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抽卡,我从来没输过》 第一章 抽卡 抽卡是一门玄学。 ——《女帝叶争流·这话我没有说过集》 时值六月正午,毒辣的日头把白沙的地皮都晒得滚烫。 院落里种得一排森森古柏,吊诡的影子尽数投在堂内,在人脸上描画出不阴不阳的形状。 端坐在厅堂左上首的浮生岛岛主神情阴霾,他在看向地上垂头跪坐的女孩时,眼神轻蔑地像是看到了一只离群的蚂蚁。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声怒喝如同春雷般在岛主的舌尖绽开,在听到这道疾言厉色的训斥之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 唯有跪坐于地的少女眉心稍微一紧。 她半垂着头,长发遮掩住半面娇容,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听半晌过后,那少女才嗓音沙哑地叹息一声:“……不敢当。” 叶争流缓缓抬起头来,与高居上座的岛主对视一眼。转瞬之间,她把厅堂之内的布局座次尽收眼底。 堂上六人座次分明,除了国字脸的岛主居于正中以外,剩下五人右二左三,分坐两侧。岛主面前设一条公案,文房四宝齐备,惊堂木一条,签筒里红绿两色的令签满满地攒了一把。 视线再往上看,便见顶篷上绘有一大幅丹鹤逐日图,白鹤身影蹁跹,意象脱俗。 这哪里有个非法组织的样子?升起堂来简直比衙门里还要正规。 本地官府能不能行,需知扫黑除恶,迫在眉睫啊。叶争流痛心疾首地想道。 堂上的岛主脸色铁青,一字一顿地质问叶争流:“殿主大人于你恩重如山,他愿意收你为徒,更是你天大的福气。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怎忍辜负大人一片美意?” 他要说别些的,那也就罢了。 但听到“恩重如山”四个字时,叶争流实在免不了眼角一抽。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还真想反问岛主一声——眼看她都给发配到洗脚城来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此事说来复杂,还要从叶争流三年前的那场穿越说起。 她上辈子身患绝症,和病魔搏命才偷得十余年光阴。 一朝重获新生,叶争流入住了一具健康的身体。 还不等她狂喜乱舞抒发兴奋,她便发觉,自己上身的原主小女孩乃是个饿死鬼。 叶争流:“……”她太难了。 要不是找到半个发馊的窝头吃了,叶争流可能要当场横死第二次。 她所穿越的这个时代不甚安定,国家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乱世里的人命,亦是轻贱如同草芥。 在这样的情况下,叶争流足足做了三年的流民。 直到三个月前,她在郊野里救下了一个被打断腿的男人。 叶争流本是看对方衣着不凡,希望能从对方手中获得一些酬谢的金银。 当然,要是此人为了报答,顺便给她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再登记个本地户口,那她也不会反对啊。 男人自称应鸾星,他出手十分大方,就是脑回路有点问题。见叶争流救了他,他竟然一意孤行地要收叶争流为徒,打算以此偿还恩情。 叶争流:“……” 阁下的报恩方式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要知道,古代的惯例可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 为了报答恩情便给恩人当爹的这个思路,起码她是想不到的。 但大家都是从网络时代过来的,万物皆可爸。反正马云也能爸,网易也能爸,就连下铺姐妹帮忙带一份麻辣烫,那也是个活命的爸爸。关系好的大学宿舍里,少有几个伦理关系不混乱的。 所以别说奉茶认师父了,对叶争流来说,就是叫爹都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问题不是出在称呼与身份上。 问题在于三观上。 叶争流在拜师的第二天,就通过血淋淋的事实认清:应鸾星虽然名字很鸟,但他这个人是真的狗。 请注意,此处的“血淋淋”三个字不是夸张手法,这是一句白描。 ——这王八羔子为了隐匿自己的行踪,驱使着一群杀人蜂,当着叶争流的面屠了一个村落。 叶争流:“!!!” 这他妈?! 放在法治社会里,如此罪状够把这厮枪.毙三次,子弹钱网友愿意争相众筹。 这种反人类的变态岂能与之为谋,叶争流脸上和他虚应故事,一双jiojio则随时预备着奔向自由的方向。 终于,就在前几天,她窥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跑路良机。 在跑路之前,叶争流想起对方屠村时的场面,仍觉意气难平,于是干脆把对方装着杀人蜂的金球泡进了滚热的石灰水里。 叶争流这么做,也算经过深思熟虑——这变态人在天外,用秘法养殖的蜜蜂又都被她给煮了,就算他真在叶争流身上留下过什么神奇的追踪香料,杀人蜂一死,他也只能对着这堆蜂尸蛊病干瞪眼睛。 等他重新把小蜜蜂养成大蜜蜂,叶争流早就消失在天涯海角了。 叶争流:计划通 只是,那个时候的叶争流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把金球泡水的举动,竟然捅了个货真价实的马蜂窝。 应鸾星在第一时间发觉了她的逃跑行动,叶争流才跑出不到二里地,就被匆匆赶回、脸色铁青的应殿主直接制在当场。 不但如此,他还当着叶争流的面凭空捞出一本册子,又从册子里拈起一张卡牌,最后自卡牌中放出了一群……被烫熟的死蜂子。 目睹了一切过程的叶争流:“……” 天啊,她来到这个世界足足三年,才发现贵宝地原来是个不科学的玄幻世界! 这个狗比师父真是守口如瓶,连这等重要信息都没和她透露过! 既然杀人蜂可以放在卡片里,狗比师父还把它们寄养在金球中,真不知他有个球的毛病。 在她要逃离的对象面前,以这种令人无法预料的方式当场翻车,叶争流当真是要喷出一口凌霄血。 在那个无比尴尬的时刻,她和应鸾星之间,实在说不好是谁比较惨。 叶争流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瞬间崩塌,至于应鸾星殿主,就更是被气得当场质壁分离。 一怒之下,他便把叶争流丢上了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岛。 她在押送过程中,曾用随身的银两和船上守卫套取过小岛的消息。 守卫告知她,这座小岛的主要经营业务是黑拳和大保健。 叶争流:“……” 啧,这种鬼地方,应鸾星把她送来的目的是什么,真是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 幸好,他在吩咐属下把叶争流发配海南……不是,浮生岛的时候,整个人都气到帕金森早期,连句话都说不清,因此没交代过要让叶争流从事什么职业。 所以,叶争流还有最后一点争取的余地。 她还可以争取一下自己未来上班的地点。 对于这两个选项,叶争流迟疑了不到三秒钟,就决定好要去□□.拳。 这倒不是她不自量力,而是她从守卫口中套出了一点非常重要的真相。 这个世界以卡牌为基础,构架了一套十分不科学的战力。 卡牌就是应鸾星那天凭空拿出来的东西,如果一个人的卡牌超过两张,那体内就会自行形成一本卡册。 每个人都有觉醒卡牌的可能,在大多数情况下,卡牌觉醒都需要一种特殊的矿石来进行“点灵”。 等级越高的矿石,越能提高点灵的觉醒率。 如果“点灵”之后还没有觉醒卡牌,那就是这个人没有这份天赋了。 而在叶争流被发配至的这座小岛上,就正好有这么一条规矩——所有的斗士,也就是叶争流概念里的黑拳手,初上岛的时候都会接受一次点灵。 叶争流心知,在这个自己命运一眼可望的小岛上,这次“点灵”,应该就是她能获取力量的最后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正与国字脸的岛主进行着口舌之争。 在端坐上首的浮生岛岛主一脸狰狞地说出:“殿主大人把你送到咱们这儿来,自然是想你千人骑万人踏,从此生不如死了。”的时候,叶争流便知时机到了。 她毫不顾忌地仰天大笑,一直笑到岛主脸色铁青。 “你笑什么?”岛主冷冷地质问她。 “我笑岛主自取灭亡,自己却尚不知道。”叶争流扬起脸来,目光毫不避讳地碰上了男人的目光。 “我和殿主是一世师徒,就是师父恼我了,要罚我杀我,也轮不到外人替他做主,擅自决定我的下场。我看岛主沾沾自喜,殊不知折辱我就是在折辱殿主的面子,这才发笑。” “你住口!”岛主脸上惊怒之色一闪而过,他一下子站起来,重重地甩了下袖子。 “再让我听见你借着殿主大人的名头,往自己脸上贴金,就立刻拖下去打死!” 停顿一下,岛主突然反应过来:“你是怕了,怕自己被发配到群玉楼,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是不是?” 叶争流心想,这倒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个巧克力味粑粑和粑粑味巧克力究竟吃哪个的哲学问题。 要是叶争流有的挑,她一块都不会吃。 可现在不是没得选嘛。 在脸上,叶争流依旧做出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疾不徐道: “岛主此言差矣。我既然拜了殿主大人为师,手上当然也没有干净买卖——我连节操都不要了,还管什么贞.操。我和岛主说这些话,只是怕丢了师父的人,才好心劝劝岛主。您若不信……” 叶争流轻笑一声:“那就把我拖下去吧。” “……” 岛主看着叶争流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一时竟真被她唬住,不敢擅自做下决定。 毕竟,那可是喜怒无常的应殿主啊…… 然而在满厅堂的人前露怯,反而像是显得自己怕了一样,又会大跌面子。一时之间,岛主真是进退两难。 最终,还是上座里骤然传出一声解围的低笑。 “岛主,我听她说得也有道理,不如就由我来为她点灵,把她送去斗所吧。”那人含笑请缨道。 发话这人面貌英俊,气质翩翩,倘若放在外面想必是个少年公子,但在这样的销金窟里,却只能做个人面兽心的十足败类。 他手中悠然摇着一柄折扇,似乎意识到叶争流正在看他,那柄半开半掩的折扇忽然啪地展开,露出了花团锦簇的艳丽扇面,遮住了他似笑非笑的下半张脸。 公子绣花的鞋面踢开淡青的衣摆,不疾不徐地步下了长阶。他走到叶争流的身前,在他俯身的那一刻,叶争流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甜香。 那是一种介乎于花香和果香之间,正好微妙地处于寡淡与烦腻之间的香气,馥郁却不厚重,却带着无孔不入的侵略感,让叶争流下意识仰了仰头。 公子不紧不慢地摇了摇自己的扇子,对着叶争流未语先笑:“你若来群玉楼,倒正好归我管。现在却是咱们无缘了。” 他从袖底取出一块棱角分明的淡金矿石,抵在叶争流的眉心。 上首一个人见了就叫道:“一流的好矿,你不要给我也成,怎么舍得用在这种小娘皮身上?” 公子的脸色微微落下来,目光朝着那人的方向一转,沉声道:“鎏金矿点灵速度最快,其他矿石,我可不耐烦等结果。连岛主都没让我等过,你想让我等?” 那人闭上了嘴巴,偃旗息鼓不说话了。 公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一点,他手上的淡金矿石正慢慢融化,如一抹流动的凉意一般,缓缓的渗入叶争流的眉心。 他对叶争流笑了一声:“闭上眼睛,顺着你的感觉来。” 知道此时正是关键关头,叶争流不拧不犟,如他所说般闭上了眼。 一种玄妙的感受顺着奇经八脉,流经四肢五骸,正缓缓在叶争流脑中成型,某种前半生从未体会过的力量,此时也仿佛要顺着叶争流的手掌喷涌出来。 叶争流猛地睁开了眼睛,双手平平地摊开。 在她的手上,此时正悬着一张金色的卡牌。 而卡牌上的人像,俨然正是—— 一只手突然横下里伸出来,一把将叶争流的卡牌截走。男人的国字脸上阴云密布,正是刚刚被叶争流牵着鼻子走的岛主。 他似乎看不见卡牌上的金色光芒,只能根据卡牌内容做个简单的推测。 此时,岛主正一字一顿地把卡牌上的字读出来:“杜牧……这人谁啊,你们听过吗?” 叶争流:“!!!” 问:首抽抽到杜牧是个什么样的运气? 答: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可能是在ghs吧。 ※※※※※※※※※※※※※※※※※※※※ 发文啦!希望小天使们能多多支持鸭~笔芯~ 第二章 天命系统 不止围上来的黑.涩会们对于这个“杜牧”很感兴趣,就连叶争流自己,想到杜牧的生平都有点方。 已知:杜牧,著名的小清新诗人,一般来讲,大众对他的印象分别是: 和歌女分手了很伤心(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所以临走前可要好好夸歌女两句(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看上了别人家的歌女,结果主人家没给(忽发狂言惊满座,三重粉面一时回); 以及“停车坐爱枫林晚”、“玉人何处教吹箫”、“隔江犹唱后庭花”…… 叶争流:“……” 莫非这就是百分百被ghs的fg吗,杜牧大大,你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啊! 岛主把那张“杜牧卡”捏在手里,长久地沉吟不语。 据说除了卡主本人外,其他人拿着卡主的卡,都只能在卡面上看到个卡片名称和卡片图画的基础信息。至于卡牌的技能和更多信息,就非卡主而不能知了。 所以岛主对着杜牧的卡片左看右看,半天也没能从卡片上堪破什么谜面。 卡面上只有“杜牧”二字,还配了个细眉挑眼,留三绺长髯的工笔头像,要是叶争流见了,肯定能一眼认出这张图上过语文教科书。 半晌,岛主才问道:“杜牧,你们谁听过这个人?” 对杜牧这个名字,众人都表示很陌生。 这张被新召唤出的卡牌,反反复复地在几个人手中转了一圈。 几个男人对卡片上的名字和人物评头论足,却并没有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一个人沉吟着开口:“杜、牧……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我记得杜家也没出过什么有名的人物,料想不足为惧。” 叶争流隐晦地撇了撇嘴。 一听这人就见识少,但凡听说过杜甫、杜月笙和杜鲁门(?),那他也不会说出这话来。 另有一人对杜牧的容貌很感兴趣:“这画像眉间一道风流纹路,看起来颇有艳福啊。” 几个人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那种“你要是现场ghs,那我可就不困了”的隐晦笑意。 叶争流:“……” 她也很想知道,杜牧大大,为什么被看穿的总是您? 那国字脸的岛主咳嗽了一声,男人们顿时敛声静气,收了笑容。 岛主反复地打量了这张卡牌两眼,最后还是一撒手把卡重新扔回叶争流手里。 “人物卡一百张里有九十九张废卡。我看这人其貌不扬,长得一副风流相,多半只是个沉湎声色的小人物,不必在乎——派人把她带去斗所吧。” 岛主要是评价杜牧风流,那叶争流是没有话讲的。 但他要把杜牧归类成“小人物”…… 她看这人是缺少《阿房宫赋》的毒打,不知道什么叫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像是沾了什么晦气东西似的,岛主拍了拍双手,混不在意地从叶争流身边走过,径直出了大殿。 原本端坐在上首,对叶争流命运评头论足的那几个人,都唯岛主马首是瞻,也依次离开了殿内。 一时之间,殿里竟然只剩下跪坐于地的叶争流、她背后挟着她的两个侍卫,以及那个为叶争流点灵的鲜衣公子。 他慢悠悠地把折扇换到左手,这才从叶争流掌心里重新抽.出那张卡牌,饶有兴趣地捻在指间细看。 叶争流看着他,突然意识到,刚刚那群人轮着翻动这张卡牌的时候,眼前这人别说碰碰卡片,就连手都不曾伸过一下。 “知道为什么说这是张废卡吗?”公子冷不丁地开了口。 ……好大的口气。叶争流在心里暗暗想道。 直到现在,她还没能好好地看自己的卡一眼。 然而出于对“杜牧”这个名字的信任,她相信这张卡片之下是不会有废卡的。 ……最多觉醒的技能都用来ghs嘛= = 华衣公子突然笑了一声。 那张卡牌被他捏在手里,距离他眉心只有一尺远。然而他的目光却绕过近在咫尺的卡牌,直直地洒落在叶争流的脸上,没错过她的任何一点表情。 “应殿主是怎么教你的,你真是一点常识都不知道?” 他不轻不重地责备了叶争流一句,声音略沉,仿佛自言自语,但接下来说出的内容,却让叶争流恨不得伸长耳朵细听。 “卡牌有好几种分类方式,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把卡分成动物、植物、器物、事物和人物五类。 前四种卡的功能作用一般都有迹可循,唯独人物卡……因为人本身有千种用法,所以你反而不知道会抽到他的什么作用。” “你就是再不晓事,也应该清楚,人物卡风险极大。 你会抽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卒,也会遇到无数匪夷所思的应用方式。比如说,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他明明抽到一个裁缝,可卡牌技能却是吹蜡烛……这又有什么用呢?” “常言‘一卡定终身’,这是因为你得到的第一张卡,就决定了你以后所有卡牌的使用方向。比如你第一张卡是人物卡,那往后所有卡都只会是人物卡。 如果第一张卡的利用方式,是可以得到人物生前的一条建议,那你以后得到再多的卡牌,也不会凭空生出驱使人物跳出卡牌作战的本事。” 少年公子不紧不慢地讲了一通,这才缓缓把卡牌重新放回叶争流的手心,俯身下来,对她微微一笑。 “都说人物卡里百卡九十九废,然而剩下的最后那一张卡,却可被称作神卡。” 他凝视着叶争流,身上的香气愈发浓郁。 气味明明没有实质,然而身处在这介乎花香和果香之间的空气里,叶争流只觉自己形同被层层缠缚。 少年公子轻声细语地问她:“你会是那张神卡吗?” “……” 没得到叶争流的回答,他也不恼怒,只是哗啦一声重新展开了扇子,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上的幽微笑意。 “平生只行捷径,我是慕摇光。”少年公子半张脸掩在花团锦簇的扇后,冲着叶争流眨了眨眼,四周登时香氛氤氲,“你这么会借力打力,应该知道怎么使用我的名字。” “小心。”他脚步轻缓地行过叶争流身边,袍摆掀起了一阵迷幻般的暗香。 慕摇光声音里隐隐含着笑意,让他的话听起来毫无威胁,只像是个朋友间打趣的玩笑:“不要用我用得太过度,我会生气。” 直到慕摇光的足音已经远去,那股淡淡的香气依旧盘旋在殿中,尚未散去。 叶争流突然听到重重的喘气声。 一开始她还以为那是她自己的呼吸,随即她才发现,声音是从她身后传来的。 是那两个用水火棍架着她的侍卫。 这两人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对她低声说:“要带你去斗场了。”,其动作的温柔、声音的温顺,比起之前把她扔进大殿的时候,简直天翻地覆。 叶争流突然意识到,刚刚那少年公子凑近自己的时候,这两个侍卫一直屏着气,始终都未曾敢正常呼吸。 她低下头,只见地上啪啪落下几粒豆大的湿痕,全是这两个侍卫额头上滴落的汗。 ———————————— 在被押送的路上,叶争流仔细研究了一下自己的卡牌。 卡片最开始被召唤出来的时候,她使用得还十分生疏。但经过几次的实验,她发现不必一定要卡牌显出实体,完全可以在自己脑海里进行观摩。 这张杜牧卡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左上角标记着一个篆体的“天”字,就更是流金溢彩。杜牧的工笔头像照片被这一圈金光围绕着,竟也衬托出几分土豪之气。 照片下则是几行暗金的小字。 名称:杜牧(字牧之) 技能1:牧童遥指杏花村(lv1) 技能2: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lv1) 技能3:十年一觉扬州梦(lv1) “名称”的颜色比金光稍浅一分,技能的颜色甚至比名称更浅。 或许这就是那些人把卡牌传了一圈,却依旧没能发现它使用方法的原因——据说把别人的卡拿在手里,除了名称和图像之外,无论品相、作用还是隐藏信息,都不能被非主人之外的人窥得秘密。 叶争流看着自己的卡片,缓缓地咽了口口水。 技能居然是卡牌生前说过的名言吗? 假使慕摇光所言非虚,按照“一卡定终身”的说法,往后所有卡片都是如此…… 等她抽中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 她要360无死角原地白天鹅式小芭蕾三十二鞭腿单脚螺旋升天了! 技能3下面还空出好大一片地方,叶争流定睛望去,只觉其上隐隐有波纹闪过,不知道是尚待发掘,还是未被唤醒。 但即使只是现在这样,叶争流也非常惊喜了。 没人给她指导卡牌到底要如何使用,叶争流只好自己摸索。 从字面上看,“牧童”一句仿佛是个仙人指路的用法,“十年”这句相当出名,因为它后面紧跟着的那句话是“赢得青楼薄幸名”…… 叶争流:“……” 扫黄打非,从我做起,杜牧大大的卡面上只具现了前半句诗,这完全是给叶争流面子。 至于那句“鞭♂笞”…… 咳,虽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叶争流可以压上自己的节操保证,这是一句非常正经的、昭示自己甚至想要请兵出征的抒怀诗。 众所周知,文人们都有那么一个武侠梦,或多或少都会做过几首保家卫国的兵家诗。 虽然后世网友几乎要把杜牧的诗词玩坏了,但回望茫茫历史,杜牧到底是那个能写出“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的诗人啊。 叶争流把这几个技能挨个试过。 她在心里暗暗念了一遍“牧童遥指杏花村”,在话音刚落的一刻,眼前的场面突然变得殊异。 一条淡绿色的,宽阔、环保、健康的大箭头突然凭空生出,用最直白的方式,给叶争流标出了前进的方向。 她悄悄窥了押送自己的两个侍卫一眼,却发现这两个人对如此鲜艳夺目的箭头毫无觉察。 眼前的箭头蜿蜒着左拐,叶争流低下头,留意着这两个侍卫的脚步。 一步、二步、三步……果然是左拐! 这就是指路的作用吗? 那么,这一句请缨领兵的“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又会起到什么作用呢? 叶争流同样在心里将这句诗暗念一遍,便见两条不粗不细的箭头从大箭头里分了出来,分别沿着押送她的侍卫的脚腕,在这两人身上延伸成型。 叶争流不动声色地偏了下头,打量了其中的一个侍卫一眼。 她的目光沿着箭头的痕迹,一路从侍卫脚背提到对方胫骨,最后停留在侍卫的小腹。 在她眼神停顿的地方,总共显示出了三个圆圈,由下到上地标明了“1、2、3”。 1是个脚印的形状,2只有一个窄窄的脚尖,3则是两个拳印。 至于侍卫两侧的太阳穴,则同时浮现着一对鲜红的“4”。 叶争流垂下眼帘琢磨了片刻,便想明白了。 这是一个袭击顺序! 要想偷袭这个侍卫,她便可猛然转身,面对面踩他脚尖,之后飞踢此人正面胫骨,双拳合击男人小腹,然后双手拆开,左右同时并击他的太阳穴! 前一个技能是个指路神器,现在这个技能,明显是个打架的新手教程啊! 她看出来了,杜牧是真的“有长策”,这都能手把手教了啊! 可能是因为叶争流的目光太过露骨,那个侍卫脸上隐隐浮现出防备之意,肩头内扣,换了一个站立的姿势。 在他姿势变化的同时,那几个数字圆圈的位置和顺序,竟也同步地发生了改变。 ——这居然还是个实时技能。 没什么可说了,只能说,杜牧大大,永远滴神。 叶争流对着那个侍卫友善地一笑,重新乖乖转过头去。 在兴奋心的催促之下,她又对第三个技能进行了尝试——“十年一觉扬州梦”。 当她在心底被默念出这句话后,叶争流骤然惊觉,时间的流速仿佛一下子就变得极长极慢,恍使所有人都跌入一个茫茫的红尘梦境。 而在叶争流自己的心里,则突然地涌起了一种需要倒数五秒的感觉。 再看她身边的两个侍卫,就在好像一瞬间里,时间被什么人给刻意拖长了一样,眼神中涌现出一股呆滞睡意,脚步也高高抬起,僵立当场,模样十分滑稽。 然而叶争流却分辨出来,两人并不是静止不动了。 他们的脚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下落,只是因为那速度实在太慢了,所以看起来便如同被冻结了一般。 正常人要是用这种速度走路,在大街上准会被人当成行为艺术。 在两个侍卫的时间被放缓的这一刻,叶争流的时间流速却依旧正常。 原来这个“十年一觉扬州梦”,竟然是一句放缓时间的大杀器。 叶争流转了转头,左右各看了两个侍卫一眼,目光尤其在两人腰侧长剑上停留了一下,心知自己此时若想拔剑杀人,这两个侍卫无有逃脱之理。 但最后,她还是按捺住了没有动作。 ——这里毕竟是一处小岛,四面环海,更有兵力把守,让人难以脱身。她如今人生地不熟,不宜轻举妄动。 转瞬之间,减缓时间流速的五秒钟过去,叶争流若无其事地垂着头走路,而押送她的两个侍卫则迷茫狐疑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感觉刚刚这个姑娘把头摆得像把扇子? ——可能是昨夜睡眠不好,搞错了吧。 ——哈欠,好困啊。 他们不会知道,就在刚刚那短短的几秒钟里,自己其实已经在生死线上转了一圈。 叶争流专心思考着这张卡牌的使用方式。 这三个技能,任意拿出来一个都相当有用,组合起来就更是杀技。 先使用“牧童遥指杏花村”,然后再用“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最后不忘用上“十年一觉扬州梦”,对面的人就会变成一个标好了顺序,反应迟钝的活靶子! 除此之外,在某些关键时刻——比如逃过看守者的眼睛,或者寻找出岛之路等用途上,这三个组合技也相当有用。 当然,她还需要探知这两个技能的连用次数,冷却时间,一次技能可以维持多久、还有技能的影响范围。 不过在那之前…… 一声奇幻壮奇的高亢女声,已经在叶争流头脑里响起! 【检定……已拥有一张卡牌,预设系统启动。】 【身份绑定】 【副本模块加载完毕……】 【商城模块加载完毕……】 【职业模块加载完毕……】 【工会系统加载完毕……】 【“天命”——激活!】 ※※※※※※※※※※※※※※※※※※※※ ghs:搞.黄.色,就……你们懂得(。 第三章 新室友 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叶争流便恍然置于某一处雕梁画栋、飞阁流丹的宫殿之中。 她的身体似乎还保持着之前机械前行的姿态,对两个侍卫展开了跟随模式,然而精神却已经脱离了躯体,可以自由地殿内行动。 叶争流眨眨眼睛,掩去心头突然上涌的惊骇之意,转而审视起目前所处的环境来。 与整间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的,是此时悬浮在叶争流面前的半透明面板。 【‘天命’系统已激活,欢迎您的到来。】 【检测已拥有卡牌一张,抽卡系统已激活。】 【抽卡任务一:抽卡一次,已完成√奖励:抽卡机会一次】 【抽卡任务二:拥有一张天级卡,已完成√奖励:抽卡机会一次】 【温馨提示:十连抽必出一张卡牌。抽卡有风险,谋略请谨慎。】 叶争流:“我去?!” 她目瞪口呆,她不能言语。 什么“抽卡任务”,什么“天命系统”……这个东西,不就和阴○师、f○o、食○语一样,是那种上辈子经常被游戏公司用来圈钱的卡牌游戏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二十年的坏运气,都是为了和今天抵消吧。 叶争流深吸一口气,又再深吸一口。她在大殿里足足转了三圈,这才勉强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看着眼前这个火笼送暖、金兽生香,明显与外界分割清楚的神秘空间,以及悬浮在面前的半透明面板,叶争流的心跳得厉害。 这就是传说中,穿越者人手必备的居家旅行杀人利器——外挂! 看着这个逼格闪闪的挂,叶争流只觉得,自己前几年吃馊菜团、睡秋草地,每天在脸上抹泥灰、忍饥挨饿、受伤、挖矿、洗衣服……等等所有的经历,都算是值了。 苦尽甘来。 要是之前没救应鸾星,没被扔到这个危机重重的岛上,那就更好了。 她观察了自己面前的透明光屏一会儿,想了想,便试探性地点开了自己的头像。 【姓名:叶争流 性别:女 种族:人类(无附加天赋) 身份:斗场奴隶(会根据当下情况修改) 卡牌数目:1 级别:lv1】 还好,没有什么体力、智力、魅力之类的信息。叶争流稍微松了口气:不然这会让她感觉自己很像是一组代码编写出来的数据。 这个系统看起来很像一个游戏系统,只是不知道是否能够和她实时沟通,也不知道会不会和游戏一样,对她下发任务? 几乎只是在这个念头跳出来的第一时间,屏幕上的文字就换了内容。 【主线任务1:逃离浮生岛 任务描述:因为毁坏了应鸾星的卡册,您被送上了这个臭名昭著的小岛。 尽管您巧妙利用言语的力量,暂时脱离了在洗脚城里负责大保健的悲惨命运,然而斗者奴隶所代表的意义,实则和前者殊途同归。 请利用您的头脑、天赋、战斗能力和卡牌,在这个残酷的岛屿上存活下去。 这是个有秘密的岛屿,然而您无需探险、无需解密,只要能够从此逃离便是胜利——逃离浮生岛!这就是您的唯一目的! 任务奖励:???】 “没有写明奖励啊……”叶争流在光屏上点了几下,喃喃自语道。 一般来说,这种在奖励栏里打着问号的图标代表两种情况,一种是奖励内容十分坑爹,另一种就是奖励内容极其牛叉。 不知道这一次的任务奖励会是前者还是后者。 叶争流刚刚想到这里,下一刻便自嘲一笑:无论这个主线任务发布什么奖励都好,毕竟,能够逃离这个岛屿,本身对她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奖励了。 叶争流又在大殿里转了几圈,并且尝试着和这个系统进行了沟通。 可惜系统冷冰冰的,除了最开始弹出的那个弹窗以外,不给叶争流任何回复。 这也正常,毕竟一般的抽卡游戏也只会给个新手引导,游戏模式多半都要玩家自主探索。 要是想得到有问必答的贴心待遇,那得一路氪金到10,才能获得自己的专属客服。 叶争流:多年零氪党,谢谢,有被针对到。 她在大殿里探索了一阵,确认殿里的东西都带不出去,只是摆着好看,现实世界里的东西也带不进来,不知道是不是有待升级。 好吧。叶争流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原本还想着,要是殿里的东西能够拿出去,那她以后遇到难缠的对手,直接一个黄铜大香炉压过去。 这香炉又亮又闪,看着也有百二十斤,砸不蒙对手算她输。 可惜现在看来,这条外挂之路是走不通了。 直到再无新的发现,叶争流这才在心里默念“退出”,离开了这个神秘的空间。 刚刚回到身体,叶争流便发现,自己方才一直被人引着走,大概已经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此时她和那两个侍卫已经抵达了矮小潮湿、守卫森严的斗者居所。 叶争流被押进了值岗的班房,班房共分里外两间,里间窸窸窣窣传来马吊声,大概是有人正在搓麻。 至于外间,另有一高一矮两个狱卒正在烧水煮茶。他们一看有人进来,先给两个押送的侍卫各倒上一碗。 叶争流背后左边的侍卫接过茶碗,转手递给了叶争流,自己则重新倒了一杯。 叶争流早渴得嘴唇干裂,如今遇到这盏递到面前来的茶水,简直不亚于久旱逢甘霖。一尝之下发觉温度适口,顿时吨吨吨地喝了个干净。 从身份上来说,她这举动不免有点突兀。高个子看了叶争流一眼,显然很有几分错愕:“女的?女的怎么送到这儿来了?” 侍卫闷声闷气道:“点灵了。她一个姑娘家,你们给她安排个方便地方吧。” “你说得轻巧。”矮个子埋怨他,“本来所里就快塞不下了。福船今天靠岸,一会儿又要来一批新人。你自己进去看看,哪个屋不是塞了十个八个,现在哪有空闲地方?” 侍卫道:“她是慕公子亲手点的灵。” “……慕公子啊。”矮个子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这、她……” 高个儿接过话头:“单间是真住不上,所里就没有过那玩意,这两天新人再来,就更腾不开。就是慕公子亲自驾到,我也跟这位大人这么说。” “但要说清净点的地方……那还真有一个。” 高个儿脑袋不动,只用余光飞快地扫了叶争流一眼:“她得跟那匹‘狼’住,‘狼’你知道吧?” ………… 斗所里所有的房间都面对面相向,地上铺着青石板,没有墙壁,三面都是又窄又细的石头栅栏。 叶争流只看了第一眼,就觉得这里还装模作样地叫一声“斗所”,实在是抬举了,鬼地方分明和影视剧里的牢房长一个样。 每扇门后的栅栏孔隙里,都有人扒在上面痴痴地盯着外面看。当叶争流从长廊中经过的时候,此起彼伏的“女的!”、“娘们儿!”等声音,几乎响彻了整条走廊。 左边、右边、前面、后面……一双双蓬头垢面下露出的猩红眼睛,此时都不加遮掩地盯着叶争流看。 这让她毫不怀疑,如果狱卒此时随便找间屋子把她往里一丢,当天夜里她就能被人给活活吃了。 所以在看见狱卒特意给她安排的住所时,叶争流心里松了口气。 那是拐角旮旯处的一间屋子,因为地方不够而相对窄小,对面也没有空余位置建造对应的牢房。 挺好的,最起码上个厕所不用被对面整整一排的男人围观。 ——是的,古代生活多年,叶争流对于生活要求的底线,就是已经低到这种连眼罩都不剩的地步。 屋子里铺着稻草,墙角放着一只恭桶,另一边的角落放着零散的水罐、陶碗,还有几只漆黑得看不出本色的筷子。 除此之外,就是那个卧在房间里、一身血腥气,生死不知的人。 “就是这儿。”高个儿把叶争流向房间里一推。他看了看叶争流还未褪去婴儿肥的秀美脸庞,眼神闪动,似乎也升起几分恻隐之心。 “碗筷我给你新拿一套,稻草也再抱一摞。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说给我听听。” 出乎狱卒的预料,这娇小美丽的女孩却并未再提出任何请求。 她静静地贴上栅栏,冷静地道:“多谢,没有其他要求了。我只想知道,‘狼’是什么人?” “叫他‘狼’,是因为他野,杀性太强。”高个儿回答道:“所里没有单间,但所有和他一间的人,都被他给杀了。” 叶争流:“???” 那你们还把我安排着和他一间?这岂不就是好棒棒? 高个儿咳嗽一声,避开叶争流不可置信的眼神,忍不住解释道:“他现在受伤了,活不活下去还两说呢,这才让你住这儿。” 叶争流顺着这个思路说:“唔,那假如他就这么死了,那房间……” 高个儿狱卒:“……” 他不知道这个姑娘在想什么,但听起来就很危险的样子。 “那样的话,肯定要分新人来这间。”高个儿仔细听了听走廊里的动静,确认没有人声,这才小心地低声道,“斗所比群玉楼级别要高,不是所有人都买慕公子的帐的。” “……多谢。”叶争流明白了。 见她没有什么要求,狱卒提起灯笼,转身离开了这个窄小的拐角。 叶争流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后背抵着栅栏,谨慎地审视着眼前的“狼”。 说是“狼”,其实也只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 对方昏迷不醒地缩在稻草上,身下渗出大团大团的暗色血污,已经在稻草上凝结干涸。 这少年身形也瘦,但比起叶争流,他瘦得明显更有力量感。 叶争流是瘦弱,他却是瘦削。叶争流是单薄,他却是清韧。少年有半个手腕露在外面,紧绷的皮肤之下,流畅的肌肉线条分明昭显了他的危险。 他半张脸都被乱发覆盖,然而高挺的鼻梁却如刀锋般从粗硬的黑发里劈出形状,露出泛白起皮的两片薄唇。少年嘴唇紧抿,即使处在昏迷当中,也有种难掩的倔强。 “狼”的身下压着一柄细剑,剑柄在他手边,剑鞘扔在一旁。剑锋开得极其锐利,让人在看到剑的那一刻,就能幻想出这把剑刺破长空时的嗖嗖风声。 确认了少年正处在深度昏迷当中,叶争流这才走近少年,小心翼翼地下了他的剑。 等把那把剑扔到房间角落,叶争流就解开了他的衣服,查看少年的伤口。 作为她目前的房卡,这少年最好是不要死。 但作为一匹杀性赫赫的‘狼’,他最好也不要活。 ※※※※※※※※※※※※※※※※※※※※ 感谢在2020-04-16 16:10:23~2020-04-17 23: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归去来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衣忘言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章 疗伤 叶争流揭开了少年的衣服,大致查看了一下对方的伤情。 “狼”伤得不轻,他手臂、大腿乃至胸前都横着深深的刀伤,其中胸前那道最为凶险,两侧皮肉已经血淋淋地向外翻卷开来,隐隐露出胸口的森森白骨。 他正发着烧,额头热得烫手,偏偏手脚冰凉,一摸就知道失血过多。 由于身处潮湿肮脏的牢房,伤口又没有得到过良好的处理,这人胸口那道翻卷的刀伤不但已经散发出异味,甚至还隐隐地流脓腐败。 他现在伤口已经感染,胸前的伤口又横过双肺,假如因此引发败血症的话,这个少年大概活不过一周。 叶争流思忖了一下,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油纸包里装着一小堆雪白的粉末,不是药,是精盐。 她身上也有上好的白药,逃跑之前特意分做几包,藏在身上各处,没和金银细软一同放置。 应鸾星把意欲逃跑的她按在当场的时候,用剑鞘从她怀里勾出了包袱,却没让人搜她的身。 伤药这种东西,在如今这种地方,有多少都不嫌多,叶争流还不至于大方到给对方使用。 但给这少年割去腐肌、用有消毒作用的盐水冲洗伤口、再拿干净布料包扎一番,她还做得来。 这一套流程,叶争流早在之前照顾应鸾星时,就已经做熟了。 屋里也有水桶和盛水的陶碗。叶争流检查了一下,感觉水质还算干净。 她之所以迟迟不动手给眼前人处理伤口,是在考虑另一件事。 ——这个“狼”的免疫力到底有多强? 她在应鸾星身上见识过本地人的毅力和愈合能力。 叶争流捡到应鸾星的时候,看他一身是血,还以为这人活不成了。等后来亲手给应鸾星处理了伤口,又觉得他至少会瘸个一年半载。 结果还不到两个月,应鸾星就已经活蹦乱跳。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种话,放到他身上简直和放屁一样,听听就算。 两个月后叶争流挑着密林小道跑路,应鸾星居然也一路分枝拂柳地追赶上来。 他身影如游龙般径直穿过叶争流洒出的一把石灰粉,由上而下,隔着剑鞘把叶争流直接戳倒在地,一串动作连贯至极,出手干练干脆,简直轻松得如同游戏。 要是眼前这个少年的恢复力和应鸾星一样变态,据叶争流保守估计,虽然自己现在不用和一群男人一起住,但等少年醒来养伤,自己也不会活过一个半月。 所以呢……其实还有一种比较妥帖的处理方法,只是叶争流犹豫着是否要用。 牢房里现在正有一把剑,“狼”如今又昏迷不醒,任她施为。 叶争流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在此人的手脚筋上各切一道,只需四下,就能剥夺此人的动手能力。 创口不长,所以不会致命,但却足以让人失去威胁到叶争流安全的资格。 假如让此地狱卒听见这少年手脚俱废,多半会把人直接带走当花肥处理。所以哪怕是为了他自己能多活几天,这人应该也会装出一副养伤的样子,不会把真实伤势往外说。 而且,为了防止此人鱼死网破,叶争流也不必把他的手脚筋全部割断,可以给他留着一丁点连接的肌腱。 人类手腕脚腕上的肌腱是相当粗壮坚韧的,只要不下死力气,随手简单地切上一下,很难直接把手脚筋挑断,实施起来并无困难。 切断大半的肌腱能让这人忍痛保持行动,却也能让他因为顾忌自己的状况,防止他的肌腱彻底崩断,故而打消进行某些不健康的剧烈运动的念头——比如说屠杀室友之类的。 等这人的肌腱情况好转,那至少两三个月都过去了。 两个月时间,够叶争流适应穿越的生活、够叶争流救下一个应鸾星,当然也够她了解此地的情况,掌握自己和这位“室友”之间的洗牌主导权。 这不算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但至少损人利己,后遗症小。 但是…… 思忖之间,“狼”的兵器已经握在了叶争流手里。细剑是由精钢打造,剑身极窄极韧,双锋开得雪亮,是一把难得的利器。 这把剑杀人时利落,切割血肉时一定也相当顺手。 所以……叶争流为何还不动手? 叶争流苦笑一声,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少年的面孔,停在他挺峻的鼻梁上。 地上昏迷不醒的这人骨相锋利,即使如今陷在昏迷之中,双眼紧闭,嘴角深抿,气质里仍旧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危险之意。 然而细看之下,却能看出这少年的五官尚且青涩,两颊上甚至隐隐能见婴儿肥的影子。 他绝不会超过十五岁,也许只有十四。 他还只是个少年人。 在这种生如浮萍的乱世之中,年纪其实不代表什么。 叶争流见过十二岁的“丐帮头头”毫无顾忌地把六岁孩子打折双腿,丢到街上乞讨;也见过只到她胸口高的女童捧着一块沾着肉丝的人骨细细地啃。泥球一样的稚儿们观察着每个过路人,目光里闪烁着不祥的食欲。 ……可他们确实只是孩子。 就像是叶争流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眉眼里甚至还藏有稚嫩的影子,然而身上大大小小、已经愈合的疤痕至少也有上百道,还未痊愈的血痕和刀伤,亦是遍布全身。 倘若不是乱世,本不至于如此。 这些孩子们不知道他们本该过着怎样的日子。 可叶争流知道。 她曾亲眼见过,她曾亲耳听到,她知晓一个太平盛世所具备的美好模样,所以每逢这种时刻,她才感觉到深深的讽刺与酸楚。 这点单薄的坚持、这丝几近于无的人性、这些许从心而发的怜悯,是叶争流还能证明自己生而为人的仅有的东西。 倘若要做脑子里只有生存的禽兽,她当初何必要救应鸾星? 倘若为了活着就能不择手段,她又为何放着应殿主的高徒不做,还偏要千方百计地自他眼皮底下逃跑? 她杀过人的。 叶争流的女儿身被别人发现过,也有人对她打着不好的盘算,最关键的时刻,她果断地动了手。 而来到斗所这种地方,面对的事情无非就是杀与被杀,所以她也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只是……她还是不想做无意义的牺牲。 一路走来,叶争流见过的死尸数以千计。然而即使如此,人命在叶争流心中,也没有那么轻贱。 对一个重伤在身,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出手。 不杀死他,却挑断他四肢的手脚筋。 过了,这太过了。 也许性命被逼到危如累卵之际,叶争流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真的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举动。可现在,少年还没有对她造成威胁。 无论传言里的“狼”是如何凶狠,但至少在现在,他遍体鳞伤、昏迷不醒,没有对叶争流造成过任何伤害,甚至还成为了她的“房卡”。 叶争流自嘲地一笑,缓缓地放下了那把锐利的细剑。 ……还是先等人醒来,看看两人之间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吧。 叶争流把少年的衣服割成布条,三五条编成一股,试过编好的布条的坚韧程度后,才紧紧地把对方的双手双脚都绑了起来。 不对眼前的少年下手是她的良心,但不做防范自己找死,可不是她的爱好。 她连对方的眼睛都蒙住了,以此防备“狼”可能觉醒了卡牌。 假如少年第一时间不能凭视线找准目标,即使他有卡牌,想要隔空对叶争流下手也没那么容易。 叶争流调好盐水,清洁双手,洗濯过雪亮的剑锋,才从自己里衣上割下一大块下摆,裁成宽度恰当的绷带——逃跑时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她特意穿了三层里衣,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借着牢房里微弱的光亮,叶争流的眼睛紧贴着少年的伤口,谨慎地割去他胸前已经红肿流脓的腐肉。 之前拿应鸾星练过手,叶争流的动作已经锻炼得非常轻巧。但不管她动作多么轻盈,刀子割肉的疼痛总是实打实存在的。 特别是处理好伤口后盐水一浇…… 昏迷之中的少年嘶哑地惨叫一声,生生被疼痛激醒。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目前的情况,剧烈地挣扎起来:“谁?!谁?!” “狼”的声音沙哑凄厉,表情凶悍狰狞,即使如今重伤在身,也颇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凛凛杀性。 叶争流立刻飞窜到墙角,防备着少年那张薛定谔的卡牌。 看着少年在草垛上愤怒地滚来滚去,滚去滚来,没表现出其他杀伤性来,叶争流这才咳嗽一声,撑出一副威严而毋容置疑的语气。 “老实点,别乱动。”她简短地命令少年,口吻里带着满满的威慑性,“我在帮你疗伤。” “……” 目不能视的少年显然是被叶争流的语气震慑住了。 他慢慢地安静下来,体会着此刻自己身上那种新鲜的、有别于发炎肿胀的疼痛,绷紧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 少年迟疑道:“你……” 叶争流观察了他一小会儿,觉得对方的危险性已经不大,这才走回少年身边,给他裹上绷带:“你伤口感染了,自己不知道吗?” 她晃了晃装着盐水的陶碗,补充道:“如果有烈酒效用更好。现在的话……只能希望你能扛得住了。” “……” 少年半晌没有作声,他安静地感受着叶争流替他处理伤口的动作,瘦削的身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片刻之后,似乎已经判断出了叶争流的身份,少年嘶哑而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母、母的……母人?” 多机灵啊,为了能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他甚至还中途改口,把形容词换成了名词呢。 “……” “母人”叶争流眼角一抽,面无表情地手起剑落,割下了对方腿上一条流脓的腐肌。 在少年吃痛,倒抽一口凉气的背景音中,叶争流冷冷道:“没错,雄人,你猜对了。” 少年丝毫没体会到叶争流的微妙心情,他认认真真地纠正叶争流的说法:“我不是雄人,我是狼。” “……原来是狼人啊,真是失敬了。” 叶争流熟练地给少年腿上扎好绷带,叹了口气:“狼人你好,你知道吗,今晚月圆。” ※※※※※※※※※※※※※※※※※※※※ 感谢在2020-04-17 23:54:59~2020-04-20 13:4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旧时月色蹉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ll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g 20瓶;燃沙 16瓶;今日笑 10瓶;综集浪漫、欧诗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章 杀魂 对于“狼人和月圆”这个梗,少年并未能领会。 也许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意会了。 叶争流处理着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红肿伤口。 在这期间,她的手掌平贴在对方身上,于是少年容易被人忽视的微弱颤抖,她都能够一一感知。 那不是因为恐惧,只是因为疼痛。 没有麻醉、没有笑气,连烈酒都不能灌上一口,就这么直接用刀子活活割肉,少年竟然也一语不发地生生受住了。 他确实有一身铁打的骨头。 为了转移少年的注意力,叶争流和他说了几句闲话。她先和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又问对方是谁。 少年闻言寂静了一下,说不好这沉默是因为疼痛还是由于思索。 片刻之后,他才哑声道:“他们都叫我‘杀魂’。” 叶争流奇道:“那你自己怎么自称?” “……” 少年没说话,他只是朝着叶争流的方向侧了侧头。 假如眼上没有蒙着布条,想必两人之间会进行一次含义复杂的对视。 “我叫……” 叶争流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然而听到杀魂的回答后,她却不由手腕一颤,险些划破对方腿根处的大动脉。 凭叶争流的定力,杀魂回答什么都不该至此。 要知道,出于对本世界人均识字率的了解,叶争流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连这锐利耿直的小帅哥张嘴就是一句“我叫二狗蛋”都不怕。 然而答案出乎叶争流的意料。 杀魂没说什么“我叫二狗蛋”的傻话。 他根本没说人话。 少年甫一张口,发出的竟然是一声短促高亢的逼真狼嚎! 叶争流:“……” 猝不及防之下,叶争流提剑的手腕一僵,当场就惊呆了。 像是已经才猜到了叶争流的反应,也好似杀魂生命里难得一见的体贴,他以同样的频率和音调,重新将那句狼嚎声重复了一遍,淡淡道:“我就叫这个。” 这一次,从前音到尾调,叶争流都听得非常清楚。 多年收看《动物世界》的经验告诉她,这不是暗号、不是其他民族的语言、不是她会错了意。 这就是一声狼嚎。 叶争流:“……” 现在这种复杂的心情,该怎么说呢…… 她一直以为“狼”这个称呼只是一种比喻,从文学手法上看没准还是种起兴。 然而现在看来,居然还是个官方亲自下场盖章认证的身份? 这他娘的怎么是个陈述句呢! 叶争流深吸一口气,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生硬地转变了话题。 幸而杀魂也对叶争流拙劣的聊天技巧毫无意见,他甚至像是习惯了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方式一样,对叶争流的一切话题都反应良好。 叶争流猜,这人平时一定非常擅长把别人的话给说死。 是个狼人,一看就知道是老冷场王了。 两人一来一往地交谈了几个回合,叶争流处理好了杀魂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同时也初步拼凑出了他的身份背景。 杀魂自认为是狼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是个狼孩。 当然,因为心里已经明白这个世界是个不科学的玄幻世界,所以叶争流在听到“一群母狼轮流教给杀魂人类口语”这种事时,还是维持住了表情管理。 狼会说人话而已嘛,坐下不要慌,这是基本操作。 像谁没听过小红帽的故事似的。 狼妈妈们只教会了杀魂最基础的人类口语,就像是现代小孩学英语一样,在接触到人类社会之前,杀魂翻来覆去地只会讲几句“你好啊”、“吃了吗”。 叶争流觉得对此不能强求,一群母狼而已,能说人话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以让杀魂如今这样顺畅地使用人类口语,还能和叶争流无障碍沟通的老师,除了他的狼妈妈们,还有另一个人居功甚伟。 这个人,就是杀魂原先的一任室友。 “我没有……都杀他们。”杀魂磕磕绊绊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他在语序上略有颠倒,但并不妨碍叶争流的理解。 “这里开始十个人住,教我说话的人在里面。然后他们说对方是群战对手,突然就打起来,死了。然后他们抢我们的东西,我砍他们,又死了。然后教我说话的人上场受伤,又死了……后来只剩下我。” 这种一年级小学生式的“然后……然后”造句法,听得叶争流头疼。 不过她还是从杀魂的话语里提炼出了重点。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室友互相斗殴,你为了保护自己老师把他们都杀了,但你的老师后来依旧重伤身亡……” 叶争流试探地问杀魂:“你只杀过这么一次人,狱卒从此就让你单独住了吗?” “那不是。”杀魂的回答异常坦率,“一个人住屋子,舒服。” 叶争流:“……”所以你这不还是屠杀室友了吗?!看起来应该还不止屠杀了一次吧! 她在心里表扬了杀魂的诚实,同时决定就把杀魂这么绑着,短时间内都不要放开。 正巧叶争流此时把杀魂小腿上最后一部分伤口处理干净。她走到牢房的角落里倒水洗手,杀魂顺着声音的方向,冲她扭过了头。 “你松开我吧。”杀魂冷静地说,“我知道,你也害怕我杀你。但我从不杀母人。” 叶争流有些惊讶地看向杀魂,为这人意料之外的敏感和敏锐。 杀魂显然误解了叶争流的沉默。他定定地说: “狼群曾和我说,‘那个母人爬进簌簌木丛里,割破自己的肚皮拽出我,用牙咬断了我的脐带。她流了死去那么多的血,乌鸦和豺狗绕着她盘旋,她就抛出自己的肠子喂给它们,喂了足足有一只小羊羔那么多。 吃饱的乌鸦飞走了,豺狗们仍然围着她打转,于是那个母人对着天空大喊:祖山、密林、大地和水的源流啊,帮帮我的孩子吧。 狼群们隔着祖山、隔着密林、隔着六曲的水湾听到了她的声音,它们循着声音的方向叼走了我,为我舐净身上的血。’” “因为她的缘故,在祖山、密林、大地和水的源流的见证之下,我绝不杀害母人。” “……” 叶争流沉吟半晌,走上前去,先解开了杀魂蒙眼的布条。 手掌宽的漆黑布条从少年脸上卸下,在蒙眼布之后,叶争流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眸光雪亮、在暗室中仍灿灿生光的眼睛。 那双眼凶狠、冰冷、完全属于猎食者;却也迷蒙、疑惑、带着好奇、懵懂与不解。 成年狼类的凶性,与人类少年的单纯混杂在一起,在杀魂身上酝酿出了一种矛盾的独特气质。 双方对视的那一眼,于叶争流来说,便如同目睹野兽佩剑。 不解世事的天真与不加遮掩的杀性,两种矛盾的气质冲突着、抵触着,却以一种极不合理的姿势,混合成了一种让人印象深刻,见之难忘的复杂滋味。 杀魂没有着急让叶争流解开绳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争流的脸,第一次从自己的视线里,而非旁人叙述中辨认出和他母亲一样的生命的模样。 他很小声地问道:“母人?” “……”叶争流纠正他,“是女人。” 杀魂眨了眨眼,神色里好像有一点明白:“那个……她……我是不是也该叫她女人?” “她是女人。”叶争流叹了口气,“不过对你而言,她更是母亲。” “……母亲。”杀魂轻声念叨着这个新学会的词组,“母亲、母亲……” 在杀魂絮絮叨叨的时候,叶争流无声地松开了杀魂手脚上捆绑的绳子。 —————————————— 成为室友的第一天,叶争流和杀魂各自占据房间的一个角落,两人各靠一面青石墙壁,偶尔目光相对,倒也相安无事。 杀魂躺在稻草上。他仍然发着烧,眼睛大多数时候都是闭着的,听鼻息声应该睡得正沉。 他就像是一只真正的野兽那样,负伤时蜷成安全的姿势,耐心地等着疼痛和虚弱从自己身上离去。 一天里有十二个时辰,杀魂把一多半的时间都分配给睡眠,偶尔他从昏睡里清醒过来,也不会劳烦叶争流,只是自己挣扎着,挪到陶碗边喝一点水。 叶争流则趁着自己新室友无暇他顾,注意不到自己的时间,深入地研究了一下自己的卡牌。 在经过反复实验之后,叶争流发现,技能一“牧童遥指杏花村”、技能二“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以及技能三“十年一觉扬州梦”完全可以重叠使用。 一技能和技能二搭配起来,能够坚持的时间很长,根据她掐脉计算,大约能维持六到七分钟左右。叶争流猜测,这两个技能可能本来就是配套设置。 这两技能都可以连续使用,叶争流一连用了十二次,暂时没出现力有不逮的情况。 至于三技能,开一次只能维持五秒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技能范围足以笼罩整个牢房。由此推算,半径最少也在三米开外。 同时,“十年一觉扬州梦”这个技能,在效果消失后无法立刻连用的,它冷却读条的时间大约在十四秒到十五秒秒之间。 出于长远考虑,在“十年一觉扬州梦”效果结束,开始新一轮读条的时候,叶争流必须要按照一技能指出的方向移动,以免受到敌人的攻击。 分析了自己目前的战力情况,叶争流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主要追求,就是增加自己一击必杀的可能性,以及提升自己跟上“牧童遥指杏花村”的箭头的反应速度。 不然的话,要是给她一个应鸾星这样的对手,假如第一次突袭没能杀了对方,那这十五秒钟的空档期,已经足够他反杀叶争流二十遍。 叶争流一番折腾下来,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杀魂已经睡完一觉,身残志坚地朝着青石栅栏的房门方向挪动了几步。 他要做什么? 叶争流疑惑地顺着杀魂的视线看过去,过了半盏茶时间,走廊里才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以及木头底板拖在地面的曳拉声。 白天见过的两个狱卒绕过拐角,他们手里各自拽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饭桶,杀魂目不转睛地盯着饭桶看,鼻翼轻轻翕动,显然早就闻到了熟饭的香气。 高个儿狱卒没忘了他之前答应叶争流的事。这一回来,他额外给叶争流带了一副新碗筷和干净稻草,顿时把叶争流的生活水准提高了一个档次。 晚饭是掺了杂粮的豆饭,杀魂和叶争流各分到满满的一碗。狱卒在分饭时额外多看了叶争流一眼,像是对她表现出来的适应感到很惊异。 叶争流无奈一笑:当然适应了,要求高的话,她早就死了。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动作,是把自己从死人堆里翻出来。三年的难民生活过下来,她看到虫子的第一反应都是加菜。 现在能有片瓦遮身,还有热豆饭吃。对这段不得已而为之的角斗士生活,她就乐观一点,暂且当做度假吧。 第六章 狼与人 送走两个狱卒,叶争流转过身来,意外地发现杀魂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他的眼神存在感太强,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忽略的地步。 叶争流迟疑着问:“你为什么看我?”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杀魂把自己那碗冒尖的豆饭朝着叶争流的方向推了推:“你先吃。” “……”叶争流表示自己非常迷惑,“怎么回事,你吃饭还要让人给你试毒的?” 他一个狼孩居然活的这么讲究?不能吧,她看了百八十期人与自然,也没听说过狼群有这规矩啊。 杀魂没听懂“试毒”的意思,但从叶争流的表情和语气里,也能感觉到自己和室友在理解上出了偏差。 少年定定道:“我受伤了,饭给你吃。” “你受伤了反而把饭给我吃……”叶争流好笑地重复了一遍,只念了半句,她便忽然顿住了。 懂了。 狼群里又不会有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老弱病残吃的东西,应该都是其他壮狼享用后的残羹剩饭。 杀魂这是受了伤,所以自觉把食物上缴给“头狼”。 叶争流一面觉得好笑,一面把那碗豆饭推回给杀魂——狱卒在食物上没有苛刻。所有人统一都用粗陶大碗,碗口足有壮年男子拳头般宽。这一碗饭足够她吃,用不着分杀魂碗里的。 等叶争流重新坐到墙角的时候,心里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妙。 由己及人,由微知著。按照杀魂的逻辑,假如他受伤了,就会自觉交出自己的粮食,那要是明天换成叶争流受伤…… 叶争流脸色古怪地和杀魂询问了一下这个问题。 不出她所料,杀魂非常爽快地点了点头,连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十分耿直地回答她:“有一次,我每顿吃六碗。” 叶争流:“……” 六碗……真的不撑吗? 考虑到斗所里的生态环境,此地的斗士应该不会如此自觉友好。叶争流不免又问:“你说要,他们就直接上交给你吃吗?” 杀魂简洁地说:“我揍他们。” 叶争流:“……” 受伤回来没饭吃,而且还冷不丁挨顿胖揍。怪不得跟杀魂同宿舍的室友都死干净了,看看他们以前过得这都是什么日子! 为了自己的以后着想,叶争流觉得,还是趁着杀魂现在受伤,还比较好说话的时候,给他做一通思想教育吧。 不管有没有用呢,死狼当做活狼医啊。 “人类之间的规则,和狼群里还是不一样的。就像是见到你受伤,我便为你清理伤口,也不会抢夺你的口粮一样。” “你是由人类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在狼群里,你是狼,但在人群里,不妨做人试试。” 听了这番话,杀魂浓黑英挺的两道眉毛拧在一起。他看了看叶争流,非常直白地反驳道: “你说的不对。狼群舔舐彼此的伤口,这里只有你和书生才给我清理伤口。你说人不抢夺彼此的口粮,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不抢我的饭。狼群里头狼给我们立规矩,这里老大也要给我们立规矩。这里和那里,都是一样的。” 想了想,杀魂又补充了一句:“这里地方又小又潮,人也没意思,还不如狼群。” “……” 叶争流一时为之语塞。 杀魂不通人情,不解人语,也不懂人间的世故和门道。 但他却说出了当今这个如刀的世道下,最直白浅显的真理——谁拳头硬,谁就能活着。 环顾青石栅栏,犹如囚笼的斗所,再想想自己过去三年里颠沛流离的生活,叶争流不由抚膝长叹一声:“你说的也没错……人性和狼性,饿急了也没有大差别。” 她见过易子而食,也途径过饿殍遍地。有一次自己都差点被人捉了下到锅里吃。 他们这些流民聚于旷野,往往流亡百里,终于接近附近的某座城池时,迎接他们的多半不是粥棚和敞开的城门,而是利箭与坚兵。 旷野上偶尔会有马车通行,锦缎车帘挑起,便露出一张张白里通红、营养充足、无忧无虑的脸庞来。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他们看着流民的眼神,亦不像是在打量同类,只像是瞥到一群甩不脱的豺狗。 不等叶争流感慨完毕,就听杀魂又在旁边强调道:“你是没抢我的饭,可是你抢我的剑……唔,狼群里没剑可以抢。” 叶争流:“……” 她看着自己的室友坦然清澈的神情,一时竟拿不准他是不是在记仇。 联想到杀魂那强大的学习能力,她总觉得,假如自己受了伤,日子过得不会太好的亚子…… —————————— 人类之所以能够胜过动物,成为万灵之长,就是因为他们有=具备智慧。 对于杀魂这样单纯的文盲小狼,叶争流成功把他说晕也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 从人类的起源到狼群的习性、从人类的分布构成到狼群生活状态的探讨、再从人类的规矩到人类的宗法,杀魂最后被叶争流忽悠得两眼冒圈圈,只有一脸茫然,连连点头的份。 假如他没受伤,面对叶争流不可抵挡的的嘴炮攻势,大概还能用武力直接解决。 然而现在杀魂身负重伤,打也没法打,说也说不过,只能缩在角落里听着,叶争流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叶争流的引导之下,两人和平地达成了宿舍公约。 1.无论什么情况,都不抢对方的饭。 2.也不抢对方的兵器。 3.但因为叶争流是新来的,目前没有兵器,所以暂时借杀魂的剑用用。 4.不打对方、不杀对方、也不咬对方,更不能把对方啃啃就吃了。 5.不看对方上厕所。 经过一番商讨以后,他们两个暂时得出了这份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公约非常简单直白,基本看着条约内容,就能猜出来哪一条是由谁提出的。 在谈完条件后,杀魂瞬间目光放空,一脸空白呆滞,似乎是刚刚那场谈判,已经把他一天的脑容量都用完了。 他风卷残云地吃光了自己那碗米饭,蒙头滚进稻草堆里,很快就以不牵扯自己伤口的姿势睡熟了。 与之相对的,是叶争流慢慢用过了自己的的晚餐,却没有急着睡觉。 她把自己的卡牌技能温习了两遍,又复盘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还检查了一番自己缝在各处暗袋里的储备在不在远处,这才心事重重地缓缓躺下。 其实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两次抽卡机会用了。 但是那句“十连必出一张卡牌”的提示,听起来实在不太美妙。 这就好像是在暗示她,如果单抽的话,可能会抽不到卡牌? 假如这个十连必出的“卡牌”代指的是人物,那剩下的九次抽卡,是会抽到某游戏一样的礼装,还是干脆就一无所得? 根据墨菲定律,越担心的事情就越可能发生。 所以,叶争流决定自己暂时不要冒险,还是先攒个十连保底再说吧。 她了解的情况还是太少,手里的资本也不够多,想凭这些东西就规划出离岛的方案,实在太难。 慢慢来吧……希望她能尽早获得角斗的资格。这样的话,就能出去打探地形、收集信息,没准还能碰到几个机会。 而在那之前,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充足地准备,然后潜伏下去,静静地等。 —————————— 第二天,杀魂的状态转好了些。 经过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一夜,比起昨天两人初次见面的警戒、陌生与试探相比,杀魂和叶争流之间的气氛已经松弛许多。 叶争流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发现即使自己只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包扎,甚至都没有动用白药,这少年的伤势也已经开始愈合。 只能说年轻就是好啊。 早饭又是满满冒尖的一大碗杂粮豆饭,另配一碟浸过浓盐水的蔫菜叶子。叶争流和杀魂各踞牢房一角,互不侵.犯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杀魂又要往稻草上就地一躺,昏昏睡去,却被叶争流眼疾手快地阻止。 ——这么融洽的气氛,不打探点消息岂不是可惜。 她跟杀魂了解了一下角斗时的具体流程,心里便有了一点预计。 角斗分为单斗和群斗两种。 单斗一般实临时决定,由狱卒突然过来提人,而群斗则会提前通知消息。但无论是单斗还是群斗,只要上了角斗场,就必须要死人。 单斗的话要对手死,群斗则要对手死光。 非常阴险的一点是,群斗通常会把同一间牢房中的住客划成两个阵营。也就是说,比赛其实在上场前就已经开始了。 杀魂的前前前批室友,那个教他说话的书生,就是在内耗中这么死掉的。 只要上决斗场,就会有狱卒前来提人。据杀魂描述,角斗场是一座很强壮的建筑(叶争流:“……”),距离牢房大概有一炷香的脚程。 听到这里,叶争流难免产生了一个疑问。 杀魂手里有剑,押送他的只有两个狱卒……难道他就没有趁机逃跑过吗? 对于这个问题,杀魂诚实地给予了回答。 他跑过。 才来这里没多久,他就在前往斗场的路上,一剑把两个狱卒串成肉串,自己则提着血淋淋的细剑扭头就跑。 浮生岛面积不小,他又具备强大的隐蔽经验和素质,因此成功地一路摸索到了岛屿边缘。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杀魂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会游泳。” ——杀魂,一个生长在森林里的旱鸭子狼人。 叶争流:“……” 惭愧,她的第一反应是:既然狗天生就会游泳,那狼应该也是会的啊? 但下一刻,叶争流恍然回神:不对,杀魂他又不是真的狼! 总之,杀魂在海里扑腾着把自己呛了个半死,勉强湿漉漉地挣扎上岸,开始跟岛上的原住民打起了游击。 他没有觉醒卡牌天赋,但是他手里有剑。杀魂在岛上躲藏了三天三夜,期间和追捕他的侍卫交手多次,他受了伤,侍卫里则死了不少人。 大概是实在看不过去自己手下接连送人头了,第四天,终于有人出手,轻而易举地把杀魂拿下。 杀魂回忆着比划道:“那个人……他很花。” “很花?” 叶争流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在大殿受审的时候,照过面的那几个首领的形象,最后把目标锁定在穿得花团锦簇的慕摇光身上。 她模仿着慕摇光的模样走了几步,还假装摇了摇扇子:“这样?” “对。” 看来确实是慕摇光。 之前见岛上侍卫对他畏入骨髓的模样,叶争流就猜到慕摇光不简单,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强。 被擒拿以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杀魂并没有受到处罚。 但他手上沾了不少人命,新来的狱卒忌惮他,又厌恶他,于是故意整他,给他安排了不少难缠的室友。 然后室友们就都死了。 杀魂成了狱卒们提起,都会面露戒备之色的“狼”。 自从杀魂逃跑一事之后,所有斗士被押往斗场的那段路里,都要脚戴镣铐、身披重枷。 叶争流慢慢地梳理着这些信息。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向杀魂问道:“对了,你上场的时候,台下有多少观众在看?” “观众?”杀魂重复了一遍。 叶争流原以为他是不理解“观众”这个词,没想到下一刻,杀魂就果断地摇了摇头。 “没有观众。” “一直都没有观众。” “从来就没有过观众。” 叶争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还不等她往下继续追问,狱卒的脚步声就在走廊里响起。过了片刻,矮个狱卒提着枷锁绕过拐角,懒洋洋地敲了敲他们的牢门。 “那个小姑娘,你出来。” “这场你上。” 与此同时,叶争流眼前又亮起了系统界面。 【支线任务:赢得一次比斗 任务描述:突如其来地,一个比斗的名额就降临到了您的身上,也不知道您是什么运气。 即使连杀魂这样的狼人也知道,比斗中只有生和死两个下场。 为了您的性命、前途、您所想见到的曦光,您只有持剑向前。 请赢得比斗的胜利! 任务奖励:抽卡机会x1】 ※※※※※※※※※※※※※※※※※※※※ 下一更在今晚零点。 . 第七章 比斗 来不及再向杀魂打听具体情况,叶争流就这样直接被狱卒带走。 她年龄还小,个子也不高,脚上的脚镣虽然沉了些,又限制能够迈出的步幅,但她从前跨步距离也不大,因此没有多少影响。 只是肩头扛着的重枷…… 叶争流艰难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这玩意至少也有三十斤了。 押送她的狱卒大概也觉得给叶千盈动用这么郑重的装备不甚像话——这么全副武装地对付一个小女孩,实在是太可笑了: “斗场不远,你走快些,到了就给你把枷卸下来。” 说这话时,狱卒忍不住偷偷地瞄着叶千盈的脸。 岛上的姑娘们都在群玉楼,平时行动受限,倘若不是分配到给群玉楼送信跑腿的工作,根本看不到女的。 一年到头,狱卒什么时候能够接触到雌性,那要看他哪筷子夹到了鱼籽。 他被调到岛上已经数年之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斗所里住进女人。 交班之时,狱卒就被同僚提醒过叶争流的来历,知道这小姑娘受慕公子的照应,故而给叶争流扣锁戴枷时,举动也十分规矩,没有揩油占她便宜。 他有心透过叶争流给慕摇光卖好,一路上还特意提醒她。 “上斗场可不是你们小姑娘家扮家家酒,那是真要杀人的。你这场斗赛,不知慕公子会不会来?他要是来,你千万早点和他哭,好好地撒个娇。只要没上台,临时换人也来得及。可要是上了台,那就什么都晚了。” 他这话说得,简直像是慕摇光会关心叶争流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比斗一样。 狱卒的语气有鼻子有眼,叶争流却不敢肯定慕摇光会不会来。 就算他真的会来,叶争流也不觉得这人会帮自己。 上一次,慕摇光虽然用一等的矿石帮自己点了灵,但叶争流能体会到,他的举动更多地是出于“顺手而为的玩味”而不是“好心帮忙的善意”。 当然,她不会傻到把这些话和狱卒说。 让狱卒知道自己和慕摇光没有关系,对她毫无好处。县官不如现管,她还要扯着慕摇光这张虎皮做大旗呢。 叶争流只是淡淡道:“用不着求慕公子,上个斗场而已。你可以猜猜,看我手上有几条人命?” ——反正活下来就是赢了,死了也不用考虑尴不尴尬的事,此时不装逼,还待何时再装? 狱卒顿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叶争流这种美貌娇小的女孩竟然还会和人命扯上关系。 他新奇地打量了叶争流几眼,不太相信地说:“我看你是哄我。” 叶争流微微一笑:“怎么,我看起来不像是会杀人的样子吗?” 说话之间,斗场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 和贵人们不一样,斗士走的是不是华丽堂皇的正门,而是一旁低矮的角门。这扇大门上红漆剥落,反而显出一种斑驳的可怖。 叶争流抬起头来,打量这扇决定她生死命运的门板,她深深地吸一了口气,咸腥的海风流淌进舒张的肺腑:“没关系,眼见为实,你很快就要信了。” 上场之前,有人带叶争流去挑兵器。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她手里一直拿着从杀魂那里借来的细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杀魂比较有名的缘故,一路上都有人偷偷地盯着那柄剑看。 杀魂的剑轻则轻矣,但太细太薄,叶争流用不顺手。现在既然有的挑,她就选了一柄半长的锋利轻剑。 才挑完兵器,叶争流便被人带入场内。 斗场的格局和叶争流想象中的古罗马式斗兽场有所区别,比起那种圆形的阶梯斗兽场,这里更像是个中间腾出了看台的酒楼。 二楼的回廊里设下数十雅间,斗台三丈见方,四角各布下一枚兽首铜鼎,边界处用扯直的红绸隔开。 叶争流仿佛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只见二楼那些薄纱冰鲛的垂帘之后,人影鲜明可见。各个雅间里的客人姿态各异,不但有端坐其中的,还有打扇的、捧茶的、锤肩的…… 怎么回事,和杀魂之前说得不一样啊,这不是有观众吗,看样子还有不少呢。 是杀魂对口语了解不够吗,他是不是把“观众”这个词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这念头只在叶争流心底一闪而过,下一秒,她就不得不偏过头去,躲避着从二楼投掷下来的金珠银锭。 大概是斗场的客人也从来没见过女人上台,叶争流才一现身,便听四座传来叫好之声,金银瓜子如雨水般抛掷而下,几枚没躲开的金瓜子砸的人身上生疼,倒有几分戏院里捧名角儿的架势。 很热烈,很轻慢。 叶争流眼帘微垂,握着长剑的手指略紧了紧。 叶争流和她的对手各自站在台上一角,中间还隔着个头发梳得油光的长袍司仪。这司仪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甫一站定就四面作揖。 他嘴灵舌巧,简单快速地把这次比斗的二人都介绍了一遍,又拱着手,命台下小厮捧着托盘,去请各位厢房的贵客下注。 忽略掉那些纯粹为了抬身价和押韵的溢美之词,叶争流从其中挑拣干货,总结出了这次对手的来历。 是个普通人、没有觉醒卡牌、出招狠辣、之前有过四次战绩……换而言之,他至少杀过四个人。 叶争流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自己的对手:这男人身量矮小,相貌平庸,面目肮脏,体态佝偻,有些习惯性地弯腰驼背,袖口磨得油光。 他像是这个时代里最普通的那种百姓:从小填不饱肚子,所以长得不高、没读过什么书,连自己名字也不认得、而且卫生习惯也不好…… 即使已经杀过四个人,男人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凶性,然而那凶恶依旧是混沌的、未开化的、空荡荡的。 叶争流能感觉到,司仪在说到“四场战绩”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楼上也传来一阵会意的轻笑。 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她在害怕,所有人也希望她会害怕。 可她真的没有什么好怕。 这种人,叶争流流亡路上实在见得太多了。 一旁的司仪接过清点筹码的结果,才看了一眼就笑了。 “我们这场比斗,可以说是毫无悬念……哈哈,诸位贵客的下注也是毫无悬念,十九比一,看来新上台的这位小娘子,运气确实不太好。” 楼上大多数客人自持身份没有说话,只是从筹码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只有一个客人,听声音还年轻,隔着纱帘轻佻地冲台上喊道:“不要着急杀,活捉以后,给我就地奸了她!” “你照本少爷说的做了,我让他们赏你三顿白面馍馍,配整笼拳头大的红烧肉,哈哈哈哈……” 听到楼上的话,男人毫不掩饰地咽了口口水,他定定地看着叶争流,眼中同时闪过了色.欲和食欲。 迎着对手的目光,叶争流眉心微微一跳,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她既不流露出惊慌,也不会表现出愤怒。 以女子之身入斗所,叶争流当然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各种准备。 现在的情况完全在叶争流的预想之中,而且还不算预计里最糟的那几种。 对她现在遇到的这种事情,叶争流当然也做好了应对的备案。 面对这种恶意和挑衅,最好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因为没有反应,所以也没有趣味。在结果尘埃落定之前,她无论是哭泣、痛骂、辩驳还是抗争,都只会成为让别人觉得津津有味。 那油头司仪说毕俏皮话,示意小厮上台打扫了金银瓜子,便谨慎地退到台下,宣布比斗开始。 至于胜负……也不用着他裁决。 地府连着比斗场,阎王爷就是裁判官,生就是赢,输就是死,在座有眼睛的都能看到结果,还需要什么裁决胜负的判官? 司仪才做示意,角落里的男人就唰一声抽.出长刀,迫不及待地冲叶争流砍来。 在他看来,像是叶争流这种瘦弱的小娘们,应该早就被吓呆了才是。 二楼的观众们显然也如此做想,一看这男人杀气腾腾的样子,四座顿时涌起一片叫好之声。 男人的动作很快,只是叶争流比他更快。 早在司仪宣布比赛开始之前,叶争流就已经打开了第二技能“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 也正是因为这个有些冒险的举动,她才确定:在使用卡牌技能时,假如技能没有明显的外在表现,一般人是无法确认卡牌之主是不是在使用卡牌的。 大堂里四角都站着预备控制事态的侍卫,其中身怀卡牌者一定不少,然而却没有因为叶争流发动卡牌而露出异色,更没人冲上台把叶争流拉下来。 ——他们看不出叶争流在用卡牌。 男人才一动作,叶争流眼中的绿色箭头就紧跟着他变了方向。 叶争流耐心地等待了两秒,直到男人离她只剩两步远,她才猛然开启了第三技能“十年一觉扬州梦”。 倒计时的牌子无声在叶争流心头竖起,男人的动作变得僵硬滞涩,犹如立靶一般。 现在,共有五秒钟时间,给叶争流用来杀人。 此时此刻,时间瞬间被拉得极长。男人混着杀意的狰狞表情都仿佛凝固在了脸上,他大步跃起的双脚就更是停滞在半空,久不落下。 第一秒,叶争流抢上一步,贴近了男人身侧。 第二秒,叶争流跳起来,鞭腿横扫过男人双膝,同时握住了对方的两肩,狠狠向下一扯。 第三秒,男人被叶争流拉倒放平,面孔朝地向下摔去,浑身破绽毕露无疑。 第四秒,叶争流拔.出了自己的轻剑。 这是个相当合适的姿势,也是个非常趁手的高度,据说刽子手砍头的时候,刑场上的囚徒就会这样灰心意冷地袒露脖颈、任人宰割。 第五秒,寒光霎起,鲜血四溅。 动脉一破,鲜血在血压下高高窜起近丈高的血花,叶争流不闪不避,只把半身重量都加在那把轻剑上奋力下压,当时就被喷溅而出的猩红浇了满脸。 她的瞳孔微微抖动了一下,分出手来抢过了男人的长刀当啷丢远,不曾抹一把自己染满了腥气的面孔。 男人在叶争流手下爆发了最后一波挣扎,可颈部大动脉破裂这种伤势,即使在现代医学里也只敢说有一半的抢救几率,放到如今就更是回天乏术。 叶争流脸上顺着脸颊曲线滑落的血珠还尚带余温,鲜血主人的生命却已经结束了。 短短五秒时间,即使在能放慢时间的叶争流眼中都太快,放在旁人眼里,就更是迅疾。 似乎只是一次眨眼的时间,仅仅用了半次呼吸的回合,去留、胜负、生死都在场上见了分晓。 台下的司仪主持过近百场比斗,但像今天这样,双方差距明明如此悬殊、结果却落定得这样快速,输赢这么具有戏剧性的比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司仪后知后觉地屏住了呼吸,一时之间竟然都忘了要上台宣布胜负。 叶争流从尸体里拔.出长剑,也不擦一擦面上的血,就这么挂着满脸的华彩回过头,看向了开场前那个传出“奸了她”的声音方向。 未曾凝结的血珠顺着叶争流两鬓滑下,拖出几道猩红的痕迹,道道都带着杀气凛凛的鲜明。 隔着半层楼的空间,还挡着一道薄薄的纱帘,帘后那个兴奋地扶住栅栏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僵硬如许。 他再也没有之前嚣张大喊的喧扬跋扈,安静地像是吞掉了自己的舌头。 叶争流当着他的面,慢慢地用袖子擦干净了剑锋上的血。 司仪不上台,她就兼职做了下司仪的活儿。 “运气好,赢了。”她说。 ※※※※※※※※※※※※※※※※※※※※ 感谢在2020-04-21 14:48:47~2020-04-21 23:5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燃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章 奇怪的建筑 这一次回程的时候,押解叶争流的狱卒如临大敌地给她戴上了镣铐重枷。 他再也没亮出那副仿佛怜惜,实则暗藏着瞧不起的语气,说那些“早些和慕公子撒个娇,把自己接回群玉楼去”之类的话。 押送途中,狱卒始终单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争流瘦弱的背影,心里连呼走眼。 他真是看错了——能和“狼”那家伙和平地共处一室的小娘子,本身能没有两把刷子吗? 既然狱卒不主动引起话题,叶争流便也不和这人搭话。好不容易出来透一趟风,她亦有自己的事要做。 首先,就是系统下发了任务奖励。 【支线任务:赢得一次比斗——已完成√ 任务描述:尽管只是初试牛刀,但在您的竭尽全力之下,您不但赢回了自己的性命,而且还完成了一次血刺呼啦的亮相。 过往的比斗已经结束,但新的战斗随时可能开始,请做好迎接更多敌人的准备吧! 任务奖励(已发放):抽卡机会x1;轻剑x1】 叶争流:“……” 她发现了,这个系统真是非常的能取巧。 轻剑是斗场给她下发的基本配置,这都能算做任务奖励吗?太敷衍了吧。 对于已完成的任务,叶争流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把任务面板关掉。她正集中精力,全神贯注于另一件事上。 ——叶争流正在利用自己的第一技能,探查这个岛的地理分布情况。 从斗所到斗场之间有一段距离,中途能遥遥望见不少建筑。叶争流在脑海里不断变幻着不同的目的地默念,看着地上绿色箭头的转向,大概把远处建筑的位置和他们的名称对应。 群玉楼,也就是设在小岛上的那座高级青楼。它距离斗所最远,和斗场一东一西分踞小岛两侧,叶争流极力眯眼去看,也只能瞧见一个隐约的影子。 岛主的住所在小岛中心,她刚来时被押送到的那座大殿偏东,应该是处理某些重要事务、接待客人之处。厨房距离群玉楼更近,侍卫的驻所则如星罗棋子般,严密均匀地分布在这座小岛上。 船坞则在小岛西东两侧各设一座,西侧是大船坞,叶争流之前就是被从这座船坞押解下来。 回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是叶争流步幅比起一般男人稍小一点,也只不过要走一柱半香。 对于不少人来说,这么几步路还不够饭后消食,但叶争流却已经在这段时间里,简单地在心里勾勒出了一张浮生岛的地形图。 等回到牢房之后,她就可以和杀魂确定一下某些具体信息,毕竟他才是那个曾经差点就从岛上逃脱的人。 叶争流心底微松一口气,关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技能,向不远处的斗所径直看去。 突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叶争流看了看眼前的斗所,又犹疑着扭过头去,看向背后斗场的方向。 狱卒发觉她举止有异,立刻警告性地把鞭柄在她肩头重枷上敲了敲,叶争流却顾不得了。 她刚刚一直用第一技能在心里构架小岛上的地图,却险些忽略了一处肉眼可见的疑点。 斗所和斗场位于一条线上,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它们应该是岛上最远的两所建筑,以一种相当古怪的方式,完成了一种巧妙的对称。 它们都建在小岛的高地上,其地势比起岛上的普通建筑来说,都至少要高上四丈。 把斗所这种关押斗士的地方建在高处?岛上这些人真不怕有一天斗所里的囚徒拿到钥匙,占据有利高地,跟他们打攻守战吗? 而那所她刚刚光顾过的斗场,不但建在高地上,而且后方还高耸出了一座石塔,从位置上看,这三所建筑正好连成一条直线。 这座石塔……嗯,从形状上判断,虽然它的顶层是平的,但应该是石塔吧? 可惜,杜牧卡牌的一技能只能由叶争流想着目的地指路,而不能从已知的道路上反推出目的地的名字,不然就能方便很多。 算了,人不要太过贪心。 拧眉看着不远处的斗所,又回身看着斗场所在,叶争流感到些许的诡异。 ——还是那个问题,斗场斗所这种地方,没事建那么高干什么? 当然,这是一处海岛,考虑到地质的限制,设计者总不能把建筑往地下安排——万一把岛基给挖穿了呢? 所以建筑建的高也没什么,这可能只是一种特定地理条件下蕴养出的建筑风格。 只是为什么偏偏只有斗所和斗场…… 狱卒已经被叶争流的停驻搞得心底发毛,又慑于慕摇光的威名,暂时不敢动她,只在叶争流耳边抽了个响亮的鞭花。 叶争流回过神了,于心中暗暗地摇了摇头,顺着狱卒押送的力道往前,一步步向着那高处的斗所走过去。 ———————————— 叶争流回来的时间很巧,正好赶上中午的饭点儿。她走到牢房门口的时候,便看到杀魂早早就朝向门口盘膝而坐,鼻头耸动,正等着那顿中午的杂豆饭配鱼干。 见叶争流被押回来,杀魂立刻上身前倾,眼里也绽开了两道灼灼的精光。 那目光中的喜悦和专注,一时间让叶争流亦为之动容。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不必担心……” 没想到,杀魂一个狼孩居然这么有人味儿,自己一个才搬过来一天的室友,他都这么惦记着。 杀魂长舒一口气:“你现在有剑了,快把我剑还我!” 叶争流:“……” 啧,浪费感情。 狱卒才把叶争流身上的重枷去了,叶争流就摘下自己腰间的细剑还给杀魂。 杀魂拿到剑也不检查一下,仿佛只要有把剑,他心里就安定了。 连他接下来投向叶争流的目光里,都多出几分放心之意。 可能杀魂眼中的世界分外简单。在他这里,只要做到捕猎工具有借有还,就已经具备相当高尚的个人品质。 能给对方舔过伤,互不侵扰地吃过饭,便可以称作同伴了。 午饭之后,叶争流又抓着杀魂问东问西。 亲自上过一次比斗场,叶争流对情况了解得更多。正因如此,某些事实才让她更为好奇。 比如说……在杀魂嘴里根本没有出现过的观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杀魂正捏着团成一团的饭丸子,反复刮着小碟里残留的咸鱼肉汁,听到她的问题,他干脆道:“就是没有观众啊。” “嗯?” 把沾着咸鱼汤的最后一口豆饭填进嘴里,杀魂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放下碗碟和她比划。 “那个台子这——么高,那——么多台阶,顶上就这么一小点地方,除了我和对手就没别人了。就是有,他们也站不下啊。” 叶争流微微睁大了眼:“等等,比斗的地方不是在一楼吗?” 杀魂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能说是一楼,爬好多楼梯呢。”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楼梯一共有七八个你高吧。” “……” 如果那个地方真的如同杀魂所说得那么高,这样的建筑物在岛内便如鹤立鸡群,叶争流不可能没见过。 想想斗场的方向,她特意回头确定过一遍的建筑物群…… 莫非是那座石塔? 难道那竟不是个石塔,而是一座斗台吗? 叶争流满腹心事地躺下来,杀魂见她没有别的话要问,痛痛快快地往稻草堆里一扎,不一会儿就鼾声四起,睡得又熟又香。 没心事就是好啊,叶争流无奈地看他一眼:这小狼人还什么都没感觉到呢。 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和叶争流去的不是一个斗场。这种对待上的差别,应当是把他们划分成了不同的两个类别。 而在某些特殊的时刻,这种类别所直接致使的结果,或许就是一生一死。 叶争流不自觉地翻了个身。她身下的这堆稻草清爽干净,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之前恐怕猜错了,这个小岛,不止是一个供豪客享乐的销金窟。 如果只是以赚钱为目的,斗场里不会特意起这么一座没有观众观看、也没有客人下注的角斗高台。 叶争流隐隐有种感觉:杀魂之所以在逃跑未遂、又杀了岛上数个侍卫后都能活下来,可能就是因为他上过那座高台。 那座高台特殊在哪里?是地理位置不同,代表的意义出众,还是被选上去的人有异? 叶争流又翻了个身,只觉得稻草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地咯人。 无疑,浮生岛上隐藏着一些秘密。 而这些秘密显然会加大叶争流出逃的难度,让她逃跑的可能性再下降一个台阶。 而她现在对什么信息都不详知,只有一件事格外地确定—— “等我出去了,非剥了应鸾星的皮不可……”叶争流喃喃叹气道,“把我送到这种地方,他是真的不想让我活啊。” 可能正是这微弱的呓语声惊动了杀魂,不远处的草堆上,杀魂动了动胳膊,突然朝叶争流抛来一句:“对了,明天饭变多了。” 叶争流还在思考着此地的诡异之处,一时之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嗯……你说什么?” 杀魂一下子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来:“你的饭不能吃,他们的也不可以吃吗?” “你究竟在说什么?”如果说叶争流刚才还有三分明白,那现在当真是一头雾水。 杀魂指了指紧邻着过道牢房的那堵石墙:“他们说,明天有新人会来——我们不抢新人的饭吗?” 对啊,她怎么把这事忘了。 她是随福船一起过来的。福船上下三层,总共载了近乎两层的男人,算算时间,他们现在也应该点灵完毕了。 也不知道有杀魂在,这间囚牢里能分来几个新人,都有卡牌没有,又会被送到哪个斗场…… 叶争流心里一时间闪烁过数十个念头,但在面上,她只是沉稳地点点头。 “你要抢就抢吧,只是先别急着杀人……嗯,你这么想啊,只要留着人就有更多的饭,你不是就能吃得更饱吗?” 她自觉把道理讲得很是浅显明白,没想到杀魂经过生活打磨的智慧,却更加的通俗透彻。 “我当然不杀。” 杀魂微弓着身,那是一个随时都蓄力待起,能给对手致命一击的姿势,让他连气质里都掺杂了几分狼的凶残狡猾。 “新人没胆子杀我,我就不杀他们,这样新人有的就全都是我的——大家都这么干。” 偏头想了想,杀魂又补充道:“你也给我帮忙,我跟你五五分。等我伤好,你搭把手就行,我给你三七——不,四六。” 他在提及新人到来时的语气、目光和表情,承载着怎样欢乐的丰收喜气! 而当他谈论起赃饭分成时的口吻、姿态和神色,又是多么的流利娴熟啊! 叶争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只觉自己近距离围观了一场令人耳目一新的、由丛林智慧和底层生态杂交而成的,独特社会风俗。 一时之间,叶争流叹为观止。 旧社会不但把人变成鬼,把狼都变成鬼了! ※※※※※※※※※※※※※※※※※※※※ 接到编辑通知,文里不能涉及近现代人物,所以紧急改了一下文。因为事发仓促的缘故,改的有点粗糙,这几天会大修一次。 大家见谅。 . 第九章 新人 新人,或者说饭票们,当天晚饭之后就被成批成批地送进了牢房。 叶争流也因此见识了一下杀魂的赫赫威名。 几个狱卒压着这群新人,每间牢房里塞上几个,就这么一路走到了牢房的最里面。 最后剩下了十几个新人,牢头沉吟一下,转过拐角过去看了杀魂一眼,正好和端庄坐直、膝上横剑、满眼期待的杀魂照了个脸对脸。 牢头:“……” 他回过头就冲着狱卒们喊:“匀匀人!你们再匀匀,往其他牢房再多分几个!” 杀魂:“???” 叶争流:“……” 叶争流不由得扶了下额头。 她刚刚被送到斗所时,狱卒和侍卫的交谈已经说明了,杀魂确实是不好惹。 连这么不好惹的杀魂房里都要分人,可见斗所确实已经满溢到装不下了。 装不下了…… 叶争流皱起眉头,微微地往后一仰。 其实从刚刚进到斗所开始,她心里便有个疑问。 ——为什么要让这群斗士、囚徒、被豢养着用来角斗取乐的男人们手里有兵刃? 上场前让他们挑选武器就算了,这里竟然人人都能把武器带回牢房。 比斗的规矩是上了场就要死人。换而言之,现在斗所里活下来的这批人,包括她自己,按照现代的观点来看,个个都是危险分子,即使一级警戒也绝不过分。 让这么一批危险分子手里拿刀拿剑……这里的管理者是生怕牢房里不闹出点什么事来吗? 听到杀魂自陈逃跑过程时,叶争流感到十分惊异:不是诧异杀魂居然会逃跑,她是诧异这么长时间以来,居然只有杀魂试着逃跑? 杀魂前前后后至少屠杀了六个宿舍的室友,就算是这样,她也没见狱卒过来没收他的剑。 而现在斗所里超负荷的人数,也在彰显着情况的不正常。 政治课本都讲得很明白了:产能一旦过剩,供大于求,那么就会导致商品价格下降,通货膨胀,经济萧条,最终变为供小于求。 用大白话说,那就是——牢房挤得这么满,一半人手里都有刀,大家当然不可能争做模范标兵好室友。 这样绝对会出事的。 连杀魂都能想到“新人不听话就全杀了”,她不信其他人想不到。 叶争流敢担保,除了杀魂肯定还有其他人血洗过宿舍。这种事在斗所里绝对不止发生过一次。 但她看到的是:迄今为止,斗所还没有对此作出任何有效的处理。 有些时候,不处理便是默认,默认就是纵容。 特别福船居然还在一船一船地往回拉新人——做得简直露骨。 就好像……就好像斗所的管理者们,是在鼓励着这群囚徒们杀人一样。 叶争流心知,自己最初的推测和事实相比起来,只怕有十万八千里之差。她现在已经能够确定,浮生岛绝对不是一个以盈利为目的的销魂窟。 “荒岛逃生难道不应该是个吃鸡游戏吗,怎么被搞得像是解密档案一样……”叶争流默默吐槽道。 另一边,狱卒们把最后十几个新人打散了,硬是给分到几个已经很满的牢房里。 最后两个新人是别处实在塞不下了,他们才带到杀魂所在的拐角。 叶争流甚至能读懂他们眼神里的官司:就让这两个新来的倒霉鬼听天由命,管他们爱死不死吧。 从对待新人的态度上看,狱卒应该不知道斗所的真实意图。 甚至可能他们本身被上头下过令,要求他们约束死亡率之类的,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尽力避免把其他新人和杀魂放在一起。 也是,角斗取乐虽然残忍,但还在大多数人的逻辑接受范围内。可要是平白无故地要求“就是要多多的死人,越多越好”,谁听了都会感觉这是个邪.教组织。 叶争流收回心神,心中叹了口气,转而去打量这两个新人。 恰巧,在她看着他们的时候,这两人也同时在看着她。 杀魂和叶争流各踞牢房一角,这两个人就背靠着栅栏而坐。他们甚至看都没多看杀魂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叶争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女人!这里竟然有女人!” “我还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小娘们儿,你说她被**过没有?” “谁知道呢,肉皮那么嫩,破没破身有什么打紧?” 他们说悄悄话的声音不小,被叶争流听了个正着。 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她不由得眉头一皱。 仔细看去,这两人双眼浑浊,神态淫.邪,从见到她的那刻起,眼珠子几乎就粘在了她的身上。 如果说有什么是让他们忌惮着没扑上来的,大概就只有她手边的那把剑。 叶争流心知,即使自己手中有剑,武器的威慑力也绝不会存在太久。这两个人看起来就不是有耐性,能做到自我约束的人。 来到浮生岛这样一个诡异的新环境,接连经历过数次人生转折,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别的,而是女人。像这样的家伙,脑容量恐怕还没有杏仁大。 至于道德和情操……叶争流从上岛起,就没对此地居民在这方面抱有哪怕一丁点的期望。 叶争流默默注视着这两个人的举动,心里暗猜,他们恐怕按捺不过一天。 可惜了。原本知道新人要来,她还期望过或许能有个队友。 但现在看来,别说是队友了,就是打前哨的先锋炮灰,这两个恐怕都担当不起来。 不过为了以防事有万一…… 叶争流没有客气。她没拐弯抹角,也没有使用敬语,对着两人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都有什么卡牌?” 三年流民生活,让她对这种心术不正的蠢蛋再熟悉不过。拐弯抹角他们是听不懂的,态度软和他们只当你柔弱客气,反倒是做出直来直去的样子,还能让彼此交谈两句。 两个男人被叶争流问得一愣,更加耿直地反问道:“什么是卡牌?” 懂了,点灵没成功,卡牌也没有。这俩人手无寸铁,而且心里一点没数。 叶争流含笑道:“没什么。” 她这一笑,竟把两个男人看直了眼。有一个情不自禁地朝叶争流探过半个身子,另一个一脸蠢相,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只差没滴答口水下来。 见到这一幕,叶争流心里默默修改了自己的预期:是她高看他们了,这两个人恐怕今晚就要动手,绝不可能忍过一整天。 杀魂察觉他们之间气氛有异,不由得格外地看了两眼。 不过现在没有饭吃,又没有人不长眼地上来惹他,他就坐着不动,过一会儿索性躺下睡觉。 四个人分作三个团体,两人贴着栅栏,叶争流和杀魂则分别占据一处墙角,一时之间,居然也相安无事。 当夜叶争流和衣而眠,她把轻剑枕在头底下,一手搭着剑柄,侧身背对两人,装作熟睡,却一直留神着他们的动静。 才等了一个时辰,栅栏那边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个男人把脚步放轻,反倒便宜了叶争流听清他们的举动。 须知耳朵灵敏的人,听小声是不怕的,而且还能于细微处分辨某些重要细节。然而近处的声音要是大了,反而会掩盖过远处的情况。 向叶争流走过来的那个男人蹑手蹑脚,心怀顾忌,却令叶争流确定了另一个男人渐远的脚步声。 看来,这两个人是要兵分两路,分别对付她和杀魂啊。 ——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吗? 要是两个男人都冲着她来,叶争流还要小心一些,不过她依旧有预备方案应对。如今只有一个对手,她发挥的余地就更大了。 男人悄悄走到叶争流身后,垂涎欲滴地看了看女孩雪白秀美的脸蛋,悬着手想要摸上一摸,又将将停住了。 他没忘记自己这回要做的正事:得按照之前和同伙商量好的来,先夺下这小姑娘的那把轻剑。等小娘皮没了武器,接下来还不是任他摆弄? 对,这小丫头的剑……让他找找,剑在哪儿呢…… 他视线来回在地上扫了一遍,最终定格在叶争流脑袋底下:好哇,原来是被这小姑娘枕着呢。 男人不假思索地伸手就去拔剑。 他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心里不免慌乱,动作也就毛躁,一心只想拿到武器,完成任务了事。 可他却没注意到,那把轻剑藏在鞘内,剑尖向外,剑柄则指向牢房的墙壁,叶争流一只素手正虚虚搭在剑柄上。 男人手刚碰到剑鞘,叶争流便已探身而起。从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起,她的“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技能便早已打开,虚席以待。 此刻,叶争流持着剑柄,男人则自另一端握着剑鞘,叶争流早就成竹在胸,而男人却是惊愕之下下意识地一拔—— 一时只闻唰拉一声,叶争流借力抽出轻.剑,寒芒闪动之间,三技能“十年一觉扬州梦”顺势开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僵成了个任她施为的活靶子。 其实若要论一击毙命,斩首本来是最好的手段。只是叶争流年纪尚小,气力和身高都不足,一剑砍断成年人颈骨的可能性更是几近于无。 但没关系,五秒钟的时间,足够叶争流左右各出一剑,瞬间割断这男人脖颈两侧的大动脉。 就在叶争流持剑欲下的瞬间,眼前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 【支线任务:解决突袭的敌人 任务描述:您的新室友打算对您展开夜袭,简直让人出乎意料。 然而智慧的您其实早有防范! 快利用您事先的布置解决掉您的对手吧,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想在江湖上混,决不可招惹独身的老人小孩和女人”。 请不要一时不备输给对手啊,毕竟您早就看出来,他对你打着的,可不仅仅是杀人夺宝的主意。 任务奖励:抽卡机会x1】 看到这个弹出的对话框,叶争流立刻双眼一亮:她原本还惋惜要失去两个炮灰,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在这方面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这个任务来得正好! ※※※※※※※※※※※※※※※※※※※※ 修文了。 情节没有变动,更改了一点技能和人物设定,最开始追文的小伙伴可以重看一遍~ 感谢在2020-04-22 15:12:20~2020-04-24 23:4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旧时月色蹉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米尔栝 叶争流接下任务,出手如电,只用四秒时间,便正反深深抹过男人左右脖颈。一时间,男人血如泉涌,两道由血液组成的夺命喷泉狂飙而出,似飞蝶双翼般向两侧疯狂喷溅。 而她则在收剑的同时一脚飞起,把这男人当胸踹翻,冷眼看他双手在空中乱抓,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却再沾不到她半片衣角。 五秒时间转瞬即过,叶争流后退几步,任那男人躺在地上,流尽鲜血后默默死去。她不再关注濒死的对手,目光转向了房间的另一头。 和她一样,杀魂的战局也行至了末端。 这少年脚掌在地面上顺势一蹬,整个人便弹跃而起,腰间细剑几乎瞬间出鞘,快到让人看不清他拔剑的过程。 叶争流定神望去,只见霜刃皎皎,杀气迸开,细剑的剑光羚羊挂角般划出一道半圆的银月,比一眨眼更短的时间里,月色骤然浸满了鲜艳的猩红。 好快的剑!好利的剑!好美的剑! 下一刻,男人人头落地。他的脑袋骨碌骨碌地在地上转了几圈,沾满了尘土的双眼里满含着骇色,甚至都来不及闭上。 而杀魂则皱着眉头,漫不经心地抖去了银月上的血。 他把自己脚边的头颅踢远,顺势看向叶争流的方向,神色间带着几分难掩的失望:“你那个也死了啊。” 对上杀魂明晃晃写着“人都死了,那就没有额外的饭可以吃”的目光,叶争流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呵呵”干笑了一下,径直带开了这个话题。 “你伤口是不是扯裂了?我再给你看看吧。” 少年胸前包扎的白布已经隐隐渗出了一抹血色,大概是他方才动作太大,肌肉生生把绷了一层薄痂的伤口给撕开了。 杀魂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眼里后知后觉地浮现出疼痛之意。 他乖乖坐回自己那堆稻草上,坦率地去了上衣,让叶争流检查他的伤口。 叶争流还是照例分出一小包精盐,化在水里给杀魂清洗过伤口。染透血污的旧布条卸下后就放在一旁,洗净晾干后还能再用。 在给杀魂包扎的过程中,叶争流的任务奖励也到了。 【支线任务:解决突袭的敌人——已完成√ 任务描述:半夜时分不请自来,不是贼偷就是色鬼。不过人都死了,对尸体的身份就不要那么追究啦,在此恭喜您保护了自己的财物和安危。 可想而知,随着新人陆续前来,这种事情肯定会源源不断。还请您每次都做好提前准备。 任务奖励(已发放):抽卡机会x1;尸首x1】 叶争流:“……” 谢谢,后面那个奖励并不想要呢。 叶争流对于系统发放奖励的投机取巧早已习惯,她顺手把对话框关掉,心里还在想着杀魂刚刚那惊艳一剑。 按照杀魂的叙述,他从小一直生活在森林里,直到被抓到了岛上,才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类,也是第一次碰剑。 叶争流一直以为杀魂虽然拿着剑,但剑只是对他自身没有尖爪利齿的补充。直到方才亲眼目睹,她才发觉自己之前把人看扁了。 “你怎么会用剑的?” 关键是,怎么还用得这么好? 杀魂疑惑地看着叶争流,不明白她的意思:“拿起来就用啊。” 叶争流:“我是想问,有谁教了你剑法吗?” “又不是人话,这还要学吗?”杀魂的神情更迷惑了,“当然是拿起来就会啊——你拿起剑来不会用吗?” 看他诚恳的眼神,几乎要让人以为拿起剑来不会用是一种智障行为。 叶争流:“……” 对不起,要不是有杜牧大大作为她的后盾,她真的不会。 就是现在,叶争流也只能按照技能的提示劈砍斩截,剑招连一招半式都凑不出来,就更不要说成型的体系了。 如果不是知道杀魂还没掌握“开玩笑”这种高级的交流技能,叶争流几乎以为这少年是在逗自己玩。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淡笑:“——他是天生剑骨,为剑而生。像他这样的人,哪怕只有三岁呢,只要能举得动剑,天然便知道该怎么用剑。” 叶争流和杀魂同时猛地转头,只见慕摇光折扇轻展,露出花团锦簇的扇面,他一手负在身后,面上悠悠含笑。 即使以杀魂那野狼般的敏锐,竟也没发现他何时站在栅栏外面,亦不知他已经这样看了他们多久。 叶争流把手里的布团撇下,猛然站起。 直到确定了慕摇光的存在,她才意识到,这人身上那种奇异而馥郁的香气,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然无声无息地侵入了牢房里的每个角落。 “怎么是你?!” 慕摇光轻轻摇头,下一秒骤然抽身后撤。几乎在同一时间,杀魂已然拔剑而起,森寒冷硬的剑尖如幽灵般从青石砌作的栅栏缝隙中递了出去。在最险的那一刻,剑气甚至刮花了慕摇光的衣襟。 慕摇光又后退两步,直到杀魂竭力伸长胳膊也够不到自己了,才随手用合拢的扇子把杀魂的剑尖向旁边一拨。 “你看,我就说他很会用剑。”慕摇光看也不看杀魂一眼,径自和叶争流讲道。 杀魂紧紧扒在栅栏上,喉咙里溢出不甘的嘶吼。今天正是下弦廿六,弯月如钩,配着天窗里倾斜下的碎月流光,那狼嚎声听起来竟分外凄厉。 叶争流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杀魂和慕摇光好像是有过节来着。 当初杀魂跑路未遂,似乎正是被慕摇光抓捕回来的? 那这梁子结大了啊! 他今天过来在杀魂面前耍一套孔雀开屏,难道是特地来招人恨的吗? 慕摇光不慌不忙,一折一折地展开扇子遮住了半张面孔。他望向叶争流,似真似假地幽幽一叹:“见他们把你分在这里,我便放心了。” “慕公子?”叶争流疑惑地抬起了眉毛,觉得这话听着蹊跷,“说来,慕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慕摇光的目光宛如不经意般在叶争流的脸庞上轻轻一落,很快又转开眼神,眼睫微垂,含蓄一笑道:“听说今天分新人进斗所,我特意过来看看。” 这话听起来,好像他是因为担忧叶争流安危,这才深夜到访一般。 然而叶争流自诩和这人的交情满打满算也不到一汤匙,万万担当不起这么深厚的情谊。 所以,他绝对是另有目的,多半是在拿自己做筏子。 对与这一点,叶争流非常确定。 慕摇光要是执意想演,叶争流是没法阻止的,毕竟她就是个表演道具——不过她也不用阻止。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在演,也不管他是想演给谁看,这番做派起码保证了叶争流在斗所的地位和安全,没准还能让她获得更大的自由。 两全其美,互利互惠,所以她为何要揭穿慕摇光? 叶争流微微一笑,把手随意一摊:“那慕公子看到了,我虽然没去你的群玉楼,但在这儿过得也不差。这里样样都好,就是有点缺医少药,还要请你搭把手。” 她身上倒是藏了上好的白药,只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理应是“缺药”的。 见叶争流接着自己的戏台唱下去,慕摇光神色里也未见惊异。他伸手探向自己怀中,摸出了个油纸包来,拿在手上邀功般地轻轻一晃。 “斗所里的情况我也知道,药品自然早就准备好了。” ——这人好上道! 慕摇光将手上纸包轻轻一抛,那包东西贴着青石栅栏落下,只要叶争流一探手就能取到。 “职责不同,我不好在斗所多耽,”慕摇光叹息一声,“叶姑娘日常缺些什么,都可以吩咐狱卒。我这便走了,你切切保重。” 叶争流拿人手短,自觉应该敬业一点,遂拿出演员的热情来,十分殷勤道:“嗯嗯嗯!常来啊!” 慕摇光:“……” 他笑着把手上扇子一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是他的人虽已不在,然而那股浓郁的甜香却仍未消去。馥郁的香味甚至压过了尸首的血腥气,盘旋在牢房之中,久久不散。 叶争流简直要怀疑,慕摇光是不是临走前在附近偷偷藏了一个固体清香剂。 她问杀魂:“你说这是什么香味?” 不似花香,也更不像果香,不至于香的让人腻味,但叶争流闻着也不觉得舒心。 杀魂自从慕摇光平安离去后,就闷闷地抱剑坐在稻草上,听到叶争流的问题,他头也不抬,“嗷~”了一嗓子权作回答。 叶争流:“……” 杀魂的狼嗥,真是久违了。 她还以为他只会用狼嗥做自我介绍呢。 叶争流试探着问道:“你是在说一个名词吗?” 杀魂皱着眉,受限于贫乏的词汇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 “这是一种花……兔子、鹿、羚羊和斑牛吃它了会乱跑,夜里不睡觉,不断顶撞其他的兔子、鹿、羚羊和斑牛……” 听着这个描述,再联系到慕摇光的职业,叶争流瞬间秒懂:“哦,春.药。” 杀魂纯洁地看着叶争流。 叶争流无辜地反看了回去。 “你盯着我干什么,难道你不是想说,他身上的香味就像那个花一样吗?” 身上居然会无时无刻都沾着这种香味,没想到慕摇光这个青楼楼长、龟公头头,做得还挺爱岗敬业啊。 “嗯。” 见叶争流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杀魂便安心地躺下睡了。 看起来,他已经完全忘了刚刚自己没能刺到慕摇光的憋屈——动物可能就是这样,同一时间里只能惦记着一件事吧。 叶争流好笑地摇了摇头,伸手把那个油纸包摸了回来。 她此时还不知道,由于杀魂对于口语表达的不熟悉,她和杀魂在交流上产生了很大的偏差。 杀魂的狼嗥声确实代表着一种花卉,那种花通体雪白,茎叶纤纤,楚楚可怜,当地人都叫它“米尔栝”。 然而“米尔栝”是没有任何香味的。 倘若将它的名字意译过来,最贴合的翻译应该是“无声息的魔鬼”。 草食动物吃下了它,确实会乱跑、不睡觉,不断顶撞其他家畜——只是这顶撞是字面意义上的,用角、头颅或者后腿顶撞,而不是叶争流以为的交.配。 吃下这种花的动物们,会头也不回地走进宽阔的大河河心,直到被活活淹死;它们甚至能克服天性里对火的恐惧,不管不顾地投身于森林的雷火之中,生生把自己烧成一具焦骨。 那当然不是发.情。 那是疯狂。 杀魂的意思是,慕摇光身上的香气,在本质上如同纯白无瑕“米尔栝”一样。 他和那种柔弱的白花的特性十分相似,这二者都有种无言的疯狂。 只可惜由于交流上的误解,叶争流没能体会到杀魂的警惕。 这少年不算聪明,在狼群里长大的经历,让他完全不晓人情。 杀魂说话磕磕绊绊,三言两语就会被人带进沟里,就连逃跑这样的大事,他也莽莽撞撞没个计划,直到他逃到海边,才想起自己原来是个旱鸭子。 可旁人要用鲜血才能铭记的教训,杀魂却早在和慕摇光的第一个照面里,就已经察觉。 ※※※※※※※※※※※※※※※※※※※※ 感谢在2020-04-24 23:40:48~2020-04-25 23:3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资深声控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第二次抽卡 叶争流拆开那个体积不小的纸包,检视了一遍里面的东西。 出乎意料,慕摇光心思很细,纸包里的东西分做数个小包,每个小包上附着墨笔标注,东西居然相当齐全。 叶争流打开标着“药”字的小包,便见到了两瓶上好的白药,还另有几种常用的药丸子,质量都不比当初应鸾星给她的那些差。 除此之外,慕摇光也给她准备了若干精盐和红糖;还有数尺长的干净白布裹在两张手帕里;叶争流甚至在纸包里翻到了针线和修甲用的小刀,以及两条缠成小卷的发带。 这些东西体积不大,占地不多,但无疑能把生活质量提升一个档次。 此时此刻,就连她都不得不为这份精巧的心思佩服了。 占据了纸包一半的,也是最显眼的物事上,则附了“糕点”二字。 叶争流打开,只见紫薯山药糕、海棠酥、糯米糕、荷花酥每样各有四块,总共拼成一包。糕点模子都做成方方正正的麻将形状,大约是为了方便打包携带。 包裹点心的人应该非常用心,包装被扎得极厚极紧,哪怕方才受了慕摇光一抛,点心也连个边角都没有碰碎。 杀魂闻到食物的香气,瞬间从秒睡转为秒醒。叶争流没理会他直勾勾的眼神,她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这些点心,又凑上去闻了闻,心里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也许是形状相似的缘故?这几样糕点总给她一种异样感,似乎是有什么共同的特点,让它们相似到近乎蹊跷。 想到电视剧里看过的某个情节,叶争流心里一动,把每块糕点都小心掰碎。 ——事实证明,电视剧不能当真。点心里根本没有字条,那股蜜香和桂花的甜意,反而把杀魂馋得够呛。 可能慕摇光没想那么多。 或许他拿来点心的初衷就是给她加餐。 叶争流几番搜寻无果,只得无奈地将食物和杀魂分了。 此时他们身边有两具横陈的尸首,流淌在地上的鲜血早已凝固成黑紫的血泥,幽暗的牢房中还飘动着慕摇光身上的异香,杀魂吃没个吃相,吞咽的声音呼噜呼噜响。 而她嚼着自己嘴里久违的甜味,在这样的场景、声音、气味和情境下,竟然品出一丝贺岁电影海报构图般的喜感来。 毕竟,不管日子变得怎样,都总是要过下去的。 也许今天还在偷袭和暗杀中苟且,明天就突然被人赦免。就像她不知道此刻嘴里居然会出现甜甜的糕点一样,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依然要过下去。 …… 慕摇光轻快地走过斗所的青石长廊。 牢房里光线极差,脚下的某些地面还坎坷不平,他手里没提灯笼,步履却依旧从容,毫无迟疑。 他的心情很好,是终于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的那种好。 岛上人人都知道,岛主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是为了报岛主重恩而上岛,然而从影就是不肯相信。 这个人疑心极重,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此人昼警夕惕。可偏偏就是从影,掌握着岛上最重要的斗所。 按理来说,他慕摇光和从影各为其主,两个人也都各怀鬼胎。他们怀着不同的目的而来,却能相聚在这座诡谲的小岛,也算是缘分一场。 对于这种命运的安排,难道他们不应该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吗? 然而从影始终都对他放心不下,他不但对慕摇光防备备至,甚至还想至他于死地。 这可真是伤透了慕摇光的心,也伤透了他的脑筋。 在慕摇光看来,从影就像是一条受过重伤的野狗,过去的伤痕如同跗骨之蛆般交缠在他的每个噩梦里,把这人活生生搞出了毛病来。 不拿到一个人的把柄,从影就不能放心。 既然他始终不信恩义是慕摇光的把柄,慕摇光只好自己费力气给他再造一个。 此前给叶争流点灵的时候,他特意用了第一品的鎏金矿。从那时起,从影的眼神便开始有些不对。 今夜他又命厨子做四道新鲜糕点,要求调味不能用白糖,需得全用蜂蜜; 点心要借桂花的香味,然而滤渣时不许材料里出现哪怕一瓣桂花; 糕点模子可以做成麻将牌大小,但上面的花纹要凑够魏紫姚黄豆绿赵粉四种,总之是牡丹最好。 厨子只以为是群玉楼里哪个当红的姑娘挑嘴,而他这个楼主起兴惯着,不过落在从影耳里,这番做派的意义就要变个模样。 见慕摇光这样“清楚”叶争流的喜好,他会以为叶争流和慕摇光从前认识。 从影本身就是为了旧识之死才上岛来,所以他打心眼里便愿意相信这样一个答案。 便如同叶争流…… 慕摇光想要个把柄,而她想要个方便。 她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又有口才又聪明,不但愿意顺着他的口风说话,也能把话说得很漂亮。 慕摇光喜欢和她做不必商量的合作。 当然,只给她伤药是不够的,点心也不过聊胜于无。 叶争流最想要的是自由,慕摇光对此看得很清楚。 所以,如果当他又一次需要她,只要他可以给她提供逃跑的机会,这位叶姑娘就绝不会拒绝。 就像从影不会拒绝他“自己发现”的把柄、愿意相信慕摇光为他量身编织的理由一样。 给众人展示他们想看到的东西,人们就会盲目地相信和听从;给众人许诺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便会义无反顾地奔向慕摇光指出的方向。 慕摇光缓缓展开了扇子,凡他经行之处,便有暗香涌动,他的脚步声虽然远去,馥郁的香气却萦绕在空中久久不散。 慕摇光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折扇轻摇—— 真不明白,为何他们要说人心难测呢? 人心明明是那么简单啊。 —————————— 昨天晚上两个新人突然夜袭,虽然没能伤到叶争流半根寒毛,却也让她警醒地看清了自己和杀魂之间的差距。 如果她的对手不是那些没有卡牌的普通人,而是杀魂的话,叶争流估计,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恐怕还奈何不了他。 这个想法在之后由杀魂得到了证实。 从慕摇光那里得到药和白布后,叶争流便重新给杀魂裹了伤。杀魂本身愈合能力就相当强大,有了药物帮助,伤势自然好转得更快。 在他活动不会牵扯到伤口的时候,叶争流和杀魂,在这小小的牢房里第一次做了对手。 为了避免误伤,两人手里都只拿了剑鞘。 叶争流的卡牌一共有三个技能,“牧童遥指杏花村”和“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每次都是早早打开的,但“十年一觉扬州梦”却只有宝贵的五秒钟,所以她不得不顺时而为。 结果她和杀魂的战斗甫一开始,叶争流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杀魂的剑鞘已经扑头盖脸、劈面而来! 叶争流急急打开了三技能,却只来得及先从杀魂剑鞘下逃开。她手中的剑鞘刚刚往前递到一半,五秒时间已然转瞬即逝,杀魂重新取回身体的主动权,毫无滞涩地又划出一剑,鞘尖直取叶争流心口! 这一回,叶争流躲避不能。剑鞘扑地一声戳在叶争流胸前,狠狠将她向后撞退了三步。假如此时杀魂手里拿着的是他的细剑,叶争流想必早成了个人形的肉串。 这场比斗,叶争流无疑义地输了。 吸取这场的经验教训,叶争流又一连和杀魂比过四场,结果场场都输得很惨。 哪怕是她一开场就同时打开了两个技能,最好的战绩也只是“划伤”杀魂的左肋。 杀魂和叶争流应对过的每个对手都不一样。 他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天生剑骨的外挂又让他的剑技十分娴熟。他冷静、狡猾、精准、狠厉,像一头一击必中的狼。 所以即便被叶争流凝固住了时间,他的姿势也保证了叶争流无法轻易刺中他的要害;而当自主权重新回到杀魂身上时,他的动作甚至不会有一丝迟滞感。 二技能结束后,会有长达十余秒的冷却时间。这时间看起来不是很长,然而叶争流每一次都是“死”在这段时间里。 杀魂的动作实在太快,他的眼光又着实太毒,只要叶争流在他周身三丈之内,就不可能躲得过他猛然爆发而出的,骤雨般的攻击。 连输五场后,叶争流急忙宣告叫停。尽管每次都是十余秒钟的速战速决,但这种高强度、高精力和高投入的战斗还是对她消耗很大。 反观杀魂,他身上冒出些微热气,看脸色好像才刚把身体活动开。 叶争流:“……” 体力这块是真没办法了,她是喝西北风长大的,确实没法和杀魂这种一直吃肉的比。 叶争流总结了自己的战斗经验,得出的结论是:她还需要更多的技能来搭配。 杜牧这张卡牌一共有三个技能,无论是“牧童遥指杏花村”,“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还是“十年一觉扬州梦”都十分有用,堪称神技,若能继续发扬光大,她的前景必然光明一片。 可目前来看,它们只能称作辅助技能。 玩过手游的人应该都清楚,手游里虽然一般会有张开局就送的辅助卡,但真想在游戏里混得风生水起,怎么都得培养出一张强力输出才行。 叶争流现在,正缺这个输出。 她手里目前正有四次抽卡机会,前两次是抽到天级卡杜牧的时候系统送的、后两次是完成任务后得到的。 说起来,天命这个系统怎么就不送点开服大礼包什么的?集结之礼也该有一份啊。还有怎么不出个氪金系统,游戏系统居然不能氪金,策划你也是个人? 叶争流:我要是有个开服大礼包,我还会是这个吊样?jpg. 但无论她怎么在心里戳那个系统,天命系统都只是躺平装死,一点反应都不给她。 行吧。 叶争流心里叹了口气,左思右想之下,决定还是用掉一次抽卡机会试试运气。 她当然记得抽卡系统的提示——十连抽才必保有一张卡牌。 不过就照她现在这一穷二白的样子,即便是没抽到卡牌,能抽到防御的礼装,或者增加体力的经验包,那也很有用啊。 叶争流当机立断,用掉了一次抽卡机会。下一刻,一个彩色旋涡在叶争流眼前成型,旋涡中隐隐浮动着碎金般的光点,和无数剔透的冰晶。这一幕如此美丽,几步外的杀魂却视而不见,只落在叶争流眼里,被她独享。 旋涡凭空生成,也凭空消退,在旋涡的最中心,一张卡牌的形状已经隐隐浮现了出来。 卡牌!是卡牌! 叶争流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捏紧了手指。 卡牌落在叶争流掌中,让叶争流心脏狂跳。她定睛一看,顿时—— 叶争流:“!!!” ※※※※※※※※※※※※※※※※※※※※ 感谢在2020-04-25 23:32:06~2020-04-27 23:4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曦是白总迷妹 10瓶;上原结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天地玄黄 请问,首抽抽中杜牧,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大概在说抽卡不能救自己,你不如ghs试试。 那次抽抽中了乾隆呢? ——那只能说明,抽卡确实不能救自己了。 叶争流忍住自己自看到“乾隆(爱新觉罗·弘历)”几个字开始,就升起的吐槽欲。 她定睛往卡面上一看,顿时心中只有满满的凝噎之意。 她很想知道,这套抽卡系统究竟是怎么决定卡牌库的啊? ——乾隆的卡面技能数竟然和杜牧大大的技能数目一样,他也足足有三个技能。 但以乾隆这个人在文学上的能力和造诣……别说有三个技能,就是有三十个,那也不顶什么用啊。 从外观上看,相比于杜牧大大金光闪闪、左上角标记一个篆体“天”字的牛逼卡面,乾隆的卡面看起来显得低调无比,和他在历史中流露的审美十分不搭。 这张卡面散发出黑曜石般的淡淡流光,颜色沉静得让人恍若身处星海中央。 和杜牧大大一样,同样也有一个篆体小字落在乾隆人物卡的左上角,但那个字不是“天”也不是“地”,只是个“玄”。 看来她的卡牌等级被分成了“天地玄黄”四品啊。 不过,从乾隆流传下来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诗文来看,叶争流严重怀疑连这个玄品评级,都是系统看在他曾经当过皇帝的面子上,偷偷给他的黑箱。 既然黑箱,怎么没有黑箱到底? 说实话,在看清卡牌名字是爱新觉罗·弘历的时候,叶争流当真有那么一个瞬间以为,乾隆的卡面搭配会是各种粉彩的小碎花。 平复了一下心情,叶争流才开始卡面上的具体技能。 五秒钟后,叶争流顿时觉得,那些形容主人公听闻恶耗时眼前一黑的文学描写,当真是毫无夸张。 当看清那三个技能分别都是什么以后,叶争流的视线切切实实地黑了那么一下。 这绝对是因为她受到的刺激太大,和卡面本身就是玄色没有半分关系。 名称:乾隆(爱新觉罗·弘历) 技能1:平生结习最于诗,老杜真堪作我师。 叶争流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为了确定没会错意,她还特地把这行小字重新读了一遍。 ——没错哦,诗文大意确实是在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写诗,杜甫他真是配做我的老师啊”。 叶争流:“……” 要知道,在乾隆长达三万两千多天的生命里,他总共写了四万三千多首诗。就是按照平均值计算的话,他也得从呱呱落地就开始写,每天写一首半才行。 然而在数目如此众多的诗词当中……一首需要背诵的都没有。 唯一一首大众传播度最高的“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片,飞入芦花都不见。”不但经过了纪晓岚的润笔,而且似乎还照抄了郑板桥的《咏雪》。 了解了以上前情后,再回过头来看看这个技能一。 叶争流惊叹地发现,乾隆对自己的文采水平,当真是一点应有的自我认知都没有啊?! 技能2:凄风秃树吼斜阳。 叶争流:“……” 要让乾隆写出“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水平可能有点难为他,但写个“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也不行吗? 像是乾隆这种诗人,要是放到现代,那就属于开卷考试时给了他答案,但他就是连照抄都不会抄啊。 唉,算了算了,这诗一看就是乾隆的正常发挥水平,叶争流还能说些什么呢。 再看最后一个技能3…… 技能3…… 叶争流僵住了。 技能3非常简单,简单到只有一个字的地步。 叶争流定睛瞧去,只见一个偌大的“神”字顽强地屹立在卡面中央。 而且……真的不是她的错觉啊,这个“神”字就连字号都比其他字号要大上一倍! 叶争流:“……” 她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快雪时晴帖上,由乾隆落款的那个大大的“神”字。以及他像是发弹幕一般,盖上去的百枚印章。 乾隆,这个人,他真的是…… 看着手上的这张乾隆卡牌,体会了一下卡牌自带的三个技能,叶争流顿时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混乱之中。 从头到尾,叶争流的表现落在不远处的杀魂眼中,便生出一些其他的意味。 他看见自己的室友先是满脸期待,随后表情一下子就垮塌下来。 下一刻,他的室友哀号一声,听声音的凄厉程度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紧接着,这位母人便双手抱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肉眼可见的丧气,颓废到一动都不动了。 她看起来似乎病到了吃不下东西的地步。杀魂冷静地想着,心里甚至还有几分雀跃的期待——难道说,自己又要有两份饭吃了吗? 他坦率直接地拿这个问题去问叶争流,换来了叶争流长久的沉默。 鲁迅先生真是大文豪。叶争流忧伤地想:人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室友只觉得我吵闹。 过了一会,叶争流才从自己手气奇差、抽到乾隆、以及室友每天都想吃我的饭的打击中走出来,拉着杀魂试验这张得到的新卡。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叶争流刚把技能一“老杜真堪作我师”一开,心中顿时涌上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自信之光。 下一秒,她的动作甚至没经过大脑,整个人不假思索地对准着杀魂的剑尖就上了。 要不是杀魂反应极快,眨眼间便将长剑一把抛开,同时从地上一脚踢起剑鞘换握于手,他可能就要被迫把自己的第六批室友屠杀殆尽。 最有毒的是,这个技能从施展到结束,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在这期间里,叶争流全程都莽到极点,而且丝毫没有自己应该取消技能的意识。 等技能消失之后,叶争流回忆起自己的一番极限操作,不由得当场窒息。 杀魂在一旁做出精准评价:“自从用了这招……你就变得非常没数。” 他的概括真是太过精准,叶争流感觉自己中了一箭。 “……还有呢?” 杀魂认真地说:“看到那个时候的你,就让我非常的想揍。” 叶争流:“……我能理解。” 她在看到这张卡牌的时候,也非常地想揍一顿乾隆。 总而言之,技能一可谓脸t的极致,自杀流的巅峰。这两个技能一旦合体,真是伤敌零点三,自损二百五。 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叶争流干脆把剩下的两个技能都试了一遍。 技能二“凄风秃树吼斜阳”一出,青石牢房中便洋溢着一股凄凄哀哀的阴风,听起来简直像是有鬼在哭。 至于诗里描绘的“秃树”和“斜阳”,可能是因为条件不吻合的缘故,叶争流暂时没有看到。 ……幸好没看到,不然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呢。 至于技能三的那个“神”字…… 如果说技能一是自杀专用、技能二是鬼片特派,那技能三就彻底连个水花都没有。 作为卡主,叶争流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技能没有走空,已经生效。 可是她找遍了整个牢房,都没发现一点“神”字的踪迹。 要知道,她甚至都把自己的里衣翻过来看了! 牢房里别说是一个“神”字,就连一个印章、一片纸屑都找不到。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叶争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她那个没有落空的技能,究竟是用到了哪里去呢? …… 当天晚上,浮生岛岛主的卧房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惊怒交加的大叫。 听到这动静后,周边的房间迅速点起了灯火,值夜的侍卫也纷纷闻声而动。侍卫们在统领的安排下齐齐汇聚到内院门前,把岛主的卧房守得水泄不通。 尽管在不久之后,岛主就出面挥退了那些侍卫,还解释说刚刚只是发生了个误会,但疑虑依旧留在了许多人的心中。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当天深夜,岛主把群玉楼主慕摇光召到了自己的房中。 他们面前摆放着一副泼墨的写意山水,画上有书法大家为其配诗一首。书画之间上下相映,意境出尘,比单独列为两卷更胜三分。 慕摇光一见便知,这幅画名为《又访庐山图》,乃是前朝画圣席云子的真迹,为画上题诗的书法大家邓金陵亦是名噪一时。 这两人一书一画,一东一西,并称北朝双绝。他们生在同一时代,作品间却少有应和,所以眼前这幅同时承载了两人书画的画卷,名贵程度也可想而知,说是价值连城也绝不为过。 假如这幅《庐山图》是真迹的话,其价值必然不可估量。 岛主素爱风雅,他平日就爱把玩古董抄本,慕摇光对此也略有耳闻。但他竟然暗暗收藏着这样一幅《又访庐山图》,却远在慕摇光的意料之外。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么一幅昂贵的山水画上,却不知被何人在正中间落下了一个大大的“神”字。 那个字就大大咧咧地写在了山水画最中央的那片留白上,墨迹浓厚淋漓,笔画飞扬跋扈,就连字也……写得不怎么好看。 工整倒是工整的,只是没有形意,过于流俗。若放在别处也算能看,然而这字落在这张《又访庐山图》上,当真是在暴殄天物。 慕摇光只看一眼就别过头,像是被伤了眼睛。 连他面上都浮现了几分真假难辨的惋惜之色,重金求来这幅名画收藏玩赏的岛主,心情自然更不必说。 慕摇光淡淡一扫,发觉岛主已经面唇青白,手指打颤,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慕摇光心里暗暗一笑,面上却仍是一派茫然,他恶趣味地和岛主请教道:“岛主,不知这是……” “《又访庐山图》。”岛主每说一个字,心里就滴血一回。“图”字落定,他再压不住内心的怒火,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恨声道:“是谁!是谁毁我的爱画!我必然饶不过他!” 是啊。慕摇光打开扇子半遮住嘴角一点幽微笑意,漫不经心地想道:有能力潜入岛主卧房,搜出这幅藏处隐蔽的画卷,又给上面提了个丑丑的大字……会是谁呢? …… 要到很久很久以后,叶争流才会知道,乾隆这张卡牌的第三技能就和历史上的本人一样,有个非常鲜明的特点。 ——这个“神”字,专门挑贵的地方落脚,便宜的字画它连看都不看。 ——要是这幅《又访庐山图》能再名贵一些,第三技能便不止于一个“神”字了,它还会额外附带上一百多枚红红的印章呢。 ※※※※※※※※※※※※※※※※※※※※ 关于乾隆的“神”字和各种印章,大家可以搜搜快雪时晴帖…… 第十三章 “神” 落在画上的一个“神”字,无疑激发了岛主的无数猜想。 在最开始那阵对于自己心爱藏画的心疼褪去后,岛主本性里的多疑也渐渐地浮现出来。 实际上,在一开始,他就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神”字隐隐有所猜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深夜将慕摇光召到自己的房中。 虽然岛上级别最高的地方是斗所,但在岛主的心里,掌管着群玉楼的慕摇光,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因为慕摇光的聪明,所以岛主把他分配去执掌招待达官显贵的群玉楼;也正因为慕摇光的聪明,所以斗所这么重要的场所不能交到他的手里,以免他专权逆上。 掌管斗所的丛影是一条充满怀疑,整天乱咬的疯狗,岛主才放心用他来管斗所。 这样用人,谁都要说一声合适,也谁都挑不出毛病,更不会有人威胁到岛主的地位。 这就是权势的平衡之道。 至于慕摇光,让他来执掌群玉楼或许有些屈才,不过岛主自诩从未薄待冷落过他。在地位上,慕摇光或许有些不及丛影的地方,但在私人待遇里,他都依次为慕摇光补足。 岛上人人都知道,岛主对慕摇光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另眼相看,平日里不但为他多予礼遇,而且对他宠信非常。 越是这样,慕摇光就越只有做岛主的心腹一条路走。 故而,岛主对于慕摇光是很放心的。像是今夜这种突然发生的事情,他也只叫来慕摇光商量。 慕摇光沉吟片刻,果然缓缓开口。 “还请岛主恕我直言。您的卧房乃是岛上重地,若是此人能够如此轻易地在您的爱画上题字,只怕岛上处处都去得了。” 说到这里,他隐晦地看了岛主一眼:“想必,此人即使要摘了在下的脑袋,也只如探囊取物罢了!” 岛主被他这一番话说中内心隐忧,顿时脸色一片铁青。 这人有这份本领,为什么要去摘慕摇光一个无名小卒的脑袋?他分明是对准自己来的,要摘的是自己的脑袋! 就在他眉间隐隐露出无可排遣的烦躁郁色之际,慕摇光又恰到好处地补上了一句。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属下反而觉得,这人并没有什么恶意——或许还没有什么本事呢。” 不管这是不是一句真话,至少这是岛主想要听到的话。 岛主顿时转忧为喜:“怎样?摇光何出此言啊?” 慕摇光一指画卷最中央的那个“神”字,抚扇而笑:“还请岛主静观此字,便知端倪。” 岛主闻言,定睛朝那个大字看去。他把那字放在心里反复品味过数遍,连每个笔画都快嚼烂了,才缓缓道:“……不过如此。” “正是。此人的手迹有形无神,不要说岛主您的墨宝,恐怕连我也及不上。”说到这里,慕摇光啪地一声打开扇子,遮住自己半面脸孔,含蓄而意味深长地一笑:“由字观人,此人必是养尊处优、常年受人恭维奉承,因而……” 因而自高自大,心里有点没数。 “由字观人,我看他也未必本事很强,或许只是卡面特异罢了。”慕摇光把扇面一合,下了定论。 见岛主的眼神中渐渐出现几丝明悟,慕摇光心知他已经想通,于是恰到好处地功成身退:“岛主才是个中行家,属下班门弄斧了。” “不,不,你说得很好,”岛主恍然回神,犹豫片刻,还是对慕摇光说道:“摇光,你觉得,这位来人会不会是……” “特使”两个字他没有吐出口,只是虚虚地做了一个口型。 慕摇光含笑看着他,只觉这个蠢物终于想到了这里,真是不枉费自己念唱作打了一局。 但在面上,他还是摆出一脸后知后觉的惊骇,恭恭敬敬地和岛主请教:“这……属下不明白,这怎么会是那些大人呢?” “唉,唉,摇光你不懂,他们一个个都生而不凡,眼高于顶,受教中供奉惯了,难免……”说到这里,岛主自觉不敬,下意识便噤了声。 他又回头来端详那个“神”字。之前看到自己爱画遭此点污,岛主只觉心痛如绞。然而如今跳出心疼再看,他只觉的心惊。 来者多半是特使,此举必然是警告,不然天下间有那么多的字,为何偏偏批了一个“神”字?想来这就是一语双关…… 慕摇光适时靠近了岛主一些,他身上那种馥郁而古怪的甜香此时香得更加隐蔽。那气味仿佛不经意般飘入两人鼻端,如温柔乡里不动声色的大梦一场,令岛主的瞳孔不经意间涣散了一瞬。 “怎么会是特使呢?岛主多年来勤勤恳恳有目共睹,教中对岛主也一直多有褒奖,哪里会招致不满啊?” 慕摇光站在岛主背后,眼中盛着满满的戏谑,口里却说得煞有其事,还在“勤恳”和“不满”两个字上略微地咬了重音。 岛主猛地转身,像是终于在一团乱麻里抓到了头绪一般,连声道:“是,没错,岛上也该有些创新之举……” 他骤然抬头,正好迎上慕摇光善解人意的眼神,顿时下定了决心。 “摇光,之前你曾和我提过的那个想法,从斗所里选拔优秀斗者,单独组建一支精品小队……” 慕摇光忙道:“从前是属下考虑不周,岛主莫再提了。” “不,要提,也要去做。”岛主顿时一改之前的口风:“让丛影去做这件事不合适,只有你是最佳人选。我明日会让丛影放权于你……摇光,我相信你必然会为我神奉上最盛大的祭品。” 慕摇光端端正正地躬身一礼:“岛主重托,摇光不敢有负。” 在伸手接住岛主交给他的那个小小令牌的那一刻,慕摇光的表情也依旧稳重。直到辞别岛主,走出了院子,慕摇光脸上才缓缓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凭着手里的这支令牌,他就可以自在地从斗所里提人了。 现在,他离此次上岛的那个目的无疑更近了一步。 至于那个装神弄鬼的特使……慕摇光倒是觉得,“特使”可能从不存在呢。 岛主说特使眼高于顶,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身居高位太久了,几乎忘记了岛上此时的要事。 这批新来的男人们,可是个个都刚被送去点灵不久啊…… 想到这里,慕摇光意味深长地一笑。 不管落下那个字的人是不是特使,甚至“神”字是不是有意,慕摇光都要谢谢他给自己送来了这么好的机会。 当然,作为谢礼嘛…… 不知何时,慕摇光又展开了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三日以内,岛上新来到的那些被点灵的斗者,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接受了一番隐形的排查。 其中有几个人的卡牌技能与“墨”或“字”有关,这几人本来觉醒的就不是什么战斗型卡牌,第二天又按照惯例被安排了强劲的对手,直接一振出局。 …… 夜深人静的时间里,睡梦中的叶争流突然心里一动,从黑甜乡中惊醒过来。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那张乾隆卡牌的第三技能归位了。 居然现在才归位?她都快把这个技能给忘了。 叶争流对着墙上的刻痕数了数日子:一、二、三……三天时间,这个“神”字技能,真是持续时间异常的长啊。 话说……它之前究竟去哪儿了?效果又是什么? 叶争流想得头秃,却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再转念一想,这张卡牌可是乾隆,她就放平心态,随波逐流的佛了。 乾隆卡面上的技能,想来也没什么用处,算了算了,不再实验了。 对面墙角处杀魂隐约的梦呓,叶争流侧起耳朵,仔细一听,只听到了满嘴的“肉”字,顿时一脸黑线。 半夜不睡觉,听人在这里馋肉,她真是自己闲得慌。 一边这么想着,叶争流一边在稻草堆里翻了个身,蒙头重新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狱卒送来早饭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小半个时辰。 牢里都是些正值壮年的大男人,一个个早就饿得怨声载道。但在看到了今天的早饭后,大家纷纷把嘀咕咽进了肚子里。 今日的早饭里,竟然每人都有一个鸡蛋。 要知道,浮生岛四面环海,因为便于取材的缘故,鱼虾贝蟹都不少见,盐就更是易取之物,平日里他们这些人也常常能够得到一条咸鱼佐饭。 但鸡蛋可不一样,这可是个稀罕食材。 叶争流握住那个暖呼呼的煮鸡蛋时,不由升起几分犹如隔世的恍然。 不过下一秒她就清醒过来,并且升起了不祥的预感,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断头饭。 ……不会真的是吧。 恰好今天送饭的人是叶争流熟悉的那个高个狱卒。她靠到栅栏边,笑着和对方打听这个鸡蛋的来历。 狱卒显然也觉的这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索性直接告诉了她。 “据说是岛主的一样爱物昨夜失而复得,岛主心里甚喜,所以今天给全岛所有人加餐。” 说到这里,那狱卒忍不住露出了个回味的笑容:“我们早晨加了青菜和腊肉,据说晚上还要杀猪呢。” 哦,不是断头饭就好。 叶争流装作自己没听到狱卒丰富的菜单,拿着鸡蛋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嗯,她不想吃肉,她不想吃肉,她不想吃肉…… 淦!果然还是很想吃肉啊!杀魂的梦话简直就是她的心里话嘛。 叶争流一边敲破鸡蛋壳,一边在心里虔诚地祈祷道:希望那个岛主的爱物,再多丢它个十回八回吧 ※※※※※※※※※※※※※※※※※※※※ 感谢在2020-04-28 21:08:38~2020-04-29 23:4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梳风弄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 5瓶;洞庭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有卡牌的对手 斗所里最近风波暗涌,日子也不太平。 叶争流虽然被关在最偏僻的角落,但青石栅栏不隔音,她经常能听到牢里的动静。 牢里总是有动静的。一个关押着大量单身男人的地方,荷尔蒙只差没有满溢出来,想也知道不会非常安宁。 只要有人醒来,多半就会有些叫骂声,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除了一群大老爷们此起彼伏的鼾声、梦话声、磨牙声外,也会有教训室友、偷袭对铺的事情骤然发生。 还有几次,似乎是有同一间牢房里的两人扭打了起来,四面都传来叫好声、挑拨声、喝彩声…… 那几次打架的结果都不太一样。有两次双方鼻青脸肿就停下了,还有两次则闹出了人命。 不过即使见到有人横尸余地,大家对此也习以为常,最多骂上一声晦气。 等第二天狱卒来了,见到这一幕,骂骂咧咧地抽上几鞭子,然后便把尸首拖出去,又拿一桶水来,把青石地面冲了冲。 这事随即就翻了篇。 一条人命嘛,在场的哪位手里是没有人命的? 像是杀魂之流,说他手上有几百条人命,也是低估了。 但不知是不是叶争流的错觉,她总觉的,最近的斗所凶狠得比她刚刚入住时尤甚。 按照人之常情来说,新人大量地冲入斗所,稀释了原本斗所的格局和比例,此时正应该是大家按兵不动,蓄势待发的时候。 斗所里的气氛本该紧张焦灼,像个火.药桶一样只待一个时机便一触即发,却不应该…… 不应该像是现在一样,已经完全进入了战备状态。 这两者之间的分别大了,打个比方的话,大概就是冷战和二战的区别。 搞什么啊,叶争流在心里嘀咕:他们又不是社畜要冲业绩,看到新人进了职场,必须得干劲满满地好好表现一番。这些人最近怎么都和吃错药一样,动不动就闹上一场? 等到下次那个高个狱卒来送饭的时候,叶争流借机和他打听了一下。 狱卒有些讶异叶争流竟然不知道这件事,不过还是对她如实告知。 牢里最近这么躁动,是因为慕摇光。 据说岛主大人给了慕摇光权限,让他能够从斗所里提人出去,另组成一只斗者中的精英。 下意识地,在听到精英二字的时候,叶争流就想到了自己身边的杀魂。 要说精英的话,首屈一指的不就应该是自己身边的这个室友吗? “已经有人被提出去了吗?” 高个儿狱卒点了点头:“自然,已经提走两个了,是慕公子亲自下的手令。” 听到这话时,叶争流能够感觉到,这个高个子的狱卒正在偷偷地看她,似乎有点疑惑为何慕摇光不把她提走。 不过直到离开,他也没有冒昧地问出这个问题。 等狱卒离开,叶争流一转头,就看到墙角的杀魂睁着锃亮的狼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你看什么?” 莫非是杀魂突然长了心眼,想知道为什么他没被调走,还被剩下了? 她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就听见杀魂直接了当地说:“这回你的饭好像比较多。” 叶争流:“……” 杀魂看起来非常介意:“他只给我盛了两勺,给你足足打了三勺呢。” 叶争流:“……你这么在乎的话,我分半勺给你啊。” 一听这话,杀魂顿时从善如流地朝叶争流伸出了饭碗。 其速度的迅疾、动作的雷厉,简直不像一匹狼,而像一只金钱豹了。 叶争流发自内心地感慨:杀魂的狼生,是多么的简单又多么的开心啊。 …… 每一次参与比斗,系统就会下发给叶争流相应的任务。靠着这些任务,到现在为止,她竟然也攒够了九次抽卡机会。 现在,只差一次抽卡机会,她就可以凑齐十连了! 十连抽只缺一抽就能集齐,但偏偏始终就差那么一抽。对于一个零氪党来说,这是多么大的折磨啊。 简直无异于强迫症发作、图片加载99%、打麻将三缺一等人伦惨剧了。 叶争流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早知道她就不抽那发乾隆了……她这个手啊,怎么就这么欠呢。 在迫切心情的驱使下,叶争流的视线频频光顾牢门。她现在就希望狱卒能突然出现,带她去斗场,或者带来两个新人,也给她带来一个有奖励的任务。 可能是她的惦记确实有那么一点玄学的效果,当天早饭过后不久,当真有狱卒在叶争流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走到他们牢房门口,然后…… 然后他们一边嗤笑着“今天可是个硬点子,上面特意让我们选个最狠的出来遛遛”,一边提走了杀魂。 全过程中,所有人——这其中包括杀魂——对同一间牢房里的叶争流看都没看一眼。 叶争流:“……”对不起,俺太弱了。 杀魂一走,牢房里只剩下叶争流一个人。 闲来无事,又没有室友陪练,她只得捡了几根稻草截断,按照自己的记忆,开始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复盘整个海岛的地形图。 仗着杜牧的一技能,叶争流利用自己几次出去打比赛的空隙,已经把整个海岛的地形图复原得差不多了。 她现在不但弄清了岛上几处重要人物的寝居和办公地点,甚至都还原出了几个重要地点的内部细节。 对着自制的简易地图,叶争流已经在做逃跑的预案了。 议事堂、大书房、群玉楼、斗所、斗场、侍卫所、厨房…… 随着一根根代表着位置的稻草被摆上地面,叶争流的神色也愈发冷静专注。 不同的可能和假设,在她脑中按顺序依次展开。叶争流慎重地把自己刚刚获知的信息加入预案,就像是棋手在棋盘上落下棋子。 慕摇光现在获得了从斗所里提人的权利,他有可能会把自己带出去,她必须考虑到这个可能。 在这间斗所里,叶争流最独特的标签不是“斗者”,而是“女人”。 如果她能以此为注,用话术让慕摇光把自己带到群玉楼暂住。那么,按照群玉楼的守备力量,她完全能绕过守备,获得一定的自主行动范围。 群玉楼是个好地方,岛上消遣的豪客们大多住在群玉楼附近。如果她想在岛上制造骚乱,只要在群玉楼举一把火就行。 助燃的油类和柴火都能在厨房找到,运输和储备需要一点手段,这倒不难。 不过,小岛四面环海,想要逃跑必须要借助船只。若要让骚乱大到能让船坞发船,单是群玉楼的一把火尚且不够。 果然要有人里应外合,截杀狱卒,把斗所这群亡命之徒放出来才好。 让这群困兽脱笼而出,岛上秩序便可毁于一旦。 到时候受邀前来的豪客们自然会去找岛主的麻烦,而四散奔逃的斗者自会让岛上乱成一团,她便趁机直取西侧船坞……不,要取东侧的。 西侧船坞的船是岛上公备。他们在送豪客出岛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在开船前后仔细搜查船只,把岛上所有可能流露的秘密都扼杀在摇篮里。 只有东侧的船坞,那里停泊的都是豪客们自带的船只。 这些人不知道浮生岛除了销魂窟外别有真容,慌乱之下一定只想着离开小岛,不会仔细搜查船上情况。她若能躲上这样一只船,计划就成功了大半。 当然,她也要考虑行动期间的突发事件。 像是岛上多半会有能够追查罪魁祸首的卡牌能力者; 如果豪客们的地位没有她想得那重要,那岛主的第一反应可能不是送走客人,而是直接封岛; 而且斗所里的这些刺头各怀心思,就是打开牢门也不一定往外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点一把火把他们逼出来…… 叶争流仔细地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在头脑里过了一遍,她每确定一个可行的念头,就在青石板上落下一根稻草。 对于这个方案,叶争流在脑中给它标了一个大大的“6”作为标识。 这是她的第六号备案。 因为思考得太过入神,叶争流差点没听到狱卒的脚步声。 狱卒站在叶争流的牢房门口,不爽地用锁链敲了敲青石栅栏。叶争流手忙脚乱地把稻草划拢在一起,抬头疑惑地看了过去:“?” “到你了。”狱卒沉着脸说:“出去比斗。” 什么,轮到她了? 那她缺少的第十次抽卡机会岂不是…… 系统十分适时地给她发放了任务。 【支线任务:赢得一场比斗 任务描述:比斗的残酷性无需多说,您完全心里有数。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的惯例,比斗中只有赢家和死者,从无平局之说。 但对于已经望穿秋水的您来讲,这场比斗,您已经翘首以待多时! 去取得比斗的胜利吧,人生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胜利砌起的阶梯。 任务奖励:抽卡机会x1】 看着页面上这个任务,叶争流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 终于来了。 她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心里却并不为此感到特别轻松。 …… 依旧是重枷缠身,被狱卒一路押送到那个熟悉的斗场之中。 叶争流踏上那座已经很熟悉的、由红绸圈起的石砌方台,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的对手。 只是第一眼,她便发觉了自己这回的对手恐怕和往常不同。 这人的脸庞像是岩石一般的粗糙,肤色也像岩石一般黑黝黝的。 他身材宽厚,不声不响,看起来既不贪婪凶恶,也不激进轻敌,却如同一个随时等待着择人而噬的黑洞一般,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面对着这样的对手,叶争流整个人都警醒起来。 司仪按惯例介绍两人的简历。他先重点强调了叶争流的女人身份,随即又指出叶争流已经活过了六场比斗。 听到这个数字,楼上观看的客人之中传来了隐约的哗然之声。 然而叶争流接下来的对手,却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他漠然地看向叶争流的方向,眼神中有种不为所动的阴阴死气。 下一刻,叶争流便听到了对方的来路。 “比斗经历八十四场,觉醒事物卡一张,卡牌名称——沼泽。” 叶争流下意识地绷紧了自己的后背。 卡牌! 这是她第一次碰到同样觉醒了卡牌的对手! 第十五章 沼泽之棋 第一次遇到身怀卡牌的对手,对方就已经是个经历过八十四场比斗的硬茬。 听到这个数据,叶争流还有什么不明白。 其他人被分到杀魂的场子时有多绝望,她现在的心理感受就有多微妙。 杀魂剑下亡魂无数,无论谁做他的对手,下场无非都是一个死字。 而这场战斗也是一样。从叶争流登上这张台子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像是看着一个炮灰。 当然,根据她的身份和容貌来看,她还是个挺有特点,很能刺激观众眼球的特别炮灰呢。 叶争流:“……”谢谢,并不感到安慰。 虽然不是没做过遇到这种强悍对手的准备,但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早,还真是…… 心里暗骂了一声,叶争流提前打开了杜牧卡牌的第一技能,握着剑柄的右手无声地收紧了一点。 沼泽啊…… 卡牌是沼泽的话,战斗形式大概会是哪几种? 叶争流的目光反复在对手几处要害流连的同时,那个岩石般的男人也无声地盯紧了叶争流的动静。 几乎在司仪宣判战斗开始的瞬间,男人就冲着叶争流一抬手腕,动作大开大合,丝毫不见顾及挡在两人中间的那个司仪。 那司仪显然主持过不少男人的比斗,一看对方抬手就知道厉害。 他反应倒快,形象全无地往地上一趴,连滚带爬地从拦腰绷紧的绸缎底下逃出了台子,引来楼上四面观看的雅间里发出一阵嘲笑声。 至于叶争流,她只见自己脚下的箭头变幻得极其迅疾,随着男人的动作来了个一百二十度的急转。 看着地上的箭头,叶争流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随着对手的攻击,技能“牧童遥指杏花村”的箭头,竟然一改往日的淡绿,瞬间变成了尖锐鲜明的红。 像是生怕主人发现不了自己的存在一般,那个红色箭头竟然还一闪一闪的,存在感极其鲜明。 多年以来过马路看红绿灯养成的反应,让叶争流在箭头变色的瞬间,就不假思索地朝着箭头的指向一避。 下一秒,一道暗棕色的泥线和叶争流擦肩而过。 ——【事物卡·沼泽,技能“泥子”发动。】 泥线的末端是一大团软趴趴的稀泥,通体散发着扑鼻的恶臭。 它没能打中叶争流,便直线飞了出去,在红绸拦出的方台边缘,“扑”地一声撞到了一堵无形无质的空气结界。 泥团留恋般地在看不见的气墙上停留了片刻,直到确定了没有什么需要它缠缚的对象,这才顺着气墙缓缓向下滑落,中途甚至还不甘地冒出了一个脏乎乎的泡泡。 即使落地,那一团烂泥也依旧来回翻涌着泥浆,就像是一段被从生命体身上切割下的活物一般。 而对于自己背后发生的这一幕,叶争流全然无暇顾及。 因为在第一发泥线落空的瞬间,那男人便同时抬起了双手手腕,手掌后扳,自掌根处对叶争流发射.出了两道新的线状淤泥。 作为对敌人攻击的回应,叶争流脚下的箭头闪得更急更快,颜色也变得更加鲜红。 她急急忙忙跟住了箭头的变化,脚下才刚刚站稳,新的泥线就从她身边呼啸着掠过。 要不是事态过于紧急,闪烁的红色箭头代表的意味又看起来十分不妙,叶争流一定要问问对方——这个姿势、这种战斗方式,难道你是什么黑化版的蜘蛛侠吗? 小小一个斗所里竟卧虎藏龙,既有杀魂这样的狼孩,还有沼泽男这种后天制造的蜘蛛侠,天知道这是什么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迷幻场面。 一边这么想着,叶争流一边连续躲过沼泽男的六七发泥线。 她尚不知被对方的泥线打中会有什么后果,但从对方八十四胜的漂亮战绩来看,她还是一下都不要挨中的好。 