着吴晖出来,把他放在床上,再翻出一套背心大裤衩给他换上后,爬上床搂着吴晖,把张鹏宇踢了下去。 “赶紧去洗洗,真娘的脏!”陈广生毫不客气的对张鹏宇说道。 “脏屁脏!老子身上都是我媳妇儿和我的东西,香着呢!” 张鹏宇瞪了陈广生一眼,把地上的脏衣服全捡起来,拿到厕所泡起来。再回身拿了条干净的内裤去厕所把自己洗刷干净了,回到床上抱住吴晖被陈广生抱住的身体,闭上眼跟两人一起睡了。 晚上张鹏宇起来下了两碗面,和陈广生吃完又爬回床上搂着完全没有苏醒迹象的吴晖继续睡。 第五十四章 陪我到最后 第二天早上,吴晖难得的听着外面的自行车铃声和早餐叫卖声睁开了眼,等完全醒过神来才扭动了下身体感受了一下,浑身酸软,但很清爽,吴晖盯着天花板上的兽轻轻的笑了起来。 陈广生在吴晖睁眼的时候就醒了,一直看着他躺那儿,睁一会儿眼睛,再闭上,再睁开,来回几次后才盯着天花板笑起来。 吴晖感觉到陈广生的视线,转头刚好撞进那双沧桑冷厉的眼瞳里,怔了一下才翘起嘴角微笑着说:“哥,早啊!” “嗯!还累吗?要不要再睡会儿?”陈广生摸了摸吴晖的脸,轻柔的问道。 “不累了!就是身体感觉有点儿酸软!再躺会儿就能起床了!”吴晖偏头蹭了蹭陈广生的手,笑着回答。 张鹏宇是在吴晖扭动身体时醒了的,却不知道怎么处理昨天的后续,直接选择闭着眼继续装睡。听完两人的对话,一下睁开眼,转头瞪着两人,不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 “你,你们俩……”张鹏宇看着陈广生一脸温柔的低头看着吴晖的样子,吴晖微微偏头脸贴在陈广生的手上的背影,结结巴巴的吐出几个字。 “嗯?”吴晖听到张鹏宇的声音,回头疑惑的看着张鹏宇说:“宇哥,早!怎么了?” 张鹏宇看着吴晖腮帮子上的掐痕,左脸颊上清晰的掌印,完全没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是直直的盯着吴晖看。 “宇哥,宇哥……” “啊?”张鹏宇回神,看着在自己眼前晃动的白皙修长的手,瞪大眼看着吴晖。 “你发什么呆!还不麻利儿的爬起来做饭!”陈广生撑起上半身,对回神的张鹏宇不客气的吩咐道。 “没你的份!”张鹏宇对陈广生龇了龇牙,起身穿上身运动套装就去厨房开始捯饬起来。 “小晖子,想通了吗?”陈广生见张鹏宇去了厨房,回身搂紧吴晖的身体,小声的问道。 “嗯,想通了!哥,谢谢你!”吴晖往陈广生怀里蹭了蹭,拼命的拱了拱他的胸肌,愉悦的回道。 “嗯!”陈广生把吴晖箍得更紧了些,让他没空间作乱了,才悠悠的说道:“别把张鹏宇当杨人杰的替身,那小子对你是真心的!” 吴晖听完,怔在陈广生怀里,回味着陈广生的话。然后自己开始回想跟张鹏宇相处的点点滴滴起来,慢慢的,他发现自己真的在和张鹏宇相处时把张鹏宇代入了学生时代的杨人杰。 杨人杰始终是自己心底的一枚朱砂痣。 当张鹏宇跟自己一起学习讨论争辩时,让自己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跟自己曾经深爱着的那人心意相通,互相爱慕! 那种感觉太过美妙,以至于他从没想过自己是把张鹏宇当成了杨人杰的替身这个可能! 然后他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对张鹏宇的感觉,说是杨人杰的替身肯定不完全对。毕竟自己跟杨人杰,根本不可能在思想上相通到和张鹏宇之间的境界。但要说完全没杨人杰的影响,也不可能! 吴晖静下心来,认真的思考自己对陈广生和张鹏宇的感情,自己曾经和现在对杨人杰的感情。 陈广生看着吴晖低着头,眼睛又变成一汪深海漩涡的样子,直接起身拿了衣服给他换了,让他靠坐在床上。 等陈广生把吴晖喂饱了,自己也吃饱了,吴晖还在大脑里反复论证自己对三人的感情。 “小晖怎么呢?”张鹏宇看着喂完吴晖后坐在对面的陈 分卷阅读77 广生问。 “在想你是个什么玩意儿!”陈广生抬头,瞟了一眼张鹏宇,不咸不淡的说完又低头喝粥吃饼了。 “不该是想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吗?”张鹏宇撇撇嘴,回道。 “嗯,估计也在想!”陈广生点点头,大口吃完后又回到床边,看着还在失魂状态的吴晖,皱了皱眉。 吴晖把自己和陈广生、张鹏宇的相识相处从头到尾的撸顺一遍,没明白就再撸一遍,最后终于得出结论笑起来。 可不就是把身体和灵魂分开了,如果说陈广生被自己当成了身体和生活上的伴侣,那张鹏宇就是自己精神和灵魂上的伴侣! 而杨人杰,他就是颗朱砂痣,也只是颗朱砂痣! 吴晖抬头看着站在床前低头看着自己的两人,笑着软绵绵喊道:“哥,宇哥,有你们在真好!” “那还赶我们走不?还激我们不?”陈广生看着吴晖恶狠狠的问。 “不了,不了,再也不了!”吴晖讨好的笑着说,“你们要陪着我,一直陪着我,你们答应了我的,不准反悔!” “嗯!绝不反悔!”张鹏宇趴在吴晖身上,抬头吻了吻他的嘴角,高兴的说道。 “行了!”陈广生把张鹏宇拉起来,扔在一边对吴晖说:“今天别开门了,小晖子好好休息!” “嗯,好!”吴晖抬头笑着对陈广生乖顺的点点头。 “张鹏宇你今天就在诊所里陪着小晖子!我去安排下工厂那边的事儿,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去省第一人民医院,给小晖子好好检查下!” “成,你去吧!”张鹏宇坐起来,看着陈广生点点头。 吴晖突然沉默下来,看着两人的样子,鼓了鼓勇气才拉住两人的手说:“哥,宇哥,不用了!我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去了也没用!” 陈广生青筋蹦了蹦,看着吴晖,低沉的说:“什么不用了,嗯?又欠操了,不听话了?” “哥,你听我说完!”吴晖紧了紧陈广生的手,笑着继续说:“我一直有跟想要带我研究的导师联系,他得到的国际上最新的地中海贫血重型的治疗方案是骨髓移植!” “那还等什么?”张鹏宇激动的站起来说。 “但是我的身体接受不了手术!”吴晖低着头,不看两人。 陈广生和张鹏宇冷静下来,才想起吴晖还有血友病这个坑病在! “是因为血友病吗?”张鹏宇声音有些哑的问道。 “这只是其中一个!血友病中型以上的患者接受手术,术后大出血和感染,才是致命的原因!” “还有什么?”陈广生声音冰冷的问道。 “还有血型,我的血型是O型Rh阴性!除非是直系血亲,不然很难找到匹配的骨髓捐献者!何况这项技术现在在国外都还不成熟!” “O型Rh阴性?直系血亲?”陈广生疑惑的重复道。 “熊猫血!俗话说的熊猫血!”张鹏宇声音颓败的解释道,“直系血亲拥有相同血型的可能性最大!出现排异反应的几率最小!” 陈广生看着吴晖低着头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做到之前那个样子的?怎么做到对自己和张鹏宇平和以待的?怎么做到对所有来诊所的病人都笑脸相迎的? “哥,宇哥,你们陪着我吧!陪我到最后!”吴晖抬起头,一脸期待的微笑着望着两人说。 