此时,她已经找到了脚下箭头的节奏,每一次都能稳稳地踩住箭头指给她的路,可以分出心来思考对付这个对手的方法。 从战斗模式上看,这个沼泽男是个法师。 众所周知,法师都是远程的强者,近战的菜鸡,只要逼近法师身周,就可以胖揍对方一顿。 所以殴打法师的第一步,是选择一个正确的近战职业。 她得先拉近和对手的距离。 在叶争流生出这种想法的瞬间,地上的箭头就像是感应到了叶争流的念头一般,瞬间发生了变化。 箭头再不局限于简单的躲闪腾挪,而是一步一步地朝着沼泽男逼去。 叶争流足下稳稳地踩着箭头,泥线一发发地从她身侧打过,叶争流耳朵中一时之间灌满了泥弹划破空气的咻咻声。 她在这样的环境下稳稳地踩住箭头,循序渐进地靠近着对手,一时之间竟然升起了几分自己正在玩真人版“节奏大师”的错觉。 随着叶争流和沼泽男的距离逐步拉近,对手的攻击也越来越迅疾。 留给叶争流的反应时间逐渐缩短,她躲避的身形也越发地捉襟见肘,险象环生。最后的七步之遥,几乎是她完全依靠肌肉的本能反应踩出来的。 终于,叶争流绕到了男人的侧面,距离对手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叶争流的轻剑已握在她的手中,男人的太阳穴上也在一技能下显出了剑尖的影子。 不假思索地,叶争流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十年一觉扬州梦”。她先是一个箭步靠近了僵在原处的对手,随即一剑刺去—— 当剑尖触上男人太阳穴的瞬间,双方的眼神中都闪过同样的惊异。 叶争流的剑尖确确实实地刺到了一处软腻的物体,但那并不是人类的皮肤,而是…… 男人周身上下,突然暴涨出了一大泡软烂的淤泥。 这淤泥足有尺厚,黏粘软烂,刺不破、砍不透,忠诚环绕在男人的周围,成为他天然的护盾,效用甚至胜过皮制的甲胄。 ——【事物卡·沼泽,技能“淤泥之甲”发动。】 能力:在卡主受到攻击的瞬间,卡主的浑身上下会结出一层淤泥,保护卡主的周身要害。 对手早在叶争流开启杜牧二技能之前,就打开了“淤泥之甲”的技能。 于是在叶争流放缓时间的一瞬间,对手的铠甲也同样地成了型。 五秒的黄金时间转瞬即过,时间流速重新恢复正常。 叶争流咬紧牙关,强行从沼泽般黏腻的吸力中拔出了自己的轻剑,自己则同步抽.身急退。 不是她不想在对方周边游走,静伺时机。只是这番动作倘若稍晚一步,她就要被整个儿卷进对方寸寸暴涨的护体淤泥里了。 叶争流可不像对方,能在自己制造的沼泽里依旧保持着呼吸的能力。 倘若淤泥盖住了她的口鼻,叶争流就只能活活窒息。 她闪电般蹬蹬倒退三步,只见沼泽男身周身的淤泥厚到几乎涨成了一个球状的满弧,紧接着又盛极而衰般缓缓消退。 在这片刻的空隙里,叶争流用余光看了一眼自己还在往下滴泥的长剑。 她的轻剑上,只有剑尖还带着一丝淡红的血线。 显然刚刚那一剑不是没有刺中对手,只是比起对方的防御来,她还是慢了一拍。 错过了这么一个天赐良机,实在令人扼腕。 叶争流无声地暗叹一句,目光却盯紧了对手的动静。她心知肚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绝对不好相与。 果不其然,沼泽男周身的泥沼刚刚褪去一半,他就毫不犹豫地对准叶争流,发射出一线线泥丸,生生把叶争流追成了一个满场蹦跶的兔子。 如果不是叶争流这段时间天天拉着杀魂给自己陪练,反应力和耐力都比往日增长了数倍,她绝对无法坚持这么久。 沼泽男这种对手只要往那里一站,无需移动就已经是个站桩的天然炮台。跟这种人同台竞技,叶争流只想跟官方举报对方开挂。 她一边等着“十年一觉扬州梦”的冷却时间过去,一边做好了可能会抽卡的心理准备。在必要时刻,她会单抽掉已经攒下的九次抽卡机会。 沼泽男打出一发一发的泥弹,而叶争流则一下一下地躲。 她大约流窜了四五分钟,期间无意间转了一下头,便见在空气结界方形的边缘处,已经被沼泽男打出的的烂泥痕迹勾勒出了一个正方。 原来她竟然在无意间,被这人的泥弹撵得满场跑了一圈。 地上那些软泥仍然在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泡,像是一滩滩黏腻的活物。 出于谨慎,叶争流不敢踩踏到地上沾着泥巴的地方,闪躲的空间便无形中缩小了很多。 正当叶争流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沼泽男下一弹的泥线轨迹时,对方的手腕却明显地偏了一偏。 新的泥线距叶争流当前的位置足足岔开了七八十度远,还不等碰到空气墙的边缘,就啪叽一声糊到了地上。 这道攻击不痛不痒,连叶争流的边儿都没擦到,却让她的心里突然猛地一跳。 这人要干什么? 他看出自己不敢碰那些淤泥,所以想要把地面糊满淤泥? 不对,如果淤泥没有用处的话,自己只要踩一脚就能揭破这个简单的障眼法,他也没必要后知后觉地做戏。 假设他的淤泥打到地上也依然能用,那他本应该一开始就满地发射淤泥,完全不用追着自己打才是。 在叶争流思考的瞬间,男人已经飞快地向着地面打出了八枚泥弹。 先是四枚落在身周,定格一个小正方形的轮廓,又用四点填充连线,令四条边的每条边都由三颗泥子组成,恰好连成一个方方正正的正方形。 假如这个正方形不是出现在这么严肃的场合里,叶争流或许会以为这是一道小学数学题。 但现在嘛…… 叶争流看着那八枚泥弹的位置,心里突然有个念头一闪。 这个形状…… 她抬起头来,发觉男人果然是站在场上的最中心处。 按理来说,沼泽男这么大一尊站桩炮台,背抵着空气墙才能更安全啊。他会选择这种站位,难道是因为…… 这样的话,等等,不—— 叶争流双眼睁大,二话不说合身朝着男人的方向扑了过去。此时,她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还没有读完冷却条,但她已经全然顾不及—— 沼泽男冷冷地看向叶争流,眼中仍是一片森森死气。 望着叶争流门户大开,直冲自己脚下扑来的样子,他岩石般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上场以来第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有些意外,对手竟然能够发觉这招的始末。 但即使如此,她也察觉得太晚了。 这个小丫头名堂不少,刚刚竟然让他的思维和动作都变得迟钝,昏昏沉沉如同发梦,差点一头向下栽倒。即使有“淤泥之甲”的防卫,也依旧破开了他一点皮肉。 不过她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男人抬起手,掌根垂直向下,稳稳地对准了脚尖前半寸的那处地面,发出了一条泥线。 泥弹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如同最后一颗棋子尘埃落定。 此时叶争流距离男人还有三步远。那一刻烂泥啪嗒砸在地上地上的声音,好像是她的心也同时沉入谷底一般。 极其突然地,整个方台上瞬间泛起了一层咕咚咕咚冒着恶臭气泡的黏腻沼泽,沼泽瞬间便涨到叶争流的小腿,让她躲无可躲。 原本应该无形无质的沼泽,此刻却如同长出了无数双手一般。它们吸着叶争流的小腿,紧紧地拽着她,把她直往底下拉去。 那尺厚的沼泽迎风就长,叶争流不过下意识挣动了一下,沼泽便已经暴涨到叶争流的小腹。 ——【事物卡·沼泽,技能“沼泽之棋”发动。】 能力:棋有棋子,泥有泥子。用泥子围出棋盘范围后,将泥棋落在棋盘的八星和天元位上,便会在棋盘范围内招出沼泽。 有这样的可怕技能,难怪这个男人可以连赢八十四场。 平心而论,“沼泽”不算一张特别强劲的卡牌。 前期攻击能力弱、发动时间太长、发动者前期就是个大型的输出站桩…… 但是,在这个这个由空气结界划出的、不允许逃跑离场的密闭环境中,它的作用几近无敌。 能打能防能抗,而且还能有这种清图的大招。除非对手能在一开始秒杀此人,或者能够飞到天上,不然简直对沼泽男无可奈何。 ※※※※※※※※※※※※※※※※※※※※ 感谢在2020-04-30 12:33:39~2020-05-02 12:2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凉 30瓶;江渔、kyou小花卷 10瓶;小童 5瓶;simo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险中求胜 面对这种紧急情况,叶争流二话不说就选择抽卡。 此时不抽更待何时,十连抽虽好,但也要有命用啊! 沼泽上涨的速度实在太快,眨眼之间已经蔓延到了她的小腹,这效率远远超出的叶争流的预计。 尽管她已经以最快速度调出了眼前的透明光屏,但在抽卡之前还需要经过几步操作。 划过人物记录,打开抽卡界面,只是短短两步操作,沼泽就已经上涨到了叶争流的腋下。 值此千钧一发之刻,叶争流已经能感觉到来自流浆的压强,正四面八方地压迫着自己的肺腑,让她呼吸都变得分外吃力。 毫不犹豫地,她按下那个抽卡按钮——成败尽在此举! 沼泽恶臭的泥浆依旧在迅猛上涨,在叶争流点下抽卡按钮的瞬间,沼泽已经蔓延过了她的肩头,泥浆中蕴藏的特殊力量已经紧扣住她的臂膀和手腕,不容她再动弹一下。 在叶争流近乎孤注一掷的期待中,抽卡的金光并未降临。 光屏弹出了一个新的页面:“请问确定抽卡一次吗?” 叶争流的手已经动不了,她只能高喊道:“……抽抽抽!” 光屏纹丝不动。 艹,这玩意儿不接受声控。 叶争流:“……” 她宣布,从此以后,所有只能触屏操作,不许声纹遥控的游戏,全都该人道毁灭! 眼看沼泽已经漫过脖颈,马上就要淹没她的下巴,叶争流只有尽力地仰起头来,让自己的口鼻位置再伸高一些,哪怕只能晚一秒种被覆盖也好。 技能用不上、没法抽卡、对手身经百战,心如磐石,看起来也毫无折磨猎物的恶习…… 在自己完全被泥浆吞没以前,沼泽特有的腐臭气味已经先一步拍上了叶争流的脸。 她鼻腔和嘴巴里都是满满的恶臭,由于肺被压迫的原因,她还得挣扎着尽力呼吸,于是每一口腐烂的气味就更加鲜明。刺激性的沼气熏过她的眼睛下,令叶争流的双眼很快就漫上了一层薄薄的泪膜。 透过水雾模糊的双眼,叶争流看到自己的对手正高高地站在由泥巴所垒起的高台上,脚步来回轻踱,正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低头望着自己。 仿佛毫无感情,也像是给予裁决的神。 ……可是,他真的是神吗? 此时,沼泽软烂黏腻的污泥已经上升到叶争流的耳垂,几乎要倒灌入她的耳洞。在这生死攸关的危急关头,一道灵光突然自她的脑海里涌现。 她一口气吹开嘴巴附近的淤泥,压上自己最后一点运气,大声喊出了杜牧卡牌的一技能。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让上天降下一场雨来,雨水是否把眼前的淤泥冲开? 路上行人欲断魂,黯然魂销的心情,又能不能令卡牌出滞涩? 按理来说,除非引用,否则诗都应该整首出现,不然文气不通。这首连小学生都能倒背如流的《清明》…… 如果连这也不能生效,那她…… 咕嘟咕嘟的泥浆已经没过了叶争流的嘴唇,她闭紧嘴巴,用鼻子深深吸了最后的一大口气—— 活下去,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活下去。哪怕只能延长自己的生命一秒钟,哪怕尽力夺得的时光只能延续自己的痛苦,她也不要放弃自己求生的欲.望。 就和当初她一次次从病魔手中抢回自己的性命一样,和她在抢救室里用顽强的心率和死亡搏斗时一样,和无数个即将沉沦陷没的瞬间,依旧牢牢盯紧意识中微弱的那一线光芒一样。 她的生命来之不易,是她前世的父母执着地用昂贵的代价保下来、是那么多医生花费心血在手术台上抢回来,是她死了一次后,又蒙苍天眷顾,从不可能中被奇迹般恩赐下来。 所以她绝不会不向死亡投降,永远都要坚持自己求生的欲望。 即使窒息,即使失去光亮,即使被沼泽淹没。 粘稠的淤泥终于没过了叶争流的鼻子。她撑住一口气,不让淤泥那么快地灌进自己的鼻孔和耳朵,然后便决绝地闭上了双眼。 此刻,在叶争流的心里,一个声音正被她反复地念响。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时节雨纷纷……” 她会用这个技能一直用到她失去意识,一直用到她死。 细雨纷扬,春衫湿透,在清明独有的寒意里失魂落魄,这滋味你可曾体味过? 前世叶争流的死亡,也会让爱她的人黯然魂销啊。 在叶争流隔着眼皮能感受到的那些微的光线,即将被沼泽尽数遮挡以前,她一直都像是失重般的双脚下,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地面。 成功了吗? 卡牌停住了? 叶争流不敢置信地蹬了一下地面,终于确定自己不再继续下沉。 至于下陷在淤泥里的大半身体……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不假思索地,叶争流在心中把杜牧第三技能里的诗句也予以补全。 下一秒钟,叶争流只觉自己骨头一轻,脚下也仿佛被什么托了一把似的,大半个身体都从泥浆里冒了出来。 这一回,不但能够睁开眼睛,而且新鲜的空气也重新灌入她的口鼻。叶争流深深地吞了一大口空气,目光里终于露出了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心有余悸。 她的肩膀露了出来,紧接着是她之前平举的手臂。然后是腋窝、胸膛、小腹、大腿…… 叶争流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巴,心知自己现在肯定脏兮兮的,模样狼狈的很。但看着自己对手错愕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畅快至极的微笑。 软烂黏腻的污泥,尽数化为坚实平整的地面,而危险又泥泞的沼泽,如今也成为踏实宽敞的空间。 叶争流俯身,捡起自己沾满了污泥的剑。 之前为了阻止沼泽男把最后一颗泥棋落在天元位上,她径直朝着此人冲了过来,故而本来就与这家伙相距不远。 如今再助跑两步,眨眼之间,那几步路的距离便聊胜于无。 对手已经近在咫尺,叶争流挥臂,抖落了剑锋上的淤泥。 杜牧卡的第三技能,“十年一觉扬州梦”已经在刚刚随着“楚腰纤细掌中轻”一起打开。 一共只有五秒的技能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一半。幸而叶争流在泥沼开启之前,已经尽力地向这沼泽男靠近,所以现在,她距离对手仅有一步之遥。 短暂的片刻当中,男人的要害不加防范地袒露在叶争流的眼前。她冲着沼泽男的脖颈砍下一剑,这一次,对手已经失去了阻拦的护甲。 飞溅的鲜血溅入叶争流肩上未干的泥浆,很快就融入软泥之间,把那一片泥土的颜色都染成铁锈般的暗红。 台下的司仪已经目瞪口呆,二楼的客人们也俱都鸦雀无声,显然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以弱胜强、反败为胜、绝处逢生。 叶争流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沼泽的恶臭终于从她的肺腑间褪去。在司仪宣布结果之前,她的系统奖励已经先人一步,替她肯定了自己的胜利。 【支线任务:赢得一次比斗——已完成√ 任务描述:一场艰难的恶战,也是一场绝地反击的死中求生。这是您第一次面对拥有卡牌的对手,毫无疑问,您从劲敌的手下夺回了自己的性命。 未来的战斗或许更加严峻,但这一战无疑已经为您积累了宝贵的声名和经验。 任务奖励(已发放):抽卡机会x1】 叶争流看着任务奖励那行小字上隐隐闪烁的金光,想到自己刚刚意欲抽卡,然而却因为不能声控而翻车的沙雕经历,一时之间竟然哭笑不得。 行吧……这也算是阴差阳错之下,给自己攒下了一个十连抽。 不过,果然还是不该单抽那张乾隆啊。 叶争流用剑尖拄在地面上,自己则漫漫地吐出了一口长息,一直被迫紧绷的精神,终于在此刻缓缓松弛下来。 酸痛和疲惫好像在同一时间回到了她四肢百骸之间,后知后觉地,叶争流感觉到放松和疲累。 司仪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爬上台宣布这一次比斗的结果。由于太过惊愕,他甚至都说不出什么俏皮话,宣布叶争流获胜时,嘴上还打了几次磕巴。 叶争流累到都没有心思听这人说了什么废话。她身上的泥浆已经渐渐风干,如今正缓缓地在她的皮肤上结成泥壳。她现在就非常地想要洗个澡,外加睡上一觉。 突然,叶争流僵在原地。 她的鼻翼猛地抽.动了两下,不敢相信是不是因为沼气太过熏人,而让自己出现了幻觉。 再三确定以后,她皱着眉头,转过自己满是泥巴的小脸,寻着香气的方向转身,然后果然…… 慕摇光不知何时到了台下,此时正站在叶争流的背后。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叶争流无奈地发现,因为沼气太臭,把自己鼻子熏到濒临失灵的缘故,她竟然无法判断那无处不在的香气究竟从何时而起。 慕摇光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叶争流。见叶争流也转头看着自己,他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双眼却毫不掩饰地弯成月牙,对她送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叶争流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她皱起眉头,敏锐地察觉这一次慕摇光看着自己的眼神,和往常俱不相同。 之前两次见面,慕摇光的眼神里分明都是空的。 然而这一次,慕摇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啪地一下,叶争流眼前突然落下来一小块干掉的泥巴,直接砸上她的鞋面。 她愣了一愣,突然意识到这是她脸上的泥巴,大约是因为她皱眉的动作掉下来的。 叶争流:“……” 慕摇光显然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因为在此之后,他显然笑得更开心了。 叶争流:“……” 慕摇光把扇子“啪”地收成一束,这便转身离去。临走前他把一个侍卫召到身边,偏头朝着叶争流的方向,对那侍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叶争流有点猜到他要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这一回叶争流被带下斗台后,侍卫没有直接给她戴上重枷。在被押送回斗所之前,有人先带她去附近的房间里洗了个澡,还给她拿了一套换洗的女子衣物。 真是上道,真是贴心,真是夏日递来的凉扇,冬日温好的暖席。 真是好一个慕摇光。 在被押送回斗所的路上,叶争流的头发一路滴着水。湿乎乎的一把发丝窝在她的肩头,潮湿的触感存在感鲜明,也让她忍不住琢磨着慕摇光这个人。 她还不至于自恋到认慕摇光眼中亮起的异样光芒代表爱慕。 那人就是审美再怎么独特,也不至于对叶争流干净的脸蛋毫无感觉,反而对她裹着一身泥壳的脱俗模样瞬间动心——除非慕摇光特别喜欢吃叫花鸡。 那样的话,那古怪的目光就不算爱意了,那应该叫做炽热的食欲。 不管怎么说,自从注意到慕摇光的眼神时,叶争流的右眼皮就开始一跳一跳地抽紧。 紧接着,就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迷信一般,叶争流刚刚踏入自己那间牢房,便整个人都惊呆了。 杀魂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嘴唇苍白,看起来简直像是死去一般。 ※※※※※※※※※※※※※※※※※※※※ 感谢在2020-05-02 12:28:29~2020-05-04 23:5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花入酒、梳风弄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妃糖、zzzz、无邪起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一个誓言 狱卒刚刚把叶争流的枷锁解开,叶争流便自己匆匆抖开了身上缠绕的锁链,直接扑进了牢房里。 杀魂躺在地上,眉头紧锁,生死不知。身下还压着一摊新鲜的血。 叶争流依次检查过杀魂周身伤口,只见他横过胸膛那道原本已经结痂的刀伤已经被重新扯裂,背上手臂上更是多了许多新鲜刀痕。 除此之外,他大腿上还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深深空洞,鲜血正不要钱一般地从里面往外淌。 见鬼,杀魂究竟是怎么回来的?被人拖着,被侍卫扛着? 她知道杀魂多半是去了那个特殊的斗场。但既然他赢了比斗,一路上就没人给他处理一下伤吗? 叶争流咬着牙从稻草垛里翻出绷带和伤药。她先是扎紧杀魂的腿根止血,见血流渐渐停住,又不要钱般地把外伤药给杀魂糊在那个血肉模糊的空洞上。 直到把腿上最要紧的那个致命伤处理好,叶争流才有余力去管杀魂的其他伤口。 她把伤药化在水里,将干净的纱布打湿,为杀魂擦洗了身上血痕。 在这过程中,叶争流发现几条浸满了血的布条被草草地扔在一边,看样子之前杀魂就是用这东西绑住了伤口。 那后来他又怎么把布条松开了? 叶争流猜测,杀魂可能是看血暂时止住,于是就放心把布条扔在了一边,自己则昏睡了过去。 但他只是暂时停止流血,在绑带布条解开没多久后,伤口就重新崩裂。要不是叶争流回来的及时,杀魂可能就因为缺少医学常识把自己给搞死了。 这也难怪,以她这段时间以来对杀魂的了解,这少年极其不喜欢被布条缠裹的感觉。通常伤口刚绷个油皮,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把绷带扯下来。 ——实际上,要不是叶争流管着,这人大概连衣服都不想穿。 要知道,在过去的某天早晨里,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叶争流一睁开眼,就对上了自己室友不着寸缕的身体。 叶争流:“……”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 她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看到的依旧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叶争流:“……”好吧,不是幻觉。 叶争流无奈地询问自己缺少常识的室友:“你是在搞天体运动,还是平时就习惯裸睡?” 紧接着,叶争流便看到,少年用他那双筋骨分明的剑客之手,摩挲了他自己线条流畅的蜜色大腿一把——很好,这很涩情——杀魂极其认真地回答叶争流:“天气回暖了,到了狼该脱毛的时候了。” 叶争流:“……” 哦,对,夏季狼是要脱毛,不脱毛岂不是要热死。 眼前这个人类没有毛可脱,所以他就选择脱衣服? 你他娘的就不会穿个半截袖吗? 还有,你以为你直接脱光就是脱毛吗? 不是啊大哥,你这他妈叫蜕皮啊! 后来,叶争流磨破嘴皮,用尽一切忽悠手段,终于让杀魂不甘不愿地穿上了衣服。 当然,为了让杀魂感觉自己有在褪毛,叶争流帮他理了个发,给他的头发做了个打薄。 事后,杀魂表示十分满意,叶争流无语地嘲讽呵呵。 呵,头发是你想要削薄就能削薄的吗?真是年少不知头发贵,老来望秃空流泪。今天剪的头发,都是你明天脑子里进的泪水。 对于杀魂剪下来的碎发,叶争流也不忘废物利用。手工小达人如她,直接利用杀魂的头发做了一把刷子。 从此终于可以给牢房打扫卫生了呢。 室友公约上又多了一项值日的义务。值日表上轮流排班,她一天,杀魂一天。 …… 往事汹汹如同流水一般地在叶争流的眼前闪回,最终倒推回了叶争流看见杀魂的第一面。 那时候她还只当杀魂是个不便携带的人形房卡,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指望对方凭借自己免疫系统听天由命。 而现在,一样是重伤躺在地上,也一样失血过多而任人摆布。既然上一次叶争流没给杀魂用药,他都好了起来,那这一次用了伤药,他没道理不醒的,对不对? 叶争流把室友的伤口尽数包扎好。 她探着杀魂尚且有力的脉动,心中翻涌着满是对他生死的忐忑,以及一股难言的愤怒。 即使强悍如同杀魂,也在比斗中被伤成这副模样。她若继续在斗所中待下去,难道下场会比这少年更好吗? 斗场其实是没有赢家的,就像赌场里本也不存在那个传说中的幸运儿。只有庄家通吃才是唯一的真理,如同比斗时无论两人打死打活,永久的胜利者都只有居高临下的观众们。 之前死里逃生的兴奋感已经尽数褪去,叶争流坐在杀魂的身边,有关逃跑的念头,再没有一刻像如今这样清晰。 ——但就是逃出浮生岛又能怎么样呢,她是能逃开兵戈大乱的天下,还是能逃出这人命如草的世道? 良久良久,她抬起头来,目光久久地凝于一点。 叶争流视线所及之处,是牢房低矮潮湿的天花板。 她本该能远眺长天,如今却被囚禁于方寸之地;她心有难平意气,也只能受陷于囹圄之间。 如其若何,又奈若何? ——无可奈何吗?可她偏不甘心! 叶争流的右手缓缓捏成了拳头,在这间窄□□仄的牢房之中,她怒气蓬发的心跳连成一曲特殊的鼓点,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从心里发了狠。 世上最可怕的,无非是老实人的怨怼、温柔者的怒气、懦夫握住寒刃时猩红的双眼、以及平时最冷静的人,不卑不亢地对着自己立下的誓言。 因为他们是来真的。 “我出去后,谁意欲摆布我的性命,我就拆了他们的骨头;谁杀了我的朋友,我就把他的脑袋钉上城墙。我再不要服从无序的规则,从此凡见流乱就扫平,但遇不公便肃清。世道鬼蜮横行,我偏要放一把烧通天下庙宇的人间大火,把六合四海都澄澈个干净。”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就是这个世界。 叶争流再也不这个世界的过客了。 她要做它的主人。 如今的世道里,有太多她不能接受的地方。不过没关系,叶争流可以一步步来。 最终,是她要亲自改变这个世道,而不是这个世界困住她。 ※※※※※※※※※※※※※※※※※※※※ 感谢在2020-05-04 23:52:10~2020-05-05 23:3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方冬天冻成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突然起飞 38瓶;繁 20瓶;木子、大王爱吃肉 10瓶;子酱酱、柿子 5瓶;20159687、le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小鞋 可能是杀魂确实更近乎于狼而非人的的原因,他的生命力也顽强地像野草一般。 半个小时后,杀魂悠悠转醒。他不但意识清醒,而且还能说话,只是由于失血过多而显得有气无力。 叶争流惊喜交加,当下喂他喝了小半碗水,又在杀魂的指挥下,从他的稻草堆里刨出了三个发硬的饭团。 叶争流:“……” 她感觉看到杀魂醒来时的激动,不知何时已经转化为满腹将要喷涌而出的沙雕之力。 这什么时候藏的? 不是,等等,狼有存粮的习惯吗? 那几个饭团都是杀魂自己捏成。他手工哪里比得上叶争流,三个饭团全都松松散散,形状看起来十分笨拙。 叶争流捧着杀魂的独家存粮,心态复杂地看向了自己的室友。 此刻,杀魂正无力地躺在地上,苍白、虚弱,但饿得嗷嗷叫并且能吃。 叶争流:“……” 她这下确定了,杀魂一定能好起来。 狼吞虎咽地把三个饭团都给吃了,杀魂终于头一歪就深深睡去。 等到晚上狱卒例行来给犯人送饭的时候,他又在生物钟的驱使下,十分坚强地自行爬起,甚至都没用叶争流扶。 叶争流:“……” 可以的,这很杀魂。 在一碗热气的新鲜豆饭再配上一块咸鱼干下肚后,杀魂的气色明显就比之前好了太多。甚至可以像往常一样回答叶争流的问题。 比如说,他究竟是怎么伤成这副模样的。 毕竟,以杀魂的武力值,即使斗所里来了新人,也应该无人能出其右才是啊。 杀魂的回答很简单,答案是——对手们对他实施了群殴。 叶争流:“……” 这一次,杀魂面对的不再是一对一的比斗,而是一对多。 他的对手足足有十五个人,而且各个都有卡牌。 其中那个和他捉对打到了最后的斗者,不但一手双刀用得炉火纯青,而且在卡牌的加持下力大无穷。 杀魂大腿上的那个血洞,就是被他活生生地剜出来。 “他扎我的腿,我砍了他的头。”杀魂语气淡淡地说起这次凶险的极限一换一,“我伤了,他死了。我活下来了。” 听到这里,叶争流方才吐出一口长气。 不过杀魂的话还没说完。 似乎是想到了叶争流曾经格外关心过这个问题,所以停顿片刻后,他就补充道:“这一场有观众。” 叶争流一个激灵:“有观众?谁?” “那个很花的人。”杀魂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小白花……” 根据关键词检索,叶争流很快就回忆起了这个称呼的来龙去脉。 “慕摇光?最近怎么哪儿都有他?” 她狐疑地皱起了眉头,突然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等等,杀魂比斗的时候,慕摇光是在场的。 而她比斗的时候,慕摇光也在场。 杀魂的比斗比她开始得要早,也结束得要早。换而言之,这个人是先看过了杀魂以少敌多的厮杀,然后才过来观看叶争流以弱胜强的战斗。 这就难怪叶争流注意到慕摇光的存在时,发觉这人正站在自己背后。 其实当时叶争流还升起过几分好奇,想知道他怎么不在二楼观战。 现在看来,慕摇光应该是刚从杀魂的场子回来。 一想到自己和杀魂在残酷的杀戮中争取存活的权利,而慕摇光却可以高高在上地观赏取乐,甚至还把他们求生的过程当成现场演唱会,看完这场赶那场,叶争流心里就升起了深深的不爽。 但这不爽并未让她丧失理智。 叶争流很快就意识到,慕摇光应该不是来看她的。 他大概是来看自己的对手,那个八十四胜的沼泽男。 毕竟狱卒亲口验证,慕摇光最近想要组成一支精英小队,所以正从斗所里往外挑人。 从这个角度看,杀魂突然陷入并非常规的一对十五的苦战当中,可能是因为……选拔? 那她的对手又是怎么回事?一个大佬居然只配了她这么一个六战的菜鸡,难道是已经内定好了结果,所以打算打假赛吗? 要是这么说的话,慕摇光之前看着她那奇异的神情,根本就不是什么欣赏或者食欲。 那分明就是看到精心安排过的假赛现场,竟然会顺风翻车的诧异吧? 叶争流:“……” 想通这一点,她的脸色不由得变得古怪起来。 提问:非常努力地把原本内定的员工给鲨了,接下来会被公司穿小鞋吗? ——那是肯定的啊,你都在想什么? 杀魂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状态不对,直勾勾地望向了她,眼中满是询问。 叶争流肃穆地说:“首先要恭喜你,你可能很快就能离开这里,被人带走了。” “……哦。”杀魂慢半拍地回答道。 他看起来还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因此只是迷茫地偏了一下头,冷酷的眼神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叶争流叹了口气,同样肃穆地说:“然后,要保佑我,因为我也很可能就离开这里,要直接被带走了。” “……不一样吗?” “恐怕不太一样。”叶争流刷拉划开自己的系统页面,翻开了自己抽卡的卡池。 之前一直照顾杀魂,她差点忘了自己好不容易攒齐的十连抽。 正好之前她刚刚梳洗沐浴过。按照玄学来说,现在应该是她欧气最胜的时候。 “让我来看看,这把能不能出点保命的小东西……” 叶争流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指按向了光屏上的十连。 ※※※※※※※※※※※※※※※※※※※※ 感谢在2020-05-05 23:34:39~2020-05-06 13:4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瑕疵 20瓶;亦池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十连抽 一阵金光闪过,最显呈现的便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长条弹窗框。 “请问是否选择十连抽?” 叶争流想到在刚刚的比斗中,自己因为这个弹窗险些翻车的经历,顿时小脸一绿。 抽哦,当然要抽。 这一次倒是顺顺当当地进入了抽卡页面。 眨眼之间,气势恢宏的彩色流光自叶争流的脚底升起,金银光芒交错着依次闪过,自天而降的神圣白芒落于叶争流的掌心,紧跟着—— 一团水墨色的雾气浮现在叶争流的掌心里。 【卡装·关雎】 星级:三星 卡装描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融融的热恋和思念,可曾寄往爱人的心间?使用此卡装,情感类描写技能加成15%,如遇技能中有爱情描写,则加成30%。 叶争流:“……” 看着自己手心上这团毫无重量的水墨烟雾,叶争流感觉自己此时犹如力举千钧。 自她看到“十连抽必出一张卡牌”时,心中便开始蒸腾的那种不祥的预感,如今终于成真。 完蛋了。叶争流悲凉地想道:我最怕的那种情况出现了,狗策划根本不做想人。 要知道,但凡是这种装备和卡牌放到一个池子里的情况,都意味着玩家即将遭遇一场氪金无底洞。 明明你只想抽到一张人物卡,哪怕不是特定的那张也没有关系,只要有张强力能打的战力卡就可以。但你只会抽到无穷无尽的装备、装备、装备…… 其他游戏来一发十连抽,有没有ssr或者ur尚且不说,最惨也会有保底的sr卡,以及九张废纸r卡。 但这种装备和人物混池的游戏,一次十连多半会抽到七八个装备,以及两三个人物。 至于人物星级……有人物就不错了,其他的,你简直在想屁吃。 假如叶争流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个这么干的国产手游,尽管开服时的宣传铺天盖地、游戏剧情和画面也堪称优良,但如今已经糊到地心续命了。 在心里吐了一大口血后,叶争流抹一把脸,打起精神来,仔细了一遍卡装的具体说明。 然后…… 叶争流:“坑爹啊!” 早了卡装上的标注后,叶争流真心觉得,“卡装”之名,实在是名不副实。 叶争流发现,在卡装的命名上,实际存在着一个小小的陷阱。 要是给让她来下一个准确定义的话,那还不如叫它“技能装”。 因为它根本就不是用来装备卡面的,它是用来武装技能的。 举个例子,杜牧卡有三个技能,所以杜牧卡就可以带三个卡装;乾隆卡也有三个技能,所以乾隆卡也可以带三个卡装。 这个种设置,前期可能还不觉没有什么,新手玩家甚至会认为十分正常,而且还高兴自己抽出了这么多卡装,每个技能都可以武装上。 但是杜牧一生所做的诗词足以编成一册文集,那么,他的卡面上怎么会永远止步于三个技能? 换而言之,如果杜牧的卡面上技能达到了十个或者更多,那她就要给这张卡牌上佩戴十多个卡装。 但凡玩过手游的人都知道,一切手游里,抽卡只是氪金的入门。给卡牌配备一身好装备,才是氪金的真正开始。 叶争流:“……” 这款游戏圈钱的手段,她是十分佩服的。 可你既然是个圈钱大作,那至少你先把氪金通道开放了啊! 现在叶争流手里捧着几两金子,却是欲氪无门,真是坑死她也! 叶争流捂着心口闭着眼,把手上的水墨卡装收起,继续查看接下来的抽卡结果。 【卡装·鹿鸣(三星)】、【卡装·小宛(三星)】、【卡装·桃夭(三星)】…… 这样看来,三星卡装,应该就是天命系统里最低级的卡装了。 这个游戏应该没有一星或者二星卡装。 一个又一个水墨色的卡装落在叶争流眼前划过。 正因如此,当新一张卡牌带着墨色的流光落在叶争流掌心时,她险些就没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张卡牌,不是个卡装。 ——玄阶卡·练子宁! 叶争流捏起这张卡牌,觉的这个名字十分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 玄阶卡,这个卡牌人物应该也不是特别有名…… 叶争流翻开卡牌,只见卡面上俨然有三个技能。 唔,又是三个技能。 莫非,所有的卡牌在开场时都会有三个技能吗? 此时,玄阶卡练子宁,正在叶争流的掌心散发着幽光。 卡牌名称:练子宁 技能1:千载精神日月光。 技能2:空谷扣弦惊夜月,上林飞箭待秋鸿。 技能3:袖中亦有凌云赋,愿借长风到日边。 技能一和技能三看起来都像是辅助,技能一凭目测,大概可以拿来给某个卡或者某个技能增幅,技能三可能是走位技能。 至于技能二,倒像是叶争流期盼已久的单体攻击……或者暗杀技。 还好,能抽出一个攻击技能,这把十连不亏。 叶争流暗暗松了口气:发觉装备和卡牌混在同一卡池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那就是只能抽出一张玄阶人物卡,卡面上的技能又都是描述风景的诗句了。 毕竟,fg○、永恒的○日之都……反正类似装备和人物混卡池的游戏,真是谁抽谁知道啊。 抽卡时流下的泪,都是选择入坑时脑子里进过的水。 对着这张卡牌,叶争流无声忖度。 “袖中亦有凌云赋,愿借长风到日边”,这个技能一……看上去可以当成漂移使用,用得好就是神走位啊。 当然,要是用不好,那可能就是送人头了。 “装逼如风,常伴吾身”,风男亚索*的故事,叶争流还是听过那么一点的。 叶争流在心里暗暗地琢磨了一番这张卡牌,脑内的灯泡忽然一亮。 等等,她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练子宁,他是明朝士大夫啊。 就是那个朱棣谋反时,在大殿上痛骂朱棣,即使被当场割去舌头,仍然沾着自己的血写出“成王安在”的练子宁! 说来惭愧,在她的记忆里,练子宁是个名臣,她一直都没把他往诗人这个分类里想过。 想到老先生的这段过往,叶争流再看技能一那句“千载精神日月光”,顿觉肃然。 自古以来,能写出堂皇文字的人是不少的,但真正能能对自己的志向从一而终的人却不多。 也难怪这句诗词会成为这张卡牌的技能一,想必这个技能除了流传度以外,也有着对他一片丹心的写照吧。 叶争流郑重地把这张卡收起,继续把页面往左边划动,依次查看自己的抽卡结果。 卡装、卡装、卡装…… 银色的光芒突然从天而降,把她的手心都映照到几乎有几分透明。叶争流心里猛地一喜:金光是天级卡,黑光是玄级卡,那银光岂不就应该是地级卡? 像是为了印证叶争流的猜测,系统的透明框又一次在叶争流眼前浮现。 【卡装任务一:拥有一个五星卡装,已完成√,奖励抽卡机会一次。】 好吧,不是卡牌,这回还是卡装。 叶争流在心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她刚把弹出来的对话框关掉,将页面重新向右滑动,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这次一定要是一张卡牌—— 金光! 叶争流猛地张大了眼睛。 上一次的金光,她抽出了天阶卡杜牧,那么这一次的金光…… 如碎星般的点点金光,在叶争流的手心中化为实质。 叶争流拿着那张卡牌,觉得自己简直是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了自己满满的欧气。 在翻过这张卡牌的瞬间,只看到一个字,叶争流便觉自己心跳声有如擂鼓。 李…… 李什么,会是她所想的那一位吗? 如果真是那位诗仙,那她这次的运气可不止是欧皇二字可以说明的,那简直就是捅了欧皇窝啊。 在卡面翻开的那个关键时刻,叶争流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看清那两个字以后,叶争流吐出一口气,说不好究竟是惆怅还是早有预料地沉下了肩膀。 不是诗仙。 是诗鬼。 天阶卡——李贺! 不是李白,是李贺也行啊! 面对这个结果,叶争流只短短地吐出一口气,就斗志昂扬起来。 有杜牧大大作为担保,叶争流相信,只要能位列天阶卡的行列,那么这些卡牌一定都会有一手绝活。 而且在私心里,李贺也是叶争流相当喜欢的一位诗人。 如果说李白为诗仙,飘逸潇洒,气势奔逸,那李贺身为诗鬼,风格就吊诡艳峻,奇丽怪诞。 李白的浪漫,后世的文人骚客偶得妙笔,或许能够仿出两三分神似。 但李贺的神经刀……真的不是常人能够学得来。 叶争流拿着手里的李贺卡,一样是心满意足。 她把目光再往下滑,落到卡牌的技能上,目光下意识地一凝。 就在刚刚,叶争流还在私心里猜测,三个技能是否是每张卡牌的标配。 但现在,李贺卡用自己的存在,斩钉截铁地打破了这个定律。 在李贺的卡面上,只有一个技能。 技能一: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lv1) 好一个煎字,几乎让人看了断然寒毛倒悚! 绮艳诡幻,鬼气森森,这就是李贺。 叶争流:李贺的诗,读着读着就让人想骑驴(不是)。 作为卡主,叶争流隐隐能够感觉到,李贺的这个技能,如非必要,自己绝对不能乱用。 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用卡牌的经验,能够察觉的自己的技能是否落空,也能无需掐秒,就计算出技能的冷却时间。 尽管还没有尝试用过李贺卡,但叶争流的心里,就是如此奇妙地有着这样一个感觉——李贺卡的技能,冷却时间是非常非常长的。 而他的冷却时间之所以会这样长,就是因为这个技能杀伤力极大,又极其危险。 而这,正是当前的叶争流所需要的。 现在,她的手中既有普通攻击,也有大招了。 手握练子宁和李贺两张卡牌,叶争流瞬间精神抖擞。现在,她只差最后一次抽卡结果没有查看。 但既然已经有了李贺,叶争流觉得,这一次无论是什么结果,十连都值了! 伴随着淡黄色的氤氲雾气,卡牌在叶争流手心成型,那个奖励页面再次弹出。 【抽卡任务四:拥有一张黄级卡,已完成√,奖励抽卡机会一次。】 叶争流见此不由一愣。 等等,抽出黄级卡也算是一个抽卡任务吗? 要是连黄级卡都算,那玄级卡为什么会不算?莫非黄级卡竟然比玄级卡更难抽吗? 说起来,上次抽出乾隆,发现此人居然是玄阶卡的时候,叶争流心里就感觉十分魔幻,觉得这个抽卡系统简直是在搞黑箱操作。 但倘若黄阶卡代表的是一类特殊卡牌,玄阶卡才是卡牌战力的最底层,那乾隆被分到玄阶,也就没有什么稀奇的了。 带着疑惑的心情,叶争流盯住了最后这张黄阶卡。 细看之下,这张卡牌确实有几分不一样的地方。 卡牌背后镌刻着一道淡黄色的星芒,它并不是高饱和到刺眼的柠檬黄,反而看起来更沉稳,更暖和。假如仔细打量,还能发觉其中似乎掺杂着淡淡的黄土色泽,让人联想起孕育生命的大地。 叶争流捏住这张黄级卡的边缘,缓缓将其翻转过来。 此时,她的十连机会已经用完,目前为止收获了六个三星卡装、一个五星卡装,以及一天一玄一黄的三张卡,也可以算作手气惊人了。 那张黄阶卡静静躺在叶争流的手心,她定睛一看,目光扫过卡面上的内容。 随即,叶争流:“……” 叶争流揉了揉眼睛,觉得要么是自己的眼睛,要么是这个抽卡系统,反正两者之中肯定有一样有病病。 【黄阶卡·大炮开兮轰他娘 可使用次数:3/3】 相当简单的一行字,上面甚至没有记载作者的姓名,只是标注了残余的使用次数。 但体会一下卡牌内容…… 叶争流心想:她这下算是知道,黄阶卡究竟特殊在什么地方了。 ※※※※※※※※※※※※※※※※※※※※ 本文将于5月9日(也就是周六入v),v前还会有一更,然后v后三更~ 刚刚入v时的订阅十分重要,希望小可爱们多多支持呀~ . *风男亚索,游戏《英雄联盟》里面的角色。他的技能基本就是飞来飞去,操作好可以当刺客用,操作不好就是自己送到对手的刀口底下,给人家送人头。 但飞起来真的很快乐。 所以大家一般不希望自己的队友是亚索,因为亚索快乐了,基本上全队就不会快乐。 台词本来是“死亡如风,常伴吾身”,也被玩家们戏称为“装逼如风,常伴吾身”。 . *关于李贺。 文里受情节限制,只引了他的一句诗词。 但一句诗词,完全不足以概括李贺的风格。为了大家的体验,现于作话里把全诗放上。 《苦昼短》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感谢在2020-05-06 13:42:43~2020-05-08 00: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4个;4206513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穆彤 30瓶;zzzz 20瓶;云云天上飞、喵喵喵、莫失莫忘、呐喊、柳色、暮晴 10瓶;洞庭 6瓶;天王盖地虎 5瓶;妘妘妘~媱、海洋、le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丛影 “大炮开兮轰他娘”,据传是狗肉将军张宗昌的代表作……之一。* 除了这一句外,这位诗人还有“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跶。”、“昨天一孩叫俺爹,不知他娘是哪个?”、“远看泰山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等脍炙人口的名句。 真是诗词界的泥石流,瞬间令人眼前一黑。 叶争流拿卡的手,微微颤抖。 如果说,黄阶卡是专门收录这种具备黑色幽默的诗句,那她会不会哪天在黄阶卡里,抽到“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的打油诗? 就是抽到个“筛石灰啊筛石灰”,那也相当于乾隆卡级别的暴击好吗。 像是感应到了叶争流此时的心情一般,她身边沉沉熟睡的杀魂,竟然也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移动手臂,轻轻一扯叶争流的裤脚。 叶争流感觉到杀魂的动作,不由心中一惊。她先是停下动作,紧盯着自己的室友问道:“你能看到?” 杀魂迷茫地看着她,不解的眼神可以回答一切问题。 呼,吓她一跳,还以为杀魂突然能够看到她的系统弹窗了。 叶争流肩膀缓缓放松:“你怎么突然拉我?” 杀魂因伤势而涣散的目光也缓缓地钉成一束,集中在叶争流的脸上。他嘴唇翕动,吐出几个虚弱的气声:“你听不到?” 对于杀魂的经验,叶争流从来不敢忽视,因此听他这样一说,她心中便是一紧。 她缓缓挪动脚步,轻悄悄地背靠上冰冷的青石牢墙。五个数后,被杀魂特意指出的那股声音愈发清晰——那是几道重重的脚步声,杂而不乱,遥遥地从甬道中传来,声音十分清晰。 不是狱卒,狱卒不穿这种高底的粉漆靴子,脚步声也没有领头人那么飒沓而无迟疑。 叶争流皱起眉头,侧耳听着那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转过长廊的拐角…… 见鬼,他们是冲着自己这间牢房来的? 不等叶争流判断出这群人来意为何,对方已经站在了她这间牢房的门口。 领头的男人高高瘦瘦,枯干的像个子夜时分凄厉的影子,他身披一件玄色披风,衣物纯黑浑无暗绣,不由令他看起来更似个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 至于他身后的四名随从衣着相同,尽数右侧佩刀,刚到牢门口就整齐划一地低下头去,一望之下便知调.教得当。 眼见来者不善,叶争流的心脏不由得漏跳一拍。 几乎在照面的第一时间,叶争流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领头的这个男人,他应该就是斗所名义上的掌管者,也是慕摇光上岛以来的第一政敌,丛影。 黑衣首领丛影,冷冷地扫视过这间牢房,甚至没有朝叶争流或者杀魂多看上一眼。 这一刻,他的神色漠然到,仿佛叶争流和杀魂不是两个大活人,而是两个摆好的棺材。 片刻之后,丛影露出一个纯然恶质的笑容:“斗所阳气聚顶之处,留着女子与牝鸡司晨无异,不吉。岛主必是色令智昏,这才同意她来斗所,如今还是让丛某拨乱反正为好。” “把这妖女拖出来杀了,划烂脸颊,乱刀砍死。” 四个随从立刻应诺领命,当下一人开锁,两人站在牢房门口,对叶争流拔出了刀,剩下一人护卫在这首领的身侧。 这一串动作训练有素,极为流畅,中间甚至没给叶争流半秒钟插话的空闲。 瞧着那两人持刀逼近叶争流的场面,牢房外的黑衣首领甚至笑得十分痛快。 看着他那畅快的微笑,叶争流恍然大悟。 这人故意的! 他根本不想听见叶争流和他辩驳周旋,因为他亲临此地的目的,就是想让叶争流死! 此时此刻,叶争流心里有一套来自祖安的问候,想要送给眼前这个黑衣首领的全家。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杜牧卡的“手把手教你打架”技能已经悄然打开。 同一时间,“十年一觉扬州梦”几个字也已经蓄在叶争流舌尖,只待一触即发的那个时机。 叶争流握紧自己腰侧长剑,想着自己刚刚到手的那几张卡牌。 李贺卡不用想了,这张卡的读条时间特别长。就叶争流自己的感觉判断,它现在读条才读了不到四分之一,一时半会儿是指不上的。 倒是练子宁和“大炮开兮轰他娘”,比较适合于现在的这种情况。 只可惜,时间紧急,叶争流还没有来得及试过练子宁的技能。 不过,在这种危急时刻,硬顶着头皮也要上了。 叶争流现场练兵,先下手为强。 练子宁的普通攻击技能,“空谷扣弦惊夜月,上林飞箭待秋鸿”瞬间发出。 这是她获得的第一个普通攻击技能,据叶争流自己感觉,这个技能的冷却时间也不算长,平均每二十秒钟就可以打出一发。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叶争流手中的第一发飞箭,毫无疑问地射向了首领丛影。 刹那之间,叶争流手中无箭,空中却响起一道惊弦之音。白羽的箭尾在叶争流的指缝中一闪而过,甚至还用不到一次眨眼的时间,白铁的飞凫便已经闪着寒锐的冷光,俨然直指丛影眉心。 丛影突然抬起了手。 昏暗的牢房中,以叶争流的目力,只能看清在徒手抓住箭尖的一刻,丛影掌心漆黑,浑然不是人类皮肤的肉色。 而她刚刚打出的那根箭矢,便无声息地被卷进了丛影掌心的那片暗色之中。 “……机栝?” 丛影自言自语地看了叶争流一眼,他的目光扫过叶争流的脸,那感觉宛如肌肤上滑溜溜地扭过一条冷血的蛇。 咔嚓一声,木杆短箭在丛影手中断为两截。 “去杀了她。”丛影又一次阴森吩咐:“不用在乎她的箭——绵软无力,妇人之仁。躲过第一下就行,她没法连发。” 此时此刻,大门上挂着的锁头,已经咔哒一声被一个属下拧开。 两个拔刀出鞘的黑衣人,正依次走入青石牢房。 叶争流手握黄阶卡“大炮开兮轰他娘”,缓缓地抿紧了嘴唇。 毫无疑问,“大炮开兮轰他娘”肯定是个特别强劲的攻击技能。 所以,现在唯一能让叶争流感到顾虑的,只有两点。 第一点,他们现在正处在狭窄的室内,叶争流怕自己一炮下去四面开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二点,从乾隆技能的使用经验上看,她有点怕这个技能太过实心眼。 比如说,诗句描述上是“轰他娘”,于是她一个技能发出,就真的有一炮从天而降的炮弹,笔直笔直地落到眼前首领的亲妈身上了…… 那,叶争流可就…… 而在旁人眼中,叶争流这幅缩在角落、一语不发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全无战斗经验,已经被吓呆了一般。 ——毕竟没人能想到,这娇小玲珑的女孩心里,琢磨的居然是要不要一炮炸了对方的妈妈。 ※※※※※※※※※※※※※※※※※※※※ 明天就入v啦!入v当天三更~ v后的每一章订阅,对于作者来说都很重要,希望小天使们能支持正版,笔芯~ 【第二十一章预告:“大人,时代变了!”】 . *关于“大炮开兮轰他娘”。 在大众认知里,这句诗的作者是张宗昌。 但是经考证,张宗昌应该不是这些诗的原作者,大多都是文人后来给他编的梗。 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搜搜大象公会关于张宗昌的考据。 本文为了情节戏剧性,没在文里指出这一点,现于作话补全。 另外,虽然这些泥石流诗句不是出自张宗昌笔下,但由当时百姓编写的,涉及到张宗昌的打油诗,也很有意思。比如下面这首。 又有葱,又有姜, 锅里做的张宗昌。 又有葱,又有蒜, 锅里做的张督办。 .感谢在2020-05-08 00:44:20~2020-05-08 15:4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曦是白总迷妹 86瓶;钟离晔、忆兮语 10瓶;夜半三更 7瓶;lei 5瓶;_______陌路人°、喜欢甜甜甜甜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三合一) 犹豫就会败北, 但,果断就会白给。 叶争流决定, 在这种大敌当前的当口,自己还是先莽一发再说。 管她会不会一炮砸中眼前这个首领的亲娘呢,先打一发不就知道了吗? 就是考虑到炮.弹在密闭空间里的杀伤力,她得先给自己和杀魂找两个掩体。 唔……掩体…… 青石牢房穷的鸟不拉屎,连耗子的存粮都要比这些斗者多。 牢房里更是阴森冷峭,空荡荡的房间里, 除了两堆稻草,几副碗筷, 以及墙角的水桶恭桶外,就再别无他物。 要想在里面找到什么有用的掩体,那是在做梦。 不过…… 叶争流的眼神,缓缓地落在两个进入牢房的随从身上。 俗话说得好,没有枪没有炮, 敌人给我们造。黑衣首领这种从不亲力亲为, 指使手下动手的装逼习惯, 真是方便了此时此刻的叶争流。 还找什么掩体啊,眼前的随从不就是现成的嘛。最妙的是……他们正好有两个, 她和杀魂一人一个, 够分。 叶争流的嘴角, 突然涌上了一丝诡奇的笑意。 此时此刻, 牢房灯影稀疏, 黑暗的角落里,伤者的喘.息断续而阴沉。花蕾一样美丽的少女用后背紧贴着青石墙面, 面对着闪着寒光的刀锋, 她的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 偏偏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少女露出了一个于此地、此时、在场诸人都格格不入的微笑。 见到这一幕,被叶争流直直用目光盯着的两个随从,不知为何感觉后颈一寒,心里突然有点毛毛的感觉。 ——当然会发毛了,毕竟他们在被人觊觎肉.体,而且还是字面意义上的肉.体。 要是能有荣幸见汉尼拔一回,这两个随从一定能说出来,自己心头涌起的寒意究竟从何而来。 随着两个佩刀的随从步步逼近,叶争流面朝着他们,身体微斜,大半个后背蹭着墙面,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 对于她这种看似懦弱躲避的行为,两个随从均报以一个不屑的笑容。 他们按下了之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对眼前的女孩下意识泛起了几分轻视。 三人保持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叶争流一直倒退,而两个随从时时紧逼。终于,伴随着哒的一声轻响,是连续后退的叶争流,用脚跟碰上了杀魂的剑鞘。 变故起于电光石火之间。 叶争流突然开口,用气音对身后的杀魂道:“找个掩体!” 她声音极低,就是近在咫尺的两个随从都不一定能够听清。但是杀魂无论目力、嗅觉还是耳力,都是一等一的敏锐,足以把叶争流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楚。 “掩体”这个词,对于杀魂这个人类语四级都考不过的狼人来说,难度不小。不过叶争流相信,以杀魂对于危险的反应速度,应该能成功执行正确操作。 刹那之间,杜牧“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的功效,被叶争流发挥到最大,她手腕一抬,白羽的铁矢便稳稳沿着代打技能的绿色箭头方向,分毫不差地射向一个随从的咽喉。 飞箭刚刚弹出,叶争流便顺势沿着那股后作用力,猛然向旁边一扑。 此时此刻,她和两个随从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之遥。 被她用箭指着的那个随从刚刚得了丛影叮嘱,一直在防备着叶争流的暗箭。眼见一道白羽窜过,不假思索地挥刀就斩。咔哒一声,木质的箭杆从中折断,只划伤了那个随从的肩膀。 与此同时,另一个佩刀的随从不屑地笑了一声,拔刀就冲着叶争流劈面砍去。 像是在鼓励叶争流反击一样,标注了顺序的绿色的圆圈,迅速在随从身上要害处显出形状。叶争流几乎就要用出“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时间静止技能,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人比她更快,更迅疾! 原本卧在稻草上奄奄一息的杀魂忽然一跃而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抽出枕下细剑,剑光如星如钩,一瞬间照亮了牢房内外所有人的眼睛。 银线般的剑影以后,飚出的就是艳艳血光。 红色的鲜血像是喷泉一般溅射上牢房低矮的天花板,对着叶争流怒目而向的随从顿时仰面而倒。直到死去,他的眼中也不曾映出拿走自己性命之人的影子。 从杀魂自他背后出手,到这人轰然倒地,期间他甚至没来得及回一下头。 杀魂按住自己胸口破裂的旧伤,咳出一口淡粉色的血沫来。他刚刚骤然发力,对肌肉的负担实在太大。如今一击得手,伤腿顿时支撑不住,一个趔趄半跪于地。 细剑依旧紧握在他的手中。 杀魂的目光无声飘向叶争流,在那双如灰狼般幽暗的眸子里,伤兽垂死的凶性已经毕露无疑。 他嘴唇已经白到近乎透明,在致命濒死的伤势间,几乎显出几分灰暗来。然而他冲叶争流吐出的气音,却依旧是杀气腾腾的。 “别愣着,”杀魂低哑地说:“咬死他们。” 按理来说,叶争流此时应该嗷一嗓子作为回答。 不过,她的答案却比一声狼嚎要简短有力的多。 几乎是挤在杀魂的话缝当中,叶争流挺身直上,抓住另一个随从愣在当场的短短一秒钟间隙,自己闪身上前,直接把人一剑砍翻。 这下子“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技能也不必用了,残血的敌人移动不便,就是个活靶子,她只要补个刀就行。 唰唰两下,叶争流把这个随从当场捅死,随即跨过敌人尸体,一个箭步跃到了杀魂面前。 杀魂被她捍卫般挡在背后,他抬起头来,只能看到少女纤细的背影,以及一截正在滴血的雪亮剑尖。 那截剑尖干脆利落地朝着地上另一具尸体一点。叶争流疾声道:“你的。” 而她自己,也缓缓地矮下身来,躲到了自己刚刚剁掉的随从背后。 很好,这就有百分之八十的事前准备了。 此时,青石牢门之外,丛影正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他偶像包袱太重,尚未察觉自己和自己亲妈可能面对的危机,只是轻轻地摆手示意。 其余的两个随从看到他的手势,便拔刀出鞘,学着两个翘辫子的前辈之前的样子,一步一步向着牢门的方向逼近过来。 见了这一幕,叶争流不由在心里感慨一声:浮生岛里中高层领导的作风问题,明显需要得到加强改善啊。 看看眼前这个黑衣首领吧,才把两个手下推过来送死,现在又让两个手下进到牢房里填菜。至于他自己,非要最后压轴出场,做人群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她看丛影这人明显是缺少童年,大概一直没听说过葫芦娃救爷爷的故事。 要是换了叶争流自己,此时此刻还要什么脸啊,肯定抄起刀就亲自上了。反派死于话多,boss亡于装逼,自古以来,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黄阶卡“大炮开兮轰他娘”,已经在叶争流掌心里蓄势待发。她按照绿色箭头的指示,主动拖着那具掩护的尸体朝外走了两步,占据了整个牢房里最好的发射地点。 因为移动,叶争流和杀魂错开了一个身位,正因如此,她才发现一个刚刚被她忽视的事实。 黑衣首领的目光根本没有看着她,他一直都紧盯着杀魂。 原来如此,难怪丛影没有亲自上阵来解决叶争流。 这都是因为,在丛影心中,即使杀魂已经重伤,也依旧比叶争流更难对付。 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叶争流:请再多多地侮辱我一点,千万不要上来就三打一,那样我应付不过来。提前谢谢您的配合了,我在这儿给您拜个早年! 而拜早年的必备要素就是—— 红!红!火!火! 【黄阶卡·大炮开兮轰他娘 可使用次数:3/3】 机不可失,叶争流毫不犹豫地对准首领,发动了这张卡牌。 顿时一声轰然巨响如同雷鸣一般爆发在这狭小的空间之内,重.炮炮.弹挟裹着火与钢铁的力量,笔直地直冲这黑衣首领而去。 热风把牢房里原有的阴冷和潮湿撕成无数碎片,炮.弹也毫无顾忌、横冲直撞地打碎了叶争流牢房里的青石栅栏。 在隆然响起的爆炸声里,叶争流畅快地大笑起来:“大人,时代变了!” 有热武器在手,谁他妈要跟你冷兵器对线哦。 变态食我大炮.弹啦! 22 丛影只是傲慢,不是愚蠢。 他身经百战,如今能够执掌斗所,完全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脚下不知道踩着多少人的骨头。 正因如此,他对危险的觉察,远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 在闻到油脂和硝烟前调的第一时间,丛影就蓦地做出了反应。他脚下的影子犹如凝胶一样延伸拉长,化为实质,触手一般地扯住了他刚刚派遣出去的两个属下的腿。 刹那之间,两个属下几乎被倒提起来,近乎仓促地挡在了丛影面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为自己的上司挡下了这颗炮.弹的冲击。 弹药残片在牢房里飞溅开花,浓烟滚滚,硝和硫磺的刺鼻气味爆炸般在走廊里逸散开。叶争流推开掩护在自己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随从尸体,半眯着眼,咳嗽着扇开眼前的浓烟。 丛影……他死了吗? 几乎只在她生出这个心思的下一秒钟,一道如灵蛇般狂甩的黑影贴地而来,猛然拽住了叶争流的脚底板! 叶争流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忽然,在尚未弥散开的烟雾里,有一道雪也似的剑光刺破了重重迷尘。 成年男人负伤时的喘.息和低.吟只在霾色里泄露出半个音节。与此同时,那已经开始拖拽叶争流的黑影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忙不迭地骤然撤开。 少年单薄而有力的手掌落在叶争流肩头。他浅浅地用掌心按了一下,发觉叶争流还支撑得住,杀魂就毫不客气地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叶争流的肩膀上。 谁也看不见的浓烟里,杀魂不出声地龇牙咧嘴,显然是刚刚骤然响起的巨响、火光、以及如今刺鼻的味道,都让他敏锐的五感十分痛苦。 浓而呛人的烟尘终于缓缓散去,淡到至少可以看出人影。 杀魂单脚站立,一手压在叶争流肩头,脸色已经纸样苍白,剑尖却依旧笔直地点向黑衣首领的方向,剑锋丝毫不颤。 而丛影脸色阴沉地站在两人不远处,他束发的发带已然崩断,头发披在肩上,衣衫褴褛又沾满烟尘,嘴角的血迹花开,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匆匆擦去。 左肩窝里,一处新鲜的剑伤还在流血,刚刚要不是他闪身避开半尺,那杀魂的轻剑刺中的就是他的心口。 在丛影的脚下,还扔着两具筋断骨折、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刚刚被他拉来挡炮的手下。 除了那两具尸体以外,地上的影子也像是开花一样,以丛影为中心,四面挥舞着七八条扭动的黑色触角。不知情的人看了,可能还要以为他长出了尾巴。 这位黑衣首领死死地盯住了杀魂和叶争流,就好像他们两个是他不世的仇人。 “你这是什么妖术?” 叶争流一边在脑海里感受了一下“大炮开兮轰他娘”的冷却时间还剩多少,一边怜悯地冲他摇了摇头。 “瞎说什么呢,不是妖术,这是科学的力量啊。” “科学?”丛影把这个词放在舌尖上品尝了一番,只嚼出了一通不知所云的滋味。当下他便断定,叶争流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好,很好。”一抹冷冷的笑意浮上丛影嘴角,他眼中爆开一阵精芒,就像是拿准了叶争流的命脉:“科学确实不同凡响。只是不知道……你这个科学,还有第二个吗?” 叶争流:“噗。” 炮.弹她剩的不多,只有两发了。但是提起科学嘛,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两个?你要一万个也有。” 丛影撇她一眼,眉眼里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傲慢,显然是认定了叶争流正在虚张声势。 在两个人交谈的间隙里,地上的影子不知何时分出细细一缕,贴着墙角的阴影,带着无声的威胁,缓缓地朝着叶争流脚下延伸。 只是,还不等那道鞭子一样的影子绕上叶争流的小腿,杀魂便神色一凛。他剑锋上的剑气猛然涨高,罡气足足向前暴窜半尺,带起的风声割断了丛影颈侧的一根头发。 一时之间,青石牢房喑哑无声,局面完全僵持住了。 “果真是个蛊惑人心的小狐狸精。”丛影偷袭失败,恶狠狠地喘着粗气,眼神从叶争流的脸上,移到杀魂的身上。 “能让男人纷纷为你出生入死,连毛头小子都不肯放过,你也真是天赋秉异、水性杨花。岛主没能把你投进群玉楼,还真是可惜。” 叶争流:“???”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智者见智,淫者见淫,你心里有什么,自己就会看到什么吗? 她和杀魂为什么联合在一起打变态,这位丛大统领真是一点数没有啊。 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毒蛇吐液一般地朝她抛出辱骂,叶争流不觉得愤怒,只是内心里感到好笑。 丛影这么说话,是把她当成什么人呢,莫非他还以为,轻飘飘的几个成语就能让她羞愤欲死不成? 这人上岛管斗所之前,别是专门负责刻牌坊的吧。 眼看着丛影的呼吸由深到浅缓缓平复,原本如炸毛一般挥舞的影子也渐渐不再四处乱颤,叶争流心知肚明,他是在拖延时间。 巧了,叶争流也有这个打算。 现在己方队友杀魂已经是强弩之末,撑在叶争流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重。而她的“大炮开兮轰他娘”技能还在读冷却条。 等这个条读完,她不信丛影再有那样好的运气能够避开。 心如电转,片刻后,叶争流直接了当地发问道:“我从见面起就想说了,你是不是离开成语就不会说话?” 丛影微微一愣:“什么?” 叶争流心想毕竟此人文科出众,那么理科上弱一点也能理解,于是好心替他数了一遍数。 “牝鸡司晨、色令智昏、拨乱反正、蛊惑人心、出生入死……你一共说了不到八句话,却展现出了如此丰厚的成语储备量,真是让人佩服佩服。” 黑衣首领这才意识到自己受到了嘲讽,顿时脸色一青:“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若落在我手上,我便活活拔了你的舌头。” 他说这话时,声调反而阴柔起来,整句话再无咬牙切齿的音阶阻塞,听起来简直像什么滑溜溜的冷血动物自咽喉掠过。 丛影低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除了妖言惑众以外,究竟还有什么……” 只可惜,这话刚说一半,丛影就不得不闪身躲开。 原来是叶争流在交谈的间隙里,抽冷子打了一发暗箭出来,差点就让她偷袭成功。 叶争流有些遗憾地摇头笑道:“你躲什么,站着把逼装完啊。” 自从执掌斗所以来,丛影就再没有受过如此挑衅,如今气到牙齿都在微微地打着哆嗦:“很好——” 那声音极逼真地发着抖,只要让人听到了,就断然会相信他已经被气得发疯。 然而,偏偏就是在这近乎发狂的声调里,说出的话是假意,准备好的攻击却是真心。 地上散乱的影子猛然拧成一束,如刀似刃般向着叶争流重重砍落。 恰好,也正是在同一时间,黄阶卡“大炮开兮轰他娘”,冷却读条的倒数已然结束! “你再躲啊!”叶争流猛然抬起了手:“我他娘的这就让你看看二营长的意大利炮!” 谁也没想过会这么巧,谁也没想到时间赶得这么寸。在短短的千分之一秒里,铺天盖地的噬人黑影,正正对上惊雷一般的巨响和火光。 轰的一声,是遮天蔽日的可怖阴影,被炮.弹出膛的光亮里撕个粉碎。 这一炮简直打出了叶争流上岛以来的所有郁气。 这个动不动拖人出去上比斗台,不杀人都不让走的鬼地方,叶争流真是受够了。 眼前这个姓丛的居然还不知死活,摆出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见面连一句话都不说,就想让人杀她,一看就知道缺少科技的毒打。 看你左一个“拨乱反正”,右一个“妖言惑众”,成语说得贼溜,听起来像个文化人儿? 那就再让你见识一下知识的力量! 科技两个大字,今天叶争流要写在他的脸上! 事实证明,即使跨越异世,知识改变命运的俗谚也不是一句空话。 丛影护身的影子全被炽热的飞火撕碎,这一下简直堪称脸接炮.弹,丛影连声也没能吭出来一下地,就被天降正义的一炮深深怼进了墙里, 刹那之间,连水磨的青石墙砖都被砸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丛影当即口吐鲜血,破碎的榴.弹碎片深深扎进他的肺腑之间,最柔软的腹部完全成为了炮弹爆炸的缓冲,巨大的冲击波实在太过强劲,一时让这位斗所的执掌者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在同一个时刻,挟裹着热浪的冲击波扑面而来。叶争流立刻抱住脑袋蜷成一团,一手拽着已经四肢打颤的杀魂往角落里一扔,顺势被强大的气浪掀得打了个滚。 扑通一声,叶争流摔在地上,手肘和大腿各擦破一片皮肉,伤口火辣辣的疼。 密闭空间使用炮.弹其实是一件大忌。也幸好从这个榴.弹的形式来看,应该只是早年的那种土炮。要是真换成了现代科技,一炮下来,叶争流只怕要跟这个对手一起上天。 像是现在,首领直接被怼进墙里,那四个随从的尸体也被炸飞到一边,叶争流却只受了个皮肉伤,可谓是伤敌一千八,自损零点…… 不对,她还有个室友嗷! 在充满硫磺味道的硝烟气息里,叶争流匆匆扇开眼前的浓烟。她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的牢房角落里躺着一个身影,便连滚带爬地凑了上去。 杀魂本来就失血过多,除此之外还有点骨裂,之前站都站不直的时候,依然勉强和丛影对了一会儿阵。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千万别被自己一炮给轰死了! 叶争流伸手搭上那个伏在地上的身体,顿时心中一沉:完了,凉的。 她真把自己的队友给干掉了。 她心里升起一股荒谬之意,心想去他妈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黑色幽默。理智又提醒她不要现在就放弃希望,杀魂或许还有救。 叶争流一咬牙根,决定死狼当活狼医,先把人翻过来做一套心肺复苏。 就在她的手碰到此人被鲜血浸湿的后背衣料时,叶争流突然警醒过来:不对,背后有穿刺的剑伤,他不是杀魂。 这是刚刚死在牢房里的随从之一。 叶争流将这具已经僵硬的尸体推开,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恰好,牢房里浓厚的灰烟正缓缓散去,她左右巡视一番,终于确定了新的目标。 墙角处有两个人正躺在一起,其中一人正是少年身量,这回总是杀魂没错了。 ……没错吧?不会再闹出什么乌龙吧? 她上前把两人都翻了个面,果不其然,杀魂就藏在那具尸体下面。 杀魂的直觉和嗅觉都胜过叶争流数倍。早在炮弹打出的那一刻,他便嗅到了熟悉的硫磺气味,顿时心生警惕,当机立断地躲在离自己最近的尸体之下。 有了这两次刻骨铭心的经历,这回他可算知道,掩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但即使如此,在被叶争流从尸体底下扒出来的一刻,杀魂也依旧吐了口鲜血。 他平躺在地上,肺如风箱般艰难地喘息,过了良久,他才顺过一口气来,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由于近在咫尺的爆.炸造成的巨大的声响,叶争流现在双耳之间嗡嗡一片,什么声音都听不清楚。她只能从杀魂的口型中分辨出,那两个字大约是…… “断了。” 那根坚强的、连对上十五个对手,都只是变成骨裂的肋骨,实在没能顶得住叶争流短时间内连发的两炮,勉强撑过了第一炮,却在二.炮之下直接被轰断了。 叶争流:“……真是对不住啊。”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痛击我的队友”…… 叶争流心虚地飘开了眼神。 杀魂又吐出一口血沫,他眼神雾蒙蒙的,带着重伤后特有的失神。 望着杀魂迷茫痛苦的眼神,叶争流意识到,刚刚的巨响对于五感灵敏的杀魂来说,无异于是一记暴击。 可能、大概、或许、没准……杀魂在那十五个人手底下受的伤,也真的没有叶争流一记炮弹余波重吧。 叶争流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看杀魂一直回不过神,叶争流觉得还是下一剂猛药为妙。 只犹豫了一小下,她便问杀魂:“你……你还想不想逃跑?”说这话时,她特意附上了便于理解的手势。 丛影是执掌斗所的首领,之前此处的狱卒曾经告诉过叶争流,斗所的级别比群玉楼都要高。 换而言之,丛影在岛上身份不低,眼下他身受重伤,那此事必然不能善了。 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把人干掉,然后启用叶争流的备用计划,趁机逃出小岛。 虽然对于叶争流来说,事态的发展确实堪称猝不及防,但是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如果行动足够顺利,顺利到能有老天保佑,或许明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这个鬼地方了。 一听“逃跑”二字,杀魂原本都有些失去焦距的目光,不但猛地一下变得极为有神,而且还blingbling地散发着光亮。 这下子,无需回答,叶争流也看懂了杀魂的答案。 叶争流:“……” 杀魂的血条究竟有多长,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她替杀魂捡起了他因爆.炸而脱手的细剑,又翻出了他的剑鞘,让他自己当成拐棍拄着。 既然要带上不识水性又身负重伤的杀魂,她就必须要蹭艘船了。 一边计量着自己几个紧急预案的利弊,叶争流一边冲着贴在墙上的丛影走去。 丛影如今的模样也极为惨厉,原本就有些破烂的衣服,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把碎步,锋利的碎弹片刺猬一般地扎了他一肚子,把他深深地怼进了墙里,简直抠都抠不出来。 见叶争流靠近,首领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她。他眼中铭刻着刻骨的仇恨,看起来似乎恨不得在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这辈子大约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闷亏,终日打雁,今日终于被雁儿啄了眼。 叶争流完全能由丛影的眼神里看出,假如他能活下来,想必要生吞叶争流的肉,活剥叶争流的皮,还要用她的心肝来佐酒。 既然如此……那叶争流自然更不可能让他活命了。 她提起剑来,一句废话也不讲,直接朝着这个首领的喉咙刺去。 她的剑锋高高扬起,凝结着干涸鲜血的剑锋寒芒一闪,映出叶争流的一片凛凛杀心。 反派一向死于话多,所以叶争流杀人的时候,一向一句废话也不说。 她干脆利索,手起剑落。剑锋只差一丝就能挨上丛影颈侧,叶争流的手腕却猛然被人握住。 23 “!!!” 怎么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是谁? 叶争流惊愕地转过头去。 稳稳抓住她手腕的男人一身华服,眼中总是隐约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笑意,仿佛时时刻刻都在作壁上观,赫然正是慕摇光无疑。 叶争流:“!!!” 他又双叒叕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一回,叶争流真是忍不住要叫出来了。她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这姓慕的其实是个鬼吧?不然这么会如此的阴魂不散啊! 阴魂不散的慕摇光握着叶争流持剑的手腕。 他看看叶争流,又看看被怼进墙里的那个黑衣头领,目光中明显有惊异闪过。 片刻以后,他幅度轻微地冲着叶争流摇了摇头。 “你虽是一片好心,但用剑可是剜不出丛统领的。”慕摇光笑意晏晏地松开了手,向叶争流彬彬有礼地点头示意:“久见了,叶姑娘。” 叶争流:“啊哈?” 嗯?她剜这黑衣首领? 她看上去很像是脑子有坑的模样吗? 虽然能感觉到到,慕摇光是在给她圆场,不过…… 对着丛影现在这幅样子,他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知道他慕摇光不要脸了,但他总不能指望其他人都和他一样不要脸啊。 眼神在慕摇光和丛影之间游移了片刻,叶争流心知,今天估计是杀不了丛影了。 行吧,既然慕摇光已经给她递了个梯子,那自然是不下白不下。 反正这梯子是对方兜着的,翻不翻车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是了,多谢慕楼主教我。” 叶争流微微一笑。她半垂睫毛,贝齿在下唇上细细地抵出一片齿痕,姿态楚楚可怜到极致,也白莲到了极致。 “原来人被砸进墙里后不能用剑剜呀,幸好您提醒的及时,要不然,一个不小心伤到了这位统领大人,我心里怎能过意的去呢,连夜里都要睡不着了呢。” 这话说得叶争流自己都反胃,再反观面前的丛统领,更是听得满脸都写着几欲作呕。 很好,看到这个装逼犯露出这副模样,叶争流就舒服了。 慕摇光毫不遮掩地笑了一下,显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意思。 他慢悠悠地踱到丛影的面前,假惺惺地冲他问候了一声。 只是,慕摇光虽然和风细雨、温文尔雅,但丛影看他的目光简直能杀人,眼神刀片一般地嗖嗖往慕摇光身上剐。 慕摇光对此一点也不忌惮,他一格一格地展开了扇子,笑着问丛影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丛统领一时失察,倒也不用太过自责,更不用广而告之——丛兄你说呢?” 丛影不言不语地看着他,即使已经被嵌在墙里,叶争流都能看见他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想必是在深吸气。 “好,依你。”最后,丛影哑声说道。 慕摇光笑容便更灿烂了些。他“啪”地一声收了扇子,上前两步伸出手来:“我扶丛兄。” “不必。”丛影冷声冷气地拒绝了慕摇光的帮忙。 下一刻,他额头迸出几根青筋,周身同时爆出一大丛凝胶般的黑影。黑影围在他身边张牙舞爪,让他借力挣扎着挣脱了墙面。 双脚落地的第一时间,一根黑影舞动如鞭,劈面冲着叶争流抽来,快到让人几乎分辨不清形状。 还是慕摇光眼疾手快,将其一把用扇子截住。叶争流这才看清那根黑影边缘处冷锐锋利,想必能够轻松割断人的脖子。 见到这一幕,叶争流心里才算泛起几分后怕。 是她估量错了,没想到这姓丛的以血肉之躯硬接两枚炮弹,都能保留着最后一招杀手锏。 这种非人类的身体素质,去拍个手撕鬼子都没问题。 还好她刚刚没有一剑刺下,而是被慕摇光中途截住,不然被丛影抽冷子捅上两刀,现在真是不知道被料理的是谁。 我从此一定吸取教训。叶争流在心里暗暗忖度道:下次一炮轰完,我马上就去砍对手的脑袋。趁着他懵逼的时候,正好把人一波带走,绝不留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要是弹.药充足,她一定火力洗地,反正在这个有卡牌的玄幻世界,再怎么慎重都没毛病。 ——倘若丛影能察觉到叶争流的这番心理活动,想必要气得当场吐血。 但即使不晓得叶争流在想什么,他如今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只是难为慕摇光,面对着这样一张黑脸,他的笑意依旧丝毫不减。他故作不知地询问丛影:“丛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丛影腹部伤口仍在滴血,他气力正虚,声音听起来如同响尾蛇在嘶嘶滑动:“让开。” “若要我让开,丛兄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为好——毕竟岛主命我来给丛兄你搭把手,”慕摇光话音微微一顿:“我可不能眼见着丛兄私自处置。”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有伤在身的丛影先退了一步。 “好,我今日可以手下留情,不杀这小贱人……但我要把他们两个圈做下一次群斗的对象,你姓慕的还无权质问吧。” 群斗? 一旁的叶争流悚然一惊——这个丛统领好阴毒的心思! 她还记得杀魂曾经说过,群斗会把一间牢房里的斗者平均划为两个阵营,一场群斗只允许有一个阵营活下来。 他说这话,和让叶争流与杀魂彼此残杀有什么区别? 慕摇光显然也知道这条规则。听闻这话,他脸上的笑意顿时缓缓收敛,叠起的折扇一下下地轻敲着手心:“丛兄,慕某可不是在求你。” “你搞清楚,今日的问题,不是你要不要杀叶姑娘,而是我要不要趁机杀你。” 丛影猛地抬起头来。 此时灯影如豆,从他背后洒下稀稀的几缕光来,只够照亮对面之人的下半张脸庞。慕摇光双眼藏在阴影中,在炮弹以后的浓浓硝烟气息里,丛影隐约嗅到一丝荼蘼而危险的暗香。 ※※※※※※※※※※※※※※※※※※※※ 入v啦,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感谢在2020-05-08 15:42:59~2020-05-09 16:5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晴 20瓶;雾凝 15瓶;晚来天欲雪 10瓶;唯真、3445383、江渔 2瓶;哒哒哒大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小白花 两个人, 四只眼,在微弱的灯影之下, 无声地交锋了一个回合。 片刻之后,还是丛影率先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好……丛某,记住了!” 微笑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慕摇光的脸上。 他笑着伸出手,不容拒绝地搀扶住了丛影,语气亲切地说:“丛兄别这么见外, 有事使唤小弟就是。”不由分说地,慕摇光传唤身后的随从:“茹娘。” 拐角处便走出一个青衣女子, 她解下随身携带的药囊,不待丛影点头,便直接为他看起诊来。 丛影刚要说些什么,慕摇光握着他手臂的力道便是一紧。 “若是丛兄这么走出去,叫旁人看了你身上有伤……岂不是平增误会吗?” “……” 丛影神色一绷, 不知想到了什么, 竟然咬牙默许了那青衣女子的动作。 叶争流在一旁冷眼旁观, 只觉慕摇光果然是有备而来。 他带来的那个青衣女子此时半跪于地,专注地翻检着丛影腹部伤口处的弹片。她的动作又快又准, 可见是一名外伤好手。 至于另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劲装男人, 也没有闲着。这男人走到一名随从尸体之前, 掌心里浮现出一片微酸的烟气。那股酸烟碰到人体就滋滋作响, 化血销骨, 烟雾所过之处,堪称干净利落, 不留痕迹。 “那是他的卡牌天赋, 只对死人有效。”慕摇光不知何时踱到了叶争流身侧, 注意到她的视线,便对她轻声解释。 叶争流没有接这句话茬。 她的目光在慕摇光带来的两人身上来回挪动,意味深长地说:“慕公子真是两手准备、庄家通吃啊。” 他来得这么巧合,当然不可能是恰好路过。 只怕连她和从影的战斗都是慕摇光一手挑起的,不然解释不了为什么叶争流和对手打得两败俱伤了,他才跑出来摘果子。 而且再看看他带的这两个属下…… 一个擅长医治救助,一个擅长处理尸体。 要是刚刚他和丛影没有谈拢,现在负责对接丛影的员工,大概就是那个收尸的男人了吧。 慕摇光并不出言分辩,那把花哨的扇子在他手上转了个漂亮的扇花,他沉吟道:“叶姑娘是气恨我来迟了?” 听闻此言,叶争流顿时变成一张假笑女孩jpg.表情包。 “哪里哪里,再没人能比慕公子来得更正好的了。” 他若早来一步,叶争流和丛影还没有分出胜负,慕摇光就得旗帜鲜明地站个队;他若晚来一步呢,那叶争流就把丛影给杀了,他便一点竹杠也敲不到。 所以说,慕摇光出场的那个时间,才真是金光万丈、瑞光千条、正正好好呢。 对于叶争流话里隐含的讽刺,慕摇光只是矜持地笑着,仿佛自己短暂地失去了听觉。 一旁的茹娘已经为丛影清理过伤口,做了初步的包扎和医治。丛影顽强地扶着墙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甩开茹娘的纤纤素手,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去。 在路过慕摇光时,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丛影的肩背一时之间绷得极紧。 慕摇光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扇面上花团锦簇的牡丹正对着丛影的方向,仿佛是某种无声又得体的威胁。 “丛兄,”慕摇光彬彬有礼地提醒他:“我看中的人,这便提走了。” 丛影阴沉道:“有岛主特许在手,你要带走什么人,何时还需要我的同意了?” “话虽如此,但既然丛兄在此,还是和主人家说一声比较礼貌。” 慕摇光漫不经心地一笑,把扇骨轻轻在丛影肩上一磕,不管丛影几乎拔刀的一个激灵,以目示意道:“走了。” 两个手下依次站到慕摇光身后,慕摇光沉吟片刻,反而对着叶争流伸出了手。 他对着叶争流轻轻眨了眨眼:“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叶姑娘去寒舍做客呢?” 叶争流不假思索地伸手对着杀魂一指:“行,我帮你带上他吧?” 慕摇光神色里流露出几分意外。他和一脸平静的叶争流对视三秒,突然微笑起来:“这是自然,叶姑娘请。” 叶争流把还在状况之外的杀魂费力地担上自己的肩膀,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 随着这一行人的脚步声于甬道中渐行渐远,丛影终于支撑不住,抬手扶住了身侧的墙壁。 他刚刚被慕摇光敲过的那边肩膀,已经脱臼一般的耷拉了下去。 至于他本人,亦没有好到哪里去。等他再抬起头来时,面容也变成了近乎透明的死白。 “慕摇光……”他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 在丛影的眼底,比黑暗更阴沉的影子正在无声地集结。 ———————— 他们这一行人不但气质不搭,而且气氛古怪。在走出那条昏暗青石长廊的时候,叶争流感受着身后慕摇光的注视,只觉自己有如芒刺在背。 慕摇光不声不响,他的两个属下就更是木头人一般。只有杀魂全程都在状况外,哪怕身受重伤也活泼的很。 叶争流踉踉跄跄地架着杀魂,在最前方开道,而杀魂居然还有闲心,跟两边笼子里的牢友们依次呲牙。 叶争流:“……” 杀魂给自己的标签真的是狼,而不是哈士奇什么的吗? 就这个智力水平,雪橇三傻顶天了吧? 两人搭着伴走出斗所,新鲜的海风便扑面而来。叶争流长长舒了一口气,眉眼缓缓展平。 这还是她来此以后,第一次能不戴重枷地站到天光之下。 ……虽然肩上架着的杀魂死沉死沉,比重枷沉多了。 杀魂自幼在森林里长大,显然对微咸的海风很不适应。他失血过度,本来就体虚易冷,如今被晚风一吹,当即就朝叶争流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叶争流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自己半边脸猛地一凉。 叶争流:“……” 一股悲愤之意顿时涌上她的心头:老天爷啊,为什么。 她今天才刚洗过澡啊。 身后的慕摇光显然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没能掩住一声不大不小的闷笑。 迎着叶争流控诉的眼神,慕摇光扬起眉毛,抖开扇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叶姑娘莫非怪我?唉,我先前已经提醒过了,可是姑娘执意要带上此人,我也是没办法啊。” 叶争流:“慕公子何时提醒过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方才分明用眼神问过姑娘,也是姑娘宁愿惹我生气,亦要把他带走。” 慕摇光的扇子“啪”地在他掌心一合:“怎么,姑娘这就不认账了吗?” 叶争流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楼主本来想带走的不是杀魂啊,杀魂比我强太多,人人都想带他走,导致我还以为自己只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搬运机器呢——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会错意了。” 慕摇光侧头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不论叶姑娘你信或不信,我这一次……只是专程为你而来的。” 听到这话,叶争流意外地看了慕摇光一眼,不想正撞进对方一双幽幽翦翦的漆黑眼瞳。 此时正值夜浓,天上的月影皎皎如盘,漫漫向人间洒落几许浅银的流光。海浪声隐隐绰绰地乘风传进人的耳朵,像是一支情人会面时被唱起的短歌。 而慕摇光的眸子却比夜色更深沉。 他的神色无比专注,只浅浅地倒映着一汪皎白如雾的月光,以及夜色下叶争流俏丽的脸庞。 面对着这样用心的眼神,叶争流一时之间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了。 在目不转睛地和慕摇光对视了五秒以后,叶争流决定,对这话信上三分。 ——她其实原本信六分的。 但看看慕摇光居然都开始折节出卖色相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小子心虚啊! 按照叶争流原有的猜测,慕摇光这次前来,应该就是为了把她和杀魂一起带走。 毕竟,他要是不想带杀魂走,那叶争流别说玩弄话术了,她给慕摇光现场做个手术都不一定能改变他的主意。 这孙子分明就是想提杀魂走,但他偏不说,就对着叶争流在这儿装,在这儿拿乔。 但现在看了慕摇光欲盖弥彰的表现,叶争流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要不是自己把丛影给嵌成了一张年画,表现出了自己的实力,这王八羔子本来谁都不想带走的!他甚至可能打过痛下杀手清场灭口的主意! 叶争流:“……” 你大爷的,慕摇光,我也记住你了。 为了防止自己的眼神记仇得太过露骨,叶争流佯装害羞地一低头。 对着叶争流做出的这副小儿女态,慕摇光很是有些新奇地眨了眨眼睛。 不过,不管他如何猜测,慕摇光都决计想不到,在短短的几秒钟里,自己的身份就由“小子”降辈分到“孙子”,紧接着更是被开除人籍,变成了一只“王八羔子”。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不远处,群玉楼的灯火已经隐隐可见,叶争流因担着杀魂而冒出的汗水,也已经浸湿了衣裳。 慕摇光终于大发慈悲地快走两步。他靠近叶争流,对杀魂伸出了手:“叶姑娘何须如此辛苦,还是我来吧。” 然而,就在慕摇光刚刚跨近杀魂身侧三尺之际,负伤的灰狼便亮出了染血的獠牙。 霎那之间,凝结着淡褐血痂的剑尖自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平平递出。那一剑无声无息,甚至没有分毫杀气。慕摇光若是没有发觉,再进一步,登时就要被串个透心凉。 杀魂默不作声地站直,收回自己压在叶争流身上的大半体重,又不动声色地把她往旁边一推。 大约是受伤的缘故,杀魂这回没有主动出击,只是眼珠微转,偏给叶争流半缕眼风:“他,小白花,怎么还在这儿?” 叶争流:“……” 慕摇光:“……” 慕摇光和蔼可亲地问道:“不好意思,我想我可能是听错了。这匹小狼,他刚刚叫我什么?” ※※※※※※※※※※※※※※※※※※※※ 明天(11号,周一)的更新会在零点左右发布,然后后天(12号,周二)的更新可能要很晚才能发,希望小天使们能够体谅~ 这两天的v章订阅真的很重要,希望大家暂时不要养肥,提前谢谢小可爱们了,笔芯~ .感谢在2020-05-09 16:54:04~2020-05-10 12:1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ellen、梳风弄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徽微、柠檬味的少女七 10瓶;哒哒哒大鹰 3瓶;综集浪漫、kuromibaby、喜欢甜甜甜甜甜、流萤、不是憨憨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交锋 杀魂为什么会管慕摇光叫“小白花”? 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因为在杀魂的记忆里, 就是有那么一种和慕摇光很像的、有毒的小白花。 但叶争流总不能跟慕摇光说“他这么叫你是觉得你和小白花一样有毒,平时穿得又很花”。 所以, 面对慕摇光的问题,她只能勉强给自己室友圆场:“咳,他人类语学得不太好。” “是吗?”慕摇光笑了笑,明显是不信这个解释,但没有深究。 杀魂不理睬慕摇光的质问,他警惕地看着慕摇光, 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疑惑:“我们不是逃跑吗,怎么他还在这儿?” 叶争流:“……” 傻孩子, 逃跑两个字不用说得那么大声。 慕摇光笑了笑,相当善解人意地转过身去。 见他装聋作哑,叶争流立刻抓紧时间,简单地给杀魂区分了一下“越狱”和“保外就医”的区别。 杀魂沉吟着消化了这些语句,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叶争流双眼一亮:“你理解了?” “嗯。”杀魂斩钉截铁地说:“意思就是和他走吧?那我不干。” 叶争流:“……” 好的, 谈崩了。 叶争流深深呼吸, 心中默念“孩子不能打, 要教育,何况打你也打不过”。 连续三次以后, 她的心率终于趋于稳定, 可以和颜悦色地和杀魂讲道理。 “牢里阴暗潮湿、缺医少药、不利养伤。刚刚的黑衣首领对你我动了杀心, 看你我不顺眼, 你留在那里, 必定会受牵连。” 又一次地,杀魂顽固地摇了摇头。 自叶争流认识杀魂起, 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位伙伴如此坚决。他神色刚硬如铁, 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不能和他走。”杀魂防备又忌惮地看着慕摇光:“他, 不行。” 叶争流:“这话别和外人说啊。千万不能随便评判男人行不行,何况……他行不行你是怎么知道的?” 支起耳朵听戏的慕摇光:“……” 这个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竟然一下子噎住了。 听着背后慕摇光方向传来的窸窣岔气声,叶争流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慕摇光当然不是个很好的靠山,像他这种人,就是长途旅行里当个邻座,叶争流都不放心呢。 但这不是没得选嘛。 杀魂这说得是什么话?孩子话。 就像是小朋友心疼自己的父母,撒娇说“爸爸妈妈工作好辛苦,我们换个不辛苦的工作吧”,父母当然只能苦笑着糊弄过去。 工作难道是想换就换的,领导难道是想炒就能炒的,日子难道是能说不过就不过的? 不和慕摇光见招拆招,难道真要回到斗所被丛影弄死? 慕摇光虽然人比较阴,一看就是打着不知道什么算盘的模样,但他至少比那个上来就动手的虐杀狂丛影要脸。 至于他真有什么算计,那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了。 虽然慕摇光那边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不过叶争流对他也没有善意就是了。 别看叶争流现在是借慕摇光的面子才离开斗所,但只要给她窥到一个空子,她保证眼都不眨一下地把这人的老窝给掏了。 杀魂的世界太过简单,他眼里只有生和死,胜与负,一个选择和另一个选择。他还没意识到中间存在着可以虚与委蛇的灰色地带,视角纯净到近乎黑白分明。 所以,他才能非常坚持地摇头:“我不走。” 叶争流牙疼地嘶了一声。 她总不能当着慕摇光的面告诉杀魂,说你放心,咱们就是蹭蹭不进去。 咳,不是,咱们就是过去占一把慕摇光的便宜。 ……话说这是什么渣男发言。 值此让人左右为难的关键时刻,慕摇光终于轻笑一声,缓缓转过了身。 “我可早就提醒过叶姑娘你了,可你还是坚持把他带出来。”慕摇光笑着说。 他的话虽然幸灾乐祸,但动作却干脆利落。 下一秒,毫无预兆地,两个男人同时亮出了兵刃。 暗红的剑光和粉簇的扇影交织而过,恍然如彗星之光穿过一丛栖息的蝴蝶。眨眼之间,慕摇光与杀魂肩头相擦,带起的劲风扬起了叶争流一缕头发。 杀魂和慕摇光背向站着,谁都没有回头。 片刻之后,一片缎金的布料才似蹁跹蝶翼般飘飘坠落。 与之相对的,则是杀魂双眼紧闭着向后倒去,轰然如同玉山将倾。 叶争流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却见慕摇光把扇子换到左手,右手则从裂了一截的袖口里探出来,又稳又准地拎住了杀魂的领子。 “叶姑娘纤纤弱质,怎么背得动这匹小狼?”慕摇光不留痕迹地侧身一让,招呼了身后的下属一声:“阿北,你怎么没一点眼色?” 劲装男子默默地背起了杀魂。 叶争流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杀魂移动,直到确定了他胸口仍在一起一伏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等她转过头来时,便正对上慕摇光洞悉一切般的了然微笑。 “……多谢慕楼主。” 虽然从外表上看,慕摇光实在不像是一言不发就动手的那种人。但毫无疑问,他打晕杀魂的举动,真是给叶争流省下了不少心。 对杀魂这种性格的人,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能动手就别bb。 至于叶争流每次为什么对杀魂展开bb,不,文谏…… 那还不是因为她打不过吗= = —————————— 半路上,杀魂和叶争流分做两路,叶争流住进群玉楼,而杀魂由“阿北”贴身照顾,住进精英小队现在的居所。 慕摇光给出的理由非常堂皇。 杀魂身为男子,住在群玉楼很不方便。 相应的,把叶争流扔进斗所里筛选出的强壮男人堆里,无疑也是在给她制造麻烦。 从情理上看,这个安排非常妥帖。 所以叶争流并未对此多说什么。 住进群玉楼本来就是她的众多预案之一。她要是能在慕摇光的老窝里点把火,逃跑计划就成功一半了。 现在慕摇光主动请叶争流去住,她岂有不应的道理。 群玉楼里,夜夜笙歌。 在走进群玉楼后,慕摇光的神色便松弛下来。 “斗所毕竟条件简陋,不是我的地盘,我也不好随便伸手,群玉楼就不一样。叶姑娘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只管和茹娘说。” 慕摇光踱步走到圆桌前,他伸手探了探茶壶陶壁的温度,提起壶来倒了半杯清茶,大大方方地递给了叶争流。 如果说,慕摇光在外时还有几分故作姿态的违和感,如今回了群玉楼,那份伪装的矫饰便被纯然的放松所取代。 他甚至都不再来回摆弄那把花团锦簇的扇子,举止之间也多了几分随性。 从这点上看,群玉楼确实是他的地盘无疑。 叶争流把茶杯捧在手里,端详起小楼内部的情况来。 群玉楼虽然名号是“楼”,但其实指代了一整片建筑群。所有建筑一律采用飞檐斗角的风格。 楼子从外表上看方方正正,入内才发觉二楼以上乃是环形建筑,一楼大堂十分宽敞,中央旷空。 和斗场一样,群玉楼的大堂里也设有一座方台,却布置得精致华美,胜过斗场百倍,料来是做表演之用。 整座小楼都是木质结构,此处又是青楼欢场,为了凸显情趣,二楼多结纱帘,巧设垂幔,其间隐约可见人影绰绰。 啧啧啧,一看就很好烧啊。 甚至不用往上泼油,只要用蜡烛烧着一张纱幔,一小会儿时间,这些垂系相连的彩带丝绸就能着成一片。 除此以外,姑娘们的房门前也都挂着一个彩色的纸灯笼。更别提还有木质的长廊、楼梯、雕花的扶手…… 这也太方便下手了吧,叶争流简直不忍心往下看了。 要是放在现代,都不用祭出扫黄打.非的终极武器,只要热心市民打个消防电话举报,群玉楼就非得歇业整改不可。 留神细看,叶争流又发现,姑娘们房前悬挂的纸灯似与别处不同。 她端详几眼,便瞧出其中的把戏。 灯笼若是亮着,便是房中无客的意思,欢客们只管进去取乐;灯笼要是被取下,那便代表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客官明日请早。 对于楼子里的情况,叶争流只来得及掌握到这里。 因为一旁的慕摇光此时已经喝光了杯中茶水,自觉尽足了主人家的客套。他看天色已晚,遂命茹娘带叶争流前去安置。 叶争流自然没有二话。 那少言寡语的青衣女子茹娘引着叶争流,两人一层一层地沿木头台阶步上楼去。 茹娘把叶争流领到四楼角落里的一间厢房,替她取下门前挂着的彩色纸灯。 大约是生性内敛的缘故,她这一路都不言不语,直到把叶争流送到了卧房门口,才张口和叶争流说了第一句话。 “姑娘若是有事,白天直接来找我。”茹娘指了指四楼不远处的另一间厢房,“我住那里。” 叶争流目送着茹娘转身,见这沉默寡言的青裙女子走到厢房前,推门直入,并不叩门。看来,她确实住在那里。 收回视线,叶争流正打算进屋歇息,便发觉茹娘的房门又被打开。 她定睛一看,却是茹娘右手持一根红烛,左手拎着一个小板凳。 咦,她要干什么? 在叶争流探寻的目光之下,茹娘自顾自地踩上了板凳,随即便用手中的红蜡点亮了…… 她点亮了自己门前悬挂的鹅黄色纸灯?! 在叶争流震惊的目光中,茹娘面无表情地吹熄了自己手中蜡烛。这一回,她走进自己房里,那扇雕花的房门整晚都不曾再洞开过。 …… 习惯了斗所的环境,如今的群玉楼标间对于叶争流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她把自己一字摊开在雕花大床上,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已经昏昏欲睡,但叶争流却还强撑着自己打开了天命系统。 她还有一张五星的卡装没来得及看呢! 睡觉之前不给卡片配上合适的卡装,叶争流心里是不会舒服的! ※※※※※※※※※※※※※※※※※※※※ 下本要开的文是《拯救黑化反派魔王[穿书]》,就在专栏第一本~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预收一下哦~ 宇文修是里毁灭世界的反派大魔王。 在这片大陆上,魔族混血是最为卑贱的存在。宇文修身怀魔血,少年时一直被驱使、被殴打、毁容断腿、备受屈辱,几近丧命。 在某次死而复生以后,宇文修黑化了。 他觉醒了远古的魔族血脉,打开魔气的要塞,屠灭人类的城邦,自己则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反派大boss。 ——以上,是反派魔王宇文修在里的人物小传。 容雪溪穿越来到书中世界,发现大魔王尚未觉醒天赋,世界还没被毁灭,想要力挽狂澜还来得及。 穿越第一天,容雪溪:“我要找到还没黑化的大魔王,拯救世界。” 穿越第七天,容雪溪:“天下魔人一样惨,根本分不出谁是少年时的大魔王。毁灭吧,累了,快点的。” 习惯性给魔人搭窝的容雪溪,这一次捡回了一个垂垂将死的魔人少年。 她给少年喂水,投食,裹起暖暖的小被子,并且悄悄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容雪溪:“魔王即将苏醒,他要吞噬世上所有的人类。” 宇文修:“谁!谁会杀你!” 容雪溪:“唉,听说那人叫宇文修。希望他吃人的时候痛快点,而且最好不要有口臭。” 宇文修:“???”这事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容雪溪不知道,魔王怎么会吞掉她。 魔王宁可斩断自己鳞角,撕去自己翅膀,也绝不要碰伤她的一根小指头。 他只想用天下最柔软的绸缎把容雪溪包裹,投喂给她各种好吃的,再轻轻地亲一亲她软软的脸颊。 ——就像是那个寒冷的冬日里,拯救过他性命的少女,曾经对他做的那样。 他征服世界,是为了把这世界变成她期冀的样子。 前期黑化小可怜,后期吊炸天大佬男主x治愈系女主 温馨不虐,谈恋爱拯救世界。 . 感谢在2020-05-10 12:12:51~2020-05-11 00:3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wuliaodai091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尘欢 60瓶;暮晴 10瓶;欧尼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技能升级 叶争流果断地打开了系统里的卡装页面。 在数团水墨色的普通卡装里, 那张闪耀着银光的五星卡装是那样的特殊。 叶争流在点击卡装之前,特意停顿了一会儿, 前后左右地欣赏了一下五星卡装非同凡响的高端的银芒。 看,那典雅高贵的银光、看,那铂金一般时刻闪闪发亮的形状、看,那优美流畅的汉字和标注…… 【卡装·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星级:五星 卡装描述:奔流而去的河水是这样匆忙,逝去的时间也同流水一样。这是一张关于光阴的卡装, 你能为它寻配到一个合适的技能吗? 使用此卡装,技能威力全面加成50%, 如卡主性情和该卡装相宜,则技能威力全面加成60%。 叶争流一下子就坐直了,她的双眼简直闪闪发亮。 天啊,关于时间的卡装! 还是孔子的名言! 这样一张关于时光流逝的卡装,难道不就是为杜牧的“十年一觉扬州梦”所量身定做的吗? 只是不知道, 那个“如卡主性情和该卡装相宜”要怎么理解? 唔, 古代的读书人, 性情应该都和孔圣人相宜吧*。毕竟,要是性情不相宜的话, 那他们一个个都拿什么考公务员啊= = 叶争流当机立断, 决定把这张宝装请到了杜牧卡上——配了这个卡装, “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技能时长, 就能从五秒钟延到八秒了。 三秒钟时间, 够她多做很多事了。 在叶争流迫不及待地翻出杜牧卡的下一秒,确定了卡面上的文字准确无误后, 她便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卡还是那张卡, 但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名称:杜牧 技能1: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lv2) 技能2: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lv1) 技能3: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lv2) 叶争流双手颤抖地捧着杜牧卡牌,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好。 她没看错吧,是杜牧的卡牌技能确实就多出了长长一截,并且还自我升了个级吧? 这个惊喜,可完全在叶争流的意料之外。 当然,说级不说吧的好传统,还是应该保持一下。 对于杜牧卡牌发生变化的原因,叶争流心里有个猜测。 她在之前和那个泥娃娃,啊不是,和那个沼泽男战斗的时候,为了摆脱泥沼,叶争流曾经把《清明》和《遣怀》的全诗默诵出来。 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这两个技能互相搭配,竟然真的帮助叶争流脱困而出。 叶争流当时并未多想,这一天里发生的波折实在太多了。从诛杀沼泽男,到给杀魂疗伤,再到踏着夜色,来者不善的丛影和慕摇光…… 这几件糟心事连在一起,简直让叶争流心力憔悴,以至于她竟然现在才有时间审视杜牧卡的变化。 作为杜牧卡的卡主,叶争流能够感觉到:在杜牧卡的技能一和技能三变为一整首诗后,每一句话就都可以单独拆解使用了。 她可以单独使用“牧童遥指杏花村”来给自己引路,也同样能够只用“路上行人欲断魂”这句话,来给对手加上一层精神方面的负面状态。 可以说,虽然现在在杜牧卡的卡面上,依旧只有三个技能。但要是叶争流把它们分开使用,《清明》和《遣怀》两首诗,完全可以当做八个技能看啊。 八个! 此时此刻,叶争流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要抽到白居易的卡!她要升级《长恨歌》! 或者抽一个蔡文姬也行啊,那样她就有《胡笳十八拍》可以用了。 过了一小会,叶争流自抱自泣地拍拍自己,心想暂时还是不要做梦了,快起来搬砖吧。 理想是丰满的,但对于这种卡装和人物混在一起的狗卡池,想要抽到白居易,那得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不过,杜牧卡的变化,显然给了叶争流更多的启发。 因为她念了杜牧的全诗,所以《清明》这首诗就“无中生有”地变了出来。 那,她要是随便念一念杜牧的其他诗,卡面上会不会再多出几个技能呢? 想到就做,叶争流毫不犹豫地把杜牧的名句脱口而出。 “停车坐爱枫林晚!” “玉人何处教吹箫!” “隔江犹唱后庭花!” ……呃,似乎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杜牧卡安安静静地躺在叶争流的手心,对于她的尝试,卡牌没有给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是因为诗句不够完整的原因吗?还是因为只能在原有的诗句上补全一整首? 叶争流正了正神色,又把《秋夕》这首诗从头到尾地念了一遍。除此之外,她还拿出了李贺的卡牌,背了一遍《苦昼短》的全文。 十秒钟过去了。 三十秒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无论是杜牧卡,还是李贺卡,都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几乎让人没法联想到卡面上发生的变化。 叶争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这样的表现也在意料之中。 技能变化可能有某些先提条件,比如说,需要叶争流碰到可以发挥技能的特殊事件,像是她之前遇到那个沼泽男一样。 毕竟,考虑到黄阶卡可是单句成卡的特殊卡牌,念念诗就能加一个技能,显然是很不合理的事。 不然的话,那叶争流岂不是眨眨眼,就能造出十张二十“大炮开兮轰他娘”的黄阶卡来? 倘若真是那样,叶争流还在这里和慕摇光虚与委蛇什么啊。她直接一通炮火扫射,教教这群人什么叫“东风快递,使命必达”,又有什么叫做“射程以内,全是真理”。 再不济她变出一张“救救孩子!”的黄阶卡来……要知道,这话可是鲁迅先生说的呢。 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叶争流收回纷乱的思绪,回归这一次拿出杜牧卡的正题。 她把“逝者如斯夫”的卡装,配在了“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技能上。 卡装刚刚安好,叶争流才打量一眼,顿时眼泪就哗哗地淌下来了。 狗策划真是从未想过要做个人啊。 逝者如斯夫的卡装范围,居然就正正好好地只把“十年一觉扬州梦”笼罩在里面。对于“楚腰纤细掌中轻”这句相邻的诗句,它是一点都不管! 换而言之,倘若要武装《遣怀》整首诗,那叶争流需要配四个卡装才行。 果然,相比于天地玄黄的卡牌,一个合适的卡装,才是填不满的无底洞啊。 ———————————— 即使睡到了久违的床榻,叶争流早晨也没有贪眠。 雄鸡叫过第三遍,更漏滴到五更时,她便已经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这座夜夜笙歌,欢歌曼舞的群玉楼,似乎也渐渐地在从沉眠里苏醒过来。如今这个时候,天色还没有全亮,大部分人还流连在梦乡之中。然而叶争流已经能听到走廊里拖沓的脚步声、男人和女人的推拉声、一来一回的调情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是这么多不三不四的人酣睡。 叶争流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翻身下床,把雕花的木窗推开一道缝隙。 那些在这里过了一夜的“恩客”正在陆续离开,从群玉楼的四楼往下看,“恩客们”的衣饰和排场、来送别的女人,以及路过时侍女和楼里姑娘们对他的态度,都能尽收叶争流的眼底。 刚刚走过去的那头肥猪在岛上应该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另一个大胡子倒是可能有点分量、面白微须的中年男人说话应该会很管用…… 叶争流只是默默看着,并不说话。在一呼一吸之间,群玉楼里百态众生,便一样不落地被她记入心底。 直到天光大亮,楼里的男人都快散尽了,叶争流才把窗户关上。 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 也不知道群玉楼的早饭究竟是在哪儿吃,往常到了这个时候,斗所里的狱卒就会来给牢里的诸位分饭了。 大门突然被人大力推了两下,只是叶争流昨晚锁了门闸,所以来者没能推开。 这个时间点,是来送饭的吗? 叶争流眉毛一挑,提起自己的轻剑,又把“臣实有长策”打开,带着几分戒备地拉开了门。 虽然群玉楼里住着的都是些姑娘们,应该并不危险,不过鉴于慕摇光这个人就比较邪门儿,他的地盘最好还是多长几个心眼。 门刚刚打开,一声尖利的娇叱就扑面而来。 “大白天你锁什么门……啊!” 身着粉裳的女子刚刚向前一步,就被叶争流手里出鞘的宝剑吓得倒退回来。 她震惊地看着叶争流,目光里闪烁着近乎嫉恨的复杂意味:“楼主对你那样好,你竟然在楼中佩剑?” 一听这话,叶争流登时就笑了:“剑履上殿还需要特许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的金銮殿。你们群玉楼怎么规矩也这么多?剑是肯定不能摘的,打死也不摘,你看我脱个鞋怎么样?” 听到叶争流的这番话,粉裳女子的脸庞简直要气到变形。 “你……你……不要脸!” 叶争流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个只差没在脸上写上“飞扬跋扈”四个大字的粉裳女子,心底渐渐浮现出丰收的喜悦。 要知道,叶争流是昨天趁夜来到群玉楼的,当时群玉楼的姑娘们都在忙着揽业务,一路上也没碰到过什么人。 所以知道这消息的人绝不会很多,应该都是慕摇光的心腹,或者和他心腹相关的人。 而眼前这个粉裳女子……请恕叶争流不客气,她一看就是智商很低的亚子。 连一把剑都能把她吓得惊叫起来,可见也没有武力值。 地位高√ 智商低√ 容易打√ 这不是浑然天成的一个最佳套话人选吗。 叶争流的笑意渐渐趋于慈祥:“看把你急的。没事儿,我不关门,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肯定连边边角角都能说到!” 粉裳女子:“……啊?” ※※※※※※※※※※※※※※※※※※※※ 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关于“逝者如斯夫”和杜牧,文里算是玩了一个梗吧23333 杜牧曾经化用“逝者如斯夫”这句话写过一首诗。 《汴河阻冻》 千里长河初冻时,玉珂瑶佩响参差。 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感谢在2020-05-11 00:36:06~2020-05-12 23:2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只大白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格 2个;十八子、予书、饭团、亦池乐、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茶 100瓶;爱丽丝、妃儿 40瓶;露露、夜半三更 30瓶;四级 22瓶;草莓棉花糖、一度东风、csy、冰淇淋妹妹、苒柒、矜沂、念荣、努力、清姬玫、嫦鹅 10瓶;棘果 8瓶;谢遥 7瓶;当哩个琅、头抵咸鱼的喵、23488095、蓝蓝路 5瓶;32310589、非渝 4瓶;时凝、姚钱钱、41808027 3瓶;迷踪花冠、anita@琰、芦荟喜欢水 2瓶;离离原上、喜欢甜甜甜甜甜、一月之恒、晚煜、账号申诉搞快点!!!、回眸浅风过、ghs最棒了、默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传销与成功学 面对这么一个充满爱心, 特意来给她提供情报的好心人,叶争流当下就把她请到屋里, 还反手合上了门。 在三言两语的交谈以后,叶争流便发现了,这个粉裳女子,真的是个特别好用的工具人。 比如,只要叶争流说一句:“呵呵,慕公子怎么会生我的气呢, 我连茹娘姐姐都见了,她说有事只管找她就行了。” 粉衣女子立刻横眉竖目:“你、你这个小贱人……你以为楼主向着你, 你就能得意了是吗?茹姐只不过是脾气好罢了,换了兰姐和绣姐,难道会理你一下吗?” 叶争流:哦,原来心腹层里还有兰姐和绣姐,知道了。 她微笑着继续往下撒饵, 这回用的是激将法:“那你就应该知道, 你很快就要多一个叶姐了。我是你们慕公子亲自请来做客的, 你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一回,不顾叶争流手上的轻剑, 粉衣女子当场发疯。 “公子怎么会被你这个勾男人的下贱胚子迷惑?你真以为自己有多特殊吗?别在这里和我充大,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 叶争流:果不其然, 慕摇光应该是看中了自己的某种特质, 要把自己当属下用。 她一边笑眯眯地继续往下套话, 一边觉得这个粉衣女子真是太可敬了。她简直是个筛子,只要哗啦啦地摇一摇, 情报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漏。 对于粉裳女子固定的“你这个xxx, 情报一bb;你祖坟xxx, 情报二bb;你祖宗八代xxx,情报三bb”的句式,叶争流简直叹为观止。 太整齐了,这简直是一个狗屁不通文学生成器啊。 愉快地过滤掉粉裳女子的垃圾话,叶争流汲取一切可汲取的情报,并且把这些新的信息在心里装订一番。 至于这个粉裳女子骂她的话,叶争流倒是不怎么在意。 只要把这个嘴臭女人和情报npc画个等号,叶争流就可以心态放平地看待对方的一切举动。 ——多玩几个游戏就知道了,npc里什么莫名其妙的类型都有。上辈子叶争流玩个消消乐游戏,还要给秃头管家养猫养狗收拾烂摊子,岂不是比这窝火多了*。 从粉衣女子的话缝儿中,叶争流陆续知道了: 楼里的女人都没有觉醒过卡牌,即使是昨晚看到的那个青衣茹娘也没有。 慕摇光有时候会亲自教一些女人调香,其中就包括眼前这个粉裳女人。 这些女人之间似乎有个特殊的聚会…… 正当她想对那个“聚会”细细打听下去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一把推开。 青衣女子茹娘正站在门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剧烈的神色波动。她看着房间里“交谈正欢”的叶争流和粉裳女子,瞳孔锁紧,厉声道:“艳娘!” 已经快被叶争流把身体都掏空的粉裳女子,终于不甘不愿的停止了自己的内奸行为。 “茹姐。” “你现在就离开。”茹娘绷着脸喝令道:“叶姑娘是楼主的贵客,你不得惊扰她!” “……是。” 叶争流遗憾地目送艳娘悻悻离去。 如果不是不想把自己的意图暴露的太明显,她还真想补充一句“常过来玩儿啊”。 茹娘紧抿着嘴唇看着叶争流,她眼中闪烁着一种相当复杂的意味,宛如发条人终于有了感情。 有那么一个瞬间,叶争流几乎错以为她会冲上来。 片刻以后,茹娘突然开口道:“艳娘她是个婊.子。” 叶争流惊讶地抬起眼睛。 “……所以您可以责骂她。您是楼主亲自请来的贵客,稍后我为您捧来一条鞭子,如果艳娘犯了错,您也可以重重地鞭笞她。” 茹娘死死地盯紧了叶争流,像是要深深地望进她的内心深处:“但是,还请您不要引导艳娘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因为那真得会要了她的命的!” “……” 或许是因为茹娘此时的气势,或许是因为她话里的内容,叶争流轻轻地震了一震。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茹娘,想听听对方还能说出什么更惊人的话来。 然而,在说完上面那番话后,茹娘便对着叶争流深深地蹲福下去:“我失礼了。您用过早饭了吗?请随我来。” “……” 叶争流没有难为她,只是在茹娘转身的时候皱紧了眉头。 群玉楼的水,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啊。 被茹娘强势打断的那个“聚会”,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 在吃过早饭(终于有肉了!)以后,叶争流便打算把自己的行动范围往外扩张一些。 要知道,对于从未有过的新事物,规则都是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形成的。作为第一个“楼主贵客”,叶争流敢赌,在一些细节上,茹娘还拿不准要怎么待她。 正因如此,才要在一开始就争取到自由出门的权利。 要是叶争流在楼里滞留两天,给群玉楼里的人养成“叶争流也不能出门走动”的惯性思维以后,她再想出去就很困难了。 所以,叶争流此时的腔调相当理直气壮:“杀魂在哪儿?我过去看看他。” 茹娘平静的表情开始龟裂,大概是从没见过叶争流这样的人。 叶争流笑了笑,还想继续攻心,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不紧不慢的问候。 “早啊,叶姑娘,不知你想去哪儿?” 与此同时,还有唰啦一声响起,那是扇子被完全展开的配音。 叶争流:“……” 说真的,她很早就想问了,每次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人背后出现,难道是慕摇光的固有属性吗?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杀魂。” “哦,那匹小狼。”出乎意料的,慕摇光竟然很爽快地同意了:“可以,让茹娘带你过去。” 叶争流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蹬鼻子上脸是叶争流的种族天赋,既然慕摇光现在这么好说话,她当然要抓紧机会。 “慕楼主留步,我能问个问题吗——不知我室友为何对你反应这么大?” 如果仅仅是被抓回来,杀魂可能会记仇,但不该对慕摇光这样防备。 从杀魂昨天的表现来看,他对慕摇光的忌惮几乎是病态的了。 “嗯……让我想想,”慕摇光今天可能真的很好说话。他若有所思地把半开的扇子一折一折地收好,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 “或许,是因为奉命追捕脱逃斗者的那一天,我穿了一件狼皮大氅?” “……” 迎着叶争流僵住的表情,慕摇光很是客气地笑了笑。 “见笑了,我自幼体弱,平时就好有个风吹脑热的毛病,因此于衣着上便格外讲究一些……不过听叶姑娘这么一提醒,我感觉此事确实做得不妥,不如稍后就把那条大氅转赠给姑娘好了。” 叶争流瞪着他,只觉得自己无fuck说。 她发现自己对慕摇光的预估里明显少了很重要的一项。 那就是,慕摇光是个变态。 这个小岛是很明显的温带海洋性气候,从冬到夏气温变化都不大,温度更是常年浮动在20°到30°之间。 在这种前提条件之下,慕摇光硬是不怕热死地裹了张狼皮,他不是故意的才怪。 难怪现在杀魂一看他就炸毛。 叶争流扪心自问,将心比心——要是她朋友诚恳地邀请她到汉尼拔的别墅暂住,她他妈的也不会同意啊。 这都不是一般的阶级矛盾,这是生物链的天敌矛盾了! 慕摇光看着叶争流幽幽变幻的神情,相当温和地弯了弯眼睛。 “既然叶姑娘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姑娘。” 他虽然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但叶争流却感觉自己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多年来饱阅恐怖片的经历,让《人皮客栈》、《电锯惊魂》等名字纷纷在叶争流脑海中闪过。 她看着眼前的慕摇光,非常谨慎地斟酌着自己的口吻:“如果你是要说,你也同样有一件人皮大氅……” 慕摇光:“……” 笑容缓缓从他的脸上消失,有那么三秒钟的时间里,慕摇光差点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叶姑娘的思路,当真是不同流俗。” “我想问姑娘,‘杜牧’到底是什么人?” 慕摇光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我看姑娘把这张卡牌用得得心应手,对于这个问题,想必你不会不知道吧。” 哦,杜牧是谁。 他要是问这个问题,叶争流当然会非常爽快地就告诉他啦。 “杜牧嘛,杜牧就是弘文馆校书郎啊。” 慕摇光:“……” 他看着叶争流真挚的表情,当真没有找出半分掺假的痕迹。 “还有呢?”他试探着问。 “还是比部员外郎。”叶争流非常坦荡地回答道。 要是慕摇光再问,她还可以告诉他,此外杜牧还是监察御史里行、江西观察使幕、国史馆修撰、黄州刺史…… 反正古代有名气的文人,一般头衔都一大堆,叶争流一点都不虚的。 她这么诚实的人,当然不会说假话啦。 不过,慕摇光还是有几分头脑的,一见叶争流摆出这副态度,他当即就收口不问了。 他温柔地说:“很好,我知道了。叶姑娘不是要去看那匹小狼?茹娘,你给叶姑娘引路。” 对着慕摇光的背影,叶争流轻轻挑了挑眉。 啧,确实穿得很花啊。 ———————— 被慕摇光亲手挑出来的斗所精英们,住得离群玉楼并不远。 叶争流走到院落门口的之后,只听到里面有人正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些什么。 她定睛一看,只见有个男人踩着桌子,喊得自己脸庞涨红、声嘶力竭。 “我从前不过是个他妈的泥腿子,为了吃口饭,把自己卖了,就给送到这地方来。如果不是这样,我可能一辈子看不到这狗娘养的大海长什么样,大船又是什么样。但我们要因为这个感激他们吗?不!我他娘的能有今天,是因为我自己拿命在赌……” 小小院落里,在那个高声演讲的男人周围,已经围了一群全神贯注听他说话的斗者,每每听到群情激昂处,他们还纷纷高声叫好。 叶争流贴着边儿溜进院落里,四下左右看了看,发现杀魂正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长凳上。 叶争流悄悄挪过去,在杀魂身边坐下,又听了一会儿那个男人的演说,渐渐咂摸出一点滋味——这不就是最初级的传销吗? 不,说传销可能不太确切,这个男人正在演说的,大概是某种烂大街的成功学模板。 大意就是,他能有今天就是因为他自己摸索了一套变强的方法,他又非常的擅长自我管理。想变厉害,是兄弟就跟我来…… 叶争流:“……” 可以的,你这通卖力演说我给零分。 不过,对于斗所里大多数连书都没读过的斗者来说,前所未有的鸡汤已经足够把他们灌得晕晕乎乎了。 话说,自己亲手挑选的精英小队里居然出了这种事,慕摇光知道吗? 或者说……这是他默许,甚至就是他示意的呢? 叶争流把眼神转向一边的杀魂:“你怎么也凑这个热闹?” 以杀魂目前掌握的人类口语,这个男的究竟在说什么,他能听懂吗? 杀魂指指桌子上激情开麦的那个男人,对着叶争流一亮手心,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他们说只要我坐下听,这个鸡蛋就给我吃。” 叶争流:“……” 她看着杀魂手心里躺着的那个已经剥壳的白水煮蛋,久久地沉默了。 草(一种植物),这不是很多超市或者药店,骗老头老太太们排队的套路吗? 老头老太太一般还要半斤鸡蛋才上钩,杀魂年轻力壮,难道只值一个鸡蛋吗? 叶争流摇摇头,感觉自己真是替杀魂不平。 她顺手拿过杀魂掌心里的鸡蛋,在他不满的眼神里掰了半个送进嘴里——很好,早饭她就感觉哪里不对,现在吃上鸡蛋,人生终于圆满了。 “你这个观众的出场费也太便宜了吧,”叶争流痛心疾首地教导道: “那男的一看就啰嗦,你可能得在这儿坐一上午呢。有这份时间成本,至少也得两个鸡蛋才行啊!” ※※※※※※※※※※※※※※※※※※※※ 今天有四千字! 明天会努力再加大点更新量的,呜呜呜大家不要养肥好不好。长篇就是一个跑马拉松的过程,有人陪着才不孤单。 要是你们都在养肥,只留作者一个人跑全程,那作者就要哇哇哭了qaq *那个消消乐游戏是一个系列的,前作梦幻家园,后作梦幻花园。消消乐本身很好玩,家园花园都很好看,只是剧情会让你感觉到你不是庄园的主人,你只是在给秃头管家打工hhhh .感谢在2020-05-12 23:22:52~2020-05-13 23:2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炸彩虹糖、木子、kuromibab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年潜水 87瓶;一只二狗砸 75瓶;archer 25瓶;穆修灵、初九九、盧憶 20瓶;氵木笙戨、猫猫想养猫、夜半三更、流长、黎明、笼艹、兔砸阿七 10瓶;大道无常 7瓶;山深 5瓶;东萼 4瓶;柳色、荛姬、栗子爱吃板栗 3瓶;过去、津岛一一、anita@琰 2瓶;yacocoa、爆炸彩虹糖、kuromibaby、时凝、拾珠者、白日梦、晨光微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鸡蛋 叶争流和杀魂两个人, 一左一右地坐在院子最角落里的长凳上,非常均匀地把那个煮鸡蛋给分着吃了。 在此期间, 叶争流一直留意观察着杀魂的身体状态。 毕竟,昨天杀魂是被慕摇光直接出手袭晕。出于对慕摇光人性的不信任感,叶争流实在很怀疑,他是不是对杀魂暗自下了黑手。 在反复对杀魂提问,确认他头也不晕、眼也不花、四肢不酸痛,此时身轻如燕, 感觉自己能上天……反正就是没有其他后遗症,也没有中毒以后, 叶争流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行吧,看来这次慕摇光还比较老实。 叶争流拿出茹娘给她的伤药,按着杀魂又换了一遍新鲜的药粉。 在小院的最中心,那个慷慨陈词的男人当真气脉悠长。叶争流和杀魂窝在角落里扯了半天的闲天、绷带都扯了一地,这男人站在桌子上, 竟然一直都没停过嘴。 等叶争流和杀魂都交换完近况信息了, 那个男人依旧在说些“我自己努力过, 所以我知道回报是什么。你们大家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决不能辜负你们”之类的废话。 杀魂的目光飘到男人脸上, 真心实意地肯定了叶争流的观点。 “你说得对。” 这厮实在太过啰嗦, 要价一个鸡蛋, 实在是很亏。 趁着大多数人还沉迷在成功学现场贩售会里, 不可自拔的时候, 叶争流一路贴着墙边离开小院。她动作静悄悄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在场一共有二三十个男人, 个个都是杀人放火的犯罪分子, 被他们盯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叶争流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杀魂昨天对战十五个对手, 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熊样。 她若想对抗这个小院里的全部男人,估计得变身绿巨人才行。 …… 叶争流走后,杀魂反反复复地思索她的建议,觉得她说的话真是非常有道理。 于是,不等演讲结束,杀魂就径直走向人群,从里面拽出了一个挥着拳头大声叫好的男人。 那个男人脸上还残留着高声呼喊的红晕,然而在脱离人群的那一刻,激动和颤抖便如潮水般从他身上褪去。 他皱紧眉头看着杀魂,眼神里带着几分昭然若揭的防备和不耐。 “怎么了?” 杀魂的要求非常直白:“鸡蛋。” 男人猛然一愣:“早晨不是都给过你了吗?” 杀魂理直气壮:“还要。” 那个鸡蛋他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被叶争流给吃了! 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没有了,明天再给你。” “哦。”杀魂当机立断地扭头就走,看他的面部朝向,显然是不打算再回墙角的凳子上坐着的。 “……诶,你等等。” 男人意欲拉住杀魂,他才刚刚碰到这少年衣角,便觉眼前一花,下一刻,他脖颈上寒毛根根耸起,却是一柄吹毛立断的轻剑压在了自己的锁骨上。 “……”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杀魂看着这男人,一字一顿道:“我不看了。” 说罢,他猛地撤回长剑,转身欲走。 “等等,要鸡蛋是吧,我给你。”那男人说话时的腔调近乎磨牙,“你在这里坐着,一场都不许落。” 杀魂想了想,觉得这个条件还可以接受,于是欣然转身。 男人恨恨地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个鸡蛋放进杀魂手心。见杀魂果然收下那个鸡蛋,男人才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这就代表交易成立。没想到,下一眨眼,杀魂居然又对他亮出了一只空空如也的手。 “你干什么?”男人愕然地问道。 杀魂的态度十分刚硬:“还要。” 叶争流还说让他要两个鸡蛋? 哼哼,两个鸡蛋可太少了。在这方面,叶争流还是不如他有经验。 在牢里的时候,一般不等挨揍,就主动向他上缴饭菜、而且还上缴得特别痛快的,都是偷偷藏了食物的人。所以遇到这种人,得再揍一顿,榨干才行。 眼前这男人给鸡蛋给得这么痛快,他肯定还有存货! 杀魂非常机智地想道:什么时候要到这人快哭了,什么时候就差不多了。 男人很坚强,男人没有哭,男人只是气得想要骂娘。 从他的表情上来看,男人是一个鸡蛋都不想给杀魂了,他只想直接掏杀魂的蛋! 不过,在权衡了一番利弊以后,男人还是忍气吞声地上缴了鸡蛋,只求杀魂不要搞什么幺蛾子。 在第三个鸡蛋落入杀魂掌中的时候,男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似的,杀魂眼都不眨地,又一次对他伸出了魔掌。 男人:“……” 操啊。 慕公子的人吩咐,让他观察这匹小狼和那个女人接触过后,会产生什么变化。 这他娘的能有什么变化?一下变成了饭桶算变化吗?! —————————— 在回群玉楼的路上,叶争流的一双小jiojio又犯了老毛病,随时都想奔向自由的方向。 这可苦了茹娘。 “叶姑娘,您走错了,那里是厨房。” “叶姑娘,请往这边来,刚刚那里是船坞。” “叶姑娘!您不要再乱窜了,那里是岛主寝居!” 她一个没有卡牌的弱女子,叶争流本来也不用顾及她的意见。只是茹娘手指间夹了一枚信号弹,只要叶争流行动稍有逾矩,她就随时准备着往地上一摔。 盯梢盯得倒是很紧啊。 叶争流停住脚步,眼也不眨地看着茹娘,唇角突然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茹娘,你对浮生岛的地理环境可真熟悉。” 茹娘面无表情,只有手指无声扣紧了自己的药囊:“楼主出门时,我时常在他身边随侍。昨晚叶姑娘见过。” “哦,也是。”叶争流点了点头,在即将转身的那一秒钟抽冷子问道:“刚刚那个方向不过是厨房,你拦我干什么?” 茹娘仍然是那一副八风不动的冷淡面孔:“楼主只让我带叶姑娘去探望朋友,没有许可姑娘乱走。” 比起艳娘,茹娘可太不好套话了。 叶争流在心底叹息一声,转身朝着群玉楼的方向走去。 刚刚在斗者小队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很有意思。 假如那个慷慨激昂的演讲是慕摇光默许的,那他的意图可就太引人深思了。 岛上的狱卒都猜,慕摇光弄出这个斗者精英小队,是为了和执掌斗所的丛影打擂台。叶争流一开始也这么想过,但现在已经完全改了想法。 昨晚丛影脆皮得一剑就能捅死,慕摇光却不着急拿他的人头,说明他的目标很可能不在丛影身上。 他若想和丛影打擂台,只需把这批精英斗者培养成他的一把快刀就好了,怎么还纵容他们在里面搞传销呢? 世上一切传销的内核,都是上层吃得满脑肥肠,下层被骗钱骗色。 叶争流回忆了一下,觉得小院里那群赤膊大汉显然是毫无任何颜色可谈、穷得只差光腚了。 要说他们真有什么值得一取,可能就只有一条命了吧。 ……啧,慕摇光,这小王八可真不做人啊。 —————————— 回到群玉楼后,叶争流依旧没有像茹娘期待的那样回房休息。 反正回房是不可能的,休息是不可以的,不蹦跶是不存在的,只有多多的搞事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个样子。 既然群玉楼外不能乱跑,那她在群玉楼内活动,总不会有人提出什么异议了吧。 毕竟是目前落脚的地方,叶争流还是把这里的环境熟悉一下为好。 茹娘冷眼看叶争流楼上楼下的乱窜,下巴的弧度缓缓绷紧。 她不知道叶争流在找什么。 但无论叶争流在找什么,都会让她感觉神经紧张。 …… 叶争流在找的,当然是那个“聚会”的地点。 群玉楼的姑娘们总共上百人,她们没有卡牌、出不了楼,所以聚会的地点绝不可能在楼内。 那么,叶争流要找的,就是一个地方空旷到足以容纳这么多人的地方。 叶争流从一楼走到五楼,又从五楼走下一楼。 鉴于慕摇光不会那么好心,给这群姑娘们特批一个活动大厅出来。 整座群玉楼里,能容得下这些姑娘的地方,果然就只有那里了。 ——五楼,有一间足够宽敞的屋子,那里是群玉楼所有姑娘们的舞蹈练功房。 白天的时候,不独叶争流一个,群玉楼里的所有姑娘都可以在楼子里自由活动。 叶争流大大方方地走进了练舞室,里面有四五个姑娘正在压腿练功。 她环视四周。这间屋子空旷敞亮、平平无奇,墙角堆着不少跳舞时要用到的道具和杂物。要说有什么地方最引人注目,当然就是在墙壁一端垂下的一段粉色纱帘。 在轻纱的遮蔽之间,有道人影于纱帘后隐隐绰绰,还有两人交谈的细细声响,像是有一根丝线牵着一样,细细地从边缘缝隙里露出来。 叶争流眉毛一动,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直接掀开了那道半遮半掩的帘帐。 ——哗啦! ※※※※※※※※※※※※※※※※※※※※ 先发一章,一会儿还有。 下章开始,本文就要采取防盗模式了hhhh .感谢在2020-05-13 23:27:36~2020-05-14 22:4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道无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子、木子、大道无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乔 40瓶;小胖钺 20瓶;九月兔纸茶 19瓶;时茗卿 16瓶;专鲨鸽子精 15瓶;yy、突然起飞、最美岁月、你猜、喵喵喵 10瓶;y 7瓶;啾啾 6瓶;有条鱼、时凝、予书 5瓶;火狐 2瓶;默言、喜欢甜甜甜甜甜、ghs最棒了、提灯者、┐( ̄? ̄)┌、白日梦、流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应鸾星 上辈子的时候, 叶争流曾经听过一个十分令人哭笑不得的故事。 小朋友在柜子里翻到一盒气球,高兴地把它们都吹了。气球泡泡吹得满屋子都是, 等家长回来一看,脸都绿了。 因为那根本不是气球,而是一盒套.套。 叶争流觉得,自己此时的境况,简直和那个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本来以为帘子后面会藏着什么隐秘:或许是一场私下里的对话,或者是一个做过特殊处理的暗格, 再或者,她可能撞见了一个罪恶的交易现场。 最最不济, 纱帘之后是个更衣间,叶争流最多在惊叫声里被骂一句“女流氓”。 ……结果都没有,帘子后面的人是慕摇光。 叶争流:“……” 这尼玛是个鬼故事吧! 慕摇光手里捧着一杯清茶,面向着叶争流的方向。而在两人之间,一个女人端正跪坐, 似乎正按照慕摇光的指点学习合香。 现在, 两个人四只眼齐齐地看向叶争流, 叶争流低头一看,发现那个跪坐的女人竟然是艳娘。 意识到拉开帘子的人是叶争流后, 艳娘那张美艳的脸孔都开始隐隐扭曲。 叶争流二话不说就要拉上帘子:“……对不起打扰了。” 莫非这就是“打架去练舞室里打”的升级版, “调香去更衣间里调”? 不好意思, 是她落伍了。 “叶姑娘。”慕摇光含着笑和她打了声招呼, 手中一把不离身的扇子已经平平展开, 对她比了请的手势:“坐下用茶吧。” 叶争流:“呵呵,不用吧, 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慕摇光微笑道:“没关系, 不打扰。” 艳娘已经识趣地默默退下, 和叶争流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不甘心地把嘴唇咬到几欲滴血。 品味了一下慕摇光柔里带刚的态度,叶争流还是和他面对面地坐下了。 慕摇光含着笑,主动替叶争流倒了一杯茶。碧黄水线细细注入天青色的瓷杯,配上慕摇光那只骨节如玉的白皙手背,这一幕当真是如诗如画。 人是美人,茶是好茶。 只是一想这茶是慕摇光给倒的,叶争流就恨不得先把茶送到食品检测局过一遍筛子。 一个连随身熏香都是春.药的男人,倒出来的茶能是什么正经茶? 叶争流意思意思地闻了一下,觉得这够给慕摇光面子了。 慕摇光温柔道:“叶姑娘怎么不用茶?” 叶争流叹了口气,非常坦白:“慕公子的茶,实在不敢随便喝啊。” 要是拿话带过去,倒像是她平白矮了慕摇光一头。叶争流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实话,倒是让慕摇光一时之间不好接口了。 “……叶姑娘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有一点,不太多。”叶争流回头看了看自己背后的粉色纱帘,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这东西特别透光,只要有人影经过,连那人面上的神色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慕公子的爱好可真是奇特。” “你对我似乎有所误会。”慕摇光端起茶水来啜饮一口,“此处本来就是茶室香室,专供楼中女子休息之用,我也常在此处教人调香。屏风之后还有设有鼓凳、软塌若干,姑娘不信,不妨一观。” 说罢,慕摇光朝着自己左侧的屏风示意了一下。 这么容易证实的事,叶争流不用看都知道,慕摇光不会骗人。 她又在此地坐了一会儿,有好几回起身欲走,都被慕摇光用话留下。慕摇光数次劝叶争流喝他一口他精心炮制的茶。 他越这么说,叶争流就越不能喝了。 如此来回数次,慕摇光像是终于消磨了自己的打算一样,起身同叶争流告辞。 目送着他的身影掀开纱帘,叶争流这才松了口气。她绕到屏风后面搜集线索,在看到几张软塌的时候,突然一阵困意袭来。 唔……就睡一小会儿、一小会儿…… 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在午后的短暂小憩里,叶争流梦到了她那个便宜师傅,应鸾星。 …… 在刚刚救下重伤昏迷的应鸾星时,叶争流只想从他那里掏一笔感谢费而已。 ——应鸾星气宇轩昂、衣着不凡,连腰上的配饰都很值钱。 叶争流在几只野狗的虎视眈眈下,硬是用细瘦如麻杆的胳膊,将此人放在木板上拖行了三里多地,未尝没抱着想赌一把,好从现在这种生活里脱离的意思。 应鸾星因为颠簸醒来的时候,那三只野狗的口涎都馋得要滴下来了。 要是野狗当真扑上来,叶争流只能抛下应鸾星跑路。这个世界毕竟没有狂犬疫苗可打,被咬一口绝不是闹着玩的事。 然而,重伤的应鸾星掷出腰刀,竟然轻易将两只野狗斩杀当场。 那是叶争流第一次接触到此地的不科学因素,亏她当时还以为是古代的武艺比较高明。 遇到应鸾星的时候,叶争流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有余,自认对这个世界的情况还算了解。 但当时的叶争流算天算地,也实在算不到,这个世界里竟然是玄幻背景。 这没办法,在经历过华国五千年历史熏陶后,叶争流早习惯了太阳底下无新事。 听到“玄袍司的大人们,嗜杀如煞神。从前有两个人在茶楼里乱讲玄袍大人的闲话,其中一个只是言语稍稍不恭敬了些。突然之间窗外就飞来一柄小刀,一下子割裂了那个人的整个下颌……”这种说书故事,正常人都只会联想到东西二厂和血滴子,没有人会觉得这是恶人谷或者唐门吧。 很不幸,叶争流也是这么觉得的。 鉴于给应鸾星疗伤的过程中,对方的流血量很科学、失血过多而导致的发冷很科学、重伤后半死不活的反应依旧很科学…… 故而,叶争流的思路一点都没往“这是个玄幻世界”上想。 当应鸾星拿出那颗精巧镂空的金球,当着她的面驱使漆黑的毒蜂时,叶争流倒隐隐感觉了几分惊异。 可现代也有养蜂人,她最多以为古代养蜂的手法更奇特些。 应鸾星又没当着她的面拿出那本卡册,也没有当着她的面把那群毒蜂收进卡册里。 没有亲眼所见,也没听过切实靠谱的案例,应鸾星这个便宜师父更是一点常识都没教,叶争流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不科学! 于是,在应鸾星用杀人蜂屠村的时候,叶争流便下定决心,一定要从这个苗疆蛊人身边逃走。 ——没错,她那时还傻乎乎地以为应鸾星是苗人。 苗人风评受害,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啊。 叶争流表现得非常驯服,这反应让应鸾星对她放下了心。 对于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应鸾星其实也有回护的意思,他把那枚装着毒蜂的金球给了叶争流,让她仔细照料。 后来,知道卡牌意味着什么的叶争流,终于能够意识到,那是一个表达相信、寄托重任的证明。 但对当时的叶争流来说,她只想让死变态吔屎啦你。 特别是,应鸾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交托金球的时候对叶争流说这样一番话。 他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奉球蛊女,可以侍奉在我身侧了。” ——这是个什么狗屁不通的封号!这个姓应的怎么还没被国家当成邪.教封杀! 奉他大爷的球,蛊他二大爷的女,侍奉你三大爷一脑袋大傻包。 这种变态谁爱侍奉谁侍奉去。 叶争流就是没吃过猪肉,至少也看过猪跑啊。 什么“大师受数百女弟子‘侍奉’,美其名曰明妃”,“邪.教头目为女信众批量‘开光’,称其升格为‘龙女’”的事,放到上辈子是要上法制专栏的。 叶争流再不逃跑,难道还等着厄运降临到她头上来吗? ……之后的事,就不必详述了。 反正叶争流把那一金球的毒蜂尽数泡水,蜂子熟得十里飘香。不知道这个世界居然有卡牌这个设定的叶争流,翻车翻得相当惨烈。 叶争流毫不怀疑,当时应鸾星低下头阴狠看着自己的那一刻,可能是真的想杀了自己的。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那些手段并未对叶争流付诸实践……可能下手的前一秒,他突然想起叶争流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 或者就像浮生岛岛主所说的一样,应鸾星不甘心叶争流就这么痛快地死了,非要叶争流死得无比痛苦才能解恨。 所以他才把叶争流打包搞到这个鬼地方来。 直到被五花大绑送上船的时候,叶争流才通过应鸾星和属下的交谈,知道了一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奉球蛊女”这个称号,纯粹是因为应鸾星所在的组织风格比较中二。比如说应鸾星本人,他的称号就是“冥路殿主”。 简而言之,这是一场文盲所引发的惨案。 叶争流:“……” 和应鸾星共同度过的那段时光,除了吃饱穿暖外,就再没什么值得回忆。 叶争流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怎么还能梦到此人。 特别是在慕摇光的地盘梦到…… 等等,慕摇光?! 她是失心疯吗,怎么会在慕摇光的地盘沉沉睡去? 想到这里,叶争流心里猛然一提。 此时,她的意识正处于稍有一分清醒,却又如坠云里雾里的微妙间隙。正当叶争流和本能反复抗争之际,慕摇光柔和的声音便如同在天边响起。 “很好。就这样,回忆……不断的回忆……都回想起来了吗?来,现在,你来告诉我,应鸾星的卡册上究竟有几张牌?” 叶争流就见过一张牌! 那张牌还被她给烫死了! “……” “是几?”慕摇光低声重复道:“想起来就回答我,是几?” 是你二大爷! 用尽浑身的力气,叶争流终于冲破了眼皮上那层沉沉睡意所施加的禁锢,她猛地睁开眼睛,对一张大脸已经离自己凑得很近的慕摇光怒目而视。 以为她没看过哈利波特是吗?这不就是夺魂咒吗?! 看到叶争流竟然睁开眼睛,慕摇光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异。 下一秒,他若无其事地和叶争流拉开距离,笑着说道:“叶姑娘太累了,竟然在茶室就睡着了,我叫你也叫不醒。” 叶争流抑制着自己的洪荒之力,才没给慕摇光一顿当头臭骂。 “……你刚刚在干什么?” 慕摇光状若遗憾地叹了口气:“叶姑娘放心,你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没想到你对应殿主竟是一片忠心,一听我要打探他的消息,登时就醒了。这可实在出乎慕某意料啊。” 叶争流:“……” 她能醒,是因为她读过《哈利波特》。 叶争流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还坐在茶室蒲团上,连衣角的褶皱都没有变化一下。之前那段走到屏风后上榻小憩的记忆,仿佛是她的大脑自动编造出来的一样。 “……你是怎么办到的?” 慕摇光叹了口气,这回是真的遗憾:“叶姑娘,我的茶真的是可以随便喝的。” 茶是可以随便喝的,有问题的是他的香啊。 ※※※※※※※※※※※※※※※※※※※※ 下章预告:【端午节特别活动:香草美人·屈原卡试用活动!】 .感谢在2020-05-14 22:47:25~2020-05-15 00:3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深 10瓶;月音浅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天阶卡·屈原 自从慕摇光施法夺魂咒(?)失败以后, 有好几天叶争流在楼里都绕着他走。 没办法,她能做到不喝慕摇光的茶, 不碰慕摇光递给她的东西,不看慕摇光那把花团锦簇的扇子,但她不能做到始终不呼吸啊。 既然不能,那在找到对抗慕摇光的手段之前,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健康。 说起来,世上有没有可以让人失去嗅觉的诗句? 唔,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 久而不闻其臭”算吗? 如果真有这张卡牌的话,那应该会是一张黄阶的特殊卡吧。 总之,这一次经历也让叶争流隐隐有了一点明悟——慕摇光身上的香料,可能不是什么春.药,她大概是把杀魂的意思理解错了。 这几天来, 叶争流一直想再跟杀魂见一面, 这一回, 她一定要问清楚“小白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机会的契机,出现的就很突然。 事情要从一顿饭说起。 除了第一天和楼里的这些姑娘们一起用了顿早饭以外, 这些日子来, 叶争流的一日三餐, 都是由茹娘亲手为她送到房中。 第一顿早饭固然有菜有肉, 但是想想吃那顿饭时的感觉, 叶争流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如果她们嫉恨叶争流、对叶争流感到好奇、或者自诩有种看透红尘,所以对叶争流先天带着一点碰上黄毛丫头时居高临下的轻蔑, 叶争流都可以理解。 可那些姑娘们看着叶争流的眼神, 带着丝丝的诡异和排斥, 就像是在审视着羊群里的黑羊,或者是独眼族突然在自己的种群里发现居然有长了两个眼睛的人。 她们的表情远不如斗所里的男人们露骨,但几十个人的神情如出一辙的场面,还是让叶争流背后发毛。 从那天起,茹娘就开始给叶争流送饭。 她是个相当严谨的性格,脸色淡、嘴巴严、眼睛低。见到叶争流行上一礼,放下托盘就走,这一顿饭的托盘下一顿饭时会再来收。 但是今天,来送早饭的人却不是茹娘,是兰娘。 她也是当初艳娘嘴快抖搂出的重点人物之一,所以叶争流一直对她相当关注。 如今一看是兰娘送饭,她立刻问道:“茹娘呢?” 兰娘巧笑嫣兮地回道:“茹娘姐姐今天有事。姑娘想她做什么,是我伺候不好姑娘吗?” 叶争流:“……” 不是吧,姐妹,女的你都撩啊。 既然小姐姐都这么卖力了,叶争流当然就像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儿那样,不再追问下去。 但在她心里,拿定的就是另外一个主意了。 ——正因为茹娘有事,叶争流才要去看她;倘使茹娘没有要紧事,就是请叶争流,叶争流也未必来呢。 她敲响茹娘的房门,不等她回应便直接推门而入。茹娘正坐在圆凳上背对房门,即使匆匆扯了外衣披上,也没能完全遮住全部肌肤。 而在她披衣的瞬间,叶争流清清楚楚地看清楚她背上横纵交错、鲜血淋漓的伤。 ……是鞭痕,而且是相当新鲜的鞭痕。 那一刻,不知怎地,叶争流眼前第一时间闪现过茹娘点亮门前灯笼时的画面。 茹娘只穿着一件肚兜,她披着衣裳,缓缓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叶争流,淡漠得几乎没有一丝人气:“不知叶姑娘有何事吩咐?” “……” 叶争流的视线下意识地在她锁骨上停了一刻。 茹娘的锁骨肌白如玉,但此时此刻,那里正横着几个梅花般的粉色圆点,边缘微焦,血肉生生裸,露出来,一看就是用簇香烫的。 即使在流民生涯中,叶争流已经见过无数比这要残酷百倍的事,但如今碰上,她还是觉得过分。 茹娘顺着叶争流的视线掩上衣襟,冷冷道:“叶姑娘不必奇怪,婊.子卖笑,常有的事。” 那么,是昨晚……? 怪不得鞭伤都是新鲜的。 叶争流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几丝火气:“这种事,你们慕公子都不管的吗?” 茹娘平平道:“我们是楼里的人,是岛上的人,唯独不是公子的人。他要敢说我们是他的人,那才是真正不知死活。 别说公子了,就是姑娘看了,又能替我做些什么?帮我把昨夜的客人杀了吗?” 这话语犀利见骨,自嘲中又透出十分的无奈,像是大冬天里,檐下噼啪跌碎了一地的冰挂儿。 叶争流下意识道:“我……唉,你有药没有?” 这话说完,她才觉出一分可笑:茹娘自己就是个药师,身上常备一只青囊,她怎么会问茹娘缺不缺药。 倒是茹娘,听了叶争流这傻乎乎的问题,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姑娘找我,还是想问探望朋友的事吗?” 出乎意料地,她对着叶争流点一点头:“那您就去吧。” 这些天里叶争流被她拒绝的次数简直数不清,如今一听到这个反常的答案,简直有点惊了:“嗯?又可以了?” 之前不是一直咬死了只要楼主不同意,就不能放叶争流踏出房门一步吗? “是啊,姑娘想去就去吧,不过就只有今天。”茹娘平静地朝自己身上示意了一下:“我这个样子,也随侍不了姑娘,您若想去,就自己去吧。” “……” “姑娘还不走,是看我好看吗?” “……” 叶争流讪笑一下,歉意地掩上茹娘的房门。 在大门刚刚关紧的一瞬,叶争流的表情便缓缓地绷紧了。 不对劲儿。 突然放她自由活动,而且还仅限今天。这要不是有什么陷阱,就是茹娘想要支开她。 为什么支开她,而且还给她这么大的自由?就算茹娘受伤,但楼里连一个能随身看着叶争流的姑娘都找不出了吗? ……等等。 还有一种情况,可能让楼里真的找不出能看着叶争流的姑娘。 叶争流突然想起,自己虽然踩好了点,但她始终都没有了解过,那个“聚会”究竟是什么情况。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个相聚的时间,应该就在今天吧。 ————————— 叶争流这个人,从骨子里就不是那么守规矩的存在。 茹娘示意她去看杀魂,出楼子,反正就是不要干涉她们的事。可叶争流偏偏要去看看。 她当着兰娘和艳娘的面晃出了门,又自小楼背后一个幽僻的二楼窗户重新翻进楼子里。 “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技能帮叶争流避开和楼里的姑娘碰面,她悄悄地折回自己的屋子,屏息躲在床下。 如此按捺了将近一个时辰,果然有人开了她的屋门检查。 一见屋内空空如也,艳娘立刻脱口而出:“茹姐,我都说过了,我和兰姐眼看着那个小贱人出去的,她现在不可能还在楼子里。” 说着说着,艳娘便来了精神:“快走吧茹姐,聚会还要我们主持,咱们要是晚到了,那怎么能行?” 茹娘虚弱道:“噤声,你要嚷得天下皆知吗?” 艳娘不服气地闭上嘴巴,小声咕嘟着类似“反正也没有外人”之类的话。 那两个人的足音缓缓远去,叶争流又耐心地等了半刻钟,直到再没人上门,她才翻身从床下爬了出来。 楼里的姑娘彼此认识,叶争流想要大大咧咧地混进那间练舞室,恐怕不行。 叶争流需得从五楼的窗沿翻进休息的静室,然后便可在那间调香的茶室内,窥得练舞间里的动静。 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 叶争流在隔壁琴房脱下鞋袜,光脚踩在短短的窗沿上。她单手紧紧抓住窗棂,又把发簪从缝隙里伸进去,拨开紧锁的窗闸。 这还是她在流民生涯里学会的小伎俩,没想到这时恰好用到。 窗户被叶争流一寸一寸地打开,她矮身翻入,悄然落地,脚掌踏着冰凉的青石水磨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接下来只要绕过屏风…… 等等,屏风后面有人! 叶争流俯身藏在一条矮榻之后,眉心稍稍一跳。 屋子的格局其实很简单:舞蹈室和休息的后台相连,后台里又用屏风隔出一个独立空间来,屏风的这一半是休息的床榻,靠窗;屏风的另一半是偶尔用来调香的茶室,有一扇直通练舞房的门。 叶争流现在的位置,就在休息的后台里,和茶室里的人仅靠一扇屏风隔着。 她屏气凝神听了好一会儿,茶室里的人影似乎没有发现她,只有单调的笃笃声响反复回荡。 沉下心来,叶争流冒险向屏风靠近。 她把眼睛贴在屏风的空隙上,顺着空当望去,只见茹娘、兰娘和绣娘尽数拜伏于地。茶室的纱帘放下来,门外的练舞房里没有一丝声响。 而最吸引眼球的,则是位于茶室正中,被茹娘三人以三个方向参拜的的艳娘。 或者说,她们参拜的不是艳娘。 她们参拜的,是艳娘手下正在雕刻的神像。 此时此刻,叶争流终于知道,艳娘这样冲动无脑的性格,为何会跻身于群玉楼的“特殊人物”当中。 眼下,艳娘一手持锤,一手握凿子,地上以一个相当整齐的方式,在她手边排列着两行锯子、扁斧、锥子、胚刀。艳娘双手上下翻飞舞动,不断在地上的工具里更换持握之物,动作快到令人眼花缭乱,几次手臂摆动得快出残影,竟仿佛生就三头六臂一般。 叶争流看得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到艳娘竟然有这般本领。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太稳、太准了。 如果不是见到了她的脸,叶争流真不敢认她是那个会被长剑吓得惊叫一声的艳娘。 假使要叶争流给艳娘现在的状态一个最准确的形容……草,这是森林医生啄木鸟吧。 神像在艳娘手下缓缓成型,茹娘等人额头抵地,手心、膝盖尽数紧贴地板,是礼节里最为肃穆的“五体投地”之姿。她们口中念念有词,吟哦不止,墙角的香炉里,缓缓地透出庄重的香气。 伴随着艳娘手下的神像逐渐显出轮廓,茶室内三人的吟诵声渐渐扬高,一帘之隔的练舞房里,便也传来参差歌声。 那歌声上下错落,一个人的句首紧压着另一人的句中,句中的唱段又重叠着其他人的句尾,听来简直群魔乱舞一般,说是十余重唱也是少的。这犬牙差互的歌声因为太不整齐,先天就自带着一股癫狂的味道,听得叶争流脑仁都疼。 趁着无人发现她的踪迹,叶争流悄悄地按原路折回,然后像模像样地去精英斗者的小院里找了杀魂。 她之前一直搞不懂,在都这里搞传销是为了什么。 但今天茹娘的聚会却启发了叶争流。 如果,被传销包裹着的内核是一个宗教呢? …… 杀魂见到叶争流,第一反应就是警惕地捂住自己的袖袋。 他缓缓地掏出一个鸡蛋递给叶争流,当成见者有份的小费。对于自己今天获得了几个鸡蛋,杀魂只字未提,只是非常鸡贼地说:“这个给你。” 叶争流现在没有心情管鸡蛋的事。 她随手收下,追问杀魂:“你最近怎么样?” 杀魂想了想:“还那样。” “给你鸡蛋的人,只让你听他们说话吗?有没有让你们背一些你背不下来的话?有没有教你们唱歌?有没有推出一个奇奇怪怪的木块让你们对着磕头?” 杀魂三连摇头。 见此,叶争流稍稍松了口气。 杀魂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他教给我们一个手势。” 他当即把那个手势做给叶争流看。 手势非常简单,叶争流只看了一遍就满头黑线。 等下,这个……要是她没认错的话。 这不是结印吗? 搞什么啊,之前慕摇光施展夺魂咒,还算是哈利波特的设定,怎么今天一下子就变成结印,跳到火影忍者里了? 到底是综漫还是综英美,世界观你清醒一点啊! 若有所思地把手里的鸡蛋还给杀魂,对上杀魂骤然变得高兴起来的脸,叶争流却忧心忡忡。 她叮嘱杀魂:“这个手势,你不要再做了。” 有组织的参拜、成型的神像和祈祷手势……果然是宗教啊。 等等! 叶争流向外走出两步,又猛地站直,脑海里的念头突然有力的一震。 ——这个世界,既然连卡牌这种玄幻设定都有了,那会不会也有……真正的神呢? ———————————— 这次冒险之后,叶争流暂时老实了两天,留意着楼里的动静。 茹娘和艳娘见面时都一如往日,一个毫无表情,一个冲叶争流直丢白眼,想必是没有发现叶争流那天的偷窥。 第三天的早晨,叶争流的系统有了动静。 她打开天命系统的弹窗一看,很惊讶地看到了一副白底墨字的海报—— 【公告】端午节特别活动:香草美人·屈原 【活动1·粽香浓情。 屈原卡池掉率up,百抽必得天阶卡屈原!】 【活动2·汨罗予你。 玩家可试用屈原卡一天,试用期间,屈原卡效果为原卡的60%】 【活动3·龙舟大赛。 特价礼包限时购买,龙舟礼包(内含十次抽卡机会、一张四星卡装)仅价值2666诗文笺,购买次数0/10】 叶争流:“!!!” 游戏活动! 这个世界没有屈原和汨罗江,当然也就不会有粽子和端午节。如今再看到这三个字,叶争流觉得简直恍若隔世。 她沿着几个活动内容一路看下来。 活动一那个百抽保底,是各大游戏的常用手段,叶争流对此毫不意外。 这个活动对她来说基本等同于不存在……毕竟她不可能搞到百抽。来了群玉楼这么久,她连一个任务都没有触发成功。 在看到屈原卡本日可以试用的时候,叶争流登时眼睛一亮。 但再向下看去,意识到活动三的本质是催氪的时候…… 叶争流:“……” 啊,这熟悉的肝疼感觉、这突然而起的脱发预感,莫非这就是每个玩家的宿命吗?怎么连穿越到了异界也无法避免啊。 不过,这个催氪公告同时也意味着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至少这个游戏可以氪。 至今为止,天命系统展现了一项对于玩家来说相当友好的优点,那就是:只要肯氪,就会变强。 各色卡牌等于实力,不同的卡装能够给技能增幅,在这样的世界里,实力就是性命的保障。 就这一点来说,天命这个系统,实在是比叶争流上辈子玩过的很多游戏都要良心了。 毕竟有些游戏,充值也不会让你变强。氪金只会让你从一只弱鸡,变成一只穿得花花绿绿的弱鸡= = 发觉游戏能够氪金以后,叶争流立刻拿出自己私藏的几块纯金,意欲给游戏充值。 三秒以后,游戏系统纹丝不动。 ……诶,金子不收吗? 叶争流环顾四周,又抄起了桌子上一个银制的茶壶,意图塞到充值界面里。 充值界面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连本世界的官方货币——银子也不收? 啧,你们游戏行不行啊,金子和银子这种硬通货都不收,这是想要挣钱的态度吗? 策划太弱了吧,你可是黑心肝的官方! 连怎么捞钱都不会,难道还需要玩家手把手教你吗? ……总不会只能默认充值软妹币吧。 叶争流一通查找,终于发觉充值页面有一个小小的帮助按钮。她点开弹窗看了一会儿,终于骂出了一句脏话。 好生高风亮节的系统,它竟然不收钱! 它收“成就点”。 而叶争流,现在的成就点数目为——0。 叶争流:“……” 其实叶争流觉得,她能在地狱模式里一路活到今天,已经值得很多成就了。 按照游戏里的兑换比率,1点成就点能够兑换10诗文笺。这个诗文笺就相当于大众游戏里的元宝系统,是“天命”当中的代币体系。 正常情况下,300诗文笺可以换一次抽卡机会。 换而言之,如果没有礼包的打折活动,不买月卡之类的氪金小件,3000诗文笺可以十连一次。 了解这些,对如今的叶争流一点用都没有,毕竟她现在连个价值300诗文笺的月卡都买不起。 不过,能够氪金这件事,还是给她在心理上带来了极大安慰。 而可以试用的屈原卡,则把叶争流无法购买礼包的所有郁结都尽数抚平。 一阵金光闪过,屈原的卡牌落在叶争流手里。大约因为试用装的缘故,比起她之前拥有的杜牧卡和李贺卡,屈原卡的颜色处于半虚半幻之间,写意勾勒的线条也有些模糊。 和李贺卡一样,屈原的卡面上,也只有一个技能。 【技能1: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lv1)】 叶争流试着使用了一下,没有在现实生活里看到效果,但却感觉自己身上隐隐套了一层什么东西。 懂了,屈原卡的作用是加buff(增益状态)啊。 套着这层buff,叶争流晃悠悠地出了房门。 要是条件允许,她打算去杀魂的小院里随机挑选一个幸运的斗者暴打一顿。一来检验屈原卡的buff内容,二来看看能不能触发随机战斗的任务。 只是,她还不等走下一楼,就先在大堂里碰上了慕摇光。 慕摇光笑吟吟地冲着她打了个招呼:“许久不见叶姑娘,你近日是在躲着我吗?” 叶争流第一反应就是绕着他走。 但转念一想,屈原的一技能,可叫做“众人皆醉我独醒”啊。 这个“醒”字,就很灵性了。 心中一动,叶争流拉开椅子在慕摇光面前坐了:“我也可以不躲着慕公子。” 慕摇光摇晃的扇子微微一顿,显然对她这番表现很是意外。 下一秒,他便反将一军,就手把桌上一杯清茶推给叶争流:“那,姑娘既然不躲我,不知你这一次还敢不敢喝在下的茶?” 叶争流非常厚颜无耻地回答道:“不是我不想喝啊。慕公子你有所不知,我早已对天发誓,别人敬的茶,这辈子我只喝一种,那就是我儿子的媳妇儿茶。” 慕摇光:“……” 这一次,不仅是他的扇子顿住,连他的笑容也随之停滞了。 “呵呵,叶姑娘果然是个妙人。” 他扇风的速度又快了些,身上隐隐袭来一阵馥郁典雅的暗香。叶争流和慕摇光面对面坐着,几乎只在嗅到慕摇光扇底香风的瞬间,她身上也有一股若秋兰、似白芷、竞杜衡的香气悠悠散开。 慕摇光的脸色瞬间变化,他当场便要抽身急退,却双肩一松,软软地靠在了椅背上。 与此同时,叶争流心里蓦然感受到了一个时长三分钟的技能效果。 叶争流:“!!!”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原来这就是护身buff的作用! 屈原大大,永远滴神! 在两片眼皮即将沉重耷下的前一刻,慕摇光苦笑道:“是我走眼了……这香气……为什么?” 为什么?论香草美人的意向,你早生八辈子也拍马及不上屈原啊。 屈原大大可是端午节的起源,全国中小学生和上班族都因为他多出来三天假呢! 换你你行吗? 叶争流对他报以同情的一笑:“因为我这个香比你那个香厉害,我的是雄香,你那个是雌香。你那个香碰上我这个就不灵了*。” 慕摇光艰难地按住桌边,神志已经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喃喃带出了半句真实的心声:“叶姑娘……你什么时候能着调一回……” 随着脑壳撞击椅背的闷响,慕摇光彻底昏睡过去,他仰着头,脑袋靠在椅背上,露出自己白玉一样的下颌曲线,要害之处如同羔羊一样不设防。 叶争流试探性地用自己的手在他脖子上比了比,没能激起慕摇光的任何反应。 很好,看来是真被放倒了。 想想上次慕摇光对自己做的事,叶争流试探性地问道:“你能说话吗?” 慕摇光浑浑噩噩道:“……可。” “楼里姑娘的聚会,你知道吗?” “知道。” “她们要干什么?你又要干什么?” “她们……”仅仅吐出这两个字,慕摇光的身体便轻轻颤动,他脸上原本安详的表情浮现出挣扎和痛苦,眼皮剧烈地跳动起来,看样子马上就要醒来。 叶争流立刻道:“等等,我不问了!” 她自己亲身体验过,那种“夺魂咒”的状态,完全是可以凭意志力挣脱出来的。 即使现在有屈原的buff加成,叶争流也不敢保证慕摇光会不会就此清醒过来。 慕摇光挣动了一会儿,面容又恢复了平静。 叶争流想了想,换了一个话题:“‘叶争流’有什么特殊之处,让你要招揽她?” “叶争流?”慕摇光的回答仿佛自语:“她的卡牌能力……太奇怪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卡……她究竟有几张卡?应鸾星……” 念到应鸾星这个名字的时候,慕摇光又浑身一震,有些要醒的趋势! 叶争流:“……” 怎么搞的,慕摇光难道是营销号成精吗,怎么浑身都是敏.感点啊。 眼看三分钟倒数的时间快要到了,叶争流干脆拿“催眠状态”里的慕摇光做了一个实验。 叶争流语重心长地对慕摇光说:“做个人吧。” 看了看手上的卡面,叶争流又补充道:“做个和屈原大大一样的好人不行吗?” 话音落下不久,慕摇光就挣扎着醒来。这一次,他竟然一句打圆场的话也不跟叶争流讲,连那把仿佛本体的扇子连张开都没张开一次。 把身上的香气缓缓收敛后,他就像是一朵将谢的花。 慕摇光漠然地低头看了叶争流一眼,眼神近乎空明。他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把他悉心经营数载的群玉楼完全抛在脑后。 叶争流心下疑惑,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 慕摇光不理不睬,一步一步,毅然而坚决地走出了群玉楼。 叶争流:“???” 过了一会儿,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 “不好啦!快来人啊!慕公子投海啦!” 叶争流:“……” 叶争流:“!!!” 叶争流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屈原大大,您就是神啊! ※※※※※※※※※※※※※※※※※※※※ 昨晚的更新,还有今天的更新合并在一起啦~这一章是不是肥肥的? *雄香雌香之说,用了西游记第三十五回,关于紫金葫芦的捏他。 . 感谢在2020-05-15 00:38:12~2020-05-16 10:4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乔乔、木子、大道无常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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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争流叹了口气,蹲下来,非常恶人地拍了拍男人的脸。 “朋友,你知道什么关于卡牌的事,这就赶紧交代吧。看到那个拿剑的狼人了没有?他比狠人还多一点,万一生气,我可兜不住你啊。” 男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男人老老实实地跟叶争流吐口了许多东西。 第一,很多人的卡牌不止一张。卡牌如果超过两张,体内就会自动形成一本卡册。 第二,除了最开始觉醒卡牌需要点灵,接下来卡牌的觉醒都要靠机遇、靠宝物、或是靠自身的突破。一般来说,在觉醒了首张卡牌以后,往往要过一到两年,才会觉醒第二张卡牌。 第三,卡牌具有卡牌联合定律。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的第一张卡牌,和他之后的若干张卡牌,一定在某种关系上存在的联系。 第四,技能之间往往会互相趋近,但这个规则不绝对。大部分人卡牌上的技能会有重叠部分,比如说叶争流之前打过的那个沼泽男,他的三个技能就都是以“泥”为基础。 在说这些的时候,男人一直偷偷打量着叶争流,似乎很好奇她为什么不知道这些卡牌界的常识。 叶争流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所以,在确认这个喽啰男人只知道这点常识,已经被榨到一滴也没有的时候,叶争流对杀魂使了个眼色。 “我不想他把今天的谈话说出去。” 她的本意,其实是想让杀魂吓一吓这个男人。 没想到,杀魂居然比她预料得还要干脆。 “这个简单。” 说完这话以后,杀魂当即凶狠地一剑柄把男人撂倒,接下来就开始梆梆地敲击男人的脑袋。 叶争流:“……” 叶争流不可思议地问道:“等一等,你在干什么?” 杀魂沉着地点了点头:“没事,我有经验。只要这么敲几下,他醒来时就什么都会忘了。” 叶争流:“……” 神他妈什么都忘了。 照杀魂这个力度敲几下,这个男人直接脑震荡,醒来后连喝口水都会吐,想一想事都会晕,这效果真是和忘了差不多啊。 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良心,叶争流摇头道:“但脑震荡毕竟只是一时,暴力反而可能激起逆反心理。” 杀魂非常可靠地保证:“那就再敲。” 没有敲几下头忘不掉的事。 如果有,那就再敲一遍。 ※※※※※※※※※※※※※※※※※※※※ 今天生病了,更新少一些。 我去睡一觉,希望醒来的时候能恢复健康qaq .感谢在2020-05-16 10:49:03~2020-05-18 00:1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笙、木子、昭今博古、1234567890、晚风、十八子、不如归去、懒懒散散の我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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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尊神女像盘膝坐在暗格之中,她手中捻花,面带微笑,面前供奉着香炉果盘。除了轻易不见天日以外,与正常大殿上的神明再无不同。 只是…… 叶争流的瞳孔开始今天第二次的剧烈震颤。 这尼玛,神女像的这个尊容,也实在是太让人掉san值了吧,简直像是恐怖片里的邪神标配啊。 这不是说这个神女她好不好看的问题,她真的是那种很特别……手臂特别多、大腿特别多、乳.房也特别多的…… 叶争流的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一松手,让那片艳丽的纱帘又重新盖回神像的身上。 千手千眼、融合多种动物形态、或者为人像添加某种特定的的饰品等等,这些都是宗教里的常见特征。 如果这尊神像只限于此,叶争流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但要是除了蜘蛛一样密密麻麻的手臂和大腿以外,这女人的躯体上,还从上到下陈列了十来个乳.房呢? 这他妈口味也太重,太猎奇了吧! 母猪都没有她能长啊! 那七八对乳.房,真的是整整齐齐地沿着脖子排列下来。要不是叶争流仔细,第一眼还以为是大衣的双排扣啊! 叶争流:“……” 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喘了口气平定了一下自己心里的震撼,叶争流又重新把纱帘挑开。 神明的模样往往与信徒的期冀相关。 如果说,多手多足是为了强调神明的异化感和力量,那么,多乳是为了什么?强调她的生育能力? 神龛上的女人艳丽带笑,嘴唇鲜红如血。配上那一身的零碎,周身上下透出一种浑然不似人类的妖异和美丽,让人只要见过一眼,便止不住的惊心动魄。 这神女明明造型已经极尽怪异,但最吸引人的,竟然不是她多出来的那些肢体,而是那双眼睛。 叶争流无意中和这神像对视一眼,便觉神女像的眼神幽深里染着一丝疯狂,它像是要把叶争流的灵魂也吸进去似的,让她的心脏一时之间跳若擂鼓,感受十分邪异。 想到自己此前做出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猜测,叶争流一时不敢再看。 她刚刚松开自己挽着纱帘的手,她肋下便有一支扇子斜斜伸出,在半空处架住了那捧轻烟般散落的薄纱。 慕摇光的声音如雪似雾,呵气般在叶争流背后散开:“唉,叶姑娘……” 叶争流已经被他在类似的场景下惊吓多次,此时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了。她迅速转身,面向慕摇光打了个招呼:“呵呵,慕楼主,好巧啊,你还没有睡?” 慕摇光口中淡淡地应了一声。 对着这尊有些邪异的神女像,慕摇光不叩不拜,只是自神龛上的香盘里挑出三根线香点燃,整齐地供奉进香炉里。 “叶姑娘小的时候,家里大人没有教过你,‘见庙则叩,遇观则拜,清香三柱,不厄不灾’的道理吗?”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遮掩的原因,慕摇光的声音听起来竟然隐隐地有些严厉。 叶争流微微一愣:“有这个说法?我没听过。” 慕摇光缓缓地放下手里的纱帘。比起叶争流,他的动作就极其轻柔,温柔得仿佛正在给美人覆上面纱一般。 “举凡见到神明妖鬼大仙诸类,先放敬重些总不会有错。” 慕摇光缓缓摇头,他踱离了那神龛几步,这才啪地一声展开了扇子:“不管你信是不信,既然不会花你的银子,见到旁边有香,就先上一柱再说。顺便许个愿,万一真的灵呢?” 叶争流心想,你要是见过各大旅游景点的捞钱手段,那就不会这么说了。 不过,慕摇光的这个许愿法还挺实用主义的,非常符合古代人民朴素实用的价值观了。 “慕公子知道这尊神像?” 慕摇光无奈一笑,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几许尴尬的神色。他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孔,隐晦地看了叶争流一眼,才缓缓道: “不怪你没有听过,这是欢场里经常供奉的极乐神女,据说能庇佑女子修得名器。传闻她有千手千乳,修炼得一对至销魂瞳,或入男子梦携手而游,助人早享极乐。倘若女子供奉……咳。” 慕摇光再说不下去,他看着面上隐隐浮现出几分怪异的叶争流苦笑道:“叶姑娘,你那是什么表情?。” 叶争流一言难尽地看了神龛一眼,匪夷所思地问道:“就这样……你们都能下得去手?” 虽然在上辈子的社会新闻里,她已经见识过了,某些精虫上脑的男人连面包车排气管都可以日一日的操作,但是刚刚的那尊神女像…… 叶争流:“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慕摇光:“……” 有些时候,他真是不知道这位叶姑娘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隐晦道:“这一尊,算是极乐神女的完全体……那个什么,咳,她一般也不长这样。” 叶争流恍然大悟:懂了,所以是简化以后再日。 “这个神像,”叶争流指了指神龛的方向,“你手下的姑娘们在拜,你知道吗?” “我知道。”慕摇光不忍般转开眼睛,叹息着说:“是我默许,没有阻拦。她们心里苦,倘若觉得拜神有用,那就给她们拜吧。” 叶争流回忆了一下自己那天在屏风后窥得的场景,觉得那绝不是随便拜拜的架势。楼里的这批女人,可能已经形成了一个成型的、树立起规则的宗教团体。 她怀疑道:“你只是知道而已吗?” “叶姑娘,我知道很多事。”慕摇光脸上难得没有笑意。他面无表情地一折一折合起扇子,回身拂去神龛上的一道尘埃:“我知道她们在干什么,我知道叶姑娘你想要什么,我还知道——天助自助者。” “已经很晚了,楼里的宾客很快就会醒来,叶姑娘若是不想遇到人,就快快回房吧。” —————————— 如慕摇光所言,叶争流回房了。 在回去的路上,叶争流发现,原来这个“极乐天女”像的影子,居然一直都遍布楼宇,而她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扶手上的雕花到处凿刻着这个身着华丽长裙的艳丽女人身影——备注:简化版。 墙壁上也时时能看到红唇和两只酥手的影子——再备注:两只手都是右手。她本来以为简化版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这尼玛还带碎尸的。 一想到自己之前是怎么一无所知地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简直宛如深夜恐怖片里被蚰蜒、蜘蛛、蜈蚣和毛毛虫包围的女主角,叶争流顿时心律不齐,陷入自闭。 幸好她的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里面没有什么类似的摆件,不然的话,叶争流真是要原地升天了。 她发誓,自己以后每天都要检查一下自己的卧房,千万不能被人塞进来什么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不过,还没有等到第二天,慕摇光就出事了。 时值清晨,群玉楼才送走了楼里的客人,姑娘们多半脸上带着慵懒的困意。一个个发钗蓬松、半披裙裳,有些人脚下还趿拉着鞋子,只等着用过早点就去睡一个美美的回笼觉。 就在这种困意四散,而又不失忙乱的时刻,丛影突然带人闯了进来。 他一进入群玉楼,鹰隼一般的眼睛就锁定了正在下楼的叶争流。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丛影唇角微拧,露出了一个纯然恶意的微笑。 慕摇光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之上,他缓缓越过了叶争流和一众僵立的姑娘,很是和善地同丛影打了个招呼。 “丛兄今日来得甚早啊。” 丛影冷笑两下,根本不接他这个茬。 “你既然来了就好——来人,给我抄。” “慢着。”慕摇光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来,“丛兄,你要找什么,何妨同我说呢。若是我有,又怎么能麻烦到丛兄动手?” 丛影的嘴角跳动两下,终于神经质地缓缓咧开:“你问我找什么?慕摇光,你私藏了什么,难道没有数吗?岛主信任你,连斗所的权柄都分你一半,你怎敢勾结外敌,和岛主做对?” 一连三句反问,如连珠炮一般,不容人喘息。 即使是心中无愧的正常人,被这么拿话一问,也是要停顿一下的。 “我勾结外敌?”慕摇光手里折扇猛然展开,花团锦簇的一面翩翩向外。他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什么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竟然是丛兄对我说出这话,实在是让我觉得精妙绝伦啊。” “要抄楼子吗?不知丛兄要自何处抄起啊?” 丛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似乎觉得慕摇光的态度十分不知死活。 “岛主仁善,只命我检查你的卧室书房。楼里的姑娘们都是岛上财产,暂不惊动——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站着?还不速速回房?莫非都是些叛逆,想要尝尝我的手段吗?” 最后那句话,是对群玉楼里众多莺莺燕燕说的。 姑娘们被丛影一吓,登时脸色惨白,鸟雀四散。 叶争流本来打算混在人堆里回屋的。 谁知道她有心避开,丛影还偏偏不让她走。 她刚一转身,便听身后风声呼啸。叶争流心知不妙,猛然向前一扑,丛影脚下影子拉长加细,如鞭子一般横扫而来,恰好擦着叶争流的头皮飞过。 那黑影一击落空,连停顿都没有,便汹汹再来。叶争流恨恨咬牙,把一发练子宁的袖箭技能扣在手中。 当啷一声,金铁相撞的声音铮然作响,是慕摇光亮出扇子,架住了丛影鞭来的黑影。 “丛兄,这可不行。”慕摇光缓缓地收敛了脸上笑意,漠然地一字一顿道:“叶姑娘可是我亲自请来的客人。” 他口里说着,另一手却背在身后动作,示意叶争流快快离开。 谁知叶争流翻身爬起,看都不看陷入对峙中的慕摇光一眼,当即一溜烟窜回楼上,倒让慕摇光一个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慕摇光:“……” 这个……也行吧。 他听着叶争流的足音一口气响到楼梯拐角,脚步稍稍一顿,像是往楼下的方向瞥了一下。 很好,看起来还有点良心。 只是慕摇光不知道,叶争流那不是在查看他的情况。 叶争流是往丛影身上,试探性地砸了一个技能。 她停留了三秒,见四面房门依旧紧闭,那技能丝毫没有水花,便当机立断地继续往楼上跑。 叶争流一口气爬上四楼,回到自己房里,紧闭屋门。 《红楼梦》已经教导过现代人,抄家这个杀器一出,再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紧接着都要凉凉完蛋。 叶争流开始计划,倘若慕摇光倒台了,那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斗所肯定是不能回的,丛影这个小肚鸡肠的牌坊精,落到他手上就是一个死。 慕摇光死前不拖所有人下水就不错了,叶争流对这人的良心没什么指望。 思来想去,怎么着都是一个“跑”字为最上策。 …… 慕摇光背以雕栏,神色莫测,他的位置正好处于两个门口中间,眼睁睁地看着丛影带来的人把他的书房和卧室翻得一塌糊涂。 “怎么样,丛兄,可找出证据来了吗?” 丛影恨恨地看了慕摇光一眼。 此时,屋里的玩器摆件都已经被丛影的属下砸烂。屋里屋外如同被洗劫过一般,入目之处一片狼藉,让人见了便觉心惊胆战。 慕摇光折扇轻摇,笑得很放松。 如果岛主当真知道了点什么,就不可能只来检查他的寝居和书房。 即使没有亲眼所见,慕摇光也足以猜到,现在的这个架势,分明是那个蠢货,捕风捉影听了什么动静,便派丛影来打压自己的气焰。 岛主那个人,半辈子只会玩弄权术,是个自诩风雅的废物点心。只要不耽误最要紧的一桩正事,他便恨不得手下人掐得你死我活,不共戴天才好。 所以,他才派出丛影来检查自己的的卧室书房。 岛主素爱装相,一点面子不留可不是他的风格。 现在会把面子撕破得如此过激,只能是丛影在公报私仇、自作主张了。 不过,这都没关系。 秋后的蚂蚱,尽管让他蹦跶出气。 慕摇光面露微笑,气定神闲地又问了一遍:“怎么样,丛兄,找没找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 对于自己此行的目的,丛影大概也是心知肚明。 他冷哼一声,抬手示意收队。 丛影阴恻恻道:“不必得意,今日没有,不代表明日没有,更不代表永远没有。姓慕的,我会一直盯着你,你可别被我抓到把柄。” “是,自然,还要谢谢丛兄赐教了。”慕摇光含笑应道。 丛影气势汹汹地带领下属转身而去,他在岛上恶名显赫,一路上碰到他的侍卫杂役,无不埋首行礼。 这威风一直耍到岛主的书房前为止。 在书房门口,丛影挥退一众手下,收敛了身上气势,垂头进入:“拜见岛主。” 岛主面前摊开一副字画,正是那幅差点毁在一个“神“字手里的《又访庐山图》。 如今一见丛影,他也不急着问刚刚紧急检查的结果,只是怡然自得地冲着他招了招手。 岛主笑容满面地说:“来,子影你看,桌子上的这些,都是我十年来派属下暗中保护你,令他们给你收集的嫖.妓路线图*。”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就都觉得不对,分明地愣了一下。 丛影:“???” 岛主:“???” 怎么肥事?怎么就是嫖.妓路线图了? 这么大的一幅画摆在面前,岛主又不是瞎。 岛主抬起头来,用一种崭新的诡异目光打量着自己的这个下属。 “子影,真是没想到,你竟是个花中老手,如此的精通风流啊。” 丛影:“???”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怎么就花中老手,怎么就精通风流了?他还是个处.男好吗?! 正话反话不全都是岛主说的吗?! 丛影:“……” 他现在就是压力很大,非常大…… 感觉有什么人拖了一口锅过来,然后咣当一声,就这么不由分说地扣在了他的脑袋顶上了…… 而群玉楼里的叶争流感觉到什么,突然抬起头来。 嚯,真没想到,“赢得青楼薄幸名”这个技能,居然还真能用啊? 她很好奇啊,这个技能是怎么用的,都有什么用处? ※※※※※※※※※※※※※※※※※※※※ qaq,抱歉,前两天病得比较严重,实在没有心力更这本文了。 昨天身体稍微好了一点,立刻熬夜起早把这章赶了出来,得和大家因为前两天没更新的事说一声对不起。 . *岛主和丛影的反应化用了杜牧身上的一个典故。 据说当年杜牧给牛增孺当文书的时候,特别风流,经常去花楼。牛增孺担心他出事,就每晚都派人保护杜牧。 等到后来调职的时候,牛增孺把杜牧叫来,倒出来一箱子纸条给他看,告诉他,这些都是为了保护你留下的嫖.妓记录。 杜牧一看,每张纸条上都写着“x年x月x日,杜大人xx地留宿”…… 杜牧:“……” 就,这种死亡时刻,只要保持微笑就好。 .感谢在2020-05-18 00:16:56~2020-05-21 07:2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褰裳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衔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六夜 2个;42292588、34525214、显粥、爆炸彩虹糖、我是小仙女、木子、3665568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aq1818918 90瓶;十六夜 50瓶;daine 30瓶;草空 22瓶;衔歌、萧韶、风中樱 20瓶;双鱼座 11瓶;宇航、十水水、21820914、弥莱、小胖钺、遥遥陌上、月醉清霜、月亦微、乔乔、阿凉 10瓶;哈哈哈哈大人、l'ombra.、蓝夏、橙黄橘绿 5瓶;acutedove 3瓶;m雪、白日做梦 2瓶;果果、玫瑰十化、小里、大贝、爱幻想的淼ζ、毕之、提灯者、在水中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人牲 叶争流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小包, 贴身存放,里面都是些火折子、伤药之类的必备品。 虽然慕摇光应该不会这么倒台, 但是政治上的风云变化,一向迅疾而出人意料。 倘若“抄家”抄着抄着就变成了“杀人放火”,叶争流也不会太奇怪。 叶争流倒提轻剑,只在房里静候了一会儿,便听见门外长廊里,有毫不遮掩的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如同催命鼓点一般, 一步一停,片刻之后, 便长久地驻足在叶争流的门外,宛如催促,也仿佛沉思。 叶争流的脸色缓缓变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缓缓地把剑锋插入两扇门板间的缝隙当中。 几乎是在同时,大门被叩响, 慕摇光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清晰地透过门板传来。 “叶姑娘, 是我。” 一听这个声音, 叶争流毫不犹豫地一剑刺了出去! 慕摇光:“……” 他飞快地闪身躲过,下一秒钟, 大门就从里面被拉开。 叶争流面带微笑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的剑尖依旧笔直向前, 还保持着和慕摇光擦肩而过的姿势。 “冒犯了。如果是慕公子, 就绝不会躲不开这一刺——我是这么想的。” 慕摇光貌若伤心地用扇子遮了遮脸。 “若我不小心没躲开呢?” 那就只能拿你的人头, 去丛影那边投诚试试了。 叶争流礼节性微笑:“慕公子说笑了,你神通广大, 怎么可能躲不开呢。我素来是相信慕公子无所不能的。” 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槛, 互相露出心怀鬼胎的客气笑容。一时之间, 空气中飘散着虚假的气息,满是成年人的塑料味道。 叶争流把慕摇光请进卧房,给他象征性地倒了杯茶意思意思。 会送到她房中的茶叶一向品质上佳,碧绿的茶汤映在甜白的杯中,清香弥远,白雾氤氲。 茶面上漂浮着一片漏网之叶,在热水里缓慢地打着旋,一寸一寸地坠入杯底。 慕摇光持握茶杯,缓缓地啜饮一口。他的手指洁白修长,质感比起白瓷更加近似玉雕,一缕如烟墨发垂在桌上,当真像个不染红尘的浊世佳公子。 茶汤入口时,慕摇光抬起眼来,对叶争流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此时情景与几日之前互相映照,叶争流不敢喝他的茶,他却不怕喝叶争流的。 “我有一事,几番思忖,还是觉得该告知姑娘。” “客气了,慕公子你说。” 慕摇光并起手指,在自己双眼前虚虚拂过:“楼里有一条向外的密道,机簧隐秘,只能开启一次,用后即毁。当极乐神女的尊像双眼泣血时,这条密道便会打开。” 叶争流若有所悟:“是‘那一尊’?” 慕摇光含笑点头:“是那一尊。” 叶争流欢快喝茶:“好的好的,那就谢谢慕公子了。” 她心知肚明,慕摇光摆出这个架势,分明就是留了个钩子,等着自己往下追问。 但她偏不问。 不但不问,还要看慕摇光能不能忍住不说。 慕摇光:“……” 慕摇光忍不住。他双眼微阖,算是认了栽。 “叶姑娘争胜心未免太重——若我和你说,这一桩事同那匹小狼有关,姑娘也已经不问吗?” 话音刚落,叶争流眉目不动,手中茶杯却是一晃。登时清波皱碎,溅玉有声。 “慕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姑娘知道,岛上七日之后会挑选九十九斗者,举办一场大祭的事吗?” 叶争流刚开始有点懵逼:妲己?什么妲己,慕摇光说话怎么还带一股西洋口音? 但极快地,她就反应了过来。 不是妲己,是大祭。 祭祀是一件神圣的事,本不该和斗者这样的阶下囚扯上关系。 如果牵扯上了,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想想看吧,如果是好事的话,为什么会需要九十九个平时就很刺头的斗者,而不是九十九个训练有素的侍卫呢。 考虑到祭祀的本质都是献祭,真相便已经挂到叶争流的嘴边。 “你们祭祀用人牲?” 慕摇光静静地看着叶争流,连胸前的折扇都停止摇摆。他目光中隐隐藏着一丝怜悯,似乎是可怜叶争流还没有看出其间的猫腻。 “叶姑娘,从来都是人牲啊。” 叶争流眉毛一挑,心想我才上岛几个月,你和我说什么“从来”…… 等等! 叶争流:“!!!” 刹那之间,思维的石火如电闪一般,从数亿万光年般遥远的地方击透了叶争流的大脑。她慢慢瞪大眼睛,终于把上岛以来的所有不对头之处都串联在了一起。 ——为什么竟然会有两个斗场、规则怎么会是硬性要求一个杀死另一个、杀魂所去的斗场何以没有观众、斗场怎么会建在全岛最高的地方? 天可怜见,原来那不是一座斗场,而是一所祭台! 他们不是在比斗,他们是在献祭。 本是奉献给神明的祭品,又何须凡人来做观众? 是叶争流先入为主,以为岛上开了个黑拳馆,又立了一座洗脚城,多半就是个海上的自在销金窟。 谁知道,非法组织不愧是非法组织。人家不但把吃喝嫖赌都凑齐了,而且还他妈创建了一门需要人祭的邪.教来! 要是岛上再添一项飞.叶子的娱乐项目,那半本《刑法》都能被他们给触犯完了。 此时此刻,连言语都显得分外苍白无力。 叶争流艰涩道:“这个小岛……想必最初就是为了祭祀而建的吧。” 相比之下,角斗观赏和青楼接客,反而是不那么重要的业余项目。 怪不得斗所的级别要高于群玉楼,因为祭祀的目的是取悦神明,听起来就是更高大上,就是比拉拢富豪客户更重要啊。 慕摇光缓缓叹出一口气来,嘴角却轻轻上翘:“看来你是想通了。” “所以你挑选斗者精英小队,实际上只是在挑选最优良的祭品?”说出这话时,叶争流只觉得自己的思路无比清晰。 慕摇光笑了笑,委婉地默认道:“于我心里,从不曾把叶姑娘当做祭品。” “这些日子,叶姑娘还是在群玉楼安心住下,不要乱跑了。” 慕摇光站起身来,由于刚刚把一大桩愁事砸给叶争流的缘故,他的神态里只有一派悠闲。 像是猜透了叶争流的心思一样,他抢在叶争流开口前的半秒说道:“杀魂是早就被敲定的人选,因为他实在是太优秀了。” “……” 这可真是一种令人感到讽刺的优秀。 但这也能够解释,为何逃跑的杀魂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即使他独自成了斗所一霸,狱卒也不敢招惹他。 因为他是早早就被预定下的,“献给神的人”。 慕摇光漂亮修长的的手掌,在叶争流眼前的桌子上安抚性地一按。那一刻他身上的气息凝滞,眉眼间的神色竟然近乎温情。 “自保为上,叶姑娘节哀吧。” 就在他的背影马上就要跨过门槛的前一瞬,叶争流突然开口将他叫住。 “等一下。” “你们祭祀的这个神,究竟是什么神?” 慕摇光淡淡道:“神执掌杀戮,圣地的眼目之下,不可直呼神.的名。” ———————————— 幽静的茶室之中,香气如丝如缕,无声无息地弥漫了整个房间。 艳娘跪坐在案几之前,面前放着一个掐金鎏缕的兽首香炉。在她身后不远处,慕摇光背对着艳娘,用折扇挑起那道淡粉色的纱帘,漫不经心地教授道: “檀香一两、麝香一两、龙脑半两,还需再研一分米尔栝。” 在他落音的每个顿挫里,艳娘规规矩矩地按照慕摇光的香方研好香末。 “楼主,我做好了。” 折扇挑起的轻纱如流水般缓缓滑落,遮住茶室内的煦光。 慕摇光没有回头,他淡淡道:“香味不对,你多加了一两合欢。” “……是的。” 香气从清雅转向浓郁,乳白的轻烟丝丝缕缕地拉长,在狭小的茶室内都抖动盘旋,慕摇光和艳娘仍然背向,然而剧烈的心跳声,却在茶室里催生出一股独特的气氛。 凤纹的银烛台上,摇曳的烛光似水波一般,在神女像艳丽的眉眼间上下起伏,把神女的面容映得时明时暗。 艳娘的嗓子不知何时染上一分哑意。 “楼主教我合香,教茹娘用药,教绣娘手谈,也教兰娘画得一手工笔。” 慕摇光打开折扇,像是怕惊动什么一样,这动作竟然没发出丝毫声响。 “不错。” 艳娘明媚的眉眼间已经显出半分狰狞,她喃喃道:“楼主,我从未违背过你的命令,处处都合乎你的心意,你也说过,我才是你挑中的那个人……可你为何还要宠信她们呢?” 慕摇光的折扇急促地摇动起来。 “茹娘沉稳,能医擅药,倚仗她在身侧,我觉得心安。” 艳娘禁不住抖动了一下,像是秋日里寒蝉的翅膀。因为这一时的失态,香灰洒上了她的衣袖。 “那,兰娘呢?” “兰娘自在,善解妙语。” “……绣娘又怎样呢?” “绣娘温柔,人间少有。她们三个都是难得的姝丽,莫非我不该对她们好吗?” 不知不觉间,青筋已经一根根地爬上艳娘牛脂一般的额头。 她眼中不知何时浮起半抹红潮,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么,新来的叶姑娘,又妙在何处?” “叶姑娘……”慕摇光的扇子摇得更快,他叹息道:“叶姑娘冰雪聪明,冰清玉洁,又怎么能不让人喜欢呢?” 几乎在他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艳娘便猛地抬起头来! 此时,屋里的香气已经浓到呛人的地步。薄薄的粉色纱帘却如同禁锢,不曾向外泄露半丝香氛。 摇曳不止的烛光重重一跳,竟然停止晃动,近乎凝固当场。 抬起头来的艳娘,恰与半步之远的神女像四目相对。 片刻之后,似乎被这尊她亲手雕刻而成的神像所摄,她明丽的眉眼间,竟然一寸一寸地染上了与神女像如出一辙的绮丽疯狂。 ※※※※※※※※※※※※※※※※※※※※ 更新晚了,躺平,这章算是22号的更新。 .感谢在2020-05-21 07:24:08~2020-05-23 02:3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爆炸彩虹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45511176、毕之、懒懒散散の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梳风弄月 30瓶;咪啾啾、乔乔、月下飞天镜 20瓶;秋玺、院外青竹、大道无常、梦耳、beryl、小鱼干贩卖商、111、quinn 10瓶;徐静女、源家小盆友、皆是幻觉、叶厌仙、予书、嘻嘻-3- 5瓶;天天、意知、anita@琰 2瓶;可爱味的仙女、莉莉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密道(补全) 叶争流整晚都在思考如何营救杀魂。 虽然按照慕摇光言外之意, 他如今能够保住叶争流都是勉强,她最好还是乖乖在楼里呆着, 没事不要乱跑,最好连门都不要出。 但叶争流怎么可能由着慕摇光安排。 若是她事事都依着慕摇光,那早就被慕摇光用迷魂烟雾挖个底儿掉。 不管怎样,叶争流总不能眼看着杀魂就这么没命。 想到他竟然会以“人牲”的身份死去,叶争流就觉得,这也实在太过讽刺, 太过可笑了。 杀魂生于狼群,长于狼群。 生活在密林的时候, 妖兽们都把他当成同类,不因他的人形而排斥他。杀魂喝着九曲的河水长大,会在深夜里仰头啸月,山神的祖灵养育他又庇护他。 反而是等杀魂回到了人类中间后,他的同族要把他绑上祭台, 让他以“牲畜”的名义死去, 以此去取悦一位邪.神。 所以说来说起, 到底谁是人,谁又是畜生?叶争流还真是分不清了。 海岛四面环海, 这是最让叶争流头疼的地方。倘若没有身陷这种困锁愁城的极端环境, 别说杀魂了, 叶争流自己一天都能逃跑七八次。 但现在, 她若要带杀魂逃跑, 就需要准备船只、准备淡水、准备罗盘。 除此之外,叶争流还得创造一个机会, 好让岛上生乱, 顾不得派人出海追杀自己和杀魂。 至于怎么让岛上生乱…… 不如让慕摇光和丛影咬起来? …… 只是, 还不等叶争流设法挑拨丛影和慕摇光之间的关系,慕摇光就先出事了。 当天夜里,叶争流歇下的很晚。 她这一觉睡得不大稳当,寅时刚过,叶争流骤然惊醒,只听得楼里一片乱声。 从门缝往外张望,便见群玉楼里乱成一片,从影手下的黑衣人满楼都是。隔壁有客人意图离开,反被黑衣人客客气气地堵回了屋里。 见到这一幕,叶争流的心里不免咯噔一声。 很显然,群玉楼落入了丛影手里。 她昨晚通宵做的计划表多半白写了。 这感觉简直像是社畜连夜赶出了要交给甲方爸爸的策划,谁知道甲方爸爸赶着投胎,早晨法院刚一开门,他就去申请破产了! 叶争流:“……” 唉,慕摇光啊慕摇光,你母亲可真是生了一个龟儿子。 一直等到巳时左右,楼里的防备才松懈下来。 丛影的属下做事和他一脉相承的阴损,他们似乎有些人手不足,索性撤了守卫,把群玉楼的大门反锁,将客人和姑娘一起,统统锁在了楼子里。 叶争流溜出去打听,只听到了慕摇光被丛影亲自押走的消息。 楼里的姑娘们愁云惨淡,艳娘茹娘始终不曾露面。被锁在楼里的客人显然心情躁郁难解,便扯着楼里的姑娘打骂出气。 就连那些客人们带来的小厮,都在这场横空而来的劫难中生出了趁火打劫的歪心,姑娘们纷纷紧闭房门,却仍被小厮结众撞开。 勒索和暴力的场景处处可见。女人的求饶和挣扎像是标本一样,被生硬地钉进隐秘的拐角;彩色的花灯翻在地上,竹骨被人一脚踏烂,惨叫并着淡淡的血腥气从门缝里细细的飘出,仿佛没有穷尽。 或许是极端的条件塑造极端的人性,短短几个时辰过去,高级销魂窟竟然也变成炼狱一般的地方。 见到此情此景,叶争流实在是难忍作呕之意。 她还记得慕摇光曾经告诉过自己一条密道,便打开了“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技能,沿着人少的地方一路找了过去。 偶尔撞见施暴的客人和小厮,她就用练子宁的二技能,从袖里打一发“上林飞箭”,直接把人放倒。 大多数姑娘都明白事体,见客人脖子上插着羽箭倒下,全都很识趣地不说话逃进房间。 只有少数姑娘忍不住惊叫,被叶争流用袭自杀魂的剑鞘失忆法砸晕,统统塞到就近房间的床底。 叶争流一路上杀得凶性毕露,在抵达极乐神女的神像前时,她身上已经沾了四五个男人的血。 纱帘被叶争流一把撕下,袖口的血腥气几乎扑到极乐神女的脸上。神女依旧含着艳丽的笑容,高坐神龛,不悲不喜,不为所动。 叶争流喘了口气,这时才算平静一点。 慕摇光交代她,开启神像的方法是令神像双目流血。 叶争流猜,这多半是要取血抹在神像眼上的意思。 但鉴于这个世界真有神明存在,叶争流只要没疯,就不会给一个长了十二只乳.房的人像用人血投喂。 所以,早有准备的叶争流掏出了一块鸭血。 叶争流唰唰把鸭血涂在神像眼睛上,态度不可谓不敷衍。她才对神像的两颗眼珠上手一碰,便领悟到了其中的玄机。 也不知工匠当初是如何雕来,极乐神女的双眼看起来仿佛死物,实则不然。 只有在涂血时亲手触摸,叶争流才发现,原来那两颗木质的眼珠,竟是可以活动的! 一发现这一点,叶争流当即不假思索地帮神女像翻了个白眼。 在神女像的两个眼珠都翻过去后,叶争流脚下的楼板便轻轻震动起来,细碎的机簧之声在木质的楼体之间窸窣响过。叶争流等待了三秒,距离她半步之远,正对着神女像的位置,如今正在缓缓洞开。 豁开的洞口一尺见方,目光所及之处漆黑一片,凑近了还能听到流水的声音。叶争流单手撑地,很小心地把自己挤了进去,这期间,她一直感觉自己像是被机器制作的肉肠。 怪不得慕摇光肯把这个密道告诉她,原来是修得太窄了,他那个身板进不去! 脚下一空,叶争流下意识地使用了“楚腰纤细掌中轻”的技能,整个人如一片羽毛一般轻巧落地。不得不说,这个技能简直是跳楼神器。 擦亮怀中火折子,叶争流环视四周。 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很低,大概和群玉楼的地窖在一个水平面上。此处空气潮湿,她脚下乱石嶙峋,还有水波一股一股地涨上来,打湿叶争流的鞋面。 说是密道,其实只是在乱礁间收拾出来了一条勉强能过人的路,叶争流脚下踩着凹凸不平的乱石往前走。 估量着这条密道通往的方向,叶争流心里隐隐有个预感。 在从密道的尽头爬出来后,叶争流便确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想。 这条密道从群玉楼直抵杀魂他们那些“斗者精英”居住的小院。 只是现在,小院里杳无人迹,堂屋里的摆设都被翻得残破不堪。几扇大门被暴力损毁,地上打翻的瓶罐都留着深深剑痕,鲜血还泼洒在淡青色的院墙上。 一看这狂风过境的样子,就知道小院里必然发生了一场恶斗。 叶争流对此早有预料,因此只是微微收紧了下巴。 丛影既然把慕摇光都带走了,自然不会再容许这只斗者小队的存在。放着几十个刺头在岛上好吃好喝,这种赔本之事可不是丛影的风格。 恰在此时,叶争流耳朵一动,突然听到身后的些许杂音。 斗所里培养出来的战斗本能,让叶争流转身瞬间,就同时打开了“十年一觉扬州梦”技能。 这反应完全出乎她背后那个黑衣人的预料,那人正双手高擎着一把厚背开山刀悄悄向叶争流逼近,忽然就被叶争流的技能几乎定在当场。 两个人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之下,面对面地打了个照眼。 黑衣人:“???”动不了? 叶争流:“!!!”卧槽好险! 趁着黑衣人空门大开之际,叶争流毫不犹豫地一剑刺进他的胸膛。这一下准是伤到了黑衣人的肺泡,他嘴角吐出半口淡粉色的泡沫,急促地吸着气,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肺腑受刺时,因为体内压力的失衡,确实让人很难吐出声音。 叶争流猛然抽剑,一脚踹在膝弯把人放倒,大半个染血的长剑从身后冷冰冰地压上他的脖颈:“你回来做什么?” 黑衣人稍有犹豫,叶争流便夺地一剑钉在他的后腰。 “答话!” “我的东西……落在……” 叶争流掐着他的声带抽.出长剑,被她压在腿下的黑衣人一阵反射性地抽搐,却叫喊不出。 片刻以后,叶争流的手掌微松,紧贴着他的耳朵问了第二个问题。 “院子里的人呢?都被你们领到哪里去了?” “斗所……带回去……” 听到这个回答,叶争流的心里稍稍一松。 她最怕的就是杀魂被直接压到祭台上砍了,要是斗所的话,情况虽然很糟,但还没糟到最坏的地步。 “慕摇光呢?他还活着吗?” 黑衣人缓缓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叶争流一剑抹在他的脖颈,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个痛快。 把黑衣人的尸体拖到角落用杂物盖住,叶争流稍一思索,便朝着厨房走去。 既然没法挑拨慕摇光和丛影鹬蚌相争,那就只能给岛上添点乱子。 叶争流以前做过此类情况的预案,群玉楼是个绝佳的动手地点。倘若要让人人都知道浮生岛出了问题,最方便的莫过于在岛心的建筑群里点一把火。 她得去厨房,提上几坛易燃的油。 ※※※※※※※※※※※※※※※※※※※※ 这一卷快要结束了。 .感谢在2020-05-23 02:39:56~2020-05-24 01:1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511176、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浪浪 40瓶;孤单化茧成蝶 20瓶;烟萝、zhouzhouzhou、zzzz 10瓶;爱吃鬼是我、南衣 5瓶;飘然何处 4瓶;突然想换个名字、提灯者、草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复仇 还在斗所的时候, 叶争流就已经做出好几套备案的计划。 无论哪一套计划,核心精神都是把岛上的格局打乱, 她和杀魂好能趁乱逃走。 其中之一,也是和眼下的情景最吻合的那个预案,一共分为两个步骤。 第一步,点火烧了群玉楼。 第二步,在岛上派人赶去救火的时候,设法把斗所里那群亡命徒放出来。 杀魂现在还留在牢里, 他要是有几分机灵,能够未卜先知、里应外合地把斗所的水搅浑, 那他们的成功率就更高了一些。 不过,叶争流还是不对杀魂的智力抱有太多希望。 叶争流一路摸进厨房,打晕一个在厨房打杂的小厮,扒了他的外衣换上。抓了把沙土把自己的脸色抹脏,叶争流埋着头混进了后厨。 她找到一个掌厨的大娘, 随口编了个谎, 就说丛影要吃油炸饼子, 还要荤油拌饭。那婆子果真二话不说翻出腰间的钥匙,带她去开橱柜, 结果柜子一开, 叶争流当时就傻眼了。 “油只剩这么多了?” 偌大的油桶里, 只剩下一个油底, 要是倒出来量一量, 大概只有前世两桶大豆油那么多。荤油剩得也不太多,只有白白的两块放在柜子里, 砖头大小, 用干净的油纸包着。 斗士的饮食不用放油, 群玉楼的姑娘们也吃得清淡。剩下这点油倒是够人吃的,不过也只够人吃而已。 “上个月送来的油确实不多了。”婆子奇怪地看了叶争流一眼:“慕公子搞那个小队,白白废了好多油和肉。嗨呀,左右大船再过两三天就要回来,总不可能短了你们的吃食。” 叶争流:“……” 倒是不会短了她的吃食,只是眼看着要短她的活路! 叶争流从背后打晕这个婆子,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很有心得的打晕专业户。 她把那两块荤油砖敛一敛收在腰间,又把剩下的所有油倒进一个提水的木桶。 看了看桶里少得可怜的油脂,叶争流只能苦笑:这点油要烧一把泼天大火实在不够,大概也就只能点着群玉楼的一层。 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叶争流拎着油桶出去,半路上碰到个总管打扮的人物。她垂眉敛目地行了个礼,却在和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闻到了总管身上的淡淡酒气。 ……酒? 对了,浓度高过三十度左右的白酒,也是可以烧的。 正好,眼见总管朝着婆子晕倒的小屋走去。叶争流在心里笑了一下,也暗暗跟上。 总管推开屋门时,身上犹带几分微醺之意。他摇摇晃晃地往里走了几步,眯了眯眼睛才适应了屋里昏暗的光线。 懒洋洋地叫了刘婆子几句都没音回音,总管骂骂咧咧地呸了一口,正要离开,动作却忽然顿住。 下一刻,他的视线像是被什么牵引住了一样,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房间角落里那个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形黑影。 刹那之间,总管半身酒意都被吓个干净,他半个时辰前喝下去的烧刀子,此时全都化作冰凉的冷汗挂在他肥胖的背上。总管战战兢兢地唤出自己的卡牌——他的卡牌是个锅铲——防备般地四下打量。 无声无息地,小屋里突然一暗,是有人踩上了门槛,遮住了大半照进来的太阳光。 来者身穿岛上最普通的小厮服饰,脸蛋也被尘土抹过,但是仍然难掩五官的端正秀美。 一旦发现这“神秘的对手”是个女人,总管的勇气便恢复了不少,神智也缓缓回炉。 他厉声喝道:“你干什么?是哪个客人的手下,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少女凝神打量着他,视线在他手里的锅铲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瞳中浮现出几分端详。片刻以后,她突然轻启红唇,对总管说了一句相当奇怪的话。 她说:“借问酒家何处有?” 总管:“???” 什么玩意?这种关键时候和他说什么酒? 诶?诶诶诶?! 总管愕然地发觉,自己肥胖的躯体竟然一甩一甩地自己动起来。 那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在听到那句奇怪的问候以后,他的动作就突然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想拿锅铲砸一砸少女的脑袋,可他的手却只是服服帖帖地垂在身体两侧。一路上遇到厨房里做杂事的小厮,他也想让人拦住这少女,可不知道为何,每当他想要做什么事的时候,脑子里都只剩下一个字——酒! 总管忧伤地感受到,他不但一路小跑,颠着自己身上的肥肉,亲自带着那古怪少女来到了由他掌管钥匙的高级酒窖,而且还屁颠屁颠地交上了自己腰间的钥匙! 总管:“……” 他有一句骂人的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直到和这少女一起进了酒窖,总管才找回对自己肢体的控制力。 只是,还不等他张口呼喊出来,少女便已经抽.出长剑,压在他肥厚的后颈肉上。 银白的剑锋稍微往下压了一丝,鲜血就挣破油汪汪的后颈皮流了出来,像是一串珊瑚珠子似地地开始冒头。几秒之后,浅黄的组织液也涌出来,将剑上的殷红颜色冲淡几分。 “饶、饶命啊……” 这下子,总管真是一点歪心都没有了,就怕剑不长眼睛,一不小心割错了地方。 他觉醒卡牌之前是个厨子,见过屠户杀猪,还挑过屠户家的肉不新鲜。 那屠户杀猪时和这少女一个模样,把杀猪刀在脖子上比一比,噗一声,白刀子就捅进去了。肥猪嚎上几声,叫得比人还伤心。等那猪蹬腿动不了了,屠户把刀子打着横划拉个口子拔.出来,上面的的东西就血淋淋地往下淌。 “听我的话,我就不杀你。”叶争流低声问道:“你库房里的烈酒呢,都给我挑出来——我只要最烈的,不烈不要。” 总管一句话废话都不说,一个动作一个指令地开始给叶争流挑酒。在此期间,叶争流于酒窖中巡回一圈,很满意地看到了墙角处堆起来的一叠酒囊。 很好,这个比酒坛子轻,也比酒坛子方便带。 她很满意。 一刻钟后,叶争流穿着一身小厮衣服,欢快地推着一个运菜的小破车,车上晃晃荡荡地拉着半桶油和几十个灌满了烈酒的酒囊。 地窖里,总管脑袋上鼓起了一个大大大包,躺在一地的酒气里睡得正香。 —————————— 群玉楼前,大部分守卫都被撤走,只留了两个黑衣人看门。 群玉楼朱红色的大门上,一把黄澄澄的黄铜大锁格外惹人眼目,把姑娘们和一群暴躁的男人锁在里面,形成一个人为的密室,断了他们意图逃离的心思。 叶争流绕开群玉楼的正门,随机挑选了一个不远处没人住的幸运房间,在空院子里烧了几片房子里扯下来的帐幔和门帘。 一看到附近起烟,两个黑衣人果然中计。其中一个跑过来查看情况,被埋伏在此的叶争流一剑砍了。 杀完人后,她把尸体拖到草丛,又往那个呼呼冒烟的破火盆里添了两件外衣。 火盆里的火越烧越旺,浓烟也越来越大,另一个看守的黑衣人见同伴久久不回,自己也耐不住了。 失火是个大罪名,他实在承担不起,没过一会儿也上了叶争流的当。 叶争流一剑一个小朋友,直接摘了他们腰间的钥匙。 那个火盆被她一脚踹翻,其中几件正在燃烧的衣物也被叶争流一一踩灭,杜绝了其他人路过时,提前上门的可能性。 攥着钥匙跑到群玉楼门口时,哪怕隔着两扇厚重的木头门板,叶争流也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她心里猛然一紧,咬着牙跟开了铜锁,打算一进门就给那群丧尽天良的畜生两剑。 那时候的叶争流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推开门扉时,竟然会看到如此惊人的一幕。 门开了。 没有叶争流想象中的人间炼狱,也没有她以为的、哭喊着向外逃命的女人。 只有一身青裙的茹娘镇定自若地从门里走出。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叶争流此时的装扮,又探头看了看叶争流背后装着酒囊的小车,慵懒地道了一声:“多谢了。” “……” 这场面实在过于令人意外,叶争流一时之间不由失声。 茹娘自顾自地越过叶争流,从小车上取了一袋烈酒。路过叶争流时,她调情一般地用指尖勾起叶争流胸前的半缕头发,很是顽皮地在指尖绕了两圈。 感受到叶争流浑身僵硬,意图躲闪,茹娘咯咯笑了一声,不由分说地将她一把抱住。 她把脑袋虚虚抵在叶争流的肩膀上蹭了一蹭,这才娇嗔地推开了叶争流,身姿娉袅地走回楼里,炫耀般地把自己手上的酒囊高高举起。 群玉楼的一二楼上下,当场就被欢呼娇叫的女子柔声所包围。 此时正值午时,阳光最烈,几乎要把人烤到脱油。群玉楼里满是沁人的阴凉,更有姑娘们袖间发里香风阵阵,简直是个勾人乐不思蜀的天堂。 叶争流却始终有些僵硬地站在离群玉楼门槛一尺远的地方。 群玉楼一楼的桌椅已经被人为地清到四角。那个用来表演的高台上,此时正躺着几个被捆扎得像粽子一般的男人。 剩下的男人们蚕蛹一般,被布帛、麻绳等东西牢牢捆了,横七竖八地丢在地上。 有些男人连面孔都被白帛捆住,身上扎着的层层白麻里透出触目惊心地血色来。只有在听到这群女人们欢呼的时候,他才猛地动弹一下,像是恐惧到了极点时的垂死挣扎。 而楼里的所有姑娘们,要么在一楼大厅站着,脸上的表情冷漠得像是在围观菜市口杀头。要么在二楼挑空的长廊上凭栏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满地男人们虫茧般的丑陋模样,垂下一张张好奇的脸。 她们眉心上都竖着一道淡淡的朱砂色痕迹,色泽极其艳丽。 茹娘快步跳上高台,把手里的酒囊倒了个个儿,烈酒尽数被她浇在其中一个男人脸上身上。那个男人似乎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突然大声地哀求起来。 “我错了,茹娘,我不该打你……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我错了……” “……” 整座群玉楼突然安静如死,只有那个男人还在大声地求着饶。 所有的姑娘在一瞬间都收住了笑声。她们片刻前高声娇笑的余音尚且在楼子里回荡,然而女人们的脸上却收敛了全部的笑意。 那动作太整齐也太诡异,像是发条走尽后停滞的玩偶。姑娘们各个面容如雪,眉点朱砂,上百只眼睛齐齐转向男人的方向,瞧起来简直像是一排同时出窑的人俑。 茹娘擦亮了手里的火折子。 男人凄厉的叫喊声在那一刻达到最大,下一秒,温暖热烈的橘色火光在男人身上熊熊燃起。他大声惨叫,拼命地翻动打滚,期间还狼狈地把火苗沾上了台上躺着的另外一个男人。 台上的男人们都开始拼命滚动,意欲远离那个浑身着火的男人。有几个滚到了高台边上,下饺子一般地扑通扑通从一米高的台子上直接摔下来,也全然顾不上。 太慌乱了,太滑稽了,太有趣了。姑娘们用手指着高台上一锅粥般的乱象,甩着手帕笑得花枝乱颤。 她们的笑声高高低低地在楼里回荡,找到的乐子丝毫也不比来这里嫖.妓的男人们少。 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女人们便齐齐地唱了起来。 那是一支姑娘接客时常唱的小曲儿,里面很有些荤味儿,所以经常有客人指明要听。叶争流在群玉楼里住了这些天,反复也听过十来次。 “六月呀么大暑天, 月儿汪汪亮眼前。 香玉哩个白身儿少把汗(汉)啊, 光脚丫丫把烛(火)儿点。 ……” 台上的男人哀嚎声渐渐低落下去,像是已经生生痛昏。他身上的衣服毛发全被烧去,皮肤皲裂如炭,在黑糊的焦气下隐隐裂出几道干粉的嫩肉,像是已被烤尽了血。 姑娘们手挽着手,腰肢多情地款款摆动,少了男人的凄凄哀叫做背景,她们的歌声愈发地无束缚。 “…… 月儿圆呀么在中天, 问一声奴的手好不好牵, 郎夸一声小白菜心儿最紧, 多情还比抱火眠。 奴是火来郎做炭啊, 夜里成对个再登销.魂殿。” 一支南地的侬软小调,唱起来时切口甚至没有浊音,又轻又软。用羽毛在心上搔.弄着撒着娇似的,被姑娘们反反复复地唱过几百遍,唱得滚瓜烂熟,情意绵绵。 她们脸上俱都带着生动的微笑,像是嗅不到皮肉的焦味几乎要压过楼里日夜燃烧的香。 此时此刻,明明还站在灼人的太阳底下,可叶争流只感觉到一阵冻结肺腑的寒意。 那股冷意从脚底板一路渗上天灵,比她之前听到这群姑娘们哀哀惨叫时还要心惊。 茹娘不知何时跨出了群玉楼的门槛,她眉心的朱砂色红得惊人。 “叶姑娘脸色不好,要不要进去喝杯茶水?” “你……”叶争流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她有千言万语想问,最后都在脱口前的关头被她生生困死在喉咙里面。 盯着茹娘眉心血红的艳痕,叶争流一句危险的话题也没有碰。 她没问你们崇拜的那个神是谁,你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是怎么把这些男人都捆起来,当然就更没有问茹娘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叶争流只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有点奇怪的语气问:“他……他死了吗?” 茹娘便又咯咯地娇笑起来:“姑娘说哪里话呢,婊.子命贱,大爷命硬,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叶姑娘放心吧,一时半刻之间,我们不会让他们死的。” 茹娘眉眼带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自己饱满的两片菱唇,她对着叶争流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天真艳美,还夹着不容忽视的压抑和疯狂。 “我们保证,他们还能活很久……很久很久。” 叶争流的后背过电般地窜过一道寒流。 她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喃喃道:“我这次来,本是想把群玉楼烧了的。” 本来,在她的计划里,让这些女人避出群玉楼,应该是最简单的一环。 没想到,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最简单的一环才最难。 “烧了?”茹娘顿时眼睛一亮:“不错,叶姑娘当真冰雪聪明。” 她越过叶争流,握起了那个推车的扶把,招呼着楼里的姐妹们帮一把手,将烈酒和油都抬过群玉楼高高的门槛。 茹娘站在门槛里面,扶着门槛扭身看向叶争流。此时此刻,她脸上笑容消隐,看起来还是往日里的茹娘模样。 少了笑容和热情的口吻,她的语气又变得冷冰冰,简直像个两面三刀的势利眼。 可叶争流却觉得,这样的茹娘才更让人习惯一些。 “这里我们会烧,叶姑娘没事就离开吧。”说到这里,她微微地抬起下巴:“叶姑娘,我们不是一路人。” “……” 她说得相当对。 所以叶争流二话不说就走了。 在“巧笑嫣然的茹娘”和“冷若霜雪的茹娘”这两种表现之间,她还是比较信任第二种表现。 笑着的茹娘请她进去喝茶水,不笑的茹娘下逐客令让她快走。 叶争流当然选择走。 她一开始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够兵不血刃地烧掉群玉楼。 现在明明是设想里的最好结果。 只是,想到楼里那些人俑般整齐的姑娘,再想到她们眉间的血色留痕,叶争流喉头不知怎地就感觉堵了一块。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地交握一下,强行让自己回神。 她还要去斗所释放人犯,这活儿可不比劫天牢来得简单。 …… 叶争流潜伏在斗所附近。 只要群玉楼烟气一起,值班的牢头有人跑出来看热闹,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一个,从他手里拿到钥匙。 对于这套钓鱼执法的活计,叶争流如今已经逐渐趋于熟练工种。 如果不是有人在她身后轻轻一拍,这套计划本来能够完美完成。 但是现在嘛…… 叶争流迅速沿着自己肩膀上的扇子转过头来,看着冲自己露出微笑的慕摇光,已经无心对他的出场方式表示惊讶。 反正她都已经习惯了,慕摇光这个人,似乎天生就适合从人背后冒出来。 “我还以为你被抓走了。” 慕摇光缓缓笑道:“我是被抓走了。” 叶争流漠然地点了点头,又把头转回原来的方向。她不关心慕摇光究竟是逃出来还是被放出来,在看到那群姑娘们状若疯狂的表现后,叶争流心里空得难受。 她不想理慕摇光,慕摇光还偏要来惹她。这人缓缓地在叶争流旁边并排蹲下,只用了一句话,叶争流就再次转过了头。 “群玉楼的事还要谢谢姑娘,若不是你送了烈酒上门,我一个逃犯在岛上大张旗鼓地运油运酒,也实在不好看。” 叶争流:“!!!” 一瞬间,叶争流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 “群玉楼……你早知道……果然是你故意安排的?!” 她第一次住进群玉楼的时候,就觉得这地方简直是个大型消防不合格建筑群。楼里四处遍布的纱幔、帷帐和装饰的彩带,都实在太好烧了。 等慕摇光被抓走以后,叶争流也考虑过,他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消息,所以才特意告诉自己那个密道的所在。 只是人都去蹲局子了,这事当然就再无对证。 她实在想不到,慕摇光竟然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拍着胸脯大模大样地表示,对,没错,这些事都是我做哒! 叶争流:“……” 叶争流心里那块塌陷下去的旋涡,一下子就找到了喷涌而出的出口。 “既然如此,她们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也一定是知道的了?” 慕摇光微微垂下眼睛,似乎不悦于叶争流的质问,他连身上的香气都隐隐淡了几分。 “不然呢?” “……什么不然?” “不然叶姑娘告诉我,还能怎么救她们?所谓天助自助者——当初的卖身契,是她们的爹妈一个人一个血手印按的、极乐神女像,是她们自愿拜的、这条路是她们自己选的,点在客人身上的火也是她们自己烧着的——哦,对了,助燃的烈酒是叶姑娘你给她们带过去的。” 慕摇光缓缓地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所有笑容,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叶争流,语气是见面以来从未有过的尖刻。 却也是从未有过的真实。 他垂着眼睛看向叶争流,一字一顿地冷笑问道: “我引她们拜我神,救她们出苦海,让她们从此由被宰割的羔羊变成了持刀人。叶姑娘,我倒要问你,我慕摇光何错之有?” 叶争流瞳孔微颤,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这件事哪里错了? 当然是从源头就错了。 父母本不该有这种贩卖孩子的权利,妓.女也不能成为一种公然的职业。 但在这个世界谈论人权和公理,未免过于可笑。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该引援另一位邪.神。 慕摇光质问她,她还想问慕摇光呢:你以为用邪.神对抗邪.神是什么正义之举吗?这他妈又不是成龙历险记,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那些姑娘们哪算是从羔羊变成持刀人呢。 只看她们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诡异举止就明白了,她们只不过是从一者手里的羔羊,变成了另一者手里的羔羊。 主人备宴的时候,她们照样是要挨宰的,现在只是给了她们屠宰其他主人羔羊的权利罢了。 然而,回想起片刻之前,响彻在群玉楼里放肆张狂的笑声,那叶争流从来没在这些姑娘们嘴里听过的大笑,叶争流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一个邪.神未必会比另一个邪.神更仁慈,就像是所有资本家的内核都是剥削一样,叶争流不相信有谁会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可是,姑娘们就和前世的社畜一样,对于自己跳入了怎样的一个坑里,她们或许是知道的。 她们只是没有选择。 眼前是一条死路,慕摇光给出了另一条路,她们不想死得那么轻易,就只好走走看。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残酷,不是谁都拥有权力,也不是谁都能自主选择。 叶争流满眼讽刺地摇了摇头,她冷冷道:“慕公子,你来浮生岛的目的是什么?我想,总不能是专门为了‘点化’群玉楼里的姑娘吧?” ※※※※※※※※※※※※※※※※※※※※ 不好意思,女主的名字偶尔会和隔壁混淆,今天忘记检查一下再发了= = 感谢在2020-05-24 01:12:09~2020-05-25 15:1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如月出东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尔 40瓶;茭白 30瓶;天天 20瓶;叠桑 15瓶;十八子、影梦浮生、冰天雪 10瓶;弦、…、灰雾上的愚者 5瓶;俍歌 4瓶;小可爱 2瓶;吃书少女小叶子、┐( ̄? ̄)┌、草空、默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喜丧 听到叶争流的问题, 慕摇光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曼声问道:“叶姑娘觉得,神会有斗争吗?” 叶争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神有斗争,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前世她看多了希腊神话,奥林匹斯山的诸神因为花心、不平、愤怒,包括恐惧自己被杀等各种理由,疯狂搞事,变牛变鹰变月桂,什么神奇操作都出现过。 以及那个最为著名的海伦特洛伊木马事件, 放在华国神话里,三个女神为了比美, 居然能让一个国家灭国,这事你敢信? 再追溯到埃及神话,居然还能出现“让自己的精.子从敌对神头顶冉冉升起*”的绝世操作,真是令叶争流大开眼界。 有前世各种奇葩传说故事打底,叶争流只觉得, 神有斗争怎么了, 神有斗争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嘛。 人家没和你宣传一下伟大的天.主克苏鲁, 都算是法外开恩了。 听到叶争流的回答,慕摇光若有所思地将扇子一折折收起, 扇骨有节奏地轻敲在他的掌心, 形成一种独特的韵律。 “叶姑娘如此笃定, 倒是令我意外了。那依你的见解, 神是因何而存在, 又是因何而争执呢?” 建国以后不能成精的梗,上辈子都快玩烂了。 故而, 叶争流想都不想地直接回道:“是信仰吧。” 啪地一声, 慕摇光的扇骨在掌心里重重地敲了一下。 他惊叹地看着叶争流, 语气颇为赞许:“不错,正是信仰。” 慕摇光唇角含笑,温声介绍道:“执掌这座岛屿的神明以杀戮为本,而我所侍奉的神祇则主掌疯狂。我是吾神派来此地的神使,她的意志降临这片大地,杀戮之神也要为之易辙改弦。” “叶姑娘想知道我为何而来吗?这就是我前来的根由了。” 即使早有预料,在听到慕摇光的叙述时,叶争流仍觉眼前一黑。 很好,两个邪.神在小岛上做道场,她和杀魂都是卷进神明对线里的炮灰。最可怕的是,听慕摇光的语气,这个世界里的邪.神大概不止杀戮和疯狂两位。 1级小号勇闯40级副本,她竟然有幸活到今天,叶争流自己都佩服自己。 东风送来了燃烧与毁灭的气息,慕摇光转头远眺,只见浮生岛最中心的那座精美小筑已变了模样。曾经被莺声燕语充斥的销.魂之所,如今只剩一把滚滚的浓烟,在热辣的日头下蒸腾而上。 群玉楼最后的残骸并着灰色的烟尘一起,大片大片里落在叶争流和慕摇光的肩上发上,仿若一场战争的前哨。 慕摇光叹息着掸去自己肩头的飞灰,轻声道:“岛主不会放过我的……啊,他们来了。” “叶姑娘,这便是……”慕摇光怅然转身,话题只开了个头,就被生生卡在嗓子里。 刚刚还站在他身边的叶争流,一见群玉楼起火,立刻如同收到信号一般窜了出去。现在,慕摇光的身边哪还有人? 慕摇光:“……” 他喃喃自语道:“她是如何离开的?”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倘若叶争流就在现场,她一定可以告诉慕摇光,这就是“楚腰纤细掌中轻”的一百零一个小妙招啦。 …… 玄阶卡练子宁一共有三个技能。 第一个技能是个正面状态增幅,也就是所谓的buff,叶争流目前还没找到它的用法。 第二个技能叫做“空谷扣弦惊夜月,上林飞箭待秋鸿”,每次使用能够凭空打出一发暗箭,叶争流一向把它当成普通攻击用。 第三个技能则是“袖中亦有凌云赋,愿借长风到日边”,叶争流每次一用这个技能,她的袖子就会自动鼓起,身轻如燕,飘飘如飞。 当练子宁的三技能叠加上“楚腰纤细掌中轻”时,闪躲和赶路效果简直拔群。 叶争流足尖只需稍稍点地,人就能借力飘开丈许。练习以后,叶争流干脆把它们两个当成复合嵌套式轻功来用。 嗨,谁小时候还没个武侠梦呢。 叶争流一路飘进斗所前的侍卫居所,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她微微一愣,想到无端出现在此处的慕摇光,怀疑自己又和他撞了计划。 在叶争流原本的打算里,火烧群玉楼后,第二件要紧事就是劫了斗所。 既然慕摇光也想让浮生岛大乱,那他可能也做了相同的安排。 思忖片刻,叶争流决定稍作等待。果不其然,只等了一盏茶功夫,便见斗所里大门洞开,一群斗者如脱缰之马般汹汹而出。 为首的十数人同时平举双手,在胸口结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印,叶争流只瞧了一眼,就觉得他们的十指竟然根根都如活物一般,在自己视野里上下蠕动。 再把视线移到他们的面孔上,果不其然,男人们的脸上也浮现着和群玉楼的姑娘们一样的恍惚神色。 ……这哪是什么“传销”,说是“传染病”更恰当吧。 难怪慕摇光在斗者小队里散布各种鸡汤成功学,原来他早在诱人的糖饵里包裹下一颗毒.药,只等斗者小队的这些斗士被押回斗所,就完成了最后的一步传播。 已经半失神志的斗者队伍鱼贯而出,杀魂坠在队尾,没同那些了无理智的斗者混迹一处。他手握轻剑,目光警惕地来回闪动,脸上却分明地露着一抹茫然,显然还不知事态何以至此。 叶争流的衣袍一扬,杀魂的眼神就定在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里,杀魂戒备眼神中的浮躁之意终于缓缓沉淀下来,他不假思索直奔朝叶争流而来,在她身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米尔栝,全是米尔栝。”杀魂面无表情,手腕轻颤,显然被危险的气息逼得神经绷紧。他喃喃重复道:“四处都是米尔栝……” 叶争流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只见远处岛主衣衫猎猎,身后半步就是一脸阴沉的丛影。群玉楼的大火越烧越旺,在劈啪作响的风烧之音里,斗士们如同蛮牛一般,杀气腾腾地直冲岛主一行人而去。 鹬蚌相争,就是此时了。 真是天赐良机啊。 叶争流一把抓住杀魂的手腕:“咱们跑!” 她和杀魂不会驾船,海上路远,危险诸多,需得搭一艘顺风船才是。 东侧船坞专门停泊岛上豪客的船只,如今岛上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那群豪客一定也急着逃命。 像是感知到了叶争流的急迫心情,“楚腰纤细掌中轻”和“愿借长风到日边”的技能范围也延展到了杀魂身上。 在发现自己只需轻轻一跃,就能跳出三丈远的时候,杀魂惊讶地把眼睛睁得圆溜溜。 “我飞了?我飞了!” 他甚至连紧张无处不在的米尔栝都忘了,舌头打结地看着叶争流:“原来你不是女人,你是鸟人!” 叶争流:“……” 我不是真的鸟,但你是真的哈士奇。 按照这个逻辑,如果叶争流是鸟人,难道杀魂是头鸟狼吗? 也就是没抽出苏轼大神,不然叶争流今天就能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西北望,射天狼。 斗所在小岛最南,船坞在小岛最东,叶争流和杀魂必须穿过此时如火如荼、杀得难解难分的双方战场。 幸好两方人马都沉浸于杀意和疯狂之中,他们二人如同飞鸟一般地从人群里穿过,没有碰到什么对手。 在不绝于耳的冲杀声中,叶争流突然听到慕摇光亢声朗笑。 “丛兄,你我各自心怀鬼胎坚持到今日,如今也算是缘分一场。岛主要你拿我呢,你听也不听?” 丛影隐隐说了一句什么,他嗓音低沉,混在嘈杂的战场里让人听不分明。 那无疑是个偏向慕摇光的答案,因为下一秒钟,慕摇光又一次大笑起来。 “岛主何必如此惊怒呢?不如你问问丛兄,问问他是因为什么上岛的可好?” 在他礼貌的做派里,暗藏着踌躇满志的得意,只是听着声音,叶争流便能想象到慕摇光此时的表情。 不过,那与她全没有关系了。 叶争流握着杀魂的手稍稍一松——此时,他们两个距离东边船坞已经不足百丈,只要再向前疾冲数步,就能脱离这片混乱的战场。 只要没了人群阻拦,只消一时片刻,他们就能抵达东侧船坞。 但凡见到豪客意欲乘船而去,凭借他们两个,是“说服”也好,是抢劫也罢,都能蹭个顺风船的方便,抓住那一线自由的曙光。 叶争流的心跳声激烈地敲打着她的胸扉,一跳是三丈远,再一跳又是三丈,接下来只要—— 国字脸的岛主突然冷哼一声:“你看他叛得了吗?” 他说话的语调极为奇异,吞音吐字之间,带着种引得地脉摇晃的剧烈震感,叶争流只听了半句,便觉肺腑俱动,内脏作痒。 已经抽.身离开的丛影,脚步忽然僵直。 与此同时,慕摇光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自己的扇面上。 鲜血洒在花团锦簇之中,好似在百花园里新添得红梅点点,一时之间,馥郁而厚重的香气竟然压过战场上的血气。 血肉横飞的战场之上,慕摇光嘴唇殷红,竟然比血色更艳。他手里的扇子猛地反转扇面,大笑之中露出一截尚带着新鲜牙印的模糊舌尖。 那笑声落在叶争流耳中,简直不亚于一记骤然而起的天雷。 慕摇光笑道:“丛兄,你是恨我更多些,还是恨叶姑娘更多些?” 那一刻的直觉快过理智,叶争流和杀魂猛然松开对方,双双抱头滚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几乎在躲闪的千分之一秒内,庞大凌厉、边缘锋锐的黑影同时与二人擦肩而过。 叶争流就地一滚卸了力道,灰头土脸地才一抬头,就看到丛影双目血红,满脸尽是嗜杀之意。在他身后,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如乱藤一般分出数股,直向叶争流袭来。 若是这时还不知道自己是替慕摇光做了祸水东引的替罪羊,叶争流不如给他当爹算了。 在离自由仅距一步之遥的时候被生生截下,这滋味简直令人无法可想。 一口怒气在叶争流心间来回乱窜。她破口大骂道:“慕摇光!你妈今天喜丧贵子!” 恰好于同一个时间中,岛主在空中做了一个抓取的手势,他厚重的双掌掌心裂成喇叭形状,滚滚音波从两个“肉喇叭”里喷吐而出。 ……非常巧合的是,他抓到的那个声音,似乎就是叶争流的那句叫骂。 一时之间,整座小岛上都回荡着巨大的、高亢的、令人不能忽视的“慕摇光光光光——你妈妈妈妈妈——今天喜丧丧丧丧——贵子子子子子——”的声响。 慕摇光:“……” 叶争流:“……” 很好,慕夫人死了个儿子的消息,现在全岛都知道了。 ※※※※※※※※※※※※※※※※※※※※ *呼唤精.子的故事是埃及神话,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搜索一下荷鲁斯赛特。 . 感谢在2020-05-25 15:11:36~2020-05-26 19:2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wendy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死一死、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mian 80瓶;橙子味的石榴 40瓶;煎饼果子 30瓶;阿毛毛、乔乔 20瓶;sophia 10瓶;20159687 3瓶;过去、饭团 2瓶;娅鹿、提灯者、草空、瑾@狸、[猫七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击杀丛影 岛主这一道音波下来, 不但声音传遍四岛,而且连大地也为之振动。 战场之上, 交手的双方站立不稳,东摇西晃,时不时能见几个斗者和侍卫跌坐一团,在地上打着滚地拿刀子扎对方。 叶争流亦在猝不及防之下踉跄几步,恰好躲过了丛影迎面拍来的一道黑影。 那黑影重重砸在地上,当场拍得沙土飞扬, 碎石四溅。一击落空,丛影仍然不肯罢手, 那边缘锋锐的黑影软剑般轻抖一下,不容半秒钟的缓冲机会,便穷追猛打地朝叶争流的脚腕缠去。 叶争流就地翻滚几下,疾声道:“杀魂!” 岛主这一喇叭嗡鸣造成的结果不亚于一场地震,古代迷信, 一般都把地震称呼为地龙翻身。杀魂是个野生野长的自然派, 在这种“天地之威”的威慑下, 干脆捂着脑袋原地抱头蹲下,幸而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怀中一直抱着那把长剑。 听到叶争流呼唤自己的名字, 他总算是抬起头来, 一眼就看见叶争流此时的危局。 当机立断, 杀魂先是掷出怀中轻剑, 再把自己也扔了过去。 冰冷的剑锋划过空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杀魂一剑劈开了风。 感知到背后呼啸而来的杀气, 丛影再顾不得追击叶争流, 只能自己闪身避开。那柄轻剑仅凭剑气就割破丛影背心衣料, 夺地一声扎在地上,剑柄兀自摆动震颤。 下一秒钟杀魂赶到,重新抄起轻剑在手,剑柄抵在他掌心的瞬间,就已经横护在杀魂的胸前。他和叶争流一前一后,围着中心的丛影,做起了匀速旋转的天体运动。 丛影脚下,几道形状扭曲诡异的影子正蠢蠢欲动,六道黑影只能贴在地上蜿蜒,还有三道已经化作实体,像是藤蔓一般地在丛影身侧,随着他的举止来回摆动。 偶尔,在护体影子交织的缝隙间,丛影露出半张脸来。在他阴沉的眉宇之下,一双眼睛已经染成混沌一般的红。 叶争流冷眼看着,觉得这货简直是个九尾黄鼠狼。 “还会躲剑,应该没蠢到家啊。”叶争流自言自语道:“咱们之间的梁子也没结到那个地步吧,至少应该比不上你和慕摇光之间的过节啊?” 她和丛影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他们俩之间的那点破事,不就是丛影先想杀了她和杀魂,然后差点被她两炮送走吗?生死之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这梁子是结得挺大的。 鉴于丛影此人脑子里装了个贞节牌坊,被慕摇光拿香一熏又掉了智商,仇女情怀发作,似乎逻辑也挺通顺。 你看他就不去怼杀魂,只盯着叶争流一个人揍。 …… 在丛影和叶争流的战斗如火如荼之际,另一边的岛主和慕摇光也正在拼个你死我活。 岛主掌心的“肉喇叭”已经暴涨到成年男子的小臂粗细,音波如水浪般喷涌而出,却都是人类无法听到的音调。 反观慕摇光,他的衣衫已经有些凌乱,手腕一翻一覆间,洒金的锦扇突然迎风暴涨了寸长。 扇面猛地展开,挡住了一记凶猛的音波,也挡住了慕摇光嘴角溢出的血。 也不知道是他咬破舌尖的伤口还未收拢,还是在刚刚的战斗里受了伤。 令人奇异的是,此时此刻,慕摇光的声音里竟然还能带着隐隐的笑意。 “岛主,咱们谁也奈何不得谁,两败俱伤又有什么意思?岛主知道,我不爱杀人,不如你我都各自收手,放我走罢。” 岛主冷哼了一声。 下一秒钟,像是被慕摇光的那句“不爱杀人”提醒,他单掌忽然反手一挥,竟然当场把一个身着侍卫服的近卫震得身躯四裂! 岛主蓦然仰天长笑。每笑一声,他掌心里的喇叭就震动一下,随着音波攻击范围的扩大,战场上的诸人脚步都歪歪趔趔起来,喇叭一动,就必定有人口吐血沫,直接倒下。 “杀戮!唯有杀戮!” 岛主眼里溢出近乎狂热的光,他喃喃自语道:“吾神啊,请您收下我的祭品。吾神啊,请您恩赐您的信徒!” 随着岛主的喃喃念诵,他掌心的“肉喇叭”威力愈发强劲。 这里是被杀戮之神意志笼罩的小岛,岛主每向杀戮之神奉上一份祭品,笼罩于他身上的的神恩便多一分。 这场神明之间的战争,杀戮之神虽然不能真身降临,却向岛主施与了神恩。 这一幕尽数映进慕摇光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慕摇光闪身避开一道音波,缓缓地抿紧了嘴角。 …… 叶争流的目光无声锁紧了丛影的胸腹要害,黄阶卡【大炮开兮轰他娘】的念头已经蓄势待发。 她攻击技能本来就不多,能称杀器的,大概也就是这张大炮卡,以及李贺卡的“来煎人寿”。 虽然黄阶卡只剩一次使用机会,但鉴于慕摇光和丛影都曾见过“大炮开兮轰他娘”的威力,叶争流更愿意把从未露面的李贺卡作为压箱底的底牌。 高手过招,全都讲究气机。 叶争流心思稍稍一动,脚下的步伐便显迟缓。丛影身经百战,眼光何其毒辣,在叶争流身形微滞的那一瞬间,映在地面的六道影子,便无声暴涨,互相交缠着朝着叶争流的脚腕去了。 叶争流猛地一低头,发现那六道影子拧成两股麻花辫,已经快要顺路爬到自己脚底板! 叶争流:“嗷!” 随着她一声猛嚎,不但杀魂愣愣站住,就连一旁和岛主打得难解难分的慕摇光都忍不住分给叶争流一道余光。 他太想知道了,究竟是遇到什么事,才能把这位叶姑娘逼得如此体面? 只是一眼,慕摇光便讥诮地弯起了嘴角。 这是一个敢拿鸭血给神女像抹眼珠子的人,他不该小觑叶争流的胆子。 在鬼哭狼嚎的同一时刻,叶争流掌心里暴起了一种硝烟气十足的、明亮而暴烈的、丛影非常熟悉的光。 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东西,就像是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先后用脸接过三发炮.弹。 借着这一炮打出的巨大后坐力,叶争流脚腕上的两道黑影登时崩断。她当场飞了出去,时间只够叶争流护住自己的脑袋。 此时此刻,丛影正正好好站在射程范围之内,而杀魂——他早在叶争流嚎叫的时候就已经往旁边闪开。 叶争流不是被被吓得大喊,那声短促的嚎叫,是狼语中的“闪开”。 她是在提醒丛影背后的杀魂快快躲开,不然一炮下去,这哥俩直接穿成串了。 由此可见,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啊。 横冲直撞的炮.弹迎面产生了巨大的光和热,所有影子在火光之下土崩瓦解,被强行撕成不足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又缓缓地在世上消融。炮.弹径直穿过了丛影的身体,弹片迸溅的力量落如战场中,把两方人马都炸飞了一片…… 等等,穿过丛影的身体? 这不对啊! 子.弹穿胸而过还可以理解,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炮弹还能穿胸而过的?炮.弹穿胸,这场面像话吗? 叶争流懵逼了一下。 下一秒钟,她的直觉嗡然作响。 叶争流下意识朝旁边一扑,却已然来不及了。一道从地底钻出的黑影层层绕绕地扣紧她的小腿,叶争流整个人被大头朝下地倒提起来,浑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脸上。 丛影从叶争流的影子里“长”了出来。 已经吃过叶争流炮.弹的大亏,他这次怎么可能不忌惮叶争流这一手? 之前毫无防备地被叶争流一炮穿透胸口,是他在骗叶争流的技能。 ——【无限暗影·影为身】 当卡主使用此技能时,能以黑影捏出卡主的形象,李代桃僵。期间,卡主可操纵影子使用卡牌。 ——【基础影卡·瞬身潜行】 当卡主使用此技能时,能将自己的位置转移进人类的影子中,也能在人类的影子中潜伏。 丛影一言不发地看着叶争流,他的神色依旧压抑阴沉,只有脸色显得稍白一些。 他显然不打算再和叶争流多说废话,漆黑而锋锐的影刃当头就要朝叶争流砍下。 下一秒钟,影刃突然悬停在半空。 不是丛影突然发了善心,而是叶争流不等他把刀落下,就直接动用了杜牧“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技能。 装备了卡装以后,时间停滞的技能可以保持八秒。 两秒钟,叶争流一剑砍断自己小腿上的黑影。 四秒钟,叶争流像个傻狍子一样,全然不顾仪态,连滚带爬地闪到一边,一边闪一边疾呼“杀魂”。 “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技能范围仅仅把丛影圈在了里面,不远处的杀魂还行动如常。 特别巧,叶争流就喜欢趁人病要人命。 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不冲上去刺杀…… 她拉满了丛影的仇恨值,但杀魂身上没有仇恨值啊! 叶争流一个武力值没点满,法力值也只有半管的召唤师,为什么要和丛影这种影魔级别的大.法师硬杠。 这时候就应该直接请出我方剑圣救场好吗? 杀魂除了吃饭的时候以外,其他时间都很靠谱。 六秒,他已经站到丛影的背后。 八秒,杀魂剑出如电,短短的两秒钟里连捅了丛影六下,剑剑透胸而出,叶争流在一旁简直都要看傻了。 “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技能时间结束,丛影的嘴角突然涌出大量鲜血。 他艰难地低下头,只见杀魂还在锲而不舍、敬岗敬业地捅他,剑尖一下下地从他被扎个稀烂的胸膛里透出又缩回,简直像是在玩他娘的打地鼠。 丛影:“……” 他的手掌缓缓抬起,这一回,只抬到一半便颤抖着不能动作。 丛影的手指不甘心地在空中虚虚抓了一下,像是还留恋着尘世的什么。下一刻,男人的瞳孔缓缓散开,身躯僵直着跪倒在地,又整个拍向地面。他的面孔砸在地上,激起了一抔飞尘。 叶争流缓缓地松了口气。 杀魂走到她身边,把叶争流从地上扶起。 “跑吧?” “嗯。” 叶争流点头又摇头:“等一下,我试试。” 试什么呢,叶争流没有说。 但是她自己知道,她朝着慕摇光的方向,直接丢了一个乾隆卡的“老杜真堪作我师”技能。 对,就是用完以后会疯狂送人头,心里非常没数的那个技能。 ——叶争流突然想通了,没人说这个技能只能用在自己身上对不对? 万一它就能用在对手身上呢? 这不就是现成的混淆咒吗? 下一秒钟,叶争流又惊又喜地发现,技能居然成功着床。 岛主对面,慕摇光突然把扇面一合,如同蛮牛般直接朝着岛主冲了过去,身法就……就像没写好的书法一样破绽百出? 岛主怀疑有诈,急忙闪身躲开。 紧接着,他听得慕摇光狂笑道:“我是十全老人,我有十全武功!” 岛主:“???” 什么玩意? 因为过于讶异,岛主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要朝慕摇光痛下杀手。 ——他就说嘛,疯狂之神这种逆神不能随便乱信。看看眼前这位,平时也是人模狗样的,但是信着信着,说不定哪一下子就疯了! ※※※※※※※※※※※※※※※※※※※※ 这两天跑去搞论文了,终于结束了,谢天谢地。 五月太混乱了,频频生病,现实里事情很多,另一本文的更新任务也很重。现在调整过来了,六月份开始保证日更。 .感谢在2020-05-26 19:27:16~2020-05-29 20:2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洛上千岚、桓铭、居然在、和亲鄂尔多斯、向佐走,向鼬走、呐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居然在 80瓶;小胖钺 60瓶;龙井茶 48瓶;时空之主、sariah 40瓶;青刀、tim、阿苑苑苑、爱丽丝 20瓶;乖乖哭泣、浅梦成殇 15瓶;min、呐喊、和亲鄂尔多斯、0岁刚出生、穗、小麻和大咪、郝七 10瓶;渡川、喵喵喵 8瓶;梦里不知身是客 7瓶;林风叶、蚊香、20334564、anita@琰、残殇、白茶与喵 5瓶;petra 4瓶;阿许、鹤灰灰、阿鹿 3瓶;乍暖还寒 2瓶;苏倩、普通蓝、江湖路人辰、林-小佩、yo可酱、小里、燕燕燕西、瑾@狸、草空、釉瓷白、提灯者、德比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神降 叶争流拽着杀魂撒腿就跑, 整个过程中完全没朝慕摇光的方向看上一眼。 “十全老人”的余音隐隐落在叶争流的耳朵里,她便知道, 乾隆卡的那个技能施放成功了。 将“楚腰纤细掌中轻”的技能范围重新笼罩在自己和杀魂的身上,叶争流拉着杀魂一路飞奔。 二十丈,只要抵达小岛东侧的船坞…… 十丈…… 五丈…… 紧紧抓着杀魂的手腕,叶争流带着他一气冲进了船坞里。 几十条豪客的行船都停留在此处,其中广船沙船各占一半,前者破浪, 后者扬帆。 广船前后头尾偏尖,形状如梭, 坚固结实。沙船则扁而宽大,下盘稳定。 杀魂一看到这些船只,当即欢呼一声,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当初被运上岛来的经历。 他一跃而起,翻身落上其中的一只沙船, 催促地看着叶争流, 意欲一剑把固定着船只的绳索斩断。 “上来。”他短促地对叶争流说道:“上来啊。” 叶争流没有接住杀魂递给自己的那只手, 站在几十只船舶之中,她的脸色反而慢慢地落了下来。 “……等一下, 这不对劲儿。”叶争流喃喃道:“为什么除了我们之外, 这么大的船坞竟然再没有别人?” 杀魂意识不到周围的一切有什么不对, 因为他对人类社会的结构不熟悉。 俗语有言, “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之情都靠不住,就更不要说这种邪.教和豪客投资人之间虚假而塑料的金钱情谊了。 通常来说, 看到群玉楼起的那把大火后, 豪客们就会心怀警惕了。 而在起火之后, 斗所和岛上侍卫战成一团,刀兵交战之声俨然冲天。特别是,岛主之前还用扩音器喊了一句“慕摇光你妈喜丧贵子”,听到这般乱象,不出意外的话,那些惜命的豪客们,早应该计划着逃跑了才是。 杀魂迷惑地眨着眼睛。 在听了叶争流言简意赅的解释后,他提出了了一个想法。 杀魂说话很慢,像是在回忆一些自己并不熟悉的词汇一般: “他们要带东西,带吃的、喝的、皮毛灰白的人、族里的幼崽。”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幼崽,幼崽要带着。” 听起来,这比较像是狼群的迁徙经验。 “……人类一般不会把自己的幼崽带上这种地方。”叶争流喃喃地回答道:“这里只是个聚会点,不是玛利亚儿科妇产医院。” 按照杀魂的思路,他觉得那些人是在收拾行李。 但叶争流并不这么想。 狼群迁徙的时候,会倾向于集体行动。但人类在迁徙的时候,他们喜欢使唤下人。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那些豪客真的打算离开,他们会先让小厮家丁,把收拾好的箱笼先抬上船才是。码头上本该有人,而不是现在这副空荡荡的模样。 叶争流暗暗咬了咬牙: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岛上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他们了,我们走!” 心下一横,叶争流干脆做出了决定:“你翻翻船上有没有食物淡水,如有淡水,就多备一点。只要有够咱们两个三四天吃的口粮,咱们直接就走!” 反正沙船的特点就是底平、帆高、不容易翻。 她刚刚看了,杀魂跳上的这只沙船比较小巧,两侧各配了三只木桨,大不了她和杀魂一人摇一个,最多划船划的慢点,或者不会划,让船原地打圈圈。 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个技能指路,他们也不怕在海上迷失方向。 储藏舱里备有淡水和食物,还挺容易找。 叶争流尝了尝水桶里淡水,觉得水质还算新鲜。又从几艘船上翻出了两包硬得能砸死人的干粮,觉得这就差不多了。 杀魂问叶争流:“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叶争流果断地回答:“只要学会划船,我们马上就走。” 不用杀魂动手,她先一剑砍断了系着船只的绳子,又和杀魂各自把住一只船桨,开始一二一二地摇起桨来。 然后…… 五分钟过去了,沙船在摩擦、倒退、来回摇摆之外,还平缓地在水面上转了个圈。 叶争流:“……” 杀魂还在问她:“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叶争流:“咳,那什么,再培训一下试试。要是培训不成功,我就试着去抓几个水手过来……” ——————————— 在叶争流看不到的地方,也是冲突最为严重的战场中心,岛主和慕摇光正彼此怒目相对。 由于刚刚突然发起一波自杀性冲锋的缘故,慕摇光如今的模样堪称狼狈。 他的发冠原先整齐到每一丝头发都要束起,如今却已经乱了,一缕墨发垂在慕摇光的肩头,令这位大家公子一般的人物也凭空生出几分落难千金似的狼狈。 慕摇光的袖口褴褛地挂成了一条一条,光洁如玉的脸颊上更是擦开了一道血口。刚刚那道攻击若是稍偏半分,被割开的就会是他的脖子。 “你还有其他的招数吗?”他端着嘴角的一丝笑容,声音在尾调高高扬起,近乎于挑衅。 听到这话,岛主不由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滑溜得像条泥鳅,也像条踩不死的蛆。你和你所信奉的逆神,还真是一模一样的讨厌。” 在他们两人的身边,已经再没有多少还能站立的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百具尸首,还有哀哀痛叫着的凄惨伤员。 岛上的侍卫逮到斗者,当即砍向他们的要害。而斗者这方虽然受惯了一击毙命的训练,却偏偏不肯杀人,只是折断那些人的手脚,或者把对手的身躯摔打得破破烂烂。 岛主垂下视线,用看待死人般的目光,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下一秒钟,无声的音波骤然以岛主为圆心,向四面散开。 在被音波触及的一刹那,所有一息尚存的人类,几乎同时出声惨叫起来。他们用残肢抱住自己的脑袋来回翻滚,却依旧无法阻止蛇一般的杀音朝他们的耳朵里面钻。 诸人的耳朵里纷纷流下两行鲜血,更有甚者口鼻溢出白沫,连眼珠都在眼皮下发出类似爆裂的声音。就连依旧没有生命的尸体,都毫无尊严地在地上弹了一弹。 慕摇光的折扇发出金光,把他笼罩在内,算是替他挡了一劫,但却救不得地上的人。 这一招发出以后,岛主已经凑齐了自己需要的献祭数目,在他的背后,一个高大、威武、漆黑、手持利戟的巨大虚影,正在慢慢成型。 那是神明的影子,此时正附在岛主的背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得到了神明之力的加持。 随着杀戮之神现出虚影,一股庞大的、足以令人心跳停止的巨大压力在岛上飞快铺开。照面的一瞬间里,慕摇光的两鬓便被冷汗湿透,两股轻微战栗,仿佛随时都会在神明之威下跪拜成五体投地的模样。 岛主不屑地朝叛徒投去两道轻蔑的目光。 然而,就是这么一眼的时间里,他惊愕地发现,慕摇光竟然在笑。 那是一种……怜悯的、同情的、像是预示着他的目的终于达成的笑容,任何人见了这种笑,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是不是搞砸了什么事情。 慕摇光轻轻叹息一声,那神态并非落败者的遗言,浑然是胜利者的轻佻。 “背着神的影子,岛主不累吗?” “……” 这话听起来没有任何营养,细品之下却仿佛藏着无尽的玄机。 下一秒钟,就在慕摇光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里,岛主毫无预兆地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那尖叫声惊恐至极,不含任何攻击力,唯独听起来有点吵罢了。 岛主死死地看着慕摇光的方向,在慕摇光的身后,同样有个人影现身。 那道人影不高大、不威武、她白皙而柔软,手里空荡荡的,什么武器也没有拿。 甚至,她都没有附着在慕摇光的背后,而是拨开碧绿的矮树丛,用自己一双纤细的赤脚,一步一步踏在雪白的沙滩上。 艳娘的脸上带着千娇百媚的笑容,她的一双眼睛脉脉欲语,美得令人心醉,只要被她看上一眼,就令人飘飘欲仙,感觉自己要被勾魂摄魄一般。 在她迷人的勾魂眼下,两行血泪正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殷红的泪水艳如夕阳,浓似朱砂,倘若让女子用尾指蘸了,抹在眉心一点,必能成就举世也寻不到第二种的风流颜色。 小巧玲珑的玉足每在沙滩上落下一步,整座小岛就轻轻地震上一震。 岛主已经无法自控地浑身战栗起来,脸色青白得像一只水鬼。他的齿列上下碰撞,咯噔作响,杀戮之神威严的虚影悬在他的身后,而岛主选择后退一步。 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的那个女子笑靥如花,艳如桃李,是男人梦中最愿意与之共赴极乐乡的那种女人。 除了绝世的容貌以外,她还长了八条胳膊,每条胳膊都酥酪一般地细腻雪白、纤细柔软。她生就三对乳.房,每对乳.儿都浑.圆饱满,仿佛下一刻就要脱兔一般地撑裂薄薄的春衫。 啪地一声,如惊雷般在岛主的耳畔响起,岛主将自己惊恐之下全然涣散的目光聚拢,才发现是慕摇光正对自己投以恻隐的眼神。 “你尽力了,你让神明的意志隔空瞥在你的身上。” “——而我,则请来了真正的神。” ※※※※※※※※※※※※※※※※※※※※ 大家六一快乐~ 从今天起,这本书不会再断更啦,再断更你们就拿我炖鸽子汤~ .感谢在2020-05-29 20:22:42~2020-06-01 20:2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爱丽丝、鱼丸鱼饼鱼糕呀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千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幽梦希透、向佐走,向鼬走、木、安司、nono、夜雨(* ̄ro ̄)、30643576、345252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无言 100瓶;鱼丸鱼饼鱼糕呀 90瓶;暮晴、泯灭的见光死、石渊、云端 40瓶;冬青、绿影扶疏、席九、手抓饼一号、幽梦希透 30瓶;一罛 29瓶;巧巧懵墨冉、半瓶子、所上凌霄、君莫笑 20瓶;是彩虹仙女哦、路过蜻蜓、月澜夜 15瓶;30643576 14瓶;一碗多加臭笋的螺蛳粉、青阳星☆、居然在、申屠、浅梦成殇、听風吹雪、卡帕多西亚、奢靡、杜纳耶夫、奎音、何必呐、aa、莫失莫忘、黄桃momo、风起 10瓶;贫僧止戈 8瓶;萨戈 6瓶;吉安、草空、洞庭、mrs.dy 5瓶;椒椒、阿许、鲷鱼烧ぁ⒐子司华 3瓶;过去、瑾、昭今博古、西瓜红、二狗砸腿超短、青青子晋 2瓶;整个人好懵、德比郡、42063402、釉瓷白、杜月影、太阳鱼、20159687、素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逃离浮生岛 艳娘一步步地向岛主和慕摇光的方向走来。 她脸上的笑意妩媚而混乱, 眼神狂躁又勾魂,像是个在人世间迷路的邪.神。 然而, 当她把视线转向慕摇光的时候,那流淌而下的血泪就干涸了,艳美的眉眼间也多增添了一份茫然和天真。 艳娘小声呼唤慕摇光,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懵懂:“……楼主?” 慕摇光含着笑,不闪不避地直视艳娘邪异的躯体。 “我在。” 一见到慕摇光的笑容,艳娘便恍然想起一只扑火的飞蛾。她低.吟着捧起自己的脑袋, 八只手从各个方向探来,密密麻麻地按住自己的前额、天灵和后颅。 “我头痛……楼主, 这究竟是……” 慕摇光柔声对她说:“还记得我对你们承诺过什么吗?” 承诺? 艳娘当然记得。不止她记得,群玉楼里的每个姑娘都记得。 ——在慕摇光接任楼主之位前,群玉楼里的姑娘换得很快,一个月一小换,三个月一大换, 往往到了一年的年梢末尾, 去年来到楼子里的女人们还不足三十。 上了岛的姑娘, 没有赎身这一说。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一生的罪就遭到头, 方是个解脱。 前一任的楼主暴虐嗜杀, 他在群玉楼里上下走动的时候, 手上常常缠着一条绞了银丝的沉重鞭子。 楼子里的女人都知道, 倘若在哪个夜晚, 前任楼主突然点了三四个姑娘进他的房间服侍,第二天从他屋门里抬出来的女人里, 最多只会剩下一个尚未断气。 反正每次大船靠岸的时候, 便会送来柴米油盐、送来肉和鸡蛋, 同时也送来大量的男人女人。浮萍一样的乱世里,人命是最为廉价的消耗品,能换粟、能换盐,也能换别人家的小孩子。 无论客人们和前任楼主玩.死过多少姑娘,岛上从来都不缺人。 艳娘怕前任楼主,楼里的姑娘都怕他。怕他那肥厚肉白的手掌,怕他赤红的宽脸上隐约浮现的皮笑肉不笑,怕他手臂上那根不肯离身的银丝鞭子,只要抬手一抽,她们就会皮开肉绽,在翻涌出来的鲜血之下,隐隐都能看到姑娘们细弱森白的骨头。 那一天早晨,前任楼主离开前点了艳娘和另外的三个姑娘。 而在晚上的时候,前任楼主没能回来。 姑娘们都说,他是死在了新任楼主的手下。传言说,新任楼主厉害得很,才一抬抬手,那头肥猪就跌在了地上。她们还说艳娘你真是好命,要不是新任楼主把那人杀了,今晚要死的可就是你了呢。 新任楼主在傍晚踏入小楼,艳娘便趴在二楼的栅栏缝上偷偷看他。她想过许多回这个无意间搭救自己性命的新楼主会是什么模样,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跨入门槛里的,竟然会是一个这样俊美温文的少年郎。 持扇的公子抬起头来,目光温柔地扫过二楼长廊上藏人的角落,对着明里暗里观察他的大家微微一笑。 白玉一样的梨花不知何时染上他的发鬓,而春风则穿过群玉楼的正堂。 那一刻,艳娘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艳娘。 …… 慕摇光公子,是群玉楼最好的一任楼主。 他不恋慕美色,当然也不会在晚上让楼里的姑娘服侍。他不再通融客人们把姑娘们带走,只允许客人在群玉楼留宿。他也不克扣女人们的吃穿用度,有时候甚至还会坐在前堂,当众调出一味脂粉香。 慕楼主对她们说,天助自助者。 他又说,如果苍天不肯施以援手,那么她们可以借助神明的力量。 在群玉楼所有的女人里,他独独地挑中了艳娘。 艳娘代表茹姐,代表兰姐,代表群玉楼所有姑娘去问他。 她问,我们以后可以不接客吗,慕公子说,可以。她再问,不接客的话,还能有吃的和穿的吗?慕公子依旧点头,没有问题。 他回答艳娘的时候,语气是那样的温柔,丝丝缕缕地缠进身旁博山炉里飘出的白烟,和空气中袅袅的香氛几乎融为一体。 香气不动声色地渗进艳娘的发丝里,一如慕摇光的话潺潺流淌进艳娘的心中。当天夜里,艳娘在自己身上嗅到一股剔透的暖香。 楼主脾气太随和,对着这样的公子,艳娘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她忍不住多问道:“那些欺负过我们的客人,我们可以打他一下吗?” 刚刚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令艳娘没有想到的是,慕楼主大笑着展开扇子。他一字一顿地许诺道:“可以,完全可以——一群酒囊饭袋罢了,你们以后大可以杀着他们玩。” 果然,从慕公子口里说出的话,从来都不掺假。 她们膜拜神女像,神女便为她们赐下力量。 今天上午,姑娘们把群玉楼里那些张狂的男人们尽数拿下。就在刚刚,茹姐和兰姐又扶着她,她们一起去了那些客人的小院。 艳娘的脸上露出一个喜悦的神色,记忆的片段被她抵在舌尖反复品味——那些客人们在见到自己后,突然变化的表情是多么让人开心啊!有一个竟然硬生生吓死了,他的舌头耷拉到下巴,就和以前楼里一个被勒死的姐姐舌头一样长。 艳娘大笑,茹娘也在笑,在姑娘们一片花枝乱颤的笑声中,艳娘突然又闻到了那一夜的奇异暖香。 那是慕公子在叫她了,艳娘就是知道。 她循香而来,见到慕公子,就和当初藏在二楼栅栏后,偷偷瞥见他的容颜时一样。 艳娘神色恍惚,八只手上下如海浪般摆动,她一会儿看看失魂落魄的岛主,面孔邪异冷漠,一会儿又放暖了神情,再望望近在咫尺的慕摇光。 “楼主……” 慕摇光把扇子合拢,朝着岛主的方向轻轻一点。 “去吧,艳娘,你不是想把所有欺负过你们的人都杀了,不是想再也不用过从前那种生活吗?”他柔声道:“你只需要朝着他走过去,什么也不用想。” “……走过去?”艳娘的神色,迷茫得像是梦中似的:“我要走过去……” “是啊,走过去。“慕摇光含笑道:”以后会有专人来岛上给你们供给衣食,你们会受到最好的照料,从前的一切再也不复存在——去呀,吾神。” 岛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已经青白僵硬得像是埋下去三天又被掘出来的死人。他连呼吸都是冰凉的,只有牙齿间细碎的碰撞声,还能证明他有一口.活气。 艳娘缓缓地朝岛主转过了头。 那一刻,一个娇媚里混合着疯狂的纯粹笑容在岛主的视野里扑面而来,迅速放大。与此同时,两行鲜红的血泪,自女人脸颊杳然而下。 ———————————— 如非必要,叶争流不愿意再回岛上。 在训练几分钟后,她和杀魂终于掌握了摇橹的技巧——原来问题出在两个人动作不能同步上。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让杀魂先摇船,她等一会儿再接班。 沙船摇摇晃晃地驶离了船坞,浮生岛在他们眼中越来越远。 叶争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卸去身上紧绷的力道,一屁股跌坐在船上,换得沙船船身一晃,令杀魂不满地对她呲了呲牙。 “继续划,就照着我之前指给你的那个方向。”叶争流把自己在船上摊成一张手脚大开的人形贴饼,连语气都不自觉地快活了许多。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被压上楼船的时候,大船足足行驶了两天三夜才抵达浮生岛。 她和杀魂划船的速度慢,却不拘目的地,只要能就近靠岸就行。如今船上有足够五六天的粮食和水源,足够他们撑到最近的城镇。 叶争流趴在船舷上朝着浮生岛的方向远远眺望,随着他们的沙船远去,浮生岛的轮廓也在海雾中缓缓地隐没了形状。杀魂一口气足足划出了一海里多,岛上却始终没有发兵追捕,看来不是岛主和慕摇光两败俱伤,就是浮生岛自顾不暇了。 “你往后看什么?”杀魂非常耿直地问道。 “我看看有没有人追……嘶!快划,快划!” 在确认视野里的对象无误后,叶争流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她从甲板上一跃而起,第一时间握起了一杆船桨。 就在她刚刚眺望的方向上,薄薄的海雾被一道横下里出现的人影撕裂。那影子离叶争流二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的脚下并无船只舢板,衣着颜色即使经过雾气的中和,也依旧显得光鲜亮丽。 随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叶争流看到了来者手里那把标志性的扇子。 叶争流紧咬牙关,一字一顿道:“……做好动手准备,慕摇光来了。” 杀魂猛然回过头来,同一时间,他已经拔剑在手! 慕摇光终于追上了叶争流和杀魂的船。 直到他和叶争流之间的距离近到不足一尺,叶争流才看清,原来慕摇光之所以能在水面上犹如行云一般,是因为他脚下踏着一片鱼群。 一·片·鱼·群。 叶争流:“……” 慕摇光明显生不逢时,他要是再晚生五百年,动保组织能够罚到他倾家荡产。 大概是之前那一仗打得太狼狈,头发都被扯乱了的缘故,慕摇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摘了自己的发冠,一头青丝柔顺地披在背上。他对着叶争流微微一笑,声口温柔,笑意也恰到好处,友善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久见了,叶姑娘。” 他在鱼背上一踏借力,很不外道地跃上了这只扁扁的沙船。当慕摇光在甲板上站定的瞬间里,船上的海腥味便被慕摇光身上的淡香掩过。 慕摇光把折扇拢在胸前,对叶争流微微一礼,这举动不缓不急,却正好躲过杀魂横下里刺来的致命一剑。下一刻,他的折扇花瓣一样地展开,铛然挡住杀魂随之而来的第二剑。 他游刃有余地笑道:“恕我直言,二位,如此待客之礼,实在不够周全。” 叶争流想了想,叫停了还想伸手刺下第三剑的杀魂。她问慕摇光道:“你追上来要干什么?” 慕摇光摇摇头,携叶争流一起,在船上唯一的一张矮桌前坐下:“连声慕公子都不叫了?果然,叶姑娘只是想利用我逃出浮生岛而已。” “你也只是想招揽我做你的下属,顺便从我这里打听到应鸾星的事而已。”叶争流冷冷地说道。 至于慕摇光怀疑她卡牌有蹊跷的事,叶争流还没傻到给慕摇光提醒。 慕摇光随意地晃了晃折扇,很真挚地说道:“我只是想搭一程你们的顺风船,给自己省一点事罢了……叶姑娘不知道吗,你们开走的这艘,可是岛上唯一的一艘灵船啊。” 叶争流闻言微微一愣:“什么灵船?” 慕摇光笑了一下,随手在船舷上拨了一拨,下一秒钟,沙船行驶的速度突然比之前加快了数倍。明明此时已经没人划船,但是它却沿着船头既定的方向,笔直地向前行去。 “由灵矿驱使的器物,则为灵器——以灵矿为动力的船只,当然就叫做灵船。” “至于灵矿……” 慕摇光的左手缓缓地展开自己的扇子,不知是不是叶争流的错觉,那副扇子似乎在刚刚的一场激斗中褪色了许多,像是被骤雨击打得败落的花枝一样,隐隐露出一种早秋的憔悴来。 用这样一把失却颜色的扇子遮住下半张脸,慕摇光披着头发,冲身边的叶争流垂眼一笑,笑容中竟然也透出了几分的可怜劲儿。 “灵矿,就是那天我在堂上为叶姑娘点灵时用的东西了。” 听到慕摇光提醒,叶争流才恍然想起这一节来——是了,她能觉醒卡牌,还是慕摇光亲手替她点的灵,而且用去的似乎还是一块金色的、看起来就很贵的,据旁人说是第一流的好矿? 即使知道慕摇光是在有意提醒往事,但叶争流确实没法继续冲他横眉冷对。 船上的气氛一时之间便缓和了下来。 “有了这艘灵船,不到一天的时间,我们便可靠岸了。到时候,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倘若再见,那是萍水有缘。”慕摇光合上扇子,说话的语气无比真挚。 对他来说,离开浮生岛似乎也是一件快事。 至少就现在为止,慕摇光卸了发冠,坐姿慵懒,也再没对叶争流有意无意地摆出那个“慕公子”的谱。 他这个人,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倘若他想要讨好什么人,必然能做的不落痕迹。 从第一面见到叶争流开始,慕摇光就知道,叶争流只怕没在卡牌一道上受到过多少正经的教导。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有意投叶争流所好,把话题往卡牌方向上引。 “叶姑娘可知,卡牌分类方式都是什么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慕摇光和叶争流说过这件事,她对此记得很清楚。 “按照‘器物、事物、动物、人物、植物’分为五类,对吧?” 慕摇光轻轻颔首:“不错,但这只是分类里最基础的一种,而且有时不太全面。” 叶争流追问道:“怎么个不全面法?” “有些卡片,你想把它划进事物卡里是很勉强的。比如说,我就曾经见过一张叫做‘惊奇’的卡牌,你觉得它应该怎么分类?” 这个问题嘛…… 叶争流觉得,它似乎也只能分进“事物”卡里。 但确实如慕摇光所说,这张卡分进事物卡里,总感觉有点不合时宜。 “所以,除了这种分类方式外,卡牌还又其他的分类方式。” “比如说,它们可以按照技能模式,分为‘控制、辅助、防御、攻击、生活’五种,按照获得方式,分为‘先天、后天’两类,按照卡牌本身的性质,分为‘死卡、活卡’两种……” 这一段话可谓滔滔不绝,乍一听还不太好消化,但叶争流把它们尽数听进心里。 第二种“控制、辅助、防御、攻击、生活”的分类方式她能明白,想来与前世游戏里“法师、战士、奶妈、生活玩家”等职业选择差不多。 只是不知第三种“先天后天”和第四种“死卡活卡”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听叶争流发问,慕摇光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一些,却当真一字一句地给她解释起来。 原来所谓先天,就是卡主在点灵成功后,所有自主觉醒的卡牌,就叫“先天卡牌”。 至于后天卡牌……便是拿了别人的卡牌来用。 “有的人的卡技特殊,可以剥夺别人的卡牌。还有些时候,世家大族中会用秘技保存卡牌,以相同的血脉为前提,令强大的卡牌可以代代流传。极偶尔的时候,卡主可以在死亡前让渡卡牌……此外,还有一些特殊方式可以后天授予卡牌,只是那些方法,通常都是压箱底的不传之秘了。” 关于死卡和活卡嘛,这个区分方式就更简单。 “如果你的卡牌可以解锁新的技能,那么这就是一张‘活卡’。有的卡牌一生只会有一种技能,那么这就是‘死卡’。” 说到这里,慕摇光充满感叹地摇了摇头:“活卡未必强大,死卡也未必弱小。在你我卡者的世界里,胜负高低,不能全凭卡面而论,有些时候,某些卡牌也能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不是吗,叶姑娘?” 他仿佛说者无意,但叶争流却听者有心,她下意识联想到自己用乾隆技能卡阴了慕摇光一把的事,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 慕摇光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把折扇搁在桌上,伸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和叶争流各自倒了一杯水。 海上的这些粗人,哪里懂得品鉴茶叶,壶嘴里倒出来的连粗茶都不是,只有清凌凌的白开水。慕摇光没料到这个,看着杯中白水的神色明显有些错愕。 片刻之后,他终于开怀而笑,一边摇头一边把茶杯推给了叶争流。 “倘若靠岸以后,叶姑娘还愿意和我共路一程,到时候再请姑娘去茶楼喝茶吧。” 一个随和而真实的慕摇光,远比岛上装腔作势的慕摇光容易相处的多。 叶争流对他改观了少许,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对着慕摇光比了一个敬酒的手势。 慕摇光当下也端起茶杯回敬。 就在叶争流即将把杯子凑近唇边的时候,杀魂突然以剑鞘重重地击打了叶争流的左肩。 这一下实在太重,叶争流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半面胳膊都痛得失去了知觉。她有些忿怒地回头看向杀魂:“你干什么?” 杀魂站在不远处,手中长剑锋芒毕露。 他在自己的胳膊上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手中的剑刃上正往下淌着一串淋漓不断的血珠子。 杀魂嘴唇微卷,露出一口森白而锋利的虎牙来。少年的长剑笔直地指向慕摇光的鼻尖:“他是你挑选的交.配对象吗?” 叶争流一愣,不可置信地问:“你在说什么啊?” “如果你不想和他交.配。”杀魂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从他上船开始,你就一直握着他的手?” 这话简直比三九天的冰凌还要刺骨几分,瞬间让叶争流从头皮麻到脚后跟。 叶争流瞬间如梦初醒,而且还是从最深的那种噩梦中惊醒。 杀魂说什么? 她一直都……握着慕摇光的手? 直到此时此刻,叶争流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掌似乎始终躺在慕摇光的右手心里,而慕摇光刚刚是用左手倒茶……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同时抽走自己留在慕摇光掌心里的手。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那短短的一瞬间。 指尖离开慕摇光掌心的一刹那,叶争流突然听到慕摇光发出一声遗憾的低叹。 那一刻,杀魂的长剑突然递入叶争流和慕摇光之间。但早在之前的千分之一秒里,浓烈到刺鼻的香气已然扑面而来,叶争流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慕摇光的左手不知何时抄起桌上的折扇,以他刚刚上船时镜像般的姿态,挡住了杀魂刺来的这一剑。 与此同时,一柄短刃几乎不带杀气地从慕摇光的右袖口里滑出,和叶争流收回的左手一起,深深扎进了她的脏腑。 “叶姑娘,我本来无意伤你。”慕摇光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叶争流,目光里饱含悲悯,就和刚刚为岛主送终时一模一样: “早在斗所的时候,我就劝过你,不要带上这匹小狼。” “……” 慕摇光扶住叶争流的后背,他的态度顾惜而温柔,十分仔细地扶着叶争流,把她缓缓平放在甲板上,顺势借着这动作低头,躲过杀魂擦着他头皮削过的一剑。 在同一时间里,慕摇光左腕一翻,扇风一划,以和右手浑然不同的果决冷酷,在杀魂胸前空门处重重割开几道皮肉撕裂的血痕。 杀魂为了躲避扇罡抽身急退,一路后撤到船舷之上。 而叶争流则在第一时间用出了“十年一觉扬州梦”,想要像刚刚干掉丛影那样,和杀魂打一个配合战。 然而,就在技能生效的下一秒钟,浑身僵直,定在当场的人,竟然不是离她最近的慕摇光,而是退到船头上的杀魂。 “多谢叶姑娘,谢你祝我一臂之力。”慕摇光微笑着对叶争流曼声细语:“忘了告诉姑娘,凡是我见过的卡牌技能,就不会对我起作用了。” 他撇下叶争流,缓步踱到船头僵直的杀魂面前,有些不忍地摇了摇头。 “或许你们不信,但我是真的不喜欢杀人。” 下一秒钟,慕摇光把手抵在杀魂胸膛上轻轻一按,把这只浑身僵直的旱鸭子,径直推进了大海的汹涌波涛之中。 ※※※※※※※※※※※※※※※※※※※※ 有人问我,女主为什么又相信慕摇光? 作者也很无奈啊,是我的叙事表达不清楚吗?女主明明从头到尾都没主观相信过慕摇光,基本上她每次相信慕摇光,都是因为被技能打中了…… 比如说在这章里,大家能看出女主什么时候被暗算的吗? 感谢在2020-06-01 20:24:48~2020-06-02 21:1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aomi、向佐走,向鼬走、活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味的石榴 62瓶;bulubulu 30瓶;一只橙 29瓶;薄凉姑娘、清寒、居然在 20瓶;c。、草空、氵木笙戨、♂哒宰的福尔摩斯迷妹、九月初萤、大道无常 10瓶;zwy、在水中央、anita@琰、月陨、西雅岚 5瓶;流萤小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反制慕摇光 灵船沿着既定的方向一路前行。 机械操纵的沙船没有迟疑也没有停留, 当然不会为船客的落海恋栈流连。按照这个速度行驶下去,很快, 它就能把落海的杀魂远远地甩在身后。 不行……那样的话,杀魂会淹死…… 叶争流单手按在胸前的伤口处,勉强止住血流,然而黏腻温热的鲜血,还是断断续续地从她胸前的伤口里流淌出来,染湿叶争流的每一道手指缝, 啪嗒啪嗒地打湿甲板和下裳。 她勉强支撑起半个身体,挣扎着把自己的重量都压在船舷上。叶争流的肺腑刚刚遭受了慕摇光的一记重刺, 坐起来的那刻疼得眼前发黑,就是呼吸之间,都会扯得伤口生疼。 但即使如此,有些话也必须要说。 杀魂不善水性,上次他意欲出逃, 就是被大海的天堑阻拦住了脚步, 结果才被慕摇光亲手捉拿归案。 “放松身体, 躺着不要动!”叶争流趴在船舷上,断断续续地, 把告诫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自己的齿缝里挤出来。 她说话的声音只要稍微大声一点, 肺腑发力, 便会牵动胸前的伤口。叶争流每吐出一个音节, 刀伤便立刻涌出一股鲜血, 水龙头一般地浇在叶争流的手掌之上。 她的血明明是热的,却无法温暖自己按在胸前的手。 眼前的视野已经开始发花, 叶争流缓缓闭上眼睛:“你会飘起来……放松四肢, 坚持住, 坚持住……” “说得不错,坚持住,叶姑娘。” 慕摇光从船尾走回船舱,合拢的折扇从容地压在叶争流的肩上,一寸一寸地把她重新按倒在甲板上。 “不要坐起来,躺着的话,血流速度会慢上一些。”慕摇光在叶争流身边蹲下,低头对她友善一笑: “姑娘坚持住,我这就为你处理身上的伤。” 叶争流没有力气和他打嘴仗,闻言只是露出了一丝冷笑。慕摇光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什么,再开口时声音里便饱含里几分歉意。 “你们二人合力意欲围攻于我,我就只能先制住姑娘。惭愧,令你受伤本不是我所愿。叶姑娘若要怨恨我的话……” 这一番道歉听来情真意切,然而临到末尾时,慕摇光的话音竟然诡异地一转: “……姑娘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怨恨慕某,那我又该何等地怨恨姑娘呢?” 慕摇光扯开叶争流捂着心口的手,一边闲聊一边压住了叶争流的肩窝附近的血管。他医术竟然极佳,一按之下,涌流的鲜血立刻止住。 如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叶争流和慕摇光的面孔相隔咫尺,只要她睁开眼睛,视野里便必然是慕摇光撩起肩头披散的发丝,俨然含笑的模样。 “说起来,叶姑娘一直都欲杀我而后快吧。”这不是一个问句,因为慕摇光根本没用疑问的语气。他缓缓感慨道:“你看慕某就没有你这样狠心……” 话音刚落,两人之间骤然传来一钟利器入肉的独特声响。 叶争流的身体猛然一颤。 那一刻的所有挣动,都在眨眼之间被慕摇光单手按下。叶争流齿缝里丝毫没有泄出多余的声响,不肯给眼前之人看到半分笑话,只是一脸狰狞地咬紧了牙关。 慕摇光摇头,神色里全是遗憾之意。 他信手拨了拨钉进叶争流左肩的长箭箭尾,望着叶争流额头大颗大颗滚落的新鲜冷汗,表情里也没什么高兴的意味。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来自玄级练子宁的技能,“上林飞箭待秋鸿”。 自从抽到这张卡以后,叶争流就一直把它当成普通攻击使用。这还是第一次,一箭发出不但没有沾到敌人的衣角,而且生生地钉透了她自己的肩膀。 “姑娘忘记了吗,我和你说过的……凡是我见过的招数,对我就不会有用了。” 慕摇光的笑声隐约散落在叶争流的头顶:“不过我也知道,姑娘当然不会信我,就像我不信姑娘真的能抵抗住我的香。” 慕摇光削断箭杆,单手托住叶争流的后脑,很是温柔地让她枕在自己膝上。 他从叶争流后背和船板间的缝隙里探入一只手,替叶争流从背后拔出了那根长箭,动作干脆利落,没让叶争流遭多余的罪。 “你看慕某就没有你这样狠心,即使明知道姑娘要杀我,还是要替你治伤。” 手里托着染血的半根箭头,慕摇光垂着眼睛捻了捻,感受到黏腻的鲜血沾上自己的指缝,他的眉头不经意地一皱,回手把箭头丢进了海里。 慕摇光想象不到,在叶争流心里,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但是无论怎样,他可不会轻敌小瞧这位叶姑娘。 从慕摇光获得第一张卡牌开始,他在叶争流手里吃过的亏,论次数简直能超过慕摇光前半生的总和。 第一次,是他想用普通的迷魂.香盗取情报。 只是慕摇光没能料到,叶争流的意志极强,竟然生生从技能中挣脱出来。 于是第二次,他对叶争流用了最高等级的那道香。 ——结果却被叶争流另外用了一抹奇香反制。 足足三天三夜,慕摇光在脑海里反复回忆起整件事的每个细节,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要知道,他的香技来源乃是疯狂之神的赐予,神明之力即使经过削减,也不是凡人能够轻易及得上。 叶争流究竟个是什么来历?她要效忠于何人座下,身怀怎样的利器,才能使用出更加厉害的香? 慕摇光捏着叶争流这枚烫手山芋,竟然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若说叶争流是个心机深沉之辈,偏偏她还很有几分不该有的良心。假如说她是世家大族出身,可叶争流分明对卡牌知识一无所知。 她奇怪得仿佛是一个……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什么东西,偏偏她自己却对此习以为常。 就像是海里的水母并无什么特殊之处,渔民在沙滩上看到都懒得捡起。可若是把它运入内陆,便成为街头巷尾,万人争看的奇珍。 慕摇光拿着叶争流实在烫手,于是只好把她打发给疯狂之神。 既然叶争流除了出岛别无所求,而且也不想求到慕摇光的头上,慕摇光就只好给她创造需求。 关于如何从一位疯神的印记下逃脱,这种事她只能来求助慕摇光。 那天半夜,他们两人在神龛前相见,慕摇光本来想以气氛引诱叶争流拜见神女,让她成为疯狂之神标记的信徒。 只是,不知是出于自身的谨慎,还是因为全无对神明的敬畏,叶争流从来没有拜过那尊神像。 事已至此,慕摇光唯有再进一步。 他把叶争流逼到进退不得的境地,然后给她指出唯一的一条路,告诉她用血可以打开楼里唯一的密道。 ——无论叶争流是用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血,人血都会使那尊神女像瞬间发狂。 然而,令慕摇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叶争流她……他妈的叶争流拿了一块煮熟的鸭血,直接给神女像的眼珠子抹上了! 慕摇光:“……” 神女像确实发狂了,神女像是冲着慕摇光发的狂! 他这个神使护卫不利,竟然使得神像遭到如此玷污。疯狂之神这种一等一的疯子,当然不肯轻易放过慕摇光。 即使是以慕摇光的本事,哄好那尊神像都很侥幸勉强。 至于刚刚和岛主交战时,一个交战关头迷惑心神的技能,简直不算什么事——叶争流只不过是要他死而已,她想弄死自己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倘若上次惹怒了疯神,后果才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慕摇光活到现在这么大,唯独在叶争流的手里吃过这样多的亏。 不过没关系,为了现在的这一刻,为了他此时捕获的猎物,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叶争流此人,就像是一片平静的潜海。只有亲手一探,才能触及到海面之下神秘的涡流,以及致命的一片暗礁。 就在刚刚,慕摇光把丛影甩给叶争流对付。 在那样致命的条件之下,叶争流用尽了浑身解数,也只用出了动作停滞、一发飞箭,以及暴烈的炮火这三个攻击技能。 据慕摇光观察,她手上应该没有新的卡牌技能了。 在叶争流的所有技能当中,最让慕摇光忌惮的,就是那记横冲直撞、足以炸平一切阻碍的炮火。 他第二防范的,才是那个突然令人心神失守、热血上头,简直让人把脑子扔了的技能效果。 要杀叶争流容易,想留她才难。 若不是刚刚觉醒了一个新的技能,慕摇光还真不敢断言,自己能在海面之上,活生生地捉住这位手段百出的叶姑娘。 他片刻前对叶争流说,凡是他见到的招数,对自己便不再有用,这话只有一半是真的。 慕摇光确实可以控制自己见过的技能效果,却并不是毫无限制。 现在的慕摇光,其实已经耗尽新技能的所有卡力,只是模样如常,让对手看了心头惴惴,以为他还藏有数不尽的底牌。 慕摇光故意表现得举重若轻,仿佛无论面对什么,都能轻松地四两拨千斤一样。 他这一番唱念做打,实则是为了唬住叶争流。 果不其然,经过刚刚那一箭的佐证,叶争流真的被他唬住。 实际上,以慕摇光目前的实力,还不能完全驾驭这个刚刚觉醒的技能。 方才对付那匹小狼,他不过转移了叶争流的一个动作停滞的技能,就几乎流失了大半的卡力。 幸好叶争流的性格足够谨慎。 即使她意欲证实慕摇光没有说谎,也只会用飞箭打前哨,而不是用大炮直接轰。 说实话,以那个大炮的威力,慕摇光只怕要透支自己、元气大伤,才能命其转向。 不过,叶争流不会用大炮的。 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也完全在慕摇光的预料之中。 ——现实就是这样,一切条件都具备正反两面,只看人会不会用,能不能把那些俯拾皆是的细节和条件串联上。 叶姑娘若不是如此谨慎,当初也不会用鸭血涂抹神女的眼睛。但也正因为她如此谨慎,才不会在一开始就用出大炮那样的杀招。 她是个很喜欢给自己留余地、总想多准备几条后路的人。 慕摇光拿捏的就是她这个心思。 神明之力能使天塌地陷,却只配成为慕摇光的磨刀石。叶争流身上总有秘密百种,技能千万,最终也要为他所用。 卡牌之力,纵然能够移山平海又如何呢?哪里敌得过人心的莫测。 凡世的皇帝威加四海,依旧要在相权之下让步,将军即使手握十万兵符,也会被一句轻飘飘的言语束缚。 慕摇光面带微笑,缓缓地展开扇子。他俯身看向躺在甲板上的叶争流,语气温柔而坚决。 “现在,叶姑娘,我们终于能面对面地好好说一会儿话了。” “我有一个问题,你……” 话音未落,慕摇光手腕猛然一颤! 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力渗透了慕摇光的四肢百骸,慕摇光要全力忍住,才能不为此痛叫出声。 刚刚的一番激斗中,慕摇光明明毫发无伤,然而此时此刻,却仿佛有人从他的每个毛孔的空隙里伸进去一只手。 他浑身有三万六千根毫毛,于是此时便有人自他皮肤孔隙里,插入三万六千只手。每只“手”都一言不发地翻搅着慕摇光的血肉,他几乎疑心自己被生生地扯断了全身的骨头。 疯狂之神吗?还是…… 慕摇光摇摇晃晃地跌跪在地上,视线已经因为急剧的疼痛而变得斑斓不清。 在一片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自己光滑的手背已经变得鸡皮耸立,肩头垂下的发丝,也变得斑白干枯。 原本躺在甲板上的叶争流,如今正撑起半个身子,冷冷地朝他望来。 在短短的一瞬间里,慕摇光瞬间想通了所有的关节。 是叶争流拨快了自己的时间。 卡牌联合定律、技能趋近定律在慕摇光的心头一一闪过。 ……啊,原来那个几乎抽空自己大半卡力才能转移的第一技能,本质不是让动作停滞,而是让时间停滞。 她竟然还有一个新技能,究竟是什么时候…… 慕摇光仰起头,在他灰蒙蒙的瞳孔里,倒映出一轮熔炉般的太阳。 叶争流则喘.息着爬起来,她的手指在甲板上摸索了几下,最终握住了慕摇光刚刚捅.进自己胸口的那柄短匕。 慕摇光不是能防住所有他见过的技能吗? 巧了,她叶争流别的没有,就是卡多。 李贺卡唯一技能——“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 一会儿还有一章 另外说一点题外话,关于如何对付慕摇光。 一般来说,对付慕摇光只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杀魂式“见到就是干”。这种方式一般建议武力值比慕摇光高lv10-lv20的、和慕摇光初次见面,以前无冤无仇的大佬采用,务必第一面就把他打成饼饼。 如果让慕摇光感觉到威胁,即使有香气卡牌迷惑神志,他也不会在对手面前露面的,他会用一点祸水东引的手段,给见面就是干的对手找麻烦。 杀魂的话,主要是他的武力值比不过慕摇光,所以慕摇光也不太管他。但慕摇光也不喜欢他(慕摇光知道杀魂这种类型克他),最开始就不希望女主带上他。 第二种对付慕摇光的方式,就是叶争流式“你强任你强,翻车就要凉”,在和慕摇光长期的对线之中,抓住一点,让慕摇光一举翻车。 这种方式,务必要慕摇光觉得其有用且能被掌控、并且通过慕摇光的重重检测、能和慕摇光正面对线的人选使用,比如女主。 使用之前,压着一手底牌千万别露馅,露馅就完了= = .感谢在2020-06-02 21:15:40~2020-06-03 14:4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洛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念 130瓶;九九四 60瓶;茶萘 30瓶;xxin 20瓶;小人、橙子味的石榴、折颜、沧海一鱼、院外青竹、红与黑之葬礼、橙黄橘绿 10瓶;草空、xixixi 5瓶;晓之蓝蓝、修羅場賽高、234246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离去 李贺不愧是诗鬼, 卡牌威力不容小觑。 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在自己使用“来煎人寿”技能后, 不过短短的一呼一吸之间,慕摇光的模样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在他身上,时间流速足足放快了几十数百倍。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慕摇光少年公子般的轮廓便褪去所有青涩,长成一个更加挺拔的成年男人。 而在下一秒种,皱纹又无声无息地攀爬上慕摇光的眼尾额头。他那满头泼墨似的青丝, 斑斑点点地被霜白浸染,手背的皮肤也逐渐变得斑驳而松弛。 时光何等地无情冷漠, 一次眨眼就是数载的光阴流过。 红日东升西落,碧海潮来潮去,只有人间的朝代几经更迭,新人与旧人轮回交替,城外的黄土堆上, 不知何时多添了几抔。 明明日暖月寒, 然而此时此刻, 在烈日的照映之下,叶争流心里却有些心惊, 也有些发冷。 好一个“煎”字, 何其生动地消磨了人寿! 要知道, 李贺卡的这个技能, 于叶争流心里, 不过是十五秒的倒数而已。然而当它切实地发生在三步远的慕摇光的身上,则是生生剥夺了他几十年的寿元。 慕摇光淌出来的冷汗浸透重衫, 在船板上打湿了一个人形的印子, 他抬起头来勉强看了叶争流一眼, 双眼微眯,竟然带着几分老年人找不准焦距时的茫然。 九分的可怕,配以一分的可怜。 此时的慕摇光可谓鹤发鸡皮、牙落齿摇,配上他原本穿着的一身华服,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滑稽之意。 不知这算不算是“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了?叶争流在心里很有几分讽刺精神地想道。 慕摇光委顿于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啪嗒啪嗒地打在甲板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圆痕。这场景,竟然和片刻以前,叶争流伤口里淌下的血极其讽刺地相似。 叶争流握紧了自己手里的短匕,不顾自己胸前的伤口,打算趁着慕摇光疲弱不堪的时候,给他补上致命的一刀。 才挪一步,叶争流胸前刚刚止血的伤口便重新挣裂,才绷起薄薄血痂的刀口因叶争流的动作被再撕开一回。然而正值如此紧要关头,对自己身上的伤势,叶争流全然不顾。 在此之前,叶争流从来没对老人动过手。 她杀过壮年男人,斗所里也解决过身负卡牌的对手。 说实话,以华夏民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来看,要对老人动手,叶争流还挺过意不去的。 但只要想想这个老人在一分钟前,还是慕摇光这种“只要你不弄死他,他就弄死你”的剧毒小白花,叶争流顿时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了。 一步、两步,三步。 慕摇光已经和叶争流近在咫尺,她不假思索,抬臂就刺。 一匕刺下,血花飞溅,慕摇光闷哼一声,嘴角缓缓溢出一线血痕。 即使他此时已经垂垂老矣,连手掌都和老人一样轻颤发抖,他的力道竟然依旧拿捏的十分准,也十分稳,一出手就重重击在叶争流的伤口上。 在那短短的一秒钟里,叶争流和慕摇光一样,两个人都因剧烈的疼痛而双眼发黑,真可算是一种绝妙的殊途同归了。 论到近身搏击,慕摇光本是不输于杀魂的厉害人物。 如今叶争流要害带伤,慕摇光寿命折减,身体素质算是半斤八两。 而慕摇光卡力耗尽,正受着叶争流技能的影响,叶争流又顾忌着慕摇光那个“只要他见过,技能就没用”的bug卡牌,选择了肉搏这种最稳妥的方式,算是把两人强行拉到了同一水平线上。 慕摇光不欲和叶争流缠斗,此刻的他已经丧失了所有有利条件,心里只想尽快逃走。 面对叶争流的攻势,慕摇光冷静地抬起手臂抵挡。 此时,叶争流已经打开杜牧卡的“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技能。 然而受胸前伤口的牵扯,她动作难免慢上半分,一连挥出三次匕首,竟然次次都砍在慕摇光用作遮挡的胳膊上。 慕摇光拼着吃了三记刀子,且挡且退,后脚跟终于磕在了船舷之上。 心念电转,慕摇光咬紧牙关,用自己新得的一把老胳膊老腿弯腰后仰。他把身子硬生生折了一个铁板桥,将重心移出沙舟。下一秒钟,只听扑通一声,慕摇光决绝地翻入水中,赴了杀魂的后尘。 叶争流一把扑到船舷之上,只看见慕摇光整个人直直地往海面下坠去,海水被慕摇光的伤口染成暗红,过了好一小会儿,都没有人影冒头。 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灵船全都不为所动。 它和先前遗失了杀魂时一样,笔直地朝着自己被预设的方向驶去。无论船上的乘客之间发生了怎样一场动人心魄的争斗,它都只是木然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义务。 叶争流捂着自己又开始流血不止的伤口,按照自己此前的记忆,摇摇晃晃地摸到了慕摇光之前用来控制动力的船舷机关。 她一连扳动几次,才大概摸索出这艘沙船的试验规律,让沙船在海面上划了个半圆,掉转船头,回程去接杀魂。 技能用时方恨少。 直到此时此刻,叶争流才发现,“牧童遥指杏花村”这个技能只能引路,不能找人。 把叶争流急得要死,简直恨不得方圆五海里内贴满寻狼启事。 现在,她心里只能暗暗着急,希望杀魂已经按照她交代的飘在海上,没有淹死、没有引来大型的食肉鱼类、也没有顺着风向飘得太远。 至于坠入水里就再没冒头的慕摇光…… 叶争流伤势在身,不便下水追击,唯有真诚地祈祷上天有好生之德,已经让他死了干净。 灵船沿着之前驶出的方向一路找去,期间,叶争流摸出绷带,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给自己裹了个伤。 终于,在半刻钟后,叶争流在海面上发现了杀魂摊成个大字的身影。 她急忙驱船靠近,把已经飘得浑身僵硬的小狼打捞上来,剥光衣服,放在船上翻面晾干。 杀魂明显有点沮丧。就在刚刚,他为了不沉到水里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嗝儿,杀魂被迫松手,放开了他的剑。 在爬上船以后,杀魂第一句话就是:“小白花呢?” 叶争流想了想,还是拿不准此人的生死:“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现了,你就当成他死了吧。” 杀魂迷茫地看了看叶争流。 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参透人类说话的艺术,不能理解这个“就当成某人怎样怎样”的虚拟语气。 “那你呢?”杀魂有些惊奇地看着叶争流:“你现在白得像羊羔一样!” 他生活在森林里的时候,动物们一般都脸上长毛,看不出状态。只有人类,人类脸上毛少,女人脸上甚至没有毛,状态一看一个准,可清晰了。 叶争流:“……” 大哥,我这是失血过多,现在冷得都快挂了。 你淌这么多血的时候,你看着也可白可白了,看着就和上了三层美颜滤镜似的。 心知自己撑不了多久,叶争流苦笑一声,用尽最后一点精力调整了沙船的行驶方向。她学着刚刚慕摇光的手法,有些生疏地按住了肩窝止血的血管。 “接下来……咱们就听天由命吧。” 内脏受伤、失血、止血,之后又连番战斗。几次折腾之下,叶争流终于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疲累和困意。 她的后背抵着船舷,支撑不住自己的体重,缓缓地沿着船板滑落,意识混沌地昏迷过去。 昏迷之前,她口齿不清地对杀魂喃喃交代道: “倘若我死以后,船只靠岸……你不要和人说话,不要随意杀人,把自己装成哑巴。等知道森林在哪里后……你便……回去罢。” 说完这句话,叶争流便困得睁不开眼睛,在发冷和疲惫中昏迷过去了。 杀魂跪坐在叶争流身边,张着眼睛看了她片刻,才有些无措地伸手探了探叶争流颈侧的温度。 狼群里一般没有这样弱小的狼,就算是有,它们也活不过降生后的第一个冬天。 要是杀魂自己受了和叶争流一样的伤,他确认自己不但能打,而且还能再打好几碗饭的量。 杀魂也能保证,换了小白花来,在一样的状态下,他也能肯定能够撑住。 可是叶争流……人类,或者说女人……她好像和狼的情况不太一样。 她胸前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目前还有体温和呼吸,睡眠明明是用来抵御伤势的方法,可她身上却莫名环绕着一股垂死的气息。 就和狼群里那些暮年的老狼一样。 要给她舔舐毛发吗?还是要学着她的样子,扯一块布绕在伤口上? 杀魂瞪着一双眼睛,近乎迷茫地跪坐在原地半晌,这才挑了一个他最熟悉的领域入手。 ——他从自己的袖袋里一个一个往外掏鸡蛋,全是他这些日子偷偷攒下没告诉叶争流的存粮。鸡蛋们被一字摆开,很规则地放在叶争流身边的甲板上。 摸摸自己已经变得瘪瘪的袖袋,杀魂想了想,依依不舍地掏出最后一个鸡蛋,在叶争流身边摆上。 有地方躺着养伤,有这么多食物吃,还有他在一旁看守,保证不会有天敌和小白花来打扰,什么伤都能好起来吧? 一定能好起来吧? ——————————— 慕摇光一路坠进海里。 他的身躯从鱼群之间穿过,凡是碰到他袍角的鱼群,瞬间化为枯骨。 有鲨鱼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循着食物的味道赶来,却在接近慕摇光一丈以内的时候,噼里啪啦地掉光了所有的牙齿,随即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鱼群大批衰老横死,而慕摇光的容颜却越来越年轻。 无声无息地,慕摇光的眼睛在咸涩的海水里张开,他默不作声地向上望去,确定自己水草般瑟瑟抖动的头发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漆黑。 终于,慕摇光松开了手里的折扇。 他和折扇分道扬镳,各行其路。 那把花团锦簇的扇子一路沉往漆黑无光的海底,而慕摇光则借着浮力上漂起来,随着四肢的划动,终于哗啦一声冲开了平静的海面。 慕摇光从水面上冒出头来,吐出一口海水,并着自己肺腑中的鲜血。 他脸色惨白,刚刚吐过血的嘴唇却鲜红。一头鸦羽般的青丝吸饱了水,贴在慕摇光的两颊之上。如此浓烈的色彩对比,让慕摇光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像是一只索命的艳鬼。 ——当然,如果叶争流在,她会夸慕摇光的色调比较像白雪公主,要是剪个短头发就更像了。 慕摇光吃力地抬起手来,刚刚使用技能转移吃下的那一击,几乎透支了他身体里的所有潜能。如果不是还有一点意志力撑着,他此时早该昏迷不醒了才对。 一张卡牌缓缓地在慕摇光的手心里成型。 他看着自己掌心的卡牌,目光森冷而幽深。 ——卡牌名为“欺骗”。 技能1:粉墨登场 技能2:人尽可欺 技能3:偷天换日 在技能3的下方,还残余着一个尚未完全消失的灰色小锁图案,那是慕摇光为了解锁卡牌的第三技能,必须达到的前提条件。 就是用这个新解锁的技能,他才能数次欺骗叶争流的卡牌之力,转移叶争流原本的攻击对象。 和小锁一样,书写着前提条件的淡灰字迹已经斑驳不清,褪色到快要消失的地步,但是倘若有人肯用心去看,还能从隐约的笔画中,凑齐那句话的内容。 假使有人能把那短短的几个字摘录下来,传播出去,那必然搅得人心惶惶,诸神震惊。 因为,慕摇光技能三的解锁条件乃是—— 骗过一位神明! ※※※※※※※※※※※※※※※※※※※※ 感谢在2020-06-03 14:40:44~2020-06-03 17:3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聿 50瓶;天意、nono 30瓶;河图、滴滴打人上线了、21801302、岚殇 10瓶;喵喵喵 7瓶;白茶与喵、北洛。、我的意中人他踏梦而来 5瓶;暖玉 2瓶;娅鹿、41171390、萌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升级 傍晚的时候, 由于过度的饥饿和寒冷,叶争流终于从昏迷中缓缓苏醒。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 视野里第一眼出现的,是杀魂靠近放大的一张大脸。 一见叶争流醒来,杀魂当即露出惊喜过望的表情。此时,他嘴里还含着什么东西,说话也呜呜地说不出,只好一通狂嚼乱咽。 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杀魂的腮边鼓起一块, 紧接着,他的嘴里就发出咯吱咯吱的渗人声响。 叶争流:“!!!” 朋友, 你嘴里正在嚼的,是个什么东西?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一块粗壮的骨头呢? 各种灵异恐怖片的结尾迅速在叶争流脑海里闪过,同时配以《走近科学》和《法治在线》栏目的男性画外音,以及关键情节的紧促bgm—— “少女以为, 既然她已经离开了浮生岛, 从此以后, 她便可以脱离组织残酷的控制。” “然而,事实会那么简单吗?” “命运没有眷顾于她, 仅仅在一天以后的深夜, 她的室友便突然换出一副截然不同的嘴脸。” “她才睁开眼, 就看到……” 死死盯住了杀魂鼓鼓囊囊的腮帮子, 叶争流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在吃什么。” 杀魂张开嘴。 在说出“鸡蛋”二字的同时, 他非常淡定地喷出了两三片沾着蛋黄的鸡蛋壳。 叶争流:“……” 好的,破案了, 咯吱咯吱响的是鸡蛋壳。 食谱范围这么广泛, 杀魂肯定不缺钙。 叶争流勉强支撑着自己绵软无力、酸痛沉重的身体坐起来。 胸前的刀伤被扯动, 朝她的神经中枢传递了一段令人恼火的隐痛。叶争流无声地皱起眉头:依照她丰富的流民经验,这种感觉,多半是伤口发炎了。 伸手一探额头——果不其然,她在发烧,而且是高烧。 明明都已经逃出了浮生岛,结果却被慕摇光暗算补刀。 这个瘪犊子如果没死,那他最好这辈子别给叶争流看见。下次看到慕摇光,她绝对学着杀魂的模样,直接开干就对了。 只可惜“牧童遥指杏花村”技能无法精准寻人。要是能找到本人的话,她现在带着杀魂过去补刀都来得及啊。叶争流痛心疾首地想道。 收回纷乱的思绪,叶争流揉了揉滚烫的额角,不知不觉之间,目光便朝自己身旁的方向偏了偏。 嗯?怎么回事? 谁能给她解释一下,为什么在她的身边,竟然整整齐齐地排列了一个方阵的煮鸡蛋? 看起来还挺有仪式感。 就是这场面……怎么总感觉缺点儿什么东西呢。 叶争流试着在心里复盘了一下:按照她刚刚那个安详的沉睡方式,这些鸡蛋俨然就和贡品一般,要说缺点儿什么东西…… 草(一种植物),有遗体,有贡品,如此场面,就缺一副“永垂不朽”的挽联啊。 不客气地伸手拿了一个鸡蛋磕破吃了,叶争流表扬杀魂:“你家大狼把你教得可真好啊。” 杀魂听不出这话里的玩笑意味,当即就骄傲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叶争流:“……” 叶争流一边嘴里嚼嚼嚼,一边点开天命系统,盘点自己的卡牌情况。 和慕摇光的这场短兵相接,没让叶争流的卡牌发生变化。 目前为止,她手里有四张卡牌,分别是:杜牧卡、练子宁卡、乾隆卡以及李贺卡。 杜牧卡的三个技能中,有两个技能的级别都是lv2。这三个技能分别是:整首的《清明》、《遣怀》,以及单句的“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 其余三张卡片,都未经过任何升级。 乾隆卡的“神”字不知道有什么用,暂时不管它。倒是“平生结习最于诗,老杜真堪作我师”这个技能,简直堪称让对手丧失自我认知的神兵利器。 连慕摇光都能降智,绝对是有口皆碑的好用。 练子宁卡都是普通攻击,没什么好说的。 普普通通的轻功,我们普普通通的飞。普普通通的长箭攻击,普普通通的往上堆。普普通通地射中自己,普普通通的一声呸。 摸了摸自己右肩那个被钉透的伤口,叶争流眼中闪过一丝心有余悸。 慕摇光的卡牌到底是什么?他那种可以把旁人对他的攻击祸水东引的技能,简直邪了门了。 最后的一张李贺卡,可以说是压箱底的杀器。它除了读条时间太长,每次都要十天半个月起步之外,再没有其他缺点。 叶争流把李贺卡拿出来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这个技能,又陷入了漫长的冷却期。 至于黄阶卡“大炮开兮轰他娘”,一共只有三次使用机会。 作为被随机抽取的幸运对手,丛影成为了吃全三发意大利炮的第一人。如此特殊的待遇,想必他就是站在阎王殿里,也该含笑九泉了。 在三次使用次数都用光以后,这张卡片自动分解,如今已经不在叶争流的卡册中了。 查看过自己的卡牌以后,叶争流把卡册妥帖地收好。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一个名为“逃离浮生岛”的系统主线任务。 叶争流点开系统,果不其然,在她眼前弹出的第一个页面,赫然就是任务完成的告示。 【主线任务:逃离浮生岛——已完成√ 任务描述:毫无疑问,您显然经过了一次惨战。 虽然最终目的只是逃离,不过,您在探索浮生岛的过程中,无意之间被卷入两个神明的战斗,同时也触及到了岛屿里最深的秘密。 神祇的斗争之中,个人的力量便如萤火一样渺小。但您却利用自己的天赋、头脑、卡牌以及心计,成功地带着自己的室友从岛屿上逃离。 当然,您受的最重的两道伤口,竟然是在已经逃离岛屿以后留下的,这真是不知道让人该怎么说你。 总而言之,在经历了丛影背刺、慕摇光面刺以及技能自刺后,您终于重新将自由掌握于您的手里。笼中鸟的经历,必能令您更加深刻地思考关于人生和世界的真谛。 愿您朝着您意欲前进的方向一路挺进吧,在抵达最终的结果之前,请勿忘记自己许诺的誓言。 ——世界和星辰,今夜一同铺开在您的眼前。 任务奖励(已发放):诗文笺x2500、技能提升宝石x1、铜币x200000、沙船x1、杀魂x1】 叶争流:“???” 在看清任务奖励的那一刻,迷茫的问号渐渐地浮上了叶争流的脑门。 这个系统在发放奖励时惯于投机取巧,叶争流对此是早有体会的。 但即使如此,它也不能如此敷衍吧。 ……在那一长串的任务奖励里,是不是混进来了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 叶争流无语地抬起头来:不远处,身为任务奖励之一的杀魂此时正蹲在船头,一脸苦大仇深地和坚硬的干饼做着斗争。 他用牙齿撕扯干饼的模样十分凶狠,脸上的肌肉都暴起出狰狞的纹路,看起来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叶争流:“……” 啊,头痛,眼睛疼,好想失忆,好想换一个新的任务奖励。 除了沙船和杀魂之外,其他的三样任务奖励,倒是值得斟酌一番。 天命系统中,300诗文笺可以换得一次抽卡机会。她现在有2500的诗文笺,也就是说,叶争流只要再凑够500诗文笺,就够她再抽一个十连。 至于技能提升宝石…… 即使不看物品说明也能猜出来,它的作用应该是给技能升级。 叶争流盯着物品栏里的技能提升宝石看了几眼,欣慰的泪水顿时从嘴角流了出来。 要知道,“牧童遥指杏花村”这个技能从lv1升级到lv2,可用的技能范围直接扩展到了全诗。 倘若叶争流以后抽到了白居易卡、屈原卡、蔡文姬卡,这些人物卡里再有几句长恨歌、离骚或者胡笳十八拍的诗句作为技能…… 到时候,她只要给卡牌拿这个技能宝石升一下级,上百句诗词任她选用,那感觉,岂不是美滋滋? 这个任务奖励,她就直接笑纳啦! 至于另一项奖励,铜币200000。叶争流毫不意外地发现,这是一种只能在天命系统里使用的虚拟货币。 对于这一点,叶争流心里是很理解的。 毕竟,每个抽卡游戏后期的货币体系都崩得不成样子。一个玩家手里掌握着几百万、几千万的代币,都是很正常的事。 倘若铜币能够拿到现实中来,叶争流只要在游戏系统里攒一攒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冲垮一个国家的经济。 ……或者再离谱些,有了这么多钱,叶争流还需要什么技能啊。 守规矩一点,谁得罪叶争流,她就买.凶.杀人。不守规矩一点,谁得罪叶争流,她就直接把游戏币兑换到现实里——几百万的铜币,砸能也把人砸死了吧! 这种使用方式足以移山填海,可谓要素过多。天命系统显然是不会允许这么bug的行为出现的。 关闭了奖励页面后,叶争流便发现,页面左上角的玩家头像,正在一闪一闪地冒着红光。 叶争流点开自己头像看了一眼。 【姓名:叶争流 性别:女 种族:人类(无附加天赋) 身份:自由的黑户 卡牌数目:4 级别:lv15 状态:虚弱(发烧debuff)(中毒debuff)】 叶争流:“???” 等等,自己在发烧,她心里还是有数的。但是除此之外,她居然还中了毒? 什么时候?在岛上吗,还是慕摇光捅自己的那一刀? 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叶争流让杀魂背过身去,自己解开胸口的绷带一看:果不其然,胸前的伤口已经开始隐隐发黑。 叶争流:“……” 她·杀·慕·摇·光。 就在叶争流思考自己身上的这个毒应该怎么解决的时候,系统又一次通报了一条消息。 【恭喜谋主级别突破10级,商城系统开启!】 【恭喜谋主级别突破15级,公会系统开启!】 【支线任务:解决身上的遗毒 任务描述:一言以概之,慕摇光今天死了没? 任务提示:对于如何给自己解毒,我们为什么不看看神奇的公会系统呢? 任务奖励:诗文笺x50】 ※※※※※※※※※※※※※※※※※※※※ 先去写隔壁文,写完后如果条件允许,今天争取这本再更一章。 下一章新人物上线! .感谢在2020-06-03 17:37:06~2020-06-04 19:4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子味的石榴 2个;向佐走,向鼬走、木子、24120686、公子司华、祖先保佑退休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椒盐 90瓶;槐序 82瓶;希翼 70瓶;余生太长 50瓶;早木 34瓶;金 25瓶;雾凝、xie 20瓶;撸猫、昭今博古、听風吹雪、魔鬼催更 10瓶;幽兰影月 8瓶;在水中央、阿伟死了 5瓶;公子司华 3瓶;ghs最棒了 2瓶;241206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解凤惜 接收到了任务提示后, 叶争流便按照弹窗上面的指引,点开了面板上突然出现的公会系统。 工会界面的颜色比系统界面要更深一些, 暗金色的花纹也更为古朴。 作为一个仅有一人的公会,叶争流的名字毫无异议地挂在“会长”的职称之下。 【新手引导-公会篇:恭喜谋主开启了属于自己的公会,接下来,请您为自己的公会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吧!】 【支线任务:为自己的公会起名 任务描述: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一个美好的明天,就从一个美好的名字开始!请为自己的公会起一个动听的名字, 对公会的建设贡献出第一份珍贵的力量! p.s:口口、**、██等词汇会被和谐,请在命名时注意社会影响。 任务奖励:铜币x5000】 叶争流早就不是会为了一个网名纠结半天的菜鸟了。基本上, 她在各大游戏里所有的id,都是利用系统的自动起名系统随机出来的。 所以,对于给公会命名的任务,她相当敷衍地在文字框里输入了“未名”两个字。 【——您的公会名称为“未名公会”,请问是否确定?】 叶争流点击“确定”。 【新手引导-公会篇:公会命名成功!已为您下发任务奖励。】 【您已经建立了未名公会, 这是一个光明的开始。作为一级公会, 您的公会里可以容纳包含您在内的十名会员。作为一个合格的会长, 请您努力招纳会员,壮大您的公会!】 【支线任务:招纳一名公会会员 任务描述:世上没有一个人的国度, 当然也不能有一个人的工会。招纳一个会员, 不但让您不必做一个光杆会长, 还可以支使会员去替你打下手,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任务奖励:铜币x5000】 叶争流把任务面板上弹出的任务内容完毕, 不做声地沉默了一秒。 她发现了,这个系统有些时候特别爱说实话, 啧, 这个品质不好、很不好…… 在招揽栏上, 已经给叶争流预备了两个小小的人物头像,每个头像的脑袋后面,都带着一个代表性的“+”号。 虽然头像只是简笔画,却也相当准确地抓住了人物脸孔的精髓。 至少叶争流一眼就看出,第一个头像是呲着牙的杀魂,至于第二个头像,看起来是一个温柔的小姐姐,名叫白露。 小姐姐的模样软绵绵,白生生的,像是一颗羞涩的棉花糖。叶争流应该从来没见过她,不然不会对这么可爱的妹子没有印象。 叶争流想了想,试探性地点了一下杀魂脑后的“+”号。 她想检验一下,这个公会系统究竟是怎么运作的。 【您已向杀魂提交公会申请!】 叶争流不做声响,却全程用余光瞟着船头的杀魂背影,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杀魂原本懒洋洋地卧在月光之下,他伸直胳膊,把下巴搁在一边肩膀上,用一种灰狼假寐的姿势休息,看神色简直要惬意地摇尾巴。 但,就在叶争流发出公会申请的下一秒,他的双耳突然警醒地一动。 接下来,杀魂朝着叶争流的方向迷茫地看了一眼。他很快就站起来,走到叶争流身边,学着她之前照顾自己的模样,动作有些笨拙地探了探叶争流的额头。 【杀魂已同意您的公会申请!】 叶争流好奇地问他:“你过来干什么,刚刚有人在你心里说话吗?” 杀魂的表情也有些迷茫:“我不知道,只是感觉自己需要往这个方向来一趟。” 他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个有些奇妙的感受,十分担心地看着叶争流: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要死了? 有时候,狼群里的老狼要死去之前,他们其他的狼都会隐隐有些感觉。 他在白天的时候,眼睁睁地看见过叶争流衰弱的模样。 “我挺好的,没问题。” 叶争流不知道杀魂心里的担心,她随手塞给了杀魂一个鸡蛋,把他重新打发回船头看月亮。 按照杀魂描述,招揽入会不会出现“心灵沟通”这种bug技能,这就好办了。 从杀魂的描述来推断,达成入会条件的前提,应该是需要会员亲身来看她一眼。 嘿,要是这个推测成功,那名为“白露”的可招揽对象,多半是个温柔的医师小姐姐啊。 想到自己终于能见到奶妈了,叶争流简直要热泪盈眶。她二话不说,点击了白露脑袋后面的“+”号,期待着小姐姐脚踏祥云,从天而降,对自己展开救援。 在研究公会系统的的时候,叶争流无意中发现,原来点击杀魂和白露的头像,就可以查看他们的资料。 出于新鲜感,叶争流挨个点击了一遍。 旁人的资料只有寥寥数语,比叶争流自己的资料简略多了。但是,这还是不妨碍叶争流从中放下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白露的资料就是这样的: 【姓名:白露 性别:女 职业:医师】 居然还真是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叶争流眨眨眼,想通了为什么解毒任务的提醒,是让自己来看工会。 突然之间,叶争流的脑海里电光石火地划过了一个念头。 ——如果加入工会的前提条件,是在会员心里产生一种来探望自己的感觉。 那么,她能不能把这个条件反向利用一下呢? 比如说……用在现在不知道死没死成的慕摇光身上? 说办就办,叶争流阴笑几声,在会员搜索栏里,敲下了慕摇光的名字。 很快,她就在人物栏里,看到了慕摇光那个熟悉的、花里胡哨的头像。 叶争流冷笑着点下了慕摇光脑后的“+”号。 系统迅速地处理了叶争流的入会邀请。 【提示:您与人物之间的仇恨值超过70,您无法邀请仇恨对象加入工会。】 叶争流:“……” 咳,仇恨值太过外露,被检测出来了吗? 叶争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十分诚恳地在心里默念:我不恨慕摇光、我不恨慕摇光、我不恨慕摇光…… 如此反复数遍以后,叶争流面带微笑,头顶金光,大慈大悲,大彻大悟,几乎成圣。她一脸释然地再次点击了慕摇光脑后的“+”号—— 【提示:您与人物之间的仇恨值超过90,您无法邀请仇恨对象加入工会。】 叶争流:“……” 哎呀,她明明没想将慕摇光直接拽过来,也没想先把他用李贺卡反复犁两遍,再让杀魂把他串成靶子不让跑,更没想带他见识一下意大利最浪漫的的炮火,随即共同探索华夏五千年的文明魅力……她明明没想的啊! 这仇恨值怎么还涨了呢?! 叶争流叹了口气,认为系统对自己有所误解,收录自己的印象时太过偏颇。她十分委屈地点开了慕摇光的头像,意欲查看一下此人的基本资料。 一眼之下,叶争流登时喷了。 只见,慕摇光的资料卡上赫然写着: 【姓名:慕摇光 性别:男 职业:老阴比】 叶争流:“……” 草(一种植物),好准啊。 ———————————— 叶争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身下,正垫着十分柔软的被褥。 画舫的彩顶用明黄和艳红绘就一幅张扬的彩凤飞天图,叶争流对着那把华丽的凤尾,愣愣地盯着看了两秒钟,终于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她记得……昨晚,在漫长的等待中,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胸口越来越痛。大概是毒性催心的缘故,她最后还是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而现在,她出现在一个和沙船明显不同的环境里。这是不是就说明……她得救了? 叶争流打开自己的系统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系统给她发来了这样一条短消息。 【白露已同意您的公会申请!】 而在她的个人面板上,虚弱的debuff状态已经减轻不少,中毒的状态更是快要消失了。 吱呀一声,有人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叶争流目光炯炯地朝声音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霜花露般的少女亭亭玉立,正对着自己浅浅地笑。 她身段玲珑,气质柔软,约有十七八岁的年纪,整个人出落得如一盏通透白瓷一般,肩上还挎着一个小小的药囊。 发觉叶争流正看着自己,少女便轻轻惊呼一声:“呀,你醒了。” 叶争流刚刚张口,少女便捧出了一盏温热的葱白汤,舀一勺递到了叶争流的唇边。 像是知道叶争流在想什么似的,她极其善解人意地说道:“不要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叫白露,是沧海城主座下弟子。昨天我和师父一起出海,突然心里隐隐有些波动,让船工向西行驶,便遇到了你和你的……朋友。” “师尊大人宽宏,允我将你接上福船医治。姑娘,深更夜冷,你怎么会孤舟飘在海上,受了伤还中了毒啊?” 见叶争流不答话,白露便抿起嘴角轻轻一笑。 “行走江湖,遇到风浪也稀松平常,姑娘不要往心里去。你很幸运的,受伤的位置巧妙,恰好避开了所有内脏。也幸好如此,不然我也未必医得好你了。” 叶争流忙道:“白露姑娘客气了,这是哪里话,是我要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白露侧身避过叶争流的礼数,有些羞怯地摇了摇头: “哪里,你要谢的话,不如去谢师尊大人吧。是师尊他允我接你上船,还为你和你的朋友安排了房间。” 想到“自己的朋友”杀魂,叶争流心里不由得微微一紧。 “冒昧了,白露姑娘,请问你知不知道我那个朋友……” 以她对杀魂的了解,他恐怕不会任由自己被这么轻易地救走。 说真的,白露可能有船、白露或许会涉海而来,这都在叶争流的预料之中。 但是中间居然还搭进来了一个“沧海城主”,这可就让叶争流意外了。 她以前听过一些零碎的闲言,据说临海三城富得流油,别看这三座城市以“城”自居,然而论及地盘、财产、物力以及兵力,只怕等闲小国也不敢比肩。 这个沧海城……听起来就挺像临海三城中的一个啊。 她不就是收个工会会员吗?怎么扯出来一位这样大的人物? 听到叶争流提及杀魂,白露明显地怔忪了一下,紧接着,她眉眼间浮现出少许的为难神色,雪白的贝齿细细地抵住了自己的下唇。 “叶姑娘,你那朋友……他、他昨夜对师父有些不敬——别怕!他人没事! 只是师父不悦,命人把他在厢房中暂时关押。我刚刚去看了,一日三餐供给都是好的,船上之人不敢慢待。” 叶争流顿了顿,对这个结果倒不是很意外。 “他从小在狼群里长大,不识得人间的规矩。多谢白露姑娘照顾我们二人,不知我能否有幸面见城主,感谢他的救命之恩,顺便为我的朋友求情一二?” “师父他正在甲板,姑娘出舱就能看到了。” 白露一边说着,脸上的难色又增添了几分:“只是……叶姑娘,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叶争流当即笑道:“救命之恩,还有什么问不得的?姑娘请说。” 白露偷偷瞄了叶争流一眼,几缕淡红的颜色缓缓浮上她的脸颊。随即,像是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一样,她声音细若蚊蝇地问道: “叶姑娘,你可有师承?”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啊。 师父这个物种……在叶争流心里基本等于行走的人形炸.弹。 谁叫应鸾星这个人过于变态,在外面提他的名字,叶争流都怕被人打死。 要是按照叶争流的本意,她是很想让应鸾星上一回濒危物种实录的。 叶争流心里警惕,含含糊糊地答道:“算是有吧,怎么了?” 没想到,白露当即大松一口气,也不往下追问:“这就好,有师承就好,我这就带你去面见师尊大人。” 叶争流:“???” 怎么回事,这话听着古怪。难道想见你的师父,自己也要提前找个师父的吗? 抱着几分疑惑,叶争流默不作声,任白露把自己领上甲板。 此时,朝阳正从东方喷薄出壮丽的云霞,浩浩荡荡地染红了半面碧海,海面上还氤氲着未曾散去的淡雾,如金红的薄纱一般,隐隐地笼罩着那个男人的影子。 沧海城主在甲板尽头的躺椅上悠然而卧。他大幅赤红织锦的衣袍下摆沿着躺椅边缘自然垂下,富有光泽的衣料上,一只金丝绣就的凤凰傲然昂首。在朝阳的照映下,凤凰的每一片羽毛,都折射出璀璨的流光,仿佛随时都能飞出男人的袍角。 男人没有束发,那头浓黑的墨发被晨雾沾湿,绸缎一般地倾泻而下,散落在他的肩头、榻上、以及明红的衣摆上。沧海城主单手支颌,美玉一般骨节分明的手上,握着一杆修长的白银烟枪。 对着爬上甲板的两个姑娘,他幽幽地呼出一缕雪白的烟气,直到那烟薄了、淡了、散了,叶争流才看清烟雾后一双迷蒙的凤眼。 解凤惜对白露笑道:“怎么清早就来甲板玩?” 白露对着解凤惜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这才轻声道:“师父,这是昨夜救下来的叶姑娘,她有感师父的照料,特意来向师父道谢。” 叶争流适时地上前一步,对着沧海城主深深一礼:“在下叶争流,代朋友杀魂,多谢城主昨夜的搭救之情。” 她刚刚想说几句请别计较杀魂冒犯之类的话,余光便看见,沧海城主的嘴角,极其兴味地向上一挑。 “叶争流……”男人轻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应鸾星那个据说要大办一场收徒宴,后来又突然没影儿的徒弟,看来就是你了?” “!!!” 在听到此人说什么的瞬间,一句“卧槽”当即在叶争流心里破土而出。 ——她太知道了,扯上“应鸾星”三个字,绝对不会有好事。 如果是应鸾星的身边人,见到自己估计要清理门户;如果是应鸾星的仇人,只怕也会因为他的缘故把自己剐来吃。 刹那之间,叶争流纯粹是凭借着本能反应,打开了“愿借长风到日边”技能,她一气冲到船舷边上翻身欲跳—— 一声冰冷的咯哒声,在叶争流耳边响起。 她被几道轻云般的烟雾牢牢缠住了手脚,硬生生给拖回了沧海城主的面前。 叶争流大脑一片空白,过了一小会,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的“咯哒”声,是沧海城主在磕他的那只烟枪。 解凤惜凤眸半合,又抽了一口烟枪,方才赤脚下榻。男人缓缓喷出一口白雪似的烟气,不疾不徐地笑道:“傻姑娘,你跑什么。” 叶争流:“……” 换了你你也跑! 应鸾星的拉仇恨本事天下一流,如果认识他的人不想把他炖了,那叶争流认为,这人倘若不是个变态,那就准是个圣人。 “应鸾星和你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吗?我是他的死对头。” 解凤惜含笑道:“我这一生收徒不少,不过直到见了你,我才发现,原来我还缺一个死对头的徒儿做弟子——唔,主要是他从前也没收过弟子……” 不等叶争流做出反应,却是她身边的白露噗通一声,脸色惨白地跪了下去。 白露大惊失色道:“师父万万不可!叶姑娘她是有师承的人啊!” “嗯哼,她若没有这个师承,我还不收她呢。” 几道烟气温柔地缠上白露的手脚,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解凤惜一手捏着冰冷的白银烟杆,一手撩起自己几乎垂地的长发。他低下头来,一双凤眼里潋滟地闪烁着波光: “好徒儿,还不快快拜见师父?” “……” 察觉到叶争流的僵硬迟疑,男人也不恼怒,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叶争流的肩膀,像是安慰也像是诱惑: “你喜欢白露吗?你若是喜欢她,只要拜我为师,她从此往后就是你七百六十四师姐。怎么样,你觉得好不好?” 叶争流:“……” 一时之间,叶争流瞳孔地震,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活了这么大,她很少有哑口无言得这样彻底的时候。 ……叶争流上辈子武侠无数,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师姐这种生物,竟然是能论百来算的! ※※※※※※※※※※※※※※※※※※※※ 感谢在2020-06-04 19:40:52~2020-06-05 20:2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aria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2个;梳风弄月、俍歌、昭今博古、向佐走,向鼬走、呐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60瓶;南洄 55瓶;盧憶 40瓶;小麻和大咪 30瓶;猴爷、 20瓶;竹墨柒 15瓶;amon大人 12瓶;金鱼跑路、云中谁寄筇、qr、阿七、清澹、潭、半世烟花 10瓶;阿叶、小晓小 5瓶;秃如其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2瓶;咸粥、[猫七街]、一一、玫瑰十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新师父 也不怪白露在听了解凤惜的话以后, 会表现得如此大惊失色。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师父离经叛道,没事就爱收个徒弟。 但即使是白露, 也万万想不到,解凤惜竟然能离经叛道到这种地步。 在这个世界里,师者为父,师父的地位是相当高的。 基本上,对一个已经有师承的徒弟说出“改换师门”这四个字,约等于对着一个高堂在座的正常人建议“你要不要换一个爹”。 ——爹是能随便换的吗? 当然不能啊! 所以师父也不能随便换啊! 白露相信, 如果在听了这句话后,叶姑娘没冲上去把自己的师父打死, 那不是因为她涵养好,只能说明叶姑娘打不过。 让白露没想到的是,在听了来自师父的建议后,叶姑娘只是微微一愣,眉宇间甚至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 她很快就试探道:“倘若在下不呢?” 这位叶姑娘, 真是好一副养气功夫。白露在心中暗暗赞许道。 解凤惜眉头一挑, 语气吃惊地真心实意:“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宁愿不拜我为师, 而要去做他应鸾星的徒弟?” 叶争流:“……” “那可是应鸾星的徒弟啊,应鸾星啊。”解凤惜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 连续把应鸾星的名字强调了两遍:“你当真确定吗?” 叶争流:“……”她不确定。 几句闲谈之间, 解凤惜甚至没有流露出一点威胁的意思。 但叶争流听着话缝儿, 还是品出一点“既然你不做我徒弟, 那就是应鸾星的徒弟。应鸾星是我的死对头, 你自己看着办”的意味深长来。 一回生,两回熟, 连着两次都遇到上赶着当人师父的男人, 叶争流自认倒霉。 反正她前世作为沙雕网友就没什么节操, 在游戏里碰到个大神都能高喊“爸爸带我”,再认个师父父,那也不是难事啊。 白露看着叶争流发怔的神色,在心里暗暗地想道:叶姑娘此时必然十分不好过。 改换门庭是何等大事,然而师父他却……不行!师父他若这么做,和霸占民田,强夺□□又有何区别呢? 想到此处,白露当即涨红了脸,正欲第二次朝解凤惜端正跪下,为叶争流仗义执言。 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钟,叶争流只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比她跪得还快! 叶争流笑容满面地说道:“是!应鸾星此人,包藏祸心,豺狼心性,罪大恶极,天地不容。徒儿早想大义灭亲,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多谢师父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渡悲渡厄,点化徒儿遁出苦海。徒儿如今心境空明,大彻大悟,在此拜见师父了!” 看她这副喜庆的模样,不知道的人哪能猜得出这是在换师父,还以为这是在拜年呢。 解凤惜:“……” 一口气堵到嗓子眼里的白露:“……” 解凤惜惊奇地眨了眨眼睛,他亲手扶叶争流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了叶争流一番,这才感叹道: “好一块通灵美玉,真是个可塑之才!只可惜还是不够独一无二。唉,说来不巧,为师先前不知道你要来,已经给你收过一个比你还要无耻的师兄了。” 叶争流:“……” 她觉得吧,这话听起来不太像是在夸她。 解凤惜含笑拍了拍叶争流的手:“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师门九百八十一弟子,暂居关门弟子之位。唔,先陪你七百六十四师姐下去吧,若是有什么疑难问题,尽可以来请教为师。” 说罢,解凤惜长长的绛袖一摆,偏头含住烟杆处碧绿的翡翠噙口,他半眯着眼睛吞吐了一口云烟之气,整个人飘飘如仙地重新跃回榻上,冲着叶争流二人摆了摆手。 金红交映的朝阳光下,解凤惜的手掌几乎白得透明。 叶争流抓紧时间,试探性地问道:“不知我的那个朋友……” “那个少年人吗?”解凤惜沉吟着想了想: “倒是好资质……只可惜,天生剑骨的徒弟我有了,像他性情这么野又这么文盲的徒弟,我也有了。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留在船上招待几日。等回了沧海城,你找你师兄师姐,给他自去寻个营生吧。” 叶争流当下迅速应是,并且在心里暗暗决定,决不能让解凤惜知道,杀魂自幼是在狼群里长大的。 冰冷的白银烟杆在解凤惜的掌心里转了转,他面朝泛浪碧海,听着背后两个女弟子窸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还在他身后拉扯了几番。 其中一个傻徒弟说:“叶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而另一个徒弟则在偷偷瞟了自己背影一眼后,义正辞严地说:“师姐不必客气,还是叫我叶师妹吧!” 解凤惜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随即又很快放平。 —————————— 在听说白露排行七百六十四的时候,叶争流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新师父,竟然会是这么一个人。 沧海城主解凤惜,五年前突然带领一百二十一名玄衣人出现在沧海城,从老城主手里夺得了城主之位。 自那以后,他就…… 过上了没事收收徒弟,有事也收收徒弟,每天自由自在快乐浪的生活? 据说,他五年之前抵达沧海城的时候,身边仅仅带着一个徒弟。 然而在五年之后的今天,作为解凤惜(暂时)的关门弟子,叶争流的名次已经排到了九百八十一。 叶争流:“……” 就是每天收一个,这位解城主都得连着收个两三年时间,才能攒齐这么多的徒弟吧。 不过事实证明,叶争流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据说解凤惜最多的时候,曾经一天收了六十九个弟子,创下本世界吉尼斯收徒记录。 叶争流:“……”对不起,是我输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师父,解凤惜自诩有教无类,但按照叶争流的观点来看,他其实就是在集邮。 这个人的口味很是清奇:男的徒弟他收,女的徒弟他也收;比他年长的徒弟他收,比他年纪小的徒弟他还是收;有卡牌的徒弟他收,没有卡牌的徒弟他依然照收;长得美的徒弟他收,长得丑到惨绝人寰的……解凤惜只瞟了一眼,当即拍板收下了! 总而言之,收徒这种事,在他心里似乎自成一派标准,看天气、看缘分,也看心情。 就连别人的小老婆,只要解凤惜看中了,也会当场收为徒弟的。 他的徒弟当中,有一个乃是歌姬出身。 当年解凤惜去赴主人家的宴席,醉酒后无意间路过后台,只看见一群女人斗得二五眼一般。他信眼一扫,便见一个歌姬虽然小小年纪,但论及婊里婊气、盛世白莲以及绿茶功夫,简直当世莫及。 一炷香的功夫里,她极其熟练地把在场的四十七个女人全都得罪了个遍,被其他歌姬团团按在地上,挽起袖子臭揍。 解凤惜难得沦为背景。他负手立在一旁,对眼前的这一幕独自欣赏了一会儿,很是叹为观止。 随即,解凤惜便想到,自己的徒儿之中,显然还缺少一个这种类型的奇才。 于是,他便撩开帷幔,缓步而入,当场把小歌姬收为徒弟。 据说,在之后的三四年里,此事一直都是歌姬之间广为流传的“凤傲天爽文”。 “那位是三百八十二师姐。”白露木着一张脸告诉叶争流。 叶争流:“……” 可以说,在遇到叶争流之前,解凤惜收徒时的唯一规律,就是已有师门的不收。 说到这里时,白露看了一眼叶争流,眼神很是沉郁——现在解凤惜连这条定律都打破了,看来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他不收的徒弟了! 叶争流:“……” 这个,应该不是她的错吧。 总而言之,解凤惜近两年来其实已经很少收徒。在收下了上一位九百八十师兄后,他更是足足安分了半年。 ——半年!整整半年啊! 虽然叶争流的第一任师父应鸾星等了三十二年,才收下一个徒弟,等待的时间不知道比这半年要长多少。 但鉴于收徒的人是解凤惜,他能安分半个时辰,都算是积德了。 在今天之前,沧海城的所有人都以为城主已经金盆洗手。 没想到叶争流太过有特色,解凤惜蠢蠢欲动的收徒之心,还是重出江湖。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叶争流都和白露待在一起,让这位温柔的新师姐给自己换药,同时听她絮絮叨叨地讲其他师兄师姐的事。 比如说,以无耻入了解凤惜眼的师兄、因为学驴叫学得格外像,所以被解凤惜收下的师姐,还有翻白眼翻得格外推陈出新,解凤惜认为是个人才,所以亲自收下的徒弟…… 听着听着,叶争流心里逐渐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总觉得……解凤惜的某个特征,怎么让人这么熟悉啊。 夜半时分,叶争流推开被子猛然坐起,终于想到了解凤惜给自己带来的熟悉之处在哪儿。 宅男啊!这不就是在攒手办的宅男吗? ——这个配件有特色,要拿到。 ——这个人的无耻是世上绝版,也要拿到。 ——哇,这个这个,她居然是死对头唯一的弟子,必须拿到啊,这都是周边里的海景房了吧! 叶争流:“……” 叶争流一脸麻木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很好,她终于见识了一番,什么才是真的壕无人性。 有钱人玩个娃娃,玩个手办,玩个钢铁侠等身比例装甲,甚至大手笔一点,玩个成千上万的兵马俑,你以为这就是真正的花哨了吗? 不是啊。 真正的富人,比如说沧海城主,他的手办一向都是拿来当徒弟的。 ※※※※※※※※※※※※※※※※※※※※ 感谢在2020-06-05 20:26:37~2020-06-06 18:2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啊啊 50瓶;孩纸请淡定 42瓶;和亲鄂尔多斯 30瓶;暖酒、370 20瓶;秋玺 15瓶;katherine 11瓶;crystalivy、咕咕咕 10瓶;和尼尼、洞庭 5瓶;墨染年华 3瓶;晓之蓝蓝、在水中央、默言、修羅場賽高、娅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分离 按照白露所说, 杀魂就被关在第右数第三间的屋子里。 据说在白露找到他们的那天夜里,杀魂曾经手持短匕, 意欲行刺解凤惜。可惜,他攻击不成,却反被解凤惜当场制住,摔在甲板上。 解凤惜原本以为他们两个是旁人派来的刺客,但是见叶争流是真的命都要没了,而杀魂看起来似乎智力不太好的亚子, 就只是把杀魂暂时关押,甚至还按一日三餐照应着, 把杀魂养得活蹦乱跳。 叶争流走到看管着杀魂的门前,刚刚一路走来,她甚至不用眼睛看,只凭听的,就能听出来, 在这间屋里的人必然是杀魂无疑。 除了他之外, 应该也不会有人把动静闹得这么大了。 想想白露之前的形容词吧……活蹦乱跳啊…… 那可是一匹狼的活蹦乱跳啊…… 果不其然, 叶争流从袖袋里拿出钥匙。在她刚刚把钥匙插.进锁眼里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用重物凶猛地连击房门。杀魂力气极大, 即使隔着一扇门板, 叶争流贴在门上的手掌也隐隐发麻。 叶争流叹了口气:“别砸了, 杀魂, 是我。” 骤然之间, 大门的另一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嗷?”下一秒钟,一声带着些不确定的低沉呼唤, 在门板那头响起。 发音短促, 这是狼语当中, 大家见面时互相问候的方式。 叶争流笑了一下,也回了一句短短的“嗷”。 她推开房门,不出所料,屋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凳子和桌子变成了一地散碎的木块,窗幔和床纱也被撕成片片碎布。地上散落着碗筷的残骸,但细细一看,并未看到饭粒和菜羹的痕迹。 叶争流……叶争流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杀魂拆桌子拆椅子,是因为他从来都用不着桌子椅子。同样都是屋里的摆件,怎么不见他把床给拆了呢,还不是因为他要在上面睡觉嘛。 地上没有菜汤和饭粒,显然是因为那些东西早就进了杀魂的肚子。他真不愧是实用主义的优秀践行者,简直把“端起碗吃饭,放下碗砸锅”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杀魂一见叶争流,当即高兴起来。 生活已经把这只淳朴天真小狼,造就成了一个富有经验的逃跑流老狗。杀魂拉起叶争流的手,很认真地对她说:“我闻到岸上的味道了,我们上岸以后,继续跑。”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趁那个男人睡觉的时候。” 再想了想,杀魂用尽毕生的智力,绞尽脑汁地提供了一个法子:“我们也让船上的人打起来。” 说完这番话后,他便眼睛一眨不眨,期盼地看着叶争流。 一秒钟过去了,叶争流没有说话。 十秒钟过去了,叶争流依然没有说话。 在她无声的沉默中,杀魂的眼神终于慢慢地从信任转变成疑惑,最后只剩下后知后觉的茫然。 “你……你不和我走吗?” “……”叶争流看着杀魂从兴奋到失落,全程都默然不语。 第二次沉默是默认,而第一次沉默则是拒绝。 杀魂的眼睛睁大了。 他和叶争流吃过同一碗饭,走过同一段路,也一起杀过人。叶争流替他裹了身上的伤口,还在闲暇时教他学人类说话,中途两人虽然被小白花分开,可她还是折回来找他。 当年教杀魂说人话的书生就告诉过杀魂,能这么做的人叫朋友。 而狼群里的经历又告诉杀魂,遇到这样的狼,以后就可以作为同一个族群里的同伴,在一起生活了。 杀魂已经想好,他要带着一把锋利的新剑,也带着新认识的叶争流,他们一起回到草原上。杀魂要把叶争流介绍给黑宝石一样的母狼们,也把她介绍给冷峻挺拔的银狼父亲。 簌簌木丛里结着一种血滴一样的小果子,能在皮肤上印出水洗不掉的苍赭颜色。叶争流的手很巧,杀魂曾见识过。所以,他想让叶争流替他在后背上绘一个狼头的形状。 这样一来,杀魂从此就是草原上最雄壮、最威风、长了有两个脑袋的大狼,每天从草原的这一头,跑到草原的那一头。 草原里还有一条六曲的水湾,从雪山的尽头蜿蜒道天边,终年不冻,水质清澈甘甜,他们都说那从是祖山泉眼流淌下来的水,水里有无穷无尽的祝福力量。 叶争流的头发太长了,还会打结。她可以沾着水湾里的清水梳头,春天的时候,只要她在水湾里打一个滚,等到来年的深秋,那一头长长的毛发就会变得又黑又亮。 以杀魂简单的头脑,在草原春秋冬夏的画面里,都加进去一个叶争流的影子,就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致。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教叶争流掏兔子的窝。可他却想不到,为什么……为什么叶争流竟然会不和他一起走呢? 在杀魂不可置信地看着叶争流的同时,叶争流同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杀魂。 这个过于简单的少年,他把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叶争流曾经在他的眼睛里见到过鲜明的狡猾,也看到不加遮掩的杀意,同时更是读懂他空白人生里所有的不解和迷茫。 他既然生在狼群,就不该来到人类社会。他既然注定要见识人心的险恶,那当初就不该生于狼群。 如果不是这样,杀魂也不会长成今天这副四不像的模样。 “回去吧。”叶争流缓缓叹气:“上岸以后,我会让沧海城主把你放了。你便回你的森林,回你的草原,回去你遮天的雪山。你是狼人不是吗?一直在没有人类的地方长大……” 杀魂不解似的眨了眨眼睛,过了半晌,他的眼睛又缓缓地眨了眨,这一次,他已经有点明白了。 “我是狼人。”杀魂喃喃自语:“而你是女人……” 为什么叶争流不能和他一起走? 因为这就是全部的答案。 他不是狼,也不是人,是注定生活在狼群里的人。 但叶争流是女人啊,她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人类,能和小白花谈笑自若,也能拔出剑来,把欲行不轨的男人都直接杀了。 是杀魂自以为是地把她当成草原遗落在人群里的灵魂,可事实上,她和杀魂见到过的所有人类,其实并没有分别。 在狼语里,对于身份亲密的同伴,只有两种称呼,一个是“伴侣”,另一个就是“同胞”。 可人类的称呼太多了,也只有人类的称呼需要那么多。他们鲜明地把亲近的情感划成无数等份,再根据感情的多少和大小,给身边的人按上一个个名头:家人、知交、朋友、故旧、同窗…… 杀魂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你不是我的恩拿,也不是我的阿尔涡。” 那两句拟声词,分别代指狼语里的伴侣和同胞。 叶争流叹了口气:“按照你们狼群的定义,我确实不是。” ——她自己也承认不是。 那她又该是什么呢?狼语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定义,人类语里,“朋友”两个字的音节,对于杀魂来说又太过生疏。 杀魂突然松开了叶争流的手。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原来正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杀魂想要拿到他的剑,可那个薄薄的铁片已经被他丢进海里,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变成一种陌生的旋律,眼眶滚烫,像是迷了碎土,就像是……像是当年第一次听说生他的那个母人的故事。 “我好痛,我好难受。”杀魂一字一句地对叶争流说:“我想把小白花砍成六段,想撕碎兔子和狐狸,想让风流淌进我的胸怀……好奇怪,是不是他们在我的饭里拌了米尔栝?” 叶争流,他认识的第一个女人,她就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神色洞明而忧伤。她总是什么都知道,知道要怎么包扎伤口,也知道要怎么弄到一艘船,还知道该如何弄到房间的钥匙,以及不用獠牙和剑,就能让杀魂团团转的方法。 “没有人给你吃米尔栝。”叶争流很难过地说道:“你只是……觉得怅然。” “……怅然?” “怅然。” 今天还是教学日,杀魂又学会了一个新的人类词语。 人类好精准,他们有那么多种词语,那么多种身份,那么多种不同的生活。 人类精准地分割他们的每一分感情。 ———————————— 因为叶争流想要把杀魂尽早放生,解凤惜直接命令福船转向。 福船挑过头去,绕过接壤的临海三城,最后在邓西国把杀魂放下。 邓西国潮湿,多树,多山,多雨,也多密林。这里不是杀魂出身的草原,但这已经是叶争流能够找到的,最接近草原的地方。 她不知道当初杀戮之神的手下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把杀魂掳来,太远了,连她的“牧童遥指杏花村”技能,都指不出那样远的方向。 叶争流只有按照解凤惜的指点告诉杀魂,如果他一路往东走,也许就能抵达草原的方向。 杀魂离开的时候,只有叶争流下船送他。 她带着杀魂走出鱼龙混杂的港口,即使走出了很远很远,似乎也能感受到甲板上解凤惜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时时警醒在叶争流的心上。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叶争流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什么麻烦……我会努力去找你的。” 她的公会等级还是太低,因此尚未开通公会频道,只能观察公会成员的状态。 公会成员的状态一共分成“健康”、“危机”以及“死亡”三种,假如有一天,看到杀魂命悬一线,叶争流会尽力去寻找他的。 杀魂点点头,他问叶争流:“你们人类告别的时候,一般怎么办?” 他的口吻和还在牢房里,请教叶争流某个词语该怎么说时一样。 叶争流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这只不通人情世故的小狼张开了双臂:“好朋友可以抱一下。” 杀魂就学着叶争流的模样,非常生涩地给了叶争流一个拥抱。 “谢谢你,你教我女人和怅然怎么说,还带我一起逃跑。” 杀魂连连点头,下巴一下下地磕在叶争流的肩膀上。他为狼群创造了一个新的词汇,专门用来描述叶争流这样的人。 “你是我的好阿尔涡。” 同胞前面加个好字,成为一个新的名词,也成为形容叶争流的专属。 杀魂没能拿着他的剑,也没带着叶争流,他回到草原时双手空空,只带回了一个新的词语。 从此以后,狼群在“伴侣”和“同胞”之外,还有了“朋友”。 ※※※※※※※※※※※※※※※※※※※※ 感谢在2020-06-06 18:21:04~2020-06-07 21:3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橙子味的石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忽如春风来 50瓶;顾无非 30瓶;央缡 26瓶;小胖钺、云霞化雨处 20瓶;24120686、扁扁阕、百宸、黑鹤、三又木 10瓶;金鱼跑路 6瓶;41808027、anita@琰 5瓶;虞未泯、芦荟喜欢水 2瓶;玫瑰十化、20159687、默言、吃熊猫的竹子、娅鹿、一点一点多一点、缪mdrr、羊羊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来历 叶争流回到船上的时候, 解凤惜披着一件淡红的丝袍,袍角曳地, 闲适地倚在贵妃榻上。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声音里还带着笑。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叶争流背后一紧,脸上的笑容却很寻常:“我对师父的一片感激之心,天地昭昭,怎么会做出偷偷跑路这种事来呢。” “三个月前, 你对应鸾星也是这么说的吗?”解凤惜不紧不慢地抽了一口烟,他甚至还有闲心用烟袋在榻边轻轻一磕:“不必那么严肃, 坐吧。” “……” 叶争流非常安静地,挑了一张离解凤惜最远的鼓凳坐了下去。 解凤惜刚刚问她,她之前对应鸾星是不是…… 她当然也是这么跟应鸾星说的! 跟杀人犯在共处一室,不说点嘴甜的话,难道是等着杀人犯来搞自己吗? 要知道, 当年震惊全国的“智能.木马”杀人案中, 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受害者, 就是跟案犯说“求求你放了我,我给你当儿子, 给你养老”的男孩啊。 不过解凤惜既然抱怨这个了, 叶争流倒要好好思考一下, 自己是不是应该给解凤惜编一套新的、量身定做的彩虹屁。 毕竟是沧海城主, 她的新任师父, 这个牌面还是当得的。 在叶争流坐稳以后,解凤惜这才懒洋洋地扬起一只手来, 对着半空做了一个手势。 在他打下手势的几秒钟以后, 福船拔锚、启航、转向……诸多动作有条不紊, 一气呵成。大船在海面上悠悠地荡了一个半圆,离开了邓西国,重新驶回沧海城的方向。 “再有一天时间,我们便可回到沧海城了。”解凤惜淡笑着告知叶争流。 叶争流亦是微笑以对,频率稳定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解凤惜刚刚问叶争流,她怎么不趁着送别杀魂的工夫,借机逃跑。 好问题。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能跑吗? 叶争流根本没法跑,这件事她早在三四天前就想明白了。 新师父是个集邮癖,而她则是解凤惜新入手的,周边里的海景房。 你什么时候见过宅男愿意把海景房出手了? 海景房这种东西,不都是有价无市,只有等到上一个得主退坑,才会被拿到市场上来高价转卖吗。 叶争流能做的,只有趁着解凤惜一开始还很好说话的时候,把杀魂尽快地送出去罢了。 虽然按照解凤惜的意思,叶争流可以把杀魂带到沧海城招待一番,给他收拾好包裹,打点好行李,再拿着收拾好的盘缠走人。 但……叶争流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 要知道,解凤惜他可是应鸾星的死对头啊。 能和应鸾星那种人成为死对头,光靠集邮的小爱好恐怕是不行的。起码在武力值、势力范围以及变态程度上,他得有一项能比过应鸾星才行。 叶争流曾经把自己的带入解凤惜的视角来观察她自己,最后得出的结论,让叶争流自己都觉得可疑。 ——叶争流,死对头的徒弟。 ——据说毁坏了应鸾星的卡册,然而她不但从应鸾星手底下活下来了,而且还没缺胳膊没断腿,活得好好的。 ——见面的时候在海上,已经觉醒了卡牌,而且非常巧合地和解凤惜碰了面。 ——她的同伴天生剑骨,第一次照面就对解凤惜展开行刺。 ——见面的瞬间纳头便拜,连改换师门这种行为,都做得无比顺畅自然。 太可疑了吧,简直浑身都是疑点啊。 叶争流反省了一下,如果她不是事件里的当事人物,只怕她自己都觉得,这是应鸾星和徒弟联手唱了一个双簧苦肉计,把她扔到解凤惜这里做棋子。 解凤惜能忍她到现在,而不是把叶争流当成细作拉下去砍了,已经表现出了这个世界里难得的容人之量。 当然,叶争流比较倾向于另一种观点,那就是解凤惜另有安排。 解凤惜含着笑,又冲着叶争流招了招手:“坐过来一些。” “……” 叶争流默默地往解凤惜身边挪动了几个身位,这下子,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解凤惜吐出的,丛云一般的烟雾中。 因为上辈子的病房经历,叶争流本人很不喜欢抽烟的味道,直到现在,她不得不坐进一捧烟雾里,才意识到,解凤惜的烟杆,竟然没有一点烟味。 按理来说,古代的烟草不能像现代烟草那样精加工处理,气味只会比现代的香烟更大。然而,解凤惜抽的这种东西,不但没有丝毫呛鼻的干燥气味,反而还带着一种山林间的淡淡水汽,更像是一层薄薄的雾。 叶争流下意识地往解凤惜的烟袋里看了一眼。在那里面填着的似乎不是某种烟叶,而是淡蓝色的、水晶碎片一样的东西…… “我原以为,你并未觉醒卡牌。” 解凤惜的态度很是和煦,甚至还给叶争流展示了一下自己手掌里某块淡金色的矿石: “我本想亲自给你点灵,不过刚刚白露同我说……你飞起来的身法很好看。” 慢条斯理地一笑,解凤惜叶争流的语气近乎温柔:“是应鸾星给你点了灵吗?” 叶争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对着解凤惜这副想要长谈的架势,她真是丝毫也不意外。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解凤惜当然不是要给她点灵,他只是想借着点灵这件事,问清楚应鸾星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是他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叶争流反而要怀疑,这人究竟是怎么当上应鸾星死对头的。 不过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叶争流自然也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从她是怎么被带到浮生岛,再到慕摇光给她点灵一节。 至于后来发生的神明的争斗……叶争流不确定解凤惜对此了解多少,所以也就含糊着用“我和朋友侥幸逃脱”一语带过。 “浮生岛是神祭之地,你知道吗?”解凤惜冷不丁地抛出这样一句话,彻底打乱了叶争流的所有念头。 “……大概,知道一点?”叶争流干咳了一声。 “那……”解凤惜说到这里,不知怎地,眉间目里,突然就染上了几分深深的笑意: “既然应鸾星把你发配到浮生岛,就说明他已经在神明的见证下,把你正式收做徒弟——这事你知道吗?” 叶争流:“……” 叶争流:“???” 叶争流:“!!!” 不啊!她不知道!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光是听就觉得,连毛都要吓飞了! 什么叫做“神明的见证下”,被一个邪.神惦记上了,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只看一眼叶争流的表情,解凤惜就确定了:“你不知道。” “是,师父救我。”叶争流喃喃道,下一刻,她直接纳头便拜……没拜下去。 是解凤惜轻轻巧巧地将自己手里的红玉烟杆调转了一个方向。刹那之间,一口寒气扑面而来,带着山林中的水泽之气,直接把叶争流拍回了鼓凳上。 “你慌什么。”解凤惜笑道:“难道为师不管你吗?” 叶争流捂着自己的鼻子。 刚刚那一下子,差点把她的鼻血撞出来,可见解凤惜还是有很用力地管着她的。 “你对应鸾星都知道些什么,不妨说说看?” 叶争流仔细回忆了一下应鸾星。 然后,叶争流发现,她对应鸾星,可能真的不知道什么。 毕竟那个狗比师父嘴实在太紧了,直到她被发配到浮生岛,此人连关于卡牌的半个字都没和自己说过。 她替应鸾星照料伤势的那段时间,倒是知道了一些他的生活习惯,不过这种东西只要一说出口,那简直是在当面勾.引解凤惜的猜忌。 因此,愣了半天,叶争流也只能苦笑道:“他有一张蜂子卡牌,属下人都叫他冥路殿主……” 而他的个性比较中二,差点给我起了一个“奉球蛊女”的花名。 这个回答,可真是有点出乎解凤惜的预料。 他狭长的凤眼轻轻眨动两下:“就这些?” 叶争流咸鱼躺平,放弃挣扎:“真的就这些。” 解凤惜和叶争流对视三秒,像是在确定叶争流话里的真伪。 下一刻,像是确认了叶争流说得都是真的,解凤惜突然把手里的红玉烟杆丢到一旁,单手掩在自己的额头上,相当大声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前仰后合,一头鸦羽一样的青丝簌簌从肩头滑落。过了好半天,解凤惜才收住自己的笑声,仔细地抹去眼角笑出来的几滴眼泪。 “好徒儿,遇上你,倒也算是应鸾星命里该着。” “没关系,他没告诉你的事,为师全都都告诉你——信奉杀戮之神的教派,名为‘玄衣司’,应鸾星乃是玄衣司座下的‘冥路殿主’。应鸾星这个人,是杀戮之神的狂信徒,别说收徒了,就连娶妻生子的大事,他只怕都要先敬告神明一番。” 说到这里,解凤惜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洞察而了然的微笑: “他会把你送去浮生岛,想必就是因为在收你为徒之前,已经将此事禀告神明,从此你就成了杀戮之神的人。没有神谕,他不能杀你,所以只好把你送往神祭之地当个祭品……” 叶争流轻声问道:“师父,不知我……” 解凤惜很是平淡地摇了摇头,浑不在意: “杀戮之神算是神明里比较缺心眼的那种……唉,毕竟本身也没长什么脑子。应鸾星即使把你在他面前挂了个号,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因为杀戮之神不可能记得住你。你看,你这不就是完完整整地从浮生岛上逃了出来吗?” 讲到此处,解凤惜很是惋惜地看着叶争流: “说起来,当初应鸾星把收徒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据说不日还要举办一个收徒大典。然而不过三日,这个消息就安静得像是从未出现过……我一直很好奇啊,那三天里,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叶争流对应鸾星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把那一堆蜂尸蛊病给泡了热水。 现在……叶争流似乎有点能明白,应鸾星在抓住意欲出逃的她以后,为什么脸色难看得像是得了肺痨。 ——收徒的消息都传到外面去了,结果千防万算,没料到徒弟居然窝里反了! 这谁遭得住啊? 要不是今天听了解凤惜的解说,叶争流还真不知道,应鸾星这人居然还挺闷骚? 别看他连一个字都没对叶争流说,然而背地里的小准备竟然一套一套的。 可他不说话,叶争流怎么知道这人心里是什么盘算? 应鸾星是不是有病啊! 他不会还指望着哪天直接抓着叶争流带到收徒现场,然后夸张地对她喊一声“surprise”? 叶争流脸上露出了鲜明的怀疑人生之色,过了片刻,她才默默地把自己的眼睛转向解凤惜。 “师父,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能做应鸾星的死对头,对于神明之事都敢大放厥词,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居然还相当熟悉应鸾星的做事风格。 解凤惜又重新拿了起那杆红玉的烟枪,他偏头吸了一口冷烟,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为师……唔,在叛出玄衣司以前,我是应鸾星的上司。” 说罢,他微笑了一下,近乎恶趣味地欣赏着叶争流脸上每一寸的表情变化:“应鸾星现在的那个位置,五年前曾是我的宝座。我是玄衣司上一任的……惊魂殿主。” ※※※※※※※※※※※※※※※※※※※※ 感谢在2020-06-07 21:35:47~2020-06-08 19:1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木子、黎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寒 38瓶;顾卿 30瓶;雾凝、sophia、不喜、elden、木匕匕白 10瓶;葡萄 9瓶;草空 5瓶;抉溪 2瓶;缪mdrr、2015968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三个徒弟 惊魂殿主这个称谓, 实在是不可谓不妥帖。 至少叶争流在听了解凤惜的这番话后,当即惊得魂魄一震。 搞什么?解凤惜之前居然也是给杀戮之神打工的?! 她为什么总是跳进一个坑里……人不能, 至少不应该…… 叶争流的脸色红白之间来回变幻的样子,显然很好地取悦了解凤惜。 解凤惜抚掌大笑,笑声如碎玉溅珠,声线优美华丽,然而他的笑声每落下一次,叶争流的心里就是一个哆嗦。 她回忆了片刻前解凤惜的说法, 试探着问道:“师父刚刚提到,您‘叛出玄衣司’, 不知这是如何作讲啊?” 解凤惜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觉得呢?” 叶争流觉得,解凤惜准是被猎头公司给挖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神明看中他的工作能力,于是把人给拐出来当了高管。 她衷心希望,解凤惜能够信个智慧女神、光明女神、丰收女神之类的善良神明。 当然, 在嘴上, 叶争流十分义正辞严地说道:“师父慧眼, 必是弃暗投明了!” “哦?” 意味深长地朝叶争流投去一眼,解凤惜微笑着缓缓摇头。 见他否认, 叶争流的小脸当即一绿。 解凤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新徒弟的表情, 心里很是好奇:若是他再激几句, 不知叶争流能否变出个蓝脸或者黄脸来。 “在你心里, 为师就是那种……非要依附一方势力, 才能站直腰杆的人物吗?” 这句话的尾调被解凤惜拖得极长,他吐出一口冰冷的烟气, 把面目都模糊在了白云似的烟雾后面。 “下次见到应鸾星, 我应该找他说一说。他收新徒弟的时候, 至少应该好好科普一下我的事迹才行。” 红玉的烟枪在贵妃榻边缘咚地磕了一下。通体明净的美玉,就这么被随意地往上等黄花梨的木料上一敲,叶争流在一旁看了,都替解凤惜觉得肉疼。 她在心里很恶趣味地想道:也不知道如果那杆烟枪真的砸碎了,解凤惜会是个什么表情。 结合解凤惜的回答,叶争流透过隐约的淡雾看了解凤惜一眼:“所以您现在这是,弃暗投己,出来单干了?” 飘雾似的薄烟渐渐散去,解凤惜给了叶争流一个赞赏的笑容。 叶争流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可太好了。 “师父英明!” 怪不得国家要大力扶持自主创业,自主创业就是好啊,没有上头的大老板盘剥抽成,买家少花钱,卖家多挣钱,放心! 有了浮生岛上的经历,叶争流觉得,起码在一年半载里,自己都不想和杀戮之神、疯狂之神之类的神明打交道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论是哪种神明,叶争流都不希望和他们产生交集。 现在,叶争流唯一担心的事,就只剩下应鸾星的反应了。 ——以叶争流对应鸾星的了解,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徒弟改投师门,别说派人追杀,就是亲自过来清理门户的事,只怕此人都做得出。 思考片刻以后,叶争流小心翼翼地套解凤惜的话。 “我之前从未想到,应鸾星之前竟然曾是您的属下,更没想到,您刚刚离开,他竟然就取您而代之。” 解凤惜托着掌心的烟枪抖了一抖,隐约地吐出了一个“唔”字。 “他能坐上我的位置,倒也正常。毕竟,当初我叛出玄衣司,还是他告的密。” 叶争流:“!!!” 啊哈?她听到了什么? 这次,叶争流是真的惊了。 真是看不出来啊,应鸾星那种沉默死板、不善言辞,只差没在背影里都写上“我有很多秘密”的冷淡酷哥,居然还会告密呢? 缓缓地咽下一口唾沫,叶争流当机立断地谴责道:“这可真是太过分了,您信任于他,连这种大事都予以告知,没想到应鸾星他竟然……” 解凤惜轻飘飘地瞥了叶争流一眼,打断了她正处于生产制作中的彩虹屁。 “谁说我告诉他了?” “……”叶争流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 那些话在肚子里经过一番化学反应,最后只化作一个大大的问号。 “您不是想带着他叛出玄衣司吗?” 听到这个问题,解凤惜长叹一声,顺手摸了摸叶争流的脑袋,语气听起来很发愁的样子。 “见面的时候,看起来也是个良才美质。怎么和应鸾星相处一段时间,就开始变成榆木脑袋了?” 叶争流:“???” 她感觉解凤惜正在对自己展开人身攻击。 解凤惜悠悠道:“应鸾星那种一根筋的狂信徒,我告知他自己要叛出玄衣司,岂不成自找麻烦?是他不肯从容就死,硬是提前探知了我的计划,把我的行踪告知神明……” 叶争流很想清洗一下自己的耳朵。 她觉得,或者是自己的听觉,或者是解凤惜的用词,两者之间肯定有一个出现了问题。 “敢问……什么叫做‘从容就死’?” 解凤惜的眼神变得十分奇异,像是不懂叶争流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 “应鸾星是我的直属下属,我既然叛出玄衣司,那他得给我背锅啊。” 叶争流:“!!!” 啊?你他妈的还真敢说啊! 她不是想不明白总有人要背黑锅这个简单的道理,但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师父应该有点基本的廉耻,这种找人背锅之事,起码不用这么轻描淡写地就说出来吧。 即使坑的人是应鸾星…… 好吧,考虑到那个人是应鸾星,叶争流决定不发表任何看法。 解凤惜掸了掸烟枪,语气里饱浸遗憾。 “当天夜里,应鸾星带队截杀于我……呵呵,夜黑风急,我匆匆带人杀出教去,竟然没来得及摘下应鸾星的人头,当真是平生一大憾事。” 叶争流心惊肉跳,觉得自己似乎勾勒出了一个高悬的冷月之下,连天的杀声里,一个充满动乱和不安定的血腥夜晚。 尽管解凤惜只对此提及三言两语,但相当残酷的未尽之意,却依旧从他的眉梢眼角、薄情神色,乃至于清凉冷峭的烟气里蔓延出来。 整件事情里,只有一处逻辑,叶争流怎么推想也想不明白。 “您和应鸾星……是什么时候成为死对头的?” 听解凤惜的语气,似乎在叛教之前,这两个人并无什么欲杀之而后快的仇恨? 解凤惜眉眼不动,很平静地说道:“当然是从叛教的那一夜起。我和他共处十多年的同袍情谊,他竟然一翻脸就要我死,这可真是令人怅然。” 叶争流:“???” 真的,要不是时机不合适,她简直想把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挂上迷惑行为大赏。 大哥你搞搞清楚,不是应鸾星要你死,是你先打算让人家拿命背锅的啊! 你能不能别侮辱“怅然”这两个字了,这两个字她刚给杀魂科普过,现在居然给解凤惜用了,这合适吗? 应鸾星就是知道你性格这么狗比,所以才发动奇袭来搞你的叭? 解凤惜终于心满意足地看到叶争流脸色发蓝。 他温和地拍了拍叶争流的肩膀,算是给自己这个今天一天饱受惊吓、刷新了世界观的小徒弟一点安慰。 “其他下属,我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只有应鸾星……他的性格已经注定,他不可能有第三条路能走。” 要么应鸾星去死,要么应鸾星让他解凤惜死。 一个狂信徒,面前从来就不会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选择。 “传言里说你背叛了应鸾星。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必然要取你项上人头——因为他的个性素来如此。纵观当今天下,愿意在他面前庇护于你的……大概只有为师一人了。” 叶争流在听到这番话的瞬间,就立刻把脑海里成排刷过的“这也是个狗比”一秒替换成了满屏的“师父真好”。 她当即热泪盈眶地抬头,饱含真情地叫道:“师父!” 解凤惜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脸上怀疑人生的隐隐蓝色,迅速被一颗感恩的心取代。 “哎,徒弟。”解凤惜含笑在叶争流发心上揉了一把:“真是个好苗子,都是应鸾星不会教啊。” ———————————— 福船转向以后,仅仅行驶了一天,就抵达了沧海城的码头。 早在数十海里之外,叶争流就发现,来往的船只变多了。 等到福船驶入码头的范围,各种沙船、广船、福船、楼船、舢板,更是来来往往,交织如梭。 在码头下面,光着膀子,只在胯.间围一块麻布的运货工比比皆是。卖凉粉的、卖小面的、担夫招揽生意,和掮客的自夸声混杂在一起,交织出一副人间烟火的盛景。 就是这样祥和的盛世景象,叶争流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做流民的时候,城里多半不让他们这些人进去。等到被抓进浮生岛,天天过得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 如今,她眼前这个世俗、嘈杂、喧嚣的沧海城,落在叶争流眼里,竟然不亚于一处世外桃源。 解凤惜是个甩手不管的大爷,楼船刚刚靠岸,他就从一杆青玉烟斗里喷出彩霞一般的云气,自己站在云头上,飘飘如仙,连脚步都不挪地下了船。 白露挽着叶争流,给她收拾好这些日子在船上多出来的行囊。 “师父让你住在城主府里,这真是太好了!” 从她的语气和表情上看,白露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叶争流高兴。 叶争流听她这么说,下意识地扬起了眉毛。 “咦,师父的弟子们,不是该住在一处吗?” 白露闻言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师父毕竟有那么多的徒弟……” 所以很多师兄弟,师姐妹,都是被安排在城西的。 只有格外受解凤惜看重的弟子,才能住进城主府里,享用更好的待遇,更佳的方便,以及更多的月例。 像是白露,她也在城主府里居住。 一边挽着叶争流的手,白露一边絮絮地对叶争流交代一些需要她注意的细节。 “叶师妹你初来乍到,城主府里师兄弟又多,一时不认识也是正常的。但是有三个人,师妹你需得记住。” “第一个就是咱们大师兄向烽,他是师父驾临沧海城以来,就一直带在身边的弟子,城里的兵多半归给他管。” “第二个,就是……咳,就是叶师妹你入门以前,师父所收的九百八十师弟,马登元师弟是风海城城主家的少公子,我们有时候闲谈时说,师父没有子嗣,风海城主可能有意暗示师父把马师弟培养成接班人。” “至于第三个。”在说到这个人的时候,白露很明显地绷起了脸:“黄三娘师姐不喜欢我们以师门排名称呼,师妹你叫她‘三娘’就是。” “在城主府里生活,师妹你万万记住一点——可以见了大师兄认不出来,也可以见了马师弟不作奉承,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得罪三娘。” “等到了城主府,我便带师妹你去拜三娘的山头。” 叶争流见此,忙请教道:“不知这位三娘她……” 白露一字一顿道:“三娘是沧海城的总账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管钱!” ※※※※※※※※※※※※※※※※※※※※ 感谢在2020-06-08 19:11:34~2020-06-09 21:1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诺犬、九九四、橙子味的石榴 20瓶;爱芝士的猫咪 16瓶;⊙来自新世界婀娜多姿 10瓶;dx、小奶猫超凶 8瓶;等更……、燕yue、一碗多加臭笋的螺蛳粉 5瓶;m雪 2瓶;星歆、缪mdr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黄三娘 除了城主府里三大不能招惹的徒弟之外, 白露又絮絮叨叨地和叶争流说了很多新入门弟子的便宜事项。 比如说,在新徒弟刚刚入门的时候, 即使对解凤惜提一些比较过分的要求,他也多半都会答应的。 “师父对新弟子尤其好些。像是叶师妹你之前想要调转船头,找个合适的地方送你那朋友下船,师父不是眼也不眨地就应下了?” 白露不太好意思地看了叶争流一眼,用很委婉的语气说道:“师父个性慷慨,而在新收徒弟的时候, 又尤其地好说话。” 叶争流秒懂。 如果放在她的视角上,这显然就是新手保护期的福利待遇。 而站在解凤惜的角度, 那就更容易理解了——哪个娃爸娃妈刚刚入手新的bjd娃娃的时候,不想给娃娃搭配几身好看的衣服、换上几个适合拍照的妆面、再买上一沓各种配件呢? 解凤惜显然是不吝惜花这个钱的。 听到这里,叶争流心里微微生出一丝的好奇之意,想知道解凤惜最大方的手笔,究竟能大方到什么地步。 白露是不愿意说别人坏话的, 特别是解凤惜的坏话, 她就更不说了。叶争流缠着白露问了几句, 白露才有些迟疑地松了口。 “我也只是听旁人说的……据说咱们有一个擅长琴艺的师姐,她对师父提的要求, 是要师父娶她。” 叶争流微微一愣:“那他娶了吗?” 白露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据说师父听到这个要求后, 笑得格外厉害。之后, 这位师姐还是进了师父后院……只是过得不大如意。” 沧海城的方向很端正, 大道都是正南正北, 某几条主干路还用水磨的青石砖砌地。叶争流挽着白露的手,“楚腰纤细掌中轻”和“愿随长风到日边”两个技能叠加, 没过一会儿, 就到了城主府。 如果这是一个游戏的话, 那城主府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剧情点。 在叶争流踏入城主府的瞬间,她就一连收到了来自系统的好几条弹窗消息。 【日常任务:拜见师父。 任务描述:作为徒弟,想要请教师父是刻在天性里的本能。别说什么钱不钱、礼不礼,送不送高级卡装和药剂的,见外。 您只需记住一个宗旨:世上没有我们薅不秃的羊毛,也没有我们拔不秃的凤凰。 任务奖励:经验x200,铜钱x1000】 【日常任务:造访同门 任务描述:骨骼清奇的诸位同门,显然各个都身怀十八般绝技。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显然是一位成功谋主的必备技能。因此,多多地拜访同门,观察他们的长处秉性,在此刻就显得尤为重要。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任务奖励:经验x100,铜钱x500】 【日常任务:进行一场战斗 任务描述:曾经身为斗者的野性经历,一直都留存在你的记忆里,成为你至今为止不菲的财富。不要忘记力量在这个世界上代表什么。 熟悉自己的力量,并且掌控它。最关键的是,战胜你自己。 任务奖励:经验x100,铜钱x500】 …… 看着弹出的几个任务弹窗,叶争流的眼睛不甚鲜明地亮了亮。 在浮生岛的时候,她就好奇过,既然已经有了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那又怎么会没有日常任务这种升级神器呢? 现在看来,系统并不是没有日常任务,而是之前的地点不对,因此不便于发放任务啊。 目光在第二个任务“造访同门”上停了停,叶争流主动询问白露:“那位管钱的三娘,不知好不好见?” 白露愣了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三娘多半在账房。只是,师妹你刚从船上下来,不用先随我回去歇息一下吗?” “不用,直接去拜这位三娘师姐的山头就好了。”叶争流愉快地笑了起来:“一会儿我还要去看看师父他老人家呢。” 在没有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的时候,她可就指着日常任务带她升级了。 白露转念一想,觉得叶争流说得很对:“那我就带你去见三娘,正好让她给师妹你拨一处居住的院子,再领了安家的份例。” —————————— 账房是个三进的院子,第一进仆役正在洒扫,第二进坐着几个先生算账,算盘被打得劈啪作响。偶尔有丫鬟小厮端茶倒水,脚步声也很安静,茶水会特意放在手边一个单独隔出来的小台子上。 步入第三进的内室,叶争流终于见到了黄三娘。 这个女人手里握着整个沧海城最大的钱袋子,打扮上却不算富贵华丽,仅仅得体而已。她挽着妇人发髻,穿一件水绿色的衫子,头上斜插着一根赤金的喜鹊扁方簪子。 盛夏的天气,账房里不但不设冰鉴,而且黄三娘身上还披着一件锦缎的披风。叶争流注意到,她明明已经搽了脂粉,然而脸色里依旧透着一股苍白,用《红楼梦》里的话讲,这叫做“一见便知有不足之症”。 管钱这么忙的事……让一个病人来,这不好吧。 莫非黄三娘的卡牌比较稀有,所以解凤惜才坚持要用她? 当黄三娘抬起头来的时候,叶争流尚未收回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于是一眼就碰上她锋利而精明的目光。 那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实在很难解释,却又极其玄妙地存在着。只需这么一个照面,两个人同时就意识到,对方绝不是什么容易相与的对象。 叶争流在心中暗暗惊叹:这位黄三娘不可小觑,当真是个病罗刹啊。 随着两人的目光相交,叶争流的任务面板便是一震,代表着拜访同门的任务已经完成。 黄三娘把手里的账本放在膝上,朱笔往砚台上轻轻一搁,碰出一声淡淡的脆响。 “白露师妹,不知这位是……?” 白露连忙介绍:“三娘,这是师父新收的徒弟,咱们的九百八十一师妹。” “哦?原来是城主又收了徒弟。” 闻言,黄三娘当即扬起一个明快的笑容,语气热情大方,连珠炮一般: “妹子快坐。这半年来,城主一直不收徒,我心反而悬着,如今看城主终于再收了徒弟,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妹子住城主府还是城西?有卡牌还是没有?一会儿我让纸鸢拿个表来,妹子你挨个添了,我也好按着情况,给妹子你安排日常起居的地方。” 这一串招呼堪称热情洋溢。 只是从始到终,她甚至没有问一句叶争流的名字。 不待叶争流回答,一个梳双丫髻的婢女就走过来,对着叶争流屈膝一礼,引着两个人去了旁边的一间侧室。 这个叫纸鸢的丫头,脸上带着和黄三娘如出一辙的、虚假繁荣的客气。她把一张抄好的表单铺在桌上,笑意盈盈地请教叶争流。 “是我读给姑娘听,还是姑娘自己填?” 叶争流选择自己填。 等把毛笔握在手里,叶争流才注意到:眼前的这张表单,字迹抄得又大又清楚。上面尽是些“是男是女”、“有没有卡牌”、“南人还是北人”“口味甜还是咸”之类的基础问题。 这些问题的言语简单易懂,收集起信息来,又快又方便,还省了寒暄。 叶争流毫不怀疑,黄三娘绝对是流程办公的一把好手,她从这个表格上,看到了现代问卷的影子。 不仅如此,在这张纸上,连答案都是事先写好的,叶争流全程甚至不用写一个字,只需用笔在自己的答案上画一个圈就行。 等她把这一份问卷做完,那小丫头又上前来屈膝一礼,替叶争流在左首标了个“玖捌壹”。 这回,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表格的时候,黄三娘终于把手里的狼毫挂回了笔架。 她看着手里的表单,语气热情而公事公办: “师妹住在城主府里,月例是三两银子、一季两套新衫、膳食三等。除此之外,师妹是女子,又识字,每月的脂粉钱额外多出一两,再加一两公中的纸笔费。另,师妹既然有卡牌,每月可多领五两银子的卡牌补贴,膳食升等。共计月例十两银子,膳食二等——敢问师妹贵姓?” “免贵姓叶,叶争流。” “好,纸鸢,你给叶师妹把九百八十一的牌子拿来。” 那是一块鸡翅木的小小木牌,木牌底下挖着五个留置小孔。黄三娘拉开自己身旁的抽屉,动作干脆地往小孔里按进去了两颗打磨光滑的白银珠子。 “师妹收好,每月凭此牌来领份例即可。补一次牌子八钱银子,不便宜。所以师妹若是弄丢了牌子,不妨先自己私下里找一找。” 叶争流有些新奇地接过那个木牌看了看。 这木牌打磨得极其干净光滑,正面印了城主府的名讳和祥云纹,牌子背后又刻了描金的“玖捌壹”字样,上下两头都钻了小孔,可以配个络子,结在腰上。 只这一个领份例的手牌,就能看出黄三娘的心思细巧。 黄三娘继续低头审视着手里的这份表单:“师妹是北人,口味好咸,不怕虫。我便把师妹安置在梨香园。园子里有两个洒扫的小丫头,师妹若是不中意了,换人这等小事,只需找纸鸢就行。” 交代完这些,黄三娘便弯下腰,从柜子的最下面取出一个厚厚的大本子,在叶争流那一页上落了印,将她的资料夹在了本子的最后一页。 亲手收好了叶争流的资料,黄三娘一个眼色,纸鸢就捧来了一个托盘。 托盘上盛着十两纹银,以及一沓事先订好的白纸。 “诸位师弟师妹刚入门时,都有些不大懂的问题,例如任务在哪里领、平日的课在哪里上,我这里都给师妹记出来一份。此外,师妹初来乍到,这十两银子是安置用的,还请师妹收下。” 此时此刻,距离叶争流见到黄三娘第一眼,还不足一盏茶的时间。 短短的五分钟里,黄三娘已经给她安排好了日常生活和食宿,而有意无意地,叶争流也深刻地了解到了黄三娘的脾气。 所有的事情,黄三娘都做得有条不紊,快而不乱,处理事情章程俨然。 叶争流不由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她上辈子的时候,哪怕去个银行窗口办事,都会被拉着问一堆办不办卡、开不开户、存不存某个理财保险之类的问题。 而黄三娘这里,显然没有什么官僚主义,一切都以办事效率为先。 这个速度哪怕放到现代社会,也堪称干脆利落,足以让办事的老百姓翘起大拇指夸了。 看着眼前明明难掩病态,却不失雷厉风行的黄三娘,叶争流觉得,自己很馋这女人的脑子。 她一颗挖墙脚之心蠢蠢欲动,当即就拉开了自己的系统工会面板,搜索到了黄三娘,然后轻轻点击她头像后面那个小小的加号。 【目标人物对您的好感度不足20,无法被加入工会。】 叶争流:“……”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想要加人进工会,还需要对方对自己的好感。 那么,问题来了。 怎么才能让黄三娘来给自己贴钱打工……不是,能让她增加对自己的好感呢? ※※※※※※※※※※※※※※※※※※※※ 感谢在2020-06-09 21:10:06~2020-06-10 23:0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橙子味的石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支樱花、美人酒 10瓶;dima 8瓶;芦荟喜欢水 6瓶;妞妞酱 5瓶;山蓝鸲 2瓶;夜翊、谢渊渟、提灯者、缪mdrr、默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公会任务 办完事以后, 黄三娘迅速用一种亲切、热情、大方、典雅的态度,对叶争流下了逐客令。 虽然她满口都是“叶师妹常来喝茶”, “我这里常年有人,照料不周”,“身边四个丫鬟,各个能干,师妹有事找她们都能解决”之类的话。 但只要长了耳朵,就不难听出, 她的本意是想说:“你还要打扰我到什么时候”。 啊,这就是好感度不满20的残酷世界, 你想试试相处时间能不能兑换好感度,人家都嫌你烦。 叶争流很识相地当场告辞,换得黄三娘一个客气的面子情微笑。 “师妹走好。” 在黄三娘的鲜明对比之下,叶争流深刻地意识到了白露的可贵。 ——自己还没有和白露见面的时候,白露就已经对她拥有了高达20的好感。 一个与叶争流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不但初始就对她有着20点的好感度, 还因为叶争流一个“邀请加入工会”的骚操作, 不惜驱船遥遥赶来,就是为了能给叶争流治伤、解毒, 并且全程都是自掏腰包。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简直就是国际主义的精神, 是医者大爱无疆的仁爱之心啊。 叶争流看了看身旁恬静微笑的白露师姐, 心想, 假如连这种近乎绝迹的甜心小天使她都不珍惜, 那自己还是个人吗。 想到这里,叶争流肃穆地握住了身侧白露的小手。 白露迷茫地朝叶争流望来一眼:“叶师妹?” 叶争流:“我接下来要说的事, 师姐一定不要怕。” 白露虽然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身为师姐的责任, 让她下意识地选择安慰自己新入门的小师妹:“师妹你尽管说,我是大夫,我遇事不会怕。” 好,既然如此,叶争流就放心了。 她十分诚恳地请教白露师姐:“师姐,你知道三娘喜欢什么样的师妹吗?” 是的,尽管白露小天使非常暖心,但叶争流还是馋黄三娘的脑子。 外热内冷,满口都是生意,满眼写着快滚的病怏怏精明大美人,谁不喜欢呢。 叶争流简直喜欢到不想做人啊! 白露茫然:“……啊?” 白露无措:“为、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白露十分惊恐:“我也不知道啊。难道我看起来很像是知道这种事的样子吗?” —————————————— 对于如何争取到黄三娘的好感,白露是没有经验的。 毕竟,黄三娘其人,虽然管钱,但是却不爱金银玉器,哪怕半个城都要看她脸色,她也没有骄奢淫逸。 提起黄三娘,师门上下都知道她是个厉害人物。但要问她喜欢什么…… 白露也只能含糊地回答一句,三娘大概天生就喜欢管钱吧。 除了城主解凤惜之外,甚至没人听说过她和师门里的哪位同门交好——反正无论她和不和别人交好,也只有所有人看黄三娘脸色的份。 白露确实比其他的师兄弟们和三娘更熟悉一点,但那也只是因为她负责三娘的病情,每隔七天会去给黄三娘诊一次脉。 所以对于叶师妹的这个问题,白露属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给叶争流提了一个很朴实的建议:“不然,下次我去给三娘诊脉的时候,师妹你帮我拿着药箱?” 白露在心中暗忖道:多见见面,应该有利于打好关系吧。 唔,要是没有其他方法的话,这也是个招数。 叶争流谢过白露的好意,同时在心里打开了三天以前就刷出来的任务框。 【主线任务1:建立根据地 任务描述:无需多言,您已经饱尝过弱小的酸楚。 您一直把自己归结为守序阵营的一员。您希望看到乱世被终结,也希望看到有一个稳定的、有力的政府得以建立,更希望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可以在社会的规则下安稳地生活。然而这世上并无一个存在,足以让您寄予如此厚望,所以您低下头,在海面的倒影里看到您自己。 您相信,终有一日,任何人都不必担心自己怀中的孩子于某夜被人偷走,再找到时发现幼童已经被下到了一口汤锅里。 那记忆是您挥之不去的噩梦,也是您为之前进的动力。 任务奖励:???】 【支线任务:交上五个志同道合的朋友(0/5) 任务描述:世上没有光杆的霸主,连秦桧都有两个兄弟呢。 以您的才华和能力,至少要有五个愿意参与您伟大事业的朋友才行啊。 当然,您完全可以提着一个食笼,在路边随机收买五个乞丐,这样也是可以算您完成任务。 但是……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告诉我您不会真的那么做吧? 任务奖励:视完成情况而定】 支线任务的那一串“不会吧”,相当喧嚣地吵到了叶争流的眼睛。在打开任务框的时候,叶争流下意识地抬手在自己的眉间一遮。 主线任务暂且不提,叶争流现在刚刚立稳脚跟,想要完成主线任务,还需要更多的积蕴和底牌。 至于支线任务…… 如果志同道合的意思是“热爱和平”,那白露显然应该算在里面。 然而这个任务的完成人数,至今都显示为0。叶争流猜,要么是它对朋友的友谊值有要求,要么是它对朋友的举动有要求。 比如说,志同道合的朋友,要愿意帮着叶争流打天下之类的…… 这个任务可以先放放,但在叶争流心里,她就不客气地先把白露和黄三娘预定上啦! 关掉主线支线的任务面板,叶争流又打开了自己的公会频道。 作为会长,尽管是一个公会里只有三个人的会长,叶争流每天也要勤恳地履行自己作为会长的职责。 职责一,领取当日的公会任务。 任务版上每天会随机刷新二十四个任务,未名公会等级为一,因此一天最多只能领取三个任务。 在叶争流领取了任务后,任务牌会悬挂到工会上方,由工会会员共同完成,完成可以得到工会经验、公会贡献值以及公会币等各种东西。 如果领取的任务牌没有完成,那就会扣除相应的工会经验。 由于杀魂已经被叶争流亲手放生,叶争流又很难和白露解释“你其实已经被我加入了一个只有两人一狼的特殊组织”,所以她每次领取任务时,都尽量挑选自己公会肯定能完成的那种任务。 例如眼下这个。 【公会任务: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任务描述:吃掉总量为9碗的口粮。 任务进度:(9/9) 任务奖励:公会经验+5、公会币+1(已领取)】 今天的早饭和午饭,叶争流是和白露一起在船上吃的。白露饭量小,两顿加在一起大概吃了一碗。叶争流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每顿吃了一碗半。 既然她们两个一共吃了四碗饭,那剩下的五碗饭是谁吃的……就完全不必猜测了。 叶争流只能说,在杀魂离开后,还能以这样一种特殊形式感知到他的温饱,这真是太好了= = 虽然不知道杀魂现在的情况,但看他一个上午就吃掉了五碗饭的东西,应该过得还挺不错的。 除此之外,身为会长,为了未名公会不被扣除经验,叶争流还要完成一些已经领取,但是没有其他公会成员完成的任务。 【公会任务:学习没动力,你别跟我皮 任务描述:学习部分卡牌知识 任务进度:0 任务奖励:公会经验+5、公会币+1】 这个任务也比较简单,请教白露就能完成。 不过,鉴于叶争流本日还有拜访师父的日常任务没做…… 叶争流翻了翻自己的任务列表,脸上缓缓地扬起了一个无邪的微笑。 在之后的日子里,这个微笑被叶争流命名为:薅凤凰毛·起手式。 她轻声对白露请教道:“师姐,你知道咱们的师父住哪儿吗?”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解凤惜,不知为何感觉背后一凉。 ———————————— 在叶争流来看,解凤惜的亲传弟子实在太多,以至于这些弟子的身份,与这个世界里大部分人概念中的“徒弟”有别。比起“弟子”,反而更像是“门客”。 她去找解凤惜的时候,门口打帘的小丫鬟看了她腰间的腰牌一眼,示意叶争流在此止步,自己则进去通报。 城主府里的普通丫鬟都知道,解凤惜新收的徒弟惯来红火紧俏,因此等通传完毕后,那小丫头凑到叶争流身边,悄声告知叶争流。 “姑娘,九百八十公子在里头呢。” 叶争流反应了一秒钟,才意识到,这串数字是自己前头那个、据说很有希望当上少城主的隔壁师兄。 对于马登元的性子,白露并未说上太多。 不过一见面叶争流就自行领悟了,这人五行欠揍。 方堂之内,解凤惜斜倚在主座上,马登元则陪坐一旁。他是个眉眼阴沉的年轻男人,容貌白皙俊雅,只是目光里的不善之意冲淡了本应温文的气质。 一见叶争流,他登时露出一个不屑的讽笑。 “师父,这就是你给我新收的师妹吗?她叫什么?” 作为一个收徒过多的师父,解凤惜从来都不在徒弟之间拉偏架,但凡有什么问题,一向都是让徒弟自己解决的。 他漫不经心地回道:“看你师妹愿不愿告诉你。” 在叶争流入门之前,马登元一直是解凤惜的关门弟子,半年来无往不利的生涯几乎让他忘了形,如今听到解凤惜拒绝自己,马公子的脸色当即一黑。 他有气不敢冲着解凤惜发,当然就只好全照着叶争流来。马登元的嘴角拧起了一个奇异的弧度,问道:“师妹贵姓?” 他问得阴阳怪气,叶争流回答的也很敷衍:“叶。” “哦,是韩国叶将军一脉的叶吗?” “不是。” “那是太行叶氏的那个叶吗?” “不。” “都不是啊,那莫非是赵国皇室的叶姓?” “再不济,也该是天海城四大姓里的叶姓吧!” “……” 叶争流干脆不回答了,她抱起手臂,冷冷地在一旁看着这个精神小伙装逼。 既然这么在乎姓氏,她看这人不应该姓马,应该姓司马才对。 ※※※※※※※※※※※※※※※※※※※※ 感谢在2020-06-10 23:02:43~2020-06-11 23:1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幽梦希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生太长、穆修灵、皮孩 40瓶;吃瓜小y 39瓶;咚咚咚 30瓶;我爱辣椒 17瓶;柿子、顾人轩 10瓶;秋玺、anita@琰、沉迷hrk 5瓶;木九九九九九 2瓶;20159687、缪mdrr、修羅場賽高、椒椒温度、江南太子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卡力 市民马某不知道, 自己的户口本都快被人给改了,一张小嘴还在叭叭地说个不停。叶争流留心听了一下, 里面没有一句是阳间话。 叶争流在马登元的对面坐下,面前之人一点收敛也没有,依旧在逼逼叨个没完。 马登元满口都是些家世、门第、师父收你是天大的福气之类的屁话,语气里对自己做不成关门弟子的怨恨酸气,简直要从鼻孔里冒出来。 只可惜手上少杯氢氧化钠,不然叶争流肯定泼过去, 给这位马师兄好好中和一下那股掩盖不住的酸味儿。 收不收徒弟的事,说来说去都是解凤惜的决定。 马登元垂涎那个关门弟子的特殊位置, 却不敢往上找解凤惜问个答案,于是就把一腔子气撒到叶争流身上。他是指望用自己的态度先声夺人地吓住叶争流,还是想用自己高贵的身份镇住她? 看着眼前的马登元,叶争流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个怜悯的微笑。 ——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姓应。 ——后来他连自己徒弟都变成死对头家的了。 叶争流往上首瞧了瞧,只见解凤惜垂着眼睛, 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烟枪, 对自己和马登元之间发生的一切视若罔闻。 看来他不没兴趣调停弟子关系。 那敢情好。 叶争流来看解凤惜, 本来是想做完日常任务和公会任务的。 没想到,今天竟然还能把每日打卡的战斗任务也顺便完成, 简直可以称作意外之喜啊。 叶争流简单过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卡牌:其他卡牌都准备完毕, 只有李贺卡还在冷却之中。 这张卡一击必杀, 千好万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冷却时间太长。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叶争流早就把技能升级的宝石给李贺卡用上了。 没关系,这种小打小闹, 还不必动用李贺卡。 叶争流心里有个小小的、关于卡装的想法有待实验, 她看马登元就是个不错的试验品。 而在那之前…… 叶争流笑容满面地对马登元拱了拱手。 “师兄, 师妹此次来,是想请教师父一点关于卡牌的基础知识。说实话,要为这点小事劳烦师父,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我看师兄出身名门,心向往之,几个问题,难不倒师兄吧?” 马登元狐疑地看了叶争流一眼,不明白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过,这是个解凤惜面前抬高自己、踩低叶争流好机会。马登元想了想,觉得不必错过。 他装腔作势地一咳嗽:“你问吧。” 不管这个排行九百八十一的村女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他还能怕了不成? 叶争流倒也没打什么主意,她就是想把自己那个学习卡牌知识的公会任务做了,可以说是很朴实了。 这些基础问题若拿去请教解凤惜,解凤惜甚至可能懒得答。 但当着解凤惜的面问马登元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为了在自己面前显摆,还是为了在解凤惜面前表现,叶争流相信,马登元都会认认真真、举一反三地教会自己的。 毕竟,叶争流也不是什么魔鬼,上来就把马登元胖揍一顿,这种事多不好意思啊。 生活在勤俭节约的社会主义光辉之下,叶争流从小就知道废物利用嘛。 “敢问师兄,卡牌数目什么时候会变多?” 一听这个问题,马登元当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外行问题。” 这个丫头,也不知道是师父从哪里捡回来的土妞,一张口说出来的话,简直都往下掉渣子! “让我告诉你吧,卡牌和卡力息息相关。当你觉醒第一张卡牌的时候,自己能够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充斥着卡力,此时的卡力,就是决定你卡牌强弱的基础值。” 卡力?基础值? 叶争流微微一愣。 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自己的卡力。 叶争流不耻下问:“师兄,卡力是干什么的?” 马登元几乎要跳起来:“什么?连这都不知道,蠢材啊蠢材!难道你没有觉醒卡牌吗?你使用卡牌时消耗的力量,当然就是卡力了!” 叶争流:“……”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用卡牌的时候,从来都不消耗卡力,一向只注意冷却时间。 按照马登元的说法,卡力是在点灵之时,涌现在叶争流周身的力量。 叶争流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慕摇光给自己的点灵的时候,她浑身上下似乎有种奇妙的感受,与此同时,有一个浮现在她脑海里的图案,是个碧蓝一片的条状物体。叶争流当时没有在意,但是现在回忆起来,那东西显然是—— 草(一种植物),那不明显是个蓝条吗? 就是打网游的时候,决定能不能释放技能的法力值啊! 叶争流:“……” 此后,随着她一直做任务、一直升级,理论上她的蓝条也应该一直在加长。 唉,说来都怪刀○乱舞、食○契约这几款游戏,它们的游戏模式给叶争流带来了某种错觉。 叶争流一直觉得打架的都是卡牌,自己的级别只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数字。 其实不是啊,明明她有提供非常丰沛的蓝条支援嘛。 想通这一点,叶争流的笑容顿时变得真诚了些。 “我懂了,师兄继续讲吧。” 马登元哼了一声,决定看在上首解凤惜的面子上,继续讲讲这些小儿科的知识。 “一般来说,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后——这个时间通常是一到两年不等,你的卡力会提升到基础卡力的两至三倍,第二张卡牌也会酝酿成熟。哼哼,当然也有极个别天才,比如说我,仅仅半年就觉醒了第二张卡。” “此后,再经过三到五年的训练,你的卡力提升为基础卡牌的三到六倍,第三张卡牌也会随之觉醒。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生觉醒三张卡牌就已经是极限。第三张卡牌觉醒后,卡力将维持在最高六倍的状态下,很难再进步了。” 说到这里,马登元挑剔地看了叶争流一眼,好像在说“你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了”。 叶争流含笑听着。她当然不会告诉马登元,自己现在就有四张卡牌。 吓死他了怎么办,吓死了她一会儿打谁去啊。 她更不会告诉马登元,自己的系统面板上,已经显现出【公会任务-学习没动力,你别和我皮(已完成)】的字样。 叶争流故作天真地问道:“师兄现在有第三张卡吗?” 马登元眼色一厉,手里描金坠玉的扇子猛然合上:“这也是你能问的问题?” 叶争流缓缓眨了眨眼。 懂了,所以说他还没有觉醒第三张卡。 只有两张卡牌啊,那就更好对付了。 叶争流诚心诚意地道了声谢,继而问道:“对了,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师兄——卡牌要怎么用?” 马登元:“……” 马登元匪夷所思地看着叶争流,从表情上看,他想不通叶争流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你?你的卡牌怎么用,你问我?” 此时此刻,叶争流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启动马登元的三个关键词。 “师兄出身名门,师兄天资横溢,我就比较蠢。师兄给我讲讲吧。” 讲讲就讲讲。 马登元随意道:“比如说……” 叶争流非常殷勤:“比如说以师兄的卡牌为例。” “嗯,比如说以我的卡牌为例。”马登元一无所觉地接口。 他的卡牌内容在师门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可能也只有叶争流这种新入门的小师妹才不知道。 在上首的主位上,解凤惜默默地转开了眼睛,猛吸了一大口烟,才能让自己不要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马登元得意洋洋地给自己扇了扇扇子:“我是元素性的卡牌,也是最稀有的一类事物卡。事物卡往往以控制或者辅助为主,可我的卡牌主打攻击,能让我踩在水面上破浪而行,也能让我招来滚滚碧涛……” 他显然对自己十分满意,因此一吹捧起自己来就没有完。 叶争流微笑着听着他的讲解,脑中闪过一连串的(此处省略500字)、(此处省略800字)以及(此处省略1000字)。 耐心地听完了马登元的几个具体技能,叶争流放心了。 白露是个小天使,她对每个人的先天好感值都很高,也一直有种对每个人的保护欲。 所以在介绍马登元的时候,她只大致提了一句马登元的身份,至于这人的秉性和卡牌路数,白露是一句话也没和叶争流提。 不要紧,白露不说的东西,马登元自己说了。 养猪千日,杀猪一时。叶争流认为,现在已经是磨刀的好时候了。 她彬彬有礼地打断了马登元的自吹自擂。 “师兄,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马登元被她打断了对话,一脸不悦,不假思索地问道:“什么?” 叶争流:“我想知道,在哪儿揍您比较方便?” “……啊?” “或者我再说得通俗一点。”叶争流的态度相当客气:“三娘给我的注意事项我看了,咱们师门是允许弟子私下比斗的,只要有人见证就行——我想和师兄打一场,请师父见证,不知道怎么样呢?” 马登元目瞪口呆,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 明明上一刻,这个小毛丫头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在和自己请教问题。怎么一转眼…… 他也不是全然的傻,愣了一愣便反应过来,之前是叶争流一直在套自己的话。 马登元勃然大怒:“你找死!” 急怒之下,他手里的扇子挽了一串相当骚包且流丽的扇花,锦缎的扇面突然崩开,露出其中寒光凛凛的精钢扇骨。 叶争流毫无诚意地小海豹拍手,眼神冷酷的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日常任务打卡机器。 “太精彩了,这一手传统非物质文化遗产,完全值得打赏一朵玫瑰花。” 她上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耍扇子,还是在慕摇光身上呢。 只不过,慕摇光耍扇子要命,这位耍扇子要钱啊。 ※※※※※※※※※※※※※※※※※※※※ 下章预告:【卡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感谢在2020-06-11 23:13:17~2020-06-12 23:2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黄泉不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176595 130瓶;万年 39瓶;临清平 30瓶;风音 20瓶;流年醉 16瓶;书书书、123、叫爸爸、筱悠 10瓶;anna 5瓶;喵喵喵 4瓶;偏执面 3瓶;锦书难托、蚊香 2瓶;娅鹿、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鹿鸣 马登元一张白皙的俊脸此时已经憋得通红。 他和叶争流这种一看就是土里刨食的掉渣村妞不一样, 马家历任风海城主十二代。他投胎好,是嫡脉里的嫡脉, 贵人中的贵人。 要不是叶争流被解凤惜收做徒弟,此时哪里有马登元看她一眼的份儿? 马登元恶狠狠地在心里想着:这种又无知又粗鄙的丫头,即使家里分来给我洗脚,我也不要! 要不是解凤惜就在身后看着,马登元此时此刻真恨不得一扇子下去,把叶争流打成一片外凹里凸的肉饼饼。 他本来神情里就有几分化不去的阴霾之意, 如今哑然受辱,削薄的眉骨里凸显出几分戾气来, 就更是显得不可亲近。马登元热腾腾地喘了一口气,冷笑道:“你要和我动手?” 看了他这副模样,叶争流反倒一笑。 摆出这副架势来,是想吓唬谁呢。若不是为了打一架完成日常任务,谁和你说这么多话啊。 “可不是嘛, 师兄, 你就先别扯闲篇了。趁着师父在这儿见证, 咱们快点打?” 她日常任务的100经验值和500铜钱还压在这儿呢。 马登元愣愣地瞪着叶争流,只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大, 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东西。 怒极反笑, 他手里折射着喑哑银光的钢骨折扇猛地一收。马登元拿扇尖指着堂外的院子, 一字一顿道:“好、好、好。我看也不用去别处了, 正好师父看着, 咱们就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过一场!” 叶争流当即战术后仰。 不是她思想太污,也不是她被杜牧大大影响。只是“做过一场”的这个说法……咳, 就很有风味啊。 她这里表情微妙, 马登元却已经快人快语地对解凤惜行了一礼。 “师父, 我要和师妹做过一场,就烦请师父替我做主了!” 叶争流:“……” 朋友,你这个用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和我领个结婚证。 解凤惜此前一直倚在椅子上假寐,对他们两个热情的师门交流视若无睹,整个人都像是一片美好的贴画。 此时此刻,听叶争流和马登元商量好了比斗的事,他终于睁开双眼,将烟枪在椅子把手上一磕。 这一下火星四散,烟云乱飘,浓厚不一的烟雾在解凤惜的衣摆上匀成一团,凝结成了个贵妃榻的模样,稳稳当当地把解凤惜托在这片烟雾拢成的榻上。 解凤惜单手扶着额头,眼里露出了些许兴味神色。他半眯凤眸,悠悠吸了一口冷烟,口中却笑道:“好啊,那为师也给你们一点添头。” 他挥了挥手,示意婢女去把东西捧来:“我有一色金刚彩翎孔雀氅,今天你们谁赢了,我就把那件衣裳给谁,怎么样?” 单听着这个花哨的名字,叶争流反应不过来。 不过她一看,自己对面的马登元,眼中已经冒出了贼子般的亮光,立刻秒懂:明白了!好东西! 唉,她就喜欢司马师兄这样的人物,又送人头又送经验,又能顺便从解凤惜身上薅凤凰毛,还会送来个虚拟的妈……咳。 两个人在院子的两角站定,马登元一寸一寸地展开扇子,淡淡道:“我这柄密钢千锻扇,是用冰雪钢心回炉千次打造而成,挫筋扒骨,见血不收,是一柄绝代灵器。师妹要有什么武器,就拿上吧。” 反正无论是什么兵器,多半也不够他一扇子削的。 叶争流也不客气,她腰间有一把长剑,此时已经握在手里。 “我这里有一柄剑,府里发的。”想了想,叶争流又好心补充道:“一会儿,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这把剑应该用不上。” 马登元轻蔑地一笑,一心想用叶争流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他根本没有思考过,叶争流话里的“你足够幸运”是个什么意思。 ——其实答案很简单,叶争流手里还有一个比较偏门的卡装。 她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今天终于有个软柿子随便捏。叶争流想在马登元身上试试这个。 【卡装·鹿鸣】 星级:三星 卡装描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请在清新广袤的旷野上,像一只小鹿般自由的奔跑吃草吧! 使用此卡装,环境类描写技能加成15%,除此之外,另有5%概率将对手变为自由奔跑的小鹿。 实话说,从看到这个卡装描述的第一天,叶争流就对此好奇已久。 她真的很想知道,要怎么才能把对手变成一只自由奔跑的小鹿…… 假如马登元足够幸运,遇上了那5%的概率,那叶争流就有机会满足自己的好奇。 假如他不够幸运也没关系,叶争流一个“十年一觉扬州梦”就足够让他定在当场,接下来就是那柄剑出场的时候了。 马登元哪里知道叶争流心里的邪恶念头,他只知道,自己活了这么大,还没在别人身上受过这种闲气呢。 耳边,解凤惜轻磕了一下烟杆作为比赛开始的提醒,马登元二话不说一挥折扇,扇子上用密纹篆刻的浪花印,当即配合着马登元的卡牌汹涌而出。 【卡牌·海,技能“滚滚碧涛”发动】 【卡牌·弄潮儿,技能“一苇渡洋”发动】 扇子打开的第一时间,叶争流脚下鞋底全湿。随着扇子直挥到底的这一个简单动作,咸涩的盐水便凭空而起,如同画卷上传世的浮世绘一般,眨眼就没过了叶争流的胸膛。 而马登元其人,明明脚上蹬着一双沉重的八分粉漆小羊皮靴子,然而整个人却如同踏着舢板冲浪一般,稳稳地站在了浪头尖上。 扇子一挥,随即再是一收。 【卡牌·海,技能“排头浪”发动】 【卡牌·海,技能“水旋涡”发动】 马登元对自己的技能已经非常熟练,熟练到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的地步。 “滚滚碧涛”这个技能一出,整个领域就是他的天下。 排头浪专打上头,水旋涡则针对水下。这一长串的技能施展下去,无论叶争流是不会凫水随波逐流也好,会凫水潜到海面下也罢,乃至于她哪怕能长一对翅膀飞出起来呢…… 她往下有深达数尺,人挣不脱的水旋涡等着,向上则有足足三丈高的排头浪伺候。 马登元嘴角化出一丝冷笑,没等他的笑意完全展开,便觉鬓边手上,轻轻一湿。 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发觉原本万里无云的清朗天色下,竟然不知何时下起了细密的、纷乱的、哀怨的、如愁丝一般的斜雨。 马登元不屑嗤声道:“你是不是傻……” 他在这里招出了一片海,这个土妞在干什么?她在下雨?她还嫌弃水不够多吗?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叶争流一声幽幽的感叹:“师兄,以后谁说你傻你都别信,你就是缺一点心眼……” 三星卡装鹿鸣,被叶争流放置在了杜牧卡的唯一一句环境描写“清明时节雨纷纷”上。 刚才她和马登元同时动手,她想要放个技能,结果却施放失败,反而是马登元一出手,就气势恢宏地变出了一大片海来。 叶争流微微一愣,随即便领悟到,大约是时节不对。 端午都过完了,现在正值盛夏,来一场清明的雨也不合路数啊。 心里知道这个卡装可能试不成了,叶争流仍然在心里顺口驱动了一遍“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技能。 这一次,竟然成功了。 事后,叶争流分析,可能是因为马登元先变出了一片海。 本来今天万里无云,又不是清明的节令,没有人工降雨的条件。 但马登元大公无私,马登元舍己为人,他不要小我,成就大我,特意给叶争流制造一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 这精神简直感动到叶争流眼泪汪汪。 既然人家牺牲自我都要为叶争流创造出这样良好的先天条件,她当然就直接用啦。 于是便出现了天降正义的一幕,无数细密的清明之雨源源不断地从天上落下。那一刻叶争流使用“愿随长风到日边”技能破海而出。眼看一座巨大的排头浪就要砸在她的身上—— 骤然之间,海洋、巨浪、以及天上的细雨都化为乌有,只有两个人湿透的衣衫,证明刚刚那场比斗的存在。 哦,或者说,不是两个人的衣衫。是叶争流的衣衫,和马登元的毛皮。 叶争流:“……” 马登元:“……” 一人一鹿面面相觑,马登元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而叶争流心里则很稀奇:哇,这就变鹿了?姓马的运气不错啊。 难怪他师门排行九百八啊,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要三千二,不要一千八,只要九百八,活泼小鹿带回家! 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蹄子蹬着地面动了动,嘴里“吧呦吧呦”地叫了两声,大概是在背自己尊贵无比的豪华族谱。 看了这么多年的《人与自然》、《动物世界》,这还是叶争流第一次在一只鹿的眼里,看到如此人性化的、怀疑人生的、万念俱灰的眼神。 叶争流再次小海豹拍手,想给马登元打赏一个百宝箱。 这下子,连解凤惜都有点惊异地从半空中那个烟云砌就的美人榻上翻身下地。他走上前来,细细地打量了吧呦吧呦的徒弟片刻,再抬起头来时,表情不知怎地有些复杂。 他转向叶争流:“你师兄这个模样……我看他像是匹马鹿啊?” 叶争流:“……” 鹿有那么多种,可马登元偏偏就变成了一匹马鹿…… 这,叶争流也不知道他究竟对自己的姓氏有多执着。 想到这里,叶争流不由得对着马鹿兄十分肃穆地一抱拳:“师兄真不愧是人中之马,连变鹿都不忘变匹马鹿,佩服佩服。” 难怪他抓着叶争流的姓氏就开始嘲呢,看看人家,多不忘本啊。 一句“人中之马”差点把马登元活活气死。在这一刻,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奇蹄目的生存方式,一低头就要顶着鹿角朝叶争流撞过去。 然而他的鹿角却被解凤惜一把握住。 这个脑子始终像是长了坑的师父,用一种十分新奇的语气说道: “衣服变作身上毛皮的话,那那把扇子变成了什么?花纹?骨头?可我看这前蹄也不像有异的样子……真是有趣。” 他用一种飞快的手法检查过马登元的两个前蹄以后,竟然还相当为老不尊地想要掀开马登元的后腿看看! 马登元:“吧呦吧呦!” 一股欺师灭祖的冲动,从他的肺腑间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发自生理的、生物存续的本能,也无声地划过了马登元的喉头。 他拼命地甩头蹬腿儿又摇尾巴,奋力从解凤惜手上挣扎出去,一头撞破了小院的大门,直直地跑了出去。 解凤惜站直身体,手持修长烟杆。他没能检查过马登元身上的每块骨头,眼神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你觉得,你师兄这是干什么去了?” 叶争流想起卡装里的内容描述,心底隐隐有了个猜测……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野马爱草原。师兄他……应该是去吃草了吧。” 毕竟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吃草什么的,没毛病! ※※※※※※※※※※※※※※※※※※※※ 感谢在2020-06-12 23:20:40~2020-06-13 21:4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喵喵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懒人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雁吹 30瓶;西唐 25瓶;木匕匕白、elden、daine 20瓶;小麻和大咪、吉安、bulubulu 10瓶;爱吃鬼是我 6瓶;啃公主的毒苹果、漾篁歌 5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懵π_π懵 2瓶;缪mdrr、草空、ghs最棒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学习 在听到叶争流的回答后, 解凤惜一直如春风拂面般的笑脸上,也不由得为之露出了堪称奇异的表情。 “吃草?” 从他的神色上看, 他显然觉得这事令人生草。 叶争流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变鹿吃草属于卡装限定内容,基本上相当于某种不可抗力。唉,她也没办法呀,谁叫“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是《诗经》里写着的呢。 解凤惜看了看自己被撞出一个鹿形破洞的院门,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 开始思考要不要明天换一个铁院门。 “你知道这两扇大门是什么材质?” 叶争流摇头表示不知道。 “门槛是幽台树,门板是软香木。幽台树倒好说, 不过一千两黄金一寸,万两黄金总能再造一个门槛。软香木却只栽在临启国的王族园林,八十斤上品灵矿能换一尺,这还通常有价无市……” 拿十两白银做月俸的叶争流一听这个价格,登时连后背的寒毛都为之一紧。 她毫不犹豫, 斩钉截铁地就把马登元给卖了: “马师兄是出身风海城的名门贵胄, 扇子乃是绝代灵器, 由冰雪钢心回炉千次打造而成,挫筋扒骨, 见血不收。我相信马师兄, 我相信师兄一定赔偿得起!” 上辈子的社会经验告诉叶争流, 死猪不怕开水烫, 所以要烫就一定可着一头猪烫。 解凤惜一管冷烟刚刚吸了半口, 一听叶争流的回答,他差点把烟怎么吸上来的, 又给怎么给原样吐回去。 他呛了两下, 闷咳一阵, 才语重心长地教育叶争流人生的道理: “你虽是我的小徒弟,马登元却也是你的师兄。你胜过他便罢了,倒不必把他变成鹿,变成马鹿也算了,更不用将他打发去吃草。吃一肚子草也没什么,竟还让他回来赔我的门……” 这一番叮嘱尽显师者仁心,凭他说这话时的心肠,就是个庙里有功德的解经大和尚,怕是也不及此时的解凤惜慈悲。 看他往日做派,实在想象不到,这人竟然很有师父样子。叶争流心里难免有些惊奇:不知道是马登元的地位特殊,还是解凤惜做起师父来,就像是换了个人格? 然而就在下一秒钟,解凤惜自然流畅地把下半句话接上,对着叶争流谆谆教导: “你看你,一次就把人给欺负跑了,下次再想欺负他,你看他还肯送上门吗?柿子虽然要挑软的捏,也不是让你一次就把柿子捏碎。一次捏碎,往后就没得捏了……” 叶争流:“……”好的,放心了,这才是她熟悉的解凤惜。 只不过…… 叶争流诚心请教:“师父,马师兄真是会被这种程度,就一次欺负跑的吗?” 看他的智力,呸,看他的执着,似乎不太像吧。 解凤惜笑了一声:“这倒不会。不过,下次,你知道要怎么做了?” 叶争流当即肃容敛目,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是,知道了。下次把马师兄变鹿前,我先牵一匹别的鹿来,当着马师兄的面给那只小鹿做个绝育手术,杀鹿给马看,鹿鞭孝敬给师父泡酒喝。” 然后这个姓马的,估计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来烦她了。 解凤惜:“……” 他花了半秒钟理解“绝育”的意思,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 然而接下来那句“鹿鞭泡酒”告诉解凤惜,这个词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这是收了个什么徒弟! 解凤惜用全新的目光,从头到脚地将叶争流打量了一遍,似乎在怀疑卖家缺德,给自己发了一件假冒伪劣的周边产品。 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带了一分对人生的质问和怀疑:“……应鸾星那个性子,当初是怎么看上你做徒弟的?” 叶争流身不晃,腿不颤,眼不斜,心不慌地回答道:“他看上了徒儿的才华!” “……”解凤惜默默地抽了一口烟,过了良久,他才幽幽评价道:“他也真是想不开啊……” —————————— 直到叶争流被丫鬟带下去换了套衣服,解凤惜依旧若有所思地托着手中的烟杆,似乎对“鹿鸣”带来的效果很感兴趣。 叶争流理解他——她第一次知道,有一个法术叫做“变羊术”的时候,心里的感受也是一样的微妙。 不过,要不是马登元的话,叶争流还真想不到,原来触发了鹿鸣卡装,变鹿的种类居然还会根据人物特性有所不同…… 想到这里,叶争流下意识地偷偷朝身边的解凤惜看了一眼。 她这个便宜师父如果变成了鹿,不知会是哪种类型? 皮毛特别漂亮的梅花鹿吗? 还是临水而居的水鹿呢? 叶争流目光在解凤惜美玉般的侧颊上稍稍停留了片刻,就被解凤惜察觉。他眉尖一挑,早有预料般朝叶争流瞥来两道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叶争流迅速把自己跃跃欲试,写满“变鹿”的眼神往回收。 解凤惜也不点破,只是将手里的烟枪轻轻在叶争流肩上一点。他今天拿的烟杆是琉璃材质,这个时代造玻璃的技术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玻璃不够透明,反而成就了琉璃明净鲜艳的颜色。 解凤惜似笑非笑道:“你的这个技能……不知能不能用在你自己的身上?” 徒弟总想着让自己变小鹿怎么办? 很简单,让她自己变一回小鹿就治好这毛病了。 一听这个问题,叶争流当机立断道:“不能。肯定不能。” 想想乾隆卡“老杜真堪作我师”的技能,叶争流还真不敢保证,自己的卡装概率不会波及自己。 但要让叶争流承认自己也能变鹿,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上辈子吃土已经吃够了,这辈子坚决拒绝吃草。 哪怕解凤惜让她当场演示一遍,叶争流也丝毫不怵。毕竟5%的概率技能等于低到没有,马登元是幸运指数比较高,这才碰上了。 要是解凤惜真逼着叶争流变鹿一次……那叶争流还不会把卡装摘了嘛。 ——嘿嘿,不好意思了,咱们这个不是技能,可装卸哒。 解凤惜哪里知道叶争流这个心思。警告性地吓了叶争流一吓后,他便不再多费力气,重新倚回自己的美人榻上,懒散地抽了一口烟。 他问叶争流:“你做我的徒弟,想要和我学点什么?” 叶争流想了想,很谨慎地问道:“能学什么?” 她最想学的,当然还是卡牌。 只是这个世界里,每个人的卡牌情况似乎都不一样。要让解凤惜具体而细地指导她的卡牌用途……那还是算了吧。 若想解凤惜详细指导她,那叶争流就少不得把自己的卡牌内容一一交代给解凤惜。只是对着自己这个新师父……虽然两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气味相投,相处时也堪称师友徒恭,但她实在不能放心啊。 他们这一对半路师徒,完全是由一个共同的敌人联系在一起。 在解凤惜的角度上看,叶争流算是他对付应鸾星得来的“战利品”。 而在叶争流的需要上……除了解凤惜外,确实再无人愿意为了自己对上应鸾星。 她需要借着解凤惜的阴凉,争取来一段成长的机会。 等到日后应鸾星死了,或者解凤惜输了,那事情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这一点,她明白,解凤惜也明白。 最难得的是,他们两个不仅都心里明镜一般,也都一样的不介意,这才成全了这段灯影戏般的师徒情谊。 解凤惜笑道:“为师平生杂学旁通,少有不晓之事。你想学什么,我便教你什么。琴棋书画,斧钺钩叉,哪怕你想吊嗓子进梨园,那也没什么不可以啊。” 将那只七彩琉璃的烟杆放在手边,解凤惜饶有兴趣地支着下颌,脸上的笑意却缓缓收敛。他说话做事时,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游离之意,然而如今,解凤惜把身上的懒散尽数收起,一寸一寸地敛回了骨子里。 他问叶争流:“我什么都敢教,可你想学什么呢?” 想学什么? 叶争流的眼底,渐渐漾起几分幽深的寒光来。 三年流民的印记,至今依旧篆刻在叶争流的骨髓里,她至今也无一夜深眠,合上眼睛,只要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蓦然惊醒。 荒野上凄凄的豺狼声已经足够可怕,然而很多时候,比起听到野兽的嚎叫,更可怕的是听到壮年男子的咳嗽声。 她想要把千顷埋葬了无数尸骨的荒野变为良田,春日有农者耕,夏天则万苗长,秋天丰收,冬日蕴藏——这个,解凤惜能教她吗? 她拜了应鸾星为师的第二天早晨,应鸾星就突然地翻了脸。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上飞出无数成人指肚大小的漆黑蜂子,如阴云、似鬼风,也像是阎王发下来的催命符。 她才眨一眨眼,昨天还勤恳招待他们、给他们端来自家杂菜饼子的老夫妇,就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而那杀神一样的蜂群,却乌压压地往村落深处飞。 应鸾星的手掌就那么搭在叶争流的天灵盖上,压着她跪在地上,一声一声听完了整个村落的惊叫、恐慌、别离和死亡。 她的新师父淡声问她“如何。”叶争流镇定地回了一句“极好。”在应鸾星转过身去以后,叶争流缓缓张开嘴唇,吐出一颗被生生咬碎的、染血的后牙。 叶争流要把应鸾星狠狠地掼在地上,捏碎他的头盖骨来听响。她要提起应鸾星的脖颈,让着男人朝着当初村落的方向叩足一百个响头,直到把他额盖磕裂,直到他迸溅脑浆——这个,解凤惜能教她吗? 浮生岛上,叶争流站在群玉楼的门口,遍体生寒。她望着一群笑盈盈的、眉间点染了鲜血的姑娘。她们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受客人打骂,因为她们已经被非人为地拧为一体,人人脸上都浮现出弧度相同的笑容,每个人的神色都刻印般地一模一样。 杀戮之神的意志在浮生岛的上空若隐若现,疯狂之神的面孔却潜藏在姑娘们的皮囊上。神明的博弈以活生生的无罪之人为刀枪,打响的第一炮战火,牺牲的全是渺小人类的疯狂和伤亡。 叶争流要那些立根不正的神明们滚出人类的世界,别传播邪异的教典,别把人类当成棋盘上随意摆弄的玩偶,明明争夺的是人类的信仰,然而疯狂的是人类,死去的也是人类。她想要人间的一切归于人间,神明的归诸神——这个,解凤惜能教她吗?! 谁也不能教她,谁也不能救她,所以叶争流只有自己去拿。 她站直身体,朝着解凤惜的方向深深一揖。 “我想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我脚下的这片土地过往曾经发生过什么……然后,再让我看看我自己。” 她想知道天上的诸神如何运行,地上流淌着几多河流、养育了几个国家、又生活着多少黎民百姓。她想知道沧海城因何而立身,也想知道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翘起沧海城的第一块砖板。 最后,再让知晓一切的叶争流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让她看看自己现在、未来、许久以后,到底能做多少事。 叶争流有六尺之躯,能凭此鸣出不平吗? 枕后生三寸反骨,能借此点燃烽火吗? 身负五千载泱泱史册,能由异世而来的文明,打破混沌乱世,换一场崭新的变革的吗? 如果还是不行,那…… 那她尚有……一片冰心在玉壶。 ※※※※※※※※※※※※※※※※※※※※ 大家要是喜欢本文的话,能不能和身边看的朋友推荐一下啊qaq……这本文我真的是很用心的在写,但订阅也真的不高,和作者预想的差了太多。我现在每天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写崩了qaq .感谢在2020-06-13 21:42:45~2020-06-14 22:2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洛上千岚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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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各种世界地图、国家地图、省内地图、行车路线图……无论是使用网络引擎,还是随便在报刊亭里买一份旅游报纸,都能得到这些唾手可得的消息。 然而在这一世,信息的宝贵以一种关乎生命的姿态,相当严峻地流露出来。 大部分流民的身份,都是本地的农民。他们的双脚被隐形的绳索,同田地和地里的出息连在一起。他们在土地上生,在土地上死,倘若不是一场天降的饥荒,有的人从出生到死,可能都不会有见到县城大门的机会。 刚刚穿越的的时候,叶争流费尽心思地打听关于这个世界的消息。 县城是什么城?不知道。 县城之上的府城在什么方向?不知道。 我们的国家叫什么名字?国君是英明还是昏庸?近年来可否和周边的国度发生过战争、接壤的国家一共有几个? 那些佝偻着背,脸孔和手掌都皲裂出厚厚死皮的庄稼汉们木讷摇头,眼睛里透出十足的木然。 苦难岁月里日复一日的机械劳作,早就磨灭了他们天性里的好奇。他们看着叶争流,像是看一只多嘴的鸟,而叶争流看着他们,则像是看着一排排会喘气的树。 没有地图、甚至连道标都稀少。大部分流民像是干瘪的星子一样,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旷野上。他们盲目地跟着前一个行路者的背影,如果前一个行路者倒下,大家就一拥而上,把他捡起来吃了。 那时候,叶争流真是做梦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份地图,最起码能让她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赶路。 然而,舆图这么珍贵的东西,一般只能出现在世家的藏书阁里,或者是某位将军的书案上。 在地图展现在叶争流眼前的瞬间,她几乎下意识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在叶争流目不转睛看着地图的同时,解凤惜其实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半盏茶的工夫过去,解凤惜拉了拉墙壁上的机关抽绳,两幅锦缎缓缓合拢,又重新把墙上的地图掩上。 太小气了,半盏茶才两分多钟啊。 叶争流恋恋不舍地看着地图被重新遮住,充分怀疑解凤惜就是想和自己显摆显摆。 解凤惜笑着问叶争流:“你都看出些什么?” “只来得看看沧海城的位置,又大致查看了一下舆图上的国家数目而已。”叶争流随口道。 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等等,这幅图是什么时候画的?” 这个世界没有卫星、无人机和gps,当然不可能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新一遍地图。很多时候,一幅地图几十年也不会修正一回。 然而据叶争流所知,近年来战乱连绵,许多国家早已受不住边疆,只能丧权辱国、割城赔地。国土分裂,国家易主之事也不算少见。 所以说,这图标准吗? 解凤惜没有回答,只是负着手,意味深长地一笑。 问得很切题啊。 舆图珍贵,除非机缘巧合,普通的小门小户是绝无可能收藏的。就是在世家里,也不是每个子弟都有机会一观,更何况拿去给女子看。 像他书房里的这幅舆图,不但对于国家城池的名称都详尽精准,甚至还用工笔勾勒出部分地貌,密密麻麻的小字标注,足以看得人眼晕。 半盏茶时间,常人勉强能从大小错杂的字迹里理出头绪来,可叶争流却已经在熟稔地给国家计数。 ——要是让叶争流知道解凤惜的心思,想必会哭笑不得。她多半会问解凤惜:“你知道地球仪吗?你知道宋体五号字打印出来有多小吗?” 这张舆图在古人眼里看着乱,可叶争流早就习惯,地图就是应该画出地形,再用不同大小的字体表示不同的范围。 按照叶争流的标准评判,这时候的地图不但字号十分护眼,而且还没画经纬线呢。 叶争流试探道:“这图好新奇,师父再让我看几眼。” “图就在那里,又不会跑。”解凤惜悠然笑道:“还是先喝杯茶吧。” 婢女把茶盏端上来,观察着叶争流喝茶的姿态,解凤惜又暗暗地叹了口气。 有一个疑问,自从见到叶争流以后,就一直盘旋在他的心间。 如今,那个问题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简直成为令解凤惜兴致盎然的难解谜团。 他新收的这个徒弟,她究竟出身何处? 一张汇含了天下的舆图,叶争流见到了也只是觉得惊叹,却并没流露出新鲜。从她的眼神里看,倒像是觉得舆图画出整个大陆,都是天经地义一般。 然而让她喝杯茶,她的表现却像是家里没教过她规矩似的。 她喝茶时足够安静,并不是那种咕噜牛饮的莽汉,但端茶碗的手势显然不对。除此之外,叶争流无论行走坐卧,都也只是自然而已,一点也不像是仔细教养出来的大家小姐。 说叶争流是流民,流民不该有这样的见识。若是世家珍爱的女公子,又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解凤惜想不通,究竟要什么样的奇人异士,才能教出叶争流现在的模样。 不过……不管雕塑叶争流的人究竟是谁,现在叶争流既然机缘巧合地成为了他的徒弟,那未完工的部分,解凤惜就不客气地接手了。 含着一抹无声的笑意,解凤惜低头喝了一口茶,心情倒是十分悠然。 ——汝家凤凰儿,如今落我中庭矣。 ※※※※※※※※※※※※※※※※※※※※ 这章有点卡文,有个情节不太对,本来想更的,但是还是删了两千多字…… 看大家都在催,先发出来吧_(:3」∠)_ 谢谢大家上一章的鼓励,我真的很感动。自己的文能被人喜欢真的很开心,看到好多人催更hhhhh,我争取以后多更点。 .感谢在2020-06-14 22:27:04~2020-06-16 00:2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随风而逝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是个人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呵呵哒!、歌月、茭白、瑾瑜、佳、夜雨(* ̄ro ̄)、倪妮、洛厌、幽梦希透、夜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格、昭今博古、向佐走,向鼬走、蛋爷 2个;居然在、秋玺、姽婳、懒懒散散の我、碧、木子、玉书、梳风弄月、濯洱、活着、沙漠边的阿尔芒丝、初晴、吾道不孤、42118476、意、莫负寒夏、妄想照进现实、俍歌、高目、呐喊、泥和饭吃的小龟、竹九离、国服最帅、月下闲谈、尤小兮、phoenixc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杏仁奶 162瓶;间疏 130瓶;落尘欢 125瓶;高目、夜之魇 120瓶;羌梓 100瓶;盗号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99瓶;梦魇 98瓶;灵台清 88瓶;沙漠边的阿尔芒丝、樱十又 80瓶;浆果叶 75瓶;二懒 69瓶;风羲 65瓶;梓聿 60瓶;35413559 59瓶;九华 57瓶;绿色的曼珠沙华 55瓶;哎呀呀小天、昭今博古、懒懒散散の我、灼华、唐无雅、大黄的老大、百步九折、且行且歌且徘徊、阿娇、青芷、烟烟 50瓶;阿屹、蟹清清、镜子、ヽ未央 40瓶;明月当空照、细雨涓涓 37瓶;安安总在熬夜 36瓶;沉默、有事儿说事儿、粒粒、兰的叶、茭白、阿玉、槑看、和风、tiffany、林 30瓶;eors、璇、褰裳 28瓶;我在外漂泊 27瓶;初九九 26瓶;藏青芜 25瓶;tokyo糖糖、赛音、胭脂蕾丝团啸戈、枫糖、perle、aol、斯文未坠、糯米红豆冰、白兔子、孩纸请淡定、呵呵、就一口芝士、枫、尚寕、苏倩、是个人、扁扁阕、三杯不倒、vv威萌先生、正版糜离 20瓶;三生有幸* 18瓶;一支樱花、洛琴 16瓶;疏楼龙宿 15瓶;缪mdrr、画船听雨、玉书 13瓶;堇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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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争流在解凤惜这里收获的财富, 已经超过了她前三年的积累总和。 和解凤惜吃了一顿午饭, 叶争流获赠安家黄金x100. 替解凤惜写了一封信,叶争流获赠上等端砚x1、松墨x3。 在授课过程中, 随手就被解凤惜送了一大摞绝版书籍后, 叶争流终于意识到, 白露眼中那个倜傥而慷慨的师父形象, 实在是太合理了。 她的外挂天命系统, 吝啬得连支线任务都不掉落一个。 而解凤惜则不是系统胜似系统,各种奖励随机刷落。 叶争流很快就被财富的颜色迷花了眼睛, 耳畔也相当应景地浮现出“是兄弟就来砍我”、“屠龙宝刀开局就送”等各种奇异音效来。 才和他相处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叶争流就发自内心地想要叫他一声金主爸爸。 叶争流本来是不想吹解凤惜的彩虹屁的, 但…… 但他实在给得太多了jpg. —————————————— 在叶争流适应了沧海城生活的第三天,系统终于对叶争流下发了第二个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去碧苔堂完成一个普通任务。 任务描述:比起危险的环境,安逸的生活更能消磨意气和决心。保持自己的战斗状态,无疑是必不可少的护身符。 任务奖励:50诗文笺】 诗文笺!这可真是久违了。 在看到这个奖励的同时,叶争流的眼睛便下意识地亮了亮。 每天的日常任务,只能积攒经验和铜币,公会任务更是和诗文笺不沾边。她现在手里有2550的诗文笺,距离一个保底的十连,还需要攒够450诗文笺才行。 如今终于看到了一个发放诗文笺的任务,叶争流心里怎么可能不激动。 说起来,系统策划实在是太狗了——人物卡牌竟然和卡装混到一起不说,十连抽竟然真的就只是十连而已? 要知道,一般的游戏花十连的钱,通常都会附赠第十一连的。 这个系统,实在是太抠门了。 在心里给策划扎了个小人,叶争流的身体相当诚实地站了起来,朝着碧苔堂的方向进发。 “碧苔堂”位于城主府的西南角,在城主府里,这个院落的情况十分特殊。 每逢初一、初七、十五和二十三,便会有师兄师姐去碧苔堂授课。到那一天,解凤惜手下的徒弟,乃至于城主府的丫头和小厮,只要有空,都可以进到堂里听讲。 而在平时,碧苔堂是一个相当自由的地方。 在面朝门口的粉漆墙面上,悬挂着几百个任务悬赏,有的悬赏以城主府的名义下发,也有的是师门弟子挂上去的请求。在领取任务之外,弟子们也会在碧苔堂交流各自的情况,并且互相解答一些问题。 甚至还有某些意趣相投的弟子在碧苔堂结识。 他们之中,有的人因为擅长音律而成为朋友、有的人因为喜好饮酒而成为酗酒的搭档,甚至还有的人……直接一见钟情,相亲成功,从此走上了婚姻的殿堂? 叶争流不知道解凤惜是有意还是无心,但在她看来,解凤惜名下的这九百多个徒弟之间的相处模式,其实已经隐隐地现出了大学的雏形。 叶争流知晓碧苔堂存在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简直是个集英语角、表白墙和社团文化于一体的特殊存在。 等她知道每年的春日,都会有不少世家专门来碧苔堂求取贤才,以客卿之礼奉为上宾以后,叶争流顿时觉得这里更像大学校园了。 ——这不就是每年必有的春季大型招聘会吗? 解凤惜收的似乎不是徒弟,他这简直是开了个蓝翔职业学校啊! ※※※※※※※※※※※※※※※※※※※※ 先发半章,另外半章写完以后就发! .感谢在2020-06-16 00:22:58~2020-06-16 23:4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鱼丸鱼饼鱼糕呀、月照江流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林阿漾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俗野.、独幽、清澹、一根机智的腿毛、44651165、懒人鄙、向佐走,向鼬走、kk不要、愿无人知晓、南方冬天冻成狗、安有煜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i 214瓶;藏悲欢 150瓶;阿奇 120瓶;与你长眠 83瓶;绿腰姑娘 80瓶;一根机智的腿毛 60瓶;锦贝石 55瓶;nikiye、黑白猫又、依鳇、菊大仙、南岸 50瓶;阿马达可可鸭 46瓶;暮晴、桃花与鳜鱼、qr 40瓶;糖糖的团、爱吃鱼的猫 30瓶;鱼丸鱼饼鱼糕呀 26瓶;君君 23瓶;落花音 21瓶;三日月宗近、盲色、我不是懒癌、突然起飞、本性凉薄、天枢、沉默、木木沐夙夙、阿越、九日 20瓶;漫步乱游 19瓶;更新呢、冷钰黎栊、东南枝、顾人轩、hello,baby、我是婷葶、三千莳、celia、醉后不疑天在水、氧气、静谧、霹雳贝贝、资深美女萌哒哒、月夜、骊山有雨、林阿漾、宗政光、顾城、绿影扶疏、浅梦成殇 10瓶;汤圆圆 9瓶;梦 8瓶;长相思 7瓶;阿木 6瓶;起名废、谁还不是个小可爱、亓肆蓝 5瓶;幻靜 4瓶;喵喵喵 3瓶;aorstivion 2瓶;孟期颐、489529、星歆、玫瑰十化、萌萌、微光、jessica、萌萌哒的路人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任务 墙壁上的牌子井然有序, 杂而不乱。 高悬的第一排任务牌统一漆成红色,牌令上刻着“城”字。叶争流看过黄三娘的《新人须知一百条手册》, 知道这代表以沧海城为名所下发的任务。 叶争流仔细看去,发现都是些“城郊三十余里,有未知灵兽深夜伤人,予以擒拿”、“城墙有损,辅助系卡牌同民壮修补”之类的工作。 第二排的任务牌则更加稀少,颜色也更为华丽, 牌令上雕刻一只凤首,代表着解凤惜个人发布的任务。 叶争流饶有兴趣地看去, 竟然在其中看到了“三娘身体不太好,特寻玄圣砂五钱配药”、“找一个不死心眼的,教白露抵御医闹”之类的招聘公告。 叶争流:“……” 她觉得解凤惜可能是在开玩笑。 再往下看,叶争流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块凤凰令上,俨然正是解凤惜的飞白字迹。 解凤惜的笔迹和他这个人一样个性分明, 勾画之间, 总带着一股黄昏慵起的懒散味道。 ——“小徒弟惹了一点麻烦, 近来凡有可疑人士打听叶争流者,擒来直接扔进地牢”。 看清任务牌上的内容后, 叶争流的眼神微微一变。 这个任务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叶争流早就料到, 浮生岛上出了那么大的事, 应鸾星不可能撒手不管。 以他的个性, 在探寻浮生岛事变具体过程之外, 必定也会把叶争流这个“叛徒”的踪迹顺便捎上。 看这个任务牌的语气,可能近来已经有人在沧海城里打探叶争流的消息了。 如果不是为了逃避应鸾星的追捕, 叶争流也不会在解凤惜收徒时一口答应, 并且始终没有尝试逃跑。 毕竟,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还不清楚玄衣司具体势力范围的时候,解凤惜这里无疑是个值得考虑的落脚地。 但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里,唯一让叶争流料不到的,就是解凤惜不但是个挺正常、挺不错的师父,而且对她还有几分曲意回护。 即使这牌子就是个做样子的面子工程,是放在碧苔堂专门给叶争流看的,但能有这么一层收买人心的遮羞布,解凤惜便比应鸾星不知道强了多少。 心里暗叹一声,叶争流继续往下看去。 墙上的其他牌子,就都是些弟子之间的交流了,求信息、求组队、求引荐……甚至还有特殊任务想求个女装大佬。 总而言之,在弟子发布的任务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见不到。解凤惜的徒弟们继承了乃师的精神传统,一面任务墙,被他们搞得活泼严肃,并且乱糟糟。 叶争流在一堆任务里左挑右选,最后还是拣了一块解凤惜的凤首牌子上前登记。 ——没错,就是“三娘身体不好,特寻玄圣砂五钱配药”的那一块。 不好意思了,虽然解凤惜对她很好,但是叶争流还是想要挖解凤惜墙角。 而且,之所以挑选这个任务,叶争流也有自己的考虑。 她对药材的事情一知半解,这味玄圣砂,叶争流听也没有听说过。正好她和白露的关系好,这个问题可以去请教白露。以白露的心肠和脾气,她一定会把这味药材相关的信息,事无巨细地告知叶争流。 …… 果然,涉及到药材的问题,问白露就对了。 一听叶争流问的是药物方面的问题,白露对此简直如数家珍。 “玄圣砂是玄砂的变种,玄砂本身不算难找,唯有玄圣砂难以炮制。师妹可知,距离临海三城最近的沐遮之森里,有种妖鸟叫金刚孔雀。这种鸟类会以玄砂为食,然而胃袋却无法消化玄砂。玄砂积累在金刚孔雀胃里,日久天长,就成为玄圣砂。” 金刚孔雀…… 不知道为什么,叶争流总觉得这个妖兽名字有点耳熟。 “金刚孔雀力大无穷,尾羽贲张之时锋利如刀,浑身翎毛刚硬,刀枪不入。”冷不丁地,坐在白露堂下的少年忽然开口道:“恰好,我此行去,也想擒一只金刚孔雀拔毛。如果师姐有意,何妨与我同往?” 这少年气质干练得几乎有些油滑,他又黑又瘦,其貌不扬,唯有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动,看起来倒有几分猴相。 对上叶争流的眼神,少年狡黠一笑:“我不让师姐吃亏,收服金刚孔雀以后,胃里玄圣砂我分毫不取,孔雀翎毛尾羽,你我按照贡献均分,师姐看如何?” 叶争流有些好笑:“你怎么叫我师姐?” 整个师门里,大概没人比叶争流排行最小了。 少年虽然体型矮小,说话的口吻却已经非常世故:“城主府里的诸位都是我师兄师姐,就是叫错了也无妨,我再改口就是了。师姐一看就是厉害人,因此有所不知,咱们这种没本事也没靠山的徒弟,见了师兄弟的面,也只能嘴甜一点了。” 这少年腔调里带着一点口音,说话时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来,一看就让人心情很好。叶争流心里觉得他有意思,口中却说:“那按你说的,我又何必带你?” 这一回,却是白露和少年一同笑了起来。 “师妹,你还是带上他吧。”白露真诚地建议道:“他老家就在沐遮之森,几乎是长在森林里的。师妹你正缺个引路人,带上猴猴不亏的。” 叶争流微微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等,这位师兄叫什么?” 少年爽朗地笑了起来,露出八颗雪白的大牙。 “猴猴,我叫猴猴。” 叶争流想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会儿。 ——这一路走来,她认识的对象从鸾到凤,从狼到猴儿。叶争流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己穿越到异世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拍一部动物世界。 ※※※※※※※※※※※※※※※※※※※※ 感谢在2020-06-16 23:48:43~2020-06-17 02:2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寻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蘑菇团子 18瓶;水之方 15瓶;想peach、十里彼岸,十里血河 10瓶;玫瑰十化、王小样、你就是在那里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追寻 猴猴是那种十分典型的、从街巷里摸爬出来的人物。他眼力见儿一流, 嘴甜手勤,而且还相当地会来事儿。 叶争流亲眼看着, 无需白露招呼,他就相当自觉地在白露院落里爬上爬下,主动帮白露晒药草。 猴猴干这活计一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因为他不但晒药的动作井然有序、而且手脚麻利得像是在跳舞蹈一般,从中还透出一种山林间采果子的美感来。 猴猴手里的活计一面不歇,一面还能分出心来, 冲着房檐底下讲笑话,逗得白露笑得前仰后合, 上不来气。 除此之外,他也一点都没有冷落叶争流。在给叶争流讲解手下这些药材的药性时,他的嘴皮子又快又稳,言辞顿挫,笑容真诚, 听起来简直像是店小二在报菜名。 ——出于解凤惜收徒的恶趣味, 要说猴猴本来是个优秀的店小二,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猴猴跳下房檐的时候,身体在半空中折叠借力, 又舒缓自然地展开。他四肢灵巧、眼神机警, 看起来竟然当真像是个成精的猴子。 摘下衣襟上沾着的药草碎末, 猴猴站直身体。意识到叶争流正在看着自己, 他便对叶争流报之一笑, 神态十分灵活讨喜。 “倘若师姐决定了出发时间,只要去城西送个信儿, 跟他们说一声‘找猴儿’就行。我小家小业,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只要师姐一叫,我随时就跟着师姐走。” 说完这话,猴猴便不再逗留,更不缠着叶争流,做那讨厌的水磨工夫。在拱手和白露道了个别后,他便敏捷地退出了白露的院子。 从门缝里可以看到猴猴的身影蹦跳着远去。他精力旺盛,人又懂事,像是路边生机勃勃的一丛顽强野草,让人单是看着就觉得心情很好。 由徒弟观师父便可得知,解凤惜简直是个人间奇才。他收徒居然收出了抽盲盒的架势,似乎是每种类型都要来上一款。 要是叶争流开个淘宝店,解凤惜必然是最受欢迎的那种客户。因为他只要一下单,备注就是“我全都要”。 白露笑着问叶争流:“怎么样?相处这么一会儿,感觉猴猴还不错吧?你要是真的去沐遮之森,带上他引路不会错的,早先他还小的那会儿,人才七八岁大,就在沐遮之森给那些闯荡的卡者当引路人糊口了。” 叶争流当即笑道:“师姐举荐,我自然是放心的。” 停了一停,她才状不经心地问道:“只是,这位猴猴师兄既然在沐遮之森长大,又何必同我一起组队呢?有这份本事,他也能在森林里独来独往吧。” 白露原本在炮制一味草药,听到叶争流的问题,她手下的活计由快到慢,药杵的声音一下下变得沉重,最后干脆停住了。 “唉……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猴猴没有卡牌,又有五六年没有回过森林,所以他要是自己一个人进到森林里找孔雀,可能会遇上什么事,这谁都说不好。” 叶争流恍然大悟:“原来猴猴师兄没有卡牌。” 这话刚一出口,叶争流便感觉气氛不对。她抬起头来,只见白露脸色沉重而愤怒,过了一会儿,她干脆索然无味地把药杵丢了。 “叶师妹,相处这么久,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因此这话就和你说了——你千万别在猴猴面前多提卡牌的事。他原本是有卡牌的,只是小时候不知道被人用了什么手法,竟然生生地把身上的卡牌剥了。 师父偶然见他一面,发现了这事,起兴收他为徒。我问过师父……除非找到当年的那个人,找回卡牌,不然猴猴这辈子也不会有觉醒第二张卡牌的希望。” 叶争流心头一跳:“强行剥去卡牌?” 这事慕摇光和她提到过,没想到此时竟然会遇到一例真人真事。 “是啊。”白露恹恹地说:“这种事极其稀少,没想到竟然被猴猴遇到。他被剥去卡牌时年纪还小,故而记不得自己的卡牌内容了。不过我们都猜,那一定是一张非常、非常难得的卡。” 剥去他人卡牌实属逆天之举,这种行为当然不会全无限制,每次施行要花费的代价十分不菲。所以若不是极品的卡牌,便没有被剥夺的价值。 白露涩然一笑:“所以,师妹,你别看我今天一个劲儿地给他说好话……唉,我就是觉得猴猴这个性情挺难得的。但我总不能干涉师妹你的打算,所以要不要和猴猴一起去,还是由着你自己的意思。” 叶争流完全理解白露的未尽之意。 假使一个人投了最好的胎,天生就有着泼天的富贵,偏偏年幼的时家里忽逢大变,祖上的产业化为乌有——那么,只要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他这辈子想起此时,都会为之怨意难平。 本该得到,偏有失去。这种落差感足以把人活活逼疯。 更何况,猴猴失去的还不是外物家产,而是和他一体的卡牌呢?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就此变成一个苦大仇深、愁云惨淡的人,那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就叶争流所见,猴猴的气质神情却堪称豁达。他虽然行事略有些油滑,但眼中却毫无半点苦相。这大概就是天生的乐观,一万个人里也未必能有一个。 知道这桩往事,叶争流不免发自内心地对猴猴产生了敬佩之意:“是,确实难得。” 所以若无意外,她会和猴猴组队。 虽然名字可乐、经历惨痛,但是这位猴猴师兄,当真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其人可交,而且当交。 —————————————— 猴猴是叶争流的七百二十一师兄,论起年龄,他应该也比叶争流大上一岁多一点。 所以,无论他叫叶争流“师妹”,还是叫叶争流“妹子”,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可猴猴偏不,他就叫叶争流为“姐姐”,声音可亲近了。 叶争流:“……” 叶争流曾经试图纠正过这个叫法,没想到猴猴却对于振振有词:“师门次序是师父定的,既然已经知道姐姐的序齿,就不敢再冒犯他老人家的排序。但这声姐姐是我发自内心叫的。等进了森林,还要仰仗姐姐帮我,我心里感激姐姐,故而这么叫。” 别说,听着他这一大堆言辞,似乎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叶争流难得遇上一个她说不过的人。 没有办法,叶争流只好从此把猴猴当做天津出身。 眼下,叶争流正和猴猴走在沧海城的大街上。 这还是叶争流进了城主府以后,第一次出门。 沧海城临海,是南北往来的交通枢纽之一。在海运的刺激下,城中百姓大多家有余钱,城里的商业贸易也十分发达,街面相当繁华。 若是单看沧海城的气象,或许还会有人误解此时正值天下升平的盛世年景。 叶争流就在喧杂的人流中,意识到了猴猴广阔的交游范围。 一路上卖饼的、卖糖的、卖葫芦的……甚至是卖花粉果子的小贩都认识他,这些摊贩时不时地招呼猴猴一声。 猴猴也乐呵呵地和他们打招呼,却并不买什么东西。走了一会儿,他也只是在灶糖的老头那里散了一把铜子,把买到的糖随手分给一群熟识的孩子。 和猴猴在一起,那真是件随时都有可能遇到熟人。叶争流跟着猴猴,才走出几百米路,就碰上了不下二十个人的招呼。 除了小贩和孩童之外,还有几个坐在街边的闲汉喊猴猴的名字,声音里倒也不带什么恶意,反而以调侃居多。 “猴儿,你身边是谁家的年轻娘子?你这臭猴哪来的这等福气,别是骗了人家不历事的小姑娘!” 猴猴眼睛一瞪,也笑骂回去:“滚你直爹的蛋吧,这是我姐!” “哎呦,你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不知道这又是你哪个姐姐了。” “是师门里的姐姐,你有种就再多问两句吧。” 一听叶争流竟然是城主的高徒,那几个闲汉登时悻悻闭嘴。他们隔着半条街对叶争流作了个深揖赔罪,很快就混进小巷子里看不见了。 猴猴对叶争流抱歉的一笑,叶争流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几个闲汉的位置。 从他们刚刚和猴猴的对话来看,猴猴平时绝没有仗着“城主弟子”这个身份胡作非为,不然这些人也不敢这么大胆地调侃他。 此外,猴猴可能也不常和解凤惜的其他徒弟往来,不然那些闲汉不会意识不到叶争流的身份。 不等叶争流心里念头转完,又有一个抱碗的年轻乞丐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这乞儿走到猴猴面前,趴下拜了几拜。不知情的只以为他在讨钱。 然而叶争流却听见,乞儿口中分明地说道: “猴子哥,这几天有人给我们散钱,问我们找一个细眉杏目的年轻姑娘。据说她虽然人生得美,像是闺阁里的小姐模样,但手掌却粗糙,是双吃苦干活的手……啊呀,正是和这位姑娘一样!” 乞儿磕完了头就自然地捧起碗来。他们要饭的都有讲究,看人先看鞋,其次看手。 一望之下,他登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直直地看向叶争流。 啧,不用想也知道是应鸾星派来打探消息的人……他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叶争流眉目一沉,那双“吃苦干活”的手无声地张合了一下,直接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 感谢在2020-06-17 02:25:41~2020-06-17 23: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茭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茭白、烟渚、幻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公 113瓶;。。 66瓶;蛮荒地带 50瓶;nature 49瓶;斯赫x斯赫 38瓶;布丁色的侏儒蒲 37瓶;栗子吖、馍馍、蟹清清、鹿鹿、夜月霜尘、缘生分灭、噗噗噗噗噗汪 20瓶;p仔 15瓶;⊙来自新世界婀娜多姿、闵众丞、想peach、江湖夜雨十年灯、21521961、孩纸请淡定、木衣、扁扁阕、岁晏砚、鱼玩团子 10瓶;喵喵喵 6瓶;baosimm、梦 5瓶;你猜得出算我牛 3瓶;活着、春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村庄 问过乞儿男人的衣着相貌后, 叶争流便去乞丐们经常聚集的破庙和茅屋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和乞儿描述中相似的身影。 叶争流对于隐隐有些预料, 因此虽没找到人,也并不觉得遗憾。 毕竟,男人和乞丐们打探叶争流的消息,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 据乞丐们说,这几日里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出现,不知道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所以干脆走了,还是顾忌着解凤惜的名声, 所以藏头露尾,不敢贸然妄动。 沧海城可是解凤惜的地盘。 解凤惜连夜叛出杀戮之神的教派,和玄衣司的关系一向紧张。只要这个男人长了脑子,就不会在沧海城里大摇大摆、暴.露出自己的跟脚。 暗暗地在心里提高了警惕,叶争流便将此事按下。这个小插曲还不能打乱叶争流的安排, 她决定按照原计划, 和猴猴一起去狩猎金刚孔雀。 猴猴陪着叶争流跑了一趟空腿, 对此依旧毫无怨言。 他十分详尽地叮嘱了墙根的老乞丐,告诉他们若是再遇到那个男人, 一定要把他们的行踪记住。 叶争流想了想, 蹲下.身子, 往乞丐的碗里放了两块碎银。 “倒也不必跟得太紧。那些人行事一贯毒辣, 人命多半也不放在心上, 若发现你们在尾随,必定会痛下杀手……你们还是自保为上, 千万不要露出端倪。” 老乞丐眉开眼笑, 当即口唱莲花落的吉祥段子, 翻身就要给叶争流磕头,反被叶争流一只手牢牢抓住肩头止住。 “别这样,老人家,折了我的寿去。” 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多,叶争流自己单是拜师茶就给人磕了两回。但她还是不习惯这种卑躬屈膝的大礼。 之前那个来报信的乞丐举止突然,她来不及阻止也就罢了,如今不过施一点小钱,人家就要行个大礼,叶争流心里难受。 等叶争流站起身来,便发现猴猴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等她开口发问,猴猴就夸张滑稽地给叶争流作了个深揖,他一抻脖子,抬头就露出一张嬉笑颜开的乐脸来。 “这老苍头岁数大了,姐姐不受他的头,还是我来替他拜姐姐。姐姐真是心肠好呢。” 这算什么心肠好,不过应有之义罢了。 叶争流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哪里,是我要谢你们帮忙。” 猴猴见叶争流举止有度,个性文雅,毫无城主爱徒的骄矜之气,脸上的笑容就更亲近了些。他抓抓自己的头皮,往叶争流身边蹭了蹭。 “姐姐,等会儿到了城门口,我有个包袱要带,包裹大了点,姐姐可别见怪。” 叶争流自然说不怪。 ……才怪。 一刻钟后,叶争流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包裹,觉得猴猴简直是背了一座山。 这不是见不见怪的问题了,这是根本没有见过的问题啊! 这包袱着实不小,大概能有一人多高,上面还直冒尖。叶争流在一旁看着,只觉心惊胆战。这东西若是砸下来,估计能压死个人。 瘦弱的猴猴背着那个巨大的包袱,看起来真是有种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的危险感。