张鹏宇受不了这一刻的吴晖的笑脸,爬起身抱紧吴晖,把头埋进他下削的肩膀上,颤抖着声音说:“陪!一直陪着你……我们一直陪着你……” 陈广生一条腿跪在床沿,把两人抱紧后在吴晖耳边说:“哥会想办法的,放心!” 吴晖伸出手贴在两人比他大太多的身体上,笑着点点头,哽咽着说:“谢谢!谢谢你们!” 等吴晖身体感觉没那么酸软无力起床后,陈广生和张鹏宇才一起离开了诊所,去了陈广生在三聚巷子的家。 张鹏宇挂了个电话给他父母,问过他们的情况后简单的说了下吴晖的情况,让他们帮忙联系下那边血液病方面的权威医生。 陈广生等张鹏宇说完挂断了电话才看了他一眼,自己拿起电话拨起号来。 张鹏宇看着陈广生一个又一个电话的挂出去,一遍又一遍的,面无表情的复述着吴晖的病情,然后郑重的请求对方的样子,痛苦的闭上眼,静静的等着陈广生挂完电话。 “生哥,我回去拿下通讯录,还有几个同学留在国外的,我联系一下!”张鹏宇站起身对往外走的陈广生说道。 陈广生停了下,回身把钥匙丢给张鹏宇说:“钥匙你自己拿着,我先去工厂那边看看!” “好!”张鹏宇抬手接过钥匙,笑了笑,跟着陈广生一起出门了。 张鹏宇回家拿了通讯录,收拾了下东西,往城东走去。经过奶店的时候买了两瓶酸奶,想起答应了吴晖买冰箱,抬脚往城西最大的电器店走去。 张鹏宇没来过,一进门就被服务员拉扯着东看西瞧,发现服务员得意洋洋的介绍的东西,几乎都是他在外面玩儿剩的。就更不乐意跟服务员磨了,直接定了台不大不小的冰箱,跟着送货的三轮车回了和平巷子。 这个点儿路上没什么人,倒没引起什么大的骚动,等到了诊所,送货的把冰箱搬上楼安置好就走了。 吴晖稀罕得不行,围着冰箱看了好半天,才抬头对张鹏宇说:“宇哥,咱来冻冰棍儿吃吧,自己做!” 第五十五章 爱情不是迷失自我的借口 “还没接电,得让人来给弄个插座才行!别吃冰棍儿了,咱们去买西瓜回来冰了吃!”张鹏宇摸了摸吴晖的头,然后拉着他出门去了。 中午陈广生回到诊所,张鹏宇和吴晖正在厨房里做饭,看见放在八仙桌旁边的冰箱愣了一下。 “哥,你看,冰箱!不过还没请人来拉线,现在还不能用!”吴晖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出来,见陈广生在看冰箱,走到他边儿上高兴的说,“我和宇哥买了西瓜和梨子,等下午让人弄好后就冻起来,晚上就可以吃了!” 陈广生看着吴晖高兴的样子笑了笑说:“我去买个插座回来,等会儿装好了,你就把西瓜冻上吧!” “哥,你还会电工啊!”吴晖惊喜的喊道,“那你快去,我去切西瓜!” 陈广生被吴晖推出门,在外面的大街上买了些电工工具回到诊所,关了电闸,把铜芯线接到主线上包好后,才把插座也接上。 吴晖一看冰箱通电了, 分卷阅读78 赶紧把已经切好的西瓜拿出来往冰箱里放。 “等吃了饭再放进去,先让它冻一会儿!”陈广生按住吴晖的头,拿过他手上的瓜盆儿,放在桌上,“不许全部冻了!” “吃饭吃饭!”吴晖后退一步,去厨房把菜端出来,碗筷摆好,催着两人赶紧吃饭。 吃完饭吴晖就火急火燎的把西瓜盆儿放冰箱里去,被陈广生冷冰冰的看了两眼,才不甘不愿的把几片儿西瓜拿出来放在厨房里盖上了。 吴晖坐在冰箱边上,时不时的手痒去开冰箱门看里面的西瓜,嘟囔道:“怎么还没冻上啊?” 张鹏宇看得眼角直抽,心里直乐,最后没忍住制止了吴晖又一次手痒去开冰箱门的动作说:“你这样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更冻不上!” “哦!”吴晖收回手,盯着冰箱没一会儿就开始在那儿半睁着眼点头了。 张鹏宇把吴晖抱到床上放好后,拿了通讯录就往三聚巷子走去。挂完通讯录上的电话后,又让他父母帮着给寻呼机充了一年的费。 张鹏宇先去买了些菜才回到诊所,刚好吴晖也醒了,正盯着冰箱手痒心痒的想去开门儿。 “哈哈!”张鹏宇见吴晖的样子,被逗得一乐,把菜放厨房后出来,捧着他的脸一阵儿揉搓,“你啊!都搁这儿了,那么好奇干啥呢?等生哥回来了,咱仨儿一起吃!” “我就是想看看冻上没,冰不冰!”吴抓住张鹏宇的手,扭曲着嘴角说。 等陈广生回来了,吴晖殷勤的把冰冻西瓜拿出来放在八仙桌上,把张鹏宇从厨房拉出来按坐在凳子上,然后自己坐在中间的凳子上,就高兴的伸手去拿果盆里的瓜。 边拿边对陈广生和张鹏宇笑着说:“哥,宇哥,吃瓜,我冻的西瓜!” 陈广生拍了下吴晖的手,把边上那小盘没冻过的西瓜推到吴晖面前,面无表情的说:“你的在这儿!” 吴晖看着面前的西瓜,抬头看看陈广生肃着的脸,转头看看张鹏宇憋笑的脸,自己垮下脸,哀嚎道:“为什么啊?” “吃不吃?不吃,盘子里的也不准吃了!”陈广生沉着声音说道,“你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知道!” 吴晖愣了一下,拿起瓣没冻过的瓜,默默的啃起来。 三人沉默的吃完饭,吴晖起身把碗筷收了,默默的去厨房收拾去了。 张鹏宇看着吴晖沉默的背影,回头对陈广生说:“生哥,下次小晖想吃就让他吃吧,少吃点儿就成!” 陈广生直直的盯着张鹏宇看了好一会儿,把张鹏宇盯得浑身都起毛了,才悠悠的说:“我就想让他陪我久一点儿,哪怕多一天、一小时、一分钟!” 听完这话张鹏宇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微红着眼眶说:“你真自私!但是,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张鹏宇伸手大力的抹了一把脸说:“我们死了会不会下地狱?” “管好活着的事儿就成了,没时间理死后怎样!”陈广生平淡的说道。 之后的日子里吴晖也学乖了,冰冻啥东西的时候,会自己给自己留一盘起来。表现好了,有时耍耍赖,还能蹭到两口冰瓜冰果冰棍儿吃。 张鹏宇每次都受不住吴晖的赖皮样儿,会喂他两口冰的吃。 这时陈广生往往会低着头当没看见,等吴晖吃完了咋吧嘴的时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偷腥儿成功的得意表情,跟着两人一起笑。 进入十月份时,柏城的昼夜温差更大了,吴晖和张鹏宇两人也更忙了。 十月上旬封承天的案子在旧刑场公开审理,柏城空闲着的老少爷们三姑六婆都去看了。 吴晖也跟着陈广生和张鹏宇去了,在刑场找到张国华和葛大,几人跟着张国华到了前面。 张国华作为证人,位置安排在柏城那些来听审的大大小小的官员的后面。 这场公开审理是从早上八点半开始的,并没有太大的悬念,被告律师就是走个形式,但案子审完也到了下午两点。 封承天最后的罪名多达十几项,蓄意杀人、贩毒、买卖人口、非法拘禁、非法经营、巨额行贿、组织黑社会等,法官当场宣布死刑,立即执行! 当法警把场地清理出来,执行枪决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候后了。 封承天在法警开枪前大笑着对城西的方向大喊:“小婉,我爱你!” 以致所有人都没听见枪响的声音,封承天已经像块烂布头一样倒在地上了。 