他原本中庸的高度在包袱的加持下登时激增,包袱顶差点能抵上丈八的城门沿。 叶争流缓缓地咽了口口水:“我帮你背点吧?” 猴猴就爽朗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牙齿来:“姐姐放心,东西不重。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好意思劳烦姐姐做这种事。” 即使听他语气轻松,叶争流还是不太放心地敲了敲那个巨大的包袱,感觉到里面确实是空腔的,又听猴猴坚持地重复了一遍,这才作罢。 但即使东西不沉,远路也没有轻债。也不知道包袱里面是什么,值得猴猴这么背着。 难道是对付金刚孔雀的秘密武器吗? 一路上,叶争流都有些期待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包袱,想着里面或许能变出什么致胜的法宝来。 直到两人一路走到沐遮之森,猴猴在森林边缘的村子里卸了货。叶争流这才发现,原来里面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些生活用具。 诸如草席、布鞋、祭扫要烧的一大堆纸叠元宝,甚至琐碎到几个草编的水壶暖套…… 村子里只剩下十几户人家,其中以老人居多。他们头发苍白,满脸皱纹,四五十岁的年纪,在这个世界已经可以被称作高龄。 猴猴一进村子,就高声大叫着“我回来了!”,快快活活地从村口一直跑到村尾。 随着他的呼唤声,家家户户都敞开了门扉,老头老太们互相扶着,乐呵呵地走出屋来,一口一个“猴儿”、“猴儿”的叫着。 叶争流惊奇地发现,从踏进村口的那一刻起,猴猴又黑又瘦的一张泥鳅脸,便在这个小村子里焕发出令人动容的灿烂神采来。 “三婶娘,这是你上次托我的衣裳。” “二爷爷,这是你让我给你找的席子,凉快的。夏天睡着,不起痱子呢。” “是呢,四姥姥家里缺盐了,我一直记着……” 蹦蹦跳跳地把物件发到每一个人手上,猴猴笑得一张脸都开了花一般。那副沧海城里老成的假面此时已经卸下,露出底下骄傲自得的小模样。 叶争流在一旁看着,便觉猴猴的上辈子,或许真是一只森林里活泼不知愁的小猴子。 等分完了东西,猴猴便依次和村里的老人道别。 “真得走了,这位姐姐雇我带路呢,不能耽误了人家的事。过几天我还会来,再来看爷爷奶奶、婶子大叔们。” 好不容易把自己从一堆老人家的挽留中挣了出来,猴猴背后的包袱迅速缩水成了正常大小。 两个人一路往森林里走去。等走出好长一段路,见叶争流仍忍不住回头朝村落的方向看,猴猴便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我一见姐姐就知道,姐姐是个热心肠。” 想想猴猴先前背着的包袱大小,叶争流由衷地说道:“你也是啊。” “我不算,这是我应当的。”猴猴笑出一口灿烂的大白牙来:“姐姐不知道,我娘生了我没几天就走了,我爹是个酒鬼,从不管我。我还哼唧时就吃百家饭,会走路了便穿百家衣,村里的大家一人舍一把米粉把我喂大。我嘴上叫着爷奶,实际心里喊得却是爹娘。满村人都是活我的父母,倘若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那真是不如畜生了。” “平时所有的东西都让你帮着买吗?这里平时也不来个货郎什么的?” “村子小,货郎不常往这里来,他们进城一趟不方便,有时还在路上摔着,我便时常背东西过来。 叶争流沉默一下,没问这些老头老太太为何不套个牛车去城里买东西。 牛是大牲口,平时不下田的时候都是供着的。等到每年下田的时节,家里若有一口干的,就要先紧着牛吃,哪怕人喝稀的呢,也不能亏着牛。 老人家爱惜财物,恐怕不舍得赶车。 “那你下次不妨雇个车帮忙拉东西……” 猴猴一听就噗嗤一声笑了:“是呢,姐姐说的是,我下次一定雇车。” 他虽然满口应和,叶争流却立刻听出猴猴话里潜藏的意思。 ——若要看着猴猴做出雇车这种“败家行为”,村里的这些老人,只怕宁可自己走着去城里买东西,亲自背一个来回吧。 这事很难说是谁的错误,年轻人总想着更高效率的办事,老人家有着灾荒年代的记忆,对着饥饿和贫穷的恐慌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所以明明有更好的东西能用,却只有满心的舍不得。 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叶争流便下意识地回忆起自己的外公。 老人家当年一起翻过雪山,走过草地,旧照片里他笑得腼腆朴实,胸口却别了一排的军功章,每一个都擦得闪闪发亮。 他一个人在老家生活,家里人接他也不走,种一亩后院的小园,养一笼的家鸡,再喂两只猪,年年等着家人们回老家团聚,亲自把牲畜杀了给儿女们吃肉。 儿女给他带回去新衣服,他小心地摸摸,却都舍不得穿,全锁在柜里。叶争流回去看他,他就珍惜地把她抱在膝盖上,讲外公当年打仗的故事,又打开上锁的小柜,从里面拿出孩子们去年给他带回来的桃酥,仔细而慷慨地喂给叶争流。 有时候中午老头儿夏天里热的睡不着,便去院子里脱了上衣褂子,打井水擦擦身上。她的外公生得干瘦,骨骼从松弛的肉皮底下透出来,白不回来的身上盖着暗色的疤。 叶争流小时候尚且不晓事,踩在门槛上睁大眼睛看,觉得外公的样子和大家都不一样。等她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是一整个时代在老人身上印刻下的贫瘠。 而千百年来,人们都一直生活在这样的贫瘠里,汗水滚落进土地,却沉默无声。 他们在黄土的垄沟间生长,在黄土的泥屋里死去,死后化作一个个鼓起的黄土坟包,那坟包和他们生前一样沉默。 每逢“大旱”、“遇涝”和“两脚羊”时,他们相似的苦难面孔便会被打包装订,化作史书里一个个苍凉的数字。 叶争流缓缓地闭上眼睛,心里隐隐地、撕拉般地抽疼。 在这一刻,她特别希望自己能抽到李绅,这样就可以觉醒出“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的技能,挥一挥手便可跳过一年里喜怒无常的天时,把春苗变作秋麦,变成能入口的粮食。 即使知道这种作为过于bug,必然会引发出相应的社会问题,但有些时候,心里就是会浮现出这样的一种冲动。 叶争流想把那些褴褛瘦弱的人都喂得饱饱的,想用金色的麦子填满他们的谷仓,更想有一天能堂而皇之地宣布:“你们放心地吃吧,不要攒,不要藏,往后谁也不会挨饿了!” 这个想法说给这世上的任何人听,都只会被取笑为荒诞不经、痴人说梦。 然而那是叶争流用自己的眼睛见证过的飞腾的盛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叶争流只觉浩然之气满满涨涨地积蓄在自己的胸膛。 她无声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猴猴在一旁笑道:“姐姐着急了?” 叶争流点点头:“是有些急。” 她总不能把所有的愿景,都托付在一张不知道能不能抽出来的“李绅”卡上吧。 所以便从眼下开始,从这一刻开始,从她所有能做的事开始。 双眼能够看到的目标,就是双手将要抵及的地方。 先打一只金刚孔雀来吧,叶争流要取它胃袋里的玄圣砂,换一个和黄三娘交往的机会。 ——她欲举事,稀缺一个靠谱的后勤。 ※※※※※※※※※※※※※※※※※※※※ 感谢在2020-06-17 23:57:11~2020-06-18 22:1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道无常 6个;电铃、尚寕、non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电铃 50瓶;灵台清、婉爸爸 30瓶;昨日烟花 28瓶;噔噔 26瓶;清旭啊 20瓶;赫炎 19瓶;ashesoftime、妞妞酱、大道无常、舒芙蕾玛德琳 10瓶;我在外漂泊 9瓶;王子是恶龙哒、苏、爱钱不如爱权 5瓶;酸菜鱼 4瓶;喜欢甜甜甜甜甜 3瓶;华章 2瓶;沙雕熊拯救世界、返老还童型甜文读者、ly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短兵相接 金刚孔雀栖息在森林中部, 靠近外侧的地方。 沐遮之森占地十分庞大,即使是经常在森林中往来的村民, 对于森林的了解也只有冰山一角。 猴猴为人快活,和各行各业都打过交道,一路上和叶争流聊得十分开怀。 到了下午临近申时,叶争流和猴猴短暂地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水源附近暂坐歇脚,吃一点带来的干粮补给能量。 提到寻找金刚孔雀一事, 猴猴嘴里衔着一根草棍,语气十分稀松平常。 “要是运气好, 或许两三天咱们就能带着孔雀回去。要是运气不好,那等个十多天都寻常。” 叶争流随口接道:“是啊,毕竟也不知道孔雀胃里有没有玄圣砂。” 猴猴了然一笑,不动声色地补充道:“除此之外,孔雀多好集群活动。咱们只有两个人, 搞不来一群孔雀, 单只的孔雀碰上不易, 所以还得蹲守。” 孔雀是集群活动的? 叶争流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调用上辈子的回忆,发现自己对于孔雀所有的印象, 就是百鸟园里的照片, 以及蓝孔雀有专门的养殖场, 是养着用来吃肉的…… 咳, 华国人对于生物的第一印象——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只能说她是老吃货了。 把手里的干饼团了团咽下肚子, 叶争流虚心向猴猴请教。 “关于金刚孔雀的踪迹,一般要怎么判断?” 猴猴抿嘴一笑, 也不藏私, 把个中关窍细细地和叶争流讲了。原来从水源、脚印、乃至于寻找孔雀抱蛋的地窝, 里面自有一套说法。 两人相谈甚欢期间,叶争流顺手打开了工会面板,把猴猴地加进了公会里。 正好当天领取的公会任务之一名为“口若悬河”,该任务要求公会成员在一天里共计说完三万字。 杀魂是指望不上了,他一般只会“嗷嗷”“啊啊”和“嗷呜”。 白露为人娴静,说话也少。 叶争流原本还预计,如果实在没人来完成这项任务,她就牺牲一下自己的嗓子,单口表演个几十遍的《报菜名》。 没想到中途多出个把猴猴加进公会的插曲——这下妥了。 叶争流甚至不用多说话,她在火堆旁坐着,眼睁睁地看着猴猴一个人侃性浓浓、谈兴勃勃地完成了剩下的两万八千多字的任务量,真是堪称人间小喇叭。 说到金刚孔雀羽毛的时候,猴猴真是一脸的艳羡。 “据说师父他老人家手里有一件金刚孔雀的大氅,通体全用覆羽织就。那件披风经过特殊的药水处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正当猴猴馋得几乎要流口水的时候,远处的丛林里,突然隐隐传来两声粗嘎的禽鸟叫声。 猴猴猛然收声,双眼一亮,对叶争流打了个手势,一根一根地拨开眼前的乱枝,脚步轻缓地朝着声音方向走去。 叶争流紧跟着猴猴,一步步踩着他的脚印。很快,她的目光就穿透了眼前稀疏的枝叶,确定了不远处金刚孔雀的踪影。 猴猴的眼珠灵活地转来转去,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过了一小会儿,他才机警兴奋地回头冲着叶争流一笑,用气声说:“没有其他孔雀群,单独的一只!” 这便好办了。 金刚孔雀足足有一人多高,双翼能掀起狂风,浑身羽毛金刚不入,尾羽边缘锐利如刀,性情刚劲暴戾,属于人类只要还有智力,就等闲不会去招惹的那种小型肉食动物。 因为它浑身上下的羽毛太过坚硬,所以一般人对付金刚孔雀,都不会动用刀剑,而是伺机将其团团围住,再用棍棒乱棍打死。 但猴猴和叶争流只有两个人。 其中猴猴主修刺客,叶争流主修魔法,谁都不是肉搏流的战士。 所以,他们只能采取委婉的手段进行智取。 猴猴眨眨眼,对叶争流比了个手势,叶争流同样以手势相对。 两个人同时重重一点头,下一秒钟,猴猴便如同一只窜天的烟花一般,灵巧而油滑地牵着一根手指粗细的绿藤,三两下地爬上了浓密的树冠。 而叶争流则拔出长剑,直接从树丛之后跃身而出。 与此同时,杜牧的三技能,“十年一觉扬州梦”同时打开。 金刚孔雀登时僵立当场,叶争流从容滑步,冲至孔雀身前,挥剑猛然斩下。 一时之间,孔雀身上迸起几点橘色火花,“夺”地一声,剑刃与孔雀直面相击,声音犹如金铁相撞。 啧,切不动。 看来,金刚孔雀刀枪不入的说法确实有其道理。以叶争流的力气,实在难以损伤这只孔雀,可见正面硬杠是杠不动的。 既然扛不动,那就带着它绕圈圈。 叶争流微微一笑,手腕一翻,十分沉着地还剑入鞘。“十年一觉扬州梦”足足有八秒钟的静止时间,已经足够叶争流从容地从金刚孔雀的攻击范围内退开。 八秒一过,金刚孔雀的双眼登时涌动上愤怒的血红,显然是对自己刚刚被按着打一事耿耿于怀。 它双翅猛地挥开,翼展竟然足足两米有余。那华美的翅膀有力地拍打几下,精致如梦的孔雀,便如同蛮牛一般,朝着叶争流直直撞来。 叶争流对此早有准备,“楚腰纤细掌中轻”和“愿借长风到日边”两个轻功技能已然待命,只等孔雀飞来,就直接和它放起了风筝。 有那么短短的一个瞬间,金刚孔雀乱挥的双翅迷茫地一停。 叶争流扬了扬眉——傻了吧,我也会飞。 然而,这意料之外的呆滞只出现了半秒钟。 下一刹,如同被压制的弹簧反弹而起,偌大一只金刚孔雀带着怒卷的浑风汹汹而至。尖利的翅尖扫过古槐的树干,便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可以想象,同样的力度若是落在人身上,定然会直接把叶争流开膛破肚。 叶争流轻嘶一声,当即斜身飞开。 按照计划,她和猴猴交替着来,总要把这只孔雀遛到没力气为止。但看看金刚孔雀如今的表现…… 这鸟的蓄能条是满格吧。 心中警惕,叶争流又拉开了一段和金刚孔雀的距离,认认真真地和孔雀打起了游击。 来往之中,附近的树皮全部被金刚孔雀锉刀一样的翅尖刮花。 有几次,叶争流堪堪把自己送到金刚孔雀的攻击范围之内。 每逢此时,猴猴便在孔雀头顶模拟出猛兽的低吼,他拼命地摇动树干,吸引孔雀的注意力,以此帮助叶争流脱身。 对着砍了自己一剑,又把自己当风筝遛的叶争流,金刚孔雀紧追不舍,不但没有显出疲相,而且看起来居然还越发地精神。 一时之间,叶争流就像是一个刚刚买了新手机,着急把手机里电量用到百分之二十以下,好去给手机充电的无情玩家——明明已经开了手机里最耗电的几个应用,游戏亮度也调到最大,然而手机电量怎么始终也玩不没呢? “清明时节雨纷纷”,叶争流也用过了。可惜百分之五的“鹿鸣”概率果然不容易触发,突如其来的几场细雨,除了把树梢上的猴猴均匀地浇成落汤鸡以外,并没有屁用。 至于其他技能,都是普通攻击,对于金刚孔雀这种能打能抗、血条极长的对手,并没有什么用处。 叶争流倒是有一个挑衅神技“老杜真堪作我师”。 只是,对金刚孔雀用这个? ……别了吧,她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还给对方吃一副兴奋剂? 足足拖了金刚孔雀半个小时,叶争流苦中作乐,觉得眼下这一幕若是放在前世,一定能够得到一个相当劲爆的网站首页标题。 ——#惊!丛林中野.战!妙龄少女和大鸟持续三十多分钟!头顶男人为此低吼不止!树叶竟然摇落一地!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猴猴担心地在树上叫叶争流。 “姐姐,你还行吗?” 叶争流看了一眼自己的蓝条,觉得还能再撑十分钟。 “还可以,你随机应变吧。”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女人,面对大鸟,绝不能说不行。 如此一来,一人一鸟上蹿下跳地坚持了一盏茶时间,金刚孔雀终于显露出了明显的疲态,挥动的翅膀不如先前有力,速度也比之前慢了许多。 头顶上的猴猴圈起手指,响亮地打了个唿哨。叶争流骤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功成身退的微笑。 霎那之间,猴猴手攀长藤,如荡秋千一般从高高的树梢上一跃而下。 水杉的树冠摇晃作响,洒落无数飘飘落叶。而在苍翠的叶雨当中,猴猴灵活地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他整个人也像是一只在树丛前起落腾挪的顽皮猴子一样,手掌一松,手腕上缠了两圈的翠色粗藤,便灵蛇一般地在皮肤上滑开。 此时,金刚孔雀正一心一意地盯准叶争流,它才听到破空风声,还不等来得及探寻那声音的所在。猴猴便双腿一开,不偏不倚地带着加速的冲击重力,稳稳地骑在了金刚孔雀的脖颈上。 金刚孔雀方才还耀武扬威,霸王似的,却没料到树上骑个猴儿,猴儿还往地下来了,当即被这从天而降的一压撞得一个踉跄。 当然,在这场战斗中,也不止有金刚孔雀受到了损害。 当猴猴落到孔雀背上的一颗,叶争流和猴猴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人定下这个简单的突袭计划之时,也有未曾算计到的事情。 比如说……金刚孔雀的羽毛,是真的很坚硬很坚硬。 在猴猴天降正义,直接骑上孔雀脖颈的那一秒钟,叶争流隐隐觉得,自己听到了近乎于蛋碎的声音。 叶争流:“……” 在孔雀受惊的粗嘎叫声中,猴猴要害吃痛,顿时发出了一声李小龙般的怪叫! ※※※※※※※※※※※※※※※※※※※※ 这章先写三千字,还有19号的一更,我近期补上~ .感谢在2020-06-18 22:16:01~2020-06-21 01:4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saint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褰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旭啊、明樱、安有煜羽、41970797、咖啡要加两勺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吹爆灵异bg! 80瓶;夜月霜尘 50瓶;方觉晚、安雨柒 30瓶;墨音 29瓶;阿柒、九日、蘑菇团子 20瓶;明樱 19瓶;玄卿 11瓶;爱芝士的猫咪、书书书、岁晏砚、叶子菌、亓肆蓝、梦魇、十六、瑰琦、圆滚滚的时尚g女神、是风的温柔守护、18874076、assa 10瓶;芦荟喜欢水 6瓶;althea、熊猫君、七巧板、23333、前世今生、茭白、酒酿芋圆_、finonono、关尒、小奶猫超凶、杨洋 5瓶;爱钱不如爱权、沉迷hrk 4瓶;灼灼花颜、南风入弦 2瓶;21521961、春水、坠之崖、jessica、lyx、234246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偷袭 一时之间, 孔雀的怒叫、叶争流的惊叫,以及猴猴的痛叫在树林里哇呜哇呜地连成一团, 做法事招魂似的,森林里但凡有点灵识的动物,几乎都绕着那个方向走。 叶争流一句问候脱口而出:“没事吧!” 猴猴的脸色很是奇怪,他的腰杆弯一下又挺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扯出一抹笑容来, 大声道:“没有事!” 说话的时候,猴猴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 肌肉的轮廓缓缓在皮肉下绷紧。他一对肘尖撕扯般朝着两个方向均匀用力,缓缓地勒住了孔雀的脖子。 是的,刀枪不入的大力孔雀还能如何捕猎? ——绞杀! 叶争流那八秒钟的时间停滞其实很占便宜,只可惜两个人谁都无法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把孔雀勒死,无奈只能派出人型套索小猴猴直接绞住孔雀的脖子。 因为孔雀本身会飞会闹, 堪称华丽版的大号溜达鸡。要是猴猴一开始就神兵天降落在孔雀身上, 只怕金刚孔雀一扭身就给他摔下来, 紧追着拍一翅膀便扇骨折了,所以叶争流才要满场地溜它, 消耗金刚孔雀的体力。 这法子没有别的不好, 只是笨了一点, 花费的时间长了一点。 战前预设这一次的打法时, 叶争流一语道破天机:“说来说去, 还是咱们的职业不对口。” 要是他们之中有某人是力大无穷、拧脖子像是抽陀螺的蛮战士,那杀个孔雀也用不了这么久。 ……再或者, 有人会法术也行啊, 比如说能把物体隔空挪移到孔雀的胃袋里之类的。 毕竟, 再坚硬的孔雀,内脏都是柔软的嘛。 猴猴当时对着叶争流抱了个拳。 就像是他现在双手紧紧地抱住孔雀的脖子勒紧,努力地往反方向扭动一样。 在呼吸不顺的威胁之下,地上的金刚溜达雀已经发了疯。它一双翅膀狂乱地挥舞,脊背左扭右扭,意图把自己背上的猴猴直摔下去。 孔雀上天下地的一通闹腾,甚至直直地对准某棵大树来了一次自杀式的袭击。 那一下撞得极重,碗口粗细的水杉都被冲撞得直摇晃,树冠下雨点般噼啪地落下无数叶子来,显然是被生生撞送了几十年的根基。 然而猴猴心意极坚,整个人如一块麦芽糖一般牢牢地黏在了孔雀背上。无论孔雀如何上蹿下跳,他都坚定得像是一块本来就生于孔雀脖颈上的的牛皮癣。 他抱住孔雀脖颈的一双手臂,一直在缓缓用力往里收紧,正如无常的索命套索,只要扣上了,便绝计不容摆脱。 终于,金刚孔雀的挣扎幅度缓缓减弱,充血的一双赤红眼睛也慢慢闭上。一双鸟爪抽搐般猛蹬了一下后,那尖尖的爪子便钩笼起来,整只鸟连同背上的猴猴一起,轰然倒在了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猴猴才松开自己的胳膊。 手里掐着“十年一觉扬州梦”,随时准备释放救猴的叶争流,终于放下了心。 在确认了孔雀已经断气以后,叶争流忍不住叹了口气。 猴猴不免问道:“姐姐何故长叹?” “失策了。”叶争流痛心疾首:“反正是要孔雀窒息而死,早知道就不让你来勒它的脖子——我能把孔雀的动作停止一会儿。这八息的时间里,我们完全可以溜过来,一边一个,把这孔雀的鼻孔给堵住啊!” 反正孔雀那一双翅尖虽然臂展很长,但绝对是没法回过弯来挖鼻子的。 猴猴:“……” 这、这…… 好像也不是不能考虑啊! 就是似乎真的没人这么干过…… 说起来,孔雀的鼻孔细细的一条,这个真能堵吗? 在猴猴思考这个方案可行性的时候,叶争流已经关切地凑了过来:“不提这个,猴猴你受伤了吗?” 猴猴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对叶争流展示自己的手臂。 料到孔雀受惊吓时,脖颈上如刀的层层细羽必然贲张,他早在手臂上缠了厚厚的一层布条预防割伤。 果然,如今那一把布条已经划得凌乱稀碎,猴猴的皮肉也只受了一点划伤。 当然,无论是叶争流还是猴猴,都没料到猴猴最终挂彩的部位是…… 叶争流的目光忍不住从猴猴的细腰开始缓缓下移,最后停留在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咳,那什么,没事吧?” 猴猴的表情也十分无法言说。 他的脸色古怪地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忍不住黄花闺女儿一般,脸颊爆红,飞快地背过了身去。 “没、没事……姐姐快别看我了……” 听他声音中气十足,身体应该还比较健康。 只是看着猴猴走路微微别扭、夹着裆的样子,叶争流脑海里下意识闪过《十万个为什么》里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猴屁股是红的? 唔,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叶争流似乎能回答上来了。 ……话说,猴猴真的没事吧? ———————————— 金刚孔雀死则死矣,只是死后的鸟尸实在不太好处理。 叶争流本想给金刚孔雀手动拔毛。 没想到,这件事的难度无异于徒手给仙人掌拔刺。不但羽毛本身深深扎入羽根不好拔,更有周围的羽毛刀子似的割手。 叶争流抽手快,所以仅仅是掌心的厚茧被横切了一道,甚至没有出血。 一边的猴猴终于处理完个人问题。 他转过身来,一抬头就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快步朝叶争流的方向走来,笑道:“姐姐,金刚孔雀不能这么处理。” “那毛应该怎么拔?” “咱们现在还没有条件给它拔毛。所以你我得把孔雀背回去。等回去后,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烧一锅滚滚的热水,再把孔雀泡进去……” 叶争流一开始还听得认真,但猴猴越往后说,她就越觉得熟悉,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等等,这不就是在脱鸡毛吗?” 猴猴摸了摸鼻尖:“本来也没有什么区别,等我回去以后烤只孔雀腿给姐姐尝鲜?” 叶争流可耻地心动了! 但她还没忘记这一次捕捉金刚孔雀的正事。 “这孔雀刀剑不入,要是不褪毛,该怎么切割胃袋,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玄灵沙? “这好说,借姐姐的剑一用就是。”猴猴信誓旦旦地回答道:“就是场面有些不雅。姐姐去休息一会儿吧,这种事还是让小弟操劳。” 叶争流把剑递给猴猴,心里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个不雅法。 她睁大眼睛仔细看着。 没过三秒钟,便见猴猴十分耐心地拨开孔雀尾巴上层层叠叠的羽毛,手里提着剑,开始一下一下地爆孔雀的菊花…… 叶争流:“……” 这,确实。 有羽毛的皮肉都不好下手,还要掏内脏,只有菊花和泄殖孔比较方便下手。 不过…… 看着猴猴那副精神小伙在线捣蒜的架势,叶争流一时竟然无法确认,这其中究竟有没有私仇在里面? ———————————— 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 孔雀胃里取到了玄圣砂,他们不必猎捕第二只金刚孔雀。 说实话,在胃里翻到玄圣砂的那一刻,无论是叶争流和猴猴都松了口气。 毕竟,猴猴只有两个蛋,要是按照一次性半个蛋算……呸!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现在已经研究出堵鼻孔的战术了! 猴猴那张巨大无比的包袱皮布,此时此刻也派上了用场。他把羽毛华美吸睛的孔雀裹在灰扑扑的包袱里,依旧是自己背着,不用叶争流分担。 两人顺顺当当地出了森林,在老村稍坐一会儿后,便径直回了沧海城。 能打到这只金刚孔雀,猴猴显然兴奋非常。他一路上手舞足蹈地和叶争流说话,一口一个“姐姐”简直像是嘴上抹蜜,等人高的一只孔雀背在背上,他竟然也不嫌沉。 直到两人跨过城门,猴猴都在絮叨个没完 “孔雀翎一般做暗器。当然,打磨之前还需要处理一番,一般趁着金刚孔雀活着时处理最好——啊!” 在两人脚下,原本平整踏实的地面,忽然山崩一般地塌陷下去! 叶争流反应极快,在察觉自己脚下一空的瞬间,就已经轻身飞起,顺手一把抓住猴猴的领子。她快速左右环视一番,发现地陷只针对自己所站的位置,便一把将猴猴朝一边抛开。 袭击者针对的应该只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分开了才能看出来对方的目标是谁。 果不其然,猴猴刚被扔到一边,叶争流身下的地裂便如同一张狂笑的嘴巴一样豁然扯开,砂石急急如炮,朝着叶争流的方向雨点般逆飞过来。 那些碎土石块虽不起眼,然而却力道十足,倘若打在身上,立刻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小洞。 叶争流被擦到皮肤,嘶地吸了口气,连忙朝一边飞开。 她来回环顾四周,竟然始终没有发现袭击者的踪影。 直到此时,叶争流才意识到,她的攻击模式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她没有侦查技能,无法确定对手所在。 叶争流的每个技能,都要先确认目标才能施放。 但如果……她找不着目标呢? 猴猴已经在一旁急得跳脚,叶争流用自己在金刚孔雀身上练出起来的飞行技术飘来躲去,几乎她人飘到哪里,地裂就一路跟到哪里。 城门口的百姓已经惶然惊叫着逃窜开来,叶争流皱起眉头,往城外的方向疾驰,不想因此牵连无辜。 在城里百姓众多,那个无名的袭击者只要混进人堆里,仓促间叶争流看不出他来。 若是到了远郊,两个人少不得面对面,她一身的本领也好施展。 这个念头才刚刚在叶争流脑海中一闪而过,叶争流眼前忽然闪过一线银光。 不,那不是一道光……那是疾驰而来的,如同电闪垂天般的一杆枪。 那杆枪几乎是擦着叶争流的鼻尖钉过,在银白的枪杆从叶争流眼前掠去的那一刹那里,她的视野全部被雪练似的光芒遮掩。 叶争流下意识在破空风声里闭上眼睛,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患上雪盲。 呛啷一声,朔白的银枪已经钉进暗算者的心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也许只是一个晃眼,银枪袭来的同时,那手握枪杆的长.枪主人也随之站定,自然而然地像是他从来没离开过这片千疮百孔的地面。 别人的枪头多挂红缨,这样刺入血肉之时能够吸去枪杆上的鲜血,以免血顺着枪杆往下淌,容易打滑。 然而,此人的银枪头上却拴着一道白缨,此时被那作乱者的鲜血斑斑染红,仿若刑场上腔子血泼溅上悬挂的白练,竟比红缨更多出几分冷冽的死气。 叶争流的目光,从已经深深钉入胸腔的枪头开始,划过斑驳的白缨,顺着苍白的枪杆一路向上。 ……铁铸般稳定的双手,似黑沉长夜般的一身甲胄,以及面无表情,却气宇轩昂的一张冷脸。 男人张口,字字如摧金断玉,不容置疑。 “沧海城辖内禁止私斗。违令者,斩。” 长长的枪杆雪浪似地一抖,那具生机断绝的尸体便被从地下带了出来,抛在不远处的地上。枪尖斜斜指向地面,鲜血滴答滴答地坠在地上。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有种感觉——只要有人欲行不轨,那灵蛇般的枪尖,便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人的心窝里。 此时,黑甲将军生冷的目光,终于移到了叶争流脸上。 “发生何事?” 原本喧闹哭喊的百姓,此时都静静地收敛了乱声。 只有猴猴连滚带爬地跑上前来,顾不得询问叶争流的情况,直接冲黑甲将军一揖到地。 “见过大师兄!” 此人正是沧海城主解凤惜开山大弟子,向烽! ※※※※※※※※※※※※※※※※※※※※ 昨晚更完隔壁文想趴桌上睡一小下,结果睁开眼睛……卧槽,这什么时候了? 这章算是21日的更新,不会耽误今天更新的。 .感谢在2020-06-21 01:49:52~2020-06-22 08:1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梳风弄月、黎格、尤小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千 100瓶;容停 50瓶;笔提挨思 30瓶;九日 20瓶;橙子味的石榴 18瓶;喵~嗷、da米 13瓶;26037108、山茶、24265757、林、弦虞、魍笙离、北洛。、会泅水的桃子、作者的小宝贝儿、大咩咩 10瓶;苏 5瓶;想peach 4瓶;草空、34770138、书书书、jessica、爱钱不如爱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从向烽看猴猴的眼神来判断, 他似乎没见过猴猴,或者和猴猴不太熟悉。 ……不过他应该挺了解自己师父的那个德性。 向烽短促地点了个头, 算作和猴猴打了招呼。 他眼珠极黑,眉毛极浓,整个人笔挺地戳在那里,虽然一身黑甲,却如同他那根银白的长.枪似的,带着一身化不去的凛冽雪意。 在他身后, 两排盔甲制式相近的黑甲亲兵,正有序地疏导着街上百姓, 主持着城门口乱成一团的秩序。 向烽没有理会自己那些手下的行止,他抬起眼睛,两道寒刀似的目光便几乎逼在叶争流的脸上。 猴猴见势不妙,急忙对着向烽行了第二个大揖。 “大师兄,这位是师父新收的小师妹。” 这一回, 向烽连个头都没有对叶争流点。 如果说, 他方才看着猴猴的目光, 和看着街边百姓没有什么区别,那现在他看着叶争流的眼神就要更冷一些。 一言以蔽之, 猴猴在向烽眼里是人。 而叶争流在向烽眼里, 是犯罪嫌疑人。 叶争流被他拿眼睛一看, 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无证小摊贩被城管追了三条街没收推车的恐惧来。 干咳了一声, 叶争流先和人家打了个招呼。 “大师兄好。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我, 我也只好躲一躲。我刚才留心着,没让他碰伤周围的百姓, 就是这地面掀了……给执法队添麻烦了, 是要罚款吗?” 向烽的回应冷淡而简短。 “我见着了。” 他看见了叶争流闷头往城门外扎的模样。 其实以她这个游龙般的身法, 若是不管平民死伤,一味地往人堆里扎,多半能浑水摸鱼地逃走——当然,人群若是仓皇践踏起来,也势必闹出人命来。 然而叶争流却没那么做。 如果不是看在她这举动的份上,凭这两人胆敢在内城动手,向烽那一条枪钉穿的就不止是埋在地下的黑衣人,叶争流非和对方一起串成串不可。 另一边,叶争流口上应承着“大师兄”,视线却不自觉地朝着地上那具尸体飘去。 那黑衣人浑身上下毫无标记,教人看不出来处。他衣角上别说绣花,就连一根多余的线头都没有。 但对于这人从哪儿来的,叶争流心里有数。 她无氏无族,人际关系干净得像是一张纸。要有什么人和她有欲杀之后快的深仇大恨,除了应鸾星,就是慕摇光。 慕摇光要想弄死叶争流,手段应该会更委婉、更让人无法觉察才是。 所以多半就是应鸾星了。 叶争流这里稍作思索,神思飘远,却没注意到,向烽何时又抄起了那杆银枪。 下一秒钟,熟悉的风声再一次擦着叶争流的身侧掠过。 叶争流嘶了一声,还以为是自己又违反了哪条城规。她下意识闪身躲开,疾声道:“罚款多少钱?我立刻上缴!” 然而,她的声音被压制在在破空风声以及地面崩裂的低沉巨动中,成为其中陪衬的混响。 向烽甫一出手,银枪便如标矢一般重重地击在地上,凿出两三道深深的皲裂。 随着地皮被这一枪的巨力震开,一直隐匿自己气息的两个黑衣人再也躲不住,只得从地下翻了上来。 难怪连城中消息最灵通的乞丐都说不出他们所在,不住店,不打尖,不进私宅,原来这几日里,三人一直都像是土拨鼠一样地活在地底下。 向烽面沉如水,一字一顿道:“……玄衣司。” 叶争流骤然回神。 她想起来了,据解凤惜自陈,他连夜叛出玄衣司,在沧海城扎根,至今已有五年。 而五年前,他身边唯一一个带着的弟子,似乎就是这位大师兄。 ……这么看来,向烽多半也和玄衣司有故。 而且还是感情不太好的那种故。 怪不得他能从这浑身上下毫无标识的黑衣人身上认出身份,继而察觉地面之下还有其他人在潜伏。 那两个黑衣人突如其来地被从地下打扫出来,只得做困兽一斗。 这两个人,一个人的卡牌能力是“陷阱”,另一个人的卡牌能力是“袭杀”。配合上之前那个能力为“地裂”的男人,当真是一个互补互足、默契无间的小队。 若是叶争流没有在察觉攻击的第一时间飞起来,只要双脚落入翻开的陷阱半步,如今横尸于地的,就应该是她而不是那个黑衣人了。 向烽冷哼一声,手中银枪一抖,一招横扫千军气势磅礴,当头而来。 枪势如山如海,外放的凌厉锐气比刀锋还利,一呼一吸之间,沉甸甸地压在对手的肺腑之上。 在向烽的攻势下,两个黑衣人只觉呼吸一窒,眼前苍白一片,宛如亲见滔天巨浪对面压下,人力在此刻渺小而无力抵挡。 而落到一旁的叶争流眼中,长.枪银龙般的素白,以及飙溅出的鲜血,成了画面中唯二的颜色。 骨骼开裂的声音响亮到使人牙酸。 方才,向烽一击几乎打断两个人半面肋骨,其中一个意欲窜逃,被他直接一枪落下,把膝盖骨钉得粉碎。 短短的一次交锋,两个黑衣人就无力倒地,嘴角溢出鲜血来。 “看好他们,带回去审。” 向烽一声令下,几个训练有素的亲兵立即出列,把两个黑衣人制住。 他们对于如何卡者显然很有心得,把人直接绑成了粽子不说,甚至还蒙眼塞耳,上了口.枷,并且单独捆上了手指。 两个黑衣人是玄衣司出身,知道向烽的脾气。与其撞到他手里,还不如正面遇到解凤惜。如今被向烽擒下,这两人连脸色都灰白了,恨不得直接以头抢地死个干净。 城门骚乱的罪魁祸首处理完毕,向烽的脸色依旧不见缓和,在猴猴的抽气声中,向烽神情冷淡地朝着叶争流走了两步。 他的眼神像是一条精钢拧就的鞭子,即使并不真正使用,然而只需静静地放在那里,就带上了无声的威慑力量。 向烽对着叶争流示意道:“你的编号。” 叶争流猜他在问自己的师门序齿:“九百八十一。” 向烽丝毫不为自己师父又收了新徒弟的消息所动:“他们设伏一事,你知情吗?” “不知道。” “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玄衣司吧,大概能猜到。” 向烽抛出问题的速度很快,暴雨般丝毫不容喘息。 “玄衣司为何杀你?” 叶争流十分真诚:“我觉得他们是有病。他们的话……可能是觉得异端天诛吧。” ※※※※※※※※※※※※※※※※※※※※ 卡文卡吐了,先放半章 .感谢在2020-06-22 08:15:26~2020-06-24 02:1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果酱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556696、芥末多一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汁鸡翅 113瓶;。。 66瓶;灵台清、芥末多一点 50瓶;青青 39瓶;倒霉孩子、随变随心所欲 15瓶;123 13瓶;daine、馍馍、lunasss2 10瓶;亿港元、君君666 9瓶;我在外漂泊 7瓶;寅年午夜、34770138、爱钱不如爱权 5瓶;碧玉小家女 2瓶;哔哩吧啦、蓝樱、微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灵矿 叶争流的回答避重就轻, 里面带着满满的推脱之意。 向烽偏头,无声地打量过叶争流和她身边不停赔笑的猴猴。 解凤惜在收徒一事上的审美千奇百怪, 但是主要的爱好方向却很好猜。能被解凤惜青眼相加的,一共就只有那么几种。 比如说眼前这个少女,她笑容诚恳、表情真挚,说起俏皮话来驾轻就熟,一看就知道是解凤惜最喜欢的那种无耻之徒。向烽相信,就算是把刀口架在她的脖子上, 该问不出的实话也照样问不出。 瞧着软和,用力捏一下就知道扎手。 向烽收回自己放在叶争流身上的目光, 手腕一翻将银枪归位。 此时,浸饱了血色的白缨已经被染成猩红颜色,最上端的缨尖甚至隐隐有些发黑。缨穗的颜色一改,银枪的气质也随之变化,从原先通体素白的供物, 变成一杆带着些邪性的、用人血喂出来的红缨枪。 红缨上丝丝缕缕地染着未干的血, 不时稀落地滴一滴在地上。 向烽提起枪来, 看了一眼仍未干涸的湿润血迹,眉心微聚, 露出些许嫌弃的神色。他一转身, 就毫不遮掩地把那些血都抹在了那两个黑衣人的脸上。 叶争流:“……” 那些黑甲军大概都知道向烽这点小小的, 关于人血的洁癖, 所以对这一幕视若不见, 习以为常。 “收队回府。” 听闻主帅命令,身侧一个亲兵变魔术一般, 舌根一翻, 吐出一个扁扁的竹哨, 用双唇抿住。 短促的三声哨音后,黑甲军干脆利落地变换队形,那两个黑衣人被压进队列中心,前后左右俱有看护,整个过程自然得如同一滴水融入了汪洋。 叶争流也曾路过不少城池,然而那些戍守的士卒却无一比得上眼前这副令行禁止的模样。见到黑甲军整齐划一的队列,她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地叫了一声好。 猴猴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叶争流跟前来,用胳膊拐了叶争流一下。叶争流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猴猴却眨着眼睛不说话,直到那队黑甲的士卒消息在长街尽头,他才悠悠地散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总算是走了。今天怎么遇上大师兄了。” 叶争流挑起一边眉毛:“碰上他很麻烦?” “不。只要不是必要,大师兄就是遇到我们,都不会问上半句……但最好不要遇到。”猴猴苦笑道:“姐姐,不怕你笑,我都不敢抬眼多看大师兄哩。” 他语调的末尾不自觉地拉长,神色里也浮现出几分心有余悸。叶争流一听即知必有内情,故意道:“我看大师兄除了不爱说话些,人却很好。你看他帮了我的忙不说,而且手下兵卒也不曾扰民。” 这说明沧海城的军费给的很足,向烽治军也足够严格。 军队之所以会被百姓称之为“兵痞”,就是因为他们经历过专业的训练、能够三三五五地抱团,比起百姓来说多一层正式身份,有时候甚至比盘剥的刀笔吏更为刻毒。 刚刚沧海城的百姓见到那队黑甲兵,并没露出畏惧的神色,也没护着孩子急忙离开。他们只是自发往道路两旁避了避,说明黑甲军平时在城里的名声不坏。 余光瞟见猴猴仍是踟蹰,叶争流又添了一把火:“何况师兄相貌英武,本领高强,我竟看不出他一点不好。” 猴猴登时吓的连猴毛都炸开了:“姐姐您可别介!你、你看上师父都比看上师兄强啊!” 哦呼,果然是一只天津猴儿。 迎着叶争流诧异到近乎奇异的目光,猴猴长叹一声,刚刚炸起的猴毛又耷拉下来。像是为了彻底打消叶争流的念头,他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地跟叶争流讲了向烽的旧事。 那是一年半前发生的事了。 解凤惜这个人,往好里说,他是广收门徒,有教无类。往真实里说,他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只要让他看上了,就要把人划拉进自己的口袋。 就是八百九十一片药呢,照解凤惜这个吃法都会出事,更何况是收了八百九十一个徒弟。 在听到“有个师兄本来就是别家的探子,竟然想要借机行刺师父他老人家,当时大师兄捍卫在侧,将其当场拿下”的时候,叶争流的心里简直毫无波动。 “然后呢?” “然后……” 猴猴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师兄把我们所有人都叫进院子里。院子中心支了两口大锅,一口锅里都是深井的冷水,另一口底下则猛添柴火,把一锅水都烧得开泡滚烫。那个刺客被剥得赤条条吊起来,再有人拿上来两只长柄的钢刷,刷尖全都是绣针一样的细刺……” 见叶争流的脸色也“卧槽”一下变了,猴猴才苦笑道:“那天过后,不少人都吓病了,又怕大师兄因此误会,连大夫都不敢看。还是白露师姐一个个上门拜访,留下搓好的丸药,这才没搞出师门集体暴毙的大事件。” 叶争流忍不住追问道:“那大师兄后来都说了什么?” “他能说什么。”猴猴苦笑一声:“我看大师兄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或许师父训斥过他吧,可那又谁知道呢。咱们师门里人数这么多,就是死上一百个,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倒也是。 物以稀为贵,解凤惜收徒收得太多了,“解凤惜徒弟”这个名头就不怎么珍贵了。 假使“武当七侠”里死了一个张翠山,这个消息单是听起来,便足以令人扼腕。 但是要把同样的消息换成“沧海七百徒”里死了一百个“阿伟”……比例倒还是那个比例,但感觉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见猴猴仍旧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叶争流保证:“我知道了,我下次见到大师兄一定谨言慎行,绝不会对他起那等非法犯罪,会被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心思,猴猴你就放心吧。” 猴猴反复看了叶争流几遍,直到确认她心里没有了那种恐怖的念头,这才作罢。 他黑瘦的脸上当即扬起了一个快活的笑容:“姐姐和我来,咱们开水褪了孔雀毛,我给姐姐烤两只孔雀腿吃。” —————————— 叶争流去碧苔堂交了任务。 玄圣砂的任务是解凤惜亲自发下的悬赏,奖品自然不会是金银这种凡物。 那个在碧苔堂值班的弟子检验过玄圣砂无误,便问叶争流:“师妹你是要三块上等灵矿,还是要一柄炼好的短匕?” 灵矿可以用来炼制灵器,也可以拿来给普通人点灵。 “点灵”的作用便是激发人身上的卡牌天赋,越上等的灵矿能激发天赋的机会就越强,据说还会增进卡者的初始卡力。 因为大多数人一生只能点灵一次,所以上等灵矿的珍贵之处可想而知。 一块好的灵矿,就等于是在重点小学附近买了套学区房啊。 要是选择灵矿,叶争流可以拿它们出去卖钱,可以用以交换物件,也可以找到合适的人选,用这三块矿石打造灵器。 叶争流沉吟道:“那柄短匕是什么品级?” 灵器是分品级的。 品级从下到上,依次分为:附庸、脱凡、绝世、超尘以及传说五种。 大多数灵器都是附庸级别,像是那艘叶争流和杀魂从浮生岛上随便开走的沙船便在此列。 等到了脱凡级别,灵器上多半会多上一些附加效果。比如说武器的吸血能力、杯盏可以保鲜或者附毒…… 绝世和超尘两品的灵器世间少有,件件拿出来都足以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几乎都是举世闻名的奇兵。 至于传说……那就真的只是个传说而已。 至少以叶争流现在的身份,还不足以打听得到。 那弟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脱凡级别,附带一点麻痹效果,师妹要吗?” 叶争流顿时陷入了深沉地思考:“如果我一边刺一边大喊‘麻痹吧’和‘你麻痹’,有没有可能增加它的麻痹效果?” 值班弟子:“……我觉得不会,师妹换回去试试?” 叶争流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师兄还是给我那三块灵矿吧。我着实不是用短兵的料。” 三块上品灵矿,差不多能换到一件像样的脱凡兵器。如果能找到了靠谱的人选帮忙打造,那两块上品灵矿就足够了。 叶争流的卡牌决定,她如今大部分时候都要走法师路线,拿把匕首近身肉搏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与其要麻痹匕首,那还不如要个麻痹戒指。 值班弟子将三块灵矿换给叶争流的同时,叶争流的任务面板跳了一下。 【支线任务:去碧苔堂完成一个任务(已完成) 任务奖励:50诗文笺、三块上品灵矿(已领取)】 紧跟着,第二个任务面板又跳了出来。 【支线任务:累计去碧苔堂完成三个任务(1/3) 任务描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请继续在碧苔堂领取任务吧,毕竟谋主一天到晚闲着也是闲着。 任务奖励:50诗文笺】 一看任务奖励里有诗文笺,叶争流当即在碧苔堂里又接了两个任务。 把任务的标记牌揣进怀里,叶争流稍作思考,便决定去解凤惜的院子里走上一趟。 她依旧惦记着自己城门口被玄衣司刺杀之事。 在权衡利弊之后,叶争流选择自己主动上门去见解凤惜。如果可能,她想旁敲侧击地得到一点信息,顺便也探一探解凤惜的态度。 即使受到那两个黑衣人的牵连,叶争流需得和解凤惜当面对质,也总比一无所知地被传唤要好。 当然,叶争流也不会傻乎乎地空手上门,那样岂不是把自己的目的暴.露无疑。 她从自己的战利品中拣了两根孔雀毛,献给解凤惜充当这次见面的借口。 ——顺便也给解凤惜提个醒,他还欠叶争流一件大氅呢。 没错在捕猎了金刚孔雀以后,叶争流终于想起来这个名字为何听着耳熟。 那天,在她和马鹿师兄打成一片之前,解凤惜似乎点了一件金刚孔雀披风作为嘉奖。不知怎么的,孔雀就变成鸽子飞了,到现在也没落到叶争流的手上。 …… 叶争流这一回来得正巧,不但来时路上碰见了离开的向烽,而且还在正厅里遇上了黄三娘。 黄三娘坐在解凤惜的下首,膝上放着一本账册,正和解凤惜汇报账目。 见叶争流进屋,她便适时地住了口,客气笑道:“师妹。” 解凤惜依旧以慵懒的姿势地倚在榻上,手里端着一杆彩宝烟枪。他垂眼见到叶争流手里捧着的几根孔雀尾巴毛,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 “原来给三娘找药的那个任务,是你接下了。” “什么,竟是师妹帮我找了药?师妹古道热肠,如何对我这样好。” 黄三娘听闻此言,立刻拉着叶争流在自己身边坐下,热情洋溢地感谢了她一番。 叶争流自然上道,连连推辞“哪里哪里”。 一时之间,两个女人满脸带笑,“师姐”“师妹”叫成一团,简直好得像是亲姐妹一样。 趁着气氛正热络,叶争流对着黄三娘抛去了一个公会申请。 她一直想要黄三娘加入工会,其实事出有因。 要知道,每天可领取的公会任务里,有一个任务叫做“公会成员每天核对账目二十份”。 大概是因为技术含量不同,该任务的奖励足足比“每天吃九碗饭”这种普通任务要高出三分之二。 叶争流已经打听过了,黄三娘每天核对的账目都在三十份往上。把她加进公会,那是绝对不亏啊。 【您已对黄三娘发起了公会申请!】 叶争流面带微笑,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接下来,只要等着黄三娘再伸手拍拍自己,叫一声“好师妹”,每日的公会任务就可以…… 【目标人物对您的好感度不足20,无法加入工会!】 叶争流:“???” 不对啊,如果好感度不足20,系统会直接提醒好感度不足,不会给她发出申请的机会。 换而言之,她既然能对黄三娘发起公会申请,就说明好感度应该足够20啊。 暗中皱了皱眉,叶争流搜到向烽的名字,对他发起了一个公会申请。 【目标人物对您的好感度不足20,无法加入工会!】 再换马登元,依旧是那句【目标人物对您的好感度不足20,无法加入工会!】 对嘛,这才是正常流程。 叶争流一边思忖着,一边又给黄三娘发送了一个入会申请。 【您已对黄三娘发起了公会申请!】 【目标人物对您的好感度不足20,无法加入工会!】 叶争流:“……” 这是系统出bug了吧。 一边想着,叶争流锲而不舍地给黄三娘再次发送了一个入会申请。 大概是被她顽强的精神感动,这次的结果十分喜人。 【黄三娘已经加入您的公会!】 还不等叶争流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三秒钟以后,系统再次弹出了一个公告。 【黄三娘对您的好感度不足20,已自动退出公会。】 叶争流:“……” 她明白了! 是黄三娘对自己的好感度一直在20左右上下反复,所以才会出现这种bug似的情况! 只是……为何黄三娘的好感度会波动的这样纠结? 找来玄圣砂这个行为,应该是加好感的没错了。 那为什么后来好感度会降?莫非自己无意间踩到了她的雷点? 叶争流下意识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还不等端详出个所以然来,上首的解凤惜就笑着开口。 “三娘,白露已经和我说过了,玄圣砂是药方里不可或缺的一味。你就是再讨厌,也不能不吃啊。” 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黄三娘苍白的病容上,某种古怪的神色一闪而过。 她自嘲一笑:“城主您知道的,我爱干净,所以才不愿吃那药……既然您都发话了,我好生喝药就是。” 这番话当真说得叶争流一头雾水。 听起来,三娘不是不喝药,她是只不爱喝玄圣砂熬出来的药。 只是不知玄圣砂怎么就不干净了,莫非她是嫌这药是从孔雀的胃里刨出来的? 那怎么还会有传言说,黄三娘平时很爱吃毛肚呢? 叶争流仔细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如遭雷击—— 等等,她想起来了。在中医里,药材末尾以“砂”做后缀的,似乎有很大可能是炮制过的粪便啊! 比如说蝙蝠屎就是夜明砂、兔子屎就是望月砂、蚕屎就是蚕砂。人屎……哦,这个倒不叫人砂,这个叫人中黄= = 叶争流:“……” 那、那她似乎能明白,为什么黄三娘的好感度波动这么大了。 要是有人帮叶争流找来了治病的药材,从理智上,叶争流肯定会感谢此人。 但是从情感上……考虑到这味药材其实是某种动物粪便…… 一想到自己刚刚热情洋溢地对黄三娘说“师姐多多吃药,好得快,用光了我再为师姐寻来”,叶争流的脸上就忍不住要浮现出微妙的神色。 ——这话被黄三娘听在耳朵里,是不是就相当于“师姐你好好吃.屎,这是我特意为你找来的,你千万趁热吃,不够我再给你找啊”! 叶争流顿时失意尔康手。 ——不是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姐你听我解释! ※※※※※※※※※※※※※※※※※※※※ 大家端午快乐! . 这章应该有一更半啦。 之前欠了几更? 我这几天都努力补回来~ .感谢在2020-06-24 02:16:20~2020-06-25 18:5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昭今博古 11个;晚风 2个;木子、口口、祖先保佑退休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昭今博古 50瓶;青刀 40瓶;郎一岄 38瓶;如烟沐 34瓶;小麻和大咪、暮a、竹狩 20瓶;第八只柚子、原凛、慕摇光今天死了吗 10瓶;锁千秋 9瓶;rainy.rain、阳光微凉 5瓶;喵喵喵 4瓶;洛洛西兮、微绘仿、晚风 2瓶;微光、来来来看看、默言、马赛克、墨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翻车 黄三娘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显然是吃玄圣砂也认了,只是不想再提此事。 她把手上的账册恭恭敬敬地递给解凤惜, 又道:“城主,近来在港口的大船里,常有贩卖卡者奴隶的商人进出。我已经命人多加人手,细筛码头,以免发生意外情况。” 解凤惜烟枪一挥,便有一道云烟枝枝蔓蔓地升起, 近乎妖娆地托住了那本账册,再曲曲折折地传回解凤惜眼前。 他手下压着蓝皮的账簿, 却并不翻看,只是幽幽地吐出一股烟气,水泽里渗着森寒。 “多了多少?” 黄三娘肃容道:“比起往日来,卡者奴隶的数目足足多了四成半。城主,我审阅账目时发现, 这三个月来, 码头里多运黑豆、小黍, 菰米和佘下麦的调运却几乎断绝。只怕除了庆国和南平外,还有其他势力也卷入争斗之中了。” 菰米是南平的特产。然而南平和庆国已经开战三年有余, 国中征丁重税, 以至于十室九空, 去年更是因为强征民壮误了农时。 而佘下麦则是梁国的土仪。梁国背倚松江, 从松江入海, 大概要两个月的航程。往往春冰一化,梁国的大船就会起航。每年到了这个季度, 运粮船里十船总有五六船是佘下麦, 然而今年却只有一两船的佘下麦, 这实在让人疑心梁国的动向。 解凤惜半阖着眼睛,缓缓道:“我知晓了。” 自古以来,海运都是挣钱的好法子。沧海城背靠碧海,每年单是码头上的税收,就足够躺着吃上三年。 在这片大陆之上,大大小小的国度森立,每过一道城池,就要收一重关税。倘若商队进了某国,那要交的钱更不得了。所以举凡有些本事,商家都喜欢走水运的路子。 这样一来,便可免去一路上的层层盘剥,只需打点当地槽帮,并且在码头停靠的时候交税即可,不知省了多少的银钱。 所以,只要没人脑抽禁止海运,靠海的城市占据地利之便,天然就是个搂钱的耙子。叶争流在沧海城里感受到的宁静祥和,也和此地的富饶不无关系。 黄三娘不但打起算盘来是一把好手,就连盯着港口进出的眼神,亦是不逞多让。 叶争流在一旁细细地听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原来黄三娘一手掐着港口的货物进出,把货物的变化和历年对比,再倒推航船时间,许多情报便自动地跳上了案牍, 黄三娘对解凤惜做了一个短暂的汇报,在这期间,叶争流注意到,黄三娘一直都称解凤惜为“城主”,而非“师父”。 她对叶争流的好感值在一番心理波动后,终于稳定下来。 叶争流把黄三娘加进公会,这一回,她没有再因为好感度不够的原因自行弹出。 在离去之前,黄三娘笑吟吟地劝告了叶争流一句:“为了我这病,师妹实在费心了。下回倘若再有这样的任务,师妹就不必再找玄圣砂了。” ……不知是不是叶争流的错觉,她竟然生生地从黄三娘热情洋溢的腔调里,硬生生地听出了几分苦逼的味道。 在知道玄圣砂的真实身份后,就是黄三娘不说,叶争流也不打算再去找了= = 黄三娘走后,解凤惜懒洋洋地拨弄了两下叶争流拿过来送礼的孔雀尾羽,像是被提醒了一般。 “先前说好了给你一件金刚孔雀彩翎氅,是不是?” 叶争流非常端正地坐着,表情十分正直,写满了“啊,还有这事儿?”。就好像她特意挑了两根孔雀尾巴毛来,不是为了极限一换一地薅凤凰毛一般。 解凤惜把叶争流的做派看进眼里,顿时哼笑一声。 “装疯卖傻倒是一把好手。你是不是还没在城里当什么差务?我看不如把你分给三娘,让你去替她讨账得了。” 随手把那两根孔雀翎羽插进花瓶,解凤惜示意侍女去把匣子捧来。 “那件氅衣是照我的身量做的,你穿的话,只怕还不等迈步呢,自己就先绊一跤。前几天我让工匠拿下去炼化,重新改了,你倒可以试试。” 说话的时候,解凤惜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叶争流的头顶肩头流连一番,只差没赤.裸裸地嘲笑她长得矮。 关于这个……叶争流也实在没法子。 前十几年的营养没跟上,她现在能有这个身高就不错了。 倒是解凤惜,他一天到晚像是没骨头似的,叶争流每回见到他,不是歪着就是靠着,不是倚着就是躺着,真是白瞎他那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儿。 这便宜师父就像是一捧云,一拢烟一样,云烟不能被规矩地捏出个形状,解凤惜也不被世俗的规矩和眼光束缚,他做起人来,就只图自己舒服。 要是公会任务里有那种“每天躺够十二小时”、“每天装逼装足八个时辰”、“保持骚包气场一整天”之类的任务,叶争流保准把解凤惜加进公会了。只可惜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叶争流不把解凤惜邀请进未名公会的原因——公会一共只有十个名额,请解凤惜进来能干嘛?为了每天多一个人做吃饭任务吗? 腹诽之间,侍女已经捧回了改好的孔雀披风。 叶争流定睛一看,只觉这披风流光溢彩,光华鉴人,侍女刚把衣服抖开,富有光泽的织羽便在灯火下滟滟生光,几乎照亮了整间大堂。 解凤惜活得讲究,身上穿的衣服便也挑剔。匠人当初制衣的时候,精心挑选了千根金刚孔雀的尾羽,根根顺滑润泽,没有一丝杂毛。再用特殊的药水处理过,那药水价比黄金,能令这一袭孔雀袍子即使放上十年百年也不褪色。 那上千根孔雀尾翎制成衣服,翎羽尾梢的彩色斑纹气势恢宏地铺陈开来,便如同在衣物上点缀了上千只华美的眼睛,带上了一种奇幻而惊人的美。 倘若卡主身怀幻术类卡牌,配合着这件披风玄秘的气质,以及上面重重叠叠的闪烁“眼睛”,简直是营造气氛、暂存技能的不二之选。 解凤惜觉得,把它送叶争流挺合适。 虽然这小徒弟没有幻术卡牌,但是她会装神弄鬼啊。 两个婢女轻手轻脚,服侍着叶争流把披风穿上。这件披风是由大氅改成,即使照着叶争流的身量改了,做工上依旧露出几分英气。配合上叶争流眉目中隐隐闪烁的锐意,正是相得益彰。 “把你带上船的那一天,白露说你受了外伤。” 解凤惜垂下眼睛,漫然而笑。他轻轻地打了个手势,一旁的侍女就会意地拿起了托盘里的匕首。 叶争流正对着一面等身的铜镜,在侍女抄起那把匕首的时候,叶争流的余光正好看到她的动作。 刹那之间,无数次和杀魂过招所培养出来的战斗本能,让叶争流下意识地仰身闪过侍女的一击。 匕首锋利的冷刃被叶争流躲过,那一下堪堪擦着叶争流的后腰。叶争流猛然后撤了三步,手掌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侍女刺杀不中,立刻矮身跪下,把匕首用双手高高地举起,端给叶争流。其动作之流畅、姿态之顺滑,仿佛刚刚刺空的人不是她一样。 叶争流:“……” 这无辜的态度怎么该死的眼熟,就好像……好像在一刻钟前,她自己也用过一样。 这感觉好微妙啊。 看了看跪坐于地,一脸镇定的侍女,叶争流真想告诉她——你知道吗,东汉末年那会儿,曹操也是这么跟董卓献刀的。 解凤惜津津有味地看足了一场好戏,才示意叶争流拿起匕首:“不让她来,你自己试。” 领会到他的意思,叶争流拿起那柄匕首。 金刚孔雀的翎羽刀枪不入,叶争流是亲身体味过的。即使这匕首的匕刃打磨得极为锋利,吹毛立断,叶争流也不觉得它能砍断这件披风的一根毫毛。 她抄起匕首,对着衣角轻轻一划。 在接触到衣料的同时,匕首的侧刃上,突然呼啦一声冒起了一小丛火苗。 那火苗在碰到披风的瞬间,就像遇到冷水一样,熄灭得无声无息。 叶争流觉得奇异,索性又试了两次,结果始终如一。蓬勃的火焰只要一碰上孔雀披风的衣料,便瞬间熄灭下来。 叶争流大感兴趣,立刻把披风的材料握在手里揉了揉。 处理过的孔雀翎不会再锋利到能够划伤人手,却兼具了水火不侵的功能,简直像是在身上穿了一件透气的灭火毯。 难怪当时马登元一听解凤惜要拿这衣服出来当彩头,连眼睛都亮了。这披风是一件脱凡级别的灵器,想必难找。 解凤惜含笑看着叶争流的模样,又招手示意她走近一些。 在沧海城的这些日子,一直以来颠沛流离的叶争流终于养出了些闲肉,看起来不再是细伶伶的一根,至少一阵大风刮来,她不会被吹跑了。 孔雀翎宝光流转、华美异常,换了恬静清淡的长相,根本压不住这件衣服。 叶争流的容貌偏于艳美,神态之间,又有少年人初出茅庐的锋芒毕露,即使如今骨骼还未长开,穿起孔雀翎来,也能驾驭的住。 “好看吗?”解凤惜自语一句,又自答道:“为师觉得很好看。这才是我徒儿应该有的装束。” “嗯……那把匕首也给你了。” 瞬间到手两件脱俗级别的灵器,叶争流当然不会拒绝。 她驾轻就熟地展露起当年追星练出来的彩虹屁本色,把解凤惜夸得像是个在夸夸群下单了至尊霸王超享套装的客户。 解凤惜一直含笑听着,居然也不脸红。 他慢悠悠地说道: “嗯,见你这般装束,为师便放心了。” 还不等叶争流反应过来他放心什么,解凤惜又补充道: “应鸾星是当世难遇的武者,你有了孔雀氅护身,只要他没有认真砍你,你最多只会碎几根骨头,不会断手断脚的。” “……” 叶争流的笑容缓缓消失。 什么玩意儿,她刚刚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应鸾星”? 事态变化得太快,叶争流一时之间心里承受不来。 心念电转,叶争流心里猛地升起一个念头—— 卧槽,那两个玄衣司刺客,他们受审的时候,都和解凤惜说了什么? 听解凤惜话缝里的意思,怎么像是要把她给应鸾星还回去一样。 叶争流抬起眼来,恰好对上解凤惜似笑非笑的神情。 叶争流硬着头皮一笑:“师父,您是否对徒儿有什么误会?” 解凤惜粲然一笑,摇头叹息道:“流儿,为师觉得,你可能对为师有些误会。” 误会?误会了他什么,误以为解凤惜是个好人? 叶争流从来没这么想过。 她借着解凤惜躲避应鸾星的追捕,那解凤惜自然也能把她反手卖给应鸾星换东西。 此时此刻,在解凤惜这里,没有应鸾星是仇敌,而叶争流是徒弟的身份之别,只看谁出的价码高罢了。 防止解凤惜诈她,叶争流又进一步问道:“师父……您该不是要把我退货给应鸾星吧。” 解凤惜言笑晏晏地默认下来:“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应鸾星。如今只是让你们两个早早地见一面,放心,他答应了我,不会那么狠毒可怕。” 不会他大爷。 应鸾星那个鸟人,他说话有可信度吗? 一瞬间,叶争流悟了。 解凤惜送了自己这件孔雀披风,不是为了给自己当灭火毯的。 这是给自己当裹尸布的。 叶争流不知道应鸾星那边报出了什么价码,但她能拿来和解凤惜谈判的东西,就只有一样。 那就是浮生岛上的情报。 慕摇光做事做绝,浮生岛上的玄衣司教徒,只怕一个也跑不掉。假如杀戮之神爱面子不讲,那别说是解凤惜,恐怕连应鸾星对于岛上发生了什么,都是一头雾水。 应鸾星特地千里迢迢地派来手下,甚至在死对头的地盘上袭击叶争流,总不能只是为了清理门户。 现在这世上,知道浮生岛上发生了什么的,只有三个人。 慕摇光,杀魂,以及叶争流。 慕摇光不会去玄衣司投案自首,而杀魂……别人只能从他嘴里问出满篇的“嗷呜嗷呜”和“到处都是米尔栝”。 换而言之,整件事的阐述权,完全落在叶争流手上。 从黄三娘和解凤惜的对话来看,解凤惜的目光绝不至于偏安一隅。 不然他何必搞一张整片大陆的舆图来,又何必关注远在西北的梁国消息? 所以,这个关于玄衣司的情报,不但对于应鸾星很重要,对于解凤惜,只怕同样作用不小。 ……她得挑选一个切入的角度,好让解凤惜听了就能意识到,假如浮生岛之事被应鸾星知道,对他只有害处。 叶争流的双眼闭上又睁开,一抹锐利的神光在她眸中一闪而过。她缓缓挺直了腰,语气自信而笃定。 ……就和当初叶争流在浮生岛上,拿话术把岛主忽悠瘸的时候一样。 “我和师父师徒一场,您于我不但有救命之恩,而且还为我传道授业,指点迷津。如此深恩,徒儿不敢或忘。” 解凤惜笑道:“你纵然说漂亮话,我也要押你去见应鸾星的。” 叶争流大声压过他的声音:“应鸾星算什么!” 解凤惜似笑非笑道:“应鸾星都不算什么吗?” 叶争流斩钉截铁道:“他最多不过杀了我而已。然而人固有一死,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应鸾星就是有千万般杀人的手段,于我又有什么可怕?” 抬起头来,叶争流深深地望进解凤惜双眼深处,好似个胡子都花白的忠臣字字啼血:“纵然您把我送还给应鸾星,我心里也只有替师父担忧啊!” 解凤惜却没有继续追问叶争流,她究竟替自己担心什么。 莫测地打量了叶争流一会儿后,解凤惜突然一甩袍袖,放声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实在不按照套路,还不等叶争流给自己的话术打几个补丁,解凤惜便狂笑着甩出了一面镜子。 “怎么样?”他得意地挑着眉毛:“你看见了吧,你听到了吧?我便说你连徒弟也不会养,就不要想着当人师父了——这徒弟已经被我收下,我就不会还你了!” 叶争流听闻此言,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她看向那面玄沉古镜的镜面。黑檀的镜框之中,应鸾星的脸庞幽幽地涨着黑气,他森冷的面容在水镜当中若隐若现,看起来简直像是个来索命的鬼。 这只鬼幽幽地抬起眼来,在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叶争流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在他面前,应鸾星光凭目光里的温度,就能把自己当场挫骨扬灰。 叶争流:“……” 草(一种植物),好像翻车了。 ※※※※※※※※※※※※※※※※※※※※ 感谢在2020-06-25 18:57:51~2020-06-27 10:4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空气蛹 3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空气蛹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空气蛹、38441248 3个;人间边境 2个;糖炒栗子、俗野.、慕摇光今天死了吗、书书书、马赛克、岫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榭 179瓶;折竹声 50瓶;风音 40瓶;昭今博古 36瓶;锥炫 30瓶;魔王淡 28瓶;诸殊 27瓶;空气蛹 22瓶;猫不如旧、祁久霄、随风而逝 20瓶;厌离 17瓶;孩纸请淡定、大咩咩、34770138、老子有猫了、蓝夏、安雨柒 10瓶;红野莓 9瓶;秃如其来、口区 5瓶;但求一睡君莫笑 3瓶;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名气值激活 问:如何激怒你的仇敌? 第一步:撬墙角, 把他的徒弟挖过来,让他的徒弟变成自己的徒弟。 第二步:给徒弟穿漂亮的小裙子, 仇家没给她穿过那种! 第三步:再给徒弟很厉害的武器,仇家没给她发过的那种! 第四步:问徒弟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划去),咳,不对,是问她喜欢现在的师父,还是喜欢前任师父。 这一套流程做下来, 保证十个人里有十一个能看到自己对头的黑脸。 解凤惜显然对如何操作这套规律驾轻就熟。 他真不愧是师父界的奇行种、高手中的铲车机、百年难得一见的阆苑奇葩。随便几下,轻而易举地把应鸾星和叶争流两个人都给撩到爆炸。 叶争流还好, 反正她和应鸾星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在应鸾星背后说几句坏话被抓包,无非就是把千刀万剐级别的仇恨,提高到了挫骨扬灰的等级——两者之间并无太大区别。 倒是应鸾星,他一半因叶争流的言语而愤怒, 另一半又为叶争流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模样而震惊。 ——叶争流在他面前, 从来没露出过这一面来。 ——他从来不知道, 叶争流竟然还有这样一张巧言令色的面孔。 事实上,应鸾星对叶争流的第一印象很好。 ……或者说, 在初见之时, 叶争流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明明是芦柴棒一样的流民少女, 却远不同于普通流民的愚钝或者死气沉沉。她少言寡语, 为人处世却恰到好处, 眼中总是闪烁着因思考而泛起的细碎光芒。 应鸾星仍然记得自己和叶争流的第一次对话。即使从状态上看,这女孩应该已经陷入流民里至少数年, 但她说话的腔调依旧沉静而富有条理。 叶争流认字、会唱歌、辨识草药, 甚至还通晓伤口的处理。 她甚至连怎么做饭都知道。 不是贫民家那种填两根柴火, 把杂粮豆子蒸熟就算的糙饭。叶争流显然在心里有一本成熟的菜谱,里面全都是那些世家不外传的烹调秘技。 即使只是在野外打到了猎物随便烤熟,叶争流的处理方式都很讲究。她会把里脊肉切割成合适大小,用某种叶子涂抹去腥,再用一路上收集的特殊植物提前腌制。假如条件允许,甚至还会在肉上淋上一层薄薄的蜂蜜。 某一次,应鸾星兴致正好的时候,叶争流甚至和他聊起过一道特殊的菜肴。 那道菜叫做“感恩节火鸡”。 当世的高门之中,三代知道穿衣,五代知道做饭。名菜方子往往在各大望族里压着箱底,应鸾星从来没有听说过“感恩节火鸡”这道菜,料想是某个氏族的不传之秘。 正是因为叶争流知晓的东西如此之多,她表示自己记不清家门的言辞,才尤为不可信。虽然她说那些东西都是在流浪生涯中学到,然而哪家的流民能知道“油酥泡螺”的做法? 应鸾星猜测,叶争流多半是怕玷污家门,所以才故意装作已经记不清她过去的旧事。 她以“叶”为姓,但叶姓的名门之中,却没有世家能和她对得上号。 如果叶争流不是故意隐瞒了自己的部分信息,就应是她取了“叶落归根”之意。换而言之,叶争流的本姓多半是“杨柳梅林松桂桑”中的一个。 直到遇见应鸾星为止,叶争流已经流浪三年。 这么长的时间,若是放在当朝官员身上,或许提起笔来都做不出文章了。可叶争流却依旧能读书认字,会辨药也会做饭。 叶争流对这些能力掌握的如此扎实,足以看得出家里当初教养她的一片精心。 钟鸣鼎食的公侯之家,女儿却流落到这个地步,即使以应鸾星的铁石心肠,都未免生出几分可怜可叹来了。 应鸾星自己是土鳖出身,所以在看待郡望世家时,难免有一两分美化滤镜。 即使叶争流口口声声说自己也是个土鳖,应鸾星却不信这套说辞——他自己脸上长了眼睛,能看出来叶争流的非凡之处。 叶争流:我真不是。 应鸾星:真的吗?我不信。不要你觉得,就要我觉得。 可以说,后来应鸾星做出收叶争流为徒的决定,除了叶争流对他的救命之恩,以及叶争流妥帖的性格影响了他的决策以外,还有关于叶争流出身的考虑混在其中。 几个月间,叶争流的表现,也在处处印证着应鸾星的猜测。 她是很聪颖的,不但对应鸾星的心思揣摩得十分得当,而且也足够纯孝。 叶争流往往很少说话,恰好应鸾星也不喜欢那些吵闹的人。 她只在应鸾星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比如说在伤口发炎引发了高热的时候,叶争流跪坐在应鸾星的床头,一张张地给他的额头换上冷帕子,足足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晨,叶争流又借了厨房,给他端来滚烫的菜粥。 一言以蔽之,在应鸾星的记忆里,叶争流是个相当典型的高门贵女形象——漂亮、聪明、多才多艺。 除此之外,叶争流的流民经历,令她被世事打磨培育成一朵无需养于温室,能够在夜幕下历经血与火的兰花。 ……直到所有的杀人.蜂都被泡了热水,应鸾星才反应过来,原来叶争流不是芝兰玉树,她是一朵食人花。 应鸾星一直以为自己的血是冷的。 但在察觉自己的卡牌被毁坏的那一刻,强烈的被愚弄感和落差感,伴随着汹涌的热血逆流冲溯上他的大脑,连双眼都烧得猩红。 原来他的血依旧是烫的,发现自己竟然被自己亲自点下的徒弟有意愚弄时,那血滚热到几乎煮沸了他的理智。 只差一点,应鸾星就要掐着叶争流的脖子,让她活生生地在自己手掌心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把叶争流打发到浮生岛以后,应鸾星终于发泄了胸中的一团恶意。 然而…… 今天、此刻、现在……艹他妈的解凤惜! 叶争流不是幽兰也不是食人花,因为她根本不是植物,他妈的叶争流是一个小兔崽子! 隔着黑檀为框的水镜,叶争流能够看清应鸾星的表情。 惊怒交加之下,应鸾星眉眼狰狞,看起来简直像要把解凤惜和叶争流团成一团,一起送到自己嘴里给活嚼了。 男人的容貌线条本就极为削练,如今杀心已定,远远望之就更如刀锋一般。在和叶争流对视的那一瞬间里,应鸾星冰冷的眼神闪烁的尽是不容通融的残酷。 假如将其翻译成人话,想必是一句生动形象的“我要把你们两个撅吧撅吧烧了,连骨灰都给出门扬咯”。 叶争流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很有自知之明地挪了挪脚步,避开了应鸾星的目光。 她倒不怕应鸾星有什么“瞪谁谁怀孕”的秘技。只是,这个人的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仿佛叶争流欠了他什么似的,看着觉得不舒服。 在侧过身去的那一刻,叶争流显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师父。 ……一个比应鸾星更难缠的师父。 显然,解凤惜对于应鸾星的表现喜闻乐见,而且不怕事儿变得更大一点。 沉吟片刻,解凤惜眼中流淌过一道近乎幸灾乐祸的光芒,他毫无预兆地一抬手,轻轻巧巧地把那面镜子抛给了叶争流。 应鸾星只感觉自己的视角天旋地转了一秒,紧接着,叶争流带着些诧异的面孔成功入镜。 拿着这面冰凉的镜子,叶争流感觉自己像是捧了一个烫手山芋。她苦笑着看着解凤惜:“您给我这个干什么?” 解凤惜自若笑道:“我看他似乎有话跟你说。” 叶争流低头看了一眼镜子,很确定应鸾星不是有话跟自己说。 他是有一腔的怒火,打算逮着谁喷谁。解凤惜这举动分明是祸水东引,他就是看中了自己和他一样,在应鸾星心目中具有相同的仇恨地位。 见镜中的应鸾星深吸一口气,眼看就要开大,叶争流条件反射地先一步开口,强行拦住了他的话。 “魔镜啊魔镜,你来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狗比的师父?” 应鸾星:“……” 解凤惜:“……” 应鸾星勃然大怒,怒极反笑,森白的牙齿在薄唇下若隐若现,像是正在把叶争流的名字碾在齿列里咀嚼。 “……叶、争、流。” “在呢,您不必叫得这么用力。”反正早就闹掰了,叶争流再无顾忌。她笑了笑,心里竟然有点感谢解凤惜了。 至少隔着这么一面镜子,她完全可以畅所欲言,不用担心刚张开嘴,就被应鸾星直接剁成烤肉串串。 叶争流晃了晃镜子。 另一端的应鸾星,在一片模糊的视角里,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前徒弟一字一顿道:“我早想骂你了,草菅人命的王八羔子。” “看什么看,说得就是你?” …… 隔着镜子骂了几句以后,镜面猛地黑了下来。 大约是对面的应鸾星终于意识到,自己喷不过这个“乖巧、安静、懂事、听话”的徒弟,生生气到掐断了通讯。 叶争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心中的怨怒稍平。 她上前把镜子递还给解凤惜,解凤惜却只是含笑看着,并不伸手去拿。 他轻声细语地问道:“流儿,你刚刚说过在替我担忧……是在替我担忧什么?” 叶争流:“……” 淦,竟然还有这一茬等着。 怪不得他挑在那个时候打断了自己的独白,原来解凤惜是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 他这一番连线直播的骚操作,既戏弄了应鸾星,又离间了叶争流和应鸾星之间的关系,让叶争流向他交了一张投名状,还顺便套了叶争流的话。 真可谓是一箭三雕啊。 叶争流望着应鸾星的眼睛,将手中的镜子又往前送了一送:“让您见笑了。师父一石三鸟,计谋超群,我何德何能,敢为您担忧呢。” 解凤惜瞬间秒懂,抚掌赞叹道:“连编故事都编得这么快,真不愧是我的徒弟。” ——明白了,这个徒弟确实藏匿相关了情报,而且现在都不愿意说。 但“对解凤惜的威胁”云云,无疑是叶争流临时扯出来的虎皮大旗。 这对心怀鬼胎的师徒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师友徒恭地把这段半路出家的师生情续到了底。 “见到你不怕应鸾星,为师也就放心了。” 解凤惜欣慰地看着叶争流,悠悠道:“过些日子我带你出门参加天香公主的婚礼,应鸾星多半也会去。嗯,等你们见了面,你就和今天一样招呼,不必怕他……诶,徒弟,你怎么好像肝竭气虚,站不太稳的样子啊?” 叶争流:“……” 叶争流虚弱道:“师父不必……” 解凤惜温柔地打断了叶争流的推辞:“为师就想带你。” 叶争流:“……” 叶争流只想问魔镜一句——现在,谁是世上最狗比的师父?谁是?! 就在这个推辞与否的紧要关头,叶争流的系统突然跳出来一个崭新的弹窗。 【来自沧海城外的副本-婚礼之行系列任务激活——名气值兑换系统开启!】 【您的现有名气值为:60】 【系统温馨提示:1名气值=10诗文笺。抽卡有风险,氪金需谨慎。】 解凤惜继续温温柔柔地问:“流儿,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他几乎可以预想到叶争流为难的神色。 这个关门弟子性情狡诈多谋,面对这种送命题,她多半会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面孔,丢出一套套合情合理的诡辩,对他展开一番苦口婆心的说服。 解凤惜缓缓地扬起了充满意趣的微笑。 然而,就在下一秒钟,他的徒弟如同野狗暴起般两眼放光,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可以!我可以!” 解凤惜:“???” ※※※※※※※※※※※※※※※※※※※※ 隔壁文快完结了,完结以后所有重心都能放到这本上~ 小段子,关于应鸾星对叶争流的滤镜。 应鸾星:想必出自世家高门 叶争流: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应鸾星:安静、听话、乖巧、聪明 叶争流:卧槽这是个杀人狂!不敢动不敢动jpg.在逃跑的边缘跃跃欲试jpg. 应鸾星:很会做饭 叶争流:宽油滑锅jpg. 最后,关于感恩节火鸡那道菜,应鸾星的断句是“感恩/节火/鸡” .感谢在2020-06-27 10:48:16~2020-06-29 18:3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褰裳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褰裳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塔尖的恋人啊、huasss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月雪夜 2个;qr、未凝、茭白、huasss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596090 169瓶;vivi 120瓶;kyou小花卷 80瓶;明瓷 50瓶;佩久玖、祖安阴阳师、橙子味的石榴 30瓶;暮色沼泽里的白乌鸦、40619853、瑰琦、小豌豆、西边一枝绿 20瓶;十六、e 15瓶;白白洛咯 12瓶;风袖折、美人酒、孤单化茧成蝶、暮晓、泠、喵喵喵、随风而逝、我寄人间、你的小天使、csy、奶茶加珍珠、清茹、唉嘿嘿、96、天下云麓-媚、箬妩、细水长流、叫什么好呢、4848 10瓶;qr、明月雪夜 9瓶;楼锦 8瓶;宁澈、althea、yo可酱、改名、c、糖多令、月澜夜 5瓶;42358727、dx、‘’、疯人院院花狂热追求者 3瓶;来来来看看、坠之崖 2瓶;春水、原点林、23424655、草空、果果、亿港元、鹤灰灰、突然想换个名字、haraheda、国家一级退堂鼓大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二合一) 解凤惜要带叶争流去参加的婚礼, 主人公分别是梁国公主和鹤鸣山掌门。 一国公主下嫁一派村夫,听起来仿佛很不搭调。 但这个世界具有“卡牌”这种特殊的力量体系, 一个足够强大的卡者,自己就能抗衡一支精兵。 换而言之,把公主嫁给某个江湖门派的举动,其实就是明晃晃的联姻。 强大的卡者不但吃的比军队少、行动起来比军队容易隐藏、而且还方便携带(?)。除此之外,一个门派里总会有些本领高强的弟子,可以分派给皇家使用。 一言以蔽之, 这就相当于把公主嫁给了将军,而且将军本人还是多功能的那种。 鹤鸣山号称是一个门派, 实际上整个山脉长贯西北,占地千顷,丰饶富足,自成一体。 山门里除了长老、弟子之外,更有寻常百姓定居。凡是被鹤鸣山纳入山门的百姓, 甚至不必给梁国纳税。 掌门人在当地与土皇帝无异。 对于这门婚事, 谁听了都会说一句“门当户对”。 解凤惜闲闲收起桌上的地图卷轴, 见案几对面的叶争流犹自发怔,便把彩宝的绿玉烟枪在桌角一磕。 升腾而上的冷烟像是面膜一样, 精准地糊了叶争流一脸。 叶争流:“唔?!咳咳咳……” 等叶争流挥手赶开眼前的烟气, 解凤惜便有些好奇地朝她倾身:“你在想什么?” 叶争流抬眼看着解凤惜, 毫不伪饰地爽快承认:“我在想, ‘世家’和‘门派’之间有区别吗?” 按照解凤惜刚刚说的, 鹤鸣山已经有了完善的武装系统——和世家拥兵自重无异。 有了在此地定居的百姓——和世家隐匿白册截留的婢仆无异。 还有了山脉的天险,和成熟的对外防御建筑——和世家的坞堡无异。 除此之外, 世家内部又不是没有卡者——在这个世界上, 有许多高门家主本身就是出名的卡者。 同样是占地为王, 也同样是近乎自治,门派和世家哪有什么鲜明的区别? 解凤惜琢磨了一会儿这个问题,觉得叶争流的思路很有趣。 他想了想,给了叶争流一个非常接地气的答案。 “百姓往往会选择世家,因为世家能够接管世俗。而卡者大多喜欢投奔门派,因为门派终究以卡者为主。” 他这么说,叶争流就听懂了。门派里虽然危险性武器多,但是办事的公务员少啊。 卡者总得吃饭,吃饭就要种地,种地就要养人,养人就要管事…… 世家内部的卡者,世家可以自己消化,所以外面门派里的卡者,多半都是平民出身。 按照这个世界对于知识的垄断程度,他们连字都未必认得,哪里来的管事能力! 记在门派名下的百姓,就和上了《爸爸去哪儿》的小孩儿一样。 ——爸爸带娃,不死就行。 所以世家和门派确实是有区别的。 ……门派里的文盲比较多。 解凤惜抚掌叹息。 “有时一个出众的卡者,就足以建立一个闻名的门派。但是一个世家的形成,往往需要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积蕴不可。” 说到这里,解凤惜不由得停顿一下。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叶争流脸上现在隐隐露出的……是嘲弄之色? 解凤惜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似乎有话想说?” 叶争流放平了嘴角,淡淡道:“没有,我只是对世家没有那么崇敬,毕竟早晚都要倒闭的。” “倒闭”这个词还是很好领会的,解凤惜登时哑然失笑。 “你这个说法倒新鲜,千年的士族,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它会‘倒闭’。” 叶争流暗暗想道,那你可是听说的少了。 那些五胡乱华、衣冠南渡、门阀衰败的旧故事,最终都成为了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历史的道路,终究是螺旋上升的。 当然,对于叶争流本人而言,她对这片大陆的世家大族不感冒的原因十分简单。 ——这些人不把百姓的命当命。 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是个相当朴素的道德原则,放到哪朝哪代都天然适用。 她感受过第一时间抗震救灾的政府,也见识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民众,用沾满泥泞的双手搭桥,把百姓从洪水里接力递出的军队。 所以要让她相信世家天生贵血,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解凤惜追问道:“你觉得,世家不会持续下去?” 叶争流想了想,用比较符合当前历史发展的情况举了个例子。 “倘若有某个强大门派的掌门人,其的卡力举世难敌……那么只需一夜突袭,屠尽一族世家,耐其若何?” 听到这个有些孩子气的说法,解凤惜不由莞尔:“那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他又要怎么治理?” 叶争流眼都不眨地说道:“能在这里落脚,就在这里落脚。倘若不能,那抢够了金银财宝,就能带回他的山门啊!” 解凤惜缓缓眯起双眼:“唇亡齿寒,临近的门阀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叶争流十分坦然:“这人不傻,自然会挑一个他们自己打成一团的好时候。世家之间一直都在掐架,除了不用锄头,姿态也未必比农夫好看。” “……”解凤惜脸上已经殊无笑意:“你可知一族封地上,到底有多少的人?一场大乱,倘若搅闹农时,或者遇上天灾,又该如何?” “一处封地,大概只有几十万人。”叶争流平平淡淡地说道:“就地招揽数千壮丁,发给他们兵戈铁器,编进麾下,用民打民。要是误了农时,粮储不够,那就拿人做粮,一路上横扫过其他封地,都按照这个待遇办。” 叶争流非常无耻地一摊手,光明正大地说道:“讲道理没用,师父。这人没读过书,这人没文化,这人不是世家出身,其蛮夷也*。” 换句话说,打破这一切的人,不会懂得高门中那些默许的、花里胡哨的规则。 如果说,士族间玩弄的精致政斗是大富翁游戏,那提起屠刀的人玩的就是无敌破坏王。 双方的游戏都不在一个维度上,不会真的有人指望拿什么“平衡”、“权术”来打动对面吧。 解凤惜的眼中不复惯有的戏谑,语气也不再轻忽。 “……天下的高门听到这个消息必然惊怒,刺杀和讨伐会接踵而来。即使按照你说的做,也只是灭亡了某个姓氏,而不能将所有贵姓赶尽杀绝。” 叶争流仰头大笑:“师父,倘若这样,天下就顾不上讨伐他了!此地有他揭竿而起,别处也会有其他门派有样学样。 您信吗,世间只要有一个这样的人,西北便会大乱,有两个这种人,南海也不能保住。再有十个、百个如此存在,我说整篇大陆陷入战火之中,也绝非虚言。千年的世家固然难以维护,但要想破坏还不简单?” 到时候,僵持百年的格局会再次被打破,混乱之中,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纵使天下之大,恐怕也找不到一处可以安身的净土。 解凤惜沉吟良久,才缓缓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即使如此,最终也会有一些门阀得以保留、有一些世家成为王族,还有一些门派成为新的世家,这谈不上灭绝。” “对。”叶争流爽快地点头赞同:“世家确实不会因此灭绝。” “但一来二去之间,人们会发现一个秘密。” 叶争流并没有点名那个秘密的内容,然而解凤惜却凝重地放下了茶盏。 见到他的表现,叶争流便知道,解凤惜已经领悟到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了。 ——原来即使是世家,横死时鲜血也依旧是红的。假如把知识灌输给普通的人,那么他们一样能够治理国家。 若要支持一个政权的存在,意图维持一个国度的运转,原来并不是非得贵血不可。 千百年来,这个秘密一直被高门隐匿。 寒门子弟永无出头之日,即使有人觉醒卡牌天赋,也不过成为了一群迁往门派的武夫。 什么天海城的四大家族、赵国的柳氏、中山的王家……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为真实,最后甚至洗脑洗到那些王孙公子自己都信了。 就像是马登元见了叶争流第一面,就问她的叶姓有没有来历。等发现了叶争流出身平凡,就干脆都不爱理她一样。 他们是真的相信自己天生高贵。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谎言终究会被戳穿的。 解凤惜的双眼一转不转地看着叶争流,不知为何,语气里竟然带着一分悠长的感慨。 “你当真对门阀没有一点敬畏。” 叶争流微笑道:“是,我当真对门阀没有一点敬畏。” 解凤惜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刚所说的,是你将来想做的事?”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问题。即使以解凤惜的自在不羁,都很难沥尽这个问题里隐藏的杀意。 然而,构想了所有一切的叶争流却仍旧安然端坐。 她的语气甚至近乎于不忍:“师父,我只是在阐述世家必然会经历的命运。”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上辈子,拿着刀的是胡人。 而这辈子,拿着刀的人却可能是卡者。 而且,这个世界还有邪.神存在。以杀戮为供奉的邪.神,想必会很希望看到这样的动荡吧? 所以,无论是什么人握住了这把刀,锋利而寒凉的利刃,其实都已经无声地架在了各位世家的脖子上。 那把刀随时都可能落下,或许是今年,或许是明年,也或许在十年以后。 解凤惜想了又想,最后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师父请问。” “你和我东拉西扯说了这么多……”解凤惜一双凤目危险地眯起:“真的不是因为你不想去参加那个婚礼?” 叶争流:“……” 叶争流对天发誓,没有人比她更想参加那个婚礼了。 她怀疑哪怕是新娘子,也就是梁国公主本人,都可能没有她对婚礼抱有的热情高! 对于叶争流的这一番辩解,解凤惜只是回以一声哼笑。 在烟雾的遮掩之下,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 最后,叶争流几乎是被一道化作人形的烟雾,一套连环脚,给生生踹出了解凤惜的房门。 目送着叶争流单薄的影子绕过朱红的长廊,消失在内院的门口,解凤惜自嘲地摇头一笑。 “……倒被她给上了一课。” —————————— 离开解凤惜的院落后不久,叶争流就打开了自己的天命系统,查看名气值兑换诗文笺的相关信息。 诗文笺,是整个天命系统内部的抽卡货币,每300诗文笺可以抽卡一次。 由于天命系统氪金不接受金银财物,只接受成就点兑换的缘故,叶争流一直没有氪金成功。 直到现在为止,叶争流的成就点总数依旧为零。系统究竟以什么作为“成就”的判定标准,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而刚刚弹出的名气值系列任务……无疑为叶争流开启了一种新的氪金方式。 别的不说,单是初始赠送的60点名气值,就相当于600诗文笺,足够叶争流抽卡两次。 再加上叶争流在之前的任务里陆续积攒下的诗文笺,现在的诗文笺数目,已经足够叶争流来一次保底十连了。 叶争流:虽然我非、我穷、我氪不起,可是我有肝啊!jpg. 她刚刚点开系列任务的弹窗,一长串颜色花哨、困难、美工仿佛简直没长心的活动列表也随之出现。 【婚礼之行系列活动·名气值商城限时开启!】 【婚礼之行系列活动·五星卡装[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绝版兑换!】 【婚礼之行系列活动·点亮拼图‘洞房昨夜停红烛’,惊喜有礼!集齐全部拼图,即可领取黄阶卡[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叶争流的眉梢出乎意料地跳了一下。 哇…… 这可真是,好生豪华的一个系列活动啊。 商城、卡装,以及特殊黄阶卡…… 天晴了,雨停了,叶争流觉得她又行了。 兴冲冲地点开了名气值的限时商城,叶争流愉快地浏览起了里面的内容。 之前她突破10级的时候,天命系统也给叶争流开了一个正常的系统商城。商城里的货物不少,只是都需要成就点才能购买。 叶争流:“……”谢谢,我选择退出页面。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新的打折购买通道,叶争流怎么可能放过薅羊毛的好机会。 在进入名气值商城的第一眼,叶争流的眼睛就亮了。 ——月卡! 【商品内容:诗文笺特价月卡(6.67折,限购一次) 商品价格:20名气值(原价30名气值) 商品描述:您还在为自己攒不下诗文笺剁手吗?您还因无法抽卡而在深夜里嚎叫吗? 购买此月卡,在连续三十天里,您将于每日零点获得天命系统发放的诗文笺x100,充分满足抽卡癖!】 ——各种药剂! 【商品内容:卡力增值药(8折,限购10次) 商品价格:40名气值(原价50名气值) 商品描述:卡力不够四个字,曾经折煞多少英雄。面对肾虚、肝痛、腰无力我选择购买卡力增值药! 在你被解凤惜逼着变鹿时,只要服下卡力药,你就还能继续演!在你被应鸾星追杀时,只要服下卡力药,你就还能继续逃!妙处多多,谁用谁知道!】 【商品内容:快速回血药 ……】 【商品内容:体力恢复包 ……】 除了上述的种种药剂之外,商城里还有一个最为昂贵的商品。 ——那就是天命系统在活动宣传页,进行过大力宣传的五星卡装! 【商品内容:五星卡装·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9折,限购1次) 商品价格:2700名气值(原价3000名气值) 商品描述:五星限定卡装。 效果:当谋主佩戴本卡装进入战斗时,每隔一分钟,将有70%概率激发被动效果[见贤思齐焉],激发此效果时,谋主可在战斗中反弹对方技能100%伤害! 与此同时,当技能佩戴本卡装时,每次释放技能,将有50%的概率激发被动效果[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该效果被激发时,技能能力将被增幅到150%!】 在看到卡装内容的瞬间,叶争流就无声地挺直了腰。 自身技能150%增幅,反弹对方技能效果……这张卡装的技能描述,让叶争流想起了慕摇光。 她立刻联想到慕摇光那个“只要是我看过的技能,就不再对我有用”的特殊技能。 从描述上看,[见贤思齐焉]的卡装效果,和慕摇光的技能效果十分相近。 假设一下那个场景吧。 如果叶争流下一次遇到慕摇光时,他用出了那个反弹技能,正巧碰上了叶争流的卡装触发70%概率,进行了“反弹反弹”,随即慕摇光见势不妙,急忙“反弹反弹反弹”…… emmmmm,这画面太美她不敢看啊。 只能说是资深老套娃了。 在商城页面流连了好一会儿,叶争流依旧要承认,“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是一张非常有力的卡装。 ——有力到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款“卡牌世界”的手游,那慕摇光的角色粉会把官方策划吊起来打,鞭尸三个月都不解恨的地步。 因为它简直是为了克制慕摇光而量身定做。 除了贵以外,这张卡装简直没有任何缺点。 除了贵以外,这张卡装也用不着再有任何缺点了= = 叶争流对着商品信息看了又看,再瞧一眼自己仿佛被养猪场蹂.躏过般的可怜余额。 如是再三,叶争流终于忍不住了。她抬起手来捂住双眼,悠长而连绵地叹了口气。 …… 当天下午,白露听到叶师妹对她提出了一个十分奇怪的请求。 她迷茫地睁着眼睛,重复那个要求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讶异。 “叶师妹,你是在问我……能不能给你捏出十套新的肝吗?”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啊?!” —————————— 此行还要准备一段时间,并不是收到消息就走,所以“婚礼系列”的任务还没有被激活。 趁着现在还有点空闲时间,叶争流索性把碧苔堂的任务给做了。 除了之前的【支线任务-共计完成三个碧苔堂下发的任务(3/3)】之外,叶争流又陆续完成了【支线任务-共计完成五个碧苔堂下发的任务(5/5)】、【支线任务-共计完成十个碧苔堂下发的任务(10/10)】,拿到了一共250诗文笺的奖励。 最忙碌的时候,碧苔堂的值守弟子一天见她四次,从意外到惊讶,最后连神情都麻木了。 “师妹,你也太拼了吧。” 叶争流十分深沉:“不拼就没机会了。” 再不拼的话,应鸾星会带她去爬山的! 为了平衡自己的卡牌能力,在跟随解凤惜前往梁国以前,叶争流是一定要再抽一发十连的。 她现在还差几百诗文笺,就能凑够十连所需的3000诗文笺整。 在此期间,要是能凭借做任务多攒下一点诗文笺,少兑换一些名气值,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有可能的话,叶争流希望能把多余的名气值都攒下,以便于她兑换五星限定卡装“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除了防备着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慕摇光之外,叶争流心里也有其他顾虑。 ——这张卡装是个绝版。 绝版是什么意思? 绝版就是无复刻,代表着游戏策划用来搞玩家的东西= = 每次一搞绝版,官方虽然嘴上不会说什么,私下里却会无时无刻在你耳边暗示:“这张卡不会再有了哦”、“下次复刻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哦”、“错过这回就没有下回了哦”。 一个强有力的绝版,绝对和邮票里的猴票一样珍惜。 看着商城系统里那个惊人的价格,叶争流已经隐隐地预料到了未来的肝疼。 …… 完成了【支线任务-共计完成20个碧苔堂下发的任务(20/20)】,获得200诗文笺以后,“碧苔堂系列”的诗文笺任务便宣告完成。 剩下的任务里,没有任务再奖励诗文笺。叶争流先是花费20名气值购买了月卡,随即又兑换了10点名气值,凑够3000诗文笺,正好是一次十连的范围。 抽卡之前,叶争流认真地洗了洗手。 十连的金光在叶争流眼前连成一道旋涡,她深吸一口气,向旋涡的最中心点去—— 抽! ※※※※※※※※※※※※※※※※※※※※ 这章双更。 从今天起,开始补上个月拖过的更新。 ———— *1“其蛮夷也”,是史记“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的捏他 当然,史记原文里这句话后面还有其他内容,不是字面理解的这个意思,文里按照字面理解化用一下hhhhh *2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by《红楼梦》 .感谢在2020-06-29 18:32:57~2020-07-01 20: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夜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race董、嬴政、杂粮、沸水、水吉、无时无刻不摸鱼、向佐走,向鼬走、小奶猫超凶、空气蛹、小袖玉堂挥手、wuli取闹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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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有10%概率再加成80%。 叶争流:“……” 她拿着这团“野有死麕”看了看, 发现水墨卡装苍白素雅, 竟然染上没什么颜色,这可真不应该。 《野有死麕》是诗经中的一首诗,出自国风。 虽然,历代的文学家一直致力于把这首诗解释得学术化、纯洁化、具礼仪化。 但广大的群众依旧不买这个账。 因为倘若用最朴素的视角来看待这首诗……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那就是未婚男女约会时的野合描述啊。 像是什么“少女春心荡漾时正好遇到一个帅小伙(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你慢慢的来,动作不要那么急,不要扯起我的裙子(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小些声音啊,狗要叫了(无使尨也吠!)”的描写…… 文化人强行把这场面解释成“从前有个小伙子,他打到了猎物就高兴地用白茅包裹起来,去女方家里提亲”= = emmmm,这莫不是当所有人瞎。 铁打的笼子也关不住水做的鸡。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诗歌里的主人公在干什么,你以为我们会看不出来吗? 发现自己居然抽到的是这张卡以后,叶争流立刻和广大的低俗群众一样,对着“野有死麕”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情感类描写加成15%……嗯,这个是常规操作。 遇到春.情描写加成30%……啧,不愧是你,有够大胆。 至于卡装最后一行……哇,遇到格外优美的春.情描述,居然还有几率给技能再增幅80%的备注? 见到这行小字,叶争流只觉得…… 太不容易了,看看给孩子憋的啊! 人家光明正大地搞.黄色,人家从来也没想过洗白啊? 心生感慨,叶争流对着“野有死麕”的卡装保证:等以后要是抽出李后主来,只要见到“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的技能,就一定把它给请到卡牌上。 不浪费剩下的九次抽卡机会,叶争流继续往下抽。 嗯,【卡装·白华(三星)】【卡装·木瓜(三星)】…… 不再细细查看,叶争流一连拨过两张最基本的水墨卡装。当第四枚光团落于叶争流掌心时,她眼前突然升起了一团魂火似的灿灿银光。 上一次,叶争流抽出“逝者如斯夫”的时候,见到的同样是银色光团。 所以叶争流知道,不止地级卡,五星卡装也同样是银色。 “卡牌卡牌卡牌……”在翻过气团之前,叶争流便在心里连连碎碎默念。 在用光了大炮开兮轰他娘以后,叶争流的攻击手段就变得十分匮乏。 解凤惜曾经毫不客气地对叶争流指出:“你除了把对手变慢和变鹿以外,似乎不能把对手变死。” 天知道,有好几次,在府里的擂台上,解凤惜见到叶争流开场把对手定住,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之便。 然而在那以后,她居然肉.身顶上,提着剑架到对手脖子上! 若放在在比试里,这当然赢得毫无质疑。 但如果是实际战斗中呢?对方只要稍稍具备自保手段,叶争流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 解凤惜观察过几回,每次都被叶争流直取攻击目标,毫无招数可言的打架方式气得脑仁疼。 苍天将他的眼睛生得这么漂亮,总不是为了看这种场面的吧? 既然徒弟已经收下,解凤惜也只能想想办法。他让人把那件护身的孔雀翎披风按照叶争流的尺寸改好,免得她突破到对手身前,却反被敌人给一刀剁了。 解凤惜本人不练剑,在剑法方面,他也给不了叶争流什么指点。 他只是送了叶争流一本白绢的剑谱,让她有兴趣的话,可以照着上面练。 叶争流收下了剑谱自行练习,目前还没有出成果。 她已经见过杀魂的剑,所以叶争流心里更是清楚,自己究竟离真正的剑客相差多远。 现在,她缺少一个强有力的、足以一击致命的攻击技能。 这种技能很难碰到,叶争流不对自己的运气抱有太大希望。要是没有那种见面即饯别的终极杀招,能得到一个可以回血的治愈技能,她也会很高兴。 反正打架的核心要点就只有那么两项。要么你把别人干掉,要么你让别人干不掉你。 无论是谁,只要能把这两个技巧中的一个练到炉火纯青,那就足够他在世上横着走了。 所以,即使出自于补全短板的朴素愿望,叶争流也希望自己能抽到一张卡牌。 抽卡游戏都是这个套路。对于玩家来说,他们前期最需要的不是什么五星装备,而是一张合适的战力卡牌。 等到后面集齐了大半本人物图鉴,才会开始注重对于卡装/礼装/膳具/御魂……等等装备的培养。 叶争流玩过的唯一一个不太注重装备稀有度的抽卡游戏,叫做刀○乱舞。 而那个游戏……它是个著名的ppt游戏= = 和装备不装备的没关系。它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玩法非常单一的、游戏方式就是面无表情刷ppt的战斗游戏。 气团在叶争流的手心里懒洋洋地打了个转,最终化为一张银色的卡牌。 叶争流:耶! 这是一张地级卡! 急急忙忙地,叶争流看向了地级卡上的名字。 名称:张籍(字文昌) 技能1: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lv1) 技能2(被动技能):吃杜诗一日三匙(lv1) 叶争流:“……” 居然是张籍。 张籍是中唐诗人,也是韩愈的弟子,在诗词一道上,他素来崇尚平雅通俗的文字风格。 除了韩愈以外,张籍和白居易也有唱和。 他擅长写新乐府诗,平生最为脍炙人口的一句诗,便是乐府题材的。 巧了,这张卡牌的技能一正好就是那句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何其遗憾,何其优美,令人读过就觉得憾意丛生。 在著名国产爱情连续剧《还珠格格》里,小燕子的封号就是由此而来。 不过,虽然这首诗连诗名都被起成《节妇吟》,但在诗文背后,却隐藏着浓厚的政治隐喻意味。 众所周知,古代文人每次写怨妇诗,以宫女或者少.妇自比时,都是在暗示其实君王才是他们的老公(bushi),所以,节妇吟里那个收下明珠的女主人公,当然也是张籍本人。 中唐时期,藩镇割据的情况十分严重,李师道时任平卢淄青节度使,是一位有权有势还有兵的军阀。 就像是叶争流随时准备着挖解凤惜的墙角一样(?),李师道对于朝廷的官员也很有几分给名花松土的兴致。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之下,张籍便接到了来自李师道的橄榄枝。 张籍:“……” 如果这只是一份普通的offer,张籍拒绝也就罢了。但是封建王朝的节度使,怎么能被看做一般的猎头公司? 张籍忌惮李师道的势力,心想回绝,又怕得罪此人。 再三权衡之下,他写下《节妇吟》一诗送给李师道,在诗中以“妾”代指自己,以“良人”代指朝廷,以“明珠”代指李师道许给他的地位和好处。 这首诗的诗情入扣动人,诗风清爽温款,就是放到千年以后,都照样是现代流行的爆款,李师道自然也被打动,不再为难张籍,并且没有记他的仇。 张籍:计划通√ 叶争流第一次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只想建议张籍大大去写一本《说话的艺术》。 结合这首诗的历史背景,叶争流觉得,这个技能大概是用来缓和气氛的。 比如某天狭路相逢,应鸾星对她剑拔弩张, 此时,倘若叶争流丢一个“还君明珠双泪垂”过去—— 应鸾星大概就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并且发自内心、涕泣涟涟、声色俱下地对叶争流说:“虽然我是真的狗,但你却是个人啊!” ……嗯,大概吧,大概。 梦想总是有要的,万一实现了呢。 按下自己白日做梦的心思,叶争流握拳拢在嘴边咳嗽一声,继续往张籍卡牌的第二个技能上看。 第二个技能是个被动技能。 这还是叶争流第一次抽到被动技能。 它的名字很有些古怪,叫做……“吃杜诗一日三匙”。 ※※※※※※※※※※※※※※※※※※※※ 这是第一更,一会儿还有一章。 另外,上一章末尾改了个小bug,改成争流既买了月卡,又兑换了10点名气值买诗文笺。大家不用回去看,只要知道争流买完月卡就可以了hhhhh . 另外,关于《节妇吟》的一点题外话…… 宋朝以后对妇女的封建礼教逐渐加深,《节妇吟》的标题渐渐引起更多讨论。很多学者甚至提出“这个女的都收了别的男人的明珠,那她还能叫节妇吗”这种观点。 到了明朝,直接有个叫瞿佑的人写了首《续还珠吟》(没错,干脆都不叫续节妇吟),全诗如下: 妾身未嫁父母怜,妾身既嫁家室全。 十载之前父为主,十载之后夫为天。 平生未省窥门户,明珠何由到妾边。 还君明珠恨君意,闭门自咎涕涟涟。 说真的,读这首诗的时候,我觉得这纯属吃饱了撑的(冷漠)。 这个瞿佑,就是《剪灯新话》的作者。 .感谢在2020-07-01 20:59:15~2020-07-02 17:2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空气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r、佳、飘啊、采姝、向佐走,向鼬走、洛上千岚、hh110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下午想吃酸菜鱼 40瓶;星星、唯十三 30瓶;不归之匕首 28瓶;浪浪、凰尘 20瓶;空气蛹 17瓶;清澹 15瓶;你就是在那里吗、糖糖的团、绯之缠、雾凝、第九声、斑驳铜陵、千红同窟 10瓶;山茶、喵喵喵 9瓶;dx 6瓶;asue、果酱酱、百香果双响炮、等更……、提灯者、糖多令、葡萄柚去冰 5瓶;梧桐 4瓶;亿港元、瑾、徐静女 3瓶;小柒是大大的人 2瓶;国家一级退堂鼓大师、果果、爱钱不如爱权、采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陆游 有关这个技能背后的故事…… 嗯, 没错,它就是在时所体会到的那个字面含义。 “吃杜诗一日三匙”的意思, 就是一天吃三勺杜甫的诗。 根据典故记载,张籍对于杜甫的诗文十分迷恋,喜欢到会把杜甫的诗烧成纸灰,每天都吃上三勺的地步。 他似乎是觉得,只要这么做了,自己就能写出和杜甫一样好的诗。 叶争流:不, 张籍大大,这只会让你喉咙痒、胃疼并且拉肚子。 别问叶争流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时候, 个别好奇心过剩的孩子,在看了电视剧里的跳大神情节方法后,是会想要自己尝试一下的。 不仅如此,叶争流还把床单披在身上当成过古装、把可乐倒在瓶盖里伪装成解药、拿着长条的格尺,假装自己挎着武林里失传的倚天剑呢。 只能说, 人不中二枉少年啊。 这三勺纸灰, 张籍会不会每天早中晚按疗程服用, 叶争流不知道。 她只知道张籍还没有痴到家,起码吃的时候还知道拌上蜜= = 叶争流:没错, 我对古代诗人的要求就是这么的低且朴素。 鉴于这是一个被动技能, 无法主动施展, 叶争流只能对着卡面来猜测它的用法。 是如果她抽中了杜甫, 这个技能就能用来给杜甫诗加成的意思吗? 还是说, 可以利用“吃”杜诗,来取消杜甫诗的技能状态? 再往离谱一点想, 叶争流会不会从此就获得了吃诗吃墨乃至吃灰土的能力, 变成了节约粮食小达人? 叶争流试探性地把手往身边的书桌上一摸, 随意扯下来一片字纸,放到口中嚼了两下—— 呸! 又涩又苦,好难吃! 她对着自己的卡牌技能一筹莫展,感觉自己简直像是个写看图说话作业的小学生。 如果能和系统提意见,叶争流一定第一时间要求官方针对卡牌技能给出说明书。 正当叶争流打算把张籍的卡牌放下,继续自己的抽卡之旅时,张籍卡牌突然微微一动。 卡主和卡牌之间,确实具有某种玄妙而天然的神奇联结。 叶争流没有错过卡牌上发生的微小的反应。几乎在张籍卡牌有了变化的瞬间,叶争流便感觉自己的心也被牵动了。 此时,她还没有将张籍卡收回卡册。 叶争流下意识低头一看,便见银白如雾的卡面上,“吃杜诗一日三匙”的技能泛起了秋日湖水一般的细细波纹。 那变化就如同把月色洒向春江,一时之间,卡面清澈得几乎能照清叶争流的脸庞。 下一秒钟,在技能二的下方,有什么东西似乎自卡面深处被托举而出。 那是一个字。 一个和技能二并不对齐的字。 那个字是“不”。 在尽全力托出了这个字以后,张籍卡牌便沉寂了下去。叶争流感受了一下,发现“吃杜诗一日三匙”这个技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24小时的冷却读条期。 叶争流:“……” 原来被动技能的意思,就是每过24小时,就自动读条一次啊。 有点迷惑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叶争流对着这个“不”字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是不啊,不什么? ——不行? ——不能吃灰? ——不成功便成仁? 无论哪一条,好像都和张籍的生平经历对不上吧。 叶争流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嗯,联想一下,这个技能与张籍和杜甫都有关系……杜甫,吃,不…… 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叶争流的脸上顿时充满了古怪的神色 ——难道是“不要在长期饥饿后,一口气吃太多炙烤的牛肉”吗? 虽然根据史学家的推测,在被洪水围困,受饥数天后,又一口气被当地县令招待了太多烤牛肉吃可能是杜甫老人的死因之一。 但要是把这作为一个技能状态,那也太缺德了吧。 希望不是这样。 叶争流叹了口气,把这张卡牌收回卡册,打心眼里祈祷系统官方给自己来点阳间的东西。 虽然张籍卡的被动技能存疑,但接下来的六次抽卡仍要继续。 叶争流双手并用地揉了揉脸,打起精神来,鼓励自己积攒欧气,昂扬地面对接下来的抽卡结果。 ……虽然按照她的经验,一般只要抽到一张sr卡,接下来就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是的,按照叶争流的经验。 叶争流曾经玩过的抽卡游戏不少,但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她始终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非洲人。 像是一百连也没能抽到ssr、十连只出了一堆礼装、新手号玩到39级竟然连一个ssr都没有……等等,这些足以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事,叶争流实在遇到太多了。 有谁能想到,那些年,为了凑齐一张ssr卡,叶争流用出了一切让人面色凝重的手段。 ——其中包括且不限于:去公会里乞讨卡牌碎片、去桃宝网站购买卡牌碎片、在官方活动里扔豆子砸碎片…… 实不相瞒,现在的天命系统,已经是叶争流玩过的、运气最好的游戏了。 叶争流深吸口气,继续伸出自己的小手,开始在一堆光团之中扒拉。 水墨色、水墨色、水墨色、还是水墨色…… 【卡装·采薇(三星)】、【卡装·鹿鸣(三星)】、【卡装·关雎(三星)】、【卡装·关雎(三星)】…… 抽出了重复的卡装吗? 在不自觉间,叶争流的表情便因此变得更加深沉。 以她多年以来的(脸黑)经验,抽到重复的卡牌内容,可不是什么幸运的信号。 一般来说,只要两次连抽出一样的内容,接下来的卡牌多半都是垃圾卡。、 叶争流干咽了一口口水,抽卡的手,微微颤抖。 她挂着一脸从容就义的表情,将光团继续往下一拨—— 金光! 天啊,金光就代表着天级卡啊! 天级卡=著名诗人=强大战力=不用变秃也能变强。 叶争流猛然一下唰地站起,心中的汹涌激情一时之间竟然难以用语言描述。 ——父老乡亲们,我从此脱非入欧啦! 叶争流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当场战术后仰。 看看,究竟什么叫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又有什么叫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叶争流迫不及待地翻开卡面,以热情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自己的第三张天级卡。 事后回想起来这一刻,叶争流都为自己当时没有喝茶而感到庆幸。 因为…… 在看清这张卡上的内容时,她差点没喷出来。 名称:陆游(字务观) 技能1: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叶争流:“……” 心灵感应吗?这也太巧了吧。 一时之间,叶争流又是感慨,又是扼腕。 早知道会这么准,她就在心里默念“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了啊! 叶争流捂住胸口,心情剧烈波动,宛如刚刚丢失一个亿。 不过,在联想到自己从前的抽卡记录后,叶争流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陆游可是著名的爱国诗人,同样也是天级卡。大家都是大大,哪有她在这里挑三拣四的份儿。 对着卡片,叶争流开始揣摩起技能1的用法。 陆游的技能1是一句诗。 一般来说,大家习惯性地知道唐诗宋词。但是作为宋代的诗人,在大环境都倾向于填词的情况下,陆游却很坚持地喜欢写诗。 他平生作诗将近万首,后期几乎是把诗当成日记来刷。他的万首诗歌里有九千多首都被保存下来,几乎可以算作华国文学史上诗词保存数目最多的诗人。 emmmm……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单从数量上论,乾隆保存下来的诗词数目比陆游多了四倍有余= = 当然,叶争流打心眼里怀疑,乾隆他究竟能不能算作诗人= = 总而言之,如果乾隆不算诗人,那陆游就是文学史上诗词数目保存最多的人。 不止诗集,他的文集、日志乃至药方,都大部分保存了下来。 古代文人的作品保存不易,战乱、大火、改朝换代、家族兴亡,都可能导致手稿的散轶。 在这样的困难条件之下,乾隆和陆游竟然能把作品保存得如此完好,自然是有原因的。 乾隆能把自己的作品保存完好,是因为他是皇帝。 而陆游能把自己的作品保存完好……是因为他儿子是开出版社的= = 没错,陆游正好赶上了雕版技术提升的好时候,他儿子把他的书印刷成文集印了许多套,直接用数量取胜。 因为印刷的数目足够多,保存作品的人家和范围足够广,所以陆游的作品即使历经千年,也依旧传承得很完整。 当年查找到这段历史逸闻时,叶争流瞬间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你投胎投不到一个可以修四库全书的身世,那你还可以努力生一个未来会开出版社的儿子。 言归正传,对于“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个技能,叶争流有点拿不准它的用途是什么。 结合叶争流刚刚抽卡时的经历,它可能用以增加幸运值。 再或者,这个技能或许能够帮自己在一团乱麻中找出事物的关键? 叶争流暂时把它放到一边,决定一会儿亲自试验一下。 她把目光投向了陆游卡上的第二个技能。 陆游卡的技能1上过语文教材,技能2居然也不逞多让。 技能2的内容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嘶,这个描述…… 叶争流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又眨了两下。 它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是自己渴望已久的治疗卡牌啊! 天阶卡果然不同凡响,每个技能看起来都不同流俗。 叶争流再也等不及,想要亲自实验一下那两个技能的效果。 她匆匆地用掉了最后一次抽卡机会,抽到了一张【卡装·谷风(三星)】,就站起来往庭院里走。 在这期间,她顺手把陆游卡放进了卡册里。 疾疾往外走了几步,在迈腿跨过门槛的时候,叶争流突然感觉卡册上的卡牌位置发生了变化。 唔,如果叶争流没记错的话,乾隆卡应该是卡册里的第二张卡啊,怎么会一下子挪到了最后一页,和陆游卡离得那么近呢? 等等,陆游卡…… 叶争流想起来了! 乾隆本人很推崇陆游的诗歌啊! 在《御选唐宋诗醇》一书里,乾隆只钦点了六个诗人,而这六人之中,陆游赫然在列。 乾隆还给陆游追和过一首诗呢。 叶争流:“……” 用一种闪电般的速度,叶争流迅猛地拿出自己的卡册,把卡页翻得哗哗作响。 ——乾隆你要干什么乾隆!快放开那个陆游啊! ※※※※※※※※※※※※※※※※※※※※ 陆游不是除了乾隆外写诗最多的人,杨万里一生写了两万多首诗。 杨万里的诗也上过教材,他就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作者。 但杨万里传到现代的诗只有四千多首,这时候就看出家里开出版社的重要性了…… .感谢在2020-07-02 17:24:46~2020-07-02 22:4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与你长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杏仁奶 50瓶;桃花与鳜鱼 40瓶;蝴蝶ぐ 20瓶;唯尔半截湘妃、喵喵喵、rainy.rain 10瓶;秋玺 9瓶;gin 5瓶;然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本来, 在打开自己的卡册之前,叶争流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比如说陆游的卡牌上也被提了个“神”字, 或者乾隆直接在陆游头像上盖了一百多个印章之类的…… 然而在翻到陆游和乾隆所在页面的时候,叶争流才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复杂。 乾隆好像只是想和陆游贴贴而已。 叶争流:“……” 呼。 实不相瞒,她真是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陆放翁要在乾隆的摧残之下,长出一脸的城市牛皮癣了呢。 叶争流把乾隆卡重新放到卡册里正确的位置, 又动用卡力把它固定了一下,确保乾隆卡一时半会儿不会长脚乱跑, 这才放心。 只是在加固乾隆卡册那一页的时候,叶争流不知怎地,就感觉自己仿佛是个精神病院里给病患穿束缚衣的主治医师= = 处理完乾隆的问题,叶争流这才朝门外走去。往外走了几步后,她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忘了点什么。 嗯……忘了什么呢? 对了, 张籍啊。 张籍的技能里, 被动技能是“吃杜诗一日三匙”, 他对杜甫的崇拜之情那还用说吗? 要是哪一天,叶争流幸运地抽到了杜甫卡, 估计张籍的卡牌也得搬一次家吧。 再想想中唐那些贵圈真乱的诗人圈:杜甫崇敬李白, 李白欣赏高适, 元稹和白居易属于绑定组合, 谁都别想拆, 此外,在柳宗元过世以后, 刘禹锡和白居易还自发搭伴儿结成了最美夕阳红的互助小分队…… 叶争流甩手抖了抖自己的卡册, 隐隐预感到, 在自己卡牌变多以后,自己必然迎来变得十分丰富的房东生活。 ———————————— 自从抽到了乾隆卡,叶争流便吸取了教训。 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老杜真堪作我师”那种把技能对象的意外,叶争流每抽到一张新卡,都会把技能效果在对手身上试试。 至于如何寻找对手…… 这个问题非常简单。城主府里设有擂台一座,擂台上的交手和挑战,甚至可以计入碧苔堂任务。 这些天里,叶争流就是靠着这座擂台,才达成了“完成20个碧苔堂任务”的支线任务,成功领取到了足够的诗文笺奖励。 现在得到了新的卡牌,叶争流第一个想到的实验地点,就是那座城主府擂台。 擂台居于城主府西侧,半丈高台,五丈见方,边缘处用鲜艳的红绸拉上边界,石台四面都设有结界。 在擂台左侧,则挂着一根两丈半的高杆,杆子的造型做得像船帆一般,从上到下,依次结着许多的木牌,每一块木牌上都有一到两个人名。 这当然不是所谓的“门派排行榜”,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挑战登记版罢了。 木牌上若是只写了一个人名,便代表此人没有心仪的对手,只是想找人打一架而已。 两个弟子挑定对手,双双上了擂台,每人向管理擂台的家丁缴纳一两银子的费用,就可以开始打了。 若是写了两个人名,在前的人名是此人本人,第二个人名就是他想要挑战的对象。 擂台明码标价,挂一个挑战牌就是十两银子。 如果被挑战者接受了战局,到擂台上走一遭,也会计算在碧苔堂任务里。 无论输赢,被挑战者只要接下挑战,便会立刻得到七钱银子的报酬——剩下的三钱银子作为联络费和场地租用费计入账房。 叶争流第一次听到这个制度的时候,深刻地感受到了黑心资本家的恶意。 环境会变、人心会变,但资本永不眠。 她再一和旁人打听:哦,原来修擂台是黄三娘的主张,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呢。 叶争流:三娘,不愧是你。 发给叶争流的城主府条例已经写明:众位弟子若有私人恩怨,或者想要较量功夫,除了上擂台或者得到城主特许之外,不允许在城主府内任何地方动手。违者罚钱、抄书、关小黑屋并且获得黄三娘is watg you一枚。 叶争流:果然是资本家,这都开始搞垄断了! 当然,若有人想要去城外找个隐蔽地方比划比划,这个黄三娘管不着。但擂台下常年配备医者,还有眼力过人的裁判。 没有这两项基本服务,互相比划的弟子在外城遇到什么事……就只能看谁拳头硬了。 作为解凤惜的新晋关门弟子,叶争流身份特殊,所以一开始就有人对她提出挑战。 当时叶争流正好在疯狂地拼凑碧苔堂任务的数目。 一看居然有人愿意花钱挨打,叶争流当即大喜过望,一时之间,她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心想还有这种好事? “十年一觉扬州梦”这个时间暂停八秒的bug技能,在擂台战上宛如开挂。 放在一场真正的生死斗里,八秒钟的时间,未必够砍断一个人的脖子,也不能一口断定对手的生死。但如果只是友谊赛的话,却足够叶争流把自己的长剑架在对方脖子上。 一般这个时候,裁判就会直接宣布叶争流胜利了。 可以说,在叶争流完成的20个碧苔堂任务中,其中至少一大半都来自于擂台战。不仅如此,她还在里面小小地挣了一点小钱呢。 唯有一句“肉.身渡人活菩萨”,才能精准地表达出叶争流对于自己对手们的感激。 今天也是一样,叶争流按照往常的习惯来到擂台附近。她顺着红绳木牌帆上的名字一个个往下找,想看看究竟又有哪个倒霉蛋,对自己起了挑战的兴趣。 很快,叶争流就挑中了今天的幸运对手。 那是一个面目平庸的男人,肌肤苍白,头上和衣服上总带着许多多余的皮屑,看起来就是一副邋遢样子。 只有对着阳光看去,细心的人才能发现,这人身上斑斑点点的白色碎屑似乎不是头皮,而是一层薄薄的、粉笔灰似的粉末。 他每走一步,那细细簌簌的白色粉末,就沿着他的袍角,十分隐蔽地往下落。 见叶争流摘下了他的挑战牌,男人轻言细语地对叶争流行了个礼。 “师妹,请了。” 两个人双双跃上比赛台,男人粗糙的手指微微地捻着自己的一寸袖口,对着叶争流抬起眼来,近乎讨好地轻轻一笑。 ※※※※※※※※※※※※※※※※※※※※ 今天身体不舒服,内容少一点。 .感谢在2020-07-02 22:43:39~2020-07-03 23:3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lthea、xxxx.、莉莎lisa、黎格、等更新的苦命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伤雪雨 100瓶;没有星熊我要扛不住了 80瓶;曲直圆、洁 50瓶;小璟妈妈 30瓶;等更新的苦命人、斯赫x斯赫 20瓶;sa酱 15瓶;~、阿柒、马虎、21、居然在 10瓶;芦荟喜欢水 6瓶;一碗多加臭笋的螺蛳粉 5瓶;明月雪夜 4瓶;41913014 3瓶;懵π_π懵 2瓶;看倒不影响读阅、萌萌、毕之、亿港元、萌萌哒的路人甲、国家一级退堂鼓大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与这一笑相对的, 是男人抖了抖麻袋般的袖子,露出骨节粗大的一双手来。 目光在那双手上稍稍带过, 叶争流的表情顿时便是一凝。 常人似乎总有种误解,觉得能打出极品暗器的手必然会是美的。 在文艺作品的幻想中,那手要洁白得像是雕琢的新玉,柔软的宛如少女的腰肢,灵活得像是潺潺的流水……顶级刺杀者的一双手穿过江南的细雨,也不会把指甲沾湿半片。 但叶争流知道不是。 一双擅于暗器的手不可能那么唯美, 因为发射暗器需要指力。 无论是金钱镖、银莲子、铁蒺藜还是其他的东西,要让它们在空中划出诡秘莫测的曲线, 最终稳稳地取中对手的心窝,都必然需要非常稳定的、对于暗器的掌控力。 那双手应该更有力,皮肤也更加致密。在练习暗器的时候,不仅要练习手腕和手臂的力量,连手掌和手背本身肌肉的张力也是不和或缺的一环。 除此之外, 暗器好手的指缝之间还会刻着很多伤痕, 据说真正的暗器高手, 可以夹着二十余片锋利细小的柳叶刀同时在双手指缝间炫目地挥舞跃动。 那刀片薄薄的一层,只要沾上就会豁开一条又细又深的口子。倘若用它来割断一个人的喉咙, 那人直到咽气才会感到一丝的疼, 薄薄的, 像是茶叶的余味涌上舌尖。 所以那双手必然宽大, 也必然带着重叠的伤疤, 一眼看去似乎和做惯了粗活的农夫无异,但稍稍凝神, 就能隐约嗅到一丝危险的学血腥气。 ……就像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男人穿着穷人惯着的短褐, 袖子却十分宽大, 一看就知道能藏下许多的东西。明明微微地佝偻着肩背,缩着脖子,但当他抬眼看向叶争流的时候,叶争流却仿佛被一条蛇盯住。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这男人双手一动,左右手各自打出七枚边缘暗绿的金钱镖来! 十四枚暗器左七右七,斜斜连成两条直线,打头那枚箭头般的金镖正对着叶争流的咽喉,在阳光下吞吐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幸而叶争流早早就打开了杜牧的第二技能,在“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的技能笼罩之下,绿色的箭头从叶争流的脚底流淌而出,竟然生生地构成了一套极限求生的蛇皮走位。 叶争流一步也不敢错,按照箭头的指点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飞快踏过。 最险的半秒钟里,她几乎一个箭步把自己的脖子送到金钱镖下。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男人的叹息和变故一起发生。 那枚金钱镖忽然诡异至极地调转了方向,远离了叶争流的要害。就像是上辈子著名球星的“圆月弯刀”一样,沿着一个令人预料不到的轨迹大力抽转。 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金钱镖都在同一时间改变了方向,只是短短的一个眨眼,便形成了另一套阵容。 这些金钱镖就像是天上的大雁一样,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又排成“夕”字。 叶争流毫不怀疑,只要那男人想,“sb”两个字他都排的出来。 如果叶争流一开始没有按照杜牧技能卡的指点进行走位,而是自己瞎闪一通,此时准连身上的衣服都破烂的不能要了。 好险的念头后知后觉地在叶争流的脑海里抹过。闪躲之间,她毫不犹豫地把一个“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时间静止技能朝那个男人丢了过去。 这个技能涉及到高级的时间领域,即使是丛影那个级别的变态挨了一下,都会当场静止八秒。 叶争流印象里,必杀技的唯一一次翻车,就是慕摇光转移了技能效果。 ……而现在是第二次。 叶争流抛出了技能。 但这一回,技能落空了。 叶争流脸上浮现出少许的错愕之色,她定睛望去,只见男人笼罩在粗布衣物下的身体,似乎在一点点地变得扭曲。 不知是不是叶争流的错觉,她总觉得,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那斑斑点点、皮屑一般的白色粉末,似乎也折射出了明暗不一的光彩,隐隐地错乱着自己的认知。 她的对手明明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但…… 不,他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因为正常人的膝盖,绝不会打上三个弯。 叶争流立刻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眼睛带给她的错觉。 在这一刻,她突然回忆起了隐形飞机的原理,也想起了对手身上那种特殊的、满身都是却又不容忽视的皮屑般的粉末。 涂上了某种涂料以后,隐形飞机会被雷达屏蔽,不会被雷达的电磁波检测到。 而对于人类来说,所有的颜色和风景,都不过是落入人眼视细胞的光波。 ……莫非那种粉末,会扭曲人眼所见的光吗? 所有的思考的过程浓缩成短短的一瞬,在男人即将打出下一波梅花镖的同一时间,叶争流果断地朝对方抛出了第二个技能。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 看十二点过了,就先把写出来的更上。 .感谢在2020-07-03 23:37:28~2020-07-07 00:2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昭今博古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ono、万木凌风、喵喵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滋滋滋梓 34瓶;双花草珊瑚、小苎、藏海、拾青人 20瓶;苏白起、猪猪、变变、nono、34770138、木马木马、未凝 10瓶;嘿嘿嘿嘿、白日做梦、葡萄柚去冰、织朱、一定不吃宵夜、jessica、dy 5瓶;欲上青天揽明月 3瓶;洛洛西兮 2瓶;哒哒哒、国家一级退堂鼓大师、sylvie.、(●.●)、lll、一点一点多一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在叶争流使用技能的下一秒钟, 擂台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山水自擂台上拔地而起的那一刻,叶争流和对手都听到了来自观战同门的惊叫。 不怪大家如此吃惊, 实在是这个技能的效果实在太过吸引眼球。只在一呼一吸之间,黑白二色的水墨山水便自木质的方形擂台上拔地而起。 墨色的山峰气势恢宏,峰顶笔直地刺向天空;雪白的江流更是激越如练,其间翻涌着玄色的水花,波涛下居然还能隐隐看到游鱼的影子。 而叶争流的身影,不知何时, 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这黑白山水之中,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每个人心里都知道:此时此刻, 这位九百八十一师妹,她可能出现在这座擂台的任何一个地方。 山峰重峦叠嶂,水流振振作响,叶争流的对手无言地站在这突然耸起的山林之中,一时之间竟哑然无言。 叶争流猜的不假, 这男人身上的粉末能迷惑对手的眼睛, 扭曲对方的视线, 帮助自己隐藏行踪。 然而…… 然而,他若是遇到了一个找不着的对手, 别说让膝盖看起来有三个弯了, 就是他当真能把自己的大腿打上十个八个死扣, 那也派不上用场啊。 想到这里, 男人的脸上不免出现了一丝苦笑。 往常, 都是他利用视觉之便,达成“隐身”的效果, 以此来对付别人。 如今, 他倒被这位年纪尚轻得师妹用另一种意义上的隐身给反制了, 这心里的微妙滋味,真是难以言说。 男人向前走了几步,便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山壁。 他把手往河水里伸了伸,指尖便沾染上了涧流特有的那种凉意。 男人的眉头无声地锁紧了半分。他压下自己心头升起的烦躁之意,带着沉思的神态原地转了一圈,便察觉自己已经被包裹在这黑白的山水里。 周围山重水复,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一条能供他开道的路。 墨色的山峦重叠,是连三岁稚子都能分辨出的随笔写意,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确定那是人造的幻象无疑。 男人的手掌贴上粗糙的山壁,他手腕一抖,就有一串铁蒺藜接连不断地自袖口抖出,又叮叮当当地碰上了山壁。 每一枚蒺藜都在山壁上敲打出铁石相撞特有的脆响,随即又被反震之力弹回男人的脚下。 山壁上的墨苔被铁蒺藜擦出淡淡的痕迹,与此同时,男人甚至还闻到了植物被破坏时那股特有的草木之气。 而叶争流,依旧耐心地隐于群山之中,不见任何踪迹。 心中知道,这场比斗里最关键的胜负手已经掌握在对方手中,男人暗暗叹了口气。 ——如果这墨染的山峦看起来像真的山、摸起来像真的山,就连嗅起来都像真的山,那么,即使明知道这是一座以卡牌之力捏造而成的假山,他又能耐其若何? 他只能束手无措,就像是真的被困于水复山重之间。 墨画一般的山峰高耸,水流环绕。无论男人做出怎样的尝试,山壁都只以坚硬和沉默来回应。 甚至每每有风拂过,四面近乎一模一样的山峦还会发出植被摇动的声响,恍惚一曲特殊的楚歌。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这迷乱人眼的山水绝境之中,却有一条手臂无声无息地自岩石下伸出,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水流和山坡。 手臂之后相连的是大半个身子,紧接着便是两条依次迈过大石的腿。 只是瞬间,叶争流便已站在男人身后,脸上还微微地带着几分笑意。 在陆游卡的一技能之下,对手的山重水复,疑似走投无路,反而给她带来了柳暗花明的新转机。 叶争流张开手掌,朝自己的对手洒出一把砂石,男人听到身后的动静,甚至连头也不回,下意识便闪身躲避。 ——就在这时候,一支羽箭却自上而下破空而来,一把穿透了他的裤脚。飞矢笔直笔直,连着那块布料一起,深深地钉进了擂台里。 羽箭射出,紧随其后的就是叶争流的剑。 她凭借那一把沙土和羽箭确定了男人的位置,这自带“隐身”功能的男人便再无法逃脱她的眼睛。叶争流早已长剑出鞘,用剑锋逼近了对手的后颈。 就在三秒钟后,陆游卡“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技能时间终于结束,墨色的山峦化作一滩墨迹落在地上,而叶争流和对手也以这个挟持的姿势,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叶争流喟叹道:“师兄确实厉害,完全令我出乎意料……承让了。” 男人的腰已经塌了下去,脑袋也向下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其貌不扬的模样。他把那双能打出无数精妙暗器的手揣回袖筒,脸上也重新挂上了那种老农般的憨厚笑意。 “常言道,一代后浪催前浪,师妹简直太客气了。” 他缩缩脖子,正打算直接下台,却被叶争流近乎耳语的一句嘀咕留住。 叶争流说道:“好奇问一句,师兄不方便不必答我——你用来扰乱视线的那种白色粉末,究竟是你自己做的,还是……鳞片呢?” 因为那白色粉末是这男人赖以制胜的秘密所在,所以叶争流并未说得太清楚。 她问问题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并不是想砸人家吃饭的绝技。 听到她的问题后,男人缓缓睁大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才转过身来,对叶争流真心实意地行了一礼:“师妹博学,我今日输得不冤。” 叶千盈便恍然:原来那能隐身的白色粉末确实是鳞片。 这种“粉末”,肉眼看着像粉,其实是却是蝴蝶和飞蛾翅膀上的鳞片。本世界有一种“隐身蝶”,蹊跷正在它翅膀的无数鳞片之上。 男人本以为这知识过于冷僻,世上不会有人知道,没想到今日居然被叶争流含蓄的一口叫破,这下总算输得心服口服。 担任裁判的弟子判决了两个人的胜负,两人依次跳下台去。 叶争流往外低头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四周情况不对。 等等,周围那些人的声音……什么时候消失了? 往常切磋之后,关心结果的众人一定会就战斗过程讨论一遍,胜者还会得到许多问候,败者身边也不乏鼓励。 只是今天……四周怎么这么安静? 叶争流下意识抬起头来,在她目光触及正前方的一刻,便知道了满场之人噤若寒蝉究竟所谓何故。 原来是大师兄向烽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他手中仍握着那杆雪亮的银色长.枪,只是卸了黑甲,此时只穿一身普通的白衣。 常人卸甲以后,往往气质都会变得更可亲些,偏偏向烽身穿白袍,眉眼锐利,气质就只有更冷厉。 见叶争流看了过来,向烽冲着叶争流略一点头:“随我来,师父要我教导你剑法。” 这话话音刚刚落定,唰唰唰,叶争流便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到她身上的同情眼神。 那目光好像在说:大师兄居然找你?完了你死定了! 叶争流:“……” 叶争流脸上才稍稍露出半分踌躇之意,便被向烽捕捉到。他冰雪般的目光凛然划过叶争流的脸,几乎令人感到刺痛。 向烽冷冷道:“我换了一条新的白缨。” “……所以?”叶争流一时没能明白这位大师兄的意思。 “所以一时片刻,不会见血。”向烽转身,淡淡道:“跟上。” ※※※※※※※※※※※※※※※※※※※※ 回来了。 似乎总在每年的七月八月遇到意外,去年的时候是家里老人生病,这次是自己先七月份生病,然后遇到了一些私人问题……现在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 当时的心情太糟糕,很多事情都没心思考虑,连几个通讯软件都不太登录。 以后的更新会稳定了,如果有意外也会事先请假,这样一直到完结。 愿我和我的人物一起共同成长,祝福大家每个人在历经波折时,都能成功的破茧成蝶。 .感谢在2020-07-07 00:25:29~2020-10-11 00:0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停停、小熊软糖好吃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停停、九方歌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07 4个;停停、祖先保佑退休金、九方歌舒 3个;宝豆糕、昭今博古、 hll? 、亿港元、阿鹤、学习使我快落~、vie 2个;枫柒落月、九不语、喵喵、万木凌风、林濑晴、柠檬、水吉、余分分追更中、琳琳爱吃肉、hamel基、蛋黄里的蛋白、32882445、仓鼠式屯粮、韩非非韩、kuromibaby、鸦鹃、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展晅绵 148瓶;昭今博古 90瓶;摸鱼吃瓜揉爪爪 80瓶;暮色丶青瑶 60瓶;小熊软糖好吃、我身后有尾巴、清澹 40瓶;30897644 35瓶;学习使我快落~ 33瓶;蛋蛋、半世烟花、julia、阿苑苑苑 30瓶;玄卿 29瓶;西唐 25瓶;文清 23瓶;幽梦希透 22瓶;嘿嘿嘿嘿、口口、画船听雨、qr、泯灭的见光死、晨晓、今今明明、阿巴阿巴阿巴、江羲 20瓶;玉米被被 19瓶;aorstivion 18瓶;柏娍、小袖玉堂挥手 17瓶;公子向北走 16瓶;marzipan、忽如春风来、斯塔克家的小可爱 15瓶;持函谷关 13瓶;34502962 12瓶;谋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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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烽微微颔首,斩钉截铁道:“尽你所能。”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叶争流也不再纠结。她双眼一眨,杜牧二技能“臣实有长策”便已打开。与此同时,她腰间锵然一声,是轻剑低吟着出鞘,被叶争流握在手里。 下一刻,她余光向地面上一扫,呼吸便不易察觉的一窒。 杜牧卡的二技能,别名又叫“手把手教你打架”。叶争流利用这个技能开挂代打过几十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地上没有任何一个箭头,向烽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可供出手的标识。 他毫无破绽地立在那里,沉着如一潭波纹不惊的渊渟止水,也镇静得像是一座会呼吸的山岳。 换而言之,此时的向烽,竟完全没有可供攻击的罩门。 叶争流试探性地对着向烽丢了一个“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技能过去。 这一下本来对准了向烽的心窝,却见他不慌不忙的把身体一偏,便恰到好处地与那个技能擦肩而过。 向烽平声道:“再来。” 见他如此轻易地躲过了自己的攻击,叶争流目光闪动。 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 不如…… 极其突然地,叶争流乘风而起。 叠加了练子宁卡的疾驰技能,还有杜牧卡“楚腰纤细掌中轻”的双重状态,叶争流整个人灵巧得像是一片翩翩落叶。连她绕到向烽背后的动作,都轻易得像是一缕清风一般。 她对着向烽的后背接连打出两个技能。第一道攻击是练子宁卡的羽箭,第二道攻击则是乾隆卡的“老杜真堪作我师”。 前一发白羽长箭只是个幌子,能起到掩护“老杜”技能的目的就好。 这次出手,显然经过叶争流的设计:既然向烽此时的状态无懈可击,那就用乾隆卡的“除你b数”,让向烽变得有破绽。 技能无声无色,瞄准的又是向烽的后背,论理来说,他本没有可能躲开。 可发生在叶争流眼前的事实就是这么魔幻,向烽连余光都没有分给叶争流半道,后背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 他头也不回地闪身躲开第一道破空的羽箭,紧跟着推金山倒玉柱般地一下折腰,脊背顿时成了一个平面,举重若轻地躲开了叶争流的第二下后招。 校场上均匀地铺设着筛过三遍的细土,往往一天操练下来,士卒的半条裤子上都沾着土色。向烽脚下更是踩着一双牛皮鞣制的硬靴,看着就让人觉得沉重,想必举手投足之间,就更是尘埃飞扬。 然而一躲一闪之间,向烽足下却寸土未起。 向烽转过身来,依旧是毫无表情的一张脸:“继续。” 一时半刻,见叶争流没有出招,向烽又道:“你刚刚在台上用的幻术呢?只管使来。” 偷袭不成,叶争流取消了飞行的技能。随着细小的“扑”声,叶争流轻轻落在地上,鞋底踩上细土,当即便扬起了薄薄的一层烟。 相比于其他必须要打中目标的单体攻击,陆游卡的“山重水复疑无路”至少能用。 只是,黑白两色、亦真亦幻的重山复水,当真能够抗衡向烽吗? 这个念头在叶争流的脑海里稍纵即逝。 下一秒钟,她坚定了念头,毫不犹豫地招出了陆游卡。 墨色的山水自校场拔地而起。 ——无论能不能成,叶争流也得试试。 韵味悠长的山水将向烽团团围在当中,他眼前的一切忽然被大山截断,牛皮高靴也不知何时踩进了潺潺的水流当中。 和之前的对手不一样,向烽没有确认山水的真假,更没有任由自己陷入山岳之间馥郁的水气、虫声以及峰间松涛里。 站定这片“真实的幻境”当中,向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清风拂过向烽的发梢,也簌簌地吹动了枪尖上系着的那段白缨。在这片黑白山水之间,向烽几乎与这绝境融为一景。 骤然,银枪寒光一闪,如破海而出的蛟龙一般猛然暴起。 锵啷一声,枪尖点上山仞,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强大的反震之力自枪杆传递而来,向烽手臂上的青筋条条暴起,却丝毫不见退让。 山壁,缓缓地裂开了一条缝隙。 在一路穿透石壁的异声与钢铁和岩石交错厮磨出的火花之间,轻微到几近于无的水滴之音,依旧同时被在场二人的耳朵捕捉。 叶争流面色微变,向后倒退一步,而向烽则睁开眼睛,神色不矜不傲,只是送出了手中的长.枪。 下一刻,阻挡在叶争流和向烽之间的山体,终于从那一小滴水声开始,垮塌成了一片淋漓的墨迹。 向烽的枪尖只差一根寒毛的距离,就能稳稳地抵上叶争流的鼻尖。 在水墨山水崩塌的背景音里,向烽垂下眼,刀锋一样的目光和枪尖一起指向叶争流脸庞。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叶争流迎向他的眼神,便浑身寒毛耸立,宛如被苍原里的雪豹盯住。这人的目光稍一转动,她就隐隐感受到一股被眼神撕裂皮肉的钝痛。 “第一件事,不要看着你打算攻击的地方。” 为何他刚刚每一次都能躲开叶争流的攻击?因为高手过招,每一个眼神和气机都该具备意义。 叶争流使用卡技时确实没有颜色,可她的眼睛紧盯着自己想打的地方,早已泄露了所有的痕迹。 讲到这里,向烽语气微妙的一顿。 “所以,遇到有经验的对手,你亦不该太注意他的目光。” 直到他把银枪缓缓向前一送,叶争流这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她的对手已经调转枪.头,用枪尾抵住了自己的左肩。 “第二件事——武器临身,为何还不知道躲?!” 不等叶争流反应过来,向烽便手腕翻动,横过枪杆直扫过去。重达百斤的枪杆沉甸甸地压在向烽掌心,他御枪而动,看姿态简直比挥舞空心竹棒还要轻松。 叶争流只觉自己眼前猛然绽开一片江潮白练似的雪光,然后下一秒钟,她小腹一坠,腰肢一折,身体却是一轻。 她…… 她飞出去了。 她如同一颗高速旋转的棒球一般,直接被向烽这一枪杆给抽飞出去了。 叶争流:“……” 直到啪地一下拍在地上,呛了满嘴的土,叶争流剧烈咳嗽之际,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向烽就站在叶争流面前,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在他手中,雪亮的枪尖俨然指地,显然是留出时间给叶争流喘息。 叶争流能感觉到,那一枪向烽应该没用多少力气。只是他的枪杆本身就沉重,即使收了力道,撞在身上也不是能轻易消受得了。 只这一下,在尖锐的疼痛之后,她的小腹居然直接麻了。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向烽,叶争流心里苦笑一声,知道这是训练第一天,自己恐怕要挨上一顿好打。虽然她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脊背发麻,牙床透风,却仍不耽搁地站了起来。 打吧打吧,反正她和杀魂对练的时候,也净是挨揍来着。 最多向烽下手更重,可以把她的肉质均匀地拍打得十分筋道弹牙。 见叶争流一吸气就从地上翻身爬起,向烽竟也没继续追击,他投给了叶争流一个眼神:“跟我来。”,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叶争流平白躲过一顿殴打,不由愣了一下,心里居然有点高兴。 她一路跟着向烽,被他领到一处兵卒队伍前。 向烽几句吩咐下去,就有负责此事的校尉匆匆一个来回,给叶争流抛来一身差不多大小的皮甲。 “这七日里,你和这些新兵一同训练。七日以后,他们完不成自己的训练内容会被淘汰。而你也是一样。”向烽点漆般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寒意:“若你无法通过考核,我不会再教你。” …… 叶争流加进队伍,便感觉周围的新兵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眼神。不知道向烽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新兵大多数都是还未加冠的少年,有些甚至可能不满十六岁,连古代标准里壮丁的“丁”都及不上。 她刚刚有点笨拙地套上皮甲,最前方的队长就吹动了竹哨。整个队伍立刻变列,新插队的叶争流像个孤零零的小尾巴一样挂在队伍的最末端。 列队以后,未经允许不准说话,只有队长大声吼着,告诉他们接下来的训练内容。 新兵训练第一项——绕城跑。 叶争流那些年因为心脏问题错过的军训,居然在这个世界,以这种奇异的方式补回来了。 ———————————— 目送着那个看发钗还没及笄的小丫头随队伍远去,终于有副将凑到了向烽身边。 他看了看向烽的表情:“将军,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带来这里……莫非那是您的师妹,城主大人的高徒吗?” 向烽颔首:“师父令我教她学武。” 他刚刚检验了叶争流一番,发觉此女既无拔山之力,也无千军之勇,更没有万人敌的过人智计,不知师父因何看中了她。 但她既然能有一寸城门前避开百姓的仁心,还有被击飞后重新爬起的韧劲,那就还算可塑。 副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可是将军……她,她是个女子啊。” 向烽闻言不为所动:“女子如何?敌人要杀她,会顾忌她是个女子吗?” 副将成家的早,连孩子都有了三个。他见自己这位没有过相关经验的上司还不明白,只能干咳一声,把话又说明白了些。 “唉,也不是非分男女……就是,他们新兵的训练不是要长跑爬杆举石锁吗?我看她的年纪,或许已经有了……那个,有了癸水。” 他看着自己的上司,声音越说越小,显然希望向烽能领悟到他是什么意思。 可惜向烽心硬如铁,他的表情毫无触动,眉宇间的气质,甚至比副将身上的铁甲更冷。 “癸水如何?敌人杀她前,会先问一句她来没来癸水吗?” “……” 副将一时之间一个头两个大,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这位将军说话。哑口无言了片刻以后,他只好把话揉碎了和向烽解释。 “那女子来癸水,都是要生孩子的,这是人家一辈子的终生大事。这位小姐毕竟和您有些同门之谊,将军若能注意,还是……” “上个月,南梁停在港口,卸下了一船卡者奴隶,打算以沧海城为中转,把他们贩往北方。” 向烽连眼神都不刮副将一下,他望着那一行已经跑出视线,在视野里化为墨点的队伍,字字劈金断玉:“低等卡者,官价五十金一个,女卡者价钱高,却也不足百两。此外——男卡者借种一次,只需一两金。” 说到这里,向烽雕铸般的嘴角终于微微一挑,露出一分淡淡的讽意:“终身大事,很值钱吗?” 副将屏住气息,一时间竟不敢说话。 向烽一字一顿,口吻里的冷意几乎似铁甲生霜。 “我受师父所托,代师授课。师父让我教她怎么活下去,没让我教她怎么生孩子。” ※※※※※※※※※※※※※※※※※※※※ 感谢在2020-10-11 00:03:53~2020-10-12 12:3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照江流、九方歌舒、小袖玉堂挥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ariah 3个;花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起冬至 60瓶;青芷 30瓶;咸柑橘月饼 26瓶;哎呀呀小天、杰 20瓶;marzipan 18瓶;十三朝、橙子味的石榴、一叶天下秋、绯之缠、榆林、老倪老倪钵钵鸡、画船听雨、瑾暖、月亮丢了小洋裙、vieruodis 10瓶;durui 7瓶;随缘、在水中央、人尸悦 5瓶;彩虹泡泡 4瓶;三千莳 3瓶;喵喵喵 2瓶;2240245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不哭 叶争流跟着这只出城的队伍, 绕城跑了一周,花费了整整一个上午。 最开始的时候, 还会有士兵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偷偷回头,装作无意地去瞄站在队尾的叶争流。 跑到半程,大家就纷纷气息紊乱下来,再没有什么八卦的闲工夫。所有人都盯着前面人的后背,拼命往前跑, 稍有落队,骑在马上的监督官甩手就是一鞭子。 等跑完最后十里地, 整个队伍都被拉长成了稀落落的数截,即使有鞭子也不好使了。军士的气喘声从前到后已经连成一片,呼吸之间,每个人的肺和耳道都火辣辣的疼。 叶争流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幸好身上有那件宽松的皮甲挡着, 看起来没有太不体面。 叶争流挪动自己灌铅似的双腿:跑到最后, 她几乎连精神都涣散了, 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凭借着人类合群的本能, 咬死了跟着前边的士卒跑, 这才保证自己没有脱队。 也幸好这支队伍里都是些唇上连胡须都没生, 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 要真是换一队精兵上来, 叶争流纵然跑死也跟不上, 只能拿拿卡牌作弊这个样子。 等一行人回到城外大营,一个个早就耷拉如死狗。 幸好营里的后勤工作跟得上, 他们一进营门, 便发现两侧架着四口热腾腾的大锅, 几个火头兵手持大勺,威风凛凛,见到他们就一人舀一碗杂鱼汤。 大锅饭做出来的东西,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肯定谈不上,但暖呼呼的汤水也并不难吃。叶争流这辈子从不浪费一粒粮食,一碗滋味微咸的鲜鱼汤下肚,她顿感自己活过来了一半。 她抬眼一看,只见那灶上的火头兵正对着她笑,勺子咔嚓咔嚓地刮了刮锅底:“还有半勺,你要不要?” 叶争流记得,前面的其他人好似都没有添过汤,这大概是给她的特殊待遇。 咽下最后一口鱼汤,叶争流终于喘匀了气,她微笑道:“不了,多谢你啊。” 那个火头兵亦憨厚地笑着,对叶争流点了点头:“你不要也正好,别被稀汤占了肚子,中午咱们吃干的,据说你们还有肉呢。” 一听这话,叶争流顿时目光微闪。 她脑子天生闲不住,但凡遇到事情,心里就忍不住琢磨。打饭的火头兵说者无意,叶争流自己却听者有心:“光我们有肉吗,这不好吧。” 火头兵随口道:“你们都是伢仔,就中午一顿吃好点,大家也不会说什么的。” 叶争流只是一笑,并没说什么。 火头兵的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叶争流却并不这么想。 有一件事,她从站到队伍里那一刻就在琢磨了——怎么这支队伍里,净是些没长大的毛头小子啊。 一般来说,征兵都有征兵的规矩。比如说十六岁以下的一般不收——这种孩子还没长大呢,多半没有娶妻,身下无后;再就是年纪小力气也薄,收进来也只能当半个人使。 当然,这是太平年代的习惯。倘若当真战事一起,实际执行的时候必然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是个男丁就要,老头和孩子也有一个算一个。 可沧海城背海而居,富饶繁华,镇守一方,尚不至于到那个程度。 叶争流在向烽军营里一进一出,所见都是身量已足的盛年兵卒,这就导致她的这支队伍特别打眼,过路的士兵总忍不住朝他们这个方向看看。 叶争流很理解他们的行为:毕竟,在一整块抗倒伏的农田里,就这么一片矮子,她遇上了也要多瞅几下啊。 所以,这队伍是怎么来的? 向烽总不可能在征兵的时候专门说“你们家年纪不够的我也要”,然后特意招了这么一支人吧。 比起上述的那种可能,叶争流倒更倾向于他是把营里所有年纪小的孩子都单独挑出来了。 她这个大师兄这么做是要干嘛呢,难道要在军中推广未成年儿童保护法吗? 叶争流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而在吃过午饭之后,她的那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下午的训练比上午要轻,一共三项,分别是举石锁、爬杆,还有吹哨子。 没错,吹哨子。 军里常用战鼓声做指令,鼓声长短都各有其意义。比如短短短就是催促行军,长短长则意味着要停下来驻扎。分化到各小队下,队长则会用竹哨指挥,算是一通简化版的战鼓。 叶争流对此事略有耳闻,今天则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年轻的队长先是带着整支队伍温习了一下常识性的哨声——主要是讲给叶争流听,再然后,他的讲述范围便扩展到了更复杂的哨声范围。 这一回不止是长短了,他把低音哨和高音哨也加了进去,还亲自下场指导士兵们吹。 一时之间,围坐的队伍里哨声四起。新鲜的竹哨之音高低错落,连绵不绝,总之是十分的催人尿下。 叶争流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在讲课之前,队长要提醒他们尽量去蹲个茅坑。 一堂课下来,叶争流不但学会了吹哨子,而且还学了个把哨子压在舌根底下的小技巧。 不过,教他们的队长倒是格外强调,平时不要含着哨子。因为他们一分神或者一紧张,可能就把哨子给咽下去了,若是背运,被生生噎死都有可能。 ———————————— 当天晚上,叶争流去找向烽打卡签退。 军营重地,没有令牌不容出入。叶争流早晨是由向烽亲自领进来,晚上想走却出不去了。 这要是别的地方,她找个地方混一晚便算了,柴房也不是不能睡。但军营这种只有雄性生物的地方,叶争流实在存在感太高。再加上月黑风高,总会有几个人脑子不好。 向烽要是不想军纪有失,就得在这七天里把她安排明白了。 听亲兵通报叶争流前来,向烽面上并无征询之色,显然是明白叶争流的来意。他收起桌上的军要,抬手示意叶争流坐下。 不等叶争流发问,他便开门见山道:“左侧偏房已打扫过,你去看看,可能住得?” 叶争流当然没什么挑的,她不用看,立即笑道:“那多谢大师兄了。” 向烽若要留她在军营,肯定要分她个单间。这个单间在哪儿,周围的士卒心就散在哪儿,保不准深夜还会有人拼着挨军棍摸进来。 所以向烽隔壁是她的最佳选择。他是将军,身份够高,又是叶争流的师兄,名义也通顺。谁要是色胆包天摸进来——那他完了。夜窥主将住所,从古到今都是重罪,就是一个死。 只要向烽没有监守自盗的心思,叶争流可以放心得睡到吐泡泡。 领会到这份安排的好处,叶争流微笑着将目光投往向烽的方向,心想这位师兄真是好一个镇宅神兽,其作用堪比貔貅。等她有钱了,就找人打一个等身缩小版的向烽放在床头。 向烽交代过正事,便要下逐客令。不等他示意叶争流该走了,便听对面的少女隐晦问道:“说起来,大师兄,那个竹哨我也跟着学,没关系吗?” 向烽抬眼看了看叶争流,一低头便提起笔来:“无碍。” 他语气平静,只有字眼里透出森森杀机:“若有泄露军机之辈,下半辈子只能用那枚竹哨当他的舌头,所以没关系。” 叶争流:“……如果真的情报泄露,谁传出去的我不知道,反正一定不是从我这儿。” 停顿一下,她又委婉地提示向烽:“以后下午的每一门课,我都需要跟着上吗?像是竹哨那种课,我也未必要学吧?” 向烽这儿的便宜实在不好占,学多了没准要上军事.法庭的。叶争流觉得,自己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安全。 向烽刚刚提起笔来,一听这话反而又把笔杆放下。他瞳仁极黑,目光落在叶争流脸上,仿佛沾染着北国的雪气。 “你怎么知道,除了竹哨课还有别的课?” 叶争流缓缓眨眼:“唔,顺口说的?” 向烽不为所动,冷冷追问道:“你知道那个队伍是干什么的?” 对视十秒钟后,叶争流见瞒他不过,便自发败下阵来:“能猜到。这应该是师兄的一个尝试吧。至于做什么……我想大概是个,军队职业化技校人才培养方案?” 没错,叶争流在队伍里呆了一天,就大概猜出了向烽要做什么。 这些少年,要说他们是作为羽林近卫或者正规军校培养的,那肯定不可能,因为他们一无背景,二没经过严密的考核。 这些士兵多半出身平常,因此言语通俗,举止随意——上竹哨课的时候,大家盘腿坐着,还有人悄悄脱鞋抠脚丫子呢,别以为叶争流没看见。 但要说这些士兵就是普通的小卒子,那可真是欺负叶争流没当过公务员。 别的不说,带他们的队长就不是一般人。 在当今的社会环境下,一个说话时逻辑清楚、言辞条理分明、为人幽默而不酸腐、还会在士兵休息的时候给他们讲历史小故事的存在,当个队长实在屈才了。 可见向烽对队伍寄予希望。 是希望而不是厚望,是培养而不是严加培养。这种特殊的培训方式,很快让叶争流联想到现代的技校。 换而言之,向烽就是觉得搞个黄.埔军校太困难,因此先做个攀枝花军事学院试试看。 其实关于向烽的这个尝试,连营里的一些将领都觉得有些云里雾里,只当是将军心好,分给小崽子们一些轻巧活儿。没想到叶争流才跟着队伍拉练一天,就被她直接看出端倪。 这也没办法,谁叫在叶争流的时代里“特种兵”这个名词早就不是秘密,九年义务制教育又那么稀松平常,人人有份呢。 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难免占一些学识上的便宜。 听到叶争流的回答,向烽那张一向说好听是波澜不惊,说难听是死水不起的面孔也有些变化。 叶争流回答时故意用了一堆这个时代的生词。但无需细辨其中含义,只看她的眼神,向烽便知道,她理解了。 实际上,不止是叶争流,在这一刻,向烽似乎也有了些微的理解—— 他恍然理解了,为何解凤惜座下徒弟九百八十一个,只有这一个被师父另眼相看,能让师父点名来让他教。 叶争流还在揣摩向烽的脸色,就听这人问她:“那你知道,我为何要让你随军训练?” 这个……叶争流也知道。 她叹息道:“我基础太差了。” 因为此前的经历,叶争流耐力是足够的,但是她的力量却不足。 换而言之,在荒原上忍饥耐渴,顶着毒辣的日头一走一天,她可以。 但要她爆发着跳起来,把胳膊举高高去碰姚明的鼻子,她不行。 关于自己的这个缺点,她在和杀魂对练时也感受到了,在向烽身上就体会得更明显。 所以向烽把她扔进军营里,是为了训练她的基础力量。 向烽点了点头,又突兀地问了一句:“今天累吗?” 这种关心的话,一旦经他冷淡的语气问出,怎么听怎么带着不祥之意。 叶争流的右眼皮突然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蹦迪,她咽了口口水,斟酌着回答道:“挺累的,但我一定能坚持下来。” 向烽便明白了:“还是不累。” 能在训练的间隙里想这么多事,他也觉得叶争流应该不累。 叶争流:“……” 不啊,很累的!快累死了!她绕城跑后半程几乎是爬回来的啊! 还有那个爬杆,她大腿都磨破了你听她说啊! 向烽蘸了蘸砚台里的墨汁,这一回是真的逐客:“我明天叫人送沙袋给你,你自己绑在四肢上,不够再来找我要。” 叶争流:“……” 见叶争流还不走,向烽有些意外:“莫非你现在就要?” 叶争流:“……” 叶争流一言不发,如同催命厉鬼一般,幽幽地飘出了向烽的房间。 左侧偏房被打扫的很干净,被褥看起来都是新的。要是没有之前向烽的那一番话,叶争流一定在滚上去的第一时间,瞬间陷入秒睡。 然而如今,她心里只有一片凄凄,简直毫无睡意。 叶争流安详地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像黑猫警长,直直地看向天花板。 忽然,她的卡册微微一振,仿佛里面有什么动静。 叶争流强打起精神,拿出自己的卡牌一看,发现起幺蛾子的卡牌原来是张籍。 张籍卡的二技能是个被动技能,“吃杜诗一日三匙”。之前她抽出卡牌的时候,上面就浮现出了一个不字。 而这一回,在“不”字的斜下方,卡面上又隐隐地浮现出了一个端庄的字迹。 那个字是“哭”。 连起来读——“不哭”? 叶争流瞪着自己的卡牌看。 要是张籍卡不安慰叶争流,叶争流倒也就那么办了。但现在发现张籍卡的二技能居然是个“不哭”…… 叶争流嘴角微抽。 她怎么这么想猛女落泪呢?! ※※※※※※※※※※※※※※※※※※※※ 啊啊啊啊这是14号的,因为是肥章所以更晚了。 隔壁文正在写。 .感谢在2020-10-12 12:37:40~2020-10-15 00:5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周公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花与鳜鱼 50瓶;水暖暖 21瓶;楼锦、离夜樱雪、绯之缠 10瓶;嘿嘿嘿嘿、颜三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叶争流的训练历程是这样的。 第一天, 新鲜感尚在,叶争流还能坚持。 第二天, 佩戴上沙袋,叶争流抬脚一试,顿感心如死灰。 第三天,她身上所有肌肉一起提出抗议,半命呜呼。 第四天,叶争流的眼神逐渐失去高光, 选择猥琐发育。 第五天,终于慢慢适应了这种训练强度, 叶争流揭棺而起。 第六天,叶争流的精神明显朝癫狂转变,甚至笑出了一个三十度的锐角来。 ——叶争流,心里浮现出一个想法,神情逐渐变态。 …… 当天晚上, 向烽回到城外的黑甲军大营。 他之前受解凤惜传召, 回城主府向解凤惜汇报情况, 又亲自到账房和黄三娘扯了半个时辰的皮,批足了粮饷, 这才悠悠回营。 营里的将领都知道他们的将军这一次是要钱去的, 因此一见向烽回来, 立刻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关心。向烽刚在营口下马, 几个副将就围了上去, 解披风的解披风,摘头盔的摘头盔。 有人殷勤问道:“将军此行可还顺利吗?” 向烽淡淡扫过去一眼, 只见出言试探的, 正是领骑兵营的李将军。此时此刻, 这男人一张黑瘦黑瘦的刀片脸,居然硬生生地用笑皱了脸,用皱纹堆出了一朵花来。 养马从来最费粮饷,养一匹马远比养个兵要贵。前些日子,营里和西戎商人搭上了线,欲买一批大宛种的良马,所需花费甚巨,金子数量一听就让人觉得肉疼。 李将军实在是怕这事泡汤,故而在营门口守了一个下午,就等着向烽回来,好能第一个问消息。 无意吊人胃口,向烽简短地答道:“成了。” 李将军当即拊掌大喜! “哎呀,这可多谢将军劳心劳力。我早知将军出马,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所以提前就命伙房宰了一只三岁的小母羊,打算宴请同僚……稍后将军您若是不忙,还请务必赏光啊。” 赴宴与否,向烽的态度都是无可无不可,和李将军此时的满心喜悦不同,他更为关注的是:“营中禁酒禁伎。” 李将军闻言微微一愣,下一刻只差直拍胸脯:“那是自然,我在将军手下这么多年,将军当我是什么人了!我老李的席上,别说酒了,就连醪糟汤圆都不会上一碗!什么歌伎之流更不可能,我从来约束帐下,严禁那些靡靡之音……” 他这话说得信誓旦旦,向烽却只是看他一眼。 正是因为李将军在他手下多年,他才特意提及一句,以免这个老下属乐极生悲。毕竟李将军的个性,说好听些是不拘小节,说难听了就是大事虽然严谨,小事上却有些没个把门。 像是为了验证向烽的观点一般,几乎只在李将军话音刚落的瞬间,营地里就有女子歌声隐隐地传了过来。 李将军:“……” 向烽真是……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侧耳分辨了一下:“东北方向,是你的兵?” ——就是你刚刚只差赌咒发誓,保证“约束帐下,严禁靡靡之音”的那些兵? 李将军短暂地懵了一下,表情里满满都写着“想不通”三个大字:“不,不是的将军……” 对于他的理由,向烽听也不听,只是把手上马鞭甩给身旁亲兵。他朝着歌声的方向走了几步,李将军回过神来,赶紧疾步跟上,又是抱拳又是弯腰地留他:“将军,我一向治军甚严,当真不知道怎么会……” 他这话才刚刚说到一半,顺着西风飘来的歌声,转瞬又是一变。 方才听到的歌声明显来自女子,虽然因为距离太远,声口吐字已经听不真切,然而嗓音却清亮可变。 然而这一次,众人如同一根麻绳一般,拧在一起的那股歌声,却明显来自于男人。 其中夹杂着诸多变声期特有的沙哑腔调,让那群士兵的身份清晰可见,昭然若揭。 李将军呆滞地喃喃道:“将、将军,那好像是您的兵啊——就是您之前特意从各营里提出来,单独编入您帐下的那支?” 向烽:“……” 可以说,如果此时此刻,李将军的顶头上司不是向烽的话,他未来十年的前程,想必就眼见着没有了。 向烽不言不语,只是朝着歌声的方向加快了脚步。男子的合唱混在一起,声音远比方才的女声清唱要来得雄浑有力,因此歌词也是清晰可辩。 “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 头枕着边关明月,身披着雪雨风霜。 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 为了沧海城的安宁,我们握紧手中的枪*” 向烽猛然停住了脚步。 此时,那支队伍的模样已经在黑夜里显现出轮廓。 年轻的兵卒们团团围着一举篝火,最中心站着个身量纤细的少女,她穿一身宽大的皮甲,头上挽了个男髻。她背对着向烽的方向,看不清脸上神色。 向烽见到她双臂不断摆动,一收一展,一展一收,看起来很像是在赶蚊子。 不远处,这只队伍的队长叼着哨子,懒洋洋地抱臂站在旁边看着,眼里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 都在渴望辉煌,都在赢得荣光。 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 一样的风采在黑甲军的旗帜上飞扬……” 军歌这种存在,一旦扯嗓子吼起来,最要紧的就不是调子,而是那股气势。这歌词直白易懂,又直击心扉,一群变声期的鸭子嗓啊啊地唱,竟然一点也不显得滑稽,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对,就该是这么唱。 一群年轻的半大小子,此时正吼歌吼得起劲儿。他们围着火焰坐着,谁也没发现不远处,竟然站着个几乎融进夜色里的黑甲将军。 李将军小心地靠近了向烽半步,试探性地道:“那个,将军,营中虽禁伎乐,却没禁过将士们晚间偶尔团坐玩乐,不想却被钻了这个空子。您看要是不成……” 出乎他意料的,向烽倒是没有动怒。他平静地摇了摇头:“让他们唱吧。” 停顿片刻,他又吩咐亲兵:“军营规定,士卒一律寅时起,戌时歇。戌时以后,禁交谈,禁烛火。你且看好,倘若他们自律守时便罢,若是逾时或是违反规定,所有人压下去抽十鞭子。” 见亲兵肃然领命,向烽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还有,稍后让秦西园过来见我。” 秦西园,就是叶争流所在那只小队的队长名字。 向烽又朝那支队伍围出来的圆心里望了望:那道细伶伶的身影仍背对着他。篝火勾勒出少女柔和的剪影,她在军营之中格格不入,在气质上,却仿佛与那支队伍已经浑然一体。 今天是……第六天。 向烽脚下不经意般的一顿,下一刻便转身离开。 李将军松了口气,甩掉手心里替那队毛头小子捏的一把汗,急忙跟在主将身后离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时气氛有些怪异,因此只好斟酌着说话找补。 “毕竟还不成丁,年轻人也就欠点考虑。但末将方才仔细听过他们唱的那歌,似乎也不是什么靡靡之流,更像是民间号子,虽然不严肃些,倒也……” 他这一番话,一边是通过向烽的处理,自觉揣摩到了向烽的心意,故而顺风说话,另一边,也是在隐隐地替那支队伍开脱。 ——毕竟是将军帐下的兵,要是就这么罚了,也太折将军的面子。 李将军自是一片好意。 然而,等他日后回想起这一节时,便痛悔地反省道:他实在不应该说话的。 毕竟,他今日的运气已经经过数次验证。 每每他不开口还好,可一旦张了嘴,事情就会发生出乎意料的转折。 比如说,这一刻。 背后的歌声收尾,不等李将军松一口气,士卒们兴奋的撺掇声就透过夜色飘来。 “叶争流,你再来个那个!男的女的的那个!” “对,就那个刘大哥刘大哥的那个!” “是是,还是那个有意思!” 李将军:“……” 李将军眼前一黑,几乎背过气去。向烽就站在他一步之遥的位置,然而他竟然不敢抬起脸来,去看主将现在的神色。 哎呀,他就说嘛,半大小伙子像是干柴,一擦就着。什么“男人女人”,什么“刘大哥”不“刘大哥”。就算营里的那位姑娘是城主的高足,当着向将军的面,她也太敢了啊! 叶争流推不过这群士兵的盛意,只得清了清嗓子:“那我开始了?” “来来来!” 叶争流便沉下嗓音,张嘴就是一口河南梆子味儿:“刘大哥讲话——” 众士卒齐齐接道:“理太偏!” 叶争流续道:“谁说女子——” 众士卒紧接上:“享清闲!” “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 “——夜晚来纺棉*!” 李将军:“……” 向烽:“……” 李将军没想到,“男子女子”和“刘大哥”原来是这么个有意思法。 叶争流还在和人一句句接唱着“为国杀敌代代出英贤”,李将军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感觉此时的心情绝处逢生一般。 “那个,将军……这,这回还让唱吗?” 向烽:“……” 向烽没有回答,他只是无尽幽幽、幽幽地看了李将军一眼。 这一次,尽管李将军的顶头上司是向烽,但他未来十年的前程,大概还是眼见着没有了吧。 …… 当天晚上,叶争流睡觉之前,忽然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打开门一看,只见一个亲兵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两副簇新的沙袋:“叶姑娘,这是我们将军赠给您的,他让您明天训练的时候把这个戴上。” 叶争流:“……” 叶争流不敢相信命运竟然会这样残酷地对待她。她颤抖着声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冀地问道:“是让我用这副换掉上一副吗?” 亲兵的神色很是为难:“这个,将军的意思是,您除了戴之前那副以外,也别忘了把这副加上。” 叶争流:“……” 叶争流眼中饱含泪水。她轻声对亲兵说道:“替我转告大师兄,就说我懂得了,将军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必然比我厉害百倍千倍。” 亲兵犹豫地看了叶争流一眼,还是点头同意了。 向烽就住在叶争流隔壁,因而亲兵一时片刻便得以回转:“叶姑娘,将军是这样说的——‘拍马屁也没用’,您必须戴着沙袋练。” 叶争流闻言,只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她单手扶着门框,脸色微白,身子又细条条的,整个人如扶风弱柳一般。 亲兵心里刚刚升起几分怜惜,便听到一种奇怪的、嘎吱嘎吱的细碎声响。他甫一抬头,便惊恐地发现:叶争流手指底下的门框,此时正逐渐变歪。 亲兵:“……” 叶争流失望道:“师兄实在是误解了我的意思。” 她当然不是想让向烽看在两句好话的份上,就良心发现,替她减负。 她只是觉得——向烽做事如此之狗,倘若不是比她厉害一百倍,想必根本无法平安活到这么大吧! ※※※※※※※※※※※※※※※※※※※※ 小剧场: 后来,在叶争流知道了飞来横祸的始末以后,决定教队伍里的人唱《let it go》 . *1,歌曲《当兵的人》 *2,豫剧《花木兰》 河南梆子十分上头,建议反复播放。 .感谢在2020-10-15 00:56:11~2020-10-16 00:4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停停、鲤海23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容停、daine 20瓶;梦说天涯、sapphire32 10瓶;停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喜相逢 第七日上午, 叶争流跟随着队伍,绕着沧海城高耸的城墙跑动。 不比第一天连肺都要喷出来的狼狈, 现如今,叶争流已经适应了的每日的作息。哪怕向烽昨天晚上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疯,又给她多加了四个沙袋的重量,叶争流也不复最开始的吃力。 除此之外,叶争流也注意到:她在队伍里所处的位置,也就是队尾, 其实相当考验个人的把控能力。 如果说,一支队伍的领头者决定了这支队伍的速度和方向, 那么,队伍的押尾者无疑在无形中决定了每个人所相隔的距离。 这种心态其实很好理解。就像是班级里倒数第二名的学生会下意识把倒数第一当成参考对象。如果倒数第一只拿了个零蛋,那倒数第二就可以放心地在零到四十的区间内自由漂移。 但如果倒数第一考了39分,那倒数第二看着自己才考了40分的卷子,瞬间就会感到生活的压力。 换而言之, 只要叶争流一直维持着自己的速度, 那她前面的士兵即使被活活跑哭, 也会咬紧牙关,免得落到叶争流的后面。 ——连一个姑娘家都跑不过, 这让他们怎么和队长解释, 怎么有脸去见同袍啊! ——他们总不能说“今天倒第一的那个傻子拉稀了”吧! 于是, 叶争流今日依旧屹然地伫立在队尾, 任由前面的人气喘吁吁地回过头来, 朝着她的位置看一眼。然后那些人便会像是受到了某种激励一般,“啊”一声大喊, 猛地提高了速度。 叶争流摸了摸鼻尖, 感觉自己使命重大。 一行人已经跑到半程, 曜曜日轮也一寸寸东升,阳光带来的热量愈发炽烈。皮甲里,叶争流的汗珠顺着脊背不断地往下滚。 当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姐姐”的时候,叶争流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下一刻,周围的士兵纷纷用眼神瞄她。作为队伍里唯一存在的女性生物,叶争流应声回头,便见到猴猴惊喜交加的小脸儿。 猴猴正站在一棵繁花似锦的香樟树下躲阴凉,看到叶争流的目光转了过来,小猴子一蹦一蹦的,冲叶争流高高挥手。 和监督官打了个报告,叶争流小跑到树荫底下,打量着猴猴,又是高兴又是意外:“你怎么会来找我?” 猴猴一见叶争流,当即松了一口气:“原来姐姐真在这儿!太好了太好了,看到你没事就好,我这就放心了。” 这话一听就不对劲。 通常来说,会和这种话配套的,往往是个不太幸运的消息。 叶争流扬起了一条眉毛,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为何要这么说?” “诶,姐姐不知道吗?”猴猴挠挠脸,露出一副意料之外的神气:“因为之前大师兄亲自把姐姐你带走,那之后你就一直不曾露面。所以现在城主府上下都传言,传言你……” 传言里的话显然不好听,因为猴猴显然很不想往下说。 他犹豫地看了叶争流一眼,见她紧盯着自己,非要刨根问底不可,才有些不情愿地复述道: “传言姐姐你是其他势力的人,心怀外心被大师兄发现,所以早被拖到菜市口给活活凌迟了。” 叶争流将传言细细一品,不由:“……” 她曾经是其他势力的人√ 她对解凤惜没什么忠心√ 向烽会把细作凌迟处死√ 怪不得都说,谎言的最高境界是七分真三分假。 这种由三个真命题拼凑出的假命题,放到前世甚至可以用来当做公考选择题了。 见叶争流表情奇妙,猴猴还以为她心情不豫,急忙开口找补道:“当然,我和白露师姐都不相信姐姐会有事,这些日子都在留意你的下落。昨天有人告诉我,姐姐你每天都会随军拉练,我便来碰碰运气。” 猴猴的口吻貌若轻描淡写,叶争流却从他忐忑的字缝里听出来,猴猴恐怕为自己费了不少心。 见猴猴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神色间犹然带着两分失而复得的激动,叶争流心头不禁升起感激。 叶争流笑着安抚猴猴:“我没事,这些日子里见不到我,是因为大师兄留我在军营暂住。” ——虽然在半封闭式军训的状态下,她想自己搬出去都不行。 “过几日大师兄还要教我学武。” ——尽管叶争流一想到自己和向烽对战的那次,就很怀疑比起学武,自己可能更多是跟随大师兄学习飞行。 “我在军营里样样都好,和队伍里的同袍们打成一片。” ——没错,甚至还教会了他们唱《穆桂英挂帅》和《花木兰》。 叶争流微笑着拍了拍猴猴的肩膀,口吻自若:“我当真没事,你就放心吧。” 猴猴见叶争流体态并未消瘦,态度也十分从容,提及向烽的口吻不见异样,这才相信她确实和那杀星相处的不错,至少没有收到什么磋磨。 “那太好了,白露师姐一直惦记着姐姐,等我今天回去,就把你的消息告诉她。” 说到这里,猴猴欢喜地一点身子,他肩膀上的小包袱就雀跃地颠了颠。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猴猴恍然想起一件事来,“姐姐,咱们之前说好的,这个给你。” 他解下肩头灰扑扑的小包袱。包袱刚一打开,里面几十片幽绿的碧眼,就在阳光下闪烁出晶莹而动人的瑰丽光泽。 叶争流定睛一看,只见包袱里静静躺着几十根处理过的金刚孔雀尾翎,正是那天她和猴猴一起打到的战利品。 说起来,她还记得,猴猴险些为此付出了蛋的代价…… 像是察觉到了叶争流探寻的目光,猴猴不经意地夹了夹大腿。他把包袱重新系好,挂在叶争流手腕上。 “那只金刚孔雀共有孔雀翎四十八根,这里面是二十四片,姐姐收好,下次再有这等事可千万叫我。” 才将包袱在手上挽了几下,叶争流就听猴猴问道:“对了,姐姐,我刚刚看到你一时高兴得忘了。你方才脱队,不会有事吧?” 叶争流想当然道:“没事,我和监督官说过了。而且我又不是行伍中人,不用那么严格地遵守军法。” 猴猴吐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啊!” 猴猴甚至还不曾把话说完,他才一抬头,当即骤然变色,眼神僵硬地移向了叶争流的侧后方。 叶争流察觉不对,刚想转身查看,一条马鞭便已无声无息地压在了她了的肩上。 向烽冷淡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一字一语都像是死神的吐息:“既然军法你不愿遵,那不知门规如何?” 见到这一幕,猴猴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叶争流:“……” 实在太背时了,居然在违法乱纪的现场被向烽给抓个现成。 她轻咳一声转过身来,厚着脸皮装作无事:“大师兄,好巧。” 比起心里慌的一批,脸上稳如老司机的叶争流,猴猴显然在见到向烽的那一刻就方寸大乱。他深揖到地,战战兢兢地颤声唤道:“大、大师兄。猴猴见过大师兄。” ——宛如一个偷溜高老庄,却被孙悟空半路截住的二师弟。 向烽在猴猴身上淡淡地扫过一眼,又把目光分给了叶争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向烽曾太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缘故,明明向烽的目光并不如何锐利,却仍激得叶争流皮肤上细毛战栗。 那杆雪练似的银枪在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枪尖锋利的几乎能刺伤人的眼睛。它就和向烽这个人一样,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利刃临头的寒意。 说实话,要不是刚从队伍里溜号,自觉心虚,叶争流还挺愿意见到这位大师兄的。 毕竟,在这种烈日当头的艳阳天里,谁能不喜欢一台行走的制冷机? 向烽开口,却是对着猴猴:“你也是师父座下弟子?” “是的。” 一听大师兄居然在朝自己说话,猴猴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他哆哆嗦嗦地报出了自己的序齿:“我我我,我在师门里排行七百二十一。” 向烽不置可否地一点头,又问道:“你是外号叫猴,还是本名为猴?” 听到这个有点没头脑的问题,猴猴不禁和叶争流对视一眼,不知道向烽为何这样亲密地唤猴猴一个单字。 虽然不是不能这么叫吧…… 但试着带入一下,要是哪一天,灰太狼突然当面把喜羊羊叫做“羊”,似乎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都是。”猴猴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就叫猴猴。从出生起,身边的人便一直这么叫了。” 向烽顿了一下才开口道:“……所以,你叫猴猴。” 不知是不是叶争流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位大师兄的语气似乎有些微妙。 猴猴的脸色,已经快从下巴白到脖子根。 他听说过的,这种反复查问一个简单问题的方式,就是拷问细作的手段之一。 可,可他不是细作啊,大师兄是不是想错什么了? 猴猴猛地闭上眼睛,赴死般答道:“是,我叫猴猴。” 这一次,向烽明显停顿了更长时间。 “你叫猴猴,你也不是结巴。” 这……莫非这是威胁吗? 猴猴可怜地点了点头。 他原本麦色的皮肤变得越发惨白,而素来寡言的向烽,此刻也越加沉默。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在格外安静的此刻愈演愈烈。 所以说,还是旁观者清。就在猴猴抖动幅度越来越大之际,一直站在旁边围观的叶争流忽然猛地一拍大腿。 淦啊,她明白了! 向烽这是把猴猴当成了结巴,觉得猴猴自报姓名的时候嘴里磕巴了。 难怪向烽盘问猴猴。 要是叶争流听到一声“猴儿见过师姐”,那她也非问两句不可啊! 想通其中的关节,叶争流不由得战术后仰,脑海中浮出一句话来。 ——猴式智减法,一个传染俩。 ※※※※※※※※※※※※※※※※※※※※ 小剧场: 有一天,叶争流问猴猴: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向烽? 猴猴答曰:你要知道,大师兄在处死叛徒的时候,特意对着我说了一句话。 叶争流奇怪:他说什么了? 猴猴惊恐地回答:他说,‘我这是杀鸡给猴看!’。 叶争流:…… ———— 这章是补昨天的更新,一会儿晚上很晚还有一更,等不及的小可爱可以明天早晨起来看。 .感谢在2020-10-16 00:43:08~2020-10-17 20:3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猫 10瓶;停停 8瓶;云欢 5瓶;清风朗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你想多了 像是看不过叶争流此时的偷乐, 向烽忽然调转矛头,话音直指叶争流。 “自相见开始, 你一共犯了三个错误。” “你知道是什么?” 叶争流顿时笑容凝固。 别吧。 她上辈子玩“找不同”这种小游戏就玩的不好,向烽让叶争流来自检错误,岂不是在给他自己的人生增添难度。 叶争流仔细想了想,试探着回答道:“第一个错误,是我不该独自溜号?” 向烽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淡淡的投来一眼, 这便是默认叶争流的话,示意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叶争流指尖轻叩:“第二个, 我想想……大约是我既然溜号了,那就不该被你发现?” 也对也不对。 向烽先是微微颔首,又略略摇头:“人人皆有影子,你早应有所警醒,不该没发现我。” 听闻这话, 叶争流下意识低头。果然, 向烽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其实已有半面交叠, 只是刚刚树影比人影更长,把他们两人尽数遮过, 所以她对此毫无所觉。 这就是战斗老司机和叶争流这种菜比之间的经验差距了, 叶争流心悦诚服地领受了这条教训:“之前未注意过, 我往后便知晓了。” 向烽不动声色, 对于叶争流的保证, 完全看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叶争流感谢他,他也只是往下催促道:“第三呢?” 第三…… 如果说前两点还有迹可查, 那第三点, 叶争流就真的想不出来了。 她反反复复,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迟疑地递出了手里的小包裹。 “第三,emmmmmmm,见者有份,你让我自觉一点?” 毕竟除了没有分赃之外,叶争流真想不到自己还犯了什么其他的错。 总不能是因为她被发现以后,没有第一时间灭了向烽的口吧! 向烽:“……” 向烽冷冷一笑,提起枪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挺枪而出的那一瞬间,枪尾恰好在那小包袱上重重一挑。 那包袱正缠在叶争流的手腕上,银白的枪尾搅进包袱扣里,向烽振臂抖枪,叶争流便被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以包袱为圆心,原地拉磨似地打了个转儿。 也是在同一时间,向烽低沉的声音如战鼓般在叶争流耳畔槌响:“第三条……暗杀就该做好功课,下辈子记住,沧海城种不活香樟树。” 话音未落,只见游蛟似的长.枪电抹般一闪,凛冽的枪风与叶争流擦肩而过,雪亮的枪尖直直地朝着猴猴与叶争流乘荫的香樟树身刺去! 就在树皮即将被向烽刺透的前一刻,整棵巨大的香樟树忽然幻化了形状:庞大的树冠如泡沫般喑然碎去,向烽触及树皮的枪尖也只碰到一片重重叠叠的幻影。 粗壮的香樟树干忽然一下子动了、活了,一个干巴巴的黑衣人影从树心里站起,伸懒腰般抖去一身幻象。 银枪临头,黑衣人抽身急退,其速度之快。反应之疾,令他的存在感昭彰得完全无法忽视的地步。 然而在此以前,无论是叶争流还是猴猴,竟然都未察觉到半分不对。 他们当真以为,这黑衣人就是一棵树。 【辅助卡·枝繁叶茂】第一技能:野有遗樟树。 ——使用此技能时,卡主将会在别人眼中化作一棵樟树。 【辅助卡·枝繁叶茂】第二技能:吾心安处。 ——若单独使用此技能,将能提升卡主亲和力。当此技能与一技能共同使用时,人们会下意识想在香樟树下逗留休息。对于来到香樟树范围下的对手,樟树形态的卡主对其吸引力将大幅度提高。 叶争流刚刚已经体验过了,无论是风中微微摇曳的树影,树荫下沁人心脾的清凉,还是那隐约而细碎的樟树花香,这棵由人所伪装出的香樟,视嗅触三觉,皆无一丝破绽。 唯一的破绽是樟树本身。 这技能可谓相当简单,然而往往置人于死地的,通常都是最简单的东西。 像是最简单的武器,最简单的计谋,最简单的言语,以及……最简单的招数。 黑衣人显然十分从心,见自己行踪泄露,他便毫不犹豫地抛下目标,转身就跑。 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决断也不可谓不强,然而向烽只像是在原地轻轻一晃,身形便在黑衣人前方聚拢,一言不发地截住此人所有退路。 黑衣人一连换了三个方向意欲突围,然而向烽的防御从来水泼不入,岂能容他在眼皮底下逃脱? 这两人短暂的对峙只持续了一弹指,黑衣人的额头便已滑下一滴冷汗。 在刚刚的一刹那里,他觉得自己想逃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千仞山壁。 向烽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玄衣司派你杀她?” 玄衣司,正是应鸾星所信仰的教派。 黑衣人咬牙点头。 向烽断然道:“玄衣司废物。” 黑衣人喑然受辱,眼中升起一丝怒色。 但就在下一刻,他想起了眼前持银枪者的身份,以及玄衣司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下不知凡几的同僚。 黑衣人低声道:“你、你放我这一回,我便把解药给他们两个。” 叶争流:“……” 猴猴:“???” 人在树下乘凉,锅从天上飞降。 难怪叶争流方才站在树下半天,这人依旧没对她下手,原来他是下了毒。 不过嘛…… 叶争流的眼神轻轻一闪,肩膀反而缓缓放松。 向烽眉头微皱,显然正因此人的威胁而感到十分不悦。 抢在向烽说出“叶争流废物”的批语之前,叶争流冲着他挥了挥手:“没事,师兄你尽管杀吧,我们中毒不深,药性能自己散。” 她刚刚拉开自己的人物面板看了一眼,此时此刻,她的个人信息是这样的。 【姓名:叶争流 性别:女 种族:人类(无附加天赋) 身份:沧海城主弟子 卡牌数目:6 级别:lv19 状态:疲劳(轻微中毒buff,驱毒倒计时14:39:15)】 黑衣人闻言,脸色登时为之一白。 他显然怎么也想不通,叶争流是怎么看破他的技能弱点。 辅助卡·枝繁叶茂的第三技能,就是香樟树自附的毒性。 不过这种毒性由卡牌赋予,到底不如天生草木毒来得自然。在附毒的前期,人们几乎不会受其影响。只有在香樟下逗留超过两刻钟,之前一直积蓄的毒性才会猛然爆发出来,变成一味无可解的剧毒。 按理来说,叶争流已经进入了他的技能范围之内。倘若没人打岔,让她在树下停留两刻钟,本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谁知…… 黑衣人平时又不会来沧海城自投罗网,他怎么会知道沧海城不生香樟树! 而且叶争流怎能看透他的技能秘密?莫非她的卡牌里,有某种关于洞察的神技吗? 咳,惭愧,叶争流没有生就什么神眼。 她只是开了个外挂而已。 不理会那无用的威胁,向烽将这黑衣人从头到脚打量过一遍。 说起来,那打量的一眼仅仅是一次呼吸的事,然而黑衣人却感觉那简单的一眼看透了他周身上下所有命门。 他原本还有两分逃跑的念头,此刻所有不轨之心尽数化为灰灭,他弱得像一只被拎住了后颈的猫。 估量过对手的深浅,向烽顿感满意。他示意叶争流走上前来:“应鸾星派他杀你,既然如此,你便来和他试试。” 见叶争流几欲动作,向烽开口提醒道:“不用卡牌,看你这七天训练如何。” 和玄衣司敌对多年,向烽自然知道,玄衣司派出的所有杀手,全都会经过固定的武技训练。 这黑衣人大概有一张幻术的辅助卡,还有一张速度的辅助卡,除此之外再无本事,正好跟现在的叶争流配成一对,所以便鼓励他们两个菜鸡互啄。 听闻此言,不等叶争流做出反应,那黑衣人的眼睛便先亮了起来。 向烽虽然并不信仰杀戮之神,但他的杀名在玄衣司如雷贯耳,谁让他是应鸾星死对头的开山大弟子。 所以他们这些杀手都知道,落在向烽手里的玄衣众,没有人能活过第二次呼吸。 但向烽现在既然没杀他、也没挑断他的手脚筋、还没拷问他、没折磨他,那有没有一丝可能代表…… 黑衣人怀着一丝期冀看向向烽:“向将军。” 顶着向烽刀锋般凛冽的眼神,黑衣人毅然道:“我素知将军为人,我想您现在既然肯放我杀她,那是不是意味着……” 不等黑衣人说出更多的梦话,向烽便径直打断了他。 “你想多了。” 黑衣人脸色惨白:“我还没说……” “你想多了。” 黑衣人:“……” 希望的泡沫被接二连三的戳破,即使身为阶下囚,黑衣人也感到一阵恼羞成怒。他猛地提高了嗓子:“向将军竟然肯放我去面对目标,就不怕我当真杀了她吗?!“ 对于这个问题,向烽的回答是…… 向烽第三次平静地说:“你想多了。” 黑衣人:“……” 够了,士可杀不可辱,你给我闭嘴! 顶着黑衣人羞愤欲绝的目光,向烽沉声道:“你若杀她,你就死了——所以,你想多了。” ※※※※※※※※※※※※※※※※※※※※ 感谢在2020-10-17 20:31:24~2020-10-18 06:4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昭今博古 100瓶;仙女不能谈恋爱 6瓶;阿巴阿巴阿巴 5瓶;不是洋芋的洋芋、颜三绘、我亦飘零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婚礼任务 向烽以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气势, 强行将良家杀手逼迫为卖艺杀手,等过一会儿叶争流赢了, 这黑衣人没准还要卖身。 一般来说,只要杀手还有一点职业自尊,面对眼前的这种境遇,多半都要无能狂怒一番。 眼前这个黑衣人,自然也是一样。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到向烽手里, 实在是活不成了。要是想跟向烽一对一单挑,那就更是找死。 既然如此, 那还不如遂了向烽的意,提剑去把叶争流杀了,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哪怕有向烽这个煞星在,让他动不得叶争流一根指头,但……万一呢? 黑衣人有些恨恨地想着:他还真想看看, 假如叶争流死在自己剑下, 向烽会是个什么脸色。 想到此处, 黑衣人不再犹豫。这一回,甚至不必向烽催促叶争流, 他自己就闪身朝叶争流一剑砍去。 叶争流下意识抽剑挡住。就在抬起手腕的一瞬间, 她忽然反应过来:“等等等等!师兄容我摘个沙袋!” 就没听说过哪个拳王是戴沙袋去打职业赛的。八个沙袋,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可惜, 对于叶争流一番暗藏血泪的控诉, 向烽依旧铁面无私,不为所动。对于叶争流的请求, 他的答案是…… “如今正是生死之间, 你指望你的敌人容让你摘沙袋吗?” 叶争流手忙脚乱地挡了几招, 差点被这黑衣人划了脸。一下不中,叶争流惊出了一身冷汗,也真有几分打出了火。 她大骂一声,当即使出了自己目前压箱底的最强招数。 ——向烽不是不让她用卡牌吗?她这就让向烽看看,就算不用卡牌,她照样有空闲卸沙袋。 只见叶争流气沉丹田,半仰起头来,吐息与天地一齐,大喊了一声:“去吧,皮卡猴猴!” 向烽:“……” 猴猴:“……” 猴猴呆滞地把自己的目光转向向烽,发觉这位大师兄也是神情难测。又过了一会儿,看叶争流实在打得左右支拙,猴猴还是一咬牙,没敢瞧大师兄脸色,就硬着头皮替叶争流顶了上去。 他闭着眼睛冲过去的时候,正好路过向烽身边。猴猴原本都做好了被向烽一杆子抽开的准备,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向烽竟然没有拦他。 有了猴猴的援助,叶争流终于摘下了手脚上的八个沙袋。 沙袋落下的那一刻,叶争流整个人都感到飘起来似的轻松。直到这时为止,叶争流才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在过去的几日里,究竟有了何等的提升。 她冲入战局接过对手,这一次,她再不必像以往那样双手交握,只用单手,便轻而易举地格开了黑衣人的剑。 下一秒钟,叶争流的剑尖顺势刺入对手的肩胛。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如不能仰仗宝剑之利,这一下本该相当费力。但明明只拿了把普通的长剑充数,叶争流却并未感觉到从前刺入对手身体时,来自于肌肉和骨骼的强大阻力。 最关键的是……这是叶争流第一次不使用杜牧的二技能,只凭自己的能力迎战敌人。 每天例行的训练增加了叶争流的气力,而每次跑在队尾的特殊位置,则进一步强化了她的控制力。 当然,因为叶争流还没有成体系地学过剑法,过了刚摘沙袋的放飞期,对战时到底比受过流水线教导的黑衣人更弱一筹,渐渐落于下风。 虽然她也尽力给黑衣人添了几道伤口,却也被黑衣人逼得数次挂彩。就在叶争流犹豫自己要不要悄悄使用杜牧二技能,照着专业指导按需打架的时候,黑衣人便已趁着她短暂的分神,挺身直取叶争流心口。 ……两人的实力本就是旗鼓相当,叶争流本不该走神的。 不过,黑衣人并未能刺破叶争流的心口。在叶争流即将血溅大地的前一刻,杀手的长剑被向烽果断地一枪架住。 向烽看着叶争流,淡淡道:“这种程度你打不过。” 叶争流叹了口气:“差一点。” 她本来以为,向烽这句话是个直白的嘲讽。但她既然技不如人,向烽刚刚又救她一回,那向烽嘲她,她也认了。 没想到,下一秒钟,向烽忽然极其凶残地猛挥枪杆,把黑衣人直接砸倒在地。 叶争流整个人都惊呆了。 天啊,向烽挥出枪杆砸上黑衣人时的声音——pia唧一下,那音效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pia唧一下。叶争流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动画里的配音并不是夸张,真有行家能在人体上殴打出如此戏剧性的音效。 黑衣人:“……” 叶争流:“……” 任由黑衣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向烽淡然自若道:“现在这种程度,再试试。” 啊? 叶争流只觉自己的脑袋上冒出了无数问号——原来向烽刚刚那句话不是一句强者的嘲讽,而是一句凶猛的叙述? 这尼玛,真就手动削弱呗? 围观的猴猴缩成一团。他一想到自己方才胆大包天的场外援助行为,就不禁瑟瑟发抖,一阵后怕。 和削弱过的低配版黑衣人交手了几个回合,叶争流轻松就占了上风。 这一回,捉襟见肘的那个变成了原本的狩猎者。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有模有样。叶争流背下的那几本剑谱一一浮现在她的脑中,对着一个现成的对手,她的剑势渐渐变得舒展而,许多剑招也不复生硬,在打斗中顺其自然地成型。 就在叶争流一剑如灵蛇吐信,即将逼到黑衣人咽喉的时候,向烽突然又出手了。 他先用枪尖挑开叶争流的剑刃,又旋身一记凶悍的横抽,直接把黑衣人打飞了一丈有余。 叶争流:“……” 等等,这次要赢的是她啊。 黑衣人不甘不愿地抬起头来,先是咳出一口血,然后又吐出半颗牙,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恨恨地切齿道:“这次,这次又是为的什么?” 向烽负手而立,淡淡唤了叶争流一声:“方才有些像样。现在,再试试对敌弱者的套路。” 黑衣人:“……” 叶争流心情复杂地朝黑衣人抛去一眼,心想惨还是这哥们儿惨,简直活体工具人。 看看他的眼神吧,那叫一个如泣如诉,哀转久绝。 要不是因为此人是为刺杀叶争流而来,还差点让她成了苦主,对着此人凄迷的眼神,叶争流都未必下得去手。 这一次甫一开战,黑衣人便虚晃一招。叶争流才闪身让过,黑衣人就直挺挺地用自己的胸膛撞向她的剑尖,明显是生无可恋不想活了。 可惜有向烽在场,这个心愿注定不能此时实现。 向烽熟练地把杀手扒拉开,语气稳重得像是在下病危通知书。 “你等等再死,我还有两课要讲。” 叶争流:“……” 黑衣人:“……” 黑衣人以头抢地。 他声嘶力竭地对着向烽抗议道:“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只管给我个痛快!” 向烽闻言,冷冷横去一眼。 “在我这里,没有给玄衣司的痛快。“ “你是想一会儿死在她手里,还是要稍后死在我手上?” 黑衣人:“……” 在漫长的沉默以后,杀手pick了叶争流。 他垂头丧气地从地上爬起来,颓废地往叶争流面前一站。 “你快点学,我赶时间投胎。” 叶争流:“……” —————————————— 在最后一次和黑衣人的交战中,叶争流的眼前忽然弹出了一个半透明的任务弹窗。 叶争流飞快地一眼扫过,在确定了这个任务的种类时,她眉宇间便不由流露出一丝喜色。 之前,在解凤惜提到要带她去参加梁国公主婚礼后,系统便激活了一个婚礼相关的特殊活动。 这几天来,活动系统一直没有动静。 叶争流猜测过,这可能是因为自己七天来一直在军营,没有触发相关内容。也可能因为婚礼还没开始,所以没有给叶争流下发任务。 对于这两个猜测,叶争流还是更倾向于前者。 毕竟,活动商城里的五星卡装[见贤思齐焉]足足卖到了2700名气值的价格,就这还是打过折。 要说一场婚礼能有这么多的经验可拿,可不太合逻辑。 眼前的这个任务弹框,无疑印证了叶争流的猜测。 婚礼特别活动的任务,果然是需要她来自己触发。 一脚把已是强弩之末的黑衣人踢开,叶争流抓紧时间,将任务要求了一遍。 【婚礼之行活动任务:以剑法击杀一个敌人 任务描述:我剑也未尝不利! 任务提醒:这是一个神秘的任务,听起来似乎和剑有关。以此为关键词挖掘,或许能让您拨开眼前的迷雾,更加清晰地了解这场婚礼。 为什么不尝试多多用剑锋战斗呢?这没准能为你带来一些惊喜。 任务奖励:名气值x50】 叶争流读过任务告示,心中便有了数。她手起剑落,递出一招极为漂亮的飞燕还春,当场收割了这50点形同白送的名气值。 与此同时,她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原来“剑”是这次婚礼的关键词之一? 唔,听起来,这可不太妙啊…… ※※※※※※※※※※※※※※※※※※※※ 感谢在2020-10-18 06:47:13~2020-10-19 03:5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里 5瓶;懒人不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这种以剑为主题的婚礼, 就像是以火.药为主题的年夜饭一样,一听就知道呛口扎嘴, 而且必然事儿多。 幸好叶争流已经惹了不少麻烦,再添一件也不过是债多了不愁。 所以她很是心宽地觉得,那便由它去吧。 猴猴继续处理后续事宜,向烽则示意叶争流跟上自己,回城外大营。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四五里地,叶争流突然听到向烽开口。 这位大师兄的性格冷淡得宛如一捧冰雪, 却偏偏既无寒冰的剔透,也没有白雪的清高。 叶争流有时觉得, 向烽上辈子大概是一只常年停驻北国的报丧鸟,非要在冰天雪地里呆得久了,寒意逼进他的肺腑里,才能炼出这一副吐息都冰凉的肝胆来。 就连问问题的时候,向烽念出的每个字眼, 听起来也不必手中银枪温度更高。 “那个猴猴, 你认识他?” 叶争流下意识点头:“是, 一个朋友。” “我记得他。”向烽点点头,他转过视线, 漠然地将叶争流的所有表情都映入眼底, 口吻冷硬, 毫无迟疑:“上一次玄衣司的人在城门闹事, 那时他也在。” 叶争流闻言缓缓眨了眨眼。 她自然听懂了向烽的言外之意。 与此同时, 叶争流也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为什么向烽之前要确定猴猴的名字。 以她这些日子对向烽的了解, 他对所有不关己身之事都不太在意。倒不是高高挂起的明哲保身, 这人就纯粹是不在乎而已。 所以之前他追着问猴猴名字的时候, 叶争流心里还有点奇怪,以为猴式智减反应居然还能传染。可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她天真了。 叶争流迟疑了一下:“师兄这么说,可是有证据吗?” 对于这种水平的问题,向烽连回答也欠奉,只是付之一个嘲讽的笑。 ……也是,向烽要是有证据的话,猴猴就已经变成了一只死猴子,哪还有向烽提醒她的事? “谢谢师兄关心。”叶争流稍作停顿,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和猴猴相处的每个细节都在她心头飞速闪过,迎着向烽冷淡的目光,叶争流断然道:“但我觉得,应该不是猴猴。” 应鸾星的人在城里打听她,这事儿还是猴猴带她去打听的。而且猴猴若是真想杀她,只消两个人前往森林时,把玄衣司的人引来就是,岂不是比在城门口刺杀要强得多? 如果没有板上钉钉的铁证,叶争流不愿意怀疑猴猴。 人总是要相信朋友的。 要是非要用阴谋论视角看问题,那向烽也洗不白了——不然为什么每次叶争流一被刺杀,他就赶到了?为什么每次的玄衣众都是他捉住的? 所以做人的视角不能太阴暗,要是总是疑神疑鬼,没准儿就会和向烽一样,说起话来和小嘴儿抹了蜜似的,听了真想让人砍一刀。 叶争流一个念头还未落定,便见向烽肯定地点了点头。 “很好。” “什么很好?” “你自己已有决断,即使来日因误判而死,能死在自己的决定下,也是一种善终。一生里能善始善终的机会不多,所以很好。” 叶争流:“……” 她抬头看了看向烽的侧脸,然后忍不住又看了看。 叶争流发现,向烽说这话居然不是嘲讽,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的。 于是,叶争流也就真心实意地报答了向烽的关照:“师兄,这些日子来一直麻烦你,我受之有愧。你等我有钱了……” 等她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帮向烽报个面对面辅导班,专门请老师来教导向烽《语言的艺术》。 ———————————— 利用对战黑衣人的机会,向烽给叶争流打了一个剑法雏形的底子。用这位大师兄的话来说,这下子叶争流遇上应鸾星,应该可以打两招再跑。 尽过了做人师兄的教导职责,向烽这便功成身退,并且没有很刻意地把叶争流请出了军营。 正巧前几日解凤惜还提到过队伍快要出发了,让他早点放叶争流回来。向烽就依着师父的意思,在今日把叶争流打包脱手。 ——也幸好向烽的动作够快。 不然再等几天,他手下的兵们可能连“英特那雄耐尔就一定会实现”的国际歌都会唱了。 …… 叶争流提着自己的小包袱回到城主府,一路上所有碰见的人,无不对她投以惊讶的眼神。 原本她在城主府里的知名度还没有这么高,但经过了被向烽亲自带走的热门事件,有关叶争流的传言一下子在整个城主府里沸沸扬扬。 即使现在她本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也依然架不住八卦流传的速度。 叶争流对此的感想是,这年头的娱乐真的挺匮乏,不然怎么轮得到她一个小插曲就连上了七天热搜。 她去见白露的时候,猴猴还没回来,因此白露尚且不知道叶争流的消息。 这位又温柔又善良的师姐听到敲门声,抬眼一看,发觉叶争流完完整整地站在门口,秀润的双眼一下就睁得溜圆。 “天啊……师妹,太好了,你没事!” 她激动得丢下药杵,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一定要亲自诊一诊叶争流的脉才放心。 叶争流和白露的关系一向不错,所以白露刚要叩脉,叶争流就直接把手腕递给她,任由她捏着,同时也和白露打听打听,城主府里关于她自己都流传了什么。 白露温柔柔一个,哪像猴猴,那小子猴精猴精的。听到叶争流问,白露也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她倒是不藏心眼,只是经白露之口说出的每个答案,全都离谱的让叶争流嘴角直抽。 在这些传言里,叶争流已经被向烽斩首了五六次、拉到菜市口凌迟了七八回。 有人有鼻子有眼地承诺,最近城外的黑甲大营里多了个女人形状的箭靶;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亲眼看着叶争流被绑上石头沉海了。 叶争流:“……” 她该谢谢这些师兄师姐的深情厚谊,起码还没在流言里把她浸猪笼。 但等听到白露说起下一句的话的时候,叶争流还是直接喷了。 “另外还有种说法,是说你被大师兄带走后斩成了肉泥,那肉酱直接送到咱们后厨了。所以这几天里,大家都不太吃包子和馅饼,嗯,抄手和炸茄盒最近吃的人也很少。” 叶争流:“……” 她颇有一种恐怖故事听到最后,居然变身魔幻现实主义力作的凌乱之感。 “但你既然回来,谣言想必就不攻自破了。”白露甜甜地笑着,看起来很是松了一口气:“师父说了,我们五日以后就动身。咱们两个随师父出去一趟,等回来后,想必再没人能想起你和大师兄的事。” 叶争流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口又问了一句。 “这些几天里还有没有发生什么我本来应该知道,不过还不知道的事?” 一听她这么问,白露突然一声惊叫起来。 “呀!”白露猛地站起身来,她紧张地握住了叶争流的手:“我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什么?” “马登元师弟,”白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目光一转不转地看着叶争流,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就是你九百八十师兄,他,他,他放话说要娶你!” 叶争流:“???” 叶争流:“娶谁?” 白露皱着脸:“娶你啊,师妹!” 叶争流:“……” 叶争流只感觉,自己瞬间被许多问号包围。 她紧紧地盯着白露,却并未从这位小师姐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玩笑神色。 那就说明,尽管这件事听着离谱,但却多半是真的。 这一刻,叶争流发自肺腑地觉得,自己就算琢磨个十天十夜,可能也想不通马登元的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乾隆卡确实是张好卡,“老杜真堪作我师”也是个力量非常强大的混淆技能。 但是!她保证没有对马登元使用过这招“除你逼数”! 这人的脑子不混淆就已经很不好使了,要是再把他的自知之明格式化一下,那还了得?! ※※※※※※※※※※※※※※※※※※※※ 抱歉,这是20号更新,有点太晚了。 今天思路不太灵敏,反复写了删写了删,我每次一来姨妈就有点贫血…… .感谢在2020-10-19 03:52:55~2020-10-20 23: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亿港元 4个;才不要做复读机、蘸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才不要做复读机 70瓶;阿依 25瓶;22402456 20瓶;小袖玉堂挥手 10瓶;jessica 5瓶;在水中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五章 钻技能的空子 出去培训七天, 回来就得知了自己居然要嫁人的消息。 其中隐藏的内在逻辑实在太离奇,简直震惊叶争流全家一整年。 叶争流定定地和白露对视了一分多钟, 发觉白露她对此事也挺迷惑。 很好,看来这个世界还是讲道理的。 “那个,我打听一下,”思前想后,叶争流决定最后确认一遍:“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婚嫁习俗,比如说把人变成小鹿了, 就得对他的终身负责之类的?” “嗯?竟然还有这样的风俗吗?”白露为难地蹙起眉尖:“那或许是我所学不精,没听说过吧。师妹非要问的话……倒是俪皮, 一向都是婚嫁前的纳征之礼。” 俪皮,指得就是鹿皮。 白露说者无意,叶争流听后想想,居然还挺心动——要是马登元现在就在她面前,她直接把这大傻蛋变鹿剥皮, 那嫁给牌位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啊。 当然, 嫁牌位之事只是个玩笑, 叶争流又不开人皮客栈,这想法当然做不得真。 谁知道白露听了叶争流一句随口谑语, 脸色竟然见鬼似地变了。 “天啊, 你们这可真是……”白露喃喃语塞, 看起来简直快失去了语言能力:“师妹你知道吗, 之前大家都说你被大师兄带走以后遭遇不测, 可马师弟非要说……” ——马登元执意表示,就算叶争流变成牌位, 他也肯娶。 而且从他的表情来看, 他娶牌位显然比娶叶争流高兴多了! 叶争流:“……” 叶争流到底没有保住她的第二口茶, 她把茶水喷了个干净,转头瞠目结舌地看着白露,一时之间脑海里只有四个大字反复闪烁。 “——他有病吧!” “为什么啊?!!” 要只是自说自话也就算了,最多是直男癌晚期,换个脑子就好。 但莫名其妙就要来迎娶叶争流的牌位……不是她说,最奇葩的相亲市场只怕也找不到这种品种吧。 马登元他,他到底是个什么阴间对象儿啊! 白露同情地看了叶争流一眼,显然也对这一场飞来横祸感同身受。 至于马登元要娶叶争流的原因……白露还真就知道。 白露柔和地拍了拍叶争流的肩膀,自己去里间药房捡了一撮去火的蒲公英给叶争流泡茶。她把那盏白雾氤氲的茶水放在叶争流面前,这才轻轻地解释道:“是因为师门序齿。” 什么?叶争流疑惑抬眼,一时没能理解白露的意思。 直到听白露细细叙述了马登元的理由,叶争流才感觉到造化世界的神奇。 马登元要娶叶争流的原因真的很简单,就是因为那个“关门弟子”的名号。 上次叶争流当着解凤惜的面,把马登元暴扁一顿,当场变鹿后,马登元整整颓废了三四天没有出门。 他震惊于叶争流这个野丫头的战斗力,同时也为自己失去了关门弟子的特殊地位而感慨不已。 有朋友见不过他这副反应,好心上门劝他,希望他能想开一点。 那个朋友甚至还举了个例子:同样都是一块银子,钻牛角的人见到了,会说“原来我只有一块银子了”,可豁达的人见到了,却会说“原来我还有一块银子!”。 故事里的“银子”,指代的当然是解凤惜的弟子名分。 这一剂鸡汤灌得极为有效,马登元当场便目露思索之色,口中念念有词,显然从这个寓言里得到了不少启发。 朋友见他情况转好,也就放心地离开了。 不曾想,他前脚刚走,后脚马登元就想通了。 在经过好一番痛定思痛的反思后,马登元转换心态、改变视角、别出心裁、另辟蹊径。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虽然他不再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但他可以把师父的关门弟子变成他的人! 朋友:“……” 白露:“……” 叶争流:“……” 这超神的见解从何而来,众人至今也不得而知。 反正听起来非常像解凤惜的深柜就对了。 此外,据江湖传言,那个灌鸡汤朋友,至今还天天在院子里隔空骂娘——“我踏马是让你区分‘钻牛角尖’和‘豁达’,谁让你把重点都放在‘我有’上了啊!” …… 像是也被马登元充满迷惑的思路感染,系统慢半拍才弹出了一个消息框来。 【婚礼之行任务活动:处理掉自己的婚约。 任务描述:还没有参加别人的婚礼,反而要喝上自己的喜酒,这可真令人意料不到。结婚本来是件喜事,不过要是耽误了加入队伍的行程,那便大事不妙。在推辞婚约、延后婚礼,或者仓促地领个证之间,宿主做出选择还要尽早。虽然按照系统劝分党的立场,很想建议您直接把对方的脑子泡一泡。 任务提醒:啊???这???这种男的,您留着他过周年吗??? 任务奖励:名气值x30】 叶争流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接下任务! 飞快扫过任务内容,叶争流只觉得,这一次的任务提醒简直深得她心。 与此同时,另一个邪恶的念头,也在叶争流的脑海里探出了跃跃欲试的小手手—— 要是处理一次婚约能拿30个名气值,那处理两次婚约,能不能拿60点名气值啊。 不知道这个任务可不可以反复刷出?要是能的话,为了一张五星卡装,叶争流肯定是不介意退它个九十多次婚的。 像是察觉到了叶争流这个危险的想法,叶争流眼前立刻有弹窗闪出。 【官方提示:本任务为一次性任务,不可重复多次领取。】 咳,好吧。 叶争流正正脸色,装作自己是个正经人。 见她站起来拔腿就走,白露担心发生血案,急忙出声将她唤住。 “等等师妹,你这是要去哪儿?”她迟疑了一下:“是要去找马师弟说明白吗?” 叶争流回头,露齿一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尽的善良与和气。 “不是,我去找师父。” 马登元一看就知道大小脑先天发育不良,和他这种人掰扯,那得扯皮到什么时候。 她当然得直接去找解凤惜,降维打击,直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 叶争流上门去找解凤惜的时候,发现这人并没有呆在他那间寸土寸金的主院里。 也是,虽然在此前缺少金钱的时候,叶争流一直把解凤惜当成一尊行走的npc来刷,但解凤惜本人又不是真正的npc,不可能一直固定留在一个地方,等着给她下发任务。 城主府的侍婢口风很严,尽管叶争流是解凤惜的关门弟子,但她们仍不肯透露解凤惜的去处,更不肯说解凤惜什么时候回来。 叶争流无奈,只能自己试着找人。 这一次,她又用了杜牧卡的一技能,“牧童遥指杏花村”。 其实这个技能本来不能用来寻人,只能用来定位地点。 当初叶争流逃离浮生岛的时候,就尝试着用它找过被推下海面的杀魂,以及主动跳海逃生的慕摇光,结果却一无所获。 但是在今天,叶争流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可以钻到这个技能的空子。 比如说,如果要使用“牧童遥指杏花村”直接定位“解凤惜”,自然不可行。 但如果叶争流在心中默念:“带我去解凤惜现在所处的院子”,地上浮现的绿色箭头,就清晰无比地给她指出了一条路! 叶争流:哦呼! 由此可见,技能这种东西,还是要多琢磨多用,常思考常新。 偌大的一座城主府,普通人刚入府时常有害怕迷路的顾虑。但对于叶争流来说,这种问题却是几同于无,她自信满满地跟着箭头的方向前进,很快就抵达了一处花木幽深,亭台雅致的别院。 小院里,解凤惜单手支颐,正半卧在一张白玉美人榻上。他右手托一杆芙蓉石的粉色烟斗,一双凤目微微眯起,吞云吐雾,神色好不惬意。 也不知道这一次他的烟枪里又填着什么特殊的材料,竟然令整间小院里都充斥着浓浓的水汽。 叶争流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一滴水珠自夹竹桃瓣上缓缓滴落。 至于解凤惜尚未束起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就更因吸饱了水气而显得多出一分重量,仿佛时刻要往下滑落,露出胸口那片白玉般的肌肤似的。 这笼罩院子的朦朦的温热薄雾着实漫倦,为解凤惜的气质里平镀一分慵懒之意。 见到叶争流进来,解凤惜缓缓眨了眨眼。 不知为何,他的神色间竟然有些古怪。 “来找我?” 叶争流欣赏了眼前这幅难得的美人逐雾图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却极为正经。她规规矩矩地朝解凤惜行了个礼,把马登元的事照实说了。 解凤惜若有所思:“唔……似乎是有点麻烦。那,你是要为师替你拒绝这婚约,还是想把关门弟子的称呼再还给登元呢?” “这个嘛,都不是。”叶争流抬起头来自若笑道,“我想过了,马师兄不就是觉得倘若成了一家人,关门弟子什么的都好商量吗?我认为他这么想一点儿也没毛病,所以愿意勉为其难地认他当个干儿子,师父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 解凤惜显然觉得这主意不错。 他一向看出殡不嫌殡大,因此某些时候和叶争流特别合拍。不过他做人师父的,总不好显得太偏袒,因此也象征性地替马登元说了两句话。 “想法倒是好,可你马师兄不同意怎么办呢?” 好问题,马登元放话说他想娶叶争流的时候,经过叶争流同意了吗? 叶争流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那就还按照马师兄的逻辑来,等我把他打死,让他挂在墙上之后,我也不介意认个牌位当儿子。” 解凤惜原本扶着额头,一听叶争流这么说,手掌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滑。他把自己的双眼掩在掌心里面,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马登元想娶叶争流这事,他前两天也听说了。 那时候解凤惜正和黄三娘一起喝茶,得知这件事后,黄三娘抖了抖手边关于应鸾星和浮生岛的资料,当即便是一声冷笑。 黄三娘是个寡妇,早年差点被先夫族里的族老给强行扭卖,幸而遇到解凤惜才免遭此劫。 她当初为了自保泼辣惯了,如今在外人面前装得不错,私下和解凤惜相处,她便不压抑话里的刁钻劲儿。 黄三娘一向看不上马登元,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她自然就更瞧不起。 “马师弟好大胆子。”黄三娘冷笑着评价道:“叶争流这样的女人,有谁想把手放到她的手心里,都应该掂量一下那只爪子的去向。如今姓马的居然想把那.话儿放到叶争流的床上……但凡昨晚少吃一口狗宝,也不至于憋成这样。” ——黄三娘通晓男女之事,所以瞄准的是马登元的下半.身。 ——而小徒弟叶争流则是个姑娘,她到底未出阁,知识面狭窄,所以干脆瞄准了马登元的下半生。 现在,解凤惜只恨这次出行不能带上三娘,不然等这两个徒弟熟稔起来,他这一路上能平添多少妙趣! 心里带着几分遗憾,解凤惜温温柔柔地安抚叶争流道: “同门之间,也不至于从此让登元叫我师祖那么严重,此事为师会管,你不用再费心思。再有三两天我们便要前往梁国边境,你该开始收拾行李了。若是实在想不开,最多抓紧时间,殴打你马师兄个七八.九十顿的便是了。” 这处理方式要是让马登元听了,估计能连夜哭出一条汨罗江来。 叶争流见好就收,她捏住解凤惜的这句话,打算一会儿就去套那姓马的麻袋。 刚刚往外走出几步,叶争流便又被解凤惜唤住。 解凤惜的神色里带着几分微妙,像是倍感无奈,又似觉得好笑。 “还有,下次不要擅闯禁地。” 叶争流闻言一愣:“等等,这儿是禁地?” 刚入城主府的时候,黄三娘给她发过一沓注意事项。她早已把几个禁地背下来了,不记得有这处院落啊。 叶争流的认路能力一向很好,她自信自己不可能背错。 “对你来说,这是禁地。”解凤惜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枪:“因为,这里是我的澡堂子。” 叶争流:“……” 叶争流缓缓退出:“对不起打扰了。” 她说怎么解凤惜今天看起来湿哒哒的! 原来不是因为他这回抽的烟叶种类特殊,他是刚刚洗过澡! ※※※※※※※※※※※※※※※※※※※※ 感谢在2020-10-20 23:59:36~2020-10-21 22:0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守望孤独 40瓶;蓝色海洋、昭今博古、周公 10瓶;励志减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离别 叶争流一招鲜吃遍天。 面对湿哒哒的解凤惜, 她说一句“对不起打扰了”,缓缓退出。 对上干巴巴的马登元, 她依然是一句“对不起打扰了”,随即便当着马登元和他一院子狐朋狗友的面,强行突进了他的小院儿。 大概是为了迎合解凤惜那个爱看热闹的性子,他门下一向不禁私斗,只要两个人打起来的时候有旁人见证就行。 至于这个“见证”的执行过程嘛…… 据叶争流所知,讲究的双方可能单独请见证人吃一顿饭, 不讲究的可能情绪一上头,随手拉一个人就过来当见证人。 而叶争流, 她属于最不讲究的那批里,还要格外不讲究的。 她闯进马登元的院子后,见人就先问和蔼可亲地问上一句:“我正要暴打马登元一顿,不知朋友可愿意做我和他的见证人?” 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间院子里的,当然都是意图高捧马登元臭脚的逢迎之徒, 听到叶争流说这话, 怎么可能有同意的道理。 因此面对叶争流的问题, 这人虽然尚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要先愣愣地摇摇头。 摇头, 就代表不同意。 叶争流遗憾一笑。 叶争流川剧变脸。 叶争流拎起此人的领子朝着马登元的方向重重一抛。 ——既然不肯帮忙做见证, 那自然就不是朋友了。 她直接朝下个人走去, 语气很是温柔可爱地问道:“我正要暴打那两个人一顿, 不知朋友可愿意做我和做我和他们的见证人?” 马登元:“……” 前一个人:“……” 现在被抓住的人:“……” 淦啊! 他们刚刚还在听马登元出神畅想, 说他不知道叶争流在向烽那里“学艺”,到底学得怎么样。 以大家对于大师兄的了解, 此时的叶争流, 恐怕早已不成人形、气息奄奄、朝不保夕、命悬一线。 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叶争流的“艺”学得怎么样他们尚且不知, 但向烽的心理变态和丧心病狂,她是已经学了个十足十啊! 当天下午,马登元小院里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和惨叫声混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桀桀怪笑的嚣张女声。 那女声一字一顿地冷笑道:“竟然敢造谣和我的婚约,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七天前的叶争流吗?” 她现在是单手可以挥舞三十斤石锁的叶·变形金刚·铠甲勇士·你被强化了,快上·争流! “我今天就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你妈打你,不讲道理!” …… 正所谓,喜事成双。 在马登元的小院出现奇异惨叫声后,城主府公布消息的碧苔堂中,很快就多出了一块新的任务牌子。 那块挂在墙上的任务牌这样写道: 任务——澄清马登元和叶争流之间的婚约关系。 任务奖励——十两黄金,弄潮院马登元处领取。 任务备注——进门时,不得对任务发起人身上的绷带挤眉弄眼,否则按不给钱处理。 —————————— 三天以后,这一支将要前往梁国边境参加婚礼的的队伍,终于整装出发。 让叶争流感到意外的是,解凤惜竟然只带了两个徒弟。 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是白露。 考虑到白露的医师身份,再联想到自己初次见到解凤惜的时候,他身边似乎也跟着白露……叶争流难免往深里多想一步,有点怀疑解凤惜是不是有什么离不开大夫的隐疾。 不过,这个设想很快就被叶争流自己推翻。 原因很简单:在队伍名单里,解凤惜把在城主府里,几个平时负责给他诊脉的大夫都带上了。 而这几个大夫……无论从经验、能力、家传还是其他,医术都远远高过白露。 ——对,白露的医术没有特别厉害。 和白露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叶争流已经体会到了:白露虽然功底扎实,医心仁厚,但她并不是那种举世无双的神医。 她的能力,就是一个普通的、没有背景的、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正常能达到的最高水平。 白露不是什么天才,她只是特别认真,又特别纯粹而已。 叶争流觉得,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在众多的弟子之中,解凤惜表现出对白露的钟爱。 毕竟,人总是在会看到和自己相反的优良品质时,心生憧憬。 而解凤惜自己,他不但心脏,而且还那么的懒。 …… 向烽一直把这支队伍送出了五十余里。 从他庄严的态度来看,那举动简直不是在送行,而是在护送了。 叶争流一直在后面跌跌撞撞地骑马跟着——她打算借这次两国之行的机会,直接把骑术学了——在向烽勒住马缰,即将与队伍分别的那一刻,叶争流叫住了他。 “大师兄。” 向烽闻声转过目光来,用眼神微微地照着叶争流。 即使在离别这种有点伤感的时刻,他的表情里也绝不会温和地蓄着什么“一路慢走”、“步步平安”之类的祝福。 叶争流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向烽满脸都写着“长话短说”、“就你事多”。 熟悉的钢铁直男气息扑面而来,叶争流顿时哑然失笑。 她从马鞍旁边的行囊里摸出一个匣子,御着自己操作还不太熟练的马,磕磕绊绊地蹭到了向烽的坐骑旁边。 “之前谢谢大师兄教我,几天来,给你和军营都添了不少麻烦。我这里有一份薄礼,不足以聊表感谢……还请师兄收下吧。” “师父有命,我便遵从,你不必感激。”向烽的视线在叶争流握着匣子的右手上落了一落,那感觉宛如有冰凌切过,又补充道:“我也从不受礼。” 叶争流料到向烽会是这个反应。 本来这些日子里,她手里已经攒了一点钱。灵器什么的虽然送不起,但送几个华而不实的摆件既不难办,也最为合适。 但在经过斟酌以后,叶争流还是把预备好的礼物,换成了现在的这样东西。 因此听到向烽的回答,叶争流只是笑着打开匣子:“物件单薄,也不是什么礼,只是仗着师兄经常用到,所以聊表一点心意。” 那匣子里排着满满的一格白缨,丝线的光泽簇新,和向烽枪尖上正系着的那条一模一样,确实是向烽常会用到的东西。 向烽看了,神色确实略动,话口却依旧坚决。 “不收。” 千里之堤,往往溃于蚁穴。 如山般森严的军令威严,可能就是从一次无意的宴饮开始垮塌。 世上的事都是这样,有一便难免有二。倘若开了第一次的口子,下面的违规似乎也就变得容易。 所以在向烽手上,所有事关原则的问题,他一次先例也不会开。 向烽没有朋友,只有下属;没有故交,唯有同门;没有簇拥和结党,只有凭虎符调动的一干黑甲大营……在这世上,他是个彻彻底底全无私交的人,无需审时度势,也不必受别人的礼,一心一意独做解凤惜的孤臣。 他不收叶争流的礼物,并不是对叶争流有什么意见,只能说向烽的为人就是这样。 别说今天叶争流捧来的是一匣白缨,就是她只送来一滴水、一粒沙,向烽也断断不会收的。 一抖马缰,向烽打马欲走——他从前也拒收过别人的礼物,结果就是令气氛变得十分尴尬。吸取从前的经验,向烽觉得,像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好。 倘若他知道叶争流叫住自己是要送礼,刚刚就不留下了。 谁知叶争流不愧是叶争流。 她只愣了愣就笑道:“诶诶诶,不收就不收,师兄别跑啊。” 叶争流几步催马上前,手里还拎着一条缨子,很自如地说道: “师兄请看,都是一模一样的白缨,我给师兄调换一条,不算收礼吧?礼物虽然不收,也愿师兄能领会我一片拳拳感激的心意。” 这一次向烽没再说什么,他低下枪尖,由叶争流解了自己原本的簇新白缨,换了她拿来的那一条。 叶争流给银枪换缨子的时候,向烽便在长.枪的另一端看着。 带着水泽之气的和风留恋地拂过离别的队伍,叶争流那专心致志的侧脸、并着目不转睛的认真神态,也一同落在向烽的眼里。 在接受教导的时候,这位小师妹一向一丝不苟。他只是想不到,在这种时刻,叶争流竟然也如此的一心一意。 向烽的嘴唇轻轻翕动一下,像是咽下去了什么将言未言的话。 算了,在这种时候…… 等白缨换好,叶争流对着向烽浅浅一礼,问道:“师兄可还有赐教?”的时候,向烽顿了一顿,便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有话要说,而且从刚刚起,就一直想对叶争流说。 “下次,无论要做什么,都不要用要害正对着别人的武器。” ——刚刚叶争流给他换白缨的时候向烽就想提了:她解缨子的时候居然正对着一柄雪亮的枪尖,而且还敢那么全神贯注,这表现放到对手面前,简直一次自杀一个准儿。 连向烽自己都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刚才更方便的、能把叶争流捅个对穿的姿势了。 叶争流:“……” 叶争流心理防线缓缓崩塌:“受教了。” 叶争流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师兄还有其他教我的吗?” 向烽的目光缓缓下移,挪到了叶争流并不标准的握缰手势上。 他回忆起刚刚叶争流狗爬式的驭马法,再从驭马法联想到叶争流刚打下基础的剑法功底,更思及了叶争流方才只能说是全无战斗意识的战斗意识。 终于,向烽还是心下一横,沉声叮嘱: “你到了外面以后,旁人若非要问起师父是怎么教的你,你便说你是我教的吧。” 向烽说话时,语气里向来缺乏感情,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叶争流就是觉得,她从这话里面听出了一股自我牺牲的悲壮之气! 叶争流:“……” 叶争流:“???” 叶争流无能狂怒。 草(一种植物),向烽要是不能打,她不信这男的能活到今天! 见向烽终于打马离开,叶争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再吸了一口。 她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平静下自己翻涌的心潮,打开系统操作页面,把向烽加进自己的公会。 ……虽然经过刚刚那个插曲,叶争流实在很怀疑,向烽对自己的好感度到底有没有二十。 要是没有二十的话,那就不到及格线,达不成加入工会的前提条件。 【您已对向烽发起了入会申请!】 【向烽加入了您的公会!】 远处,似乎是心有所感,向烽忽然回头,遥遥地朝着叶争流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在叶争流的系统面板上,几乎是瞬间,公会里就刷新出了新的公会任务种类。 原本叶争流觉得,以向烽素来的为人,新的公会任务可能是“每日共计干掉10个对手”这样的东西,听起来也比较符合向烽一贯的风格。 谁知道,那个经验繁多、可供领取的公会日任务竟然是—— 【每日把话说死共计10次】。 叶争流:“……” 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大师兄,不愧是你!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22号的更新。 昨天下午一直在弄新家燃气灶那边的理石,太累了就想睡一会儿起来码字,结果闹钟竟然都没吵醒我……凌晨忽然从床上诈尸,一看表发现卧槽三点半了…… 隔壁文的更新正在写。 .感谢在2020-10-21 22:07:44~2020-10-23 06:3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洁 50瓶;青鸦 20瓶;一只阿米、秋千水、美味牛奶、简妍 10瓶;谨允殊、小里 9瓶;44862810、挚爱兰薇 5瓶;我见青山 4瓶;默言、修羅場賽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卡者与神 远处, 是向烽跨着黑马,马蹄声杳杳远去。 而近里, 则是叶争流缓缓地一抖马缰,有些生疏地把自己的马身转了一个个儿,重新跟上了前面的车队。 在这期间,叶争流下意识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按照出发之前解凤惜的指导调整了姿势:手肘弯曲、膝盖放松、脚跟比脚趾放低。 似乎还挺好的。 所以……应该没有向烽怀疑的那么差吧? 叶争流座下的枣红色小母马有些不耐烦地喷了个响鼻,叶争流随手在马头上抚摸了两下当做安抚, 双脚一夹,示意马儿加快速度。 当她经过解凤惜的马车时, 窗口茜雪垂蝶的纱帘忽然被白玉指尖微微挑起一角。 解凤惜的面孔在车帘间若隐若现,他对叶争流笑道:“如何,送你师兄感觉可好?” 叶争流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师兄眉如旷野,目似寒山, 战斗本能如天造地设, 武功境界深不可测, 真不愧是身负天地钟灵毓秀之人。” 就是说话始终不太对劲,可能女娲造人的时候, 给向烽捏舌头用的是泥石流吧。 解凤惜即使猜不到叶争流心里正在吐槽什么, 也能猜到此时她准没编排什么好话。挑起眼角打量了叶争流一眼, 解凤惜把帘子又挽起一些。 “上来吧。” “啊?师父我还能继续……” “再用这个姿势骑一个时辰的马, 你明日早晨爬都爬不起来。”解凤惜懒洋洋地为自己的吩咐做了个注脚:“上来吧, 你卡牌常识有缺,趁着此行机会, 我给你补上几课。” 放下纱帘, 解凤惜闭目养神, 在心里默默地暗数。 他刚刚数到三,就听到窗外传来好一阵的人体扑通声以及马嘶声,那大概是小徒弟她早晨是怎么滚上马,现在就怎么滚下了马。 不自觉地抬手捏了捏眉心,解凤惜悠悠地叹了口气——有点头疼啊。 ———————————— “对于卡牌,你都了解多少?”解凤惜示意叶争流:“我知道你的基础,也知道应鸾星没怎么教你,无论想到什么,你都可以说。” 听他这么问,那叶争流可就不客气了。 她在自己的脑海中整理了一下自己所知的、所有关于卡牌的知识,稍稍组织了一番自己的语言。 “关于基础常识,知道卡册、卡力、卡牌大概怎么觉醒、卡牌联合定律和技能趋近定律,还有对于卡牌的几种区分方式。” 叶争流的卡牌理论基础,完全就是左一块右一块,东挪西借地学起来的。 关于卡牌,应鸾星什么都没教过她,是她自己从旁人那里打听一点,从慕摇光那里再套话几句,最后甚至连马登元的羊毛都要薅上一把,才拼拼凑凑,构成了现在的这副知识体系。 而这已经是叶争流的运气不错。 一般卡者知道的大概也就这么多,更普通些的卡者所知的甚至还要更少。就像是当初在浮生岛上被逼问出卡牌常识的卡者,他对卡牌的了解,也仅限于卡牌联合定律、技能趋近定律这两条常识而已。 解凤惜微微颔首以表肯定:“这就不少了,我再为你填补些常识。等架子搭起来后,以后即使见了从未见过的世面,也不会丢人。我先问你,卡牌的分类方式有哪几种?” 这个知识还是慕摇光告诉叶争流的,回忆起当初被反手一刀的滋味,叶争流相当顺利地背出了几种常见的分类方式。 “第一种是按照器物、事物、动物、人物和植物分为五类;第二种是依照技能用途分成控制、辅助、防御、攻击和生活;还可以凭借获得方式分为先天后天,最后,便凭借技能是从获得卡牌就固定住,还是可以觉醒新技能、改变旧技能来定义死卡和活卡——我所知道的,便只有这四种了。” 解凤惜闻言若有所思:“那我今日再为你补上一种:卡牌的最后一种分类方式,也是最少被用到,但在我看来却最重要的分类方式,是把卡牌分为‘独卡’和‘众卡’。” 望文生义,这方法的分类方式一听就很容易理解。 叶争流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试探问道:“就是只有一张卡牌,还是觉醒了两张以上卡牌,就此形成卡册的区别?” 解凤惜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含笑不语,指尖搭着一柄雨过天青色的青白玉烟枪:“你觉得呢?” “我吗?”叶争流扬起一挑眉毛:“我觉得这个分类方式,细想一下就会有很多问题。” 假如它的区分标准是卡牌数,那为什么要单独把“一张卡”和“不止一张卡”区分开来? 如果说两者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有没有卡册…… 可是,卡册这个东西,一直以来,叶争流从未感觉到它有多特殊啊。 如果把卡牌比喻成小孩,卡册便像那个伴生的胎盘。反正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这个胎盘医院愿意帮你保存自然很好,但要是作为医疗垃圾扔了,大多父母也不会太过在意。 毕竟谁家也没指望过能把胎盘养大。 卡册就是这么鸡肋的存在。 再者,既然这种方式是以卡牌数量来做区分,那它为什么不再多设几个等级呢? 比如说只有一张卡叫“独卡”,有两张卡叫“双卡双待”,三张卡叫“我们仨”,四张卡就叫“卡牌四级”…… 听了叶争流的这番思考过程,解凤惜微微点头:“很有道理。” 叶争流满嘴跑火车已经成了习惯,如今被夸一下,反而不好意思:“咳,您是说我的想法有道理,还是说我的分类方式有道理?” 解凤惜笑吟吟地:“都有道理,而且分类方式也有趣。” “不过,‘独卡’和‘众卡’虽然是因卡牌数量而产生区别,但它最本质的区别,却不在数量上,而在能力上。” 见叶争流定定看着自己,神色十分认真,解凤惜便讲得又详细了些。 “你已经知道,在觉醒卡牌的一到两年后,普通人的卡力会提升到最初觉醒时的两到三倍,一般到了这种时候,第二张卡牌便会孕育成功。而在卡力提升到基础卡力的三到六倍时,第三张卡牌也会应运而出。” “但‘独卡’却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情况。那些始终没有达到觉醒第二张卡牌标准,终身也只拥有一张卡的卡者,他们的卡是不配叫‘独卡’的,最多只是还未成熟的众卡罢了。” “所谓‘独卡’,便是无论你的卡力觉醒到最初的十倍、百倍还是千倍,你都不会再觉醒其他卡牌,终身也只有这一张先天卡。” 听到这里,叶争流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唔……似乎有点惨啊。” 她自己把卡牌技能玩出了花,自然知道不同的卡牌搭配不同的技能,最终可以产生多大的叠加效果。 如果终生都只能拥有一张卡牌,那此人战斗力和同等卡力的对手相比,简直断层式下跌啊。 惨吗?解凤惜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 他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在你心里,最强大的卡者应该是什么样的?” 叶争流不假思索,马屁张口就来:“当然像师父您这样的。首先要卡力强大,其次卡牌数目要多,每张卡牌的技能之间都可以彼此搭配,这便是强大卡者应该具有的样子。” “很好,你也是我的徒儿应该具有的样子。”解凤惜自若地接受了叶争流的所有夸奖。 “不过,在我看来,最强大的卡者,他的卡牌会同时具备‘活卡’和‘独卡’两个特点。” 叶争流目光闪动一下:“师父既然这样说,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了。” “是的。”解凤惜脸上流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气:“因为只有具备了这种卡牌,卡者才有机会成神。” 说这话时,解凤惜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紧了叶争流的表情,似乎期待着她的某种反应。 然而,三秒钟过去了,叶争流一脸淡定。 十秒钟过去了,叶争流无比平静。 半分钟过去了,叶争流对这个消息的感想,简直可以称作麻木不仁了。 解凤惜:“……” 解凤惜又忍不住捏了捏眉心:“爱徒,你便一点儿也不吃惊吗?” “啊?啊!”叶争流终于意识到了,急忙虚伪地小海豹拍手,给出最热烈的响应:“厉害,真是太厉害了!” 解凤惜:“……” 叶争流的表现实在做作,简直辣人眼睛。他单是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头疼变得更严重了。 解凤惜禁不住疑惑道:“你当真不是世家公卿之女,幼时听过类似的秘闻,所以才会全无反应吗?” 叶争流揉了揉自己的鼻尖:“这个,我当真不是。” 她只是在现代看过许多升级流的点家网络罢辽。 像什么仙侠文的修炼飞升、西幻文的法圣成神、洪荒流的封神大榜……就连商战都市文都要在写到一千章以后插进一个异能设定,最终修成宇宙之主就尼玛离谱。 纵观华国十多年的市场,成神简直是网络爽文的终极主题。 所以听到“卡者有机会成神”这种套路,叶争流简直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联想到浮生岛上的极乐神女像,唯一让叶争流感到有些好奇的是…… “神有实体吗?他们是天生长得不一样,还是成神后就会变成不同的模样?” 如果说极乐神女天生就长成那副尊容:七八对乳.房,二十来条胳膊,大腿多得像章鱼触手……那按照叶争流的生理学知识,她妈在娘胎里得至少怀个十二胞胎,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才能生出极乐神女这种打破人类常识的先天畸形。 听到这个明显意有所指的问题,解凤惜若有所思地看了叶争流一眼。 “如果你问的是杀戮之神的话,他先天便是那副样子。” 嗯?但她问的其实不是杀戮之神? 叶争流眨了眨眼,只觉果然问到就是赚到。她追问道:“您能再讲细一点吗?” 解凤惜本身就是叛神之人,见叶争流对这个话题毫不忌惮,心里反而还觉得高兴。 “杀戮之神鹰首人身,身高九尺——据我所知,在他成神之前,便已经长成这个样子。” 短短八个字,叶争流已经听傻了:“等等,鹰首人身?” 这是个什么操作,谁能先天就长成这副尊容啊! 解凤惜反而奇怪地看了叶争流一眼:“自然,他本是妖隼和人类之子,身为混血,有些异相不也正常?” 叶争流:“……” 不,不太正常。生殖隔离不是这么教的。 这下子,继牛顿的棺材板之后,达尔文的棺材板大概也要按不住了吧。 算了,放平心态。鉴于这个世界里甚至会有“狼妈妈们轮流教杀魂人类口语”这种事情,人和鹰生孩子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 叶争流揉着自己的额角,小声吐槽道:“妖隼和人类生孩子,莫非他爹是宙斯?” 她记得变成动物、植物乃至金币去勾引人间漂亮女人生孩子的事,似乎是宙斯的拿手好戏。 解凤惜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又露出了那股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说的这个宙斯……他是男是女?” 叶争流不假思索:“男的。” “那就不是。因为杀戮之神的父亲是人类,母亲才是妖隼。” 叶争流:“……” 天啊,这突然浮现出来的画面感! 你就联想一下杨过和他的雕兄搞在一起,那会是个什么场景! 咽了一口口水,叶争流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更加要命的问题。 她原本背靠着马车车厢坐着,此时却一下坐直了身体,严肃了表情。 叶争流心中怀着一丝丝的侥幸问道:“那师父你知道,杀戮之神的生母……体型原本多大吗?” 解凤惜慢悠悠地看了叶争流一眼,眸中神色越发奇异,似乎很诧异她一个少女,怎么一问就能问到这种关键点上。 “据我所知,天下间所有的疾风隼全都身长不足两尺,翼展远不足半丈。我想他的生母也不会有例外吧。” 叶争流在心里自动换算了一下现代单位:两尺就是六十厘米,远不足半丈可能也就一米出头,这么一想…… 叶争流:“……” 她简直想要尖叫一声:保护野生动物,就是保护我们的自然。 绝了,真是绝了,这人比禽兽本禽还要禽兽啊。 解凤惜似乎对叶争流此时的脸色很是满意——终于看到了叶争流变脸的表情。 他舒舒服服地向后靠在美人榻上,浑身气息又松弛又慵懒,一双凤目半合半张,悠悠笑道:“所以,你从此后便知道了吗?” 叶争流迟疑道:“知道什么?” 解凤惜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等你去到外面,不要随便相信那些野男人。你看,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叶争流:“……” ※※※※※※※※※※※※※※※※※※※※ 感谢在2020-10-23 06:34:12~2020-10-24 07: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天使 3个;吱呜猪、初晴、是暖暖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找都都猫 47瓶;缘生分灭 20瓶;懒人不懒 12瓶;、春水、叶笑薇 10瓶;流年暗换青春 5瓶;爱上你哦、麦考夫的发际线 3瓶;彩虹泡泡、宁宁宁宁宁、晨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炼器系统 叶争流把自己从极度震惊的状态里缓缓拔出。 她不太确定地看了一眼解凤惜, 思考着他刚才的那句告诫——话说,不知道这算不算古代版本的生理健康课? 就算放在风起开放的现代, 生理健康这门课好像一般也很少由男老师来讲。当然,如果把授课老师换成男妈妈的话…… 叶争流猛咳一声,一把掐断了自己逐步滑坡的危险想法,收敛表情,正襟危坐。 解凤惜微微撑起身体,有些怀疑地审视着眼前的小徒弟。 他确信叶争流方才脸上闪过的表情不太对头, 看起来就和……她当时动了心思,想把自己变鹿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个人警觉地互相对视了一会儿, 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地微妙乃至险恶。他们两个彼此打量,既像是一出二人转,又宛如半段沙家浜。 最后,还是解凤惜率先放松下来。 他把手里的烟枪搁在黄花梨的云头牙子案上,眼神微飘, 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漫倦之色, 一双凤目随即缓缓拢上。 “去练你的骑术吧, 记得腰身需得跟着马鞍走,腿上不要绷着劲儿……还有, 把你白露师姐叫进来, 我有事交代她。” 叶争流依言照做。 她跳下马车, 顺手回身掩好车帘。卷帘滑过叶争流的手心轻薄垂落, 在桃花纱幔的缝隙之间, 只见解凤惜翘长的鸦睫上下翕合几次,悠然养神, 懒懒地掩住了一个哈欠。 这一幕实在过于赏心悦目, 叶争流不由谑笑一声, 心中暗道一声美人啊美人。 要让叶争流来说,比起贵妃,她这个半路出家的便宜师父,才当真是“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呢。 可惜这地方也没什么成套的胶凝硫化设备。不然叶争流设法搞点天然橡树汁,下次等解凤惜过寿的时候,她就不犯愁该送什么礼了——乳胶枕头应该是个好选择。 …… 和叶争流一样,白露也不善骑马,出行一直都是乘驴。因此这次随队前往鹤鸣山,她始终都乖乖地在马车里呆着。 甫一听到叶争流的传讯,白露不问缘由,脸上当即流出几分了然之色。她从自己车厢的壁钩上取下五六个事先配好的香袋,往外走了几步后,站定想了想,又从香袋里分出一个抛给叶争流。 “这是什么?” “是我自己配的安眠香,换了许多方子,只有这个配比师父觉得最舒服。喏,师妹也拿一个去玩吧。” 温和地笑了一下,白露便提起袍角,抓着剩余的几个香袋,脚步匆匆地朝着解凤惜的马车去了。 白露是个仁厚性子,只要一蒙师长召唤,就总是走得这样急。 叶争流把那香囊凑在鼻端嗅了嗅,只觉气息香悠,味道分外宁静怡人。闻了这味道后,叶争流顿觉心神一松,紧跟着也打了个哈欠。 好舒服的一味安神香,白露小姐姐配药能力如此高强,未来一定能成为药师之光。 顺手把这香囊缠在手腕上,叶争流刚刚迈开步子,踏出去的左脚就生生收了回来。她下意识转头朝着白露的背影看了一眼,只见少女的辫子随着她的跑动一颠一颠,宛如一只温柔的垂耳大兔子。 一只温和的、无害的、天底下脾气最好的兔子。 叶争流瞧瞧手上的香袋,又疑惑地望望白露的背影,心中暗暗存下一个疑问—— 这种效果立竿见影的安神香囊,居然一次要用到四五个,解凤惜的睡眠质量有那么差吗? 以这味安神香的出众效果,叶争流甚至怀疑,要是把四五个香囊一起往动物园一丢,没准儿都有可能睡倒大象。 香囊在手里捏得沙沙作响,叶争流到底下定决心,决定管上一回闲事。 她重新折回解凤惜的马车,故作冒失地把车帘猛地一把掀开:“师父我刚刚好像把钱袋落在……”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叶争流猛地消音。 只见那四五个香囊袋子在案几上齐齐摆开一排。解凤惜正将其中一只香囊拆开,仔细地拨弄着里面的材料,把某一片花瓣形状的东西往嘴里送。 此刻,他那副挑剔又摇摆的神色,简直和减肥少女吃薯片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叶争流:“……” 叶争流:“对不起,又打扰了。” 解凤惜眉梢一挑,正欲开口,便见叶争流自觉地退出了马车。 “我知道了,这里也是禁地,起码对我来说是禁地。这回我准是不小心误闯了师父您的食堂,实在是对不住了。” 解凤惜:“……” 怎么着,你都学会抢答了? 听着帘子落下以后,一连串哒哒远去的脚步声,解凤惜喃喃对白露道: “她这一身聪明敏锐、毅力悟性,还有这风流的品格,料想都是习自于我。那剩下的混不吝、和滚刀肉似的脾气,就必然全是应鸾星教的,对吧?” 白露:“……” 白露沉默不语。 解凤惜跌扇而叹:“可怜,可怜,怎么在他那儿就学不到好呢?” 白露:“……” 白露抬起眼来,为难地朝自己敬爱的师父看了看,欲言又止。 她觉得,如果一个人实在不想说谎,闭口不言大概是个不错的选择。 —————————— 在赶路的过程中,叶争流又陆续接下了两个婚礼活动的任务。 这两个任务都是战斗任务,和这一次的婚礼活动其实并无什么直接关系,只是和“婚礼”这个关键词打了个擦边球罢了。 毕竟,众所周知,活动里的任务往往和活动本身找不到几个共同点,之所以会安排这么多的任务,只是策划觉得不能让玩家得到的太轻易,所以一拍脑袋,安排玩家多肝而已。 第一个任务是让叶争流打下一只双行雁,大雁是提亲时男方需要准备的贽见礼。 第二个任务的要求则是狩猎一头金杈鹿,因为俪皮是六礼里进行“纳吉”这个步骤时的必备之物。 ……远方的马登元寒毛耸立,隐约感觉自己被针对。 这两次任务的名气值奖励不高不低,一个任务价值50名气值。 算上叶争流之前做任务得到的80名气值,以及系统初始赠送后被她花剩下的30名气值,叶争流手里总共有210点名气值。 此时,距离她购买下五星绝版卡装[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还相差2490个点。 还有大半个月,公主与鹤鸣山宗主的婚礼就要开始。以叶争流现在积累名气值的速度,她是说什么都肝不齐五星卡装的。 叶争流对着自己的系统面板,表情十分凝重。 一般来说,普通手游要是出现了这种bug级的状况,游戏玩家们早就会开始自发地骂策划、日官方,直到把官方倒逼得滑跪在地,三跪九叩,山呼爸爸才算完事。 可惜,身在异世界的叶争流别说爆炒官方了,她的系统面板上,甚至干净得连个投诉通道都找不到。 毫无节操的叶争流,现在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叫官方一声“爸爸”试试。 没准大力就能出奇迹。 大概是感应到了自己宿主的廉耻之心,已经在岌岌可危的边缘来回试探,原本波澜如水的系统面板迅速给出了新的回应。 【恭喜谋主级别突破20级,炼器系统开启!】 【支线任务:熟悉炼器系统的操作,并且完成三次炼器。 任务描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就像丘比特是有他的金箭、杀魂有他的钢剑,慕摇光也有他的无耻下贱。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宿主需要一柄足以配得上自己的神兵,从此便可以器为鉴。 任务奖励:炼器成果x3名气值x100】 “……” 叶争流当然不会承认,她不止情绪上得到了安抚,在到慕摇光和无耻下贱这个词画上等号的那一刻,她的心理都缓缓升起一种微妙的满足。 就,骂人显然是不对的。 但骂慕摇光那个老阴比,那是真的解压。 叶争流点开系统面板上新鲜浮现的“炼器”功能,只见三个赤铜铸就的炉子并列着在她的眼前排开。 每个炉子下面还陈列着五个带“+”号的小方格,显然是放置材料用的地方。 叶争流思考了一下,目光微转,从袖袋里随手拿出一枚铜板放了上去。 下一秒钟,那枚铜板的存在就在叶争流的注视下缓慢地变得模糊。 它原本还捏在叶争流的手指间,但下一刻,叶争流的食指指肚就直接触碰到了自己的拇指。她的手心空空,好像从来没拿到过任何东西。 而眼前的“+”方格里,却俨然浮现出了那枚铜钱的形状。 这一幕可谓极其奇妙,宛如幻想和现实在目光的尽头交融。虽然说每次抽卡时也是差不多的原理,但“从无到有”与“从有到无”,到底还是存在着一些区别。 在容纳材料的小方格上方,此时正缓缓地浮现出一个气泡。 【材料:铜钱 等级:垃圾 炼器建议:不要炼,直接扔。】 见到这枚铜板居然真的能跨越现实和系统,叶争流不做声地凝视着炼器页面,眼神逐渐转化得十分变态。 她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先不理会那枚放置在材料槽的铜钱,主动关闭了炼器页面。 一刻钟后,叶争流重新把这个页面打开,只见铜钱依旧静静地躺在材料槽里。 对于这枚铜钱,系统依旧冷淡地给出了“垃圾”的评价,然而这评价却一点也打击不到叶争流。 她现在的心情非常的好。 不止是因为炼器功能的开启,更是因为她发现了系统的一个空子。 ——你以为这只是一个炼器系统吗? ——不!从它有格子可以收容材料的那一刻起,它就不仅仅是一个系统了。 ——在叶争流不拿它炼器的时候,它是整整十五格的背包! 如果连这都不能算作必备的外挂之随身空间,那还有什么能够算是? 叶争流摩拳擦掌,叶争流跃跃欲试,叶争流掀开马车车帘,纵身就往外跳。 她现在就去捉一个活物,试试有生命的东西能不能塞进这个材料格子里。 要是能的话,那叶争流的便宜可就占大了。遇上打不过的对手,她直接就能把人团吧团吧扔进炉子里烧了! 这样做除了物理意义上的火葬场之外,没准还能带来其他好处:比如说,一个前无古人的神器。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就是这么被太上老君炼出来的。 ※※※※※※※※※※※※※※※※※※※※ *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引自《冷斋夜话》作者是宋代的释惠洪。 .感谢在2020-10-24 07:56:43~2020-10-25 23:5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昭今博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ive 50瓶;胖达潘潘、周兮兮 40瓶;昭今博古 30瓶;via 25瓶;kuromibaby 11瓶;鹿鹿、流夏、缪mdrr、你猜得出算我牛、来来来看看、嘿嘿嘿嘿、鸽本熊 10瓶;阿姆斯特朗不吃肉 8瓶;小里、锅仔 5瓶;若爱存在刹那间 3瓶;停停、默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三章合一) 叶争流的设想是非常美好的, 但是现实却总是那样的冷漠无情。 作为一个20级自动觉醒的炼器系统,它显然是不肯让叶争流占到太多的便宜。 就在叶争流随手逮了一只蚂蚱, 意欲把这个蹦跳的活物塞进材料格子的时候,那张只有叶争流能看到的光屏上,立刻弹出了一个弹窗。 【系统不能炼制活物,请宿主放入无生命材料。】 好叭,看来这方面的便宜是占不着了。 叶争流失望地叹了口气,随手把蚂蚱一巴掌拍死, 将蚂蚱尸体扔进了材料格子里。 这一次,她的行动非常顺利, 第二个炼器格子当场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弹窗来。 【材料:平平无奇的新鲜蚂蚱尸体 等级:垃圾 炼器建议:求你快拿出去,您的炉子要吐了。】 叶争流:“……” 叶争流冷酷无情,叶争流毫无慈悲。她继承了羊毛能薅多少就薅多少的光荣传统,资本家和政治家在这一刻灵魂附体,毅然决然地, 她无视了炉子的建议, 点下了那个开始炼制的按钮。 赤铜的炉腔里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咆哮, 巨大的鼎身抗议般来回摇动了一阵,气势汹汹, 但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一行细小的标注在第一个炉子上浮现。 【预计炼制时间:00:01:00 预计成功率:1%】 唔, 看来炼器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的啊。 尽管对此已经有所预料, 但是在看到还有成功率这种限制的时候, 叶争流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梦果然不能做得太美。 也是,要是每次都能百炼百成, 叶争流还当什么卡者啊, 她赶紧改行去当炼器师吧。 一分钟的时间不长不短, 叶争流索性倒数了六十个数,静静地等候着这次熔炼的结果。 倒计时终于走完了最后的三个数字,叶争流选择了【查看炼制内容】。 沉重的赤铜鼎盖缓缓升起,璀璨的光芒自大鼎口向四面八方射出。即使理智告诉叶争流,这很有可能是炼器完成后的固定特效,她还是不能免俗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在下一刻,叶争流就要庆幸自己真的屏住了呼吸。 原因无他:这只赤铜铸造的三足大鼎,霍然以一个不符合它沉重体态的姿势鹞子反身,半空中借助惯性直接转体720度,灵活性更胜某东南亚的梦幻跳水队。 随即大鼎猛然一停,用宽阔的鼎口直接对准了叶争流,半秒钟后,在劲风与焦炭的味道之间,此次的炼器成品便字面意思上的、哗啦啦地喷了叶争流一脸。 叶争流:“……” 她发誓她听到鼎腔里传来作呕的声音了,她保证她听到了! 原来那句“您的炉子要吐了”的描述,不是一个拟人手法,而是一种诚实质朴的白描吗?! 叶争流狼狈地抹了一把乌漆麻黑的小脸,借着炉鼎的反光看了一眼,觉得自己此时简直像是刚去刚果大草原上进修过。 之前脱非入欧的偷渡行为,如今果然得到了报应。正所谓,一日的非酋,永远的非酋。 【炼器成品:废品 获得炼器经验:0.000001 您当前的级别:初级炼器师 距离下个级别还相距0.000001/10000经验值】 从炼器系统给出的经验值来看,就可知它对这一次投入炼器炉的东西有多不满意。 叶争流干笑一声,她现在随手在额头上一擦,立刻就是一道焦灰檩子。 作为宿主,怎么能和炼器系统互相伤害呢,这可实在不应该。 没有急着清理自己脸上的黑灰,叶争流心念微动,从包袱出拿出数样东西,依次放进了两只大鼎的材料格子。 其中一只格子里,叶争流放了一块上品灵矿和一根金刚孔雀的尾翎,至于另一只格子,叶争流则同样放了一根金刚孔雀的尾翎,还有自己的一柄银钗。 灵矿是当初在碧苔堂做了解凤惜悬赏任务的奖励,钗子则是叶争流随手在街上买的,现在正好都拿过来,做一个对比实验。 连续两次点击“开始炼制”,红铜的大鼎炉身一震,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音,红热的火苗在鼎盖与鼎身之间的微小缝隙中若隐若现。 第一个炉子里炼着灵矿和孔雀翎,标注显示: 【预计炼制时间:04:00:00 预计成功率:95%】 第二个炉子里则放着一根孔雀翎和叶争流的银钗,上面同样浮现着小小的标注: 【预计炼制时间:00:30:00 预计成功率:70%】 见到两个标签上出现的内容,叶争流缓缓点头。 果不其然,炼器所需花费的时间,与它的成功率,和材料的级别关系很大。 比如上品灵矿显然比银钗的材料优越许多,所以不但炼制时间是后者的数倍,成功率也远比后者要高。 可见为了提高炼器的成功率,叶争流便需要搜寻上好的材料。 连续炼器三次,系统先前发布的支线任务,达成了(3/3)的进度。虽然后两次炼器的成品还没有取得,但叶争流却已经可以领取100点的名气值。 她把名气值领取了,又在炼器页面上逗留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下什么其他功能,这才用水囊打湿了帕子,对着马车里的铜镜,慢悠悠地擦自己脸上的黑灰。 被喷了一脸的焦炭虽然难擦,但叶争流的时间也多。反正前两炉东西还得等四个小时才见分晓,叶争流有的是耐心。 ———————————— 如此等待了四个小时,叶争流擦干净了脸、吃了顿午饭、顺便还下车去跑了一回马。 见第一炉的烧制终于走到了倒计时的尾声,叶争流迫不及待地往马车里一钻,守着炼器页面,第一时间点击了收取。 两个红铜大鼎的鼎盖同时打开,炉口处再一次出现了与先前一般无二的璀璨金光。 在第一个大鼎的鼎口,除了金光之外,还有隐约如碧绿猫眼石一般的奇异光芒缓缓升起,一柄长剑沐浴着绚丽的光芒聚出锋利的形状。 它剑身漆黑如墨,便如那块叶争流放进去的上品灵矿。然而正因黑到了极致,长剑竟然反而带着一丝斑斓之意。剑身映射出的蓝绿哑色彩光如金刚孔雀的尾羽,仿佛只要握住了这柄剑,叶争流便能应付一切难缠的甲方。 【名称:孔雀剑 级别:脱凡 作用:它就是一把剑。 附加能力:轻微迷惑效果。 武器附语: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五彩斑斓的黑吗?等等,我在打架啊,我怎么走神了???】 将这柄轻盈的长剑握在手心,叶争流试着挥舞了两下。 一试之下,叶争流顿时惊喜交加,只觉得这把孔雀剑竟然无一处不顺心。最妙的是,它明明有着脱凡的级别,然而炼制它竟然只用了一块上品灵矿。 在世人的常识里,要想炼出脱凡的灵器来,至少也要两块上品灵矿才行,三块灵矿才能保证级别在脱凡这个档次上稳定。 而叶争流的这次炼器,竟然只用了一块上品灵矿。 别看这只是一块和两块的区别,放到比例上比较一下,相差的可足足有50%啊。 就算扣除5%的失败率,叶争流也挣了45%的差价呢。 意识到这个,叶争流顿时露出和蔼的笑容。她深情地看着眼前的炼器界面,温温柔柔地对炉子轻声细语:“很好,我就知道,我的炼器系统,必然也和我一样的抠……咳,不是,勤俭持家。” “……” 叶争流,一个没有心的女人。她这就是欺负炼器炉子不长嘴,炼器系统不会说话嘛。 把新得的孔雀剑放在手边,叶争流将注意力转向了第二个炉子。 第二个大鼎也未让叶争流失望,这一炉同样没有炼废。 在它的鼎口,此时已经浮现出了十多个龙眼大小的圆球,小球们的颜色灰扑扑的,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名称:蛋无虚发 级别:附庸 作用:扔出一枚蛋无虚发,它迸放出的光芒,会让你的对手一瞬间回忆起蛋碎般的痛苦。 注意事项:不能作用于对瞎子、女人和太监。 武器附语:为什么我会炼出这种东西?宿主您给我提供的材料究竟经历过什么?它经历过什么啊?!!!】 叶争流:“……” 最后的一行武器附语,颜色简直狰狞到近乎鲜红,叶争流读着它的时候,似乎就透过那寥寥几个单薄的文字,看到了一个炉子近乎心碎的声音。 要问材料为什么会炼出这种奇怪的东西…… 那就只能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猴——猴—— 小心翼翼地把这十来枚小炸蛋收好,叶争流觉得,自己总会有用上它们的时候。 ———————————— 前往鹤鸣山的路上,并不都是一帆风顺。 但解凤惜此行所带的随从,无一不是精挑细选。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四十里地外就已经先打好前哨的探子、城主府上一众训练有素的侍女、什么都不干,只是在那儿站着就能把应鸾星气到发疯的嘲讽宝具叶争流外,同行的还有若干气质非常出众,一看就知道经过解凤惜和向烽双重训练的属下。 这些属下们遇山开山,遇水断水,遇到祸乱要么分出一队前去平叛,要么就保护车队改道而行。 因为有这些全能的十佳属下在,这半个月来,车队一直都过得十分太平。 只是,再精明能干的属下,也无法防备有心人安排的意外。 比如,在这个下午,玄衣司的杀手毫无预兆地拦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当时,叶争流正骑着自己那匹枣红色的温柔小母马。她现在已经能很熟练的御马奔驰,上马下马也娴熟得像正常走路。最近她正在学一式镫里藏身,这个技巧比较危险,大概还要再练习一阵。 就在此时,她忽然见到,之前被派去探路的两个属下,此时正快马加鞭地往自己的方向赶,马后扬起一串滚滚飞尘。 不动声色地,叶争流放慢马蹄,朝着身后解凤惜的马车蹭了几步。 那两个属下滚鞍下马,半跪于地的时候,叶争流正好落在马车旁边,将这两个属下的禀报一字一句地听了个分明。 “城主,已探前方十里处,有玄衣众二十余人,是否诛杀?请城主示下!” 车内一时没有动静,过了片刻,才有一只骨节分明,肌肤如玉的手掌伸了出来,缓缓地挑起了门上的纱帘。 “玄衣司若想拦我,从来只会暗中埋伏。是谁给了他们这份胆子,在青天化日之下,竟敢来截我的路?” 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前来禀告的属下,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之色,他迟疑着说:“属下……属下想起来了,那些玄衣众,似乎正围着一个人。” 说到这里,那名下属咽了一口口水,语气里才涌动起几分后怕之意:“可那个人长什么样,属下却记不清了。” 解凤惜低低地“唔”了一声,将车帘打高了些。 “这倒有趣,既然碰上了,那就过去看看。” “是!” “还有……”解凤惜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到了跃跃欲试的叶争流身上:“你感兴趣?” 叶争流也不遮掩自己的目的:“想上去试试。” 她有一段时间没和玄衣司交过手了,最近就缺练剑的靶子,心里还挺想的。 第二嘛。那就是……嘿嘿嘿。 叶争流在不久之前,刚刚炼出了一堆蛋无虚发的小球。她实在是很好奇,这些小东西的对敌效果究竟如何。 解凤惜闻言只是一笑,他提起自己修长的墨玉烟杆,在马车门框上轻磕了一下。 淡蓝色的烟雾徐徐喷出,如同一张面纱织就的大网,无声无息地随风蔓延开,直到那缕淡淡的、天空似的蓝完全逸散在天地之间。 解凤惜半仰着头,入神般凝望着瑟瑟西风。 过了好一小会,他对叶争流轻轻摆手示意:“既然想去,那便去试试吧。” 叶争流得了这一句话,心里顿时有了不少底。她一抖马缰,双脚催促性地轻夹马腹,同时在半空中抽了一个响亮的鞭花,便就此飞驰而去。 有属下亲眼见证了最近解凤惜对这个新徒弟的重视,因此一见叶争流打马离开,便去询问解凤惜的意思:“城主,用不用分出几个人手,前去保护九百八十一姑娘?” 解凤惜摊开手掌,一丝一缕的烟气正如蛛丝般,细细柔柔地缠绕在他的手指上,透明得近乎无色。 他不甚在意地将那缕代表着安全的淡色烟丝碾断,平静下令道:“正常前行便是。” “应鸾星教了她三天,我却已经教了她三个月。她若是连玄衣司的几只黑皮鸟都对付不了,难道是我比不上应鸾星吗?” …… 叶争流催马疾行,如此奔驰七八里地,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对战的一干人等。 玄衣司的那身黑衣相当好认,但凡大白天也穿得黑不溜秋,从头到脚没有杂色,领子还恨不得裹住下巴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玄衣众。 此时此刻,二十多个玄衣众结成内外两层圆阵,正将一个男人团团包围在这群黑衣人之中。 从黑衣人谨慎的态度来看,双方显然陷入了僵持。里面的那人出不来,但外面的两圈黑衣人,似乎一时也奈何不得那个男人。 叶争流见到这一幕,不假思索地翻身下马。她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霞色欲燃的夕阳,挥手就用出了一乾隆的第二技能。 ——凄风秃树吼斜阳! 刹那之间,原本凄清幽涩的西风,如同基因变异一般,狂暴地在空中一连打了七八个滚。这突然暴躁的西风老哥吹过已经开始落叶的秋树,结结实实地卷起了一阵叶浪。 此时此刻,风吹过两侧树林的声音,既像是猿鸣三声的催人肠断之声,又像是黑猩猩凶狠地用拳头锤着自己的胸膛。 这一个技能砸下,虽然没有给对手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却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叶争流等得就是这个时候。 趁着所有人的眼神全都不自觉地这个方向飘得那一瞬间,叶争流邪恶地扯起了唇角,桀桀桀桀桀地笑着,甩手就往地上丢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灰色小球。 那小球甚至不等碰到地面,刚一脱手,就在半空中直接炸开,迸发成一阵形似孔雀百目般的混乱烟光! 叶争流现在总算知道乾隆卡的二技能应该怎么用了,它天生就是为了搭配这种阴人小工具准备的。 真是世上没有废物的卡牌,只有不会使用卡牌技能的卡者。 几乎在那奇特而斑斓的光点映入视网膜的同时,在场所有目睹到那光芒的男性,便感觉胯下一阵生针般的剧痛。 “啊!!!” 玄衣众们原本排布严密的两层阵型,一下子垮塌得七七八八。几乎所有人都狼狈地扭曲了脸上的表情。即使有人分外好面子,没有拿手去捂,两条腿却也已经哆哆嗦嗦地站不直了。 由此可见,杀戮神殿真不该瞎搞什么性别歧视。 倘若今天的玄衣众里能有一半的女性,他们也不至于惨到现在这个地步。 叶争流一见这小玩意居然真的有效,顿时拿出了以一当百的气势,提剑绞进七扭八歪的阵法里,把玄衣众杀了个直进直出。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精神,叶争流握着那被围殴的男人手腕,打算将他直接拽出玄衣众的包围圈。 她刚刚拖着那男人走到一半,就感觉手心里骤然一空。叶争流还以为此人是疼痛难忍站不住了,第一反应是低头到地上找人。 她的目光空落落地划了个半圆,才定格在麻衫男人的背影上。只见男人走到这一队玄衣众的首领面前,径直伸手,从对方的怀里取出了一个哨子般大小的东西。 他步履自然,显然并未受到那个小炸蛋的影响。 麻衫男人轻描淡写地把那小小的物件儿在掌心里一握,语气很是随意的吩咐道:“你们全都走吧。” 如果单听他说话的语气,叶争流甚至会以为他是在问今天晚上吃什么。 明明前一刻,双方的气氛还堪称剑拔弩张。 然而在男人命令他们离开之后,剩余的玄衣众便都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四五个人搀扶着伤者,还有人背起地上刚刚被叶争流斩落的尸体,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们便撤退了个干干净净。 只因为这男人一句话,这些杀人如麻的玄衣众便驯服的离开。从活人、死人再到伤者,当真是全都走了,一个也没有留下。 叶争流震惊地注视了这有违常理的一幕,在男人缓缓向自己转身的时候,她猛然后撤。 怎么回事,玄衣司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莫非这个男人才是他们的上司?这是个应鸾星设下逮捕她的陷阱,而叶争流则被他们仙人跳了? 麻衣男子察觉到了叶争流的警惕,身体刚刚转了一半,就顿在原地不动了。 他就那么轻微地偏着头,双臂放松,维持着一个全然无害,甚至还把后心亮给叶争流的姿势,温和地解释道: “我本不会被他们围困的,只是先前他们身上带了个能够抵御我技能的东西,因此听不进去我讲道理。” 这男人身量生得高挑,姿态却极为松弛,头颅更是谦逊地垂着,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草食动物的无侵略性。 叶争流直到此刻才有心思专门打量他,定睛一看,她便吃了一惊。 麻衣男人生着一头左黑右白的长发,衣着朴素,神情宽厚温和,眉眼里还带着些微的忧愁。 他黑发的那半面,如今正对着叶争流。她得以清晰地看到,这男人的发色似乎不是东亚人那种迎着阳光看会显出深棕色的弱黑。那头黑发浓郁得像是织成了实体的墨汁,也幽深宛如刺入地心的古井。 叶争流只看了一下,便下意识地转开了眼睛,隐约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胁之感。 至于另一面的白发,亦不是什么梨花霜雪之类的纯白,反而隐隐带着一种透明的质感。男人的每一根头发都笼罩在淡淡的光晕里,几乎像个行走的光源。 不知为何,在男人雪白发光的发梢被风轻轻吹起的时候,叶争流盯着那一缕发尾,竟然眼睛一热,鼻腔一酸,心头涌动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怀念上辈子在沙发上睡着后,妈妈轻手轻脚盖在身上的毯子;怀念爸爸大笑着告诉自己a国出了一种特效药,笑到眼圈发红的样子;怀念卧室里自己一针一线穿起的一条千纸鹤;怀念下铺的室友蹦蹦跳跳,收集全宿舍饭卡去给大家带早饭的肠粉和包子。 然而她所怀念的一切,在这个世界上都烟消云灭了。 叶争流再不会听见妈妈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提高嗓子细碎的唠叨,再不会由父亲带着,走过春日长长的江堤,还在她的手腕上系一只氢气球。温暖的小卧室早就于记忆里黯淡,现在她甚至想不起那块桌布的颜色,朋友们大概也会在参加过她的葬礼以后各奔东西。 这个世界里,只有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然。只有枪戟相对,稍有不慎就要丢却性命的残酷。 她在荒野里从日升行走到日落,时不时地超过几个骷髅一般晃悠的行人。他们虽然四肢瘦得像是麻杆,然而肚子却怀胎一般高高胀起,那是他们没能忍住饿,到底还是吃了观音土。 猛地吸了一口气,却听到鼻腔里浓浓的杂音。叶争流此时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的泪水已经流淌了满脸。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他仍站得不远不近,维持着那个不会引起旁人戒备的距离。他的眉头也依旧愁苦般地皱着,本该疏朗温文的一张脸孔,便因此而显得慈悯而悲怜。 对着叶争流哭得乱七八糟的脸,麻衣男人也分毫不见半分厌色。 他没有安慰叶争流,也并不露出同情之意,只是轻轻一叹,那口吻像是家中等候已久的兄长,也像是暌违多日的父亲。 他说:“辛苦了,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相当奇异的,他每个音节听上去都平平无奇,此刻却如同清风拂过叶争流的心底,把她始终压抑在心间,久久不能释然的块垒尽数化开。 就好像她倔强地一个人支撑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句来自亲人的安抚。他们拍去游子身上的浮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道一声:“在外面好不好过?是不是受委屈了啊?” 然后,所有耿耿于怀的伤害,所有吃过的苦头,便都在这一声问候里尘埃落定。 叶争流站在原地,泪水不知何时止住,心底只剩一派平静的释然。 她的眼里还坠着未滴落的泪,眼眶酸痛,然而呼吸之间,叶争流却感觉肺腑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叶争流迟疑地看向眼前的麻衣男人。想到刚刚突然爆发的失态,她又是觉得有点尴尬,又是升起几分忌惮。 男人却把目光越过叶争流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口吻里带着些许的恍然之意:“原来姑娘是解城主的高徒。” 背后车马之声辘辘,显然是解凤惜带着大部队终于赶到了。 解凤惜不知何时走出了马车,叶争流从未看到自己这个便宜师父脸上出现过这样端正的表情。他望着这个面带愁苦的麻衣男人,眼中漾起的神色说不出的奇异。 过了半晌,解凤惜才抬起手来,很是标准地对麻衣男人行了一礼。 “裴先生。” 麻衣男人亦颔首回礼,客客气气地问候道:“解城主。” “如先生所见。”解凤惜紧盯着麻衣男人,慢吞吞地说道:“我正欲前往鹤鸣山,不知先生有何指点?” “指点二字不敢当。”裴姓先生往后让了一步,就像是要和解凤惜比较谁更礼貌似的:“无主之物,人人尽可以得之,解城主何必问我呢?” “先生一句,便已抵得过旁人百句聒噪。”解凤惜一双凤目微眯,表情莫测,不知在心里过了怎样的念头。最终,他还是出言邀请道:“我看先生的方向,想必也是要往鹤鸣山去的,不知可愿一路同行否?” 裴先生温和而委婉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解城主的一番好意,裴某这便心领了。城主倘若想答谢裴某,西行三十里,有一村落能闻小儿哭声。我见城主此行带了药材,不如舍几副给那人家,救回一条无辜稚子的性命,也是城主的善行。” 语罢,裴先生对着解凤惜的方向回了一礼。他从地上捡起自己先前被玄衣众碰落的竹杖,临走前却又想到什么,带着几分犹豫地看了叶争流一眼。 “你……”裴先生停顿了片刻,还是走到叶争流面前。他截断了自己一缕发光的白发,递到了叶争流眼前。 不知怎么的,叶争流竟然毫不抗拒地张开了掌心。 见她接过这缕头发,裴先生便又叹了口气,这一回的口吻几乎像一个师长了。 “世事多艰,但不能因此太自苦。苦得久了,就再无逆流而上的力气。” 淡淡地交代完这句话,裴先生便提着他的竹杖离开。 他举止温文尔雅,吐字真挚斯文,甚至能让解凤惜郑重其事的接待。从他身上的种种行迹来看,此人怎么都该是一个穿着青衫、佩戴儒巾,或许还持一柄羽扇的先生。 然而他却穿着最粗糙的麻衣,脚上踏一双黯淡的草鞋,连手里拎着的都是不值钱的竹棍。他一步一步地踏着黄尘远去,就像是俗世里最普通的一个行人。 叶争流收回停在裴先生背后的目光,她随即便发觉,解凤惜复杂的眼神正落在自己手心的那缕白发上。 不知为何,叶争流心里隐隐地升起一股奇特的感觉:这缕头发,解凤惜似乎很想要的样子。 但看了一会,解凤惜还是摆了摆手,示意叶争流把那截发光的白发收起来。 “既然他送你了,你便自己收好。关键时刻,这或许是能救你一命的东西。” 叶争流没和解凤惜推来让去。她把那缕头发塞进白露给她的那个香囊里。望着远去的裴先生,叶争流忍不住问道:“师父,那位先生……他是谁?” 解凤惜皱着眉头,显然对裴先生的跟脚十分了解。他的表情变化了几次,有那么一个瞬间,叶争流几乎以为他要口出不逊之言。 然后到了最后,解凤惜也只是说道:“他姓裴,是一个天下之间最孤独、最孤独的人。” 说完这句话,解凤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手吩咐属下近前。 “我们都带了什么药材?最贵重的药材先预备一份,让钱大夫往西二十里,去村庄里看看那个病人。” …… 当天晚上,那个属下和大夫归队的时候,解凤惜把人叫道身前,声音古怪地问道:“你们用了什么药?” 钱大夫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城主,那孩子生下来的顽疾并不难治,只是需要的药材珍贵,必须要那株千年红珠草为引……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把药材给他制成药了。” “千年红珠草……果然,他一张嘴我就知道不好……” 听到这味药材的名字的时候,即使是解凤惜都免不了一阵哑然。他缓缓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像是头痛得一时不想说话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两个赶紧下去,别在这里招自己的心烦。 叶争流此时正好厚着脸皮呆在解凤惜车里,把他的举动看了个分明。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千年红珠草是不是很珍贵?” “若只是珍贵,那还好了。”解凤惜苦笑一声:“这味药百年前就已经绝种,世上所存不足百株。我带的这一株本来是赠予鹤鸣山的新婚贺礼……罢了,罢了,能换他不插手我的闲事,一味红珠草,他赚一条人命,我倒也不是很亏。” 停顿一下,解凤惜又仔细地端详起了叶争流:“没想到你竟然能得他的青眼,这可真是……” 叶争流本来都做好了听到“非常难得”、“十分罕见”之类评价的准备。 没想到,解凤惜说得却是:“这可真是非常的不幸。” 叶争流不意解凤惜竟然会如此评价,立刻就呆了一呆。 “师父何出此言?” 解凤惜的笑容似乎讥讽,又似乎感慨:“像他这样的人,若世上能有十万个,不日便可人间太平。可惜,天下间却只有这一个裴松泉。 “现在他竟然很欣赏你,说不准便是看你有成为下一个他的潜力。一个裴松泉对这世道无能为力,再来一个,也唯有一样的枉然。你若朝着他那个方向生长……” 解凤惜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见叶争流还想追问,解凤惜随口就扯过一个别的话题,堵了她的嘴巴。 “裴松泉不过是个插曲,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我们此次出行是为了参加婚礼,你对鹤鸣山和梁国公主的联姻了解过吗?又知道多少?” 叶争流:“……” 她不知道多少。 此行前她找白露、猴猴等几个关系好的朋友都打探过了,他们也不知道多少。 见叶争流哑口无言,解凤惜顿时精神抖擞:“唉,正事上不见用心,对旁人倒是挂念。事关这次婚礼,我只说一遍,你听后记得避讳:鹤鸣山掌门此前曾经娶过一位妻子,名为云渺之。” 解凤惜很明显就是想转移话题,因此叶争流只当八卦听着。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随着解凤惜话音落定,她面前的系统也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弹窗。 【婚礼特别活动·点亮拼图:洞房昨夜停红烛,已集齐(1/8)。请点击已获取的拼图碎片,可以获得200名气值奖励!】 在文字告示的下面,一块拼图已经被信息点亮。拼图里的画面暖光莹然,一大片火红色的色块上绣着龙尾凤翼,显然正是新娘嫁衣的一角。 ※※※※※※※※※※※※※※※※※※※※ 这章三更合一,补之前差的更。 .感谢在2020-10-25 23:52:48~2020-10-27 22:5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帅、3463305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依鳇 139瓶;你的小天使 22瓶;小狐狸 20瓶;nancy、林砚、碧、叫什么好呢、月冷、凛莫 10瓶;喵喵喵、云欢 5瓶;瑾 3瓶;钻出书的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婚礼始末 叶争流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这么一张拼图要拼。 她之前接到婚礼活动的相关信息时,一共被发布了三个任务。 第一个任务是活动的名气值商城开启、第二个任务则是[见贤思齐焉, 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的卡装绝版兑换,剩下的最后一个活动,就是点亮“洞房昨夜停红烛”的主题拼图。 只是这个拼图太久没有上线过,一时之间,叶争流自己都把它给忘了。 如今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弹窗,叶争流先是一愣, 随即便是一喜。 点亮一块拼图,竟然就能净赚200积分?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这么说来, 集齐八块拼图,不但能够领取黄阶卡[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一张,而且还能得到1600点名气值。 那可是1600点!大半个五星绝版卡装的名气值都肝出来了! 心里仔细地算了算这笔小账,叶争流大喜过望, 仿佛已经看到五星卡装落在自己手里的场面。 要是有了这么一张绝版卡装, 只要脸儿够白, 运气够欧,能够时不时地激活一下卡装的“见贤思齐焉”反弹技能, 那岂不是能够兵不血刃的克死对手? 叶争流原本还对解凤惜的讲述不甚在意, 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然而现在出了这么一个拼图插曲, 手里也拿到了实实在在的200名气值, 她自己顿觉饱受鼓舞, 瞳孔如狼眼手电一般,爆发出两束森森的精光! 叶争流身体前倾, 迫不及待地催促解凤惜继续往下讲。 “还有呢, 师父?还有什么我需要注意的地方?” 解凤惜正懒洋洋地抽着烟枪。 他不想提及太多关于裴松泉的话题, 又早知叶争流刨根问底的习性难缠,因此随便讲两句婚礼相关糊弄了事。 没想到一提到婚礼,叶争流反而比之前更加精神了! 这反应实在有违常识,解凤惜心下奇怪,便漫不经心地转头去打量了叶争流一眼。 他刚刚偏过视线,就恰好与咫尺之间的叶争流四目相对。 解凤惜登时浑身一震。 微暗的马车车厢里,叶争流的两只杏眼锃亮锃亮,往四面八方都发射着自然高光,让她看起来简直像个女版的黑猫警长。 解凤惜:“……” 作为异世界的原住民,解凤惜不知道世上会存在黑猫警长这种东西。 但他在这一刻发自内心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跨越次元的一句“卧槽”。 有女徒弟在,解凤惜不便骂娘,只得把已经翻上舌尖上的小话都生生咽了下去。 他压抑自己许久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叶争流:“你要干什么?” 叶争流笑得像是看到一座行走的金山,据说外面的野男人打算诱骗无辜少女的时候,通常都会这么笑上一笑:“嘿嘿嘿嘿嘿,师父~” 解凤惜微微后仰:“……你有话直说。” 叶争流摩拳擦掌,大拍鸟屁:“您批评的太到位了,您告诫的也实在太有道理。我方才痛定思痛,觉得做人就应该按照师父的教导行事……” 解凤惜面部肌肉逐渐僵硬:“……五个字内说完。” 叶争流:“我还想听!” 听到这个答案,解凤惜脱俗慵懒的气质终于维持不住。他面孔扭曲,神色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就只是这样?” 不过是想听八卦而已,为什么要大晚上表现得像被鬼上身?! 有那么一个瞬间,解凤惜是真的以为,叶争流会张口就说出一句“师父我想起来了,其实我上辈子就叫云渺之”之类的鬼故事。 ……说真的,如果叶争流自陈是云渺之转世,解凤惜反而更能接受一点。 要是这样,至少,她身上一直存在的某些疑点,就能够说得通了。 ———————————— 叶争流当然不可能是云渺之转世,但她却对云渺之的事很感兴趣。 或者说,她对于完成那张拼图后,可以得到的1600点名气值很有兴趣。 正好今晚闲来无事,解凤惜向来对别人的闲事喜闻乐见,因此当真对叶争流如此这般地科普了一番。 从解凤惜的讲述之中,叶争流才知道这场婚礼的来龙始末。 鹤鸣山宗主韩峻,在三年之前,曾经迎娶过一个妻子。 那个女子名叫云渺之,天生剑骨,天之骄女,一手剑法用得出神入化,年纪轻轻便已是寒剑宫的四大弟子之一。 当年的鹤鸣山已有新秀之意,云渺之嫁往鹤鸣山算是下嫁。 这既是因为她在门派内的争斗中失败,被胜利者当成对手处理,同时也是寒剑宫对鹤鸣山的一种示好。 韩峻当时刚刚继承鹤鸣山的宗主之位,他这个人……用解凤惜的话来讲,他是个很“懂”的人。 如果说,叶争流有时会“懂”的让人好笑,又有时会“懂”的令人惊异,那么韩峻的“懂”,就因为过于油滑而令人心生轻蔑。 他也确实太懂了。 三年之前,韩峻和云渺之的婚礼,也和如今迎娶新人的婚礼一样隆重而盛大,那繁华铺张的场面,至今还在为许多梁国人津津乐道。 然而,仅在婚礼的半年之后,云渺之便不知所踪。 从那以后,韩峻与寒剑宫的关系越发密切。 而在三年后的今天,韩峻已经定下了另一位妻子。新娘子是梁国的公主,名为赵露浓,封号“天香”。 据说这位新人生得天姿国色,闭月羞花,与鹤鸣宗宗主恰是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而鹤鸣宗的上一位宗主夫人,自然随着她那失败的斗争故事一起,被湮灭进过往的尘埃里。 叶争流聚精会神地听完了这场旧事,心里只感觉有内味儿了。 故事集结了各种冲突狗血:渣男、前妻、后娶进门的公主、门派斗争、可能还夹杂着些许上一代的爱恨情仇。 要是有人肯认认真真的取其精华写个剧本,叶争流觉得,这故事没准儿能上黄金八点档。 就是不知为什么,明明解凤惜全头全尾地讲清了这个故事,拼图却一直没有给出一点儿反应。 这说明,要么是解凤惜的讲述里有不尽不实之处,要么然,就是解凤惜的故事还没有触碰到关键信息。 至于点亮拼图的关键信息是什么…… 想到自己在婚礼活动中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叶争流觉得,点亮拼图的重点,或许应该落在云渺之身上。 因为在所有人里,似乎只有她和“剑”字有着直接的关联。 ※※※※※※※※※※※※※※※※※※※※ 今天下午一直有事在外面,晚上回来后太累了,这章稍微少一点,明天补上字数,谢谢大家~ .感谢在2020-10-27 22:51:31~2020-10-28 23:0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停停 2个;向佐走,向鼬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世界欠我一个王慧侦 20瓶;十个大肉包、wuli取闹 10瓶;宋昭昭昭昭 9瓶;鸽本熊 8瓶;懒人不懒 5瓶;瑾 3瓶;玫瑰十化、特拉普派、绿窗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公会升级 说来也巧, 就在解凤惜给叶争流讲过科普小故事后不久,他们一行人便与另一支队伍擦肩而过。 那支队伍里车马极少, 队伍里的人环绕着仅有的三台马车结成一个梭型,跟队的众人皆是徒步而行,神色匆匆。 在马车侧面,铭刻着一个特殊标记,是九把一模一样的小剑共同围成了一个圆形,看起来分外惹眼。 这一批人清一色背负长剑, 穿白青色弟子袍,蹬素色平头旱靴, 手腕处用绑带束紧,尽显干净利落的风范。尽管每个人脸上都染上了风尘仆仆之色,却仍是无人抱怨。 见解凤惜的车驾经过,领头人也不急避让,反而先自己站定, 把这一支车队从头到尾全数扫过一遍。 也不知这领头人盘算了什么, 数息以后, 他才往后比划了一个手势,命其余人把车子赶到路边, 给解凤惜让出一条路来。 越过那只灰扑扑的车队时, 解凤惜挑开车帘, 将这一行人极为装相充大的做派瞧个分明。 他嗤笑一声, 反把帘子打得更高了些, 眉目流转,满不在乎地扫过领头人一眼。 那声嘲讽的笑意没有刻意压制, 全盘落进了队伍领头人的耳朵里。对方领队的脸色微微发白, 但还是抬起双臂, 对解凤惜简单的抱了个拳。 一礼过后,两只队伍便彻底分开。 解凤惜的队伍径自越过那支寒酸的车队,他们队里是一水儿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骏美力健,短暂地擦肩而过后,便蹄声整齐地嗒嗒远去了。 叶争流一直呆在车厢一角,把解凤惜的整副做派都完完整整地看进眼底。 此次出门之前,她就知道解凤惜这个人十分有引人仇恨的天赋,却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欠扁,连遇到一队过路的,都要撩猫逗狗似地招惹一下子。 “师父,那支队伍……他们是什么人啊?” 其实她最想问的是:师父,那支队伍是又和你有仇吗?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还押送着几车明显是礼物的马车,显然就是要去给鹤鸣山婚礼道喜的。 这些宾客原本天南海北,各自一方,和解凤惜没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井水河水。要是平白无故就这么嘲笑人家,那他也真是够欠的了。 听闻叶争流的问题,解凤惜目中流露出一种淡淡的不屑神气:“就是穷愁潦倒到死,也要把牌面举到头顶上去,不是寒剑宫来者,还能是谁?” 那领头人不过一个普通弟子,却敢先是打量马车徽记,再是计算队伍规格。最后,若不是他猜到了解凤惜本尊就在车队里面,只怕是要堵着大道,打死都不肯让行的。 别问解凤惜为何对他们这一套如此了解。 因为这么多年了,寒剑宫始终就是这个死德性。 要让解凤惜说,官道一共就这么宽,两条腿走路的让一让四条腿骑马的,那又能怎么着了? 就是他自己,虽然性子不怎么随和,但早些年独自一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做不出独自在大道中间走,不管后面来人骑马骑驴骑骡子,都得在他背后慢腾腾吃灰的事啊。 这不是缺德吗? 简单地把寒剑宫不限于占道的种种划胖事迹科普了一遍,由于对该门派的行为实在过于看不上,解凤惜毫不犹豫地就开了地图炮。 “时至今日,寒剑宫的名声倒还掷地有声。除此之外,满宫上下就算排队跳千尺悬崖呢,哪怕全都摔死了,也砸不出来地面一个坑。 “那句‘剑在我手,岂能落于人后’的祖训居然执行成这样,也真是天赋秉异。我若是寒剑老祖,今晚就该托梦给现在的掌门问问,寒剑宫众人出门在外上茅厕的时候,是不是也得逼前面的人给他们让个坑位。” 解凤惜此人,平时谑笑也好,打趣也罢,总是懒洋洋地跟上两句,显得脾性很好。 然而今日听了他这一番话,叶争流方才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师父要真想刻薄人,那可真是抽冷子就猛地一刀。 默默听完了这一通关于寒剑宫的评价,叶争流在心里暗暗想道:我要是应鸾星,我也一定很恨你。他和你作对了这么些年,打嘴仗大概就从来没赢过。 不过,比起寒剑宫的做派,叶争流倒是更关心寒剑宫的身份。 因为寒剑宫可是云渺之出身的宗门,而云渺之,大概率与叶争流的婚礼任务相关。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鹤鸣山的婚礼,寒剑宫来做什么?他们是来贺喜,还是来……” ——还是来寻仇? 云渺之,毕竟也曾是寒剑宫人吧。 “不是贺喜,又能是什么呢?” 解凤惜的眉目间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倦意,他半倚着身后靠枕,凤目似阖非阖,两片薄唇里吐出的字句,倒是依旧锋利如刀。 “云渺之失踪,你以为最高兴的人是谁?” 说白了,云渺之当年下嫁鹤鸣宗,既不是为了真爱,也不是为了利益联姻,只是作为门内争斗的落败者,接受了一种“被处理”的方式而已。 如果她是个男人,结局不是被杀,就是被软禁,亦或流放到某个偏僻的门派分支,从此吃上一辈子的土。 但她既然是个女子,对云渺之的处理,就有另一种更温和、更不露痕迹的软刀子来宰她。 她可以被送嫁。 出嫁以后,她就不再是寒剑宫的弟子,而是别人的妻子。有了这个新的身份,她就能悄无声息的死。 懒懒地抬起眼皮,见叶争流双眉微拧,面露戚然之色,解凤惜倒能猜想到她此时唇亡齿寒的伤感。 他还记得自己担个现任师父的名义,表现总不能比前任师父差得太多,便象征性地安慰了叶争流一下。 “没事,你且放心,云渺之的遭遇,绝不会落在你身上。”解凤惜鼓励性地看着叶争流:“爱徒,你相信为师,若是你落到应鸾星手里,他不可能让你死得那么安详。” 叶争流:“……” 叶争流心里缓缓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尽管她对此早有准备,每天检查自己压箱底的李贺卡三次,此时也不免试图为自己争夺更多的外援。 “师父,您总不会对应鸾星的暴行视而不见吧?” 解凤惜为难地叹了口气:“师父若能看见,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但师父很有可能看不见啊。” 叶争流:“……” 草(一种植物),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解凤惜的本体是条哈士奇,见到应鸾星之后,立刻就变成撒手没了吗? 果然狗男人们都不可信任,只有狼孩才是人类最后的良心。 叶争流思考了一下,决定哪天抽空找个机会,给解凤惜用一回炸蛋小丸子试试。 ——她第一次用小炸蛋的时候,裴先生不知为何没有中招,叶争流对此一直非常在意。 她想知道,这个道具是无法攻击比自己强的人呢,还是因为裴先生的状况分外特殊一点? 应鸾星和解凤惜的武力值应该不相伯仲,如果炸蛋小丸子能对解凤惜起效,那就没道理对付不了应鸾星。 除此之外,她一会儿回到自己马车以后,也该翻翻她的包袱,试着再炼几炉防身工具出来。 —————————— 转眼又过去一天,队伍停在客栈里打尖的时候,解凤惜迟疑地叫了叶争流一声。 他上下不住地打量着叶争流的身段,目露愕然之色,观望再三,还是出口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宽厚了这么多?” 作为一个心里还算有点数的男人,解凤惜很有常识。他知道,不管面对多大的女性,都不该直接说她们胖。 但叶争流她确确实实,在一夜之间就吹气一样地胀起了一圈儿。 解凤惜骨子里很有几分公子哥做派。只要环境允许挑剔,他就很能铺张自己的架子。他若用餐,食不可有一味不正;他想穿衣,纹绣不可有一丝不美。 而叶争流现在的打扮,那岂是“不美”二字所能概括的?那是在辣眼睛! 叶争流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承蒙师父牵念,我把您送我那条孔雀氅穿衣服里面了。” 解凤惜:“……” 金刚孔雀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一件极好的防御灵器,用来护身理所应当。 唯一的问题的是…… 解凤惜幽幽道:“我记得那是一条披风。” 谁会在夏天的薄单衣里套上一件军大衣啊! 叶争流非常诚实地回答道:“是的,但我怕应鸾星也记得。” 那么流光溢彩的一身,应鸾星只要不瞎,就知道该挑披风盖不着的地方戳。 解凤惜终于对自己的小徒弟佩服得叹为观止。 他觉得除非他哪天心念一动,忽然又收进门下一只王八。 不然自己座下九百八十一个徒弟,这个关门弟子大概会是最能活的一个。 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解凤惜指点道:“你回去以后把这身衣服换了,孔雀氅光鲜漂亮,你容貌生得大气艳美,正应该穿在外面。至于内甲……我稍后找一件火煅秘银的贴身软甲予你。” 叶争流先是一喜,随即又是一忧:“话虽如此,却是有甲无锋……” 解凤惜:“……再送你一根防身的烟凤翎。” 叶争流:“还没有续命的良药。” 解凤惜:“……让白露点一丸清风小还丹给你拿着。” 叶争流:“或许还缺一个贴身保护的、能够媲美应鸾星的高手……” 解凤惜终于再不能继续大方,他好气好笑地命令道:“没有,自己回马车上做梦去!” 好吧,没有就没有。 叶争流耸耸肩膀,一边转身走出客栈,一边领取了今天“薅凤凰毛三次”的公会任务奖励。 算上这个任务的5点经验值,她正好凑足了1000点工会经验,可以给公会升级了。 而升级以后的二级工会,权限之一便是:会长每日可以兑换一个初级防护罩。 ——初级防护罩,可维持时间1小时,价值10个公会币,能够帮助会长抵御一次骨折以下伤害。 …… 就像是为了不让叶争流提前准备的所有防范落空一样,很快的,她当真又遇到了应鸾星。 尽管已经一别数月,然而男人唇角那丝阴沉而讥讽的笑意,竟然和第一次见面时也没有丝毫区别。 ※※※※※※※※※※※※※※※※※※※※ 非常抱歉,周四周五两天一直连着跑手续,要忙的事太多了,饭都顾不上吃,所以周四真的忘记自己有没有更新了。 周五晚上回家开始码字,断断续续地写一会儿睡一会,这章本来应该早晨六点发的,当时就差个收尾,结果一迷瞪就还是晚了_(:3」∠)_ 这章是周四的更新,今天还有一章到两章更新,如果今天只是再更一章,那明天就更两章,鞠躬~ .感谢在2020-10-28 23:03:43~2020-10-31 09:2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sdj、4042602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禾枫 30瓶;白敬亭女朋友、sanre的遐想 20瓶;佩久玖 15瓶;嘟嘟嘟嘟 11瓶;小小梵音、摇摇摇、0not 10瓶;小白乖乖 5瓶;鹤灰灰 2瓶;209312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二章 修罗场 叶争流其实本不会遇上应鸾星的。 在解凤惜一行人抵达了鹤鸣山后, 很快就有管事引他们入内,为沧海城一众人把吃的住的都安排妥当。 那管事还告诉他们, 由于鹤鸣山地处梁国边境,公主总不能在新婚当日,从梁国京城出嫁。 因此,天香公主早就移驾来此,目前就住在不远处的另一座三进大宅。 公主此时的身份乃是还未出阁的新娘子,正是处处需要讲究的时候。在婚礼之前, 她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能看上一眼,就更别提其他外男了。 所以, 倘若解凤惜想要有所表示,可以派个女徒弟去上门慰问。当然,他本人便不要去了,安安静静地在府里做一个美男子就好。 叶争流当时就坐在解凤惜身边陪客。 在听到那个明显有些头脸的管事,明里暗里地示意解凤惜“求你离我们未来夫人远点”的委婉说辞, 她真是连口里的茶都差点笑到喷出来。 怎么着, 莫非解凤惜还有个表字叫孟德, 因而格外地喜好人.妻不成? 不然怎么能解释,这管事怎么在提防着解凤惜靠近天香公主时的神情, 就像是耗子防猫、鱼防鹧鸪、高员外防着猪刚鬣。 解凤惜:“……” 解凤惜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烟枪, 紧跟着又吸了一口。 他养气功夫极好, 即使现在被人当贼盯着, 脸上依旧笑悠悠的。 但叶争流注意到, 解凤惜方才抽的那两口烟,是一口都没吐出来, 全被他自己给咽了。 在观察到这个现象的同时, 叶争流差点就在心里直接笑裂——看来解凤惜这次也是被给气得够呛。 当然, 她还是很有危机意识的,眼角的余光始终都瞄着解凤惜,以备这男的突然暴起。 没想到,直到那管事的躬身离开,解凤惜也没有半分动气。 ……就是他脚下那片水磨的青砖,仔细看仿佛是碎了一点。 心底暗暗咂舌,叶争流在脸上依旧装作自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黄花闺女,口吻很是无辜: “这鹤鸣山的管事实在不会做人。师父您虽然徒弟多了些,然而各个都精心培养。哪怕婚前看上了天香公主,想要收她为徒又怎么了,那就等于替公主开辟了一条新道路啊。” 解凤惜素知叶争流狡黠。 不过对于这种肮脏关系的污蔑暗示,他倒不觉得一个小姑娘能听得懂,因此并未批评叶争流的装腔作势。 反扣了手里蓝玉飘絮的冰花烟杆,解凤惜似笑非笑道:“等着瞧吧,这番话绝不会只落在我一个人耳里的……可怜啊,韩峻便也只能这样,隐晦地搞些逐客之道了。” 解凤惜的随口一提,落在叶争流耳中却是信息量极大。 待客之道她体会过,然而这逐客之道,听起来倒是新鲜。 鹤鸣宗主韩峻,他身为这场婚礼的新郎官,本该觉得场面越大越好,宾客越多越好,份子钱越满越好,哪有把已经前来的宾客往外推的呢? 而且解凤惜,他从来都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今天又是为了什么,连个小小管事的下流暗示都能当成耳旁风? 再联想到路上遇见的那位裴先生,以及解凤惜在与裴松泉交谈时,提到的“无主之物”…… 叶争流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她就说嘛,解凤惜这么懒的人,没事怎么会选择出远门。 这种跨国婚礼,派人递一封份子钱就够意思的了。既然解凤惜和婚礼双方都无深交,他会亲自前来这件事便充满了蹊跷。 但他若要是为了某样无主的宝物,那这一切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顺便,这也解释通了,为什么应鸾星同样会来! 考虑到宝物出世这个特殊因素,叶争流顿时决定,自己整个婚礼期间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绝不出门。麻烦不找她,她也不找麻烦。 没办法,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叶争流都只想应鸾星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事态的发展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就在这个犹如fg的念头产生之际,解凤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着叶争流转过了头。 “对了,刚刚那管事满口臭气,倒还有一句话可以听得。” “爱徒,你便替为师去天香公主的府邸,送上一份拜访的礼物吧。” 叶争流:“……我从未见过一国公主,这种重任只怕难以担待。不然,师父,我找白露师姐来吧。” “白露不行。”解凤惜深沉地摇头道:“白露没有你笑得甜。” “啊哈?” 解凤惜要是这么说,那叶争流可就不服了。 