晚上三人回到诊所,草草的吃完饭就睡了。惊魂未定的吴晖睡得不安稳,整晚扭来扭去的,把陈广生和张鹏宇折腾的够呛。 第二天诊所里的病人多了点儿,排队等的都在那儿讨论封承天的案子。 “听说了吗?被封承天关起来的陈婉昨晚在人民医院跳楼了,今儿早上才在最后那栋隔离病人区的花园里发现尸体!” “就是封承天最后喊那人?” “哎!那女的也挺惨的,男人和孩子在自己眼前被封承天弄死了,疯了后被封承天虐打掉了十几胎。警察找到她时就剩一口气儿了,疯癫得彻底!” “作孽啊!我听说,封承天冰库里那些尸体,全都跟陈婉有些像的地方!” “说回来,在冰库里找到多少尸体啊?我听那天去看的人说,抬出来不下十个担架!” “冰库是封承天没来得及处理的,好像是十二个,具体是多少估计只有封承天自己知道!” “这人啊,真是不可貌相!以前见到他,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谁能想到这么丧心病狂!” 吴晖听着条凳上的等待的病人的讨论,怔了怔,这究竟是爱情还是执念?一个人得怎样扭曲才能如此疯狂的视生命如草芥? 晚上三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吴晖说了白天听到的议论,随后感叹道:“这究竟是爱,还是执念啊!还带上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有区别吗?”陈广生看了吴晖一眼,平淡的说。 张鹏宇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抬头笑着对吴晖说:“爱得狠了,深了,而求不得,不就变成心魔了!不过封承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根本不懂爱,强求不得就强取,强取毁了就破坏!” “嗯!不管怎么说,是个人,就得有个人的样子!爱情不是迷失自我的借口,不论何时都保有本心,好好的,认真的生活才是正途!”吴晖低着头,喃喃的说道! 张鹏宇和陈广生听得一愣,沉默的看着吴晖的头顶,心里回味着吴晖的话。 晚上吴晖刚洗完 分卷阅读79 澡就不停的打呵欠,半睁这眼迷迷糊糊的爬上床睡了。 两天后,张国华来到诊所,让吴晖给看了看伤后就郑重的道了谢。然后告诉吴晖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去省会转火车南下,顺便来道别! 张国华没想到封承天的案子能那么快了解,但看着封承天和刘麻子的尸体被法警抬出刑场的时候,心里即高兴又难过! 给他爹娘做了告祭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去托人买南下的火车票去了。 “张哥你这样是不是太急了?等大爷大娘七七过了再走吧!” 吴晖见张国华表情松快了些,不再像之前在诊所里那样阴郁了,轻轻笑着问。 “不了,我留这儿,我爹娘更不愿意走了!”张国华抽出一根儿烟,放嘴里咬了咬,想起这儿是诊所才没点燃,“我呆家里总感觉他们还在,放不下我,总是在房前屋后的瞎忙活!” 吴晖怔怔的看着眼神放空的看着外面的天空的张国华,觉得他好像真成神棍儿了! “哈哈!吓到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可能不相信这些东西吧!不过这是个人感觉,也说不清!” “没,既然你决定了,就去做吧!走之前跟大爷大娘好好说道说道!”吴晖回神对张国华笑笑,“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自个儿顾好自个儿吧!” “嗯,谢了医生!以后回来再来看你,希望下次见你的时候别再这么娘炮儿了!” 第五十六章 比老娘们儿都白了,哪像个男人 “我操!你才娘炮儿!你个黑熊芭比!”吴晖对着张国华潇洒的往外走的壮硕背影龇牙咧嘴的大吼。 “哈哈!”张国华听着吴晖的吼声大笑起来,背对着吴晖挥了挥手说:“救命之恩,不言谢了!以后发达了给你整个大医院!” 吴晖也跟着笑起来:“我就稀罕这小诊所!你要发达了让自己过得好点儿,顺便救济下我这样的穷医生就成!” 张鹏宇吃了早饭就和陈广生一起出去了,一个白天都没回来。 人一多,吴晖一个人就有点儿忙不过来。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后,吴晖脱力的趴在看诊台上,心里琢磨着把刘悦叫回来帮忙。 陈广生走在前面,进门前回头对皱着眉苦着脸的张鹏宇冰冷的说:“你要进门后还是这表情,老子现在就把你整舒坦咯,把你关外面!” 张鹏宇怔了一下,才露出个难看的笑容:“生哥,我心里难受!” “那你就呆外面,自己把自己条儿顺了,再给老子进门!”陈广生抱着胸看着张鹏宇,毫不留情的说:“你自个儿整不好自个儿的情绪,就别想见小晖子去!” “可……”张鹏宇还想说什么,被陈广生一巴掌拍回去了。 “可什么可?”陈广生瞪着张鹏宇,凶狠的说:“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和失望了,好不容易能像现在一样平静的,阳光的活着。你是嫌你作贱他还不够?想让他一边自揭伤疤,一边违心的安慰你,嗯?” “要是,你就给老子以后都别出现了!回家让你爹娘给你遮风挡雨去!”陈广生说完,警告的瞪了一眼,就不再理张鹏宇,往诊所里走去。 张鹏宇看着陈广生的背影,转身靠在巷子边的墙上,看着灰暗的天空,想了好久才抬起手,用力的抹了抹脸,露出一个笑容来。 陈广生一进诊所就看见吴晖趴在看诊台上睡着了,把人抱到楼上放在床里时,吴晖睁开了眼,摇了摇头才笑着对陈广生说:“哥,你们回来了啊!” “嗯!很累吗?怎么在看诊台上睡着了?”陈广生摸了摸吴晖睡的迷糊的脸轻轻的问。 “嗯,一个人都累趴了,我琢磨着去看看刘悦最近在干啥,让她回来帮我算了!你和宇哥好好的处理医药公司的事儿,早点弄好了好早点投产!” “行,我让明天小六儿跟刘悦说一声!” “啊?”吴晖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陈广生。 “小六儿就是之前去催李东临两口子赔款的,一来二去的看上刘悦了,天天往刘悦娘俩住的地方送粮送油!”陈广生笑了笑,小声的说道。 自从知道吴晖也是喜欢男人这事儿,他倒不怕刘悦跟吴晖再有瓜葛了,不过当时故意派了小六儿那帮子光棍儿去,的确是存了把人从吴晖身边拔走的意思。 “娘俩住的地方?”吴晖皱紧眉继续问道,“他们不是一家三口都住城南的吗?” “哦,李东临那事儿完了,她爹就跟她娘离婚了,房子留给了她爹,娘俩拿了存款搬到城北去了!”陈广生继续把小六儿那边知道的说给吴晖听。 吴晖低下头,不再说话,开始回想上次到她家时见到的她爹的样子,老实、木讷,门外都吵翻天了,还坐在堂屋里抽烟,似乎有点明白刘悦她娘的做法了! “离了也好吧!”吴晖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在刘悦都是大姑娘了!” “嗯,听小六儿说刘悦她爹不是个东西,刘悦娘俩搬出来没几天,就把隔壁的寡妇接家里一起过日子了!” 吴晖听了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陈广生,结结巴巴的说:“我操,这,这不明摆着,两人早就绞一起了吗?” “是啊!所以刘悦娘俩现在过得,倒比以前还轻松自在些!” “那就好!那就好!”吴晖唏嘘不已的点点头,觉得人还真是不可貌相啊! 张鹏宇卡好门板,上楼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挂上笑容进了门洞。 “小晖怎么了?”张鹏宇看着坐在床上的吴晖和站边上的陈广生问。 “宇哥!你不在,差点儿没把我累瘫了!最近人太多了!”吴晖转头对走过来的张鹏宇说。 “那我明儿天留在诊所里给你打下手吧!” “不用不用,你们去忙公司那边的事儿吧!我让刘悦来帮我!” “刘悦?” “就是你表哥之前祸害的良家妇女!”陈广生插嘴不留余地的说道。 张鹏宇愣了一下,想起好像都听他堂哥炫耀又把到个漂亮护士这事儿来,嘟囔道:“操,这世界真小!” “我去煮饭!”张鹏宇嘟囔完,见两人都直直的盯着他,笑了一下,回身拿了菜去厨房了。 “宇哥我帮你吧!”吴晖起身跟着张鹏宇进了厨房。 第二天陈广生跟张鹏宇陪吴晖吃完早饭就出门了。吴晖把诊所打扫干净,药柜整理好,正准备去补药时,刘悦来了。 “哥,这段时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白?”刘悦看着吴晖苍白的脸, 分卷阅读80 皱着眉问道。 “哈哈,羡慕吧!比你白了!”吴晖笑着打量着刘悦,发现她没之前看到的那么颓废,整个人感觉成熟了一些。 “你还得意上了?比老娘们儿都白了,哪像个男人!”刘悦撇撇嘴,去架子上拿护士服。看着架子前那件大得夸张的护士服才想起来自己又是新人了! “是不是男人又不是看脸!”吴晖说完注意到刘悦对着张鹏宇的护士服发呆,站起来在边上的放褥子被子的柜子里,翻出刘悦的护士服递过去说:“都给你留着呢!” “哥,谢谢你!”刘悦看着递过来的护士服,一下红了眼。 “我操!你别介啊,你这样把老子心肝儿都要吓破了!母老虎跟小白兔道谢,还要不要兔儿活了啊!”吴晖把护士服往刘悦怀里一塞,往后跳开一步来。 刘悦怔了一下,才露出个又哭又笑又凶狠的表情,抬脚踢向吴晖吼道:“滚!死娘炮儿!” 刘悦大力的抹了抹脸,拿着护士服去了厕所。 吴晖看着刘悦的背影笑了笑,人活着,有啥坎是过不去的呢! 之后的日子让吴晖觉得惬意满足,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的轻松自在,又比那时多一些幸福的感觉在心里缓缓流淌,温暖而安详。 可能是因为之前后穴里塞了一个多月的海绵,吴晖总会隔两天就受不了后穴里的骚痒灼热感,拼命的往张鹏宇和陈广生的身上蹭,后穴里也感觉湿答答的。 陈广生和张鹏宇通常会用手帮吴晖解决了,起初吴晖完全无法满足,直到后来两人一起侍弄他的身体才解决问题。 两人一人负责他后面,把两只手指伸进他的后穴里抽插操弄,揉搓舔吻他的脖颈儿背脊敏感点;一人负责他前面,握住他粉嫩嫩的小肉棒撸动,同时舔舐吸吮他的乳头,抚触他腰间的敏感点,或者直接含住他的肉棒,两手大力的揉搓他胸前挺立的艳红乳头和粉色乳晕。 吴晖被刺激得像条缺水的鱼一样,身体不停的弹跳扭动,直到射出精液昏睡过去。 而陈广生和张鹏宇看着睡着的吴晖,然后两人同时抱紧他,拿自己胀痛到极致的肉棒在他光裸的白皙滑腻的身上挺蹭。 陈广生往往比张鹏宇折腾得更久,有一次张鹏宇看不过眼吴晖被陈广生蹭得都红了的大腿根儿,直接伸手握住了他那条骇人的家伙事儿,然后怔在那里。 陈广生淡淡的看了张鹏宇一眼,就在张鹏宇手里继续挺腰送胯起来。 张鹏宇被弄得心里一紧张,不自觉的握紧了手。 陈广生舒爽的呻吟一声后催促张鹏宇赶紧给他撸,之后就变成了两人把吴晖伺候好了后,用手互相解决了。 吴晖第二天醒来后会对两人歉疚的笑笑,然后每隔半个月完全不顾两人的反对,把一人肉棒插进自己的后穴里,张嘴含住另一人的肉棒舔弄吸裹,直到最后三人都射出滚烫的精液为止,才放松自己强撑的身体和精神昏睡过去。 十一月中旬,吴晖的精神状况更不好了,脸色也更加苍白,食量变得更小了,畏寒得厉害,别人穿两件衣服时,他已经穿成个球了。 张鹏宇有些焦躁的不停请人帮忙,甚至为此专门买了部大砖头,方便联系人。 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专家都表示只是地中海贫血重型还可以试试,但加上血友病中型就有一大半持否定的态度了,最后再报上血型,没有人再敢随便拿主意。 甚至有个专家直接跟张鹏宇说:“直接求神吧,这人多半是被恶魔诅咒了!我之前听说……” 张鹏宇听着那人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吼道:“你他娘的才被诅咒了!”然后挂了电话。 陈广生这边托了容强帮忙,的确找到个愿意试试的国外专攻血液病的医师研究者,让带着人先去做配型实验,再寻找匹配的骨髓。 陈广生和张鹏宇商量后回到诊所对吴晖说了,准备让他收拾收拾东西,第二天去省医院做检查。 第五十七章 不生气,这是我选的男人 吴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两人,然后伸手摸着两人有些勉强的笑脸说:“哥,宇哥,你们说去,咱就去吧!诊所先关了吧!” 吴晖笑着,认真的说:“但我希望听了我的话,你们别伤心,别难过!我现在很幸福很幸福,是我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以来最幸福的日子,也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了!我以前以为自己只能像导师说的那样,平平淡淡,孤孤单单,小心翼翼的活到四十岁,然后等待死亡来临!” “但我遇见了你们,让我感受到了这世间最美好最真挚的爱!”吴晖高兴的笑起来。 “你们宠着我,包容我,关心我,爱护我,都让我觉得活着真好!心里的幸福满足感,让我觉得哪怕下一秒死亡来临,只要还在你们身边,留在你们怀里,就无所畏惧!我要珍惜能留在你们身边的每分每秒,哪怕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秒,也要幸福快乐的陪着你们,爱着你们!” “所以,你们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有你们的爱,有你们的陪伴,在你们身边,被你们拥抱着,我就能更勇敢,更坚强,我就能一直活着,活在你们活着的每一天里,活在你们到过的每一个地方!” “小晖,你别说了!咱们明天去省医院,会有办法的,会有的!”