白露小天使明显比她笑得甜多了! “不。”解凤惜纠正了叶争流的错误看法:“就在刚刚,白露绝对比不上你——不用反驳,为师都知道,你心里笑得甜。” 叶争流:“……” 叶争流心里笑得不甜,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句mmp怎生了得! —————————— 叶争流一共经历了两个师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所以,在独身出门之际撞见应鸾星,也完全是可以预料到的霉运了。 叶争流当时已经把礼物递到了公主府上,结果却在回程之际被应鸾星给堵了个结实。 几乎只是一瞬间,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便已拦在叶争流的必经之路上。应鸾星目光沉沉地看着叶争流,“叛徒当死”的气势,几乎从他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 应鸾星与解凤惜截然不同。 如果说解凤惜喜欢谑笑,是时阴时晴、说变就变的六月天,那应鸾星必然是十二月里,遮挡着太阳的、亘古不变的那朵阴云。 相遇只有短短一个眨眼,却已经够两人将对方照眼看个分明。 半秒钟的时间里,叶争流看清了应鸾星的脸。 而应鸾星则仗着身高优势,一瞬间打量过叶争流的周身。 叶争流现在的这个年纪,正好处在最关键的生长期。即使仅是几个月不见,应鸾星也能察觉到,叶争流比从前跟着他的时候长高了些,气色也远比从前更好。 以防万一,叶争流披着那条金刚孔雀的百目彩翎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难怪之前解凤惜炫耀养徒弟的规格时,都有胆用联络水镜炫耀到应鸾星的头上——他确实是把叶争流养得很像样。 不过,那又怎样? 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曾经的弟子,应鸾星的眼中浮现出淡淡的阴霾之色。 当初遇到叶争流的时候,他正因追杀而落难,自己都是一身落魄,自然没有给叶争流多好的条件。 ——可那又代表他给不起。 倘若叶争流此时还是他的弟子,别说只是区区一袭羽衣、一把宝剑,就是许许多多的护身灵器,又有何妨? 冥路殿主的杀名足以让各方闻风丧胆,殿主座下的奉球蛊女,受到何种的礼让敬仰不也应当? 是叶争流非要背叛于他,自寻死路。 他应鸾星平生第一次动起收徒的念头,敬告神灵收下的开山弟子,居然是这样一个毫无心肝的东西。 面对着脸色发白的叶争流,应鸾星唇角扭曲,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他搭在刀柄上的右手,已经无声地推开了刀颚,露出一截雪亮的寒锋。 他过去误收的徒弟,也是曾经唯一的弟子,今日就由他在神明的见证之下,自己亲手清理门户。 “等一下!”叶争流猛然叫停:“我能说句话吗?” 应鸾星动作微顿,沉沉道:“你说。” 他倒也很好奇,一个叛师之徒,死到临头了,又会说出什么谎言来。 叶争流咽了一下口水,仿佛已经心神大乱,连手都在空中乱挥:“那,那我这句话要是辱骂解凤惜,你能让我多说两句话吗?” 应鸾星:“……”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争流不提“辱骂解凤惜”还好,她一提这件事,应鸾星顿时想到了自己隔着铜镜,被这个欺师灭祖之辈连连辱骂的场景! 现在她竟然要故技重施? 她以为自己是庄家,一个人在他和解凤惜之间玩通杀吗?! 应鸾星冷笑一声,不再说话。眨眼之间,他手中钢刀眨眼之间已然脱鞘,对着叶争流当头斩下。 ——解凤惜的披风或许能保住她的后背,但能保住她的脑袋吗? 若要硬砍,应鸾星不是没法毁了叶争流的披风。可他今日就是要劈开叶争流的脑袋,好好地给解凤惜看一看! 多亏了向烽的训练,在面对来自对手的攻击时,叶争流的反应极其及时。 那一刻她同时使用了杜牧卡的二技能“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以及练子宁卡的“袖中亦有凌云赋”。 但在箭头指示、以及轻功叠加的双重技能下,她的速度竟然也远远比不过应鸾星的刀! 一时之间,只闻当啷一声,应鸾星的刀刃重重砍在叶争流的额头上,刀刃一震,叶争流的脑袋却毫发无损。 两者相交的瞬间,叶争流几乎感觉自己脑门上迸出一股铁艺人做电焊时,那种特有的喷溅火花来。 叶争流:“……” 这一刀的结果着实出乎意料,应鸾星不由微微一愣。 根据手下反馈上来的情报,他知道叶争流觉醒了卡牌。 可是在他收到的情报里,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他这个徒弟觉醒的技能之一,竟然是一颗铁头?! 应鸾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从认识叶争流那一天起,他就没有搞明白过,这个少女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叶争流当然不会有什么铁头。 她只不过是借着应鸾星刚刚允许她再说一句话的余裕,装作情绪激动地挥舞手臂,飞快地把公会面板上的防护罩兑换了而已。 叶争流本想用这东西保命,谁知道应鸾星竟然这么凶残,才一交手就用没了今天的一次保护机会。 趁着应鸾星微愣的片刻,叶争流几乎手脚并用地从他刀下滑脱。 面对应鸾星这种级别的对手,叶争流之前曾经在心里无数次地排练过,两人狭路相逢时的具体情境。 她只求能够在应鸾星面前逃跑,不敢奢望能将他击杀。因而不假思索地,她对着应鸾星直接打出了一记“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杜牧卡三技能。 ——这个技能可以用来停滞对手的时间,配上“逝者如斯夫”的高星卡装,定格时间一般可以维持到八秒。 然而应鸾星不愧是应鸾星。 他只在技能刚刚落在自己身上时猛然顿住,紧接着的下一秒,他便身形微晃,似乎意图挣脱束缚。 叶争流见此,急忙回手一掏,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把其貌不扬的小灰球。 这东西是个自家炼制的三无产品,她还没找到机会在解凤惜身上实验过。但如今情况危急,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正好趁着应鸾星现在被“十年一觉扬州梦”定住,没法闭眼睛不看,叶争流二话不说就往地上扔了一颗。 应鸾星的目光明显变得愤怒了——很好,这说明炸蛋有效,而且很有效! 叶争流大喜过望,当即就将手里的所有小炸蛋集体往地上一扔! “……” 立竿见影地,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应鸾星,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了。 叶争流见此如获至宝,紧接着,她匆匆朝着应鸾星脸上拍了个陆游卡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见大魔王已经被一圈模拟出来的墨色山水困在当中,叶争流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这回可真是生死时速了。 ——毕竟,叶争流刚刚扔炸蛋的时候没有点过数目。少说也有十多个的小炸蛋一起砸下去,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下半生,应鸾星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就在叶争流如兔子一般逃窜的三秒钟以后,水墨色的山水突然自当中被人拦腰粉碎。应鸾星手持利刃,神情近乎狂乱,要不是双腿还在微微打颤,只怕早把叶争流捉回来剥了皮。 有黑色振翅的某种昆虫自他身上飞出,紧跟着叶争流的背影而去。 就在它即将扑入风中的前一刻,那蛊虫突然敏锐地转了方向。 应鸾星的眼神登时一狠,厉声道:“是谁?滚出来!” “……许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暴躁。” 忽然之间,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半空中,紧接着,那只手撕下了一层薄薄的、足以迷惑人眼的淡淡烟雾。 解凤惜就站在那烟雾后头,手心里托着一根蓝田玉的烟杆,身侧环绕着几缕淡淡的彩烟。 面对着就在不远处,脸色依旧绿得厉害的应鸾星,解凤惜淡定已极,不跳不捂不夹腿,连位置都没有动一下。 只有在低头吸上一口烟叶的时候,旁人经仔细观察才能发现,解凤惜的手其实在微微的抖。 “有一个问题,我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问你。” 解凤惜真诚地说着话,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还在颤抖的手,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站姿: “你若想找死可以直接和我说,想活得不舒服,就尽管去和你的神明祷告。既然这两样东西你都不会缺少,所以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收这么个徒弟?” “你,是怎么想的呢?” “……” 应鸾星绝不会告诉解凤惜,同样的问题,他在收下叶争流以后,几乎每天都在怀疑。 ※※※※※※※※※※※※※※※※※※※※ 这章字数4k4,我们就把它算成一章半吧hhhhhh .感谢在2020-10-31 09:26:22~2020-11-01 01:2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写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祖安阴阳师 50瓶;泯灭的见光死、桃花小楼 20瓶;长怀霄汉 17瓶;玖黎、葵、君莫笑、麻烦死了、祖先保佑退休金、阿玉 10瓶;十个大肉包 9瓶;叶笑薇 5瓶;谨允殊 3瓶;玫瑰十化、青衫客、绿窗娇、亿港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三章 对峙 应鸾星和解凤惜之间, 斗争历程不可谓不源远流长,斗争经验不可谓不熟能生巧。 虽然对于人生赢家解凤惜来说, 他和应鸾星的死结是从应鸾星告密的那一夜埋下。 但在应鸾星这里,他和解凤惜之间的冤仇,绝对要比解凤惜描述的早上太多。 想当初,两人一起在杀戮神殿共事的时候,应鸾星是一众孩子里修习武艺的佼佼者,而解凤惜则是孩子王;等应鸾星被提拔入玄衣众, 解凤惜就成了他的队长。 他和解凤惜的实力明明只在伯仲之间,他们之间这场鹿死谁手的争斗, 本该刚刚开始。 然而在那之后,这个被压一头的魔咒,仿佛牢牢地粘在了应鸾星的身上一样。 玄衣司里共有三座大殿,每一位殿主手下都会执掌左右双阁,双阁之内更设护法、堂主、使者、主事、散人若干。 应鸾星刺杀州牧成功, 越级晋升为散人, 解凤惜转头就杀了个宰相, 一跃成为主事。 等应鸾星不甘不愿地做到主事,和解凤惜平级, 结果一觉起来, 就发现这个鸟东西居然成为了使者。 接着, 就如同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一般:应鸾星成了使者, 解凤惜就当了堂主。等解凤惜飞升护法之位, 应鸾星才占了解凤惜之前留下的坑。 ——应鸾星当时确实是想要当堂主,但那是为了和解凤惜一较高低, 不是为了捡解凤惜吃剩的那口鸟食! 所以说, 应鸾星虽然升了职, 但这个职实在升的没什么意思。 终于,应鸾星甘冒奇险,在神殿中立下汗马功劳,被许以副殿主一职。 玄衣司一共六个殿主,三正三副,目前只有一个副殿主的位置有所空缺。除非哪个旧殿主当场暴毙,不然绝对轮不到解凤惜再骑到他脑袋上去。 应鸾星终于能松一口气。 没有想到,等他走马上任的第一天,便看见熟悉的面孔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那张脸孔骄傲、随性,而且令人生厌。而脸孔的主人,此时正坐在殿主的椅子上。 还是老上司,还是旧配置,还是那股熟悉的绝望。 是解凤惜直接把上一任的老殿主给宰了,然后怀利刃者自居之。 应鸾星:“……” 他长时间地生存在解凤惜的阴影之下,日久天长,到底走向了逐步变态的毁灭之路。 面对着解凤惜锋利如刀的精神凌迟,应鸾星虽然嘴皮子总也不如解凤惜利落,却已经学会了一式庄家通吃的以不变应万变。 因此,在解凤惜问出:“收叶争流为徒,你是怎么想的”这种问题的时候,应鸾星当场便露出了一个阴郁的笑意。 “我不过是一时眼拙。你呢,解凤惜,你那天正好眼瞎吗?” 应鸾星是先受叶争流的救命之恩,随后便被叶争流斯文的谈吐、理性的选择、乖巧的表现、以及完全由他自己给叶争流脑补出的高贵身世所迷惑。 而解凤惜,他明明知道叶争流是应鸾星的弃徒,却还是收了这么一个关门弟子。除了上赶着给应鸾星添堵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难道是因为天生就特别喜欢被薅凤凰毛、被后院起火、被用小炸蛋问候身体健康吗? 解凤惜:“……” 说真的,要是细细论起来,叶争流挖坑埋了应鸾星,埋得果决痛快,窝心一刀。而她坑解凤惜,则坑得缓缓拔毛,细水长流。 这可真是大哥二哥麻子哥,大家脸上差不多,谁也不用笑话谁。 两个师父对视一眼,发现都是被同一个徒弟搞过一票的人。 这个话题不能深聊,越往深里说,他们越会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智力有问题。 解凤惜悠然一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他轻轻一弹手中的烟杆,曼声叹息道:“既然已经见到我,你便应该知道,我此行来是为了什么——老朋友,你还是把东西给我吧。” 应鸾星闻言,阴郁地翻起眼睛,以目光将解凤惜在脑海里粗疏地大卸八块,这才冷冷笑道: “自然,看到你这叛徒竟然也在此处的时候,我就都明白了。” 自从进入鹤鸣山范围以后,叶争流一直保持自己围绕解凤惜做圆心运动。 从原则上来说,她绝不让解凤惜超过自己的视力范围。 她的选择是非常明智的。 只不过,叶争流交上的那份答卷之所以会被判对,背后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解凤惜的战斗力和应鸾星在伯仲之间,也不是因为应鸾星一见到解凤惜,就会被这个仇恨更大的目标吸引全部注意力。 实际情况是,在进入那个地方以前,应鸾星根本不想见到解凤惜。 他和解凤惜两人,彼此都很清楚对方此行的来意。 不同的是,应鸾星比解凤惜多具备一个优势:他身上有进入那个地方的钥匙。 解凤惜显然早就猜到了应鸾星的心理。 见应鸾星竟能忍住仇恨,始终不来找自己,他便干脆放出了叶争流。 ——一个活的,绝版的,被他养得干干净净的,充分具有思考能力和动手能力,甚至能在自己前后两任师父身上做实践的叶争流。 这个目标实在太过显眼,解凤惜的心思也可谓昭然若揭。 他这是姜太公钓鱼——钩直饵咸,但应鸾星偏偏就要咬这一口。 如今,目标终于出洞。解凤惜笑吟吟往应鸾星面前一站,却不见对手脸上流露任何退意。 应鸾星毫无感情地扯动嘴角,在他周身,七八种不同色彩的蛊虫已然冒头,每一种蛊虫身上,都带着一股非自然的邪异气息。 “鹬蚌相争,你想做那个得利的渔翁。”应鸾星眯起双眼,牙齿倒映着森白的寒光,随着他的嘴唇张合而若隐若现:“可是,我既然知道背后有这个渔翁,又何必要来亲自拦截那个小叛徒呢?” “——我若杀她,一蛊‘追心’便能立竿见影。解凤惜,你猜我方才为什么非要对她动刀?” 应鸾星的手指缓缓朝自己的领口探去。他用尾指勾出一根黑色的细绳,绳结的一端系着某样被封存的东西。 “这就是你想要的钥匙。” “不过,区区一个叛神之辈……意欲拿起它,你有这个资格吗?” ———————————— 叶争流拔腿就跑,一路上简直逃命逃出残影效果,对于在自己背后所发生的一切,在她离开后,那片地面上爆发出了怎样的潜涌暗流,她始终都一无所知。 直到跑得技能时间满了,练子宁卡的第三技能再也维持不住,叶争流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见身后的应鸾星居然还没有追上来,叶争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是安全了。 没想到啊,这次遇上应鸾星,竟然没有发生其他的插曲,就这么活着从他手里逃了出来,而且还没有被剥一层皮。 对于一直以来长期徘徊在非酋线上的叶争流来说,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莫非,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留住的幸运?”叶争流犹自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难道我最近转运了不成?”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叶争流返回自己的院落,检查过自己之前做下的布置。 直到确认了四下无人,房间也没有被侵入过的痕迹,她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清点这一战遭遇的损失。 相比于她脱身成功的结果,叶争流此次对战应鸾星,损失可谓极小。 技能都是她卡牌里自带的,用完了等冷却时间恢复就好。 那个关键时刻救她一命,没让叶争流从此以两个瓢型存在于世的防护罩,则是她在公会里兑换的。她每天有一次兑换机会,兑换价格十个公会币,叶争流现在的库存足够她兑换个二十来次。 至于本次逃脱最有用的杀手锏,也是最大的功臣…… 那必然是蛋无虚发小炸蛋! 经此一役,叶争流彻底体会到了小炸蛋珍贵的用途。 只可惜,当时为了阻拦应鸾星,她手里的库存几乎全都一口气砸没了。 叶争流翻遍自己的袖袋,只在边角里找出最后的一颗漏网之鱼。 手握最后一颗小炸蛋,叶争流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简直宛如数茴香豆的孔乙己。 唉,多乎哉?不多也。 但是转念一想,叶争流却又高兴起来: 她当初一共炼出了十多颗炸蛋,一颗在玄衣众身上实验用了,一颗目前正躺在她的手上。 剩下的十二三颗全都一口气砸爆在了应鸾星的眼前,那就意味着—— 叶争流想起应鸾星当时发绿的脸色,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缺德微笑。 这一刻,她真想按照以前流行过的网络段子一样,敲锣打鼓地送给应鸾星一把雨伞。从此之后,“你若不举,便是晴天”。 小炸蛋的奇袭之力如此明显,叶争流尝到了甜头,当即就开炉做法,想要多炼一些。 能够制造这种小炸蛋的原材料很简单,金刚孔雀尾羽加银子就行,这两样东西,叶争流手里都还有很多。 而且就算把那些孔雀尾羽全用光了,再想获得一批也不难……就是可能有点费猴猴。 叶争流按照之前炼出炸蛋的配比,重新在材料格子里放了一根孔雀尾羽和一根银钗子。 这一回,她耐心地等待了半个小时,最终成功地炼出了……一炉焦炭。 是了,用这两样材料进行炼器的时候,确实是有30%失败率的。 叶争流清空炉底,重新放置材料,这一回,她直接把三个炉子一起用上。又过了半个小时以后,她终于迎来了最终的成品,结局却有些令人失望。 一个炉子把东西炼废了,这自然不必说。 至于剩下的两个炉子,虽然都各自炼出了成品,却并不是她想要的小炸蛋。 叶争流一连试验了好几次,终于证实:即使她始终采用相同的材料,每次能够炼出的东西也不一样。 换而言之,“蛋无虚发”的成功,大概无法进行复制。 对于这个结果,叶争流心里有些失望,却又觉得十分理所应当。 毕竟,连应鸾星和解凤惜这种层次的高手,都会受到小炸蛋的影响。 假如这东西可以按照一定比例无限复制,那叶争流完全可以以梁国为起点,凭借一手令人闻风丧胆的蛋疼之术,开启自己征服天下事业的新篇章。 那样的话,外界对叶争流的称呼,就再也不会是“沧海城主的高徒”,或者“冥路殿主的叛门弟子”。 想必她会以“蛋尽梁绝”的花名迅速出道,成为本世界男性心目中仅次于诸位邪神的危险人物吧。 —————————— 草草结束了这场炼器以后,叶争流便前往了解凤惜的小院。 苍天可见,她只是恪守师徒之义,尊师重道,与解凤惜一个时辰不见,如隔三秋,所以特意去对师父嘘寒问暖一番。 ……绝对不是为了弥补自己炼器耗费的材料,想要见缝插针地薅一把凤凰毛。 ……也绝对不是为了控诉自己刚刚遇到了应鸾星,表达前任师父从经济上和精神上,都对她造成了巨大的损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应到了叶争流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解凤惜居然不在院子里,让叶争流痛失了一个孝顺师父的机会。 这实在是令人非常失望。 不过,叶争流倒是在院门处和白露师姐碰了个正着。 白露见叶争流神色有些恹恹,随手打开自己背后的药箱,投喂了叶争流一把山楂丸子当做零嘴。她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师父……咦,师父不在?” “师父好像出去了,我比你来得早一些,也不曾见过他。师姐你找师父有事?” “嗯。”白露又皱着眉头朝院子里面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来给师父诊今天的平安脉。罢了,既然师父不在,我稍后再来也是一样。” 叶争流现在非常忌惮单人出行,于是迅速邀请白露进行组队,当场留住了一个绑定奶。 “既然如此,师姐不妨去我那里坐坐?我的院子离师父的院子更近,师姐你等会儿再去找师父也更方便。” 白露性情温软随和,几乎从不拒绝别人的请求,叶争流只是一提,她便答应下来。 她们两人手挽着手,远远望去,真好似一对交情甚笃的姐妹。 白露笑着问叶争流道:“我来的时候听管事说,师妹你去拜访了天香公主府上,不知见到公主真身没有?” 她眨眨眼睛,神色憧憬,显然对于这一场婚礼的主人公十分好奇。 “我早就听人说过,天香公主生得闭月羞花,是人间难遇的绝色美人。据说鹤鸣山宗主对公主一见钟情,求娶三年,梁国君主终于允得公主下嫁……这样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真是不可多得的一对佳偶。” 叶争流一开始还微笑点头,后来听白露提到“三年前”,便知道白露听说的传言,多半是有人在闭着眼睛瞎编。 据解凤惜所说,三年之前,鹤鸣山宗主刚刚娶了云渺之。他一个有妇之夫,哪里来的大脸去追求人家公主? 不过白露既然对这种爱情故事十分相信,叶争流当然也不会扫她的兴。 因此,叶争流只是简单回答道:“公主正在待嫁,这几日不见客,我送了礼物就离开了。” 白露先是失望滴哦了一声,随即精神便又振奋起来。 “说起来,师妹你知道吗,我方才路过后山,正好见到宗主一面。” “哦?”叶争流竖起耳朵,想要听听此人具体是个什么品种的负心汉。 “宗主正在练剑,我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白露简单解释道:“尽管如此,也能看出宗主一表人才,想来定能与公主堪配。” 叶争流没对白露的看法发表任何意见。 在她的眼前,系统弹窗的页面又一次出现: 【婚礼特别活动·点亮拼图:洞房昨夜停红烛,已集齐(2/8)。请点击已获取的拼图碎片,可以获得200名气值奖励!】 这块拼图的获得,完全在叶争流的意料之外。 她讶异地扬起了眉毛:嗯?又拼上了一块拼图? 不知道,这次的拼图关键词会是什么? “一表人才”吗? 亦或是……“堪配公主”? ※※※※※※※※※※※※※※※※※※※※ 发现有些读者很疑惑,留言问我解凤惜总搞一些羽毛送人,他的本体是不是凤凰。 不是的,解凤惜是很纯粹的人族。 他总送羽毛,是因为解凤惜自有一套审美标准,而且就是喜欢漂亮的东西。 比如漂亮的武器、漂亮的披风、漂亮的徒弟…… .感谢在2020-11-01 01:20:07~2020-11-01 23:3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昭今博古 100瓶;砚湖 40瓶;青女月 20瓶;爱芝士的猫咪 19瓶;鸽本熊、肉粽、47760418 10瓶;书书书 8瓶;绿窗娇、颜三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四章 拼图 其实叶争流也考虑过, 点亮这块拼图的关键词,会不会是韩峻在练剑。 但是仔细想想, 她又觉得不太有这种可能。 这个世界虽然卡者众多,然而就叶争流所见,许多厉害的卡者,也都不乏一身高强的武艺。就像慕摇光、应鸾星以及向烽。 哪怕是不怎么厉害的卡者,比如马登元或者她自己,也多半是个入门的练家子。 所以韩峻练剑并不能说明什么, 最多只代表他和这个世界的习性吻合,有些武功在身上而已。 叶争流打量着这一次点亮的拼图。 凑出第二片拼图碎片以后, 火红的嫁衣便不再止于绣着金线的裙摆,而是拼出了女人一半的轮廓。即使图片上只勾勒出新娘的腰肢和素肩,却也不难看出她身姿婀娜。 那新娘身上仿佛带着某种牡丹般雍容高贵的气场,让人仅仅望着她的背影,也会在第一时间浮现出一个念头——她必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看起来, 图片上的这位新娘, 应该就是传言里倾国倾城的天香公主了。 叶争流心里暗暗赞叹, 点击拼图领取了200点积分,再抬起头来是神色如常, 一点也看不出方才的分心。 “还有呢, 师姐还看到韩宗主什么了?” 白露遗憾地摇了摇头:“我见宗主正在练剑, 自然不好贸然接近。何况随意窥看旁人招式乃是大忌……因此我只稍稍停一停步, 就赶快走了。” 听到白露的回答, 叶争流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感叹之意:看看,像是白露小可爱这样的, 才是讲究人。 要是鹤鸣山宗主的练剑现场能令叶争流的拼图点亮, 想必叶争流会前前后后正正反反上上下下, 非把那宗主给看成卫玠第二不可。 白露给出的信息已经不足以再点亮拼图一次,叶争流只好在心里自己暗暗琢磨。 第一次点亮拼图,是解凤惜提到了前妻云渺之。 第二次点亮拼图,是白露单独提到了宗主韩峻。 那让叶争流大胆猜测一下,倘若她能单独听到天香公主的信息,或者见到天香公主的面,不知道能不能再点亮第三块拼图呢? 或许前期点亮这版拼图的关键,并不是关键词,而是要收集到关键人物? 叶争流在心里胡乱猜测了一番,脚步倒是没停过。她和白露并肩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这位师姐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 “呀,我的袋子呢?” 叶争流自然追问道:“什么样的袋子,里面装着什么?” 白露皱起眉头,双手大致比划出了一个轮廓:“是一个青布的口袋,上面绣了一朵茯苓花。里面是我给师父新配的安息香,我一直挂在手腕上……” 叶争流微微一愣:怎么又是安息香? 前两天在路上的时候,白露不是刚给了解凤惜五六个香包吗。她看解凤惜还把香袋当成零食给咔嚓咔嚓的嚼了,让她事后差点想拆了自己的香包尝尝味道。 话说……她这个师父总想睡还睡不着,非得狂嗑安眠药,他是不是有点神经衰弱? “师姐是不是不小心掉在哪里了?” 白露咬着嘴唇,神色里带着隐隐的担忧之意。 “或许是掉了。唉,若只是丢了,倒也罢了,可千万不要被别人捡去用。我把这回的安息香配得浓浓的,七八包放在一起,不懂药理的人倘若将香包全都悬在床头,够他不吃不喝地睡个七天七夜了。” 叶争流不假思索:“既然如此,我陪师姐去找找吧。” “好,那也只能这样了。” 白露和叶争流一路往回找去,除了院落间用石子砌成的小路,就连后山的练剑场,她们两个都弯腰看了一圈。 韩宗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练剑场,此处如今空无一人。 这练剑场实在干净得过分,叶争流在这里转了半天,别说一个显眼的青布口袋了,就是连条剑痕都没看到。 白露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突然一下子直起腰来。她双眼猛然一亮,脸颊上绽开了两朵小小的酒窝。 “师妹,不用你陪我找了!我想起来了,出门之前,我似乎把那个袋子随手挂在桌角了!” 回忆起这个插曲以后,白露简直喜形于色。她提起裙子,匆匆地朝着叶争流点了点头,一溜烟地跑了。直到跑出好远,她的声音才遥遥地传来:“师妹,你先回去吧,我拿了袋子就去你的院子!” 白露的反应实在太快,叶争流本想拉住她,却空抓了一把,正好和她的背影擦身错过,于是只得无奈一笑。 小师姐人美心善,就是着急的时候有点上头。 她背后还背着一个大药箱,不感觉沉吗?明明可以把药箱先托付给叶争流,免受这一来一回的重量折腾啊。 叶争流摇了摇头,还是先回了院子。 她之前才遭了应鸾星,正对独身出行这事草木皆兵,因此一路上格外地提防。 在察觉声音的第一时间,叶争流迅速做出了反应,然后目光便与三步之外的解凤惜相撞。 “……师父?” 叶争流没有上前,只是不确定地叫对方了一声。 她谨慎地巡视过解凤惜的周身上下,没有第一时间靠近他。 不知怎地,叶争流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解凤惜似乎带着某种鲜明的违和感。 或许是他的站姿,或许是他的神色,或许是他身上隐隐透出的血腥味……他原先好像是一块完整的蛋糕,现在却仿佛被人微妙地动过了一点儿。就是这一丝丝的改变,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的“解凤惜”。 解凤惜总是慵懒的、戏谑的、喜爱挑拨乐趣的。无论他身处何地,说着怎样的话,摆出什么样的态度,也仍旧不能改变他气质里的从容优美。 他和慕摇光有些相似,气质里都带着几分公子范儿。不同的是,慕摇光的伪装在皮,而解凤惜却当真富贵入骨,那种目下无尘的闲散,旁人只怕学也学不像。 解凤惜从嗓子里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他垂着头,如墨的长发散落在脸颊两侧,绣金的锦袍不知何时被撕烂了一角。解凤惜伸手抵住身旁的玉庭树,指甲先是用力到泛白,随后甲根处竟然渐渐地渗出血来。 叶争流惊疑不定,朝着解凤惜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迟疑着不知要不要退:“……师父?” 这一声加重了音量,终于换得解凤惜抬起头来。 他似乎累得要命,一双湛湛凤目几乎全闭着,呼吸的声音也混乱,时轻时重,若有若无。两片薄唇不知何时完全失却了血色,在绝对的苍白之中,竟然沿着皮肤的纹路,泛着一丝一丝的黑。 倘若这是叶争流第一次与解凤惜相见,她一定能够断言,这个人活不长了。 解凤惜终于睁开眼睛,眼神却已经开始涣散。他定定地向着叶争流的方向看了几秒钟,才由少女模糊的轮廓辨认出她来。 “白露……”解凤惜舌根僵硬,连吐字都艰难,每个字听着一顿一顿,毫无连贯:“你师姐……找她……” 几乎话音还未落定,异变突起! 解凤惜猛地蜷缩起来,再也站不住。他倒在地上,胸腔一阵剧烈的颤抖,双唇一张,极其突然地喷出了一大团秽物。 那东西暗沉漆黑,叶争流本以为是口毒血。然而她定神一看,却发现那竟然是一团纠结的羽毛! 漆黑的、硬挺的、带着不祥乌光的羽毛团,上面甚至还挂着一丝丝解凤惜胃里的黏液,叶争流只是多瞧了一眼,便觉自己心脏狂跳。 解凤惜艰难地抬起手臂,他此时浑身力气几乎用尽,最后能做的一件事,就是用长长的袖子遮掩住了自己的脸。 饶是这样,叶争流依旧看清了解凤惜如今的面孔。 他的半边脸颊已经被某种邪异的黑色纹路覆盖,那黑色的妖纹扭动延展着,竟然仿佛是活的一般。 即使解凤惜挡住了自己面孔,却仍无法阻止那层层叠叠的纹路潮水般爬上他的手背。 一层一层,栩栩如生,初看之下像是火焰,然而细看它那丝丝缕缕的分叉,总是带着一整根通管的结构……是纠缠在一处的无数羽毛! 叶争流往外跑了两步,忽然又顿住了脚。此时此刻,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一路上所有异象沿着一根清晰的脉络,在叶争流脑海里匆匆划过。 解凤惜此行是来找东西,鹤鸣山又不太欢迎他,这背景绝对说不上很安全。 而白露性格温柔,从来只会救人,连杀鸡都下不去手。 她的医术并不比同行的钱大夫高明,所以解凤惜为什么一定要带上她? 还有那味足够别人睡上七天七夜的安息香…… 白露有点担忧地来请平安脉…… 解凤惜在马车上拆了一个香包直接吃…… 婚礼的拼图,叶争流还没有全部点亮。 然而另一幅拼图,却在她心中慢慢成型了。 叶争流猛地转身,冲到解凤惜身边,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那个香囊。 当天白露拿着五六个香囊下车时,顺手抛给了叶争流一个,谢天谢地,这东西她一直没离身。 叶争流毫不客气地把解凤惜挡脸的那条胳膊扒拉开,不出所料,这人现在的面孔已经毁到不能看了,呼吸也微弱地如同游丝。 要是叶争流当真如他所说去找白露,只怕一回来就只能给他敛尸了。 叶争流手里捏住一个“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技能,准备见机不对,就把技能往异化的解凤惜身上丢。 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便宜师父的动静,拽开香囊口,直接豪迈地伸手进去抓了一把药材,捏着解凤惜的脸就往他嘴里塞。 解凤惜目前这个状况,叶争流实在不好保证他还具不具备吞咽能力。 她左手甚至都已经探入自己的靴子,那里夹着一片解凤惜给她的烟凤翎,极轻极薄,极其小巧锋利。 要是解凤惜果真咽不下去东西,叶争流甚至甘冒奇险,打算避开气管,把解凤惜就地开喉,然后对准食管直接往里怼。 叶争流不知道解凤惜遇到了什么。 但无论怎样,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法,对解凤惜来说也太可笑了。 ※※※※※※※※※※※※※※※※※※※※ 感谢在2020-11-01 23:30:52~2020-11-02 20:1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苹果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公 5瓶;若爱存在刹那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五章 得救 在叶争流紧张的注视之下, 当熟悉的药材落入解凤惜口中的时候,他明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或许是因为习惯, 或许是因为趋利避害的本能,让解凤惜预感到了即将被开喉的命运,他虽然双目已经失去了焦距,但却仍保留着一点自我吞咽的意识。 这就好办了。 叶争流不必用自己那连理论上也不存在的技术给解凤惜开刀,只需要照看着解凤惜,喂他的动作慢一点, 保证自己别一个不小心,把解凤惜给噎死。 谢天谢地, 她不用给解凤惜开刀。 如果真的需要叶争流给解凤惜开刀,那才是大事不好。因为这种操作,完全就是在赌解凤惜个人的运气。 别问为什么不是在赌叶争流的运气——叶争流根本就没有过运气。 一点一点地把香囊里的东西都给解凤惜喂了下去,叶争流一撮撮地把那些自己不认识的药材掏空。 这期间,系统在叶争流眼前弹出了一个任务弹窗。由于情绪太过紧绷, 叶争流还没看清内容, 就错手点了确定。 香包里的药材终于全都用尽, 在摸到香囊底的时候,叶争流的手指触碰到了一物。 她习惯性地把那缕东西往出拽, 扯到一半才觉得手感不对, 随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香囊里似乎还存着一绺裴松泉的白发。 这个东西不能喂给解凤惜, 毕竟头发不消化。 叶争流随手把空掉的香包往自己的怀里一塞, 目光一错不错地观察着解凤惜的状态。 再灵的神药也不可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药材刚刚喂下去的时候, 解凤惜身上的异变并未停止。这男人蜷缩在地上, 浑身不能自抑地抽搐起来, 而且那邪异乌黑的纹路,竟然活生生地浮现了出来。 那些层层叠叠的羽毛,一片片地在解凤惜的皮肤上凸显出来。它们像是蒲公英一样蔓延,眨眼间就淹没了他的五官和眉眼。 叶争流大着胆子用烟凤翎拨弄了它们一下。 这生长在解凤惜身上的、她眼睁睁看着从纹绘变为真实的羽毛,无论是触感还是模样,竟然和现实中的鸟羽别无二致。 也只有如此仔细地打量之下,叶争流才发觉一个令人悚然的事实:这些层层叠叠的羽毛根部,竟然都依附着解凤惜的人皮,深深扎根于解凤惜的血肉当中。 一根根粗壮的羽毛,从解凤惜不足针孔大小的毛孔里密密麻麻地挤了出来。 这画面感简直让叶争流头皮发炸,当场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是一瞬间,她便联想到了浮生岛上的那座极乐神女像。 明明是不甚相同的两种风格,然而它们同为非人类方向的异变,也因此给叶争流带来了极为相似的一种不适。 等一袋安息香快要喂完,解凤惜身上那种可怖的异变终于短暂平复。他的四肢从剧烈的抽搐间缓和下来,脸颊依旧埋在成丛的漆黑羽毛当中,幸而那些羽毛并未再变多。 叶争流忌惮地看着那些茂盛的黑色羽毛,她甚至隐隐怀疑,是不是在解凤惜的皮肤底下,羽毛的根系正如同植物的气生根一样,四面八方地生长扎根。 不然,要怎么才能解释这异变的来路? 见解凤惜似乎已无生命之忧,叶争流站起来,打算去搬真正的救星。她刚刚往外走了几步,便发觉白露已经从远处匆匆跑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白露背着那个大大的医药箱,手里提着一个青色的袋子,跑得气喘吁吁。 她快步走到叶争流身边,低头往地上那团布满羽毛,像个鸟巢的不明物体上看了一眼,莫名觉得有些眼熟,迟疑着问叶争流:“这……这是,什么?” 虽然鸟毛里似乎夹杂着一件衣服,但白露还是很难把地上的这东西认作一个人。 “……” 完犊子。 叶争流觉得,解凤惜生存的希望基本等同泯灭。 她抱着最后一丝期冀,开始狂翻系统里的公会商城和活动商城。 分出一丁点的心力,叶争流告诉白露:“这是咱们的师父。” 白露听闻叶争流的答案,当即惊叫一声。她整个人跪倒在解凤惜面前,试图拨开他脸上乱丛丛的羽毛,去探解凤惜的鼻息。 在做了初步的检查后,白露紧咬着嘴唇,让自己发抖的手平静下来。她脸上惊慌的神气逐渐镇定,一股脑地把青色袋子里的香囊都倒了出来。 “安息香……” 叶争流提醒她:“我刚刚已经喂过一包了,似乎有效果。” “一袋不够,完全不够,根本控制不住。”白露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忽然意识到叶争流话里的重点。 她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脸上刚刚维持好的镇定,隐隐又有了崩塌的趋势:“等等,你、你全喂了?” “……我不该全喂吗?”叶争流立即心生不妙之感。 她隐约地回忆起来,那天在马车上,解凤惜好像确实是从袋子里挑着吃的。 白露的嘴唇已经没有了一滴血色,她下唇不自觉地哆嗦着,语调反而沉着下来。 “不该,但还能补救。师妹,你接下来要全程听我的话。打开我的药箱,我要哪根针,你就给我递哪根。” 叶争流当即和她配合,一时之间,玉庭树下便只剩下白露的指令声。 “二排左起第三根。” “六排最末最细那根。” “九排右数第四。” 白露一口气往解凤惜身上缓缓捻入十余根金针。叶争流注意到,她每一针扎下去的时候,身上连着针尖,都会有某种白色的光芒闪过。 在羽毛丛中辨认出正确的位置,再扎透羽根把金针刺入,想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白露便已经汗湿重衫。 终于,在白露伸手来要第十三根金针的时候,解凤惜睁开了眼睛。 尽管以鸟人形态下线了片刻,但他的目光才一扫过眼前的两个少女,便已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收针。”解凤惜沙哑地对白露吩咐道。 他连声音都是含糊的,像是嗓子里正堵着什么东西。 叶争流在一旁听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解凤惜刚刚呕出的那团乌色羽毛。 如果相同的羽毛并不只是长在皮肤表面,甚至还反着长进人的五脏六腑…… 几乎想一想那个画面,叶争流胃袋就不适地拧成一团。 解凤惜的眼瞳略微转了转,在视力范围内审视了自己的模样。 他看起来很是淡定,似乎对自己如今的情况早有预料,又或者只是太过疲惫,没有力气表达出平静以外的任何情绪。 在白露拔下了他身上的所有金针以后,解凤惜转动目光看向了叶争流。 “头发。”他简短地说道。 叶争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解凤惜指得是那缕受赠于裴松泉的头发。 几乎只停顿了半秒钟,叶争流便动作流畅的伸手入怀,掏出了那个瘪瘪的香囊递给解凤惜。 “都在这里了……刚刚可能还不小心喂了你几根,有点太着急了。” 解凤惜把那缕发光的白发取出,静静地对着它看了两秒。不知是不是叶争流的错觉,当那缕白发躺在解凤惜手心里时,那些漆黑的羽毛纷纷摇摇欲坠,仿佛有些要脱落的意思。 解凤惜将那缕白发团起,忽然低笑了一声:“喂的好。” 紧接着,他便把那缕头发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团头发被解凤惜生生咽下。那团白发即使已经被裴松泉割落许久,却仍旧散发着月亮般恬淡的柔光。 当它划过解凤惜的喉口时,叶争流甚至觉得自己能通过皮肤和羽毛间透出的些微光痕,追踪到那缕头发的踪迹。 这一次的效果,完全是立竿见影的。 解凤惜身上的乌黑羽毛开始层层脱落,从他的手上、脸上、头皮上,甚至是眼睑和耳孔里。 而解凤惜本人,则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反呕出一团团的羽毛。 那些羽毛根根湿润,质地却依旧硬挺,毛尖和毛尖之间牵黏着胃里淡黄色的溶液,等解凤惜吐到最后,上面甚至斑斑点点地染着血。 如此过了将近一刻钟,羽毛、纹路还有那种邪异的感觉,终于都离解凤惜远去。解凤惜近乎脱力地半跪于地,表情失神,像是刚刚已经死过一回。 白露从药箱里取出饮子喂他,又递给他好几团看不出用处的药丸子,解凤惜都勉强吞了。 片刻以后,他精神恢复了些,摇摇晃晃地扶着玉庭树的树干站了起来。 叶争流很惊讶,因为在刚刚经历了那样可怖诡异的事后,解凤惜居然还能露出微笑。 “那头发确实难得,改日为师再寻其他东西补给你。” 解凤惜冲着叶争流点了点头,他的脸颊依旧白皙光滑,上面没有一丝伤痕。 若不是地上还散落着大片大片的漆黑羽毛,叶争流真难想象,刚刚曾有那么多的羽根深深扎在他的毛孔里。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露骨,解凤惜竟然看出了叶争流眼神里的疑问。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杀戮之神的诅咒,介乎于虚实之间,不是完全的实体……最好别多碰,它一会儿会自己消失。” 说完这句话,解凤惜身上的疲惫之意便浓厚到无法遮掩。 他把一只手递给白露扶着,近乎踉跄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解凤惜的背影十分寥落,绣金的衣摆上已经沾满了尘土,从叶争流遇到解凤惜的第一天起,便从未想过他竟然还能如此狼狈。 她皱着眉头移开了目光,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整件事情给叶争流的感觉都相当不好,像是看到洁白得天鹅被按进泥沼,也像亲眼目睹了英雄迟暮。 话说,杀戮之神吗…… 叶争流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羽毛,短暂地犹豫了片刻,脸上的表情逐渐坚定起来。 等白露和解凤惜两人渐渐走远了,叶争流才取了帕子裹手,忍着恶心,把地上所有的羽毛都收集了起来,然后一股脑地丢进了炼器系统的材料格子里。 材料格子往往会显示出物品的名称和介绍。 叶争流倒要看看,这折腾了自己半天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又能炼出点什么成品来。 ※※※※※※※※※※※※※※※※※※※※ 感谢在2020-11-02 20:18:33~2020-11-03 23:4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糖纸、尤礼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容停、水吉 20瓶;尤礼安、未凝 10瓶;逍逍酥、懒人不懒 5瓶;月入楹澜 3瓶;彩虹泡泡、丹嘟、渡鸟、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六章 杀戮之神的诅咒 漆黑笔挺的羽毛上, 流转着乌沉而邪异的光。 在叶争流把这东西丢进材料框的一瞬,暗红色的格子发抖似地震颤了几下, 像是想要厌恶地把这东西吐回叶争流脸上似的。 但它终究没有。 叶争流亲耳听见,木质的材料格子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很像是肠胃感冒时的干呕。 以前的那些炼器材料,几乎在放进格子的瞬间就会显示出相应的文字。然而这一回的羽毛,却让叶争流等待了很久,才浮现出一个扭曲的弹窗。 气泡里的文字看起来十分虚浮, 浅淡得像是打印机的墨盒已经榨空了墨。让人有一种只需拿手一抹,便能把它的痕迹全部消去的错觉。 【材料:杀戮之神的诅咒(实体???虚无???) 等级:??? 炼器建议:……】 对于物品材质, 系统不敢判断;勘测物品等级,答案模糊不清;至于系统给出的炼器建议,就更是如微雕一般的蝇头小字。 当叶争流读到此处时,那笔画细细的蝇头小字已经消失了一半。叶争流不得不把眼睛贴到屏幕上,瞪大了眼睛看。 那字迹淡得好似纸上打湿的水迹, 其上薄薄地写着四个字:难以判断, 建议…… 建议后面的字体已经如蒸发的水汽一般, 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前面那短短的六个字, 此时也逐渐模糊到连笔画都看不分明。 叶争流和屏幕拉开距离。她下意识又往材料框里看了一眼, 愕然发觉, 那被收入材料格子的羽毛, 此时竟然凭空消失了大半。 这些东西就和被从宿主身上连根拔起的菟丝子一样, 离开了人体后,便再难看出之前那股蓬勃发疯的生命力。 或许, 这就是解凤惜口中所指的“非虚非实”。 眼看材料格子里的羽毛变得越来越少, 叶争流不再考虑, 抬手就按下了炼制的选项。 三足的黄铜大鼎里,炽热的岩浆色火焰又熊熊燃起。 【预计炼制时间:??? 预计成功率:???】 叶争流关掉页面前又扫视了一眼:受到其中内容物的影响,炼器炉里的火焰已经烧成了一种极其暗沉的紫色。那色彩仿佛一只蒸腾着泪水的眼睛,又像极了落日西沉前,最后一刻死气恹恹的长生天。 —————————————— 听到身后大门开合的声音,白露下意识警戒地转过头去。 见到回身合上房门的人是叶争流,她这才放松肩膀,缓缓地吐出口气,终于见到了主心骨一般:“师妹。” 不怪她这么防范,白露本人当真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是一滴纯然无害的露水,如一个象征暑气消散,早露生发的节气。 她纯良到解凤惜都要在碧苔堂里挂牌子,言明能教白露抵御医闹者有重赏,这就足以见证白露的战斗力。 宅男的杀伤力都能有0.5鹅,白露小师姐还不如宅男,因为她根本下不去手杀鹅。 解凤惜如今正昏睡不醒,白露真怕来了什么歹人。 现在,一见平时就很爱用物理锤平问题的叶争流过来,白露便如同见到一个行走的打架机,又怎能不安心。 叶争流走近解凤惜的床榻,挑起烟罗色的纱帘看了一眼,只见解凤惜躺在床上睡得正熟。她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问身后白露:“多久了?” 白露如实回答:“师父已经昏睡了小半个时辰……他能休养生息,也是好事。” 叶争流笑了笑,手指一松,任那薄纱的帷幔自行落下。纱帐尾点缀的流苏一颤一颤,被她顺手缠在缀金的挂钩上。 “师姐,我是想问你,师父方才那副模样,已经有多久了?” 见白露面现迟疑之色,叶争流翘起唇角,拖来一个绣墩,贴着白露身边坐下。 “师姐,经过方才那一桩事,难道我们三人还不算同生共死?刚刚师父和我解释那是杀戮之神诅咒的时候,不也半点没有瞒我。我只是心里不放心师父,我不是那些外人,师姐便和我说了罢。” 叶争流这一番话可谓情深意切,鞭辟入里,一句话里藏了四五个坑。 像是这么好听的劝说,要是让解凤惜听见了,想必会笑着连连赞许,让她当场就滚着出去。 可惜,白露小天使的造诣着实比不上狗男人们。 叶争流有理有据地劝她两句,她眉目间当真浮现出了犹豫之色,觉得师妹说得很有道理。 “但,但不能让师父醒了和你说吗?” 叶争流心想,等解凤惜醒了,不想提这事,难道我还有本事掐他喉咙吗。所以要打听当然是现在打听。 然而在面上,她只是从容一笑。 “师父有命令师姐你不许和外人说吗?” 以叶争流对解凤惜的了解,此人多半不会说这么掉面子的话。 果不其然,白露想了想,答道:“这倒没命令过,此事要紧,师父知道我定会保密的。” “那正是,师父这就是事急从权的意思啊。” 叶争流诚挚地对白露说道: “师姐刚刚过去时,有没有看到我手里拿着一根烟凤翎?实不相瞒,我看师父那般模样,真是万念俱灰,心想若是师父咽不下我喂的药,登时抹脖子算了——我对天发誓,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绝无半字诳瞒。” 白露吃惊道:“师妹!” 叶争流淡淡一笑:“所以,师姐便知道了吧,我对师父的关怀,丝毫也不比你少啊。” 白露感动得双眼里隐隐浮上泪意,终于对叶争流吐了口。 叶争流一面满眼认真地听着,一边在心里暗暗警示自己:等她有钱了,不能只记得给向烽购买“说话的艺术”,还得给白露编几本防诈骗小常识。 …… 顺着白露交代的细节抽丝剥茧,叶争流才渐渐拼凑出了方才这场意外的形状。 解凤惜身上的异变,确实如他所说,是一种诅咒。 这种诅咒究竟持续了多久,白露也不知道,自她被收为解凤惜弟子那一天起,解凤惜似乎便一直饱受诅咒的折磨。 而白露被解凤惜收为弟子,已经是三年半前的事了。 叶争流根据解凤惜叛出玄衣司的时间推定,解凤惜身上的诅咒,至今多半存在了五年。 这期间里,白露一直尽力地为他压制,解凤惜自己大概也找了不少办法。 这次他携白露和叶争流共同出行,前来鹤鸣山参加婚礼,正是因为他又得到一个新情报。 叶争流能够猜到,情报的内容,多半就是鹤鸣山的众位宾客,包括应鸾星,或许还要包括裴松泉,他们都想要争夺的那个“东西”相关了。 白露娴静乖巧地坐着,微微抬眼看向叶争流,神色纯净得仿佛一朵生长在山溪边的花。 在把“诅咒”这个关键词和解凤惜联系上的一刻,叶争流便彻底明白,解凤惜此行为何非要带上她。 由于初见白露时,受到她人物简介里“医师”职业误导的缘故,叶争流一直以为白露的卡牌和药有关。 然而实际情况却给叶争流敲了一个警钟:系统里的资料固然准确,但却不可尽信。 因为谁也不知道,系统里只用一个标签做出的总结,背后究竟包含着怎样的来龙去脉。 白露的卡牌和药材、和针灸都无太大关系。 如果一定要给她的天赋做一个判断的话,叶争流会称呼她为“牧师”,就是网游里最常见的那种奶妈职业。 因为,非常巧合的,白露自己能给人看病、救死扶伤,而她的卡牌能力又是驱散诅咒。活脱脱就是网游里的典型牧师。 据白露自己回忆,她当时被解凤惜收下的时候,解凤惜身上的诅咒已经非常严重。 漆黑诡异的纹路甚至爬上解凤惜的眼角,逼迫得他不得不在脸上,带一副黄金铸的绿松石半面遮。 若不是白露一日日替解凤惜消除诅咒,他的面具恐怕早就要从半脸直接换成全脸。 叶争流听到此处,抓住了一个细节。 “等等,师父之前的诅咒演变的这么严重过吗?” 白露连连摇头,一口咬定:“绝对没有,从来没有!” 若不是这样,她先前也不会那么慌张,甚至认不出一堆鸟毛里的师父。 呵呵,叶争流悟了。 叶争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师姐你送我的安神香……” “那真的只是效用很强的安神香,师妹若喜欢,我再给你拿一副。” 白露认认真真地和叶争流解释道: “对师父来说,这味药已经不能用来助眠,只是一剂辅助的药物。我每次为师父清除诅咒的时候,都要先用药令师父静心,等师父心如止水了才能开始……不然,诅咒太强大,我会受到诅咒的反噬。” 叶争流回忆了一下:“那个药可以直接吃,是吧?” “师妹千万别吃。”白露吓了一跳,“我把药放在一起,是因为需要不同的药性相互沾染,才能起到更好的作用。就连师父都是挑着吃的……” 叶争流虚心请教:“那不知,我之前给师父喂进去了一袋,大概会带来什么副作用?” 白露的脸刷一下红了,她不太好意思地看了叶争流一眼,嗫嚅道:“我去得及时,加上只有一袋……除了几个月内或许肾水不调,精血空虚,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害处。” 叶争流:“……” 叶争流当即真诚地看向白露,字字句句恳切至极。 “我觉得这种小事,师姐你就不必告知师父了。” 白露思考一番,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叶争流忽然又想起一事:“哦,对了,我之前给师父那个装头发的香囊袋子,师姐你有没看到师父放在哪里了?” 香囊里没准还落着一根两根裴松泉的头发,叶争流想拿着研究研究。 再就是…… 既然这个香囊里装着的药材,曾经导致解凤惜身上出现如此清奇的插曲。 那么,香袋没准能和猴猴提供的金刚孔雀羽毛一样,在炼器系统里制作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叶争流欣慰地发现:继猴猴以后,解凤惜即将成为自己的第二大原材料供应商。 ※※※※※※※※※※※※※※※※※※※※ 叶争流:只要我薅毛的种类够多,贫穷就追不上我。 .感谢在2020-11-03 23:45:30~2020-11-04 23:4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昭今博古 50瓶;安啊 30瓶;若爱存在刹那间、daine 20瓶;露娜吃掉月亮 15瓶;瑄铃、风 10瓶;21218485 3瓶;综集浪漫 2瓶;彩虹泡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七章 关系改善 解凤惜悠悠转醒的时候, 天边的暮色已经西沉。 屋子里足足点了十数根蜡烛,因而不显得昏暗。 其中一个雕银的烛台, 正拿在床头那人的手上,烛泪随着那人的动作垂垂而坠,烛光就更是正对着解凤惜双眼之间的位置,一晃一晃地照着。 难怪解凤惜睡着时,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已眼前一下下挥手,原来是蜡烛的影子。 解凤惜支起身体, 嘴里尽数是先前灌下的药味,以及喉咙口倒涌上来的血腥气。他清了清嗓子, 一盏茶水便恰到好处地递到他手边。 解凤惜并未抬头确认那人的面孔,先是低头就着茶盏咽了一口。那茶水冰冷发涩,从温度上感受,至少也是上午泡的剩茶了。 白露就是两只胳膊都粉碎性骨折了,也绝不会把病人照顾成这样。 而他只带来了两个徒弟。所以现在在屋子里守着的是谁, 难道还用猜吗。 解凤惜叹了口气, 把雨过天青色的茶盏撂在床前的小桌上, 语气听起来十分惋惜:“爱徒,你这茶一般人可喝不下……你师姐呢?” 不等叶争流回答, 解凤惜就反应过来, 很是头痛地闭了闭眼:“是了, 以你白露师姐的性格……” 叶争流想把白露支走, 那还不容易?解凤惜一秒钟就能替她想出八种瞎话。 “师父真了解我。”叶争流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 她还拿着那个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银烛台在手里一晃一晃。 叶争流意有所指地看解凤惜一眼:“相比之下, 我可太不了解师父您了。” 先前叶争流从白露那里套话, 得知解凤惜的诅咒从未严重至浑身长毛的地步, 刚刚那副模样,还是第一回。 她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解凤惜阴了一把。 这个逻辑很简单:解凤惜所受的诅咒,今日异化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不可能是凭空而来,必定是出了某种插曲。 假如他的诅咒是顺其自然变成这样,那就没法解释,为什么解凤惜今天不好好地呆在自己院子里,等着白露给他上门诊脉,而是自己蹦蹦哒哒地出了门子。 所以说,他准是在外面浪过头了。 现在的鹤鸣山虽然宾客众多,然而能令解凤惜翻车的,还能让他精准地翻在杀戮之神诅咒上的人选,除了应鸾星,叶争流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这么一来,叶争流和应鸾星狭路相逢的内幕,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多明显啊,解凤惜在用她钓应鸾星。 想通这一点,叶争流只差没在脸上写一句“敲里大爷”。 应鸾星对时间禁锢类的“十年一觉扬州梦”都有一定抗性,陆游的“山重水复疑无路”幻境,只怕拦不住他多久。 换而言之,他没有继续来追叶争流,多半是被解凤惜挡住了。 叶争流就说嘛,为什么此行解凤惜一定要带上自己,总不能单纯是为了看戏。 原来他们这对塑料师徒,打的几乎同是一个主意。 ——叶争流打算遇到应鸾星,就往解凤惜背后一躲; ——解凤惜决定遇不到应鸾星,就把叶争流单独往外一丢。 反正没人考虑过应鸾星的意见就是了,应鸾星只是一个标志、一个记号、一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有人想过他的心情吗?没有,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师徒都只想着他们自己。 解凤惜缓缓眨了眨眼睛,他脸上还带着几分苍白憔悴的病态,看起来便如一支雨疏风骤下,被打得零落的海棠花。 两个人短暂的四目相对,叶争流眼里写满了“我全都知道了”。 解凤惜瞧了她一会儿,终于缓缓叹了口气,心想:不能指望这个徒弟良心发现,主动给自己留台阶下。 毕竟,她连白露都能骗,可见人格已经开始轻微变态了。 他转开自己的目光,下意识在身侧摸索自己的烟枪,却什么都没有碰到,这才回忆起那杆蓝田玉的烟枪,早在和应鸾星的一战里化为湮粉了。 “为师无意令你涉险……我是说,太过涉险。” 解凤惜知道,放叶争流出去当诱饵,她有可能会死。 但平心而论,解凤惜没有希望过叶争流死。 他的目光在叶争流的额头上逗留了一会儿,那里曾经挨了应鸾星当头一刀,把叶争流砸得眼冒金星。 “只能说,应鸾星不用蛊虫反而用刀,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 解凤惜把内甲和烟凤翎都给叶争流装备上了,最外面还有金刚孔雀的彩翎大氅挡着。这一身可谓内防偷袭外防兵刃。 除此之外,连叶争流都不知道的是,解凤惜还在她的领子上附着了一丝淡淡的、可以驱赶虫蛊的烟气。 只不过,解凤惜也没想到,应鸾星居然抡着刀就上,硬是把叶争流的脑袋当成柴劈。 一丝余地也不留,可见这人确实是被他们两个联手气狠了。 解凤惜不是应鸾星那种内外兼修的肉搏流。 他的卡牌能力在应鸾星之上,然而论起近战,应鸾星能一个人把八个他倒吊起来打。 在电光石火之间,那一刀迎头落下时,解凤惜曾在原地微微一动。 眼见相救叶争流已经来不及,解凤惜这下意识的一动,也动得十分克制,至少没有泄露出他的踪迹。 至于之后叶争流竟然凭一颗铁头抗住攻击,然后又往地上丢了那么多的奇怪炸蛋……这就完全是峰回路转,谁也猜不着的事了。 想到这里,解凤惜神色古怪地看了叶争流一眼,欲言又止。 这次出门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应鸾星没回答自己,他为什么想不开,居然收了这么个徒弟。 不过,一提到应鸾星…… 玄衣司……杀戮之神啊…… 抬起手来,轻轻在自己喉咙处摩挲两下,解凤惜脸色莫测,似乎想起了那些羽毛梗在喉口时的特殊感受。 若不是吃了裴松泉的那缕头发,他此时想必已经死了,死状大约还会很离奇。 而裴松泉的头发,则是给了叶争流的。 诚然,解凤惜当初如果执意想要,尽可以凭借师徒名分强夺。 在这个世上,师父做徒弟的主是天经地义。就和父母收走小孩子的压岁钱看一样,或许有人觉得不妥,但道义上没人能说他一句不是。 但那么做,解凤惜不屑。 所以即使知道那缕头发能压制诅咒,他还是任由叶争流自己把东西收好。 这才有了方才叶争流主动把头发给他的事情——他那时候已经威胁不了叶争流什么,她这一救,是心甘情愿的。 解凤惜感到触动。 他们这一对塑料师徒,外人看着亲热,白露这个小笨蛋更是感动得涕泪涟涟。 实际上,他们彼此对着另一方的时候,从来都是心知肚明的给对方搭戏台子,唱得花团锦簇,可虚情远多过诚意。 正因如此,这一次的救命之恩,解凤惜反而更要领受。 他本来以为,叶争流和自己过于神似。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然还是与裴松泉更合拍一些。 在一连经历了应鸾星和解凤惜这两个人中之鸟后,叶争流仍然保有她的坚持。 一直以来,解凤惜对叶争流不差。 但他还是得说,自己先前看轻了她。 解凤惜必须要承认,继视野和见识的高度以后,叶争流第二次令他吃惊。 ——她的品格,远比解凤惜所以为的贵重得多。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解凤惜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对我来说,裴松泉的头发很不易得,但对你或许不一样。无论如何,我会找其他东西补给你。” 叶争流对解凤惜的反应早有预料,他既然这么上道,那她当然不好客气。 “那不如就……先预付一点定金?” 解凤惜无奈一笑:“啊……现在连师父也不叫了吗?” 叶争流无辜地摊了摊手:“您不也是一样,也不再作‘为师’的自称了吗?” 听她这么说,解凤惜便感到很有趣一样,微微地笑起来了: “很多时候我都有种感觉,你并不想叫我师父,但非要叫的时候,也不是在心里骂我。你似乎暗地里对我有其他的称呼,那是什么?” 那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金主爸爸。叶争流不假思索地想道。 咳,这是开玩笑的。 叶争流揉揉鼻尖,坦率承认:“大部分的时候叫解老师,很少的时候叫解校长。” 小班一对一授课的时候叫老师,碧苔堂里领任务的时候叫校长。 古代是有老师这个称呼的,望文知义,这个词一般是用来代指年老的、资深的学问传授者。 所以在听到这个称呼以后,解凤惜目光奇异地看了她一眼,大概觉得这是叶争流腹诽他的另一种变形体。 但他也没对此发表什么反对意见,从神色看,大约是默认了叶争流的这番“编排”。 ——这就是为什么,应鸾星和解凤惜同为狗男人的一种,但叶争流还是更放心解凤惜多于应鸾星。 同样都是双方摊牌,要是放在叶争流和应鸾星身上,那只能叫图穷匕见。 从此以后,他们俩还师徒相称个什么啊,直接等着应鸾星叫叶争流小兔崽子,叶争流称呼应鸾星为老王八羔子吧。 但要是放在她和解凤惜中间,只要没在最开始谈崩,那越到后面,反而能越聊越开了。 本来,解凤惜和叶争流的关系,比起这个时代里正宗的师徒,就更类似于现代社会中的老师和学生。两人亦师亦友,学生也同时经受着老师的照顾。 现在,经历了之前那几件破事,他们两个倒能诚实地对视一眼,大大方方地把这种显得有点奇怪的师徒关系,彻底摆开在明面上了。 叶争流把床前矮桌上那盏冷茶泼了,回身换了新砌的茶水。解凤惜就手接过,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这期间两人谁都没说话,他们之间的氛围,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送东西、问问题的时候要来得真心。 叶争流重新落座:“刚刚说到定金的事……师父,这回我有几个问题,可能不太客气。” 她虽然还叫师父,但此次的口吻,便极其接近于叫“老师”的腔调了。 解凤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可以,你问吧,我不会故意不答你。” 叶争流爽快地一点头:“好,那我直说了——师父身上的诅咒很严重吧,您自己觉得……您大概还能活多久?” 解凤惜抬起眼睛,只见叶争流神色间,唯有一片洞察。 ※※※※※※※※※※※※※※※※※※※※ 感谢在2020-11-04 23:46:35~2020-11-05 23:1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悄悄 20瓶;noam27 10瓶;颜三绘、亿港元、默言、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八章 破军 解凤惜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看神情竟然无端地有点头痛。 “好问题,果真不太客气, 应鸾星一定很感动他曾经教过你——这是怎么猜到的?” 叶争流神色不动,淡然自若地回答道:“哦,因为应鸾星曾经教过我。” 解凤惜被叶争流顶得说不出话:“……”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真的很难保证,他还会不会收下叶争流做徒弟。 叶争流完全是一个双刃剑型武器,出鞘可以气气对手, 但平时更大的作用是留着气自己。 缩筋凝血、堵气添瘀的本事,真是谁用谁知道。 见解凤惜表情无语, 叶争流干咳一声,纠正道:“我对应鸾星的报复心很有体会。如果师父您中的诅咒不痛不痒,他可能早就忍不住自己杀来沧海城了。” 应鸾星此人的报复心之强烈,行动力之狠辣,在叶争流平生所见里, 大概只有伍子胥、朱元璋还有雍正的混合体才能与之比及。 她当初毁了应鸾星卡牌, 被直接丢上浮生岛一事不论。 等叶争流侥幸逃离那座小岛后, 应鸾星竟然还一直持之以恒地派出玄衣众来刺杀她。 如果说,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都能蒙受这样的“厚待”。 那么, 像是解凤惜这样不死不休的老对头, 应鸾星只怕想一想, 都觉得“你若安好, 那还得了”。 放解凤惜快乐地活在世界上,放浪地收上九百多个徒弟, 这与卧榻之侧任旁人酣睡有什么区别。 叶争流带入应鸾星的心态想了想, 觉得唯一能让应鸾星容忍解凤惜五年的理由, 只有两个。 一来,可能是解凤惜太强,二来,就是解凤惜多半活不长。 特别是解凤惜的诅咒刚刚发作了一次大的。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就在自己脚边,解凤惜直接变成了一团不可描述的形状。 这种几乎改变种族的异变,不可能毫无后遗症。 道理非常简单——连激光脱毛手术都有不可避免的副作用,而解凤惜毛孔里的羽毛都挤出好几寸了,怎么会丝毫不受影响。 果不其然,解凤惜脸色奇妙,无形中承认了叶争流的猜想。 “如果没有今天的意外,我或许还能活三年。” 那个星月大作的叛教之夜,解凤惜带着唯一的徒弟向烽,还有一干愿意听从的下属,从玄衣司总殿里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那一晚的月色在数十年间可谓绝无仅有,一轮玉盘高悬天空,颜色红得近乎妖异。如同一只高瞰而下的神明眼瞳,淡红的轻光漫过解凤惜血迹斑斑的身体。 在他的身后,玄衣司两位正殿的尸身,和生死不知的应鸾星叠在一起。 而在他的身前……毫无预兆的,于血月的照映之下,解凤惜脸色白得像纸,胸前忽然炸开了一蓬完全由黑色羽毛构成的“花”。 那是解凤惜第一次感受诅咒发作,作为背叛神明的代价。 从那天起,他的脑袋上便一直高悬着一个无形的、上层沙粒少而浅薄的沙漏。日子每过一天,他便距离那个倒计的终结之时更进一步。 “在杀戮之神的诅咒下,我本来最多只剩五年的寿命,但遇到你白露师姐,算是意外替我的性命续上三年。” “不过,有了上午那个插曲……大概我能再活一年也算久了吧。” 解凤惜说出这话时的口吻轻松肆意,听起来和他平日里开玩笑的语气也无太大差别。哪怕是叶争流这个已经死过一回的人,此刻都要敬佩于他的风度和乐观。 “……此次你来鹤鸣山,想要拿到的那个东西,就是用来救你的命的?” 解凤惜揶揄一笑:“你连我是来拿东西的都猜到了?那你不妨再猜一猜,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好东西?” 叶争流猜了一串答案,都没有猜对,最终还是把皮球踢给了解凤惜。 这一回,解凤惜没有再卖关子。 他在自己的床头枕下摸索了一会儿,忽然变戏法一样又拎出一杆血玉烟枪来。解凤惜屈指在烟袋上轻轻一弹,小巧的烟锅里一下子多出了两团白色的絮状物,像是被压缩后的雾。 “这个东西……唔,虽然大家都为之而来,但要论起它的真正来历,还是要从裴松泉说起……” ———————————— 来自解凤惜的解答,着实地出乎了叶争流的意料. 于是,直到叶争流已经在婚礼宴席上坐好,她脑海里也一直在反复思及着这件事情的始末。 她沉思的如此专心,甚至没有注意到,婚宴的大门口处,门子已经根据请柬,高声报出了“玄衣司冥路殿主——”的大名。 直到感觉芒刺在背,叶争流猛地转过头去,才意识到,应鸾星正森然地凝视着自己。 这个男人眼中的杀意如此分明,像是两把随时都能脱鞘而出的弯刀。而他整个人,则像是独行千里的血狼,也如同静静潜伏在屋檐下的碧色毒蛇。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只需被他隔空看上一眼,在未来的十年里,他都会一直怀疑自己的安全。 因为,那眼神已无比分明地告知与你:——危险不知何时将会降临在你的头上,全因你曾落入猎杀者的眸底。 如果不是一个完好无损的解凤惜此时正坐在她三步以外,或许应鸾星的刀锋,现下已经吻上叶争流的脖颈。 叶争流被他的目光看得冷飕飕的,脖子后面像是得了风湿一样,一股股地往外冒着寒气。 应鸾星充满恶意地对叶争流勾起唇角。 下一秒钟,他只见自己早有准备的前徒弟,变戏法一样地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条小丝巾,从容优雅地围上了她的脖子。 纯蚕丝,手工绣花,老苏绣手艺,漂亮还压风。 叶争流在沧海城逛街时,看见这条丝巾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应鸾星:“……” 他·杀·叶·争·流。 他·杀·解·凤·惜。 喉口里翻涌上来一声冷哼,应鸾星一挥袍角,在侍女战战兢兢的眼神中,径自甩袖落座。 同席的宾客几乎都听闻过这位冥路殿主的鼎鼎杀名。 见他竟然摆出这样一副表情,大家纷纷暗地里交换眼色,猜测他这一次大概不是来参加喜宴,而是来摘取哪个倒霉鬼的人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猜测……居然也不算错。 叶争流扯了扯脖子上的小丝巾,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果子酿。 她刚刚把酒杯端起,一个少年便摆手挥拒了侍女的安排,笑着在叶争流身边落座。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当他坐下的那一刻,身形恰好挡住了来自应鸾星的死亡视线。 叶争流不言不语地扬起一条眉毛,只见那少年正好奇地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着几分友善的微笑。 这少年天生笑唇,眼中尚余几分未褪的烂漫天真。他举手投足都透着良好的教养,一笑起来便星芒闪动,如华光熠熠。 他显然已做过刻意的修饰,衣着打扮全都平平无奇。只有腰上围着一条特质的漆皮腰带,环腰足足插了九把银鲨短匕。 少年左右看看,悄悄把椅子向着叶争流的方向拖了拖。 这行为若被旁人做出来,看着多半像是要套近乎。偏偏一经他的手,无论说出怎样的话,做出怎样的事,都天然镀上了一层理应如此的气质。 少年压低了声音问叶争流:“我听闻那男人乃是玄衣司的冥路殿主,手里人命无数。你这样年少貌美,料来所作所为必无大错,究竟如何招惹上这个煞星?” 说这话时,像是感受到身后的应鸾星一直瞪他,少年微微打个寒颤,却还是努力地挺直了腰。 叶争流在这个世界里,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三观跟着五官跑的妙人。 她见这少年也不容易,便好心相劝:“挡不住就不要硬撑。” 少年却倔强地一扬头:“无论如何,我总不能任由他如此威胁一个纤纤弱质的姑娘。” 他冲叶争流眨了眨眼,又好奇地凑近了些; “我叫破军,立志观遍天下美人,恰好今日在席上看见姑娘……啊,还没问过姑娘名姓,你叫什么,又是什么人?” 叶争流奇异地看了这名为破军的少年一眼,心想以这人表现出的秉性,竟然能来到最重要的一间宴席大厅里,倒也真是奇了。 为了梁国公主和鹤鸣山宗主的婚礼,鹤鸣山一共设下了酒席大堂十余间,山下招待百姓的流水席也足足摆了十里。 叶争流现在所在的这间婚堂,坐着的都是最重要的客人。 在场的各位宾客,一半是梁国臣子和鹤鸣山故交,彼此之间也都熟悉,现下正互相寒暄着,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而另一半人,便是为了“那样东西”而来。他们各个来者不善,即使脸上带着客套性的微笑,眼神也总是阴恻恻的。 在这两派人马之间,破军带着他阳光灿烂的微笑,单人匹马地走了进来,还助人为乐地主动替叶争流挡着应鸾星。 他只差没在身上脸上,都写满格格不入四个大字。 叶争流望着破军走进婚礼内堂,像是看见柳湘莲闯进了梁山分配交椅时的火并现场。 “我姓叶。”停顿一下,叶争流也反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破军眉心聚起,脸上浮现出思索的神色。 恍然之间,他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唰一下投到解凤惜的身上。 解凤惜如定鸾神针一般坐着,距离叶争流不远。此时他眼也没抬,正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一杆透明的琉璃烟枪。 破军握拳轻敲掌心,从容笑道:“我知道了,你必定是解城主的弟子,那位传言里艳若桃李的叶姑娘,对不对?” 叶争流喝到一半的果酒突然卡住。 “咳,什么,关于我还有传言吗?” 听到这个问题,破军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他屈指轻点自己的肩头示意:“姑娘请看。” 叶争流下意识转头,很快就在自己肩膀上找到了一簇伞状的蒲公英种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她小心地把那枚绒软的小白伞捏在手里,不解道:“所以呢?” 破军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那颗种子轻轻一勾手指。 下一秒钟,洁白的种子无风自动。迎着窗口雕花里透来的一缕淡金色阳光,蒲公英的小伞柔缓地飞入破军的掌心。 破军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调皮得像是一个恶作剧后,迫切等待着别人发现的孩子。 “哈哈哈,抱歉了,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只是听你说自己姓叶,又坐得离解城主这么近,所以斗胆猜测你是解城主的高足。” 他收敛笑意,站起身来,正式地对着叶争流行了一礼。 “在下破军,魏国人,还有三年及冠,至今尚未许婚,卡牌名为‘自然之声’——至于叶姑娘艳若桃李云云,当然是它比较了姑娘和来时那棵桃花树的颜色,然后悄悄告诉我的。” 似是为了配合破军的这番说辞,那颗躺在他掌心的蒲公英种子,顺着破军语调的起伏,旋转了一圈又蹦跶一下,宛如一个正在跳芭蕾舞的小姑娘。 破军讨巧地冲着叶争流眨了眨眼睛:“所以,姑娘究竟叫什么?这回可跟我说吧。” “我姓叶,叶争流。” “叶争流……”认真默念着叶争流的名字,破军天生的微笑唇又开始猫儿似的上扬。 叶争流看着他那阳光明媚的灿烂笑容,一时忍不住战术后仰。 ——低估他了,他不是什么柳湘莲。 依照这哥们儿的段位,至少也是个贾宝玉才对。 ———————————— 或许是因为梁国背依山野的缘故,这个国度的婚俗也远比其他国家更为开放。 梁国女子出嫁,头上无需盖头,只需手持一柄淡红色的薄纱团扇,象征性地挡在脸前遮面。 等拜过天地入了洞房,男方会在扇前对女子念诗催妆,或者出言许诺,这个过程叫做“却扇”。 而天香公主,她则比世俗里的众位新娘还要大胆。 当天香公主在新郎的搀扶之下,缓步走进礼堂时,窗外的鸟鸣声显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吵闹,几乎在座的所有的宾客,全部都遗忘了呼吸。 那一瞬间,许多人甚至忘记了此行的来历。 那柄本来应该遮掩面容的红绢绣扇,被天香公主捻在纤纤玉指之间。 她手指洁如削葱,枚枚指甲都修剪出一个圆润优美的弧尖,涂着大红色的蔻丹。 那样热烈的颜色,落在她白皙如荑的指尖上,增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恰好就要这种深浅得宜的颜色,才能衬托出天香公主那露华一般清纯娇艳,仿佛下一刻世上便再也无缘挽留的容颜。 她并未用团扇遮住整张面孔,只是半挡着自己秀丽的鼻子和嘴唇,而盈盈的眼波仍如春水一般,径自流入在座每一位宾客的眉上心间。 许多人尚未来得及饮下杯中之物,却在天香公主绝美的容貌之中深深醉去。 叶争流原本正偏头和破军说话。 然而天香公主甫一露面,她所有的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公主的身上。 望着红衣新娘举世无双的身姿,叶争流心中一时之间只有一个念头—— 尤物! 绝代尤物! 她尚且沉浸在公主的美色之中不可自拔,身边的破军已经却回过神来,在自己掌心里轻轻一敲。 他也同样凝视着天香公主的方向,然而神色里除了欣赏,就只有一片清明。 和在场的其他男人不同,破军的目光里毫无任何肉.欲。 他看着天香公主,像是看着一幅天下间最美丽的画。 破军轻声喟叹道:“我这一趟并未空走。天香公主和她的卡牌,当真是……名不虚传。” 叶争流耳朵一动,飞快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你说……卡牌?” “不错,这位公主的卡牌,名字就是‘国色天香’。” 破军的唇角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据说,她每次解锁自己卡牌技能的条件,都是要寻找到一名容颜更胜于她的女子,然后凭借自己的风仪、气度、才华,令那女子心甘情愿地承认,公主远比自己更美。” “每胜过一位女子一次,公主的容颜便会更进一层。” “等到世上再无能美及她的女人,天香公主的卡牌便已修炼至大成。” 随着破军话音落下,叶争流的系统忽然叮地响了一声。 【婚礼特别活动·点亮拼图:洞房昨夜停红烛,已集齐(3/8)。请点击已获取的拼图碎片,可以获得200名气值奖励!】 ※※※※※※※※※※※※※※※※※※※※ 这章不够补昨天的更,剩下的一千来字放在明天的更新里。 鞠躬~ .感谢在2020-11-05 23:17:08~2020-11-07 23:1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骨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佩久玖、热爱套马的矮子、昭今博古 20瓶;気屿 19瓶;国家一级退堂鼓大师、月与光、j 10瓶;逍逍酥 5瓶;提灯者 3瓶;渡鸟、风、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九章 太绿了 猝不及防就又得到一块拼图碎片, 叶争流不由意外地扬起了一条眉毛。 说来也巧,她现在手中一共三片拼图碎片, 居然分别是因为云渺之、韩峻以及天香公主赵玉浓所触发的。 三个人对应着三块拼图,从这一点上看,拼图的设计非常平衡、非常匀称、非常地一碗水端平。 她看这个游戏拼图系统,简直堪称当代端水大师。 点击系统界面,收下了这几乎等同白给的200点积分。 叶争流一边思考着这次的触发关键点在哪里,一边继续追问身边破军。 “那被天香公主比下去的女子们呢?就此成为药渣了?” “药渣?这个说法倒妙……咳, 可也太刻薄。” 破军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又发觉不太得体, 慌忙呛咳两声。 周围的人都沉浸在天香绝世的美色当中,连一声咳嗽的声音都显得突兀。破军眼神左右一扫,下意识压低了嗓子。 “不是的。我听人说,公主只要晋级成功,便对那些女子赠以重金, 送她们衣锦还乡。因为这个缘故, 还有不少贫家美人守在公主的必经之路上, 只求公主一次垂青。倘若真被公主选中,一家人十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大堂四面丝竹俱起, 香风阵阵, 一曲唢呐直冲云霄地惊空一响, 调子被高高地抛上了天空中央。 两个穿着淡红裙衫的侍女, 一溜小碎步地各牵着红花的一端, 将同心缎子分别递给了新郎和新娘。 待天香公主和韩峻拿好相连的大红喜花,唢呐声缓缓降调, 衬托出司仪一把嗓子的清亮。 “吉时到, 新人至——” “一拜天地——” 叶争流饶有兴趣地在一旁打量, 这还是她第一次密切接触古代婚俗的现场。 先拜天地,再拜高堂。 韩峻考妣早亡,桌上供着的是个牌位。 而公主的父皇母后显然不能在此,因此由一个老嬷嬷手捧一道御旨,替远方的梁国皇帝受了这一拜,又还了一礼。 等到最后夫妻对拜环节的时候,一直不曾遮住全脸,只是风情万种地来回捻动纱扇的天香公主,竟然轻折玉腕,垂下目光,半偏过头,有些娇羞地挡住了自己的花容。 她半掩玉颜时已然风流天成,如今脸上露出新嫁娘的羞涩来,竟然还能再添一分别样的风致。 叶争流亲眼看到,不远处一个老大人望着天香公主,整个人都呆了。他酒杯半倾,自己却忘了张嘴去喝,酒水淅沥沥地洒满了花白的长胡子。 破军连连赞许道:“这可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佳偶天成的一双。” 叶争流想想自己那幅未完成的拼图,以及明显和这场婚礼有关的云渺之,对破军的观点实在不能苟同,只是付诸一笑罢了。 她再不去看堂上那一对幸福的新人,沉下心来思考自己这一次婚礼任务的线索。 从理论上来说,婚礼结束的那一刻,似乎就标志着婚礼之行系列任务都宣告结束,而叶争流至此只拼出三块拼图。 但以叶争流多年的游戏经验来看,虽然婚礼结束了,可活动却不会一下子结束。 因为策划还没有收割完玩家的肝。 通常来说,无论是端午特别活动,还是中秋特别活动,往往都会在节日前提前一两天,在节日后再延后一两天,很少有正好卡着当天的点儿宣布活动结束的。 所以叶争流大胆猜测,要完成婚礼系列的任务,赚取卡装,她还有一点的时间。 拼图一块就有200点名气值,显然是凑齐卡装的大头。叶争流免不了从这上面下手,反复琢磨着下一块拼图该怎么获得。 叶争流思考得过于入神,好一会儿后她不经意地抬起头,居然看见天香公主端着一杯水酒,身姿款款地朝着自己这一桌走来。 嗯? 梁国风气这么开放,新娘子不用坐在洞房里等着却扇礼,直接和现代一样,可以满桌敬酒的吗? 叶争流意外地朝天香公主多看一眼,发觉公主显然已经敬过了其他桌的宾客。因为她手里那盏小巧的白瓷酒杯边缘上,已经晕开了一抹淡淡的唇脂香印。 天香公主行至解凤惜身边,未语先笑,缓启樱唇。 她声音动听如鹂歌莺语,吐息咬字圆滑如珠。 连叶争流听了都不由得心下一荡,落入旁人耳里,造成的效果可想而知。 天香公主分别看了叶争流和白露一眼,娇媚一笑: “城主调理徒弟的本事,果真名不虚传。这两位妹妹一位艳如桃李,一位清似秋霜,便如春兰秋菊,各有所长。倘若昔日早有缘分遇到,我必是要请两位妹妹做客,助我卡牌修炼一臂之力呢。” 解凤惜脸上挂着一副客气又不失礼节的微笑,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公主太过客气了,两个劣徒本领低微,容貌也只勉强看得过去,当不得公主这般抬举。” 天香公主闻言,贝齿轻轻抵住自己饱满的红唇,略开玩笑似地说道: “城主虽这样说,却不愧是两位妹妹的师父。倘若不是我那卡牌修炼方式只限女子,我怕是会去求城主帮忙呢。” 叶争流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想:怎么感觉这位公主要勾搭解凤惜似的? 她这便宜师父确实长得好看。 但这两人原先不熟吧,这种玩笑恐怕不适合第一次见面的人来开啊。 解凤惜身体不爽,答话也提不起兴致,寥寥几语将天香公主应付到别桌敬酒,便单手支颐,闭目养神。 叶争流悄悄地往破军的方向挪了挪。 “梁国婚礼的习俗……是让新娘拜完堂后来敬酒吗?” 破军此时已经瞠目结舌,一对猫儿般的眼睛已然瞪得圆溜溜的。 他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 不远处,新郎韩峻的表情已经相当古怪,他虽然也在敬每一桌的酒,却频频地回头看向天香。 从他的眼神来判断,那目光绝不像是毛头小子对自己老婆的惦念,倒是有少许的怒意,和说不尽的难堪混合其中。 叶争流:“……” 叶争流缓缓咽了一口口水。 她更加小声地问破军:“你、你现在还觉得这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吗?” 这一回,破军寂静地摇了摇头。 他用一种十分卑微的口吻痛惜道:“好绿啊。” 叶争流:“……” 果然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感觉! 大概是再也受不了绿云罩顶的发慌感,韩峻终于走到天香公主身边。他本来脸上带着依稀怒色,却在望见那无一丝瑕疵的容颜时,尽数化为乌有。 “唉,玉浓……” 天香公主风情十足地眨了眨眼,语气又像是故意惹人发恼,又像是变着法的和人撒娇:“夫君。” 韩峻见此,便温柔地牵过天香公主的手,替她向那一桌的宾客敬了一杯酒。 叶争流原本正津津有味地观看着本期《舔狗爱情故事》。 她觉得,在过去几年里,自己没看着的肥皂剧需求都得到了补全。 然而等到韩峻敬完了酒,一翻手腕亮出杯底的时候,叶争流所在的那个角度却恰好能够辨清,这位韩宗主的右手上,俨然落着一道相当深重的伤疤。 伤疤像是树冠一样分叉散开,一共五道。即使那伤痕已经愈合多时,看起来依旧能想象出当时的深可见骨。 心里骤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叶争流下意识看向韩峻牵着天香公主的那只手。 ……果不其然,他的左手上,也陈列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伤疤。 系统弹窗再次浮现于半空。 【婚礼特别活动·点亮拼图:洞房昨夜停红烛,已集齐(4/8)。请点击已获取的拼图碎片,可以获得200名气值奖励!】 叶争流:“!!!” 已知,韩峻的前妻云渺之,乃是天生剑骨。 韩峻左右两手都各自带着深可见骨的长疤,疤痕如树杈般分散开来,正好对应着五指的部位。 而韩峻,恰巧练得一手极为漂亮的剑法。 那么,在三年之前,云渺之失踪以后,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还需要猜吗? 叶争流想通了此中关节,不由得震醒地挺直了身体。她缓缓咽下一口口水,目光渐渐偏向这场婚礼里的第三位主要人物。 ——天香公主,赵玉浓。 “破军。”叶争流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叫了他的名字:“你知道云渺之吗?” 破军停顿了一下,很快就从回忆里翻出了这个人来。 “寒剑宫云渺之?她清气凌绝,当年也是名噪一时的美人,我自然有所耳闻。” “那……你听说过云渺之和天香公主有什么交集吗?” 如果韩峻的前妻和现任有过什么明面上的来往,以解凤惜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性格,多半在讲故事时就顺便分享给叶争流了。 他既然没有说,那就表明他不知道。 倒是破军一个自诩志向是观遍天下美人的风流小少年,或许还能挖出一点野史传闻来。 但令人失望的是,破军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也想过,云剑君和公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美人,倘若她们二人红销月白一相逢,必是当世难求的美景。可惜,从未听过她们有过私交。” 得了这一句回答,叶争流也不气馁。 她耐心地追问道:“你刚刚说到,天香公主的卡牌若想提升,就要在美色上胜过其他美人。那么……若是被她比较的美人,没有心甘情愿地承认她比自己更美呢?” “如果有人不承认她更美,那天香公主会变得怎么样?” 这问题问得着实刁钻,破军听得甚至微微一愣。 “这……这种事情,已经涉及到个人的卡牌秘辛,着实不是我能打听来了的啊。” “没关系,还是要多谢你。”叶争流冲着他点了点头,反手打开了自己的系统界面。 托刚刚获得的两块拼图的福,叶争流的名气值已经又增加了400点。 算上她之前做任务陆续攒下的310点名气值、拼拼图获得的800点名气值、还有……上次救了解凤惜的命,因而获得的400点名气值。 叶争流距离买下五星卡装,还有1190点名气值。 如果她能拼全整个拼图,那么就只差390点。 而对于这幅拼图接下来该怎么来拼,叶争流已经抓住一点思路了。 她觉得,即使最后自己没有机会得到那张绝版的五星卡装,就是为了能多氪几回月卡、多买点重要药剂,自己也应该尝试着再攒攒名气值。 ———————————— 日头过午,大堂里的喜宴也渐渐散去。 应鸾星走得比解凤惜和叶争流要早,大概是怕自己多留在这里看他们两个一眼,就压制不住当众出手的欲.望了。 白露在前方搀扶着解凤惜,模样十足的师慈徒孝。叶争流就比较叛逆一点,走在解凤惜身后,身边破军一直在陪她说话。 提及刚刚的婚礼……主要是婚礼上的天香公主,破军依旧赞不绝口。 “我素闻‘北国佳人出梁朝,梁朝佳人唯天香’的民谚,一路从梁国而来,本已见过许多莺燕佳丽,不想和天香公主一比,竟然都沦为庸脂俗粉耳。今日能与公主有一见之缘,已然不虚此行。” 叶争流揶揄他:“哦?看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你还是这么想?” 破军点点头,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方才仔细思索过了,世上的男人若是有钱,就可以随意纳妾;若是英俊,也不乏女子自愿来投。那以公主的身份、能力和容貌,便是多多的喜欢男人,又何过之有呢?” 说到这里,破军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声:“她那样美,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叶争流:“……” 叶争流真诚地觉得,自己应该建议破军去和韩峻聊聊。 他们俩一个是舔狗初窥门径,一个是颜狗登峰造极,想必有许多共同心得可以一并交流。 一行人走过曲径通幽的小路,连续转了两次弯后,叶争流忽然听得身边的破军笑了一声:“是了,就是那个。” “什么?” 叶争流循声望去,只见破军指着不远处的一块通体纯白的石头。 “那是专门炼制来测卡力的灵器,之前我在上面测了一次,他们便引我去了最上面的礼堂。” 说到这里,破军忍不住又露出几分幸甚的微笑。 “若不是去了那个礼堂,此行没准就见不到公主了呢。” 叶争流定睛一看,认出那是一块测灵石。城主府里也有这样的灵器,专门用来衡量卡者的卡力究竟有多少。 卡者的卡力和技能强弱息息相关。 就像是之前叶争流对应鸾星使用了“十年一觉扬州梦”技能。 倘若放在别人身上,这技能足以定住他们八秒。但因为应鸾星的卡力分外强横,因此仅仅一秒钟不到,他便开始用力挣动起来。 叶争流原本还在奇怪,破军孤身一人,气质又格格不入得像个地主家的大傻儿子,到底是怎么走进最里面的那间礼堂。 但他若是凭借强横的卡力得到另眼相待,那便说得通了。 破军笑嘻嘻地牵起了叶争流的袖子,对她比了个手势,眼里闪烁着少年人特有的得意神采。 他说:“来,我给你看看。” 解凤惜就在三步之外,怕他们一会儿追不上解凤惜,破军还特意拉着叶争流跑急了一些。 他跳近那颗白玉般的大石,骄傲地一抬手,四面八方的树叶便簌簌而落,像是一场急雨般骤然依次拍在石头上。 在第一片树叶接触到大石的一瞬间,白玉般的石面上就浮现出胭脂样的水红。 很快,随着树叶们的依次拍抚,那水红色渐渐扩散加深,最终变为黎明前凝着夜色的幽紫。 破军炫耀般看向叶争流,兴冲冲地问道:“怎么样?我怎么样?” 这技能攻击性不强,然而看起来十足地好看,叶争流发自内心地赞了一声:“当真清新别致。” 不过片刻以后,她就由这个关键词联想到另一件事。 “……就是吧,可能有点太绿了。” 破军:“……” 破军抬头看了看自己一手造成的技能效果,只见漫天的碧影源源不断地席卷而来,自晴空落下。叶片的颜色深浅交替,宛如一场没有尽头的绿雨。 翠绿、深绿、浅绿、嫩绿、墨绿……反正就是非常绿。 破军沉默了片刻,很是艰难地开口承认:“……你说得对。” 他沉痛道:“鹤鸣山……是太绿了。” ※※※※※※※※※※※※※※※※※※※※ 感谢在2020-11-07 23:13:49~2020-11-08 23:3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稚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063402、32293130、k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do 66瓶;聆 10瓶;顾放声 9瓶;月入楹澜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章 小道消息 叶争流摸了摸那块光滑的石头。掌心摩挲过洁白的理石, 带来的触感十分细腻温凉,和曾经在沧海城城主府里体验过的那一块有所不同。 换而言之, 沧海城的那块测灵石,和眼下鹤鸣山的这一块,大约不是同一种材质。 有一个问题,叶争流第一次使用测灵石的时候就已经很好奇了。 “我以前也见过测灵石,那块和这块一样,都是通体整齐, 毫发无损。” 搞得叶争流以为用测灵石有什么潜规则,比如不能使用攻击力强的技能, 一旦把测灵石刮坏,就得原价赔偿一样。 但是后来再想想,叶争流又觉得不对。 有些卡者天生就只有攻击性的卡牌,难道他们这辈子就不用测灵石了不成? 可若是每天都受到极其强劲的攻击,这些测灵石又是怎么保存得如此完好?是它们的材质格外刚硬, 足以抵挡一切攻击, 还是测灵石本身会自动复原, 让叶争流看不出它受过攻击的痕迹? 听到这个问题,破军张口欲答, 想了想, 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饶有兴趣地递给叶争流一个鼓励的眼神:“你既然这么好奇, 不如只用少许卡力, 自己来试试看?” 叶争流看他的神色仿佛憋着坏, 当即拒绝道:“那还是算了——我看方才你用的技能也不是攻击性的,是不是使用测灵石的时候, 当真有什么心照不宣的条文?” “哈哈哈你可真是想多了, 我使用这个技能, 是因为我只有这一个技能。”破军笑着连连摆手。 “我的卡牌名为自然之声,技能名恰巧与卡牌名重复,也叫自然之声——我能听到它们的声音,也能控制它们帮我做一些事情。但是请大树落些叶子也就罢了,我总不能让它们连根拔起,就为了验证自己技能的攻击性?” 说到这里,这个一直笑得阳光灿烂的少年,顿时收敛神色,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我既然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就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它们因我而死。我听古人说,‘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料想便是一样的道理。”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合情理,叶争流听了不由在心里暗暗点头。 不过,也正是破军的这一席话,让叶争流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你只有一张卡牌?” 可破军的卡力深厚得如此浓郁。要知道,即使是叶争流,也不过能让城主府里的那块测灵石变成纯正的大红色而已。 这种情况岂不是说明…… “莫非,你是‘独卡’卡者不成?” 破军闻言又惊又喜,十分意外:“呀,不愧是解城主座下高足,你竟连这个也知道。” 他随口笑着同叶争流抱怨,语调却更近似于撒娇。 “那些男人一听说我只有一张卡,便觉得我过于废物。他们看不上我卡牌稀少,我倒也看不上他们见识微薄……果然还是姑娘家通情达理,越美的女子,就越能说得上话。” 他这话说的,让叶争流简直不知道怎么接。 若是破军再来两句“男子是泥做的骨肉,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就非常地有贾宝玉内味儿了。 破军顿了一顿,才回答了那个关于测灵石的问题:“攻击测灵石本来无妨,石头会吸收大部分攻击作为能量,再反弹出一小部分无法消化的攻击。 “所以在使用攻击技能的时候,需要找好角度,不然大咧咧地直接测试,反而会被自己的技能反弹打中,那就贻笑大方了。” 这也是为什么破格刚刚在撺掇叶争流试试的时候,还要特意强调一句“少许卡力”。 因为早些年测灵石刚刚出世的时候,真的有人横眉楞眼地抬了个手,随即便被自己反弹回的技能削秃了头顶的黑发。 从理论上讲,若是使用测灵石的卡者足够强悍,他甚至可能被自己攻击的反弹立毙当场。 不过,强大到这种地步的卡者,往往都有几手保命功夫,所以至今为止,还没有人搞出过这种乌龙。 说完这个,破军又拉着叶争流,跃跃欲试道:“我看这块测灵石有运气,让我今日有幸得见天香公主。你不如也来试试,没准能沾上几分运道。” 叶争流想了想自己晚上打算做的事,顿时觉得,自己还是见不着天香公主为好。 她当即缩回被破军扯着的袖子,借口解凤惜马上走远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在追赶解凤惜和白露背影的时候,叶争流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如果她是大红色,破军是紫红色,那解凤惜和应鸾星这样的人物,卡力会在测灵石上显示出什么颜色? 他们的卡力,会不会让紫色都浓郁得变成一片墨黑? 关于这个疑问,叶争流后来从向烽那里得到了答案。 据说,在解凤惜全盛之时,只是随手朝测灵石抛去一股轻烟,测灵石便应声而裂。 ———————————— 当天下午的时候,叶争流的炼器系统有了动静。 她点进系统界面看了一眼,三口大鼎里,有两口都冒着炼制时特有的火光,只有一口才是空的。 其中一口大鼎炼制的是杀戮之神的诅咒。紫色火焰从燃起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稳定在这个颜色,甚至连亮度都没有变过。 而另一口炼器炉里,炼制的则是那个经历坎坷的香囊。 就是那个由白露送给叶争流,叶争流拿它装了裴松泉头发,然后又连头发带袋子地送给解凤惜,最后再由白露费心找出来,重新还给叶争流的香囊。 好家伙,小小一个香囊来回传递的复杂过程,简直堪称当代大三角黑奴贸易。 系统对这个香囊的标注是:一个普通的香囊,缝线里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催眠药渣。但因为曾经盛放过特殊的头发,所以性质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和杀戮之神的诅咒不同,炼器系统建议叶争流炼制这个香囊。 它给出的评价为:建议炼制,最终获得的东西,或许可能为你的生活带来惊喜。 ……实不相瞒,经过“蛋无虚发”炼器事件后,叶争流对于“惊喜”这两个字,只能下意识地联想到一台成熟老辣的碎蛋机。 最左边的黄铜大鼎里,紫色的火焰犹未止息,显然还在继续炼制着杀戮之神的诅咒,不知道最后能炼出个什么东西。 倒是中间的炼器炉中,那个被煅炼了一天一夜的香囊,终于结束了它水深火热的旅程。 自从觉醒了炼器系统后,叶争流觉得,自己立刻通晓了一万零一种变废为宝小妙招。 香囊炼制的成功率为50%,叶争流私下里猜测,这或许是因为裴松泉头发的特殊性。 又或许,倘若当时解凤惜没能把头发吃得那么干净,留下一根头发在香囊里,而不是单凭气息熏陶,这一炉的成功率或许还能更高些。 眼下对香囊的炼制已经完毕,成功失败就全在开炉的这一瞬间。在点击“查看”按钮的时候,叶争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炉盖缓缓开启,从内膛里放射出来的光芒是…… 金光! 尽管只有50%的成功率,但这一炉还是炼制成功了! 叶争流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睁大眼睛往光芒深处看去,想要早一秒辨清这一次炼制出来的东西。 淡金色的光芒温柔而又不刺眼,就像是附着在裴松泉白发上的微光一般。那月华似的光点渐渐消散,终于露出了被叶争流期盼多时的物品真容。 那个东西由上下两片水红色的半圆组成,内里拱着一颗颗流水针法绣成的白色珠贝,最里面还环绕着一小圈淡淡的粉。 此物的形状十分常见,怎么看怎么像…… 见鬼了,这不是像,这是干脆就是一张嘴吧! 炼器炉居然用香囊,给叶争流炼出了一个有点卡通的嘴巴来? 叶争流:“……” 一时之间,叶争流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默不作声地打开了这张嘴巴附注的物品介绍,自行查看。 她心中暗暗想道:介绍里最好真的能给她一些惊喜,不然今天这一炉恐怕很难收场。 【名称:小道消息 级别:脱凡 作用:轻轻捏一下嘴巴,命令它“对我说话”,小道消息会告诉您一条应知的真理。 附加效果:都能说话了,难道还不算奇特的效果? 注意事项:一天只能使用一次,不要试图挑战系统的忠告。 武器附语:虽然本物品告诉您的全都是真理,但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这只是一些小道消息。判断还以官方公示为准,请不要与它太过较真哦。】 叶争流谨慎地看了看这张躺在自己掌心里的卡通嘴巴。 鉴于它的级别,还有采用的材料,叶争流觉得,这东西总该有点用吧。 试探性地捏了嘴巴一下,叶争流用的力气不大。 下一秒钟,棉布缝成的嘴唇便一张一合,牙牙学语般吐出了今日的小道消息。 它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还有些稚嫩。若是在别的时候见到,叶争流没准会以为它很可爱。 但在听清这张嘴巴里说出的内容后……这就是恶魔低语,它再可爱也没有用了! 嘴巴是这样说的。 “天下有欧气一石,诸位卡者独占八斗,余下众人再分六斗,剩下叶争流倒欠两斗,还有两斗的借条在路上。” 叶争流:“……” 叶争流怒气冲冲地把这个嘴巴团吧团吧塞进了袖袋里,心想我可去你的吧! 这玩意儿好歹长了一张嘴,难道就是为了叭叭叭地说出这等非人之语? ※※※※※※※※※※※※※※※※※※※※ 感谢在2020-11-08 23:32:15~2020-11-09 23:4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歌月、寻找都都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叶天下秋、今天吃什么呢、0not 10瓶;huahuahua 8瓶;我见青山 6瓶;彩虹泡泡 2瓶;别跟我聊客服和快递就、绿窗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一章 同床异梦 寒夜如潮, 天空中一轮孤月,幽幽地洒下一片凄清的光。 鹤鸣山上, 闹过洞房的宾客远去,侍女们手脚麻利地打扫好了地上散落的红枣、花生还有瓜子。 水红色的合卺酒壶摆放在贴了喜字的圆桌上,被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新房,点亮着数十根龙凤喜烛,将整间屋子都映照得如白昼一般。 至于大幅悬挂的红绸、墙上粘贴的童子抱鲤画,乃至于大大小小的纸剪喜字, 在整间新房里遍布大小各处,从每个角度极力地彰显出新婚的喜气来。 从任何人的角度看来, 这一对夫妻才刚刚成亲,郎才女貌,如此的相配相爱。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两人想必都会珍惜这个难得的夜晚。 在宾客们纷纷识趣离开后,依照常理, 今日大礼方成的夫妻二人早该被翻红浪, 只惹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然而, 若是旁人此时有缘得窥洞房里此时的场景,想必会惊愕地张大眼睛。 因为, 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妇之间, 竟然默然涌动着一股奇异的气氛, 浑然不似他们想象中一样缠绵恩爱, 也并未沾染上让大家心照不宣的某种色彩。 这两人一坐一站, 足足相隔三步之远。 并不像普通人家成亲那样,新娘坐在床上, 新郎站在对面。屋里的两人正好相反。 此时此刻, 韩峻正坐在圆桌旁的红木高背椅里, 而天香公主则站在梳妆台前,一根一根地开始卸下自己头发上的种种缀饰。 她动作优雅缓慢,目光却片刻不离地透过铜镜,时时刻刻也不离开韩峻的轮廓。 韩峻笑了一声,走上前去意欲替天香公主除钗,却被公主一扭身躲开。 当面被这样拒绝,这男人竟然也不恼,只是笑了一笑,凑近赵玉浓的耳边,轻声道:“公主……” 天香公主手里的动作停了停,似嗔似怪地斜睨了韩峻一眼,声音仍是娇娇的。 “不要动手动脚。你先前答应我的事呢?” 韩峻闻言大笑出声,眼里似有不屑之意,却不是对着天香公主。 “哈哈哈哈,公主想见,这又有何难?区区一个云渺之……” 说到此处,韩峻猛然压低了声音,双眼里爆出两团精光:“不过,公主从前答应我的东西……” “我自然也是带了。”天香公主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眼波流转,“瞧你的语气,难道本宫还会说谎不成?不瞒你说,换骨的灵器,如今正贴身放在我身上,可我若不点头,碰也不许你碰一下。” 这番话又是跋扈,又是刁蛮。可配上玉浓公主那国色天香的美貌,由她轻启檀口亲自说出,竟然也令人听了只觉理所当然。 韩峻眼神迷离,看起来连骨头都酥了半边。他不住喃喃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当下,他也不多聒噪,径直走到一旁的博古架前,按照特殊的手法敲叩九次,然后挪动了一只细颈的瓷瓶。 下一刻,机簧声音在底下辘辘响起,两步远外,一块青石磨砖豁然洞开,露出底下修建好的层层阶梯。 一阵淡淡的白汽就从那个洞口升出,飘逸在温暖的新房里。韩峻见此柔声道:“公主披件衣服吧,下面冷得很。” 天香公主轻蹙眉眉看着那个洞口,仿佛很是嫌恶。过了片刻,她扯了扯身上的喜服,娇声道:“我去换件衣服。”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天香公主才更衣回转。 她把那件绣了鸾凤的红裙除下,换了件其他的裙衫。除此之外,她还在肩上披了一条纯白如雪的狐皮裘。 更胜牡丹的娇艳容貌,由纯白的皮裘衬着,便更显出天香公主的高贵。 韩峻望着她的脸,微微失神片刻,很快又反应过来,对着洞口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公主请。” …… 森冷的地道之中,些微细小的声音也被四壁放大。两个人的足音一前一后踩在石板铺就的走廊中,仿佛鼓点般敲打在慌乱的心上。 地道笔直一条,没有岔口,无需旁人引路。天香公主昂头走在前面,韩峻则紧随其后。 他望着眼前窈窕的背影,恍若不经意地问道:“公主当年和云渺之……我听人提过一些,却知道得不甚分明。” 天香公主听到这个问题,红唇便紧紧地抿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赵玉浓才傲然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当年在我提升技能的紧要关头嘲讽于我,害我毁去容貌,却一味地借口她只是无心之失。” “如今我为鹤鸣宗夫人,她却是你的阶下囚。再见到她,我倒要当面问上一句——云渺之,我是不是国色天香?!”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赵玉浓猛然提高了语调。有些尖利的女音重重叠叠地在石壁见回响,仿佛某种宣告一样,一路传到极为遥远的地方。 韩峻若有所思,半晌才缓缓点头,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唔,女人……” 两人在地道中连续拐了几个弯,才走到了地道尽头的一间石室里。偌大的石室空荡荡的,冰冷的青石四壁徒增寒意。 这里甚至连炭盆也没有一个,只有几截短短的蜡烛燃着,已经快要烧秃了。 韩峻笑一声“公主稍待”,便从怀中取出火折子,依次点亮了石室中的蜡烛,才让原本昏暗的暗室明亮起来。 屋子一亮,当中悬挂于铁架上的那个身影,便再也无法遮掩。 只见一个白衣女人被紧紧绑在刑架之上,脖颈沉沉垂着,头发未曾束起,散落在肩膀两侧。 她神智似乎已经不甚清楚,即使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谈笑声,却依旧没有抬头。 这女人身上衣服倒还齐整,看起来新换不久,大约也经过少许照料。只是整个人都已经清瘦得不成样子,裸露出的肌肤上还带着少许淤青和血痕。 然而相比起她的手指来说,一切便都不值得一提。 和天香公主设想的不一样,云渺之并未被截去双手。 然而,她此时的双手已被剔去所有骨头,如一双肉手套般软软垂在身体两侧。 云渺之双掌掌心外翻的皮肉早已干涸,被制造多年的伤口似乎还隐隐发散出一股淡淡的腥臭。 那场景实在过于挑战常人的心理底线,让天香公主一见之下,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胸口起伏了几下,忽然一咬牙朝云渺之走去。 天香公主抬起自己精心涂抹了蔻丹的玉手,看样子似乎打算直接扯住云渺之的头发。 “云渺之!”她提高声音大叫了一声:“你给我抬头,快告诉我,我是不是……” 话音刚刚倾吐到一半,赵玉浓忽然便被韩峻拦腰抱住! 韩峻就这么从身后抱着天香公主的腰肢。他一手把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前,一手看似亲密地绕过她的脖颈,却毫不留情地狠狠勒住了公主的脖子! “公主啊公主……还要多谢你呢。”韩峻亲密耳语般低声轻喃,“若不是你自愿和我下来,我想要把你骗到这里,可着实不太容易。” “更何况,你竟然把那换骨的灵器随身带在身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让我不知道省了多少事。” 天香公主万万料不到竟然会横生如此变故,一时之间目眦欲裂! “唔唔唔!” 她奋力地在韩峻手臂见挣扎,然而哪里挣得过一双已经替换过剑骨的手掌。 韩峻此时再也看不出婚宴上时对天香公主的怜惜。他狠狠掐着公主的脖子,目光却仍痴迷地看向她绝美的面庞。 “从见到你第一面开始,我就觉得,你实在太美了。” 说着这样赞叹的话,韩峻嗓子里却只挤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 “公主啊公主,这样的美貌,凡人怎么能配拥有?” “呜!唔唔!” 韩峻一丝一丝地凑近了天香公主的脸,他的指甲已经陷入赵玉浓的耳根,带着扭曲而嫉恨的神色,韩峻低声冷笑道:“所以,还是让我来……” 天香公主奋力挣扎,韩峻如同捆小鸡般把她的所有反抗尽数纳下。 这一男一女纠缠之间,竟然没人看到,被悬吊在刑架上的云渺之,正慢慢地抬起眼睛。 那双眼睛锋芒毕露,即使被囚困三年,却仍是一双属于剑者的眼! —————————— 另一边,叶争流却也披着一身黑衣,趁夜潜到了这对新婚夫妻的新房前。 要是按照她猜测的那样,这对新婚男女狼狈为奸,在这么一个重要的夜晚,大概总会吐露出一点东西。 或许,他们之间只要聊做几句简单交谈,就够叶争流再凑上两片拼图。 反正从浮生岛目睹拜神现场开始,偷窥偷听就成了叶争流的传统技能。唯一要小心的就是不要被发现,被发现了也不要被认出身份来。 ——所以,叶争流现在穿的这身衣服,是玄衣司的制服。 她被玄衣众刺杀过这么多次,从刺客身上扒走一套衣服不是难事。叶争流一直留着这套衣服,就是指望着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就像今天。 她一路潜行到新房附近,按照自己之前摸索出的规律,在心中默念“天香公主和韩峻所在的屋子”,启动了杜牧卡技能,“牧童遥指杏花村”。 然而,出乎叶争流意料的是,那碧绿色的箭头,竟然笔直笔直地指往了地下! 叶争流见此,先是一惊,随后神情一振。 这就对了,她没猜错,这两个人之间果然隐藏着某种秘密! 不等叶争流继续探查,那碧绿的箭头忽然像信号不好的电视屏幕一样扭曲了两下,在发花发白以后,突兀地消失不见。 嗯?这又是…… 叶争流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便听地下一声巨响,这对新婚夫妇的新房竟然猛地从中炸开! 四个人影同时从地底浮现,其中韩峻和天香公主都是一身狼狈。 除了这对新婚夫妻之外,剩下的两个人,一个黑发白衣,双手软软垂落,下巴上也聚着一洼鲜红的血滴,看起来极其惨淡。 然而当这白衣女子骤一抬头,唇间却有利刃的光芒在月色下冷冷一闪——原来她竟然咬着一截无柄的双面利刃! 那利刃已经将她两边唇角生生豁开,女人却仿佛丝毫未觉一般。 而四人中的最后一个人,就实在令叶争流错愕不已。 破军? 他是怎么混进这里来的? 天香公主脖颈上还带着一个青青紫紫的掐痕,身上的衣服也乱成一团。 她嗓音再不复白日里莺啼婉转的娇嫩,只有近乎破调的尖叫,才能表明她此刻近乎狂乱的心情。 “韩峻!”她竭力地尖声喊道:“我只以为你是个王八蛋,没想到你竟然私自信奉嫉妒之神!”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 感谢在2020-11-09 23:41:51~2020-11-10 23:4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碧 39瓶;蓝色 30瓶;金鱼跑路 11瓶;晚来天欲雪 10瓶;栀子 5瓶;露娜吃掉月亮 3瓶;是清菡慕晚吖 2瓶;空山新雨后、彩虹泡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二章 一口大黑锅 凄厉的女声划破了浓郁的夜色, 将这个本应温和美满的夜晚赤.裸裸地剥去一层,生生亮出原本被埋藏在秘密之下的毕露杀机来。 叶争流目力极好, 即使在这样的深夜里,她站在数米外勉强藏身,仍旧能隐约看清这四个人的五官表情。 这四人分成三边站着,破军背对叶争流,独占一角;韩峻斜斜朝向叶争流的方向,脖颈处拖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淅沥沥淌出的血流打湿了他衣服的领子。 而出乎叶争流意料的……是天香公主和那白衣女人的站位,反而更靠近些。 天香公主肩上披着一条雪白的狐裘, 她束好的头发凌乱散开,又是惊怒,又是后怕。 而那侧脸对着叶争流的白衣女人,不出叶争流意料的话,她应该便是云渺之。 云渺之紧紧咬着口中利刃, 不同于惊叫的天香和低声咒骂的韩峻, 她一语不发, 口角滴血,神色却平静而坚定。 叶争流隐隐被她的惨烈和气势打动, 不自觉间, 手掌已经按向自己腰间的佩剑。 与此同时, 系统弹窗永不缺席地给出了反应。 【婚礼特别活动·点亮拼图:洞房昨夜停红烛, 已集齐(5/8)。请点击已获取的拼图碎片, 可以获得200名气值奖励!】 叶争流原本不觉得这个婚礼活动的名字如何,然而望着眼前这一幕, 她倒是真心实意地品出了几分讽刺。 唯一让她感到疑惑的就是……这里怎么会有破军? 这三个人的爱恨情仇, 又关破军什么事? 巧了, 韩峻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恨恨地擦了一把脖颈上的血,转头看向破军的方向,疾声怒道:“你又是什么人?” 破军双手各持一把短匕,腰间环插的九把银鲨皮鞘的匕首,如今只剩其六。还有一把卸了匕柄,正咬在云渺之口里。 听到韩峻的问题,他也用一模一样的怒声高顶了回去:“当世难寻的两位佳人都折于你手,韩宗主,你要我怎么看得过去!” 说这话时,他的头肩微微一动,仿佛想要转向身后,却又生生克制住。 十余片树叶突如其来地自枝头落,每一片都精准无比地落在叶争流的左肩上。想到破军那个毫无攻击性的卡牌能力,叶争流心知,他已经发现了自己。 韩峻当然不可能接受这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理由。他当即破口大骂,以一种会在游戏里被客服当场封号的气质反喷回去。 “□□老母!我是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他妈我的洞房,这两个女人狗日的是我的老婆!” 也不怪韩峻如此暴躁。 他分明已经得到天下间最美的面孔,以及人世上最强的剑骨。 他蛰伏多年,终于等来今日,距离脱胎换骨不过一步之遥,实力和势力早已是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然而突然横来一个破军,插了这么一杠子,彻底将他的心血化为乌有。 面对这种令人发疯的情况,他没当场改信疯狂之神,都算韩峻信仰虔诚。 叶争流:“……” 好问题,妙啊。 她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韩峻的洞房外面是想要伺机拼拼图。 那破军大晚上的不休息,跑到韩峻洞房外面干什么?他眼馋韩峻娶了两位绝色美人,所以想来试探着能不能拼多多? 鉴于破军已经发现了自己,姓韩的又过于不干人事,要让叶争流袖手旁观,那也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稍做思忖,叶争流便拨开眼前树枝,从藏身之处挺身站出。 然而,还不等她上前靠近那四个人,场中情景就又是一变! 如果说,在绿色箭头的指示下,对于方才地下密室的塌陷,叶争流尚且有所提防,那么此时,韩峻骤然引发的惊变,便完全出乎所有人预料。 只见他怒气冲冲地重喘两声,然后忽地将手伸到自己脑后,迸然一声扯断了一条…… 叶争流下意识飞身倒退,与此同时,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要是她没看错的话,那是发带吗,还是…… 从韩峻的手势,以及他连右手手腕都已青筋暴跳的力道来看,他并非从自己的发髻上拽下一条绣了细细条纹的发带。 他是直接把那个长条的东西,生拉硬扯地从自己的脑后给活活地拔了出来! 那细条纹的带子末端还沾染着少许的白浆和鲜血,正如同活物一样在韩峻手心里扭动。 见到这一幕后,叶争流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几乎想要大叫一声:这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韩峻大大地咧开嘴角,露出满口森白的牙齿。他眼中邪光闪动,似嫉似恨,宛如已经被“唾手可得胜利又因意外”这件事给逼得失去理智。 而与他正相反的是,余下三人在看清韩峻手中那物的时候,每个人的瞳孔都瞬间一缩。 和叶争流这种半路出家的非酋不同,他们都得到过正经而系统的教育,因此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韩峻手中尚在扭动的恶心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 刹那之间,破军揉身猛上,天香公主下意识伸手去捞,就连双手被废的云渺之,都毅然银牙一抵,“扑”地一声吐出口中精钢利刃,短短一截刃身如剑气般纵横而出,毫不留情直取韩峻手筋! 然而,还不等他们碰到韩峻的衣角,那细细条纹的带子已经绽发出两道刺目的红光。 红色的光本来就是最有穿透力的光源,再配上那扎眼的亮度,简直堪称致盲利器。 叶争流猛然闭上了眼睛,却仍慢了半拍。刷地一下,眼泪就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但在闭眼之前,叶争流还是顽强地看清了红光的来源——就在带子的一端,两个圆圆的小点正镶嵌在条纹带子上。那红光宛如一对凶险的眼睛,下面似乎有一处被遮掩的裂口,因为光芒太刺眼叶争流一时没能分清。 ……等等! 条纹细带、红色眼睛,以及蜿蜒的裂口。这莫非是…… 蛇? 韩峻从自己的后脑里,生生地拔.出了一条活蛇?! 为了确定这一点,叶争流急忙用手盖住眼睛,从指缝里模模糊糊地看了出去。 然而,那刺眼的红光转瞬即逝。 叶争流抬起眼睛,却只看见四个人如同被橡皮擦凭空抹去,在同一时间里飞速消失的身影。 不过一次眨眼的功夫,原本站在废墟中的四个人,竟然就这么直接隐匿了踪迹。 倘若叶争流没有全程观看,恐怕连他们曾经存在的证明都找不出来。 “……” 叶争流惊愕交加,实在不能相信,四个大活人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她甩手打出几块石头,朝着记忆里四个人的站位扔去,每一块石头都轻松地穿透了空气。 她低声呼叫破军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和远处的寒鸦叫声混在一起,听起来格外地凄厉诡异。 最后,叶争流横下心来,自己站到了那片废墟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没有消失,没有被抹除,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半截身体变成虚无。 不过,远处却隐隐亮起了火把,几个由远及近的人声正飞速朝着废墟的方向靠近。 ……也是啊,刚刚那四个人闹得毫不收敛。深夜里本来声音就清晰,他们又是塌房子,又是信邪神。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宾客不来看上几眼,实在是说不过去。 想通了这一点,叶争流毫不犹豫,转身拔腿就跑。 不知道那些人看到人去楼空的废墟以后,究竟会如何作想。但叶争流反正是不能给他们抓着。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真的只是个无辜的拼图爱好者罢辽! 叶争流跑得快,来者的移动速度却也不慢。等这些人来到废墟周围时,叶争流的身影已经快要投入密林之中。 西风将急促的交谈声送入叶争流的耳朵,叶争流听到,身后的几人正在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喜房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喜房倒也罢了,可是宗主夫妇呢?宗主和公主如今在哪儿?” 大家商议未果,忽然有人注意到远处叶争流的身影:“等等,那里有一个人!” “他必定和此事相关,喂,站住!” “不准跑!” “你快给我停下来!” 叶争流充耳不闻,把技能直接开到最大,一味地埋头猛冲。 果不其然,几秒种后,背后就有人辨认出叶争流身上衣物,登时反应过来:“你们不要追了,是玄衣司!” “玄衣司……莫非是冥路殿主……” “即使是玄衣司正殿主又如何?这里可是梁国的地界,是梁国的鹤鸣山!应鸾星你欺人太甚!” “嘘!快快住口,不要命了!” …… 与此同时,被安排在极远处下榻的应鸾星,刚刚熄灭屋中灯火,便隐隐地感觉头顶有些沉重。 他警惕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天灵、百会,确认自己既没有忘摘帽子,头上也没有突然地生出一丛鸟类的羽冠来。 不耐烦地皱皱眉头,应鸾星反手掀开了被子。 ——天下间恨他的人多了,料他们也做不成什么。 普天之下,少有他应鸾星不敢应的事。 一边这么想着,应鸾星一边躺进被子,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 而在另一处,叶争流欣慰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个标志性的玄衣司小立领,心里十分的舒坦。 谁说死人衣服没有用的,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此行既拼上了拼图,还能成功逃脱,外加给应鸾星扣锅又添堵,真是一个一石三鸟的完美夜晚。 果然,废品是用错了地方的宝物啊。 反正,这些人若把她错认成玄衣司门下,倒也不算说错。 叶争流记得,自己似乎还在玄衣司挂过一个什么名,叫什么……完球蛊女来着? ※※※※※※※※※※※※※※※※※※※※ 感谢在2020-11-10 23:40:54~2020-11-11 23:1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亦飘零久、向佐走,向鼬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鹤卧雪 50瓶;向佐走,向鼬走 27瓶;岄上 20瓶;你就是在那里吗 19瓶;聆、居然在 10瓶;月入楹澜 3瓶;提灯者、懒人鄙 2瓶;快乐小咸鱼、玫瑰十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裴松泉的神域 应鸾星是在第二天早晨, 才听说韩峻和天香公主都已经消失不见,此事明显有玄衣司参与的消息的。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 应鸾星不觉得愤怒,只觉得可笑。 他缓缓地眯起眼睛,近乎睥睨地审视着几个鼓起勇气,抱团来找他“为鹤鸣山宗主讨个公道”的鹤鸣山长老,以及逼问“公主眼下究竟如何”的梁国大臣。 挑起一边唇角,应鸾星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寒意, 声音却比他的笑意还要更冰冷几分。 “来我这里……找宗主和公主?” 应鸾星缓缓点头,语气固然平静, 然而吐出的语句却字字都饱含着森然杀机。 “莫非你们要我帮忙?可以,没问题——只是,本座不知这两人如今是死是活,但若我亲自出手,让他们两个被我找到, 那交换给你们的, 就一定是两具尸体。” 梁国使节团里派出的大臣胡子花白, 一看就知道已经活不了多少岁了,此次拜访, 早就抱定了死意。 他抖动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大声道:“无论应殿主如何分辨, 总要给我等一个交代!” “交代?”应鸾星冷笑道:“我说没有, 这便是交代。” 他此行一共带出玄衣众百人, 若无应鸾星点头, 这些人就是活活站死在烈日底下,也不敢挪动一步。 应鸾星一向御下甚严, 倘若没有他的命令, 谁敢违背宵禁私自夜行? 他昨夜没有下过特殊命令, 那么此时便一定与玄衣司没有关系。 “此人必是扮成玄衣众,意欲祸水东引。应某自会查探此人身份,你们离开吧。” 在说出这话时,应鸾星对于这句话里的内容几乎有十分笃定。 只是,应鸾星虽然有这个把握,但其他人却不敢相信他的信誉。 堵在他门口的人群里,忽然有人悲愤地高声大叫一声:“胡说,谁不知道扮成你们玄衣众的后果?除了你们自己,还有谁敢假装玄衣众?!” 只要是稍微有点常识的卡者,哪怕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装作玄衣众,恐怕他也只会一头撞向刀锋。 “冥路殿主”的阴影之下,流淌着残酷血腥的赫赫杀名。面对着应鸾星传闻里狰狞冷笑的面目,天下间又有几人敢直撄其锋? 所以说,既然没人敢伪装成玄衣司,那这件事不是玄衣司做的,又能是谁? 以应鸾星的臭名昭著,他就是承认了此事,大家也不一定能把他怎么样。 可他竟然连认都不敢认,那就着实令人瞧不起了。 应鸾星:“……” 如果他不是事主本人,只怕也会觉得这个推测合情合理。 清白无辜的应鸾星,眼看一口大黑锅无可推脱地当空罩下。 按理来说,此事他该替自己洗清嫌疑。 果不其然,应鸾星开口道:…… “滚。” 短短一个字,被他念得字正腔圆。 —————————————— 在应鸾星被人堵房门的紧要关头,叶争流正在堵解凤惜的房门。 解凤惜自从诅咒反噬以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叶争流为了掩饰动静,特意等到差不多早晨七点,才来敲解凤惜的大门。 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解凤惜既然名字里带个“凤”字,就勉勉强强算是半只鸟。 叶争流觉得,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睡够了。 …… 侍女开门将叶争流请入内室的时候,解凤惜的睡眼尚且迷离。 他满头墨发尚未束起,绸缎般散落在一边肩上,只用一道双指宽的金环松松一扣。 见来的人是叶争流,他便挥挥手让服侍的婢女退下,困倦的目光照着叶争流的浑身上下扫过一遍。 “回去记得刮你的鞋底。”解凤惜懒洋洋地指导道。 叶争流闻言低头一看,果然,她的鞋帮上隐隐沾着一圈昨晚在喜房外踩到的花泥。 嘿嘿一笑,叶争流在解凤惜面前坐下:“师父知道我昨晚做什么去了?” “我并未料到,但看见你本人也能猜出七八分。”解凤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指甲掐出一道朱砂色的红痕,“改日有空,我教你怎么抹去自己身上的痕迹……昨晚发生了什么大事?” 要说大事,那可就多了。 像是什么“新婚夫妇半夜不睡觉,在地底下炸房子啦”、“震惊!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禽兽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前妻啦”、还有“四个大活人凭空上演消失魔术,至今未归”啦…… 叶争流简单地总结重点,把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和解凤惜讲了一遍。 在听到韩峻竟然从自己脑后生生抽.出一条活蛇来的时候,双眼半睁半闭的解凤惜,陡然张开了眼睛。 “蛇?”解凤惜喃喃道:“是嫉妒?” “不错,天香公主确实指控韩峻是嫉妒之神的信徒。”叶争流感兴趣地微微倾身,“师父怎么知道?” “嗯。”解凤惜漫不经心地哼出一个鼻音,从他的眼神来看,此时解凤惜正陷入其他沉思。 他随口告诉叶争流:“在诸神之中,蛇一般是嫉妒的代行者,就像黑色鸟羽通常都是杀戮的标志……你继续讲。” 于是叶争流便继续往下讲了下去。 在听到四个人忽然从空气里消失,一点物件都没留下的时候,解凤惜点点头,眉宇反而松开。 “不错,这就说得通了。” 叶争流追问道:“什么?” 解凤惜瞥了叶争流写满好奇的面孔一眼,反问道:“你还记得,我此行是要找什么吗?” 叶争流当然记得。 解凤惜前来鹤鸣山的理由始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说是打破了叶争流这辈子的世界观。 ——他之所以会来鹤鸣山,是为了寻找一片神格碎片,以此消解自己体内的诅咒。 而他所寻找的神格碎片,在过去曾经属于裴松泉。 ……这便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天路遇裴松泉时,解凤惜的礼仪足够到位,甚至还会请教裴松泉有何指点。 作为自神明诞生至今,唯一一个从神位跌落的神祇,也是当世唯一的一位半神,裴松泉的神域残破流落,神格也只剩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神格,据说全都落在了他的神域里。 对于裴松泉神域的下落,世上一直有不同的传言。 有人说裴松泉跌下神位之前,曾经把自己的神域设在北方极寒之地;也有人根据裴松泉的身世推测,他或许会把神域留在极西。 还有小道消息传言,当神域失去了它的神主时,便会在大陆上肆意漂流,等待一个能够开启它的有缘人。 对于这个说法,许多人都嗤之以鼻——神域又不是长了腿,它怎么还能到处跑呢? 直到这一回,有了板上钉钉的准确口信和证据,证明裴松泉的神域流落在鹤鸣山,大家才如此一致地纷纷出动,借着“天香公主大婚”的名义聚集于此。 在那个夕阳壮美的黄昏,解凤惜没有一丝隐瞒地告知了叶争流,关于他受伤的始末。 “我欲见应鸾星,是想从他那里得到开启神域的钥匙。” 神域这种特殊的存在,平时和凡人生活的世界两不相干,它看不见摸不着,完全是独立于此方世界的一个特殊空间。 要想打开某位神祇的神域,就必须要先得到这位神祇的许可。 所谓许可,也就是附着了特定神力之物,便是进入神域的邀请函。 一般来说,某位神明的许可,只能对应着该神明的神域。 比如,杀戮之神的钥匙只能获准进入杀戮之神的神域。倘若有人拿着杀戮的钥匙,试图进入疯狂之神的神域,那就纯属找死行为。 但,裴松泉的神域不一样。 因为裴松泉已经从神位上跌落,所以他的神域已经是无主之物。即使拿着其他神明赐予的钥匙,也一样能够强行打开他的神域大门。 听到解凤惜的问题,叶争流蓦然醒悟。 “您的意思是……他们四个进入了裴先生的神域?” 如果说,眼带红光的条纹之蛇是嫉妒之神给予的钥匙,那似乎就能解释为何这四人凭空消失。 这看起来仿佛就是问题的最终答案。 可从解凤惜的表情上来看,他并不这样觉得。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依照我来看……他们更可能是进入了嫉妒的神域吧。” “嗯?” 根本没有思考过还能有这种解答,叶争流猛然抬起了眼睛。 她直视着解凤惜的眼睛,解凤惜略带戏谑地看着她。 三秒钟后,叶争流目光里终于有惊悟之意一闪而过。 解凤惜端起烟杆,悠悠笑道:“想明白了?” 是的,叶争流想通了。 既然神域只能被神明赐予的钥匙打开。 那么,这个“板上钉钉”、“绝对可靠”、“还有物证为佐”的,证明裴松泉的神域流落到鹤鸣山的消息,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只怕……也是得到了某位神明的授意吧。 如果裴松泉的神域一路漂游,而嫉妒之神的神域始终驻扎在此,这两者之间彼此碰撞,进而导致裴松泉的神域被发现,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是,在遇到裴松泉的神域以后,嫉妒之神为什么不直接将其吞并,又偏偏要让这个消息流传出来呢? “吞并不相近的神域,哪有那么简单。” “像是裴松泉的神域,他们谁都别想染指。”解凤惜垂下眼帘,深深地吸了一口那种充满水泽之气的烟雾。 吐出的白色云气遮盖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的神情在薄烟后似真似幻,看不分明。 “毕竟,在这个狼虎交横的世道里,裴松泉他是……曾经是唯一的一个善神。” ※※※※※※※※※※※※※※※※※※※※ 感谢在2020-11-11 23:13:08~2020-11-12 23:2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光希不吃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昭今博古、222222 30瓶;一条文荒的咸鱼 20瓶;你就是在那里吗 10瓶;我亦飘零久 6瓶;月入楹澜 3瓶;ym16s1h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四章 钥匙 叶争流的眼前, 隐隐地浮现出裴松泉的影子。 男人穿着一袭洗得微白的麻衣,看向自己的眼神疲惫而悲悯。他的头发一半是夜色般的漆黑, 另一半却是隐隐散发着如月柔光的雪白。 当裴松泉俯身捡起一根竹杖无声远去,他背影在夕阳中融入官道黄尘,仿佛俗世里任何一个生不由己的普通人。 倘若不是解凤惜这样笃定地表明裴松泉曾为神明,叶争流或许会把他想象成一个圣徒。 别说比起那尊千手千乳的极乐神女像、以及鸟头人身,诅咒会让解凤惜往外吐毛球的杀戮之神。就算是比起解凤惜和应鸾星,叶争流都觉得裴松泉是更“人类”的那个。 如果说应鸾星是因为自身过于强大, 所以从不关心人间的苦难;那么解凤惜则更为简单,他只是纯粹的不想管而已。 只有裴先生, 在和他的目光短暂对视的一秒钟里,叶争流曾经恍然升起过一种错觉。 ——倘若自己在身为流民时和他相遇,想必裴松泉会叹口气,替她掸去衣角的尘土,然后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烤饼, 温和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收回自己对于那一刻的短暂回忆, 叶争流不由得感慨道:“像他这样的人, 又怎么会从神位跌落呢?我不信这世上当真容不下一个好人。” 这一回,解凤惜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他将手中的白玉烟枪搁在小几上, 这只烟枪的烟杆细而修长, 然而解凤惜苍白的手指搭在其上时, 竟然也丝毫不显得逊色。 看着自己的手背略出了会儿神, 解凤惜才慢慢道:“关于这件事, 当世有许多传闻。但——” 叶争流疾疾追问道:“但?” “但我一种说法也不想对你讲。” 解凤惜抬起下巴,凤眼里露出两道慑人的光。 迎着叶争流惊愕的眼神, 解凤惜淡淡道:“不要探究神明。” “——倘若你足够勇敢, 就可以鄙弃祂们;足够软弱, 亦能够恐惧祂们;足够明智,就知道要远离祂们;足够清醒,便足以厌恶祂们;就算退一万步讲,你足够应鸾星,你甚至可以去试着狂信祂们……世上有千百种感情任你选择,但你永不要去探究祂们。” 说到这里,解凤惜微微停顿一下,饱含深意的眼神在叶争流的眉心间轻轻的一顿。 解凤惜总是慵懒散漫,讲起血淋淋的现实来,也写意如同在聊一桩传言里的诡闻怪谈,实在很少有这样郑重其事的时候。 但正因如此,每次解凤惜正色讲出的话语,叶争流都会格外留心。 “我……记住了。” 从解凤惜之前那副浑身冒出黑色羽毛的诡异状态来看,叶争流怀疑,解凤惜如今教给她的,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经验。 听到这个回答,解凤惜的表情就回归到了惯常的戏谑上来。 他好像只是短暂地正经了那么一秒,下一刻就又变成了那副美人春睡的困倦状态。 就在这样懒倦的神情之下,解凤惜单手支颐,嗓子里甚至泄出一丝闷闷的鼻音来。 “连嫉妒都趟了这趟浑水,也是时候送你走了。” 他语气混沌,睁开一只眼睛看向叶争流的时候,神情却十分清明。 显然,对于这个决定,他已经思考很久。 迎着叶争流意外的表情,解凤惜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弯起了唇角。 “怎么,你忘记了吗,我承诺过你,不会再将你置身险地。” 而现在,解凤惜已经从应鸾星手上夺到钥匙,婚礼以后,他会进入裴松泉的神域,从中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是时候让叶争流离开了。 应鸾星亦是为了神域的踪迹而来,以解凤惜对于组织的了解,他手上不可能只有一把钥匙。 所以,无论是为了获取裴松泉的神格,还是为了要解凤惜的命,只要稍加激将,他想必会跟着解凤惜一起进去的——倘若只因一弹指的毫厘之差,让神格落入解凤惜手里,这个代价,应鸾星承受不起。 而叶争流正好趁他们两个双双进入神域的这段时间,带领队伍,快马加鞭,日月兼程地奔袭回沧海城。 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解凤惜甚至还微微笑着。他对着叶争流一点头,神色隐隐带着种很放心的样子。 “为师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把你从头到脚地摘出去。”解凤惜偏头吸了一口烟枪,眉眼间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今日我会和手下交代清楚,让他们全程都听你的话。等你回了沧海城,愿意继续留下做我的关门弟子也好,或者想走也好,我全都不拦你。如果你打定主意要走,离开前记得找三娘一趟,从她那里支足盘缠,让她给你多做几套不同的身份,往后或许用得到。” 如此怂……不对,如此从心的一套计划,听起来非常投叶争流的脾气。 解凤惜考虑得如此周详妥帖,只是在他的叙述里,缺少了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信息。 叶争流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呢?你确定自己真能拿到神格,解除诅咒,并且摆脱纠缠的应鸾星吗?” 解凤惜注视着叶争流,温和的、平静的、眼神里甚至是带着隐隐笑意的。 他行事说话一贯不同流俗,这还是第一次,他表现得如普世概念里的师长。 “一直以来,我教你的东西不多,大多是卡牌界的一些常识,就算我不教,往后也总会知道。 “现在嘛,也算以身作则地为你补上一课。” 解凤惜非常和缓地回答道:“——无论是生是死,还能不能回来,那都是我要自己面对的命运。” ———————————— 于是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 在解凤惜的命令下,白露师姐和其他侍从都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叶争流的东西不多,却也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只是,每当叶争流看着自己床头那个包袱的时候,心里都会隐隐地升起一股不真实感。 她这一趟来鹤鸣山……这便要走了吗? 那幅洞房昨夜停红烛的拼图,她还没有完成;至今为止,攒下的活动名气值,也完全不够购买五星卡装[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更别说,她这么做,就等同于把解凤惜和应鸾星这对几乎可称为“量子纠缠态”的死对头全都扔在神域里。 这个选择固然安全又轻松,可就像一段刚刚书写到一半的爱恨情仇,不上不下地梗在胸腔里,总给人一种什么事没做完的错觉。 何况……明明知道这里有个神域副本,她却没有钥匙不能打,心里不难受的话,这还算资深玩家吗? 但,不管叶争流心里如何纠结,第二天的黎明也离她愈来愈接近。 当天夜里,玄衣司的身影在叶争流的小院外闪了一闪,又被沧海城的侍卫拿住。 要知道,在这一次的沧海城来客中,叶争流几乎住在最里面,四周都围着来自沧海城的、强大而可靠的卡者。 在这种情况下,玄衣司都要顽强地突破到叶争流的小院外面,多半是有了足够的理由。 叶争流猜……应鸾星估计已经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给他扣了一口东北大铁锅的人,究竟是谁了。 ……咳。 新仇逢旧恨,应鸾星只会杀意更浓。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尽快跑路当然成了保命的第一守则。 仔细想想,如果不够肝的话,活动卡装确实不一定每次都能拿到、拼图也总会差上一片两片。而且攒了这么多的名气值,已经够叶争流氪上好一阵的月卡,此行似乎也不算白来。 而且或许裴松泉保佑,应鸾星这种特别特别鸟的存在,一不小心死在神域里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一边用这些话来安慰着自己,叶争流一边默默接受了鹤鸣山此旅就此结束的现实。 第二天一早,解凤惜去挑衅应鸾星,叶争流则带着队伍匆匆离开。 解凤惜给叶争流配了一个经验十分丰富、能力也极其强大的副手。 鉴于前一夜得到的指令,这位副手对叶争流尊敬有加。这一路回到沧海城,大概并不会过得很难受。 然而,虽然这么想着,但在策马将要离开鹤鸣山地界的时候,叶争流还是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正在此时,许久没有动静的炼器系统,突然给出了反应。 哦,对了,炼器炉里还关着杀戮之神的诅咒呢,不知道究竟能炼出个什么东西。 叶争流下意识点开页面看了一眼。 不同于往常的炼器经验,这一次炼出的成品极其急迫。 不等叶争流开启盖子,它就先带着一道乌光,急匆匆地蹦进了叶争流的手掌心。 关于这样物品的标注,晚了一秒才在页面上显示出来。 【名称:杀戮之神的钥匙 级别:??? 作用:开启神域 注意事项:快!!!它的倒计时快要结束了!!! 武器附语:00:00:01】 叶争流:“……” 在反应过来系统页面上的文字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叶争流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大大的“淦”字。 此时此刻,也容不得她再有别的反应。 因为在看清注意事项的一刻,叶争流身边的环境先是猛地一暗,随即又极其快速地转白。 胯.下的马匹早已不知去向,叶争流双脚在重力回归的感觉里急速着地,站在一片和鹤鸣山时令混不相关的茵茵嫩草里。 叶争流:“……” 大概,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叭…… 偏偏在她都已经说服自己回沧海城以后,炼器系统炼出一把钥匙,然后把她扔进了裴松泉的神域里。 不远处,有男子的声音顺风传来,叶争流侧耳一听,发觉那人竟然是解凤惜! 只是,还不等她展露出少许喜色,应鸾星的冷笑声便也同样地传入她的耳朵里。 叶争流:“……” 不好意思打扰了。 黑锅事件以后,她和解凤惜排排站在应鸾星面前,叶争流还真拿不准他究竟会砍谁。 解凤惜的声线十分华美,就算一句挑衅,经由他的口说出,也比旁人更动听些。 此时,他正含着一抹笑意,慢悠悠地逗弄着应鸾星。 “不错,此处有你有我,又怎么能少得了我们共同的徒儿?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杀我后快……不过,我要说叶争流此时正藏在某处,就等着让你尝尝先前的滋味儿,你敢不敢和我打赌,你究竟会不会分神?” “……” 应鸾星似乎是已经被解凤惜的不要脸气急了,过了好半天,才听到他沉郁的动静。 “哦?那么那个叛徒又是哪里来的第二把钥匙呢?” 解凤惜眼也不眨地含笑道:“怎么,玄衣司探知百辟,却连叶争流曾在路上遇到裴松泉的事情也查不出吗?钥匙自然是裴松泉给的,这样一个小姑娘,你过去喜欢,我现在稀罕,入了裴松泉的眼也是理所当然。” “……” 不知道另一边的应鸾星低声说了什么,解凤惜的声调更上扬了些。 “不错,不错,你还知道找到神格才是你的第一要务。不知此时已经有多少个其他神明的信徒进入此地了?你我动起手来,才是真的不应该。” “既然你不留我……那,我可就走了。” 解凤惜就这样,带着一点张狂自恃的笑意,慢慢退出应鸾星的视野。在这期间,他甚至还悠悠地抽了一口金红交加的虚烟。 ……然而,解凤惜的得意,也仅仅限于从应鸾星眼皮子底下离开的这一刻了。 他刚刚转过山壁,便见有个明晃晃的大活人站在此处,表情十分苦逼。 等解凤惜认出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后,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格外复杂。 拿着烟枪的手腕轻轻颤抖,解凤惜深深呼吸一次,尤嫌不够,紧接着又极力地呼吸了第二下。 “你……” 尽管那只是一个单薄的音节,但叶争流在一旁听着,总感觉解凤惜像是要当场脑梗似的。 ※※※※※※※※※※※※※※※※※※※※ 今晚要出门,提前更新~ .感谢在2020-11-12 23:29:54~2020-11-13 17:3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停停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洁 21瓶;毛毛君吖 20瓶;今天大大加更咩 5瓶;懒人鄙 2瓶;默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五章 初入神域 即使不用很会看脸色, 叶争流都能斟破此时解凤惜的复杂心情。 她无言以对,只能报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其实……她懂解凤惜。 ——千辛万苦、创造天时人和地利, 才把你送了出去的。 ——善用兵法战术,刚在你们都熟悉的对手面前吹逼过你。 ——结果一转身,发现半秒钟前才和死对头炫耀过的“队友”,竟然真的活生生站在了自己面前。 这究竟谁能遭得住啊?! 换了叶争流经历这一切,别说脑梗了,她当场表演一个哑剧, 就叫《心梗的三种层次》。 还好解凤惜经历过大风大浪,因此并未在叶争流这条小阴沟里翻船。 他整个人晃了晃, 像是要几乎就这么晕倒似的,却也并未拍平在地上,只是稍作摇晃,就稳稳站住,宛如飓风中一杆倔强的劲竹。 解凤惜自言自语道:“你究竟是怎么……” 是怎么进来的? 他为了抢钥匙, 和应鸾星交战交得剧烈到身上的诅咒发作, 在这种前提条件下, 倘若叶争流随随便便就能找到钥匙,打开裴松泉的神域, 那可真是够解凤惜怀疑人生。 稍作停顿一下, 不等叶争流绞尽脑汁地想到理由, 经验丰富的解凤惜就已经自发地替她得出了答案。 “是了, 我听白露说, 你把那个香囊又找了回去……” 解凤惜无力地捏了捏自己的额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当时用得不够干净, 里面还有裴松泉遗落的头发, 是也不是? 此地毕竟是裴松泉的神域。 虽然就目前来说, 这位半神的神域大门,已经可以让众人拿着其他神明给予的□□一举打开,但必然还是原装的钥匙来得更亲切些。 所以,叶争流手里若是还寄存着裴松泉的头发,哪怕一根,或许都能凭借那微弱的神力打开此地。 叶争流缩了缩肩膀,没敢告诉解凤惜:自己当时把那个香囊捡回去,是为了炼制能令天下男人闻风丧胆的碎蛋神器。 “神域这种地方,进易出难。”解凤惜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微紧,似乎也在考虑叶争流的安排。 最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你的话,不如就先——” 这话仅仅说到一半。 下一秒钟,解凤惜以一种常人几乎难以想象的敏捷速度飞快转身,他金红交加的袍角在半空中划曳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当真华美如同凤凰开屏。 解凤惜右手托着的那杆白玉烟枪当中,几乎像是烟花炸裂般,散落开无数虚实之间的白色烟雾。雾丝好比温吞的大海,也宛如最坚固的屏障,牢牢地挡住了背后传来的劈山一刀。 在叶争流和解凤惜的面前,爬满青苔的坚硬山体,如今正在人力的干预下缓缓裂开。 喧嚣的烟尘缓缓散去,在雾气和飞尘的遮掩下,缓缓现出一道黑色的、满含杀气的影子。 应鸾星如死神一般站在师徒二人面前,唇角冷戾地勾起,露出一抹快意混合着嗜血的微笑。 “我就知道……既然叶争流也在这里,你们两个总要碰头的。” 解凤惜:“……” 叶争流:“……” 不,你听我们说,不要对你的智力那么自信,这真的是一个谁都没想过的意外。 应鸾星的笑容,已经变态得像是《猫和老鼠》里面,每一次即将抓到杰瑞的汤姆猫。作为始终把“怂”字诀执行到底的杰瑞,叶争流第一反应只有拔腿就跑。 解凤惜叹了口气,手腕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润的半弧。 这一次无需吞云吐雾,烟斗里近乎凝固的白色云雾,已经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地飞舞出来,朦朦胧胧地罩在解凤惜的身侧,如梦似幻,仿佛薄纱半卷,将他映衬得仿佛谪仙。 “自己跑吧。”他轻轻地吩咐叶争流道。 叶争流不是会在生死关头纠结“不,你走!还是你走!要走一起走”的性格。 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等于给应鸾星送菜,因此一听解凤惜这么说,二话不说,把所有轻身疾行的技能开到最大,直接拔腿就跑。 在窜出一段路以后,叶争流遥遥回头一瞥。只见解凤惜金红交加的艳丽背影,沉稳地停驻于一片茫茫雾海,像是一座亘古的航标。 …… 在叶争流离开的那一瞬间,应鸾星的视线一偏,肩头便蓦然飞出一片暗色的蛊。 解凤惜捏着烟枪的手指轻轻一动,那白色的雾气无孔不入,将那些蛊虫牢牢包住。 应鸾星见此一幕,唇角不由勾起一个讽刺的微笑,他用下巴点了点叶争流的背影,嘲讽道:“这便是你的眼光,你千挑万选的好徒弟了。” 别的事就算了,他用这件事来讽刺,那可伤不到解凤惜。 解凤惜在烟雾遮掩下的脸色微微地泛着白,语气却仍是笑吟吟的。他懒洋洋道:“好说,毕竟她是咱俩共同的徒弟,倒未必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 应鸾星:“……” 他脸色猛然一厉,狠声道:“……叛徒!” 面对着过去下属的这句指责,解凤惜不由自嘲一笑。 他柔和道:“我是叛徒的话,难道你便是神明的狗吗?” “想当年在玄衣司共事的时候,我为正殿,你为副手。应鸾星,如今竟然是你来拦我的路……当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啊。” —————————————— 叶争流一口气跑了很远。 她无力插手解凤惜和应鸾星的战局,只能焦灼地在心里猜测这两人的胜负。 或者是解凤惜胜,或者是应鸾星赢,或者是平手,再或者这两个人纠缠了一番,又突然决定不打了,先找到神格再说。 叶争流点开自己的人物搜索面板,查找了解凤惜。 简陋的人物界面里,当然不会显示出解凤惜的血条。但至少解凤惜的头像还是亮的,能让叶争流知道他还没死。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叶争流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居然一直没有把解凤惜加进公会里。 她要想加人进入自己的工会,需要达成“现实中接触一下”的条件。 叶争流心知,现在恐怕是解凤惜和应鸾星的交战关头,她不敢用这种操作来分解凤惜的心,因此只能看了看他亮着的头像,只能满腹心事地把页面关上。 突然被传送进裴松泉的神域,实在是出乎叶争流的预料,她对此几乎没有什么准备。 幸好比较重要的几样东西,叶争流一向是贴身带着的。 比如解凤惜给她的那根烟凤翎、她自己的孔雀剑、仅剩一颗的小炸蛋,还有那张团吧团吧塞进袖袋里的嘴巴。 ……对了,那张嘴巴。 物品介绍里,给它下达的定义是“应知的真理”。 虽然之前在叶争流捏它的时候,它一直只会说些“在收下叶争流为徒后,解凤惜和应鸾星都互相觉得对方是sb”、“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叶争流很难能够抽到李白”之类的,令人哭笑不得,或者无能狂怒的真相。 就在昨天,它甚至还现场演唱了一句“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叶争流也没搞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但在这种紧要关头……毕竟是系统出品,怎么也能有点用吧。 叶争流心念一动,从袖袋里拿出了“小道消息”,按照之前的操作如法施为。 不负她的期望,那张萌版的动漫嘴巴一张一合,机械地吐出了一句崭新的信息。 “解凤惜共有十二张卡牌,其中两张都和逃跑有关。”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争流有些微妙地回不过神。 主要是想想她认识的解凤惜,实在很难将他和“逃跑”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但,再仔细一想,以解凤惜的那种性格,好像无论和什么词联系在一起,也不会让人奇怪。 不得不说,这句“小道消息”在某种意义上暂时安抚了叶争流绷紧的神经,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周围的环境上。 裴松泉神域和现实中的差异,不仅在于季节的变化。 鹤鸣山的气候已经进行到了盛夏,而在裴松泉的神域里,节气却仍停留在最适宜的晚春。奇异的是,尽管季节只是春日,然而叶争流一路行来,却发现草木枝头都挂着成熟的果子。 叶争流试探地摘了一颗,扔进炼器系统里鉴定了一下。鉴定结果就是普通的果子,汁水丰盈,而且无毒。 真不愧是唯一善神的神域。 