张鹏宇泪流满面的抱紧吴晖,低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哽咽着喃喃的说道。 陈广生看着吴晖的笑容,心脏抽痛得厉害,直觉告诉他,吴晖这样说只有一个原因,就算去了省医院也是白去。 “哥,宇哥,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好有个心里准备!”吴眯着眼睛,轻轻的飘忽的笑着看向两人。 陈广生上前一步,把抱在一起的两人一把抱进他宽阔的胸膛里,低沉暗哑的说:“你说吧!” “我的血液里,还有一种迄今为止没发现过的伴生血型,我的导师这些年找遍了所有书籍都没找到这种伴生血型的相关记录!”吴晖轻缓的说道。 “然后呢!”陈广生更用力的抱紧了两人。 “这种伴生血型,让我的血液即使是跟同样O型Rh阴性的血液的融合度,也降低到只有五成或更小的几率!” 吴晖默默的感受着陈广生加大力气造成的疼痛,平静的继续说:“我的身体不能支撑研究这种伴生血型的更多性状和机理,所以我的导师一直在试图寻找资料,但目前为止都没有进展!” 张鹏宇感觉自己一下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如果不是陈 分卷阅读81 广生箍紧了自己和吴晖,自己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张鹏宇不明白老天为什么对吴晖这么残忍,他是个医生啊!是个会对伤害了自己的人也毫不犹豫伸出神圣的救死扶伤的双手的医生啊! “你说,这种伴生血型还没被人发现?”陈广生声音有些颤的问道。 “嗯!我的导师说他查阅了很多国家最尖端的医学院的血液病相关资料,都没有看见过,哪怕跟这种伴生血型相似的血型!” “那不去了,咱们不去了!” 陈广生心里惊惧后怕不已,如果吴晖没有说出来,而自己和张鹏宇带着人直接去了国外,或者在省医院就被人发现了这种伴生血型,那后果会变成什么样?! “为什么不去?”张鹏宇抬头看了一眼陈广生,又低头看着吴晖,眼带询问。 “我的身体支撑不了研究!”吴晖笑着对张鹏宇说。 张鹏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惊肉跳的看向两人。 “不去,我们不去了,我们哪都不去,就呆柏城,就留在这诊所里!”张鹏宇突然大声的说:“我们陪着你,开开心心的,幸福美满的过小日子!” “嗯,好!我也要陪着你们,开开心心,幸福美满!”吴晖灿烂的笑起来,伸手环住两人高大的身体,紧紧的不放手。 第二天陈广生跟容强道过谢后,就挂了电话回诊所了。 张鹏宇这天也没有出去,穿着粉红的护士服在诊所里忙活。 刘悦看着张鹏宇的打扮和行动,整个人都惊怵了,不知道怎么反应。 最后,吴晖在边儿上乐够了,才放了刘悦的假。 “刘悦,听生哥说小六儿又去你家被你赶出来了?” “啊?”刘悦回头惊讶的看着吴晖。 “你觉得那人怎么样啊?”吴晖笑着捏了捏刘悦瞪大眼,张着嘴的脸问。 “六哥很好!”刘悦拍下吴晖的手,红了红脸,转开头,小声的说。 “那你别这样吊着人家了!”吴晖摸了你被拍疼的手。 “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样的哪里配得上……”刘悦回头看了吴晖一眼,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 “这是什么话,你怎样呢?你不就一漂亮大姑娘么,小六儿一帅气大小伙儿,哪里不配了?” “我名声……”刘悦眼眶都开始红了。 吴晖无奈的摇了摇头,摸着刘悦的头顶说:“悦悦,这些要是问题,小六儿也不会死皮赖脸的往你家凑了!再说,难道你要因为被一条疯狗咬了,就一辈子不出门了?” “你是女人,你娘也是个女人,再强悍还是抵不过一个流氓混子,你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你娘想想!好好考虑考虑,跟小六儿好好谈谈,啊?” 吴晖轻轻的拍了拍刘悦的头,把她赶了出去:“记住啊!好好说清楚,多听听你娘的意见!快去吧!” 陈广生回来后,把外出的牌子往门外一挂,把吴晖拉到楼上抱着躺在床上继续睡了,张鹏宇龇了龇牙也把护士服脱了,跟着上楼爬上床抱住吴晖睡。 中午三人起来,简单的吃了碗面,就被吴晖催着去一起去了公司。 工厂和办公区离得不远,这几天正在安装张鹏宇托人从国外引进的设备。 吴晖跟着两人转了一圈后就有些累了,回到陈广生专用的办公室休息,陈广生和张鹏宇继续去忙去了。 六点左右两人回到办公室,吴晖还在睡。陈广生直接把睡得沉实的吴晖背在背上就往回走。 张鹏宇在边上看着趴在陈广生背上睡得翘起嘴角的吴晖,笑着跟陈广生说:“生哥,你说小晖在做什么梦,笑得这么开心?” “被我操射的梦!”陈广生无波无澜的说道。 张鹏宇听得一愣,回神“噗!”的一声笑起来说:“小晖说得对,你果然是个老流氓!哈哈!” 陈广生瞟了一眼张鹏宇说:“老子就是流氓头子,怎么地?” “哈哈!不怎么地!以后我跟小晖会记住的!”张鹏宇高兴的笑着往前走去。 回到诊所时吴晖醒了,搓了搓眼睛,见回到诊所了,跑到陈广生和张鹏宇面前,眼巴巴的望着两人说:“哥,宇哥,可以喝酸奶吗?可以吧!” “可以,张鹏宇,去把奶热热!等下给小晖子喂奶!”陈广生看着吴晖笑着对张鹏宇说道。 吴晖本来笑着的脸,听了那句喂奶,抽了抽嘴角,嘴里嘟囔道:“不生气,不生气,这是我男人,我选的男人!” “哈哈!”陈广生和张鹏宇听了他的嘟囔,一起笑出来。 张鹏宇在冰箱里拿出瓶酸奶,隔水热过后递给陈广生说:“生哥,奶热好了,赶紧喂小晖!” 陈广生接过奶,对吴晖摇了摇说:“小晖子,过来,老公喂你喝奶!” 吴晖看着那瓶奶,怨念的看了一眼回到厨房开始做饭的张鹏宇,又瞪着陈广生说:“喂你娘哟,老子二十六了,二十六!不是两岁六!” 说完一把抢过奶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然后闭着眼,笑着咋吧嘴。 陈广生微笑着看着吴晖又倒了一大口酸奶进嘴里,才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抬头含住他的嘴,把舌头伸进他嘴里,卷了一大半进自己嘴里才放开他。 吴晖愣了一下,吞下嘴里剩下的酸奶,瞪着陈广生哀嚎道:“我的酸奶,你竟然虎口夺食!” “嗯,老公的母老虎!” “我操!”吴晖露出吞了苍蝇的表情,然后恶狠狠的说:“再耍流氓,今儿晚上睡地板!” “哈哈!”陈广生大笑起来,摸了把吴晖的裤裆说:“母老虎,我的!” “啊……跪碳渣!”吴晖大叫一声,然后咆哮道。 “哈哈!”张鹏宇在厨房里大笑起来,对外面喊道:“小晖,咱家还没开始烧碳,没碳渣!” 吴晖怔了一下,对厨房的方向大喊:“那换搓衣板!”喊完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十二月中旬,天气突变,下旬就下起了大雪。今年雪虽然下得迟,但异常大,异常冷。 三人都没想到,准备好的暖炉没有烧上,吴晖就在这大雪夜里给冻病了,早上起不来床。 张鹏宇给吴晖喂了些药后就留在诊所里守着他,陈广生去了公司那边,公司算是正式运转了,少不了人。 中午陈广生把要张鹏宇看的资料带回来,让张鹏宇处理了下午再带公司里去。 陈广生给吴晖喂了点儿粥,三两口把饭吃了,就去三聚巷子把王老头 分卷阅读82 叫了来。 第五十八章 我不能在他面前伤心 王老头查看了下吴晖的情况后,心里已经有数了,写了单子让张鹏宇配了给吴晖吃。 “王叔你知道的吧!”陈广生看着王老头的表情,笃定的说道。 王老头怔了一下才点点头说:“知道!但没道理转得这么快!你准备怎么做?据我所知国外已经有医生在实验骨髓移植治疗这病了!” 陈广生瞥了一眼王老头,盯着吴晖有些潮红的脸说:“小晖子做不了这手术!” “什么做不了?陈广生,我跟你说,你别糟践他!不然老子跟你没完!”王老头听着陈广生无波无澜的话,激动的吼道。 陈广生转头直直的看着王老头,平静的说道:“小晖子的血型是O型Rh阴性!” “O型Rh阴性?”王老头愣在那里,喃喃的念到:“命啊,都是命!他爹是A型,他娘是B型,就算还活着也没用啊!吴全,命啊!” “他还有一种迄今为止没被发现的伴生血型,直接让输血的血液融合度下降了五成!” 王老头听完陈广生的话,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一双还算清亮的眼睛一瞬间混浊了,流下两行泪来,嘟囔道:“天,你真是枉为天!” 王老头见不得吴晖那样子,嘱咐好陈广生和张鹏宇后就回去了。 吴晖这一病就是两个月,反反复复的低烧昏迷,到春节前三天才完全好转,但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却变得更差了。 这天陈广生和吴晖商量着过年要怎么过,置办些什么东西。张鹏宇在旁边看着吴晖苍白的,一会儿就露出倦意的脸,咬了咬牙拿着大砖头下楼打电话去了。 张鹏宇给他爸挂了电话,跟他爸说过年不去省城,要留在柏城陪爱人过春节。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的是你之前托人找医生看的那人,叫吴晖是吧?” 张鹏宇愣了一下才回答:“是,吴晖是我爱人!” “我跟你妈一直知道你玩儿男人,只是没说而已!”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但你现在这样,我们没办法再放任你了!你自己来省城,还是我让人去接你?” “爸,你听我说完吧!之后你还是这个决定,我自己去省城!” “好!你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绝不管你!”对面厉声喝道。 “爸,你跟妈之前老说我长不大,我那时觉得你们真磨叽!现在想想自己那时真二逼!我那时带着手下人跟陈广生干仗,次次都被修理得很惨。然后有天直接带人去陈广生家,想抄了他老窝,结果被打折了胳膊!” “这事儿你怎么没跟我们说过?” “爸,你别打断我!有疑问等下再问!” “那你继续说!” “然后我气不过,查到吴晖是陈广生的小情儿,趁陈广生不在,直接带人轮奸了他!” “你,真是孽障!”电话那头倒抽一口气,喝骂道。 “之后我被人设计中了枪,当时子弹擦破了血管,压迫着神经!”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儿是没跟我们说的!”电话那边气急败坏的吼道。 “爸……你别打断我!”张鹏宇无奈的笑着继续说:“我被人扶回诊所,手下人还在奸淫他。但他却突然推开他面前的人,走到我面前强势的给我检查伤口,告诉我如果去医院那条手臂以后提不了重物,问我是交给他处理还是去医院!” 张鹏宇深吸一口气,顺了顺有些堵的喉咙说:“爸,我那时候怕啊!即怕手臂以后废了,又怕面前那个几分钟前还被自己强奸的人趁机动手脚。他只是抬起头,笑着对我说,他是医生,只是个医生!然后我才同意他给我取子弹。” “他那时后面流血不止,但还是双眼清明,双手利落的给我取子弹,缝血管,缝伤口。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儿的难受,那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星期后再见到他时,我才知道我爱上他了!” “荒缪!”张鹏宇他爸听了很震惊,但听到张鹏宇说爱吴晖时,毫不犹豫的否定道。 “呵呵,爸!他患有血友病,这病还有个名字叫凝血功能障碍,一般人一星期能好的伤,他要一个月以上才能好!即使如此,他还是给我把伤口处理好了,等陈广生来的时候,他直接晕了!我给他造成的伤,一个多月才好了!” 张鹏宇声音开始哽咽起来:“可是,爸,这才只是开始!因为我的关系,他本来患有的地中海贫血中型转化成了重型!再加上他的血友病,血型原因,没得救,没得救啊,爸!” 张鹏宇他爸沉默下来,只有轻微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到张鹏宇的耳朵里。 “爸,爸,爸!”张鹏宇突然痛哭起来,“爸,我真想回到过去,直接抽那时的自己俩大耳刮子!如果那时我没有那么二傻逼,没有伤害他,他是不是会活更久,是不是不会有事啊!” 张鹏宇他爸听着电话里的痛哭声,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之后家里出了事儿,我放不下他,就不管不顾的跑他这儿来了。他问清了我的情况后,毫不犹豫的收留了我。那时的我就是颗定时炸弹啊!” 张鹏宇哽咽着继续说:“他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但还是每天都笑着,对谁都笑着,即使是对着我也笑着,开心的过每一天!我跟着他学了很多医学知识,只要我不懂的,他知道的,全都毫无保留的教给我。我每天看着他对着各种各样的病人,即使是无理取闹的,他也笑着慢慢的安抚,尽心救治。每天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变坏,我就心痛,可我不能在他面前伤心。最伤心,最痛苦的那人是他啊!我在他面前痛苦难过,就是提醒他,他快死了!我只能把心痛藏在心里,学着他一样每天笑着,陪在他身边!” “爸,下雪的时候他病了一场,前两天才好!”张鹏宇慢慢说道:“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即使是坐久一点,多说一会儿话,都会很疲倦!” 张鹏宇没等到电话那边的回复,只得继续说:“爸,我不去省城跟你们过年了!我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了……”张鹏宇说到后来声音又哽咽了。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响起低沉暗哑的声音:“那你自己注意点儿健康,爸妈没在你身边自己买点儿好吃的,给自己捯饬两套新衣服吧!” “还有,好好照顾他吧!”电话那边顿了一下才说道。 “嗯!爸!你们也多买些吃的,注意身 分卷阅读83 体!不用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张鹏宇高兴的回道。 “行了,挂了吧!”说完,张鹏宇就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儿。 张鹏宇把大砖头夹在腋窝下,哈了哈气在手上,又大力的搓了搓,才抬头看着飘飞的雪花笑了起来。 过完年后,大年初三明晖医药就上班了。这时陈广生和张鹏宇都不放心把吴晖一个人放诊所里,诊所也终日挂着歇业的牌子。 早上两人吃完饭就把迷迷糊糊的吴晖挖起来,套上衣服,喂饱肚子后直接背着去公司。 新的一年,事情多了起来,吴晖被安置在陈广生的办公室里,张鹏宇也把文件搬到这边一起办公。 吴晖精神好的时候会跑去研发中心跟技术人员一起讨论,然后提炼新产品。有时会跟着陈广生去收集采药人手上的药。 “这样药材太有限了,能不能让这些采药人自己种啊?”吴晖跟着跑了一天,疲累的趴在陈广生的背上嘟囔道。 陈广生突然眼前一亮,笑着说:“这主意不错,建个种植基地试试,可行就扩大面积和种类!” “咦!嗯,这个可以试试,以后还能推广种植技术!来学的都要交学费!” “哈哈!财迷!”陈广生高兴的笑起来。 陈广生回到公司安置好吴晖,就和张鹏宇讨论起来。 晚上吴晖精神不错就跟着两人慢慢的往回走,如果精神不好就赖在陈广生背上,跟旁边提着菜的张鹏宇讨论些药品研发的问题。 新年后不久,城东的人都习惯了看见三人这样,或并排漫步,或其中一人背着一人,走在老旧的街道和巷子上的影子。 放假的时候,张鹏宇会开着他那部被砸烂了又被修好了的小车,带着两人去北边山里的矿场玩,或是去东边的盐城转转,或是去南边的水库里钓鱼,或直接带了腌渍好的食物去柏河公园里烧烤。 有人问起趴在陈广生背上的吴晖时,陈广生或者张鹏宇会笑着对人说:“这是我弟,身体不舒服,我们带他出来透透气儿!” 遇到心善的会说:“那你们得小心点儿,别让他感冒了!” 这时两人会笑着道谢:“谢谢,我们会注意的!” 遇到心态丑恶的,眼神嫌弃,嘴里恶毒的:“啧,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吧!有病不在医院呆着,到处瞎蹦哒啥!自己要死还想祸祸别人?” 这时两人会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直到把对方看得发毛了,陈广生才悠悠的开口:“管好自己的臭逼嘴,祸从口出,别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五十九章 结局 吴晖发现自己的掌骨开始变大时,就开始晚上回到诊所后,跟陈广生一起收拾二楼书柜里的书。 吴晖说先把书籍整理好了,自己走了后让杨人杰送回学校,交给导师处理。 四月下旬初,吴晖把他爷爷留下的收藏的古籍都整理好了,这天刚好翻到了他自己读书时的笔记和日记照片,他坐在小马扎翻看着,时不时的笑一下。 “看什么这么开心?”陈广生听着吴晖的笑声,凑过去看。 “哥,你看看,我那时咋那么逗比了!”吴晖把自己的日记本递给陈广生,笑得灿烂的说:“哥,这个以后可千万要烧给我啊!别让他留在世上,太丢人了!” 陈广生翻看了几页,都是记录些日常琐事,有同学的,老师的,室友的,最多的还是杨人杰的! 五月下旬,吴晖的双手双腿的长骨开始变粗,但因为整个人都瘦了下来,不认真摸根本不知道。但脸部的变化就很明显了,两颊有些下凹,下巴尖得有些吓人,鼻梁也比以前更塌下去了。 吴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嚷嚷真丑,丑遍柏城无敌手了,把陈广生和张鹏宇逗得一阵乐,按着他的头发和脸一阵儿蹂躏。 六月中旬的一天,吴晖笑着对陈广生说:“哥,去年今天你擅闯我家了!” “嗯!”陈广生点点头,看着吴晖等着他继续说。 “我下楼看到你前,先闻到的是你的血味儿!没开灯前其实心里老怕了!” 陈广生怔了一下,才笑着说:“我那时见你根本一点儿都不像怕的样子!不过听到你下楼的动静儿时,我也怕来着!” “真的?生哥你也有怕的时候?”张鹏宇惊讶的问道。 “你他娘的试试肚子被豁开一大条口子,面对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强悍与否的人看看。”陈广生转头笑着对吴晖说:“嗯!不过看见你就不怕了!” “为啥啊?”吴晖惊奇的看着陈广生。 “这么大点儿,我一只手就捏死了!”陈广生笑这对吴晖做了个握住咔嚓咔嚓的动作,让吴晖直接愣在了那里。 “不过之后你给我缝针的时候就一想法!”陈广生见吴晖抬头疑惑的看着自己,轻笑着暧昧的说:“操你!” “我操,原来你那时候就对我耍流氓了!”吴晖大喊道。 “对,就是那时候!” “你,你,你个老流氓,老混蛋!”吴晖听着陈广生毫不犹豫的回答,一阵儿气结。 “我也想起第一次见小晖的时候了!”张鹏宇突然说道。 “啊?”吴晖疑惑的看着张鹏宇问:“咱们第一次见不是你带人来诊所踢场子的时候吗?” 张鹏宇被吴晖的形容弄得哭笑不得:“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城西我自己的会所门口!” “会所?我没去过啊?”吴晖想了想摇头道。 “你那时站在马路边儿上,盯着我……”张鹏宇顿了下,才沮丧的说:“估计是盯着我的车看!那时我见你脖子上一圈指印,以为你是来勾引我的小兔子来着!” “哈?”吴晖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张鹏宇,然后嚷道:“我想起来了,那是我被生哥强了的第二天!我还在桥头的小卖部买了包烟来抽,感觉就那样,就给扔了!” “什么强了?咱们那是合奸!”陈广生看着吴晖面无表情的说。 “好吧,是合奸!”吴晖蔫蔫的说完,抬头看着两人,又高兴的笑起来,“哥,宇哥,能遇见你们真好!” “嗯!我也很庆幸那晚闯了进来!”陈广生笑着亲了亲他的嘴角。 “我也很高兴,不但捡回一条胳膊,还赚了个可爱的小媳妇儿!”张鹏宇拉起吴晖的手贴在脸上蹭了蹭。 “宇哥,你才是小媳妇儿!是我和哥的小媳妇儿!”吴晖看着张鹏宇笑着说。 “啊?”张鹏宇完全没明白吴 分卷阅读84 晖的意思。 “你看,你又给咱俩洗衣服,又给咱俩做饭,收拾房间,打扫卫生,还给咱俩暖床!哈哈,不就是咱俩的小媳妇儿吗!” “哈哈!对,小媳妇儿,去给当家爷们儿把床暖好咯,等着被宠爱!”陈广生听完大笑起来,对张鹏宇喊道。 张鹏宇无言的看着笑得欢实的两人,龇了龇牙,起身把床整理好,先躺床上去了。 陈广生和吴晖看着张鹏宇的动作又大笑起来。 张鹏宇听着两人的笑声,大吼道:“你俩再不睡,今晚就去睡地板!” 刘悦最后还是被小六儿缠到手了,诊所不开门后,陈广生让那小两口去开拓卖药市场去了,免得刘悦出现在吴晖面前刺激到他。 而知道吴晖的现状的只有王老头,可能年纪大了,看着吴晖的样子,王老头好像也迅速老去,不复吴晖第一次见到那样硬朗矍铄了! 七月,吴晖有时会觉得呼吸困难,稍微活动一下就喘气不匀。 这样一来,吴晖只要在外面都是在陈广生或者张鹏宇的背上,而外面的人也逐渐琢磨出小医生病了,再加上些流言,三人走在路上时就会听到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等陈广生看过去时就闭了嘴,过了一段时间,碎嘴的人陆续出了点儿莫名其妙的事儿后,也就没人再碎嘴子了。 张鹏宇买了把加大的伞,走在路上的时候就撑开来,把三人都罩里面,感觉又安心又窝心。 八月底,吴晖的双腿开始水肿。王老头似乎也想通了,会时常来看一下吴晖的情况,然后跟吴晖说说以前被放到乡下时的经历,会跟他说说他爷年轻时候的蠢事儿,他爹小时候犯二的事儿。 九月中旬,吴晖的呼吸更加急促,脉搏也更虚浮,水肿也更严重了。 王老头只对陈广生和张鹏宇摇了摇头,让两人准备后事。 十月初,陈广生和张鹏宇还是坚持带着吴晖去上班,两人会为了适应吴晖,缓慢的进行对话。 吴晖很多时候只是微笑着听着两人说,高兴的时候点点头,努力的说几个字。 十月中旬的一晚三人像往常一样相拥而眠,吴晖突然睁开眼,看着这次居然没被自己的动作弄醒的陈广生,抬手摸了摸他刚毅粗犷的脸,凑到他嘴边亲了亲,然后转头看着张鹏宇,认真的模画了他的面容后,也亲了亲他的嘴角。 吴晖转回头,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上的那只兽,轻轻的笑起来,然后闭上眼,慢慢的停止了呼吸。 陈广生和张鹏宇的眼角突然流出泪水来,没一会儿两人同时睁开眼,看向吴晖,颤抖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和颈侧脉动。然后两人同时抱紧了吴晖还温暖的身体,无声的痛哭起来。 第二天天亮,两人就在诊所门口点了炮仗,做了发丧通知。 刘悦接到通知时直接坐在地上痛哭起来,直到小六儿来她家接娘俩去帮忙,好说歹说不听,她娘直接一耳刮子把她打醒了,几人才匆匆的往和平巷子赶去。 来吊唁的人太多,外面全都交给了猴子、阿牛、小六儿和刘悦娘还有葛大一家子去处理。 陈广生、张鹏宇和刘悦就守在灵堂,跟随道士的指引三跪九叩,焚香烧纸! 陈广生想了想,还是让人通知了杨人杰。 杨人杰听到报信的人的话,直接回道:“我没时间跟你闲扯蛋,你要寻开心找其他人去!还有别拿人命这种事儿寻开心!” “你这人怎么这样?爱去不去,反正我通知到了,跟生哥有交代了!”报信的人气结的看着杨人杰,说完转身就走了。 杨人杰看着那人气呼呼的背影,不怎么信,但还是去科室请了假,踩着大二八去了城东和平巷子。 杨人杰看着一巷子的白布,以及吴晖诊所上方的白色引魂幡,把大二八往路边一扔,跑诊所里,看着披麻戴孝的陈广生、张鹏宇和刘悦,不可置信的走到没封的棺木前去看。 吴晖躺里面,脸苍白泛青,颧骨高高,眼窝下陷,下巴锥尖,穿着黑白的寿服,带着藏青色的寿帽,双手叠放在胸腹间。 杨人杰回头,颤抖着声音问:“怎么回事儿?你们把他怎么了?去年都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扔就扔了?” “血友病中型!”陈广生看着杨人杰,面无表情的说道:“地中海贫血中型转了重型!O型Rh阴性血,伴生未知血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杨人杰听完,踉跄着后退一步,嘴里喃喃道,然后露出了苦涩的笑来,自己这一辈子还真就比不过他! “生哥,这人……”刘悦看着失魂落魄的往外面走的杨人杰,奇怪的问道。 “甭管他!”陈广生回头继续给瓦盆里添纸,见长明灯的灯芯掉下去了,抬头对张鹏宇说:“张鹏宇,拨拨灯芯儿!” 最后出殡时,陈广生和张鹏宇一起摔的盆儿,把吴晖葬在一片儿背山面水的地儿。陈广生和张鹏宇也把周围的地儿一起买了下来,两人约定好了,等老了也来这儿跟吴晖躺一块儿。 等把所有人都送走了后,陈广生和张鹏宇在二楼的床上睡了个通天儿,第二天早上十点才起床。 张鹏宇去做饭,陈广生就开始整理吴晖的东西,准备把他交代了的东西收拾出来。 翻到那本日记本时,陈广生又打开来看了看,然后从里面掉出张小纸条来。陈广生看着上面的字,确定是吴晖已经握笔都困难的时候写的,叫来张鹏宇一起看。 “哥,宇哥,对不起,我想我还是不懂爱是什么。我曾经以为我爱着杨人杰,爱得肝肠寸断,心胆俱裂。可现在面对他完全没了当初的悸动和雀跃。看着你们疼着我,宠着我,爱着我,让我不想也不愿意放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们,以前不敢就不去想。现在放任自己去认真想了,却还是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只是希望在最后的最后,你们能陪在我身边。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总是让我很讨厌。这世间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被死亡留下来的人。明知道其中的痛苦,我还是想要你们陪我到最后。对不起,原谅我最后的任性和自私。” 张鹏宇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泪流满面的说:“这个傻子,以为这样我们就会忘了他吗?” “是有点儿傻!让老子想拖他出来好好的松松他又欠抽的骨头,舒舒他又痒痒的皮儿了!”陈广生也冷着声音说道,然后起身把纸条扔炉子里去了。 陈广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刺激到了,他决定不把吴晖交代的东西烧了。心里阴暗的把那本日记本给了杨人杰。其他东西 分卷阅读85 都留作纪念,收在了诊所那个可以上锁的书柜里。 其他书籍也没有交给杨人杰处理,而是和张鹏宇一起租了部货车,把书送到吴晖的学校,以吴晖的名义捐献了出去。 两人回到柏城,还是住在了和平巷子里的诊所里,两人都不知道吴晖什么时候把诊所转到了两人名下的。 当两人整理好了东西,看着那张写着三人名字的房产证时,连陈广生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白天两人面对面的坐在八仙桌上吃完早饭,一起去公司上班,晚上两人就中间隔着个人的位置睡觉。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两人在诊所里过着三人的,开开心心,幸福美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