这下子,叶争流不用担心因为她没准备干粮,会一个不小心把自己饿死。 在离开应鸾星和解凤惜的交战区域后,叶争流一路都行得十分小心。 毕竟,在这片神域里碰见别人,绝不是什么好事。 除非裴松泉最近如同薅羊毛一样,大批大批地把自己的白头发往外送;否则的话,此时会出现在神域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其他神祇的授意下进来的。 按照解凤惜的说法,裴松泉已经是当世唯一的善神,而且还是曾经的。 那么,其他神明的信徒,难道会是什么好饼? …… 正因为上述原因,在山洞里暂时落脚的时候,叶争流隐隐听到洞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心里就先提起了防备之意。 山洞宽阔,叶争流一路往无光的深处退去,一边握紧自己的孔雀剑。她一口气在心里扣住了三四个技能,蓄势待发,站在暗处打量进来的两个人。 在那两人露面之前,叶争流已经在脑海里转过数种可能。 然而,在当真见到这两人以后,叶争流的防备虽然不减,却又隐隐地提起了一分惊异。 她们是云渺之和天香公主。 云渺之整个人裹在一条白狐裘衣里,她双手被废,手臂软软垂着,背脊却挺直如同剑锋。天香公主靠在她的身上,宛如云渺之一个人充当了两个人的脊梁。 至于天香公主…… 她的腰肢依旧柔曼纤细,秀发依旧乌黑笔直,就连双手,也仍然是令人心动的十根纤纤玉指。 可她那张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脸庞上,此刻却布满了惊人的血迹。 她们两人一个失去手骨,一个被强行毁容,这场面如此惨烈,让叶争流脑海里瞬间浮现了一曲童谣——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叶争流悚然一惊,她想到了…… ——“小道消息”! ——是昨天由嘴巴播放的“小道消息”! ※※※※※※※※※※※※※※※※※※※※ 隔壁文正式完结啦。 接下来先日更三千缓冲一下,过几天重心会移到这本文来~ 关于之前的断更,是因为我自己的心理出现问题,在现实的压力下难以承受,出现了很难克服的逃避行为和心理。 当然,在过去几个月里经过可靠的治疗和自愈,现在已经恢复啦。 在隔壁那本文的完结章,我写了很长的一篇完结感言来谈这件事。这里为了大家连载时的体验,我就先不放了hhhhhh 等这本完结的时候,我大概也会写个很长的完结感言的(鞠躬)~ 。感谢在2020-11-13 17:35:28~2020-11-14 23:5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尚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支樱花 54瓶;零墨、basura 30瓶;酒夫子、keqi99 20瓶;桥西 12瓶;tado 11瓶;你就是在那里吗、沉沉、今天大大加更咩、风车吹风车 10瓶;懒人不懒、尚寕、唯尔半截湘妃、清光_扉 5瓶;懒人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六章 新任务 几乎在叶争流看到这两人的下一秒钟, 云渺之和天香公主就发觉了山洞中还有其他人的踪迹。 此时此刻,云渺之齿间咬着一柄短匕薄刃, 不能开口,便由天香公主代她提出了问题。 天香公主脸上伤痕未愈,其上最严重的一道刀口,径直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她脸上的皮肉可怖地翻卷着,有些伤痕因为划得太重,甚至能看清粉红色的肌肉还在颤巍巍的抖。 只要天香公主一张口扯动嘴角, 便有新鲜的血液从微微绷合的裂口里潺潺流下。 作为旁观者,叶争流仅仅是看着, 尚且觉得心惊肉跳。 然而天香公主这个当事人,面对这样大的一场打击,竟然还淡然自若似的,语气里反而带着一种镇定的稳意。 “不知贤主人在此,是我们冒然打扰了, 还望见谅。” 几乎在她开口的第一时间, 叶争流的眼前便弹出了一个新的任务弹窗来。 【支线任务:将天香公主/云渺之加入工会 任务描述:何其的突然, 你在山洞里与两个拼图人物狭路相逢。不得不说,谋主真是非常会选择地方, 这种只能一路往里退, 直到退至退无可退的地形, 我们一般都叫它瓮中捉鳖来着。 一个是剑骨天成, 一个是国色天香, 虽然剑骨已经双手被废,红颜也已经被恶意毁容, 然而铭刻在记忆中的一切, 仍然在时间的长河里未曾褪色。 建议谋主将她们二人其中之一加入您的公会, 或许您会因此收获一份意料之外的惊喜。 任务备注:倘若将两人全部加入工会,不会得到额外的名气值。 任务奖励:200点名气值】 叶争流:“……” 在看到那句短短一行的任务备注时,尽管非常不想承认,但叶争流还是要说……这个系统,它,完全看透了自己= = 咳,如果没有那句提醒,以叶争流凤过拔毛的性格,确实想要把这两个人都加入工会试试的。 加入工会的前提条件,是对方对叶争流抱有二十以上的好感值。 眼见天香公主丢下一句客套的托词,便轻轻给云渺之打了个手势,脚步已经开始后退,叶争流忙从山洞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马上就要到手的名气值,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跑了。 “公主和云姑娘留步。” 听到洞中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天香公主心底已经十分意外,再看清迎着光线走出来的那个少女,她心里就更是掀起了一重波澜。 但在语气里,天香公主的声音仍旧柔美如同婉转莺啼。在一个姿容不俗的少女面前,她顶着一张毁容流血的脸,声音里竟然还能带着一份矜持的笑意。 “真巧,原来是叶姑娘。” 有大颗大颗的鲜血从天香的下巴上噼啪滴落,天香没有遮掩,也没有抬手去擦。她缓缓改变了自己的姿势,不再从云渺之的肩上借力,而是骄傲地站直了身体。 “不知叶姑娘如何来此?” 继云渺之成为两个人共有的脊梁以后,天香公主成了两个人共有的那张口。 当天香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叶争流恍然觉得,即使已经失去了倾国倾城的容貌,然而在天香的骨子里,她永远都是一位闭月羞花的高贵公主。 娇艳、妍美、明媚。绝色之感从她的骨子里、她的语气中、她的站姿和气场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若要评价天香公主的美丽与否,或许并不关乎她的容貌。 在这一刻,叶争流恍然意识到,为什么那些容貌胜过天香的姑娘们,最终都会心甘情愿地承认天香公主比她们美丽,助长了天香公主的卡牌。 因为,此时此刻,若是天香公主突然问上叶争流一声:“我可比你美丽吗?”,叶争流或许也会甘心点头的。 然而,天香公主只是问了叶争流的来历。 这个问题的答案……得从杀戮之神的诅咒说起。 不过,叶争流还要获得她们两人的好感,在这种邪神遍地的世界里,当然不能随便承认自己是拿了杀戮之神的钥匙进来的,不然岂不是要和玄衣司划上等号? 她干脆采用了解凤惜的那个说法:“我在前来鹤鸣山的途中,曾经遇到过裴松泉先生,他安抚我心中块垒,又赠了我一缕头发。” 天香公主若有所思,声音巧笑嫣然:“原来是裴先生。” 叶争流尝试着把她加进公会,操作却未曾成功,大概是天香公主对这个说法没有尽信。 天香公主轻轻抬起手肘,云渺之便会意后撤。 她们两个人一动一行配合默契,眼看就要退出叶争流视线范围。叶争流无奈,只好出言挽留她们两个。 “不知公主欲往何处?” 天香公主客气地回答道:“向北方去。” 叶争流猜,她这话多半是随便糊弄自己的。 饶是如此,那也无妨。 叶争流笑了笑:“北方有玄衣司的影踪,公主不妨换个地方。” 天香公主忍着脸上的剧痛,声音依旧笑吟吟的:“正是,那便往南方去。” “南方有个满脸淫.邪的大胡子男人,我不认识,不知公主可曾有过印象。” 叶争流的用词描述太过精准,天香公主立刻听了出来:“莫非是巫衫?……可巧,多谢叶姑娘告知了。” 她一连换了好几个地点,叶争流全都抛出准确的情报。 到最后天香公主干脆不问,只用自己的一双妙目盯着叶争流看。 真奇怪,她的脸蛋明明已经满是横七竖八的伤痕,然而那双眼睛,竟然仍像是一对灵珠般动人。 叶争流被她看得心下一转,急忙别开了目光。 她没有故意诓骗天香和云渺之,实在是能进到裴松泉神域里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四面八方听起来左狼右虎,根本不给人活路。 ——要不是周围步步杀机,但凡遇见个人,就必然是坑,叶争流哪里至于躲到这个“瓮中捉鳖”的小山洞里来。 见天香公主迟疑般停顿了片刻,叶争流适时趁热打铁。 “公主,云姑娘,你们不妨留下吧。咱们三个都是女子,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天香公主没有说话,云渺之却缓缓地抬起了眼睛。 她方才一直低垂眉眼,只有脊背挺直,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剑。 然而当她锐利、雪亮、一往无前的目光缓缓从叶争流天灵开始,笔直地顺着中庭划下时,叶争流只觉有一股冷流猛然窜过自己的脊背。 有那么百分之一秒钟的时间,在极致的剑气压迫下,叶争流眼前白光一闪,如同亲眼见到一柄雪练般的绝世神剑出了鞘。 ……同为天生剑骨,叶争流从未在杀魂身上体会过这样巨大的压力。 或许是因为杀魂年纪尚轻,还未曾长成。 或许……只因为叶争流是杀魂的朋友。 看着叶争流的反应,云渺之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神过于地像一柄剑,即使叶争流经历过杀魂,都有些觉得吃不消。叶争流总觉得,云渺之那一点头的意思好像是“这个人我有杀的把握,所以留下也没问题。”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一般,天香公主当即道:“多谢叶姑娘美意,那我们就留下了。” 叶争流:“……” 也就是她抽的卡牌不够多。 等改天她锦鲤转运,攒起一打的黄阶卡“大炮开兮轰他娘”,叶争流直接重火力摆平一切,有一个算一个,把这些冷兵器的高手全部突突了。 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叶争流一边扬起热情明媚、对待名气值时惯有的笑容。 “那二位跟我来吧。我身上带了些白药,刚刚也捡了些柴火,这里的果子没有毒性……这些东西你们尽情取用。” 云渺之冷淡,嘴里还咬着利刃,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倒是天香公主态度始终柔柔的,她先是谢过叶争流的药,一边给自己简单包扎,一边还和叶争流继续寒暄。 从她在婚宴上那种不怎么给韩峻面子,仿佛随时要送他一顶绿帽的表现上来看,实在想不到天香公主竟然会是如此八面玲珑的人。 也不知她现在的这副好脾气是逆境造就,还是从来习惯如此。 见到美人落难,叶争流心里也难免怜惜。她一半为了套话,一半是真的关心,将身体朝着天香公主的方向微微倾了倾。 “公主,我刚刚见你和云姑娘行止默契,不知你们二人……是旧相识?” 天香公主显然做好了许多准备,却仍旧不意叶争流有此一问。她稍做停顿,很快便语气自然地答道:“不错,渺之曾经在梁国宫廷住过三年,我们早就认识。” 像是不欲让叶争流参与这个话题过深似的,天香公主看了看身边默不作声的云渺之,很快反问道:“渺之她好像之前见过姑娘……前天夜里,婚房之外的第五人,莫非是叶姑娘你吗?” 叶争流:“……” 尽管天香公主已经收敛了语气和神色,然而这个问题一出,还是显得叶争流像一个当众抠脚的变态。 她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一笑,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刚刚弹出的拼图消息上来。 【婚礼特别活动·点亮拼图:洞房昨夜停红烛,已集齐(6/8)。请点击已获取的拼图碎片,可以获得200名气值奖励!】 ——在天香公主承认她和云渺之早就认识以后,叶争流便集到了第六片关键拼图。 ※※※※※※※※※※※※※※※※※※※※ 感谢在2020-11-14 23:53:15~2020-11-15 23:3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停停 4个;几个过路人、42941973、则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几个过路人 194瓶;零墨 25瓶;冷静的兔叽、shanshan 20瓶;迷失的小妖 15瓶;729、阿姆斯特朗不吃肉、爷是美女、一叶天下秋、不做文明守夜人 10瓶;风起冬至 9瓶;21218485 4瓶;durui 3瓶;懒人鄙、42941973 2瓶;默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七章 嫉妒信徒 至今为止, 叶争流一共集齐了六片拼图。 这六片拼图里,有的关乎云渺之的存在, 有的和韩峻一手剑法的来历相关,也有的拼图在听到天香公主的卡牌升级方式后,便被触动一样突然出现。 但没有任何一片拼图和现在这片一样,给叶争流带来了如此强烈的“这就是最重要的”之感。 第六块拼图,是关于云渺之和天香奇异的交情。 它如同中基枢纽一般,把从前那些残破的、零落的、乃至给人鲜明断层之感的拼图, 团团地结合在了一起。 时到如今,拼图的大半图案, 都已经跃然于叶争流眼前。 喜气满盈的洞房之中,新娘端坐在满是花生桂圆以及莲子的西床上,她一只手半掀盖头,露出小半张莹白如玉,笑意妍妍的侧脸。 新郎官就站在新娘的对面, 他身后的龙凤喜烛居然不是放在桌上, 而是安置在新郎背后的墙壁上。 粗如少女手腕的红烛插在金子铸就的烛台中, 它们被摆放得如此之高,烛火几乎从新郎的头顶上直射下来, 将新郎本就高大的身体, 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那影子从头到脚地把新娘覆盖在其中, 将娇媚的新娘整个地吞没入灰暗的阴影里。 而在喜床长长的阴影里, 唯有一道雪亮的光芒在其间显现。 美丽的新娘仰起头来, 温顺信任地看向她的丈夫,然而在她背在身后的右手里, 却俨然握着一柄如寒潮白练般的锋利宝剑! 阴影、杀机和对峙, 共同地停留在这场人间的大喜之事里。 仅仅是一副光影交错的精细构图, 叶争流却几乎从中读懂了婚礼一事的全部始末。 饶是拼图还缺少两片没有完成,叶争流看着这幅图片,也几乎要一拍大腿当场跳起来。 原来如此。 难怪新婚当夜,这三个人的动静闹到炸翻了房子。 韩峻迎娶天香公主的目的,大概本就不纯。他既然是嫉妒之神的信徒,天香现在又被毁了脸,叶争流便猜测,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公主的容貌而去。 至于天香公主,她要做的事只怕更加简单。 画面里的新娘手握宝剑。无论那把宝剑代指着云渺之,还是云渺之的意志,都不妨碍天香是为了云渺之而来! 叶争流心里又是惊异,又是感慨,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身边的天香公主包扎过自己的伤口,又替云渺之摘下齿间的短刃,喂了她一点热水。 叶争流注意到,云渺之身上披着一件纯白华贵的白狐皮裘。而在前天夜里,她遥遥看到云渺之的时候,对方分明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衫。 这条皮裘……最开始的时候,似乎是穿在天香公主身上的? 眼神微动,叶争流不动声色地打听道:“实不相瞒,那夜婚房外的第五人确实是我……咳,师父不许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闹洞房,我心里实在好奇,便忍不住偷溜过来看看。” 嘴里说了一句在场的三人全都不信的鬼话,叶争流反手把并不存在的大锅往解凤惜脑袋上一甩,继续顺理成章地往下问。 “也是因缘际会,我正看到那姓韩的从脑后扯出一条蛇来……二位便是因此进入了裴先生的神域吗?” 稍作停顿,不等天香公主答话,叶争流便目光一转,盯在了空出口来的云渺之脸上。 “还是说……你们进入了嫉妒的神域呢?” 倘若是进入了嫉妒之神的神域,那她们两个是怎么出来的? ——莫非嫉妒之神这么好说话,付出一张脸的代价就可以任其来去?而且出了神域还不算,居然还顺便把她们丢进裴松泉的神域里来? 要说嫉妒之神当真这么和蔼可亲,鹤鸣山就不会因为天香公主高呼的那句“你竟然信奉嫉妒之神”,至今还风雨纷纷。 云渺之抬起头来,淡淡道:“是嫉妒神域。” “你若问我们怎么出来,我亦不能回答。我们并未见到嫉妒之神,只有……”停顿了片刻,云渺之方道:“只有离开之前,玉浓突然受了伤。” 天香公主,本名赵玉浓。 这是叶争流第一次听到云渺之的声音,如破冰碎玉般冷冽,还微微地带着几分的低沉。 她一句回答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语气配上她整个人的气质,只令人觉得理所当然。 和天香公主不一样,天香公主就算说谎话,别人也宁愿受她的骗。然而云渺之无论说什么,别人都只会毫无怀疑的相信。 因为她不屑说谎,亦不屑隐瞒。 叶争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方才回过神来。她刚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和转过头去的云渺之一样,目光同时一冷。 “那是什么?” 是蛇。 成百上千条拇指粗细的小蛇,如潮水般涌进山洞,刹那间淹没了洞口所有的落脚之地。它们每一条身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细带条纹,只有蛇皮颜色不同。 群蛇用肚皮爬动,此起彼伏,宛如扭曲的像素色块,却埋藏不住猩红的双眼与尖利的牙齿。蛇信吞吐的嘶嘶声,连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浪。 刹那之间,洞里的三个女人全部站了起来。 ——蛇已在此,嫉妒之神的信徒还会远吗? 云渺之双手已废,天香公主一看起来就没什么攻击技能,不用她们开口,叶争流便自动挑起了主力的大梁。 她手上卡牌和技能都很不少,只是多半是单体攻击,竟然没什么技能能够达成显著的群伤。 稍作思考以后,叶争流直接用了一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尽管那只是墨滴汇聚而成的假山假水,然而在它被打破之前,便与真实无异。 它有着真实的重峦叠嶂,真实的遮天蔽日,以及……真实的重量。 刹那之间,水墨色的黑白山水拔地而起,山峰环周高耸,瞬时就把无数条纹细蛇压做扁扁的血泥。 骨肉被生生压烂的粘滞之声,带着奇怪的水音在山底发出一串微弱的声响。潮水般的蛇群或被压死,或被分开,一面大山当腰拦在叶争流三人面前,提供了足够的庇护。 叶争流才喘口气,还不等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便猛地抬头向上看去,眼神忽然一凛。 只见陆游卡召唤出来的墨色山水一路上涨,拔高的山尖最后竟然顶破山洞洞壁,她们栖身的这个山洞被生生顶破山体,原本的山岩滚滚直下,山基撼动,连地面都在微微摇晃! 叶争流:“……” 再这么搞下去,她们未必会死在蛇的嘴下,却一定会死在她的手里! 咬牙提醒一声,叶争流急忙收了技能。 同一时间,云渺之吐掉口中短刃,哑声道:“剑来。” 不等叶争流反应,她一脚点上叶争流腰间孔雀剑柄,左腿贴着山壁飞腿一蹬,整个人借势而起。右脚脚底则在剑柄上电闪般地一抹,无需双手,竟然也令长剑就此出鞘! 云渺之脚腕一勾一挑,剑柄便变戏法一样地停在了她的脚背上。 低声评价了一句“重量正好”,白衣剑客腿如鸳鸯连环,似奔涛长涌、孔雀剑在她靴底、脚腕、小腿之间翻腾挪转,剑光森寒皎然。 这柄剑在叶争流手上尚且没有如此听话,如今让云渺之以腿控剑,或点或踢,或旋或劈,或一屈一伸拨动剑刃,竟然也令孔雀剑时而如蛟龙探海,时而力破千钧。剑气所过之处,便见一片横飞的血肉落地。 更兼孔雀剑本身就附带部分迷惑功能,漆黑的剑身偶尔反射出一丝惑人彩意,叶争流只是看了两眼,便觉微微头晕。 她一个旁观者尚且如此,正在被云渺之大肆屠杀的蛇群,现在正出于什么境遇里,便也是可想而知的事了。 随着最后一条细蛇被精准地穿过七寸,在被钉穿心脏的瞬间顺着剑势飞上半空,云渺之小腿反勾剑柄,从容一抖,将蛇尸和站在上面的碎肉鲜血尽数甩在地上,另一只脚的脚尖则于横躺在地的剑鞘上轻轻一踩。 剑鞘弹起,卡簧正对孔雀剑的剑尖。两者在半空中成功对接,重新合为一体,被云渺之矮身用肩膀一托,稳稳在她素肩上停住。 “好剑,多谢了。” 亲眼目睹如此神乎其技,叶争流只想赞美一句:不不不,你才是当世难得的一把宝剑! 可惜现实并不给人寒暄的时间,蛇群才刚刚退去,操纵蛇群的正主便自洞口走了进来。 此时此刻,韩峻的眼神已经完全涣散,满头青丝也已经变成细纹活蛇,如同一把活过来的带子一样在他脑后蠕动不止,让叶争流只见了第一眼,就联想到神话里的美杜莎。 他行走的姿态竟然也如同蛇似的,关节仿佛柔弱无骨一般地左右扭摆,连站立也用着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 天香公主站在山洞最里侧,见此一幕,却像是早有预料般低声喃喃道:“竟然笃信嫉妒……确实是与蛇谋皮……” 叶争流吸取自己一直以来的经验教训,见面不给对手发言机会,见云渺之拔剑出鞘,她便眼疾手快,直接扔了个时间停滞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过去。 她的技能和云渺之的剑光同时落到韩峻身上。按理来说,她们两个配合的天衣无缝,就是应鸾星在此,这时候也断无幸存之理。 然而韩峻生生吃了叶争流一个技能,竟然也并未使他的动作减缓。 极其突兀的,韩峻大张嘴巴,整张嘴忽然上下翻开了整整二百七十多度,让叶争流不必抬头,便能径直看到他的上颚! 一股淡紫色的雾气同时从他口中强力喷出,雾气里似乎还夹在着淡淡几分残破的皮肉……那几片皮肤白玉一般,几乎没有毛孔,仿佛曾经长在某个人的脸上。 饶是叶争流已经屏住呼吸,却在这雾气沾上皮肤的瞬间便陷入恍惚。 只是眼睛一眨的工夫,叶争流低头看看自己,发觉自己已经穿上了一身宫女制式的衣裙。 而在不远处,一个更加年轻的、容貌无暇的、少女时代的天香公主,此时正笑盈盈地站在秋千上。 ※※※※※※※※※※※※※※※※※※※※ 感谢在2020-11-15 23:36:37~2020-11-16 23:5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音 20瓶;稳站in攻十万年 17瓶;水吉、阿雨 10瓶;月入楹澜 2瓶;懒人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八章 花与剑(1) 叶争流环顾四周, 只见楼阁亭榭处处飞檐斗角,建筑规制非同一般, 连瓦片颜色似乎也比等闲地方更为浓郁几分。 就在她不远处,天香公主脱了绣鞋,只着罗袜,踩在秋千上得意地一蹴一蹴。 那秋千足足两米有余,一荡一回之间,天香公主黑亮的秀发也如水波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柔曼的弧度, 伴随着少女快乐的笑声,当真是一幅无忧无虑的游戏图。 站在秋千上的这个天香公主, 不但并未毁容破相,而且还要比叶争流见过的那个天香更加天真青涩。 她尚没有以后的天香那样风韵动人,却在纯真自如上更胜一筹。 仔细看去,叶争流分辨着天香公主的眉眼,发觉她少女时代的长相, 与婚礼时见到的那位高贵的公主有着许多不同。 看来, 正如破军所说的那样, 天香公主的卡牌名为“国色天香”,是一张会让人变美的卡牌。 现在, 叶争流只有一个问题—— 这是哪儿? 典型的宫殿式建筑, 年轻可爱的少女天香, 还有突然就被换了身衣服的叶争流本人。这里莫非是是……幻境吗? 叶争流皱了皱眉, 试探性地抬手打出一根飞箭。 她对山洞的地势记得很熟, 在进入这段幻景之前,带着青苔的山洞洞壁就在她左手处三步远。只要她们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这一箭本应铛然射在石壁上, 亦或者反弹回来, 砸在叶争流的箭头。 然而,那只羽箭却以一种一去不回的姿态破空而去,远远地飞进花丛里,不知道最后落在什么地方。 叶争流闭上眼睛,只用触觉,试探性地在身前上下摸索了一阵,也没有找到那根本属于她技能的羽箭。 就好像……只是瞬间,叶争流就从山洞里被人转移,然后带到了这么一个平和安详的环境里。 叶争流皱起眉头,正要细想,忽然听得身旁的天香公主停下秋千,唤了一声“橙花”。 足足反应了两秒钟的时间,叶争流才意识到,原来“橙花”正是目前穿着宫女衣裳的自己。 叶争流站在原地没有动,观察着天香公主的反应。只见公主做着一副被搀扶的样子,从秋千上自己走了下来。 她好像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侍女根本没有到场,甚至还笑盈盈地对着面前空白的地面连连点头,一个人唱起了独角戏。 叶争流为这诡异的一幕感到心惊,她匆匆往外走去,开始打探此地环境。 就在几乎走出最开始的视线范围时,猛然一下,她整个人都跨进了一段白雾之中! 叶争流下意识后退,景物便又重新映入眼帘。 如是反复了多次,叶争流突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天香公主表现得像是面前有人? 为什么走出最开始的视线范围,四面的景色就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苍白武器? 只因为此地,乃是天香公主的记忆。 叶争流还记得,在韩峻喷出的那口紫色毒雾里,夹杂着少许的散碎皮肤。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天香公主的脸皮。 因为用了天香公主的皮,所以她被拉进了天香公主的记忆。天香公主身为事主,大概也不会得以幸免。 那云渺之呢?云渺之也在吗? 心里转过数个念头,叶争流重新向天香公主靠近。 也是恰巧,一句“我听说,蒹葭殿里新住进了一个剑客,而且还是个女剑客。”正好落进她的耳朵里。 公主背着双手,微仰着头,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天真。她一字一顿地宣布道:“我今日一定要见见她。” 说罢,像是得到了什么肯定的回答一样,天香公主转过身去,火红的裙裾扬起一角,脚步很是活泼地往西北方向去了。 从天香公主的话语里可以猜测,这一次,或许就是她和云渺之的初见了。 叶争流刚想快步跟上,便见眼前景色一闪。 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整个御花园都消失不见,改由一座秀丽雅致的宫殿取代。不过是眼睛一眨的工夫,此处竟然换了一副天地。 记忆的切换之快,当真令人猝不及防。 叶争流刚一抬头,便见天香公主居然很不学好,她不走正门不说,而且甚至还攀在了墙头上。 “……” 沉默半秒钟,叶争流紧随其后。她当然不像天香一样笨拙狼狈,只需施展“楚腰纤细掌中轻”的技能,便能轻松一跃站上女墙。 宫红色的砖墙之内,一个白衣女子正在练剑。 和天香一样,这个云渺之的容貌也显得更为青涩,剑意里却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和锋芒。 她的剑风所过之处,满园花草也为之摧折。伴随着一个漂亮干脆的转身,云渺之的剑尖稳稳地悬在了天香公主三步之外。 “从我的墙上下来。”她冷冷说道。 “你的墙?”天香公主仍保持着那个姿势,险而又险地趴在墙头上:“但这里可是我家的墙啊。” 沉默了半秒钟,云渺之长剑并未入鞘,却已经垂下剑尖。她淡淡地阐述到道:“你是梁国最小的公主。” “是啊,你也听说过我吗?”公主很是高兴地回答道:“我封号天香,你可不要记混了——我刚刚看你练剑,你的剑法好漂亮。我很少见到女剑客,你是母后请来保护我的吗?” “我不是剑客。”年少的云渺之脸色如冰,冷冷回答道:“我是剑者。” 天香公主迷惑问道:“有区别吗?” “剑客,可以为金钱、为权势、为美色被你们雇佣。”云渺之神色并不凌人,却字字句句里都透出一股傲然之意:“但剑者,只为‘我愿’而拔剑。” 要是天香公主再懂一些人情世故,大概就能听出云渺之话里的软刺。很可惜,此时的天香显然还不知道什么是话里有话。 她竟然还没心没肺地笑道:“那你愿意为我拔剑吗?” “……” 这一回,即使冷酷如同云渺之,大约都无话可说。她深深地看了天香公主一眼,目光里大概写满了“你莫不是个傻子”。 她再不理会墙头上趴着的小公主,转过身去,继续一招一式地出她的剑。 叶争流看到这里,心里只有几个感想。 第一,云渺之从头到尾没有朝她看来一眼、问过一句,像是根本看不到叶争流。 大概是因为记忆的特殊性,叶争流在天香的回忆里,乃是一个不曾存在的人。 第二,她真是没想到,天香公主小时候居然是个傻白甜。 这和婚宴上那个风情万种、饮酒千杯,乃至后来被毁容以后仍能言笑晏晏的天香,差得也太远了吧。 眼前的景物又出现了波动,叶争流便知道,这又是天香公主的回忆转场了。 …… 这一次,还是那那堵女墙,天香公主仍在墙头上趴着,身上却换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裳,手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的花篮。 云渺之对她视若不见,默默练剑,天香公主喋喋不休,居然很有几分自得其乐的样子。 “所以说,我封号天香,小字玉浓,最喜欢的花是牡丹,赵粉魏紫都漂亮……我已经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连名字也不要告诉我?” 像是已经习惯了得不到云渺之的回答,天香公主撑了撑身子,捻了一片牡丹花瓣丢云渺之。 “或者你至少理理我?宫里都没有和我一个年纪的女孩子,我很无聊的。” 云渺之一剑刺出,脸上带着几分习以为常的神情,把花瓣从最薄的边缘处,细细地片做完全透光的四片。 天香公主已经开始在墙头拍巴掌了:“好看,真好看,你的剑法实在太——啊!” 两只手肘都已抬了起来,却没注意到大半个身子快要滑下墙,一个不小心,天香公主就要从墙头栽落。 正在此时,原本背对着她的云渺之耳朵不易察觉地一动。 叶争流几乎没有看清她的反应,只觉眼前白影一闪,下一秒钟,云渺之已经站在墙头,而天香公主则被她拎在了手里。 公主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太好了,我差点以为要摔了……啊,是你救了我,谢谢谢谢,你现在是肯理我了吗?” 云渺之顺手把天香公主放在墙上,淡淡道:“我没有不理你。” “可你……?” “磨练剑法,要能忍。”云渺之表情里终于浮现出一丝古怪之意:“我想知道,我能忍你到什么时候。” 她转身跳下女墙,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不要说我的剑法好看,它不是为了给人看。” 目光如同寒冰一样,在天香公主姣美的脸庞上刮了一眼,云渺之冷冷道:“只有弱者,才在意好看不好看。” 毫无疑问,天香便是云渺之心里的那个弱者。 见此一幕,叶争流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把云渺之介绍向烽给的冲动。 就像是临别前,向烽那句令人吐血的“出去以后别说你是师父教的,就说你是我教的”一样,云渺之对待天香的态度,也实在是够可以。 这俩人都如此一脉相承的“直”,大概很容易就能组成一个“把天聊死互帮互助小组”。 接下来,天香公主的记忆里又闪过了许多片段。 大概傻白甜的特点之一,就是总会抓不住重点。 云渺之明明是在暗讽天香是只有好看的弱者,天香却觉得,云渺之竟然不懂什么是好看,这也太可怜了。 被误解的云渺之:“……” 叶争流稍稍体会了一下云渺之此时的心情,觉得她怕是要把忍功练到登峰造极才行。 于是,为了让云渺之知道什么是“好看”,以及“好看”为什么要被在意,天香公主隔三差五地便往云渺之这里跑。 有时候她剪下园中最美的一朵牡丹,有时候她带来御膳房最新的糕点。她拿来美如梦幻的天罗碧帛,也曾偷偷为云渺之摘下了御书房里高悬的尚方宝剑。 就这样,叶争流亲眼见证着,女墙内外的气候,从夏入冬,然后又是春日轮转,到了新一年的夏天。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时,云渺之看了看趴在墙头哆嗦的天香,默不作声地侧过脸去,示意向蒹葭殿正门的方向。 而当春夏之交,花园里的第一朵牡丹开放时,天香公主第一次没有带任何东西,就去找了云渺之。 云渺之收剑,看向天香,像是经过了短暂的内心挣扎,才用陈述的语气说道:“你今天没有带东西来。” “是的,我看那些你都不喜欢。”天香公主干脆利落地点头承认。 “……” 云渺之摩挲着自己的腰间剑柄,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那你又来做什么?” “我突然想过,好像还有一个最好看的,我没有给你看过。” 天香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将眼睛弯成了月牙。 此时,她大概将卡牌修炼进阶了三四次,骨相渐渐长开的少女脸上,已经浮现出日后倾国倾城的影子来。 她就这样骄傲的对云渺之张开双臂,学着云渺之平时的口吻,坚定说道: “我,赵玉浓,我就是整个梁国最好看的——现在你知道什么是‘好看’了吗?” ——在和云渺之见面一年之久后,天香公主终于凭借一己之力,给了云渺之好一份“好看”。 云渺之不言不语,她凝视了天香许久,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 ※※※※※※※※※※※※※※※※※※※※ 感谢在2020-11-16 23:54:49~2020-11-17 23:5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李稻葵 60瓶;仗剑天涯 36瓶;梳风弄月、十石 30瓶;slxh19 24瓶;阿雨、keqi99 20瓶;守望孤独、伽罗子、芒果君 10瓶;鸽本熊、jjjjj 5瓶;月入楹澜 3瓶;sa酱 2瓶;默言、羊某人、懒人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九章 花与剑(2) 就这样, 叶争流亲眼见证着,天香公主是如何用一年的时间, 打开了当世最为冰冷的一把锁。 自从云渺之点头承认了天香公主的美貌后,天香公主便再也不□□头了。 她往常也可以从正殿大门口进来。 但除了严寒冬日,天香公主都更喜欢那面可以看到云渺之练剑的女墙。 一开始,天香生疏地趴在墙上,后来便坐在墙头晃着小腿,再后来, 她甚至敢高高地站在墙上,踢踢踏踏地跳一小支舞。 云渺之的应和, 就像是解除了某种原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第二日一早,天色还带着朝阳欲燃的红,天香公主就带着自己的小桌子小板凳,浩浩荡荡地搬进了蒹葭殿。 在看到自己练剑小院的角落里,居然凭空多出了一套公主华盖时, 云渺之那一瞬间的表情, 当真让叶争流觉得妙不可言。 云渺之沉沉问道:“那是什么?” 天香公主笑意燕燕, 已经完全不怕云渺之的冷脸。她开心地回答道:“我陪你练剑啊。” “……”云渺之没有答话,只是幽幽地看了华盖之下, 梨花木的圆桌, 还有上面摆满的点心瓜子一眼。 “你不能总让我在墙头呆着。”天香公主认认真真地提出抗议:“墙漆早就磨秃了, 我已经让人重刷过三回了。” “……” 从云渺之的神色上来看, 她大概非常诧异于天香竟然真好意思说。 然而天香不但好意思说, 还非常好意思做。 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协调的,在接下来显示的记忆里, 天香公主当真在云渺之小院一角安置下来。随着季节的变化, 她头顶的华盖甚至换过两回颜色。 时间仿佛和四季一起, 永远地被封印在蒹葭殿中。 大多数时候,一身白衣的云渺之都在院子里练剑,而在院子的角落里,也总是坐着一个娇美动人的小姑娘。 她们两个,一人华贵如同牡丹,一人清傲有如白梅。 云渺之的院子简素,少植花木,却也不必花木。毕竟,世上最动人的仙葩奇珍,大概也比不过这两人的国色天香。 很快,新的一年又要到了。 宫里各处都高悬起红绸花灯,宫人们每人加发一个月的月银,平日里就算遇到什么不快,也不许轻易就哭。 天香公主惆怅地问云渺之:“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极少有的,云渺之没在练剑。她坐在天香公主的对面,手里捧着一盏热茶,背脊仍旧挺直如同一柄随时等待出鞘冲天的宝剑。 听到天香公主的这个问题,她淡淡回答道:“不会。” 天香公主的神情有点惊讶,有点高兴,还有点为自己这份高兴不好意思似的:“渺之,你真不回家吗?” 云渺之垂下眼睛,语气却毫无迟疑。 “我没有家。” “……” 未曾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天香公主一下子愣住了。 “但是你家人……” “我也没有家人。”云渺之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后,甚至还啜饮了一口手中的热茶:“我娘死了,我没有爹了。” 天香公主不敢再问了,她精致的袖子已经在手心里揉成一团。即使已经极力掩饰,少女再开口时,语气还是变得有点可怜巴巴的。 “那,那你留在梁国过除夕吧,你要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参加宫宴,我就让她们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送来。” 云渺之不置可否地一点头。她凝神想了想,抚摸着膝上长剑,安慰了一下正难过的天香:“我有剑,剑能杀人,比有爹有娘的还强。” 叶争流觉得,云渺之大概真的没有什么安慰人的天赋。 天香公主原本只是神情哀伤,被云渺之这么漫不在意地拿话一讲,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 除夕夜里,云渺之坐在天香公主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在她的面前,上百盏精巧华美的宫灯映亮了小院里的微雪。在她的身后,整座蒹葭殿灯火大亮,长长的席面上,摆放着宫宴规格的精致晚膳。 然而云渺之只是坐在天香公主的华盖下,膝上横剑,表情冷淡,仿佛无论是眼前的宫花,还是身后的灯火,无一能入她的眼。 直到大雪已经薄薄地覆盖住素洁的庭院,云渺之耳朵一动,忽然抬起头来。 天香公主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于雪中跑来,表情欢快得像是一支离弦的箭。 她大概是从宫宴上溜出来的,身上华丽厚重的衣服尚没来得及换。这种端庄繁复的宫装看着优雅,实际动起来时却相当不便。 然而在公主的身后,无论是侍人还是宫女,竟然没有一个能够能够追上她。 天香满头珠翠随她的脚步簌簌而动,叶争流甚至亲眼看到她跑丢了一支蝴蝶金钗。可天香公主毫不在乎,满院明亮的花灯,如陪衬般照亮了少女绝色的笑颜。 “渺之,我来找你了!” 云渺之猛然站了起来。 在这一刻,剑者漆黑的眼眸被蓦然点亮,仿佛只在一瞬间,身前身后的灯火,便与红衣的公主一起,落进了云渺之的眸间。 云渺之走出华盖,洋洋洒洒的雪珠纷飞在她的肩头发上。 她扶住气喘吁吁的天香公主,声音压得很低,却很是动容。 “……嗯,我知道了。” 除夕之夜后,叶争流第一次见到云渺之走出蒹葭殿。 …… 自大年三十的宫灯之夜后,天香公主的记忆里便不止有蒹葭殿内的场景,云渺之有时候也会和她一起出去。 天香公主之尊,无诏不得随意出宫,但想在宫城里随意游走,却是没有问题。 她展示给云渺之自己最心爱的牡丹花,也牵着云渺之去看她那一屋子的衣服,还带着云渺之去御马监看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 在做这些事时,云渺之的表情淡然,很难从中看出她是喜欢或者讨厌。 看到天香的牡丹花时,她点点头说好看;看到天香练舞的裙子时,她也点点头说好看,等天香拉着她看那匹活蹦乱跳的调皮马驹时,云渺之点了点头,目光却诡异地朝天香身上飘了一眼。 天香曾经担心地问过她,会不会觉得这些事都很无聊,云渺之想了想,回答没有。 大概真的没有吧,因为当天香每一次想要带她出去的时候,云渺之都没有拒绝。 如此又匆匆走过一段岁月,天香公主终于给云渺之看了一件常规之外的事情。 ——她让云渺之看到了,她那张国色天香的卡牌,究竟要如何升级技能。 …… 此时此刻,站在天香公主面前的,乃是一个桃腮杏目的漂亮姑娘。 这姑娘容貌已经十分美丽,更有一把约素的纤细腰肢,即使隔着稍显宽大的衣裳,被风一吹,仍透出杨柳枝般的风情和婀娜来。 这女孩家境寻常,只着一身布裙银钗,目光也怯怯的,近乎惶恐地望着眼前高贵大方的公主。 叶争流见了,心想这女孩大约是梁王特意从民间小户为天香寻来。 因为这姑娘虽然貌美,却一看就自卑自轻,竟和天香修炼卡牌的方式无比契合。 天香公主温和地坐近女孩子,言笑晏晏地问道:“你瞧我漂不漂亮?” 女孩说不出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天香公主睁大眼睛,好奇一般地朝女孩儿靠近了些,用一种纯然闲聊的声音问道:“比你也漂亮?” 女孩儿轻咬着自己的下唇,神色里却写满了赞同。她的腔调细若蚊蝇,弱弱地回了一个“是”字。 “那妙极了。”天香公主拍手而笑,她站起来裙摆飘飘的转了个圈,稍稍扬起下巴,口吻依旧温和如故:“那你看我,是不是国色天香?” 女孩儿大概之前得到过叮嘱,因此一听到这个问题,连声音也稍微提高了些:“是!您……您真是太美了。” “好姑娘。”天香公主夸了她一句,又坐回女孩儿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背。 “谢谢你,你帮了我好大的忙。我叫她们送你回去,给你一马车的金银锦缎,你穿上以后,必然比现在还要漂亮。” 女孩睁着一双清澈得眼睛,神色仍然惶恐,不知道自己究竟帮上了这位高贵的公主什么大忙。 整个过程中,云渺之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有宫女来把那女孩儿领走,她才将目光下移,看向了天香那把细软柔韧的柳腰。 天香公主的服饰从来量身定制,然而,就在刚刚一问一答的工夫,她的衣服竟然生生的松出了一指。 云渺之的语气难得迟疑:“那是……她的?” “不是,但会像一些。”天香公主轻笑着回身落座:“每一次解锁技能时,需要的条件都不一样。就像这一次,我需得胜过一个容貌和我相当,腰肢却比我更美的姑娘才行。” 云渺之又将眼神投向远处,大概是在用视线目测那姑娘的腰身。过了一会儿,她疑惑道:“她没有变。” “是啊,她当然没变。”天香噗嗤一声笑出来了:“难道我还把人家的腰截下来按在我身上吗?” “她既然觉得我比她美,又承认了我确实国色天香,我就变得更漂亮。你瞧我的腰现在是有点像她,可又怎么能完全是她?我要跳舞的,她的腰哪里比我的更软呢?” 云渺之才点了点头,便又见天香公主凑了过来。 这一回,公主坐得可就比之前距离那个姑娘更近了。她笑盈盈地去牵云渺之的手,云渺之抬抬胳膊,让给她一段雪白的袖子。 “渺之,我的‘国色天香’已经快要把所有技能解锁完毕。等到要和最后一个美人比较时,对方要比我更有气质才行。到了那时候,你就来帮我,好不好?” 天香公主的双眸亮晶晶的,仿佛已经在眼前勾勒出那副模样。 “到时候,别人先见了你,便赞一句‘云姑娘绝世佳人’,再看了我,又要大惊失色,‘公主也是倾国倾城,明明五官不似,可是怎么看起来这样像云姑娘?!’” 她一边说着,一边被自己幻想出来的场面逗笑了。 天香笑得前仰后合,直把俏脸埋进自己掌心里。过了一会儿,她从自己的手心里偏过头来,自下而上地对着云渺之一眨眼。 云渺之几乎未经迟疑。她认认真真地一点头,回答道:“好。” 她甚至于当下就开始模拟:“你要先问‘我比你漂亮?’对吗?” “并不是,只要你心里这样觉得就好,我未必要问这句话。”天香公主摇摇头:“只有那句‘国色天香’是必须问的,前面的都不是。” “那我觉得你更美丽。”云渺之斩钉截铁地说道:“反正我不需要美,也不需好看。” 天香犹豫道:“我的好看,你也觉得不需要吗?” 云渺之皱起眉头。 仔细思考了好一会儿,她才沉声回答:“你可以好看,但我不能——只有好看,是行不通的。” “……” 天香公主抿起唇角,很快又扬起了笑脸:“算了,不提这个。” 她一边揪着云渺之的袖子一角,一边憧憬地托起了自己的下巴。 “这一次解锁的技能叫‘春风醉摆’,对我舞技大有裨益。不知道最后解锁的技能会是什么……唔,我可真想知道啊。” 公主说这句话时,眼里满含着天真和期待。 而站在一旁的叶争流,此时却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她看到原本湛蓝清朗的天空里,乌云的颜色正在聚集。 在层层堆积而起的厚重云层间,一条吞吐蛇信的蟒蛇暗影,若隐若现地藏于云朵之后,第一次浮现了它险恶的轮廓。 ※※※※※※※※※※※※※※※※※※※※ 感谢在2020-11-17 23:50:17~2020-11-18 21:1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石、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褰裳 30瓶;厌离 28瓶;竹墨柒 26瓶;余李稻葵 20瓶;谷中泉影 13瓶;不如、暮a 10瓶;明月雪夜 3瓶;tenten棒、懒人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章 花与剑(3) 如此, 岁月流转,匆匆又过了不知多少光阴。 叶争流一边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人的相处, 一边在心底掐指默算。 据之前天香公主所说,云渺之曾经在梁国皇宫住过三年。她们两个人结识用了一年,熟络又用了半年,如此一来二去,三年时间已经快要满了。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叶争流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在这相处的三年即将结束的时候, 这两人之间必然发生了什么事。 若不是这样,这个活动任务或许不会如此奇诡, 消息灵通如破军,也不会对天香公主和云渺之的交情一无所知。 天香公主的记忆还在稳步推进,叶争流把她们两人的相处都看在眼底,日子一天天就和水波一样平静无澜。 直到某一日…… 天香公主遇到了刺杀。 按理来说,刺客无论是来刺杀梁王, 还是来刺杀天香的皇兄, 都远比刺杀天香合理的多。 她一个从来不曾踏出宫门一步的闺阁少女, 既无政治背景,也无象征意义, 不知刺客怎会选中她下手。 那刺客身形纤细灵巧, 兼以“柔软”二字, 仿佛是个女子。 而且不知为何, 叶争流还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或许是曾经在某处见过。 意识到这一点后,叶争流大为诧异:莫非, 这是哪个曾经帮助天香公主锻炼卡牌技能的姑娘? 亦或者, 是她曾在鹤鸣山上遇到过的侍从? 这一场刺杀, 让叶争流彻底见识了天香公主的实力。 正如同她所猜测的那样,天香公主并无攻击性的卡牌。 如果按照那套“控制、攻击、防御、生活、辅助”的卡牌分类方式来看,那天香公主的卡牌,必然是控制无疑。 她的一颦一笑能令对手惑乱心神,一次腰肢的转动能让刺客如坠梦中。 她的美丽可以令人失魂落魄,然而天香公主纵有千般手段,却并无一种可以为对手带来直接的伤害。 叶争流试着抓了那刺客两把,刺客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般。 这里毕竟是天香公主的记忆,在她的记忆里,当年既然没有叶争流这个人,就绝不会有叶争流出手搭救她的事情。 但,虽然没有叶争流,却也可以有别人。 一柄寒剑仿佛是从天外而来,擦着刺客的手臂,狠狠留下一道见骨的伤痕。 来者白衣胜雪,气息皎皎。云渺之脸色冰冷得可怕,一人一剑横于天香公主身前。 “把命留下。”她冷厉地说道。 刺客见此,便桀桀怪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底色粗嘎,其间还带着一股奇怪的嘶嘶声。 叶争流才听到他的笑声,就不由得修改了自己一开始的看法:这人绝无可能是个女人,反倒很容易是个太监。 正当她胡乱猜测之际,那刺客便反折手臂,以一种人的胳膊肘本不能做到的程角度,解开了脑后那张蒙着自己脸面头发的黑色长巾。 长巾从刺客面孔上跌落,叶争流猛然站起,“啊”地一下,失声轻叫出来。 怪不得她竟然看此人眼熟! 原来和身形无关,只与与姿态挂钩。 ——这刺客生就满头蛇发,每一根蛇发的双眼都猩红如血。那些小蛇在他的脑袋上火焰般紧绷着身体扭动上扬,几千颗鲜红含怨的眼睛,同时望向天香公主的方向。 这个杀手,他竟然是一位嫉妒之神的信徒! 嫉妒之神!祂竟然出现得这么早! 原来在许久以前,祂便已经露出了自己蠢蠢欲动的爪牙。 直到此时,三年之前的迎娶,三年之后的下嫁,所有的事情都零散地在叶争流心里穿上了一条线。 天香公主下嫁韩峻,本是为了搭救云渺之。 可她又怎么能想到,韩峻早就成了嫉妒之神的走狗。只怕连和天香公主的亲事云云,都是为她准备好的陷阱。 而云渺之……她在嫁给韩峻的时候,知道这个人乃是邪神信徒吗? 嫉妒之神布下的这这一局,究竟是从何时而始?祂是为了得到天香公主,才从云渺之下手,还是因为这次刺杀,云渺之才和嫉妒产生了交集? 还有,为什么嫉妒之神始终不肯放过天香。 仅仅因为她长得美吗? 亦或是…… 恍然之间,解凤惜曾经说过的某一句话,在叶争流的心头灵光一现。 他说:“只有身怀‘独卡’的卡者,才能成神。” 独卡,也就是卡者明明已经有了足以觉醒第二张、第三张卡牌的卡力,但却依旧只有一张卡。 而这一张卡,还能够不断往下觉醒技能。 天香公主会不会……原本是有机会成神的?! 纷乱的思绪涌上叶争流心头,让她一时之间理不清头绪。 而此时此刻,场中的事态却也奔涌不息。 那蛇面的嫉妒信徒嘶嘶而笑。他对云渺之说道:“原来是云家的小崽子。你来管我神的闲事,你父亲知道吗?” 云渺之冷冷道:“我没有父亲。” “越是被命运和神明偏爱的人,就越是下贱矫情。”那信徒恶狠狠地说道:“滚开,滚开,你不是我神这一次的目标!” 听闻此言,云渺之神色漠然,毫无退却之意。 从她的眼神看,云渺之显然已经知道了来者的底细,也知道阻拦这个刺客,便是公然与一位邪神为敌。 然而她的剑锋依旧稳稳地握在手里,不曾有一刻的迟疑。 面对杀手的威胁,云渺之同样以最后通牒相对:“脚尖再动半步,你今日必死无疑。” “……” 像是为了估量场内的形式,刺客忌惮地看了云渺之一眼,又恶狠狠地用成千上百颗猩红眼睛,隔空“剐”了一眼天香。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明白自己再无得手希望,杀手怨毒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整个人慢慢朝着身后磨蹭而去。 几乎在他身影移动的同时,云渺之的剑便逼近了此人的颈侧。 两人瞬间战成一团,杀手头上数千条蛇发剑拔弩张,嘶嘶作响,他凄厉叫道:“云渺之!” 云渺之冷冷道:“我说了,再动半步,你束手就死。” “往后退,也算。” 杀手狂乱地咆哮起来,突然之间,他的面孔如同蜡像一样可怖地融化了。鼻子几乎宛如液体一般,红黄交杂地潺潺流下。 不过转瞬之间,这杀手便生出一张扁平的蛇脸,上下颚如蛇吻般大大裂开的同时,露出的那条暗粉色舌头已然有了分叉! 他再次张开嘴巴,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无论是气势还是语气,便和之前截然不同。 “云家小崽子……” 叶争流才一听这个声音,便感觉自己的脑浆一阵刺痛。 “你要代表你父,与我为敌吗?” 云渺之动作顿住,她站在原地,脸上的寒毛根根立起,额头缓缓凝出几滴冷汗。 “我没有父亲。”她低声重复道。 “但那个人曾经教给我一件事,我始终铭记在心——” 话音未落,云渺之飞身而起,朝着已然变化了形态的杀手挺剑直刺! 一瞬间里,暴涨的锐利剑气如江潮白练,完全压过了千百条蛇发涣散出的喑喑血光。 云渺之素白的发带都被她周身涌起的剑罡生生涨断,那一刻,她脑后千万青丝飞扬而起,气势竟然不弱于眼前的神明。 “——‘如果遇到嫉妒,便寸土不能许让。因为嫉妒是一滩永远不知休止的恶泥,如果要磨灭祂的念头,唯一的方法,就是杀到祂怕。’” 神降如何?嫉妒亲临又怎样? 剑者一剑在手,天下便无所畏惧。 今日云渺之既然在此,天香公主就不会折损分毫。 因为…… “我愿为她拔剑。” ——剑者只为“我愿”而拔剑。 ——赵玉浓,正是云渺之的“我愿”。 …… 那场恶战的结果,叶争流无缘得见。 因为天香公主在剑气和神之恶中短暂地昏迷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只剩下满园散落的蛇尸,以及身上白衣已经变为暗黑血衣的云渺之。 云渺之以剑拄地,脸色苍白如纸,连眼神都快要恍惚了,却依旧坚持地说道:“让祂逃了。这次未杀,恐怕还有下次。” “渺之,你、你快别说了……”天香公主扶着她在原地坐下,小公主提着自己的裙角朝花园外奔跑,一路上越过许多侍卫一动不动的尸身。 幸好园中的血腥气和战斗的动静引来了众人查看,卡者医师及时出面,保住了云渺之性命。 画面再一转,便是云渺之躺在床上养伤的样子。 天香公主小心地挽起云渺之的衣袖。 嫉妒之神长着一头蛇发,招式里也多有剧毒。云渺之的一条胳膊皮开肉绽,连隐隐露出的骨头都微微地发黑。 天香公主才看一眼,豆大的眼泪就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她带着哭腔问道:“渺之,你要是实在疼,就哭出来吧。我,我不会笑你的。” 云渺之闭着眼睛,右手掌心下仍然压着她的佩剑。她连眼睛也没有力气睁开,然而字句依旧声声傲然。 “剑者没有眼泪,眼泪是弱者的特权。” 天香公主猛吸了一下鼻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是指你。”云渺之低声道:“我赶到之前,你周旋得很好。” 叶争流站在云渺之的床边,目光紧锁在天香公主的面庞上。望着公主复杂的脸色,她心里缓缓升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以她非酋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种不妙的预感多半都会成真的。 要是有可能,叶争流真想推云渺之一把,让她好好看清天香公主此时的表情。 恍然之间,叶争流又想起了云层后露出的那条巨蟒的影子。 ……当初,在云渺之说“只有好看是不行的”的时候,天香公主眼中浮现出的神色,便与现今颇为类似。 可惜云渺之是个与向烽一脉同承的铁憨憨。 她不但一点没有察觉气氛不对,反而卡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又抛出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我要走了。” 天香公主受惊般睁大双眼,一下子无声地攥紧了自己的手帕。 “你要回寒剑宫吗?”停顿了一下,她格外地强调道:“还带着伤?” “再过一阵。”云渺之轻声道:“我来此时,已经和你父亲说过。我只在梁国借住三年。” 天香公主雪白贝齿紧抵下唇,她显然已经预见到了不可避免的分别,却仍极力劝说道:“如果只是因为父皇,那我去和他说,让你继续住在梁宫……” 云渺之摇了摇头。 “我必须走。” 面对天香公主,她已经很少再用这种斩钉截铁,不容商量的语气说话。 但倘若她用了这种语气,那事情便会板上钉钉的落定了。 只是从前,她只会用这样的语气说“我必须练剑”、“我必须更强”……而不是用刀锋一般的口吻,冷酷地预言着不久之后的离开。 天香公主星光般的瞳仁黯淡下来。 她不是那种刁蛮不讲理的性格,听到云渺之这样讲,她也只能缓缓垂下自己的睫毛,良久以后,慢慢地应了一声:“好。” 公主走到一边,生疏地在水盆里拧帕子,一边搓洗手帕,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叶争流眼看这一节马上都要揭过去了,不想云渺之竟然又一次开口。 在听清云渺之说些什么的时候,叶争流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云渺之的嘴。 云渺之说:“我走以后,你不要找我。” 天香公主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背对着云渺之,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公主两片总是上翘的朱唇,此时已经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为什么?” “很危险。”云渺之坦诚道:“嫉妒之神从不轻易放过猎物……你很危险。” 天香公主瞪大眼睛,像是想要试图劝服云渺之:“可如果我找到你,我就不危险了!” 云渺之仍然摇头:“不要找我。” “你不怕嫉妒,我又为什么要怕!” 可从天香的表情来看,她分明是怕的。温室里长成的牡丹花从未经历过如此危险的生死一线,而那个满头蛇发的刺客,更是小公主出生以来,便不曾接触过的,关于这个世界的邪异一面。 她并非不怕,只是倔强。 云渺之闭着眼睛,整个人明明已经苍白得像一片纸,却固执得如同天地间最坚硬的一块巨石。 “不要找我。” 她的倔强,更胜天香。 两人反复了几个来回,天香公主终于失去了耐心,她高昂着头站在云渺之床前:“我梁国兵甲十万,岂惧什么魑魅魍魉?” 一直以来闭目养神的云渺之,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眼中剑光凌人,丝毫不加收敛。即使以天香和她的熟悉,此时都被逼得倒退一步。 “别来找我。”云渺之一字一顿道:“会死的。” 天香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谁会死?” “我会死。”云渺之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也会。” 天香公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像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数收归眼底的叶争流,心里咯噔响了一下。 叶争流清楚地感觉到:完了。 事态仿佛就从此刻开始,急转直下。 她能感觉到,此时的云渺之心情稍微有些急躁,不知是因为嫉妒之神的威胁,还是因为她此时刻遍体鳞伤。 她也能猜到,云渺之这么跟天香公主说,多半是指望可以把她吓到。 那句“会死的”一定是实话,因为云渺之从不说谎。但她明明可以换一种其他的表达方式,如今非要这么直白的表述,可能是想严酷地彻底割断天香的念头。 但…… 叶争流叹了口气,捂着眼睛,几乎不忍心再看下去。 她就说,向烽和云渺之都应该学学“说话的艺术”。 或者,要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哪怕懂点青春期心理学,也不会这么“精准”的一戳一个准。 天香公主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好处在青春逆反期,云渺之想用她刚刚差点经历的“死”来吓唬这位小公主,只怕打错了主意。 果不其然,天香公主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慢慢说道:“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去拿那块之前落在水盆里的帕子。云渺之仿佛有些欣慰,又低声道:“若我不死,一定回来找你。” 天香浅浅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别的。 但叶争流分明看见,她因哭泣而变得通红的瞳仁里,俨然正有火焰在烧。 —————————— 那个关于离别的插曲,好像就此过去了。 天香公主来找云渺之的时间更长了,大概是为了珍惜现有的、还可以相处的时光。 而在云渺之看不见的地方,天香公主近乎拼命地锻炼着自己的技能。 终于,在云渺之即将离开的前一天,天香公主对她说:“渺之,我可以觉醒最后一个技能了。” 天香公主的最后一个技能,名为“冰肌玉骨”。 只要胜过一个容貌不亚于她,气质更在她之上的美人,天香公主便可修炼成功。 这一天,风和日丽。 蒹葭殿前那个练剑的小院里,公主站在云渺之面前,脸上的笑容难得格外开心。 如同第一次让云渺之为她点头一样,天香公主高高兴兴地打开手臂,还蝴蝶儿般的炫耀着转了一圈。 她笑着问云渺之:“渺之,我是不是国色天香?” 云渺之点了点头,不假思索道:“是。” 这一刻,不止云渺之,就连叶争流都下意识地看着天香的面容。 她们都知道,只要天香公主明艳俏皮的气质里,再平添上一分的清冷傲然,那她的卡牌便彻底臻至化境。 然而,谁都没有等到天香公主骄傲地抬起下巴,露出自己美丽不可方物的脸。 只有天香公主凄然地啼转一声,她眼中满是错愕和不可置信,大片大片的血肉剥落般地掉下她的脸。 “渺之……”她近乎无助地伸出手,又惶然地举起袖子按住自己剧痛的容颜:“这是怎么……我的脸,我的脸!” 鲜血将天香公主的袖子溻得湿透,天香公主无力地跌跪下去,双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脸。她蜷缩成一个球状,宛如一团被拔去了所有锐刺、血肉模糊的刺猬肉。 她太疼,太害怕了,刚开始还求助于面前的云渺之,再后来竟然神志不清地连着“母后”、“父皇”和“橙花”一通乱喊。 饶是知道这里只是一段记忆,叶争流仍忍不住半跪在天香公主身边。她无法触及公主的肩膀,可当她仰起头来看向云渺之的时候,发现剑者的目光里只有茫然。 云渺之是真的不懂,为何她真心实意地承认天香的美丽,反而会将天香害至这般。 忽然之间,狂风大作,天香眼前的云渺之化作一缕青烟。蜿蜒而下的雷电划破漆黑的长天,而在雷层和积云里,叶争流仰起头来,只看见无数旋涡,还有翻腾如瀑的蛇。 那些暗红色的旋涡缓缓展开,每一个都承载着天香的记忆。 有些画面里,是毁容的天香在一个华贵妇人面前哭泣,那个妇人以手掩面,嘶声恨道:“好一个云渺之,她毁了我的女儿,便一走了之!” 还有的画面,是天香公主蒙着面纱,眼神蒙蒙地靠着身后的墙壁。在墙壁拐角的另一侧,几个小宫女正碎嘴个不停。 “公主的样子,你看到了吗?” “我那天无意中看了一眼……好可怕。” “公主明明是个美人,怎么会……” 再有一些画面,比起记忆,倒更类似意向。 在那些暗紫色的旋涡里,叶争流见到无数朵凋零的牡丹。 非男非女的尖利嘶声,再一次响起。 只不过,这一回,它是出现在雷电密布、群蛇乱舞的云层之中。 叶争流愣了一下,便意识到:现在的场面,大约已经不是天香公主的记忆,反而是嫉妒之神特意展露的阴谋。 旋涡里的记忆,或许是真的。 可那个声音说出的一切,分明就是诱导。 祂问天香公主:“赵玉浓——浓——浓——你真的甘心吗——吗——吗?” “云渺之一走了之——之——之——她好计谋,从此便是剑色双绝——绝——绝。” “凭什么她那么美,凭什么她那么强——强——强——。” “什么都是她的,全是她的,所有都是她的——的——的——” “你什么也没有了,赵玉浓。云渺之从此便是天下第一美人,可你什么也没有了——了——了!” “——你真的,就这么甘心?!” 浩荡的回音,如同恶魔的宣召,毫不留情地随着倾盆的暴雨一起,重鞭一般狠狠抽打在蜷缩于地的天香公主脊背。 叶争流心里着急,伸手去碰天香公主的肩膀,连连拍着她的肩,想让她不要中计。 然而天香公主此刻深深被困在自己最深的、有如噩梦的一段记忆里,叶争流几次碰她,却都只是穿过一个虚渺的影子。 暴雨带着所有泥沙和丑恶倾盆而下,整个世界都被鼓励,只留弱小的天香捂着自己的脸,无力地跪在地上。 “公主!”叶争流稍作思考,便用出了此前从未尝试过的一个技能。 张籍卡——“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当年张籍用这首诗,委婉地拒绝了李师道的招揽,并且还没有开罪这位如日中天的藩镇节度使大人。 叶争流猜测,这个技能的用途,或许能让人听进去她说话。 “不要中了嫉妒之神的计,你自己刚刚都说,与嫉妒之神合作,无异于与蛇谋皮!” 天空之中,忽然有惊雷一闪,像是嫉妒之神终于发现,记忆里竟然还夹带进叶争流这样一只无名虫豸一般。 她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地面的泥土里便翻出几十条男人手臂粗细的长蛇,每一条都大张血口,尖牙利利,它们绞缠叶争流的脖子,也要咬住叶争流的手臂。 叶争流忙于交战,分不出心神再劝。 而地上跪伏的天香公主,却像是醒过神来一般,浑身缓缓一颤。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 天空中那些暗红色的旋涡,本来反复播放着各种灰暗的记忆。 然而下一秒钟,随着天香公主的问题,却有许多其他的声音响起。 流转的旋涡里,浮现出大量的画面。 那些画面大多数都描绘着,天香公主究竟怎样历经千辛万苦,又一次辛苦凝练了自己的卡牌。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要父亲为她费心寻找民间女孩儿的天真公主。 来锻炼她卡牌的女孩倘若清傲,天香便端庄高贵;女孩儿若是妖娆可人,天香便艳美明丽;倘若女孩儿是个腹有诗书的才女,天香的眉间便显出皇家的泱泱气蕴。 不止如此,她还会提前许久打听自己对手的模样。 然后,在见面的时候,除了需要击败对方的某个优点之外,天香的手、天香的足、天香的气势、天香的目光,一定都在最初就让对方感觉到无以匹敌的美。 有一次,天香公主精心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布置好了一座湖心亭。 仅仅只是一首琴曲,仅仅只是一个背影,那个同样沉鱼落雁的姑娘,对着天香公主,输得一败涂地。 曾经被人捧上掌心的小公主,终于褪去一身不知世事的天真和纯净。 她学会用景、用计、用气氛,也更多地学会了如何揣测人心。 倘若再把她丢到少年云渺之的面前,天香公主一定不会再听不懂云渺之话里的软刺了。 脚下的蛇潮不知何时被无声消解。 叶争流看着天空,想想婚宴上天香公主的模样,心里觉得本该如此,然而内心最深处却又难掩一丝怅然。 终于,在满天的旋涡都被天香公主用记忆冲淡以后,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旋涡,终于浮现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 还是那个一身华贵的妇人,此时天香公主的容貌已经恢复大半,微笑着坐在她的膝前。 梁国皇后一脸怒气地命令她:“云渺之有负于你,我不许你再打听她的消息!” 天香公主端庄地坐着,神态宁静,却又难掩执着。 她耐心地对皇后说道:“母后,渺之是我的朋友。” “什么朋友!”皇后显然余怒未消:“难道郡国公府的小姐、黄丞相家的二女、你皇叔的小女儿,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吗?明天母后就把她们都请来陪你,你再也不要提那个云渺之。” 天香公主闻言竟然笑了。 “母后,她们自然也都是儿臣的朋友,儿臣有很多朋友。” “可是,云渺之无父无母,连家也没有。在这世上,我是渺之唯一的朋友。” “所以,我还是要打听渺之的消息。如果她活着,我去找她,如果她死了,我去收尸。如果她被人害了,我便为她报仇——因为倘若是我面对这一切,云渺之也一定会为我做这些事。” …… 天空中的闷雷,不知何时停下了。 地上跪伏的天香公主,正缓缓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抬起自己的脸。 她仍旧满脸可怖的伤痕,皮肉翻卷,鲜血如同流淌不尽一般,滴滴答答地顺着她的下巴,染红她的衣衫。 叶争流注意到,天香公主的身形似乎在慢慢长开,比起过去那个困于记忆的少女,现在的天香似乎更近似于…… 被嫉妒之神亲手毁去容貌的那位公主。 天香站起来,矜贵地高仰着头,气质高贵又端庄。公主的背脊挺得笔直,却不像一把剑,不像云渺之,只像赵玉浓自己。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嫉妒,有一件事,你永远不会知道。” “‘国色天香’技能升级的前提,不止要旁人打心里觉得我比她们美,也要我自己从心里认同我比她们美。” “我当年毁去容貌,不是因为渺之不肯承认我。而是因为我竟有那么一刻的迟疑,迟疑我是不是不够强大,所以会不能够美过渺之。” 天香公主满脸血痕,辛苦得来的容貌已经尽数化为乌有。 然而她的两颗眼睛,湛湛清明,犹如天上最明亮的一对星子。 鲜血顺着皮肉的绽裂处迸然而下,可天香却仰天大笑,笑声动人骄傲,如同一把曾经召来凤凰停栖的绝世名琴。 此时此刻,公主的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骄傲,只有勇敢,也只有对邪神的轻蔑。 她说: “嫉妒,你尽管毁我的容,要我的命,打断我的每一块骨头,把我过去七年以来的所有努力全部抹平——然而无论你做什么,我也永远不会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 “因为,”天香公主睁大眼睛,神色傲然如剑:“我赵玉浓,从来没有嫉妒过云渺之!” 豁然之间,漫天的阴云、闪电,以及潮水般的蛇群,被撕裂一般转瞬褪去! 天晴了。 ※※※※※※※※※※※※※※※※※※※※ 公主和渺之不是爱情。 如果她俩是百合的话,我会提前在前文或者文案里标注的。 她们是一种超脱性命的友情。 比起伯牙子期的知音之交,或者廉颇蔺相如的刎颈之交,我这一次想尝试一种更有女性色彩的绝美友情。感觉还算成功hhhhhh 另外,不是我不写师父,大家应该也能看出来,在神域的第一阶段里,公主和渺之就是争流要走的剧情主线。 .感谢在2020-11-18 21:10:22~2020-11-19 19:3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都狐狸 56瓶;白菜 43瓶;小天使 20瓶;躲在角落里的猫。、林、茶糖纸 10瓶;良景、谷中泉影、kira★ 5瓶;懒人鄙 3瓶;欲上青天揽明月、桃之了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一章 杀韩峻 在天香公主似宣告、似挑战的话音落定后, 原本积云密布,雷鸣电闪的天宇, 便如洗练一般,露出澄明瓦亮的湛蓝天光来。 这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并未维持太久。 随着天香公主身上衣衫从华贵变为落魄,那幻境一般的记忆之天,也在两人的视线里慢慢溶解。 终于,当举目所望的最后一片天蓝也消隐无踪的时候,叶争流终于脱离了记忆的长河, 神情微恍,重新回到现实的山洞里。 缓缓吐出一口长息, 叶争流眼前豁然弹出一个熟悉的页面。 【婚礼特别活动·点亮拼图:洞房昨夜停红烛,已集齐(7/8)。请点击已获取的拼图碎片,可以获得200名气值奖励!】 拼图已经凑齐七片,叶争流陆续从中拿到了1400点名气值。 现在只差最后的一角,整个拼图都可以拼合完毕, 叶争流也可以获得好奇已久的那张黄阶卡:“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说实话, 单看这张卡牌的名字,真是让人很难猜出它的用途。 叶争流倒是私下做过推测:从这次系列任务的重要人物, 也就是天香公主的技能来看, 这莫非是一张能够让人变漂亮的卡牌? 这一连串的心理活动, 在叶争流的脑海里不过只进行了转瞬。 随着她关闭掉系统提示的弹窗页面, 目光便下意识朝着山洞外的动静看去。 方才, 韩峻大张血口,喷出一把暗紫色的毒雾, 将洞里的三女全部笼罩其中。 天香公主陷入自己的回忆, 叶争流也作为不请自来的旁观者, 看了整场。 倒是云渺之,记忆里似乎始终没有出现过她的影子。 云渺之和叶争流不一样,她既没有作为看客出现,也没有作为天香公主回忆中的另一位主角出演。 早在沉浸于公主往事时,叶争流就思考过云渺之究竟去了哪里。 现在她知道了。 当叶争流陪着天香公主回忆往昔的时候,云渺之并未一同跳进嫉妒之神挖的这口大坑里。 此刻,云渺之正以双腿操纵利刃。她脚下所踏,正是那柄从叶争流腰间勾来的孔雀剑。 她与韩峻亦战亦进,如今已经快把韩峻逼到山洞边缘。 韩峻的神情变得理智了些,不再像是闯入山洞时那样,简直如同毫无智慧的野兽。他裂作两半巨吻的上下两颚已然无法复原,因此说话时总有些含糊,带着些蛇里蛇气的腔调。 男人嘶声恨语,每一句呼唤里都包含着满满的妒忌:“云渺之、云渺之……我早想说了,我比你差吗?韩峻何曾弱于你之下?” 对于这个问题,云渺之的唯一回答是…… “婚礼之前,莫非你我见过?” ——世上再没有比忘记更高的轻蔑。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韩峻整个人一下子就发了疯,摇头摆尾地一连吐出好几口斑斓的毒雾。 被彩色毒气遮掩的战局之间,只有韩峻狂乱的声音响彻全场。 “我是你的对手,云渺之!我打败了你,挖了你的骨头!” 云渺之本就话少,对于这种邪神走狗,更是不屑言语。 如今听得韩峻把三年前的下作手段称为“打败”,仅仅一哂而已。 战斗的两人怀着同出一源的剑骨,风格却截然不同。 云渺之的身法极其干脆。 即使被囚三年,身体尚且虚弱,而且吃了失去手骨的亏,云渺之却仍然利落飒爽,步步到位。 韩峻却正好与她相反,行动间如影似魅。 除此之外,韩峻周身居然还会时不时地爆出几捧彩色的毒雾来,将云渺之包裹其中,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叶争流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便忍不住要在心里为云渺之捏上一把冷汗。 要知道,韩峻手掌里的骨头可是取自云渺之。换而言之,此刻云渺之与其说是和韩峻对剑,不如说是在跟自己的手骨交战。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这事只需细细一想,就让人恨得牙根发痒。 云渺之渐将韩峻逼出山洞,天香公主心中关切,上前几步,张大了眼睛细看。紧接着,不知她发现了什么,口中喃喃地称了一声:“不好。” 叶争流下意识接口道:“为什么?” 她看云渺之哪怕战斗力折半,也仍旧占尽上风。 叶争流讶然道:“若我没有猜错,云姑娘分明要赢了啊。” 天香语气肃穆:“就是要赢,才是不好。你有所不知,嫉妒的神降,一向是诸神中最容易请得的一个……” “若被嫉妒神降附体,神的畸变降于人身……那渺之的手骨,就当真取不回了!” 疾疾说完这一番话,天香公主甚至等不及稍稍观察局势,便提起自己的裙子一头冲出。 在跑出山洞的那一刻,天香公主拔去了自己头上镶珠嵌玉的沉重金钗。 失去了簪环固定,公主流水般的柔软青丝,便落瀑也似地倾泻而下。墨发散在她的肩上背上,遮住了小半张满是伤痕的脸。 “韩峻!”天香公主清声直喝:“赵玉浓在此,你可敢看我一眼?!” 她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魔力,不要说是被当头点名的韩峻,就连没被叫到名字的叶争流,目光都下意识地直冲天香而去。 【独卡·国色天香】第三技能:莺啼燕啭。 ——使用此技能时,卡者将打断对方正在施放的技能活动作,并起到强制迷惑效果。迷惑时长与能力或言语相关。 天香公主一语落定,便见韩峻的眼神一下直了、痴了。 此时明明是和云渺之交战的重要关头,男人却不要命一般地转过头去,就连手中的剑招都变得更加迟钝。 若不是心底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令韩峻在转头之前记得张口喷出一大股毒雾,挡住云渺之的攻势,或许此时他的人头已然落地。 韩峻顺着那鲛人之歌般的魔语循声望去,却只看见女人的背影。 一样是转身静立的模样,公主的背影,偏偏就比别人带着股说不出的好看。 或许因为她的腰比旁人更瘦一分,或许因为她的肩比旁人更韧一寸,也许是因为她裙下的双腿更加修长笔直,被风一吹便透露出十分的风致,又或许只因为公主本身的美丽和气质,已经完全超脱了容颜与体态的限制。 旁人穿金戴玉,韩峻见了也只觉得俗气;天香公主此时裙衫褴褛,他看了却只有怜惜。其他女孩儿头发散落,便是不守规矩;可公主的秀发垂至腰际,却也只有心痒在韩峻的心头升起。 如此佳人……做什么事不是理所应当呢? ——【独卡·国色天香】第四技能:花非花,雾非雾。 ——使用此技能时,卡主可凭借自己的朦胧剪影,吸引到对手全部注意,并有一定几率令对手按照自己的指示行动。 背对着他的天香公主手腕柔软地转动,手指对着韩峻轻勾了一勾。 只是这一个动作,韩峻便情难自禁地向前跨出一步。 这一刻,男人完全忘记天香公主下嫁自己的真正缘由,忘记了自己和公主之间的血海深仇。 他甚至连自己姓韩都要记不得了,又怎么还能想起来,在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个蓄势待发的云渺之。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也够云渺之取下对手人头。何况韩峻竟然卖了这样大的一个破绽,简直生怕自己不死。 只听“扑”的一声轻响,孔雀剑的剑锋带着无匹剑势,豁然刺入韩峻的心口。 这一下云渺之毫无留力,斑斓的孔雀长剑自韩峻后心刺入,又从前心贯柄而出。 在飞出韩峻破了大洞的尸体时,剑身上还宛然挂着淋漓的鲜血和碎肉。 “夺”地一声,孔雀剑深钉于地,云渺之终于以仇人的鲜血,祭奠了过去三年间的所有耻辱。 当年那个会因为自己“不强”、“不美”,捂着毁容的脸孔跪伏在地上呜咽哭泣的少女,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可靠的队友。 她站在战局之外,却持握着最关键的一式胜负手。 多年过去,仿佛昨日重演,这对旧友终于再一次联手抗击嫉妒的信徒。 然而,这一次,不再是云渺之拔剑挡在天香面前,而是天香公主用自己的能力,助了负伤的剑者一臂之力。 她们都比从前更加年长,她们也都比昔日更加狼狈。 然而胜利的滋味,却仍旧和带给彼此的温暖一样熟悉。 吐出胸中积郁的半口冷气,云渺之没有分给轰然倒地的尸首一眼,径直走向了天香公主的身边。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天香公主在听到身后剑锋入肉声音的瞬间,便笑盈盈地转过身来,显然觉得这场争斗的胜利者,必不用做第二人想。 她的脸孔还间或地向下滴着鲜血,然而公主的双眼却晶净明亮,像是天下间所有的兴奋都涌进她的目光。 赵玉浓迫不及待地笑道:“渺之,你的手骨!” 就连叶争流也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 她连朝公主和云渺之各抛了一个入会申请。 天香公主自不必说,她只是有点疑惑地看了叶争流一眼,界面上便已显示通过。 而对云渺之提出的申请,竟然也通过了,这可真挺让叶争流意外的。 她还以为云渺之会比较不好攻略一点……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云渺之感谢叶争流借剑的人情。 望着眼前的一幕,叶争流笑容舒展。 然而还不等她的微笑完全展开,那个愉快的笑意便化作一声脱口而出的警示:“——小心!” 与叶争流脸色变化的同一时间,云渺之颈后寒毛立起。她飞快背过身来,将天香公主挡在自己身后。 三个人,六只眼,眼睁睁地看着地上韩峻的尸体死而复生般,胸前还挂着一个大洞,却已经血淋淋地重新挺立起来。 不过转目之间,韩峻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化作条纹般的细蛇,身体更是无骨般柔软。韩峻嘶嘶地抬起脑袋,他的两颗眼睛已经没有了眼白,上眼睑的睫毛也全部脱落,看起来十分可怖。 天香公主失声惊叫,水波般的妙目里,忽然蓄满了两泓眼泪。 若不是云渺之侧肩拦了一拦,心情激荡之下,公主或许已经冲了出去。 叶争流叹气道:“莫非贵地也有丧尸这个物种吗?” “死而复生,神所不能为。”云渺之表情冷厉,低声念道:“这不是神降,神降是活的。寄于尸身之上,这是神附。” “——是了,裴松泉的神域与嫉妒的神域相连,这才便宜了嫉妒一直维持着神附的后手。” 云渺之目光紧盯韩峻……或者说,是附身在韩峻尸体上的嫉妒之神。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却温和中带着隐隐的安抚之意,与防备的表情截然相反,显然那话并不是说给嫉妒。 “韩峻浑身俗骨烂肉,连灵魂都腐朽不堪,如何能承载神明隐藏的一场神附……只有我的剑骨,才能具备这等本事。所以说,你的意志,必然一直以来都附在他的手上。” “……一言蔽之,我的骨头,早就换不回了,是不是?” 附体于韩峻尸身的嫉妒之神尖利地笑出了声,充满恶意道: “真不愧是那个人的小崽子,就连知道了这个消息,竟然也没有抱头痛哭一场。” “这一次,我要你身后的贱人性命,你还拦得住吗?” 嫉妒之神说话的腔调语气,实在过于阴阳怪气。 就连叶争流这种只和祂见过一面的人,都觉得不打祂简直都稀奇。 原本,叶争流还有几分犹豫:关于自己要不要打,以及如果陪着云渺之和天香一起打,自己究竟要打到什么程度。 她对这两人的好感极高,如果有可能,还是希望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上一把。 别的不说,对付邪神,就是帮助人类自己啊。 然而,才一听嫉妒之神开口,叶争流二话不说,当场就开始往外掏李贺。 ※※※※※※※※※※※※※※※※※※※※ 感谢在2020-11-19 19:38:58~2020-11-20 20:5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749293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叫什么好呢、洁、叶笑薇、写意、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懒 88瓶;浆果叶 71瓶;安雨柒 55瓶;九皖 53瓶;星月小兔 48瓶;寻找都都猫 47瓶;阿四四四四 40瓶;阿凉 20瓶;九离、懒人不懒、九江、叫什么好呢、随缘、祖先保佑退休金、黄粱梦枕、所上凌霄、月疏、换心的人、三千莳、来来来看看、虫眠 10瓶;提灯者、淡扫丹青 8瓶;栀子、停停、绿窗娇、麦考夫的发际线、彩虹泡泡、杉杉 5瓶;懒人鄙 2瓶;仙、默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二章 FLAG 对于嫉妒之神的能力如何, 叶争流只在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既然少女时期的云渺之都能单枪匹马击退祂的神降,料来嫉妒的实力不会太强。 但除此之外, 祂拉仇恨的能力,实在是当世一绝。 就连云渺之这种能动手绝不bb的剑者,在听了嫉妒之神那一番阴阳怪气的恶语后,眉梢都不由得轻轻一动。她冷声道:“方才,我本应砍掉韩峻的脑袋。” 虽然嫉妒之神早就附身于韩峻双手剑骨,无论云渺之做出怎样的努力, 自己的骨头都救不回了。 但她若是削去了韩峻的脑袋,至少嫉妒之神在操纵韩峻尸体的时候, 可以少一张说话的嘴。 话音才落,像是对云渺之此言的反击一般,被嫉妒附身的韩峻尸身,忽然吹起一般,像是巨人观一样缓缓臃肿起来。 在这种胀气似的奇景之下, 韩峻那身尚未完全冷却的青紫皮肉, 都被撑成了薄薄的、水肿的、仿佛在其下扭动着无数水蛭的一层。 透过被拉扯开得几乎透明的皮肤, 叶争流清晰地看到:确实有无数软体生物,正在韩峻的皮肤下蓄势待发。 但那并不是湿黏肥肿的水蛭, 而是一条条带着细细斑纹, 粉色长信来回吞吐的——蛇! 不止限于韩峻的头发, 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 此时都化成了蛇! 蛇群大半的身体还埋藏在韩峻的身体底下, 把他的尸身撑得像个浮肿的羊皮筏子。而无数双眼猩红流毒的蛇头,却已经密密麻麻地钻出韩峻的毛孔, 动作整齐划一地朝着天香公主的方向看。 下一秒钟, 韩峻破烂的人皮, 与他早就酥软似泥的骨头,破布口袋一般软塌塌的落在地上。 随即,他的骨头麻绳般拧住,关节反折,内脏收缩。他的四肢几乎与身躯融为一体,整个人都几乎化作一条匍匐的蛇。 而韩峻的手臂、手背、腋下、大腿……却喷.射出箭雨般的蛇群,每一条蛇都绷紧身体,笔直地朝着天香公主露出了自己闪烁的毒牙。 从这些细小的蛇类在韩峻身上显形,再到它们被蕴养完毕,脱体而出,整个过程总共也不过一秒钟时间。 这短暂的时间甚至不够人眨一眨眼,雨打芭蕉般的急促攻击,便已经扑面而至。 一回生两回熟,甚至不等云渺之的剑锋挥开,叶争流便习惯性地甩手,用陆游卡打出一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回可不像之前在山洞里,水墨色的山水任意舒展,突然铺散开来的山峦,结结实实地将蛇群压在脚下,碾做一滩黏腻的骨血之泥。 叶争流原先使用这个技能,只把它当成藏猫猫的幻境用,直到遇见嫉妒之神,才发现这一招居然还能充当群攻。 由此可见,脑洞决定着战斗的方向,而对手则确实是进步的阶梯。 嫉妒之神顶着韩峻的尸身,双目已经扩散得没有眼白,只剩下漆黑的、占据了整个眼睛的眼瞳。 正因如此,祂眼珠的转动几乎不引人注目。 但一察觉自己背后升起冷意,叶争流便知道,自己已经被嫉妒之神盯上。 嫉妒之神嘶嘶地恐吓道:“又是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起来,祂对叶争流先前被卷入天香公主记忆,在关键时刻唤醒天香一事还是记忆犹新。 叶争流闻言微微一笑,避重就轻道:“我从哪里出来,这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慢吞吞地拖长了自己的音调,叶争流的动作却刚好与她的口吻相反。 在确定嫉妒之神占据了整颗眼睛的漆黑瞳仁一晃不晃之际,叶争流毫无半分迟疑,开了李贺的大招,直接对嫉妒来了一个技能糊脸! 李贺卡第一技能——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日暖月寒,岁月流转,在白驹过隙的光阴之间,更有几人能够抵得过人寿消磨? 这一招经过老阴比慕摇光亲身认证,谁挨谁说老。 当然,经历过小炸蛋对半神裴松泉不起作用的前车之鉴,叶争流也提前做过设想:比如因为诗词明写着“煎人寿”,所以只能针对“人”,而无法对抗“神”。 但是没关系。 因为,叶争流这一次要对付的,本来就不是神明的完全体。 与她对战的,只是一场神附而已。 换而言之,叶争流其实不需要击败嫉妒之神的真身——要有这个本事,她还跑什么,早就把应鸾星的脑袋当成皮球满地踢了。 叶争流需要做的,仅仅是……让韩峻的尸体腐烂! 一时之间,在场有两种攻击互相交错。 一种属于嫉妒之神的蛇群,另一种,则来自于叶争流的技能。 至于天香公主和云渺之……令人感到有意思的是,作为嫉妒之神的两位苦主,她们竟然反而被奇异地被隔离在事态之外了。 在陆游卡召唤出的墨色山水,于无数毒液喷溅的嘶拉声里溶解腐朽之际,李贺卡的技能稳稳地丢上了嫉妒之神的附身。 李贺不愧诗鬼之名,“来煎人寿”技能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刹那之间,韩峻破烂的尸身,便如同阳光下融化的一坨巧克力冰激凌一样,先是出现了腐败的颜色,随后便一寸一寸,化作颜色难辨、气味恶心的一滩污水。 那些由他毛发滋生的群蛇,也先是暴涨如水桶粗细,随即像是吹破了的牛皮一样,纷纷炸裂了肚子。 倒也有个别没有炸开的蛇类创造了其他死法。它们尽管逃脱了尸骨不全的下场,却也转眼之间,极快地度过了自己的壮年和暮年,化作一张张皱皱巴巴,挂在蛇骨上的松弛老皮,亦或是一截截枯瘦的蛇干。 最后一条萎缩的条纹细蛇,在即将死亡之时张大嘴巴,它并未喷出毒液,只是露出一个怨毒的冷笑。 紧接着,随着最后一声“滋啦”轻响,叶争流的黑白山水终于再也无法支撑,化作一滴浓郁的墨迹,啪嗒一下坠落于地。 此时,纵观全场,只见蛇尸横布,污水四流,哪里还有半分嫉妒痕迹。 就连云渺之看着叶争流的眼神,都隐隐浮现出了几分惊异。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叶争流的侧脸,目光里带着隐隐的思索,大概是在探究她离开的三年里,究竟哪里又多出这样一个少年才俊。 于天香公主温柔动听的赞美声里,叶争流谦逊地道了声惭愧:“术业有专攻罢了,今日情形,我恰好擅长对付。” 毕竟,叶争流的技能虽然强悍,但却只是针对个体的单体技能。就在上一刻,她固然面对的群蛇众多,但是溯其根源本质,对手始终都只有韩峻一个人。 倘若换成两个稍弱一些的卡者对叶争流进行围殴,叶争流绝无可能胜得如此轻易。 虽然叶争流已经把对手铲成一滩恶水,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神祇。即使只是附体,却依旧不敢轻敌。 叶争流请教这两个人:“依两位看,想来不会再生变故了吧?” 毕竟刚刚眼看着丧尸来了一招仰卧起坐、原地复活,叶争流心里还是有些虚的。 听闻这个问题,天香公主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反倒是云渺之皱了皱眉,提出了一种可能。 “应当不会。除非……” 多年来的非酋经验,让叶争流在听到“除非”两字的时候,背后危险的寒毛登时倒立起来。 一时之间,关于天香公主记忆里,少女云渺之各种不会说话的操作在叶争流心里电抹一般的划过,顿时为她催生出无数捂住云渺之嘴巴的欲.望。 快住嘴,不要立fg了! “除非”两个字,在这种情境下,简直和“回老家结婚”一样的危险! 要是时间允许,叶争流一定把云渺之送去和向烽作伴。料想这两个人碰在一起,最后留下的那个,必然是蛊中之蛊,王中之王。 叶争流脱口而出道:“云姑娘不要讲!” 却仍是慢了云渺之一步。 云渺之已经冷淡而诚实地说完:“我方才便想,韩峻本不应这样快找到我们。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她们三人里,有人给韩峻通风报信。 天香公主和云渺之都不会背叛彼此,叶争流更是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她的可信。 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能够成立…… 那就是:嫉妒之神可以观测到她们位于此地的动向。 “神明一向少用附体之术,一来因为信徒肉.体难以承载,二来因为术法潜伏之际,神明和信徒相距越远,所需消耗也就越巨。三来因为神附的威力会受尸身限制,大打折扣。所以与其神附,不如神降。嫉妒能够酝酿这么久的神附,便说明……” 刹那之间,三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山崩地裂。 裴松泉所塑造出的美好神域,绿水青山,被横加的外力骤然撕裂成指甲大小的碎片,尘埃和石头,填充了裂谷一样被生生扯开的漆黑空间。 云渺之的说明也慢了半拍来到:“……便说明,此地恰好嫉妒之神的神域重叠,才能令祂随心所欲的供给神力。” 神域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四平八整地像个六面体魔方。它的形状坑坑洼洼、尖尖楞楞,都大有可能。 现在看来,云渺之她们两个,在被嫉妒之神从一处神域接壤丢进半神域后,经过一番艰苦跋涉,居然又找了另一处接壤进行躲藏。 这实在是…… 天香公主苦笑道:“如此风水宝地,当真万里挑一。” 叶争流:“……” 等等,这山洞似乎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啊。 如此运气,不愧是她。 叶争流低下头去,透过那条宽大的裂隙,望见了一个满头蛇发,衣衫里活物蠕动,袖口顶出无数蛇头的人影。 只在同时,一个弹窗在叶争流面前飞快展开。 【主线任务:对战神明。 任务说明:谋主保重,活着就行。 任务奖励:??? 特殊任务说明:检测到此任务为特殊任务,已为谋主开启了临时组队系统。】 【系统公告:赵玉浓、云渺之已成为您的队友,完成任务后,队伍自动解散。】 ※※※※※※※※※※※※※※※※※※※※ 感谢在2020-11-20 20:51:59~2020-11-21 23:5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喵狗蛋儿、尚寕、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羊、kyuu 60瓶;23365415 40瓶;北北 36瓶;裴小诺 30瓶;一颗成了精的西兰花、糖醋排狗、宋昭昭昭昭、琴上花绽、青阳星☆、零墨、悄悄 20瓶;请看我头像(?i _ i?、小童 19瓶;聆、月与光、猜、巧克力色玩偶、丫丫、中二的少年、你就是在那里吗、风起、柠檬茶、玉浮沙 10瓶;金鱼跑路、来来来看看 6瓶;月亮自行车、懒人不懒、尚寕、怎怎 5瓶;素商 4瓶;桃之了了 2瓶;白阳座、懒人鄙、仙、lb3、颜三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三章 组队 【系统公告:队内通讯已开启。】 【系统公告:队伍加成已开启。 队伍加成:组队期间, 每位小队成员会与其他成员共享一项独特属性。该共享不会影响成员本身能力,其他队员只能获得30%的共享加成。】 【系统公告:奖励加成已开启。 奖励加成:谋主完成组队任务后, 将获得20%的基础奖励加成。】 眼前一连弹出三个对话框,以自己游戏多年锻炼出来的速度,叶争流将其匆匆扫过。 现在,她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于脚下相连的另一处神域里。 就在刚刚,叶争流心里其实浅淡地泛起过一个疑惑:云渺之有这个说话的时间, 为什么不赶快跑,好就此避让开重叠的神域? 叶争流现在知道了。 ——因为跑没有用。 就像是世界地图上一滴墨水大小的国家, 实际上占地足有十多万平方千米一样。在神域的概念里,一个重合的“尖”或者“点”,也是几秒钟内绝对无法逃离的范畴。 与其转身就跑,把背后的空门留给嫉妒之神,还不如悍然亮剑, 死里求生地搏一条活路。 叶争流开启了队内通讯。 作为系统加载出来的外挂之一, 它完全实现了心灵感应层面上的交流。 [队伍·叶争流]:云姑娘, 公主,你们可有什么方法能够应对嫉妒? 天香公主的眉毛意外地挑起, 她的脖颈轻轻一动, 像是要朝着叶争流的方向转过头来, 又克制的停住。 [队伍·赵玉浓]:这是叶姑娘的技能? 云渺之站在天香公主身前, 感受到脑内响起他人声音的时候, 依旧不见半分惊异。 [队伍·云渺之]:无以止息,唯杀而已。 [队伍·云渺之]:此事和你本不相干, 我和玉浓拖住嫉妒, 你这就速速离开。此外, 云某借剑一用,来日相见,必有报还。 说到最后的时候,云渺之语气里俨然带上了决绝的铿锵之气,明显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叶争流虽然怂字当头,却也不是全无脾气。对上嫉妒之神这种不做人的玩意,她先前都选择留下,现在都开启了组队任务,当然就更不会跑。 因此听到云渺之这个本应该十分合乎她脾气的建议,叶争流也仅仅一笑而已。 [队伍·叶争流]:这种话就不必再说了。此时咱们同舟共济,有什么配合的方法,大家尽管提。 此时情况紧急,她们三个也都不是那种推诿来客气去的矫情性格。 几乎在叶争流话音落定的瞬间,天香公主便直接开了口。 [队伍·赵玉浓]:叶姑娘,你放出的那座山是技能吗,再来一次如何? 无声无迹的交谈之间,大地的开裂已经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一路蔓延到叶争流脚下。在失重的坠落感里,叶争流简单地回了一声好。 此时,山崩地裂,万物俱寂。原本世外桃源一般的半神域一角,在嫉妒的侵入下已经面目全非。 嫉妒之神的神域之中,翻涌着遮天蔽日的暗色毒雾。就在三人脚下,两片神域缓缓合并的交接之处,嫉妒的身躯正一寸寸地胀大。 祂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由扭曲的活蛇构成。这些流淌着毒涎的生物嘶嘶作响,口中不时地喷溅出暗色毒液,而那液体又融入神域的雾气,周而复始,永无止息。 水墨山水凭空拔起的那一刻,在场的气氛似乎也为之一清。即使面对的困难依旧没有削减,但至少在这诡异可怖的蛇窟之中,终于生出了令人慰然的人间之景。 当黑白色的峻险山峰现身之际,天香公主裙裾飞舞,身姿轻如絮柳,几乎乘风一般,一跃而至峰顶上。 她的墨发和火红裙摆一同在风中飘扬,“山重水复”本来就仿佛写意画里走出的风景,而如今,在这古典画卷般的山峰之上,多了一位仕女般的绝代美人。 天香公主半偏过头,乌云似的秀发旁,映着两颗星子般动人的眼眸。 她柔柔地举起一只衣袖,摆出舞蹈的一式起手。 公主的莲履之下,水墨山峰丈丈拔高,她却依旧稳定、从容、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加美丽,美得几乎令人转不开眼睛。 ——【独卡·国色天香】第一技能:南国有佳人。 ——【独卡·国色天香】第二技能:双瞳剪水。 ——【独卡·国色天香】第三技能:莺啼燕啭。 ——【独卡·国色天香】第四技能:花非花,雾非雾。 ——【独卡·国色天香】第五技能: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独卡·国色天香】第六技能:桂馥兰露。 ——【独卡·国色天香】第七技能:春风醉摆。 ——【独卡·国色天香】第八技能:风情万种,十丈软红尘。 眨眼之间,天香公主技能全开! 公主虽没有舞蹈所用的水袖,然而月光般的皓腕,却仿佛能蜿蜒出比水袖更缠绵的情思;公主尚不备轻薄而层叠的纱裙,可柔软的肢体和脉脉流淌的眼波,便足以令人忽略一切外物,径直地看入她不胜华贵的灵魂。 天香公主低吟浅唱,远处的云朵便依依而来,遮住她头顶刺目的骄阳;天香公主旋身盘腕,便连风也臣服于她眼中的哀伤,低下头为她托起裙摆,还有流水似的发。 如风过柳,似水入莲,天香公主仿佛在用自身昭示,美人在这世上所得到的一切呵护,都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裴松泉的神域依旧在侵吞下缓缓破碎。 然而,在已经涨做三丈的嫉妒之神身上,却已有异象突现。 几乎就在天香公主控腰摆帘的瞬间,祂脑后的几百根蛇发便如发狂一般,竟然伸长了身体去咬祂的脸。 它们背叛了自己的主人。 它们不能不背叛自己的主人,因为,因为—— 因为山巅上那个正在跳舞的女儿,她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易碎,又那样的美。 嫉妒之神勃然而怒。 祂的手背已经宽逾二尺,上面密密麻麻地挤着无数条盘旋的长蛇。神明探出这样一只巨大而可怖的手,带着浓重的恨意,一把抓向自己脑后的蛇发。 在上百条花纹密布的长蛇被生生连根拔起时,嫉妒之神的嗓子里,几乎咆哮出一声尖利不似人音的怒吼。 叶争流当场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云渺之口吐剑啸应对,此时,她正在一片毒雾里穿行,已经离嫉妒之神的命门越来越近。 至于天香公主…… 公主以袖掩面,她凄婉地回头,朝着嫉妒之神的方向望了一眼,双耳处蜿蜒着流下两行鲜红的血。 刹那之间,嫉妒之神身上寄生的所有毒蛇,一瞬间都发了疯一般,反身攻击向了自己的主人! 嫉妒厉声枭吼,关节反扭,整个人如蛇般舞动。 那些活蛇,有些被祂自身上甩开,有些在嫉妒鸣叫之际便重新驯服,还有一些则如离弦之箭一般,奔涌着自空中飞出,带着一口满含的毒液,径直射向了公主、云渺之,以及叶争流! 也是与此同时,叶争流突然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凝固一般的僵住。 这感觉她谙熟无比,再了解不过。同样的套路,一样的招数,作为她得到的第一张卡牌,叶争流曾经无数次将“十年一觉扬州梦”作用于旁人身上。 然而如今,几乎一模一样的感觉,只是时间更长一些,竟然完全地加诸给了叶争流和她的朋友。 嫉妒之神,祂停滞了时间。 在这一刻,叶争流恍然升起一个念头-- 为何当初她的“十年一觉扬州梦”打在韩峻身上,便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声息? 原来是因为自己和嫉妒的属性重了。 飞射而来的毒蛇近在眼前,叶争流已经能够看到它血口大张时露出的上颚毒腺。 也许是因为属性相近,反而会产生抗性的缘故。 就和对时间停滞毫无反应的韩峻一样,叶争流发觉,自己居然还有一挣之力。 不够她肆无忌惮的活动胳膊高抬腿,也不够她瞬间救出她们三个人。 那少少的一挣之力,仅仅够她抛出一个“十年一觉扬州梦”,和嫉妒之神强加在她们身上的时间停滞对抗抵充,而已。 电光石火之间,容不得考虑和权衡。 在理性介入的下意识决定中,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毒蛇的尖牙喷出一道艳色的毒滴,几十条蛇同时咬进了她的脖子和肩。 “……” 是的,她没有救自己。 在那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叶争流把那枚仅剩的挣脱希望,抛给了云渺之。 骤得解脱,云渺之连停也未停一下。她于半空中旋身而起,衣摆云开云卷,刹那之间,她眼前的几十条毒蛇便均匀地划做两片。 她本来就是所有人里距离嫉妒最近的一个,穿透这片蛇雨以后,便同嫉妒的肩膀不过一步之交。 随着云渺之挥腿横扫,孔雀剑灵活如她的另一重肢体蔓延。锵啷一声,金铁交击的高音刺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云渺之和剑身一起,飞起一片蛇头,扫荡了嫉妒之神宽逾丈许的左肩。 不等半分喘息,云渺之整个人带着剑身一起,自杀般地直冲向嫉妒的人中。 于嫉妒之神的人中处,喷泉一般的毒液从蛇群口中喷发而出。 这一回的毒性胜过之前所有,作用堪比强酸。那毒液在接触上云渺之的瞬间,就把她从上到下烫出几个皮肤翻焦、肌骨裸.露的大洞来。 就连孔雀剑也未得幸免,剑柄在强酸中化作一团看不出形状的废铁,剑身亦没有得到保全,竟然也被生生从中熔断。 骤失宝剑,云渺之竟然只是一笑而已。 下一秒钟,她张口咬住末端仍有毒液未干的剑刃。 脏粉色的泡沫带着血气,沿着云渺之口角断续淌出,云渺之却全然不理。 剑刃咬在齿间,云渺之的浑身上下爆发出了自见面起,最为突兀耀眼的一道剑芒! ——似白虹贯日,彗星遮天。 带着这道暴涨的剑芒,云渺之孤注一掷地跳进了嫉妒之神仍在尖叫的那张深渊巨口。 这一跳,义无反顾,破釜沉舟。 天香就在她的背后,可云渺之连头也没有回。 ※※※※※※※※※※※※※※※※※※※※ 感谢在2020-11-21 23:55:01~2020-11-22 23:5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懒人不懒、dy、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徐徐图之 60瓶;昭今博古 50瓶;小袖玉堂挥手 40瓶;韭华蓁蓁,菁菁者莪、阿卡 30瓶;清水 20瓶;白菜 18瓶;折旋、包子、tenten棒、kt、夏未央、林少慧、喵喵喵狗蛋儿、系辞、春浅妍、喵喵喵、今天大大加更咩、烦死了...、蓝夏、昕燃 10瓶;蚊香 6瓶;唯尔半截湘妃 5瓶;金鱼跑路 4瓶;悲伤的猪大肠 3瓶;苏白起 2瓶;默言、果果、米立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四章 争流,争留。 那一道银白色的剑芒, 惊人得如同一道划破夜色的闪电,也清寒如同朔望之际的吴钩月光。 云渺之连着齿间紧咬的利刃一起, 合身跳入嫉妒之神大张的嘴巴里。 她的身影像是古传说里为人类盗下火焰的首领,在将最伟大的希望交托以后,云渺之冷静地迎上属于她的结局。 一时之间,云渺之所到之处,透过嫉妒之神的皮肉,隐隐可见一线锐不能当的雪白剑芒。 那光芒由亮到暗, 从浅入深,一层层破开嫉妒之神的内腑。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 那光芒却也变得越来越细弱,如同一个人的生命力连同剑罡一起,正在被神明消磨。 早在在蛇牙和毒液贯透肌肤之际,叶争流的视线边缘处就泛起了隐隐模糊的斑斓。 但即使这样,她的眼神也一直盯紧了云渺之的方向。 她看清了云渺之是怎样挥退众蛇, 看清了孔雀剑是怎样被毒液腐蚀成两截, 也看清了云渺之决绝的纵身一跃——那道惊艳的寒光几乎亮透了嫉妒之神的喉咙, 顺着祂的食道向下,一路从强到弱, 直到最后……缓缓熄灭。 时间被停驻, 动作被定格, 幸而大脑还能思考。叶争流连续在队内通讯里叫喊着云渺之的名字, 不多时, 天香公主也加入了呼唤的行列里。 然而,在队内通讯的那一边, 属于云渺之的生息却越来越低。 伴随着皮肉划破的声响、嫉妒之神肺腑间粘连可怖的尖叫回音、以及毒液嘶嘶溅在血肉上的可怖声音, 云渺之的呼吸声, 逐渐变得微不可闻。 队内通讯里,天香公主的呼唤声近乎子规啼血,叶争流听了,心里跟着狠狠一颤。 与此同时,嫉妒之神再也无法忍耐。祂近乎三百六十度的翻过上颚,将双手探入了自己的喉咙。 当祂庞大的身躯在剧痛中跌坐在地时,整片毒雾弥漫的神域,都仿佛正和它的主人一起同步地动山摇起来。 在嫉妒之神狂乱的怒吼、摔打乃至翻滚声中,叶争流感觉自己的身体摆脱了束缚。 先是四肢可以缓慢活动,再是躯干重获自由。大约是嫉妒之神已经完全困囿于自己的苦痛,一时间,祂再也无法顾及叶争流和天香公主的死活。 叶争流猛地弹身而起。 她挥开身上毒蛇,从靴子里摸出那片细薄而锋利的烟凤翎。手腕翻动之间,叶争流劈砍的气势如同能够斩开长风,每一次烟凤翎落下,都必然有一颗或者更多的蛇头滚滚落地。 叶争流自知,她本没有这样好的剑术。 现在之所以能使出这一手精妙的剑法,是因为…… 是因为…… 在系统开启的组队加成中,每人都可以与其他两个队友分享一项独特属性,这种分享不影响自己本来的属性使用,其他队友可以得到该属性30%的加成。 云渺之分享给叶争流和天香公主的属性,是她的剑法。 她拿自己的性命,生生为叶争流和天香公主挣开一条通往生的血路。 即使在她匿无声迹以后,云渺之遗留下的剑术,依旧如同这位沉默寡言的剑者一般,无声无息地送上她的最后庇护。 叶争流的视野发花,一半因为蛇毒,另一半却是因为眼眶里隐隐蓄泪。 在“楚腰纤细掌中轻”和“愿借长风到日边”两个技能的叠加之下,叶争流身轻如燕,纵身一跃便有三丈多高。她稳稳地拉过了天香公主的手,在黑白山水的崩塌墨滴之中,把轻身技能同样覆盖在赵玉浓的身上。 [队伍·叶争流]:我们走。 带着不由挣脱的力度,叶争流牵着天香公主,朝嫉妒神域和半神域交接处高高飞去。 眼看着两人离那个阳光正好世界只剩几个身位之差,嫉妒之神怨毒的目光突然锁定了两人。透过满头蓬乱疯狂的蛇发,祂的视线如两枚毒牙一般,仿佛要隔着血肉钉进她们的灵魂。 祂再次用那种嘶嘶的语气,发出一声恶狠狠的诅咒:“神不允许……” 这一回的命令,和祂从前的每一次开口都截然不同。 之前叶争流在听到嫉妒的声音时,虽然也会感到脑浆刺痛,却绝没有一刻和如今一样——叶争流浑身寒毛炸起,血液都仿佛停止流动,像是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一下子绞紧了她的心脏。 刹那之间,叶争流的大脑只剩一片空旷。 她不知道自己无声无息地松开了天香公主的手,不知道身边的赵玉浓和她一样,仿佛瞬间就断去了气息。 叶争流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惨白得多么骇人,在极度的冷冽之下,她仅仅剩下一个感觉—— 叶争流觉得,她好像又回到自己多病的上一世。 在她弥留的记忆里,只剩下医院永远不散的消毒水味、心电图机急促的滴滴声响、黯淡的天花板蒙着不健康的死白、以及手术后浅蓝色的被单覆盖在自己身上…… 死亡、死亡、死亡…… 无论是嗅觉、听觉、视觉还是触觉,每一项联想,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死亡。 叶争流瞳孔散开,冰冷顺着十指指尖的神经末梢一路向上蜿蜒。在神音恶毒而黏腻的嘶响里,她向着毒雾最深处极速坠落,大量大量的生命,几乎肉眼可见地被从她身上抽离。 叶争流艰难地动了动眼皮。 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动动眼皮而已。 她……她是又要死了吗? 这一次…… 不,不行…… 在叶争流的卡册里,原本安静的天级卡陆游,忽然星辰似地一闪。 下一秒钟,一股暖流骤然从叶争流的心脏升起,驱散所有寒冷的记忆,逐去全部游走的蛇毒,与叶争流周身怨毒阴冷的神力悍然对抗。 陆游卡第二技能——“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即使躯体零落成泥,存在被碾为尘土,然而只要一口心气不泄,梅香依旧清寒如故。 和很容易就试验出了用法的“山重水复疑无路”不同,叶争流曾经几回尝试过“只有香如故”的技能,却每一回都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卡牌既没有任何反应,叶争流也没有任何感觉。 原来,这个技能根本无法被叶争流主动发出。 因为这是一个被动技能,一个在叶争流垂死之际,便会被自动激发的被动技能! 几乎在叶争流的脸色恢复红润的同时,和她一起在痛苦中坠落的天香公主也心口回暖,双颊缓缓地泛起了一丝血色。 除此之外,嫉妒之神的痛苦的尖叫声又一次响起——因为在祂的肚腹处,寒月般的剑芒像是不熄的火焰一般,竟然被云渺之不屈不挠地再次点亮! 祂不解、祂迷惑,祂不知所以。 嫉妒之神永远无法想通,为什么将死之人居然还能死而复生,而祂肚子里几乎没有气息的云渺之,怎么会突然生龙活虎起来,再不复先前的奄奄一息。 这个问题,即使拿去问当事人云渺之,这位剑者大概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云渺之只知道,本该死去的她又一次睁开眼睛。 其实此时此刻,她的身体状态与半昏迷中的天香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更差一些。 但云渺之永远是云渺之。 她既然还有睁开眼睛的力气,就足以咬紧齿间的剑锋。 云渺之昏迷之前,她在杀嫉妒之神;那么在她醒来以后,她便继续杀嫉妒之神。云渺之活着时,她在杀嫉妒之神,那么,即使云渺之死了,骨头葬身在嫉妒腹里,只要还有一息魂灵尚存,她就仍要杀嫉妒之神。 所以,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云渺之几乎不用任何思考,只需再次扬起自己的剑。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叶争流掌握着全部的真相。 她睁开双眼,目光明湛得令人内心发慌。 叶争流漆黑的瞳仁底部燃起两簇怒火,这一回,她再无顾忌地抬头直视神明的面孔,宣告着所有的愤怒和无畏惧。 烟凤翎拖着华美的羽光,径直劈开一条毒雾里凝结的蛇。叶争流甩开蛇尸,动作凶狠得像是正把所有不快的回忆都甩在脑后。 “嫉妒。”叶争流第一次当着神祇的面,念出祂的名号:“你可真是……自作聪明。” 在系统开启的组队模式下,三人开放了属性共享。 云渺之共享给叶争流和赵玉浓的属性,是她凌厉扬绝的剑法。 而叶争流共享给云渺之与赵玉浓的属性,是她的历史悠久的苟……不对,不屈的生命。 倘若嫉妒之神任由叶争流带着天香公主逃脱,祂便完全有余暇留下云渺之的性命,然后再伺机来找叶争流与赵玉浓的麻烦。 但因为极致的恶毒,祂竟不许叶争流脱身。 也正因为嫉妒这极致的恶毒,原本必死无疑的云渺之,竟然又获得了一丝生机。 叶争流凌空而立,眼神不闪不避地直射向面前的神明。 她从来谨慎冷静,甚至过于的谨慎冷静,少有这般盛怒的时候。 叶争流森然扯起嘴角,一字一顿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争流’?” 上辈子,叶争流生来身患恶疾。 那是一种极其稀有的基因疾病,整个世界记载里的医疗记录也不超过三十例,所有患病者几乎都在五岁前因病去世,最稀有的一例曾活到十三岁。 可叶争流活了二十多年,期间甚至断断续续地上了学。 当年,医生在检查过这个新生的女婴以后,曾好心劝慰这对初为父母的夫妇,如果有能力,他们可以准备诞生第二个孩子。 然而,叶家夫妇在抱头痛哭一场后,并没有放弃襁褓中那个又小又软的婴儿。 他们给孩子取名叫“争流”,带她辗转在他们能够找到的每一个医院。 在一次次筋疲力竭的奔走、胆战心惊的抢救里,叶争流的爸爸妈妈,用自己的心碎和苍老为哺,把她养到那么大,直到她长成一个能跳能笑的大姑娘。 叶争流三岁的时候,医生的判决是,她或许很难活过五岁;等她长到了七岁,大夫又对着十一这个年限摇头。 十三岁那年,叶争流迈过上一位竭力求生的前辈曾抵达过的岁月,毅然地在病榻和呼吸机间向前一步。 然后是十五岁、十七岁、十九岁…… 上辈子,叶争流曾无数次地击退死神,只有一次失了手。 而这辈子…… 叶争流脸上的神色已经近乎狰狞。 她就那么冷漠、粗野、凶悍地看向嫉妒之神,嗓子里仿佛还含着一口刚刚垂死时的血,一字一句,犹如宣判。 “谁想要我的命,我就……要他的命!” 前一个让叶争流陷入垂死之际的对手,还是浮生岛上那个会操纵沼泽的泥人。 上一回,叶争流从杜牧卡上招出“清明时节”,以及“楚腰纤细”。 那么这一次……手握李贺,她能不能同样在最适宜的情景里,唤醒出“斩龙足,嚼龙肉”的绝技?! 蛇,不过未成形的小龙而已。 叶争流冰冷地微笑起来,她轻声道:“我猜我可以。” ——“‘争流’的谐音,是‘争留’。” ——“谁都不能阻挡我活着,神明也不能。” ※※※※※※※※※※※※※※※※※※※※ 看到你们坚持不懈的加更呼唤了hhhhh 那我先以日更三千的频率修整几天,好好整理细纲,然后争取从下周开始日更六千~ ——所以说,这么可爱的作者,是不是值得拥有一个专栏作收! .感谢在2020-11-22 23:54:19~2020-11-23 23:5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画船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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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如此连续三遍,天阶卡牌金色的流光,便在叶争流的手心里轻微闪烁,如同一盏接触不良的吊灯,电力时有时无,却始终不曾断绝。 卡牌微微地发着热,像是在对叶争流的呼唤做出回应。 在这一刻,它和它的卡主一样的尽力,倘若说叶争流距离觉醒技能足有百步之遥,那么其中的九十九步,便都已经被她和她的卡牌走完。 只差最后的一步,那时不时能触碰到,却总要错过的一丁点…… 叶争流的眉头微微聚起,在看到嫉妒之神的动静后,她心里便已经拿定了注意。 …… 不远处,雾气峥嵘的蟒蛇缓缓地盘绕上了嫉妒之神的身体。 它在嫉妒之神巨大的神躯上滑动游走,嫉妒之神的每一根蛇发、每一条斑斓的细蛇寒毛,都在巨蟒逼近时融入它的身体,构成了巨蟒的一片新鳞。 蟒蛇同嫉妒间的距离越缠越紧,相互交织。嫉妒的毛发成为它的鳞片,它的血肉却也补足了神明的躯体。到了最后,嫉妒的肌肤和蟒蛇的雾气一同融化,然后两者合二为一。 嫉妒之神,整个地化作了那条蛇。 巨蟒的气势仿佛能吞天撼地,它迅猛、汹汹、毫不迟疑,一口冲着叶争流当头咬下! 而叶争流不避不退,反而迎身直上,同时面无惧色地大笑出声:“来得好,嫉妒,我等得就是你!” 既要斩龙足、嚼龙肉,那又怎么能没有龙呢? 现在眼看嫉妒之神变成一条伪龙,岂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对于自己主动迎上的这一冲,叶争流心里十分镇定,而且毫无惊慌之意。 作为卡主,叶争流能感觉到,自己距离觉醒卡牌技能只差那微微的一丝,也许只需要一个足以带入的情境或者契机,就能将技能就此触发。 即使这一下触发不了也没关系。 叶争流手里还有存一块技能提升宝石,那是她当初逃离浮生岛的奖励。 真到了必要的关头,她会对李贺卡用上这块宝石,以此化解自己面对的危机。 嫉妒之神,连同神域里所有的毒雾都化身为一条蟒,凶狠地缠上了叶争流的周身。 此时此刻,祂满心都是报复和怨毒,只想剥出叶争流的性命和血,以此来洗刷自己心中的躁意。 祂说:“凡人,” ——何止是凡人,而且还是一个祂原本没有任何留意,本以为如同蝼蚁一般的凡人。 嫉妒之神口吐尖锐的神音。 祂带着心中不甘的怒火,也夹杂着祂自以为提前获胜的得意,恶狠狠地宣判着叶争流的罪名:“你竟敢毫无避讳,直呼神.名!” 话音未毕,巨蟒猛然收紧了自己的蛇身。这一下嫉妒堪称毫无留情,却在绞杀的第一时间里,感觉到了一层难以忽视的滞碍。 尽管下一秒钟,那层无声无色的滞碍便像水泡一样破去,但嫉妒之神敢保证,在刚刚那一刻里,祂和叶争流之间,确实存在着什么。 要是让叶争流听到这个问题,大概会爽快地回答嫉妒:啊,对,没错,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一点东西。 那是一层价值10个公会币、一天可以兑换一次,需要谋主主动召出的防御保护膜。 不过,现在的叶争流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在李贺卡的卡面上,一个崭新的技能,已经在金色的天阶卡牌上缓缓显露出奇峻的字迹。 天知道,叶争流本来差点就要动用技能升级宝石了。 不过现在嘛…… 李贺卡临阵觉醒新技能,还真是要多谢嫉妒一无所知地为叶争流添上了最后的这把柴火。 面对嫉妒之神不曾犹豫的绞杀,叶争流同样地扬起自己的手臂。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她和她的对手一样,杀意展露得丝毫不见迟疑。 蟒蛇由身体结成的死亡圆环中,骤然平地起了一阵惊风。 在狂风龙卷的最中心,叶争流的身影带着如愿以偿的笑意,在其中若隐若现。 她痛快地舒展了眉宇,曼声高吟:“吾将……斩龙足!” 狂风乍起,如刀如剑,仿惊雷,似闪电,声音凌厉像是哀龙临死前的长吟,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四面八方地朝着环绕在叶争流周身的嫉妒之神迸开! 巨大的、仿佛下一秒钟甚至可以吞天的蟒蛇,当场就被生生撕裂了无数的鳞片和雾气。 每一片蛇鳞都是一条细小的斑斓蛇,这些小蛇脱体即死,纷纷扬扬地铺满了叶争流脚下的土地。 每一拢雾气都是填充着巨蟒的血肉,它们时虚时实,每当有一块雾气被生生剜下,那一时片刻无法合拢的缺口里,就流淌出嫉妒的血。 既然小蛇不长脚,那就剐了它的皮! 叶争流双手一抖,金锐之气沿着指尖一路向上蔓延,烟凤翎早已顺势滑入袖中。 它本是一件美丽尖锐的利刃,可在这一刻,倘若以烟凤翎和叶争流的双手相比,那必然会被远远地甩到天外。 因为此时此地,附着在叶争流手上的,是千年前伟大的诗者以他瑰丽雄浑的想象,对流逝时光展开的最锐利的浪漫幻想。 叶争流朗声喝道:“——嚼龙肉!” 她凶狠地朝嫉妒之神合身扑上,在旋涡龙卷的缝隙里,狠狠地剖开了嫉妒那腥恶的肚皮。 一大块淋漓着血的蛇肉与雾捧在叶争流手里,她当然不会真把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往嘴里放。 遇到这种情况,叶争流甚至不用考虑,直接就一个转手,将这稀有的材料塞进了自己的炼器系统里。 技能觉醒是好事,打怪更是爽快。这种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当然要让叶争流薅一把蛇毛才够本。 “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伴随着最后十个字从叶争流唇齿间吐出,嫉妒之神本就抽空了毒雾的神域,终于缓缓地崩裂了。 攻击的强度受到叶争流自身卡力的限制,不至于让神域一下子就支离破碎,却也足以如石子打破静水,生撕硬拽地将嫉妒神域和裴松泉的半神域分裂了一块。 天阶卡的金光于手心里缓缓熄灭,叶争流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要按照她原本的设想,能用李贺卡的威力将嫉妒之神的神域,连着这个神明毁了才好,那才是真正的“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只是到底力有未逮。 现在便宜占尽,打出一场上风,李贺卡的技能也重新陷入冷却……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当然,离开之前,叶争流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叶争流的目光径直盯准了嫉妒之神的伤口,然后便像老鹰擒兔一般高速俯冲了过去。 “把我的队友,给我……还回来!” 嫉妒之神原本就在猛烈的风刃之中咆哮着躲避。 祂不意遇上叶争流这么一个百年难遇的硬茬。 ——螳螂捕蝉,最后竟然因为一条路过的蚕宝宝翻了车,让祂去哪儿也没处说理。 叶争流第二次亲手补上的连击,精准地瞄准了嫉妒之神的肚腹。那一下并不是叶争流随意为之,而是早就看准了地方。 因为,在巨蟒的肚皮之下,顽强的云渺之、可敬的云渺之、大无畏的云渺之,经历过嫉妒之神的攻击、毒液乃至变身以后,竟然还如同信号灯一般,断断续续地透过暗紫色的雾气,闪烁出些微黯淡的剑芒来。 云渺之就是这样,直到她死,也一直不会放弃自己的攻击。 也正是如此,叶争流很容易地就定位到了云渺之的位置。 下一秒钟,借着李贺卡技能的最后一点余力,叶争流手臂交错着探进那个流淌着剧毒的伤口,在嫉妒之神奋力的挣扎和尖啸里一把将其撕开,然后把遍体鳞伤的云渺之自其中拉了出来。 在她们的头顶上,嫉妒域和半神域仍在余波中进行了少许分离。 两片神域的通道并未完全闭合,叶争流没能分开嫉妒神域和半神域。这样叶争流心里又有些遗憾,又不由得吐出一口长气。 她抓紧了云渺之,又拉起了天香公主,带着一阵淋漓的快意,径直冲出了嫉妒之神的这个鬼地方。 这一回三人完全畅通无阻,挨了一顿重锤的嫉妒显然长了记性,再没阻拦叶争流的离开。 反而是叶争流在冲破两片神域交织隘口之际,依依不舍地狞笑回头,核善地往下看了一眼。 等我再升升级。叶争流在心里暗暗想道:等我多升个二十几级,再抽几张天级卡,肯定就能带着全新的姿势过来杀你。 出于最后的人道主义,叶争流抛下了一句真心实意的劝告。 “谢谢你替我省钱……下次记住,别在李贺面前谈‘避讳’。” ——人丑就要多读书,你在李贺面前谈“避讳”,性质几乎等同于在杜甫面前说“李白死了”,换谁不想削你? ※※※※※※※※※※※※※※※※※※※※ 感谢在2020-11-23 23:50:41~2020-11-24 23:5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渝蓝、褰裳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麦考夫的发际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亿港元 9个;停停、kt 3个;风袖折、绿茶味白莲花 2个;公子司华、37856933、宛若天堂、祖安阴阳师、初晴、kyou小花卷、游昀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娇 120瓶;冷静的兔叽 100瓶;梳风弄月、橙子味的石榴 80瓶;子闲闲闲……咸鱼 77瓶;宗三夫人 60瓶;白菜 58瓶;长翅膀的鱼、冞荼、唱罢西厢 50瓶;一条文荒的咸鱼 43瓶;23365415、余分分追更中、小天使 40瓶;九华 36瓶;小嘟嘟 35瓶;零墨、大型真菌、21550685 30瓶;悄悄 29瓶;24463058 28瓶;墨堤mody、木南茶、虫眠、花少爷的剑、随缘、风起、宛若天堂、夜染霜华、、稳站in攻十万年、请看我头像(?i _ i?、千红同窟、双鱼座、胭脂蕾丝团团长、水暖暖、keqi99、墨、热爱套马的矮子 20瓶;起名废 19瓶;夜半三更、香初 18瓶;柠檬茶、楼锦、懒人不懒、明月雪夜、云欢、溟曦、讨厌所有突击检查、黄柏、正经人、三千莳、coi、一晚春山、见谁祸害谁、九江、林少慧、123、玉笙烟、广三斤、青鸦、汽水里不加橘子、一隻小娇氣、进言、青阳星☆、拾青人、谷中泉影、祖先保佑退休金、氧气、沙漠边的阿尔芒丝、妘妘妘~媱、lzj、这个作者我睡过、绯之缠、你就是在那里吗、仗剑天涯、麦考夫的发际线、阿姆斯特朗不吃肉 10瓶;蓝色、懒人鄙、绿窗娇 8瓶;zsgxhyuan、公子司华 6瓶;锦书难托、鸽本熊、陌、我见青山、来来来看看、时雨镜、阿隐、寒山秋水、十九、怎怎、的尾巴h 5瓶;月入楹澜 4瓶;瑾 3瓶;绿茶味白莲花 2瓶;棵纺、颜三绘、羊某人、彩虹泡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六章 大丰收 嫉妒之神大概把脑袋想破了也不明白, 祂一句自恃神位的“竟然不知避讳”,究竟戳中了叶争流哪个莫名其妙的点。 至于“李贺”这个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人名, 嫉妒之神直接将其当成了一个借口。 祂不知道,叶争流虽然八百年都难得良心发现一回,但她此次留下的这句口信,还真是一条发自肺腑的衷心告诫。 ——在李贺卡觉醒新技能之前,叶争流刚刚受了巨蟒的一记绞杀。 公会商城里兑换的保护膜替叶争流挡了一劫,然而下一秒钟, 巨蟒几乎不曾停顿,第二波绞杀又紧跟着汹汹而来。 叶争流一向从心而爱惜生命, 当下就要把那个技能升级宝石直接给李贺卡用上。 谁能想到,嫉妒不但心态是个大号柠檬精,而且嘴里怪话还那么多,生生把李贺卡给直接惹毛了! 在听到“避讳”这个词的下一秒钟,叶争流掌心的卡片就一阵发热, 显然是李贺卡在软肋被戳的愤怒之下, 爆发了巨大的潜力, 二话不说便对叶争流的召唤予以响应。 ——李贺卡当然会对“避讳”二字予以响应。 要知道,李贺年仅二十七而亡, 堪称英年早逝。他平生流传下来的诗歌不足三百之数, 其中大部分都在咏叹自己的生不逢时和世事艰辛。 可以说, 李贺那色彩浓烈沉郁的诗歌风格, 以及浪漫而兼有苦闷的一抹鬼气, 都与他仕途上的不得志有着很大的关系。 李贺的不得志和李白还有些不同。 李白不得志,是因为诗仙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出官入相;但李贺的不得志, 纯粹是因为不让他参加科举考试。 是的, 不是考不中, 是科举根本不给他考。 论起身份,李贺虽然家境贫寒,但细究族谱,却也算是宗室王孙。论起才能,李贺年方十五就才名远播,后来参考府试的时候更是一次即成。 然而,在他赴京预备进士考的时候,有嫉贤妒能者站出来,提出了一个非常立不住脚的说法。 他们表示,李贺的父亲名为“晋肃”,而“晋”字又与进士的“进”同音,所以李贺怎么能够考和进士试呢,这分明是在犯“嫌名”啊! 嫌名这种东西,说来是一门时重时轻的玄学。 就比如“邦”这个字,本意是指国家的意思。早在战国以前,《周礼》就云:大曰邦,小曰国。但自从刘邦成了汉高祖以后,史书上为了避他的名讳,所以提到关于“邦”字的记载,一概以“国”字代替。 倘若当年做汉高祖的人不叫“刘邦”,而叫“刘榜”、“刘棒”什么的,今天的“国家”或许就要被称之为“邦家”了。 像是刘邦这种单名同字的避讳,还算合理。 等后来他后辈汉宣帝刘询,直接把跟自己犯了同音字的战国思想家荀卿——就是写出《劝学》还上了语文教材的荀子,在史册里改成“孙卿”,便很有点扩大战场的意思了。 毕竟若是论起先来后到,明明是人家荀子先来。结果好好的一个“荀子”,差点因为这一避讳变成“孙子”,这理到底能找谁说啊。 至于李贺这种,父亲名字明明是两个字,居然还能单独将其中一个拎出来、然后再因为同音而要求避讳的操作,根本就是别人在故意搞他。 韩愈当年还专门为李贺这件事写过一篇文章,文中非常辛辣地讽刺道:“要是因为李贺的父亲名字里有个‘晋’字,李贺就不能考进士,那么天下间所有父亲名字里有‘仁’的那些人,是不是连人都不配做了啊?” 这一问,堪称鞭辟入里。 很可惜,人家根本不和你讲道理。 李贺最终也没能参加进士考,只在后来经人推荐,担任了一个从九品的微末小官,三年后辞去官职为人幕僚,直到去世也没有得到能一展抱负的机会。 李贺毕竟是一代诗鬼,在遭遇了如此不平的待遇以后,他尚能写出“入乡诚可重,无印自堪悲。”的黯然诗句。 要是换成叶争流这种祖安人士,大概只能骂出“避讳避讳,避尼玛讳”这等粗鄙之语。 此事说来也是嫉妒之神倒霉。祂那句“避讳”,放在杜牧、陆游、乃至乾隆面前,可能都不至于造成这种后果,但祂遇上的偏偏是李贺。 叶争流只是稍微带入一下李贺卡的心态,就感觉自己简直要炸了。 ——就算是李贺才华横溢,你也不能让他活着的时候避讳,变成卡牌以后还要避讳啊!这tm也算人干事? 也就是欺负叶争流的人物卡不能实体现身吧。 不然的话,但凡李贺能从卡面上蹦出来,只怕要直接把毛驴砸在嫉妒之神的脸上! 直到左右手各自拽着天香公主和云渺之,一口气奔出四五里地,叶争流想起这件事,依旧忍不住要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怜悯微笑。 毕竟,嫉妒为了自己这次的一时装b,真可谓损失惨重。 祂不但节省了叶争流的技能升级宝石、丰富了叶争流的炼器系统,而且还倒搭上了自己的一角神域和所有逼格,简直算得上bkingの最终折翼。 不过既然想到了这件事,叶争流便有一个问题想跟云渺之或者天香请教了。 “方才嫉妒之神说,我没有避祂的讳……我很好奇,这是不让别人说出‘嫉妒’二字的意思吗?” 要真是这样,叶争流诚恳建议,嫉妒之神应该全面推进七出之条的修改工作,为改善当代妇女的生存条件做出重大贡献。 而且一提起这茬,叶争流就不免回忆起当初她在浮生岛的时光。那时候慕摇光提及杀戮之神,也只是说了些“神执掌杀戮,不可直呼祂的名”云云。 天香公主虽然已从昏迷中醒来,但仍旧精神恹恹,反而是云渺之看起来半死不活,开口时竟然还保有一丝中气。 “嫉妒会格外在乎这些……因为祂成神时过于仓促贸然,所以没有其他的神名。” “此话怎讲?”叶争流洗耳恭听。 云渺之想了想,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片刻以后,她简洁地概括道: “像是杀戮,祂的神名为‘玄衣羽主’,座下玄衣众一般以‘羽主’相称。杀戮的信徒通常不会直接祂为称呼‘玄衣羽主’,但也不会避讳‘杀戮’、‘玄衣’这种词汇。” “嫉妒属于特别情况,祂是诸神中最弱、也最不受欢迎的一个,难免带着些缺什么就喊什么的劣气。” 叶争流注意到,在讲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云渺之的语气与她平日口吻全然不同。 与其说是她细心地给叶争流科普基础知识,不如说她是在原样背诵某个人的说法。 “对待嫉妒,若不能将其一举击退,只会让祂得寸进尺,倘若在我全盛之时……” 云渺之眼中泛起一丝浓烈的杀意,她摇一摇头,敛声不语。 在跑出差不多十余里地之后,叶争流感觉自己差不多跑出嫉妒神域交错的范围,再加上她也实在带不动这两个姐姐了,这才将天香公主和云渺之放下。 几乎在她松手的同一时间,系统的通告弹窗便一条叠着一条浮现出来。 首先弹出来的系统公告,是关于叶争流的组队状态。 【系统公告:临时队伍:叶争流、云渺之、赵玉浓已被解散!】 【系统公告:队内通讯、队伍加成、奖励加成状态已关闭!】 几乎在两条信息显现在叶争流眼前时,叶争流便隐隐地感觉到,自己袖中的烟凤翎似乎变得更沉重了些。 她把烟凤翎捏在手里,随意挥动两下,果然再找不到先前杀蛇时那股得心应手之意。 看来,剑法共享已经被收回了。 ——等等,那她的血条共享,不会也直接收回了吧? 叶争流心惊胆战地朝云渺之和天香公主瞄去一眼。 还好,系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做人,两女虽然一坐一立,脸色憔悴难看,但看起来都还能担待。 为了以防万一,叶争流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白露特制的爱心药丸,分享给了云渺之和天香。 解决了这个当务之急,她才把目光投向下一项公告。 【主线任务:对战神明——已完成√ 任务描述:这是您面对神明的第一战。鉴于谋主羽翼未丰,所有人对您抱有的期望,仅仅是存活而已。 然而您竟然能够以弱胜强,打出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这简直超出每个人……或者每个神的预料。 相信这一战的结果若能流传出去,嫉妒之神在神明中的的菜鸡形象,将会彻底变为菜的抠脚那一档。 总而言之,借助着李贺卡的力量,还有嫉妒之神自身的非气,谋主想必已经充分意识到,运气和天阶卡,在您未来的道路里是多么不可或缺的东西。 诚挚地建议谋主多行好事,积攒人品,蓄养欧气——当然,我们都清楚,这种玄学说法,只是为了给脸黑到开局就能碰见神明的谋主您增添一点心理安慰而已。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初窥神明的力量,或许会令您对未来的道路有所启迪。 任务奖励(已发放):诗文笺x3000、技能提升宝石x1、铜币x300000、嫉妒之神血肉x1、李贺卡技能“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x1、云渺之x1、赵玉浓x1】 叶争流:“……” 她发现了,系统的投机取巧简直是恒定不变的主题。 上次逃离浮生岛时也是这样,系统直接给她发放了一个杀魂做奖励。 这回更好,两个队友居然全都成了叶争流的奖励。 话说,这究竟是以种怎样的人口贩卖风气。 把最后凑数的三项奖励直接跳过,叶争流的目光在技能提升宝石和诗文笺上闪闪发光。 3000诗文笺,这意味着,又是一个十连! 再加上叶争流之前买的月卡,叶争流耐心等上两天,可以直接抽一发二十连抽了! 惊喜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就在叶争流关闭奖励弹窗的下一刻,另外几个崭新的页面,便陆续地铺陈在她的眼前。 【恭喜谋主级别突破25级,图鉴系统开启!】 【婚礼特别活动·点亮拼图:洞房昨夜停红烛,已集齐(8/8)。请点击已获取的拼图碎片,可以获得200名气值奖励!】 【您已集齐“婚礼之行·洞房昨夜停红烛”活动的所有拼图,现获得黄阶卡[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奖励!】 望着一行行代表着奖励的四号宋体,叶争流忍不住翘起嘴角,双眼发亮。 此次对上嫉妒,过程不可谓之不惊险,战斗不可诉其不跌宕。 但对应的报酬,却也是一样的丰厚。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大丰收! ※※※※※※※※※※※※※※※※※※※※ 感谢在2020-11-24 23:54:36~2020-11-25 23:5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总有刁民想害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糖纸、停停 2个;鸽本熊、归鹤深、未凝、喵喵喵狗蛋儿、骑驴找马追骆驼、q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丶望月 303瓶;只有一个身影 170瓶;鱼鱼鱼 158瓶;一只番茄 105瓶;阿凉 100瓶;裴小诺 72瓶;铃铛 70瓶;明樱 60瓶;冷静的兔叽 50瓶;糯米团 45瓶;秋玺、melo7788、苏与舒 40瓶;煎饼和小面 33瓶;马猴烧酒王不留行、九日、锅仔、长相思 30瓶;basura 21瓶;巧巧懵墨冉、栩桦、糖醋排狗、画船听雨、心爱之文必缘更、一点一点多一点、尚寕、萝卜、今天更新了吗、止唐、九年、45379886 20瓶;是湖音呀! 19瓶;决明子 15瓶;kuromibaby 11瓶;风起、吱呜猪、成精的蚊子、qr、狗狗直通车、清光_扉、北堂圣千、小小梵音、dy、tado、kt、沉迷hrk、魔毯被风吹走了、喵喵喵狗蛋儿、谷中泉影、清唯、美味牛奶、阿巴阿巴阿巴、月与光、米璐璐 10瓶;金鱼跑路 6瓶;见谁祸害谁、王姬wang、旌吅、瑾、tiya天圆、、提灯夜话桑麻、阿虹、三千莳 5瓶;月入楹澜 4瓶;吉吉 3瓶;默言、18670345、稔觋、桃之了了 2瓶;彩虹泡泡、颜三绘、米立子、骑驴找马追骆驼、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七章 去留 清点了一遍此次获得的所有奖励, 叶争流确认,自己恐怕很难再遇到奖励这么丰厚的任务了。 婚礼之行的拼图活动, 连带着刚刚殴打邪神的副本奖励,这两者凑在一起,共计让叶争流的账面上多出了一个天级卡李贺技能、一张崭新的黄阶卡,一次十连抽的机会,外加上一颗可以给技能升级的宝石。 除此之外,拼图每点亮一块, 叶争流都会获得200点名气值。 整副拼图一共八块,叶争流现在已经全部集齐。 再算上她先前做任务获得的310点名气值、救下解凤惜获得的400点名气值、将云渺之和天香公主加入公会获得的200点名气值…… 距离叶争流买下商城里的五星卡装[见贤思齐焉, 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只相差190点名气值了。 按照之前的任务规律来看,每个任务通常价值200点名气值左右。换而言之,现在的叶争流距离自己梦寐以求的五星卡装,不过相差一个任务而已。 一想到这件事, 叶争流顿时疯狂心动。 她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两个小姐姐, 却在看清这两人状态的瞬间愣住, 一下子从结算奖励的兴奋里脱离了出来。 眼前所见,让叶争流即使脸皮再厚, 也问不出“你们能给我发布一个任务吗?”这种非人之语。 只见天香正靠着云渺之的肩, 姿态昏沉而恹然, 似乎连神志都不甚清楚了。 云渺之的脸色也隐隐发青, 透露出一种强弩之末般的虚弱感。她浑身上下都在嫉妒之神的毒液里滚过一遍, 大片大片的皮肉被腐蚀殆尽,露出真皮之下, 粉色染血的肌里来。 叶争流费解地皱紧了眉头:她记得, 队伍刚刚解散的时候, 这两人的状态似乎还没有这么糟糕,怎么现在看上去,竟然像是气数不长一样。 心念一动,叶争流急忙进入公会系统,点开两人的头像查看。 果不其然,无论是云渺之,还是赵玉浓,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挂着一个标为“中毒”的负面状态。 叶争流的身上的所有毒性都被“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技能拔除,可云渺之与天香公主,都只分享了叶争流属性的三分之一而已。 叶争流方才已把贴身携带的药物让了大半给她们,解毒丸子更是一颗不剩。只是白露的医术再好,也难以抵御出自神明的剧毒。 如此看来,叶争流能够对抗嫉妒之神,还真是个偶然。怪不得在系统最开始发布的任务里,觉得叶争流只要能逃跑就行。 ——普通人遇到嫉妒这种自带毒性的boss,究竟怎么打?拖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陷入中毒状态里,这根本没法打。 也就是叶争流的卡牌足够强悍,她点亮了针对嫉妒的特殊技能,外加一个原地回血、驱除负面状态的被动技能,从属性上来说,天生就克制嫉妒之神。 叶争流摸了摸自己的袖袋,发觉确实没有解毒药了。她皱眉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云渺之不假思索道:“神域里没有大夫,也没有药品。玉浓受伤中毒,难以支撑。我尚有余力打破半神域一次,虽然只能令神域短暂打开片刻,却也足够我带她离开。若君有意,可与我们同去。” 一起离开神域吗…… 考虑到神域里还有应鸾星这个在地图里随意游走的杀器,离开神域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应鸾星不像嫉妒,可以被“斩龙足,嚼龙肉”的技能直接针对。而且李贺卡的另一个大杀招已经用完,还要经过漫长的冷却才能重新投入使用。 这时候跑路,应该非常符合她一贯从心的基本方针才对。 但不知为何,叶争流竟然迟疑着不能点头。 除了应鸾星,解凤惜也同样在在这片神域里。 不久之前,他替叶争流挡住来势汹汹的应鸾星,好让叶争流能够顺利逃走;更早一点的时候,解凤惜曾经真心实意地替叶争流安排好了出路。 她和解凤惜确实只是虚情假意的半路师徒,但两人相处日久,解凤惜为人又确实不错。除了一次抛她出去钓应鸾星之外,他一直待叶争流不薄。 想想解凤惜身负的诅咒,还有他需要的那片神格,叶争流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决断自己要不要走。 然而,叶争流尚有犹豫的余地,天香公主的状态却不能再等。 不等叶争流做出决定,原本紧闭双眼靠在云渺之肩头的赵玉浓便痛苦地弓起腰来,呛咳着呕吐出一口黑色的血。 她本是娇生惯养的一国公主,这些日子以来,天香先是殚精竭虑地从韩峻手中谋求云渺之下落,再意外跌入嫉妒之神的神域被毁了容貌,最后还和嫉妒之神实打实地交手一场,若不是之前叶争流给她分享了生命加成,只怕天香此时已经死了。 云渺之见此,脸色顿时一变。她抬起眼睛看向叶争流:“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叶争流长叹一声,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好。”云渺之干脆利落地一点头:“蒙君相救之恩,云渺之今生不忘。等到天香事毕,云某倘若不死,就必去寻你。云渺之许诺给你十年光阴,不离左右——在这十年里,即使你要我去刺神,也一样可以。” 刺不刺神的,叶争流暂时还没这个需要。 但要说起杀人,那还真有一个对象…… 想到自己的前任师父,叶争流不由感觉自己有亿点点心动。 云渺之双手废去不能用,只能以肩头撑起天香,叶争流上前搭了一把手。 天香公主确实情况危急,黑血从她嘴角断断续续地淌成一线。她本来软软地垂着头,却在叶争流把她移动到云渺之背上时忽然清醒了些。 “咳……渺之……咳,你把我放下。” 云渺之是个行动派,而且驱动力之足、主意之正,可以说是叶争流平生仅见。对于这种或许会让旁人迟疑一瞬的请求,她直接当成耳旁风听。 天香公主睁开一线眼睛,疲惫而断续地再次请求道:“渺之,你把我放下……不用去找医者,我的卡牌升级,会有办法……” 她声音极其微弱,叶争流几乎没有听清。 然而云渺之却在天香公主才说到一半的时候,就非常利落地把人轻轻平放在了草地上,论起动作的迅疾,简直不像身负重伤。 她斩钉截铁道:“好,你快问我。” 叶争流曾经进入过天香公主的记忆。她自然知道,天香公主技能升级的必要条件,便是要在容貌上胜过一位不亚于她的美人。 若是天香公主仍是大婚时那副打扮,想必当场就能向云渺之问出一句“我是不是国色天香?”。 可是,现在的天香公主…… 叶争流有些不忍地以目光缓缓渡过天香公主血肉模糊的面孔,心里也不由得升起几分怀疑:如今的天香公主,还真能问出那句话吗? 她相信,无论天香公主变成什么样子,云渺之都会承认她的美丽。 但问题在于……公主她自己能够认同吗? 要知道,上一次天香公主之所以会毁容,便是栽在了内心的怀疑上。 接下来的情景,就更是验证了叶争流的判断。 天香公主被云渺之放下以后,非但没有急着问出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反而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她眼神涣散地看向云渺之,毁容的面孔上依稀带笑。 “我总想着,我能救出你的……嗯,后来果然是我救出了你。” 这话要是放到往日,叶争流还能听出几分得意俏皮。 但出现在如今这个场景下,天然就带着几分未尽之意,再加上天香公主的语气更是缥缈悠长,哪里像是着急升级技能,反而更似在交代遗言! 云渺之就是再不通人事,也不至于区分不出两者之间的区别。她神色一肃,当即就要把天香再次往肩上背。 “等等……别着急……”天香虚弱地笑道:“我要问你呢,正要问呢……” 停顿一下,她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又遗憾道:“只可惜没能打扮……” 事到如今,叶争流还有什么看不出的。 天香公主确实在迟疑。 正像是叶争流担心的那样,公主的心里只怕也有犹豫:她现在的模样,当真能够好好地问出这个问题、再升级一次技能吗? 而且除此之外…… 云渺之作为局内人,自然心乱,但叶争流旁观者清。她总觉得,天香公主似乎有意地在拖延自己的时间。 下一秒钟,天香公主的言语便证实了叶争流的猜测。她又低声用气音道:“再等等。我怕是要更发昏些,才好觉得自己仍然那么漂亮。” 说这话时,她的眼皮渐渐往下垂落,也不知道是天香先能意识不清到以为自己未被毁容,还是要整个人都先晕迷过去。 不提云渺之心急如焚,就连旁观的叶争流都几乎跺脚。她简直要打转,拼命在自己的技能里寻找着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忽然,一道灵光在叶争流心间闪现—— 点亮拼图获得的那张黄阶卡!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张卡……听起来不就像是某种易容神技吗? ※※※※※※※※※※※※※※※※※※※※ 要写的情节没写全,还有一章正在写。 .感谢在2020-11-25 23:52:16~2020-11-26 23:5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亿港元 2个;42063402、谷中泉影、木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夜star 106瓶;九华 100瓶;一条文荒的咸鱼 50瓶;百洁 30瓶;青山见我、白菜、梦里不知身是客、清禾月歌、云欢 20瓶;阿尔 18瓶;今天更新了吗、懒人鄙、仙人抚我顶、大舒、爱上你哦、仔仔、小麻和大咪、今天学习了吗?、coi、来来来看看、dy 10瓶;娅鹿、三千莳、陌、绿茶味白莲花、瑾、我是包 5瓶;啦啦啦小西瓜 3瓶;颜三绘、wsy、绿窗娇、一一、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八章 国色天香 叶争流取出那张新获得的黄阶卡, 拿在手里看了一看。 黄阶卡不同于天阶、地阶以及玄阶卡牌。 天卡、地卡和玄卡的技能可以在冷却完毕后反复使用。然而黄卡不一样,每张黄阶卡牌都有限定的使用次数。 叶争流仅仅拿出卡牌, 确定了一眼卡面没有拿错。紧接着,她没有半分犹豫,不假思索地把技能施放到了天香公主的身上。 在这个过程中,叶争流甚至没有去关注这张卡究竟能用几回。 直到在把技能用在天香公主身上以后,叶争流才注意到,“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后面,俨然浮现出一个(1/2)的计数标志。 这代表着卡片原有两次使用机会, 现在已经被用完了一次。 叶争流不在意地把卡片收回卡册,焦急忧虑的目光重新落到天香公主的身上。 ——黄阶卡确实稀少,限制使用次数就更是珍贵。但在叶争流心中,特殊卡牌的价值,还远远比不上性命的价值。 何况, 天香公主并不是路边随意扯来的一个什么人, 她是刚刚才和叶争流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朋友。 别说“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这张卡片共有两次使用机会。 即使它只能使用一次,用过以后便会直接分解, 只要能为天香公主征得一线生机, 叶争流便不会在意这一张卡片的去留。 黄阶卡的神奇之处, 叶争流从前已经在“大炮开兮轰他娘”的用途上见识过了。如今的这张“画眉深浅入时无”, 自然也是一样的立竿见影。 几乎只在叶争流施用完技能的瞬间, 便有一层幻影的柔光,紧贴着天香公主的皮肤衣物, 极其柔和而迅疾地改变了她的形象。 刹那之间, 在场的三个人里, 有两个人都顿感十分意外。 最意外的人是天香公主。她本来眼睛都快要闭上,却在察觉这神奇一幕的时候又奋力张开。 公主费力地抬起自己的一只手,只见玉手如酥,皓腕似雪,每一片指甲上都涂着艳红蔻丹,浑然不是刚刚和嫉妒之神交战后的狼狈模样。 至于她的面孔,就更是尽复旧观,风流妍美,举世无双。 而另一个为之感到惊讶的人是叶争流。 这个技能出自叶争流之手,没人比叶争流更了解它的具体内容。 她曾隐约设想过,天香公主会在技能下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是第二天一早的新妇模样,又或许凤冠霞帔,还穿着之前婚礼时的那身红妆。 但叶争流万万没有想到,天香公主竟然打扮得如此……干练而简朴。 她身上的衣裙不是什么华丽的嫁衣,仅仅是一件滚了红色细线为边的劲装而已。 公主手腕脚腕全用护腕绷紧,近乎短打的设计就更是简洁贴体,她腰间甚至还佩了一柄长剑,看款式竟同当年云渺之所用的那柄没什么分别。 这一下,不要说是叶争流,大概就连赵玉浓自己本人,都在为此觉得惊异。 天香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几分力气,她艰难地支起了一点身体,看向身前的叶争流:“叶姑娘,这是体现我内心所求的幻术吗?” 叶争流凝神一想:“画眉深浅入时无”这句诗,按照原意翻译,就是“新画的眉毛入不入兴”的意思。要说入兴与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标准,所以若说这身衣服是由天香公主自己的期盼编制而成,倒也不能算错。 思及于此,叶争流坚定地点了点头。 得知这个答案,赵玉浓的脸上忽然浮现了淡淡的了然微笑。 “我本来还以为……”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身上所着的会是其他衣裳。 或者是她被封邑时的端庄吉服、再或许是最喜欢的一件天水碧轻纱衫、也有可能是以假乱真,招来蝴蝶的那件百花绣……甚至可能是出嫁时最为华丽的凤冠霞帔。 然而最终落在她身上的,竟然只是这一件最简单的劲装。 天香忽然想起自己跟着韩峻,走入那条黯淡阴冷的地下密道时的心情。 那时候,云渺之的名字反复地在她心头回响,焦灼与担忧每时每刻都差点撕破傲慢与骄纵的假象。 她走在韩峻的前面,大声问出“我是不是国色天香”作为暗号和提醒,然而若有可能—— 若有可能,赵玉浓何尝不希望自己像是云渺之那样强。 这样她就可以一剑砍了韩峻的脑袋,不必虚与委蛇,更不用装模作样。 她要拎着韩峻的人头,一路大步朝密室的最尽头跑去,哪里需要拐弯抹角地问“我是不是国色天香”这种问题。赵玉浓要毫不犹豫地大喊一声:“云渺之,我来救你了!” ——原来在她内心最深处,最美的自己,既不是公主也不是新娘,而是足以解救云渺之的那个模样。 刹那之间,赵玉浓心里一片豁然开朗。 无需华服美饰,也不必金玉妆裹,世上最动人的国色天香,便是已经救出了云渺之的她自己。 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在容貌分明已经由“画眉深浅入时无”修饰得完美无暇以后,易容为公主造就的那层幻影效果,又仿佛潮水般从天香公主身上褪去。 赵玉浓顶着自已被毁去的那张面孔,眼中的笑意却再无迟疑和畏惧。她身上分明只剩一条脏污狼狈的褴褛罗裙,可赵玉浓穿着她,气势却如同将军身披他的战袍。 “……我明白了,谢谢你,叶姑娘。” 赵玉浓抬起手来,轻轻地握住云渺之早被剜去所有手骨的绽裂指尖。 她柔软、温和、却毫无迟疑地说道:“渺之,我不再是温室里的牡丹了,我胸中也一样有剑——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我是不是国色天香?” 云渺之毫无迟疑地点了点头:“是。” 奇迹便发生在一霎那间。 就在云渺之坚定应答的下一刻,赵玉浓浑身上下的肌肤都好似有宝光一闪,皮肉雪白得近乎晶莹。 就连她伤口翻卷、血流不止的面孔,都隐隐表露出收合的迹象。 ——【独卡·国色天香】,第九技能:冰肌玉骨,解锁成功。 赵玉浓嘴角上翘,眼神里浮现出一丝满足笑意。 她仍然紧紧握着云渺之的指尖不放,口中似嘘似叹地轻声唤道:“渺之……” 不知她到底做了什么,方才眼看赵玉浓现场暖暖换衣都不露丝毫惊容的云渺之,此时竟然大惊失色。 她猛然站起,拉扯得赵玉浓半坐起来,几欲把赵玉浓整个人甩开。 云渺之目眦欲裂,她浑身颤抖,厉声喝道:“赵玉浓!” 在念到最后一个“浓”字的时候,云渺之的嗓子几乎破声。 即便是嫉妒之神在此,也要为云渺之此时可怖的神情而迟疑退却。 可赵玉浓却始终紧握着云渺之的手。 她近乎狠厉地攥住那只畸形的、残破的、如同一双肉色手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掌,看气势简直宁死也不肯放开。 她似笑似泣地低声道:“没关系的,渺之。我早就设想过,我计划过很久……我深思熟虑,而且绝不后悔。” 一旁的叶争流连呼吸都猛地屏住,因为她忽然发觉,云渺之原本已经被韩峻废去的双手,此时正由干瘪而逐渐变为充实。 与之正相反的,是赵玉浓的双手。 那双修长纤细、骨节分明的玉手,此时正软软地耷拉下来,从手指到手心,从手掌到手腕……就好似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抽去了所有的骨头。 即使脸孔被毁,叶争流都能看出赵玉浓已经疼得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滚而下,然而她却仍然在笑。 “‘冰肌玉骨’一成,登时便可洗筋伐髓,祛恶拔毒……渺之,我没有骗你。”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赵玉浓一直紧绷的那股心气猛然一松,从原本半坐的姿态直接软倒下去。 她没有砸在地上,因为云渺之伸手托住了她的背。 是的,云渺之伸手。 她用那双崭新的、更换了赵玉浓的手骨、与原先的剑骨有所相似,却又更加不同的手托住了赵玉浓。 赵玉浓仰起头来,她分明已经疼得意识迷蒙,脸上的笑意却仍然清晰。 “‘冰肌玉骨’是天下第一流的资质……我之前便一直在想,倘若不能从韩峻手里夺回你的剑骨,我就用‘冰肌玉骨’来替你补全。” 所以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天香公主的胸口始终紧贴着那个换骨的灵器。她一路跟随韩峻进入密室,早在百米之外,就大声遥问云渺之。 她问云渺之:“我是不是国色天香?” ——韩峻永远不会知道,被他蔑视嘲笑的那个问句,其实是在说:“云渺之,我来救你了!” 没有劲装也没有剑,但赵玉浓依旧来了。 “我用三年时间探知你的生死,两年时间打听到你的下落,最后一年促成韩峻和我的婚约。我来迟了,渺之,幸好还没有最迟。” 赵玉浓虚弱一笑。她抬起眼睛看向云渺之,眼神里的纯净和天真,竟然还像是当年那个趴在墙头上偷看云渺之练剑的小公主。 “……别怪我,渺之。你是天下最好的剑者,你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一双手。” 说完这句话,赵玉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昏迷之前,她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就像是吐尽了七年来斫雪披霜的一副肝胆。 赵玉浓终于能放松地沉睡过去。 她毁去面孔、身负重伤,失去意识,精神也陷入一片混沌。然而当叶争流望着她时,却似乎感受到赵玉浓的毫无遗憾。 云渺之的嘴唇已经在剧毒的催逼下隐约泛紫。她定定看着赵玉浓良久,默然无声地站起身来,抬手折去头顶的一根树枝。 在剑者的手取下头顶枝条的那一刻,叶争流仿佛看见,云渺之的袖子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的一滴泪。 …… 一截早春十分最为柔软的嫩枝落在云渺之的掌心里,锋利得胜过一切宝剑。 终于,叶争流有幸得见当世第一剑骨的昔年风采。 倘若说杀魂的剑法像霜、似月、如钩,那云渺之的剑法就普通得好像一缕随处可见的云气。叶争流只见云渺之手腕一动,自然而然地向下一落—— 那一次出剑平淡无奇,水到渠成,只有嫩绿的新枝无法承受住云渺之的剑气,在一挥之下化为无数湮粉。 然而,天地都豁然为之洞开了。 叶争流亲眼看到,云渺之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剑,便将半神域由内而外地生生撕裂了一个口子。 裴松泉的神域里还是早春气象,只有枝头带着不符合节令的硕果累累。 然而在云渺之撕裂的缺口之间,外面的天地里,盛夏炎热的风,连同喧嚣的鸟鸣声一起,正不自知的流淌进来。 神域毕竟带着神性,连被撕裂的空间都能有意识似地缓缓愈合。 抢在缺口闭合以前,云渺之抱起昏迷的赵玉浓,最后向叶争流投来郑重而感谢的一眼。 那一眼沉甸甸的,带着不会更改的许诺分量。 云渺之纵身一跃,跳出了半神域。 叶争流目送她远去,只觉剑者清瘦的背影白衣凌风,傲然如昨。 直到被云渺之打破的神域空间都缓缓闭合,叶争流的系统才弹出两个崭新的公告。 【活动特别通知】:您已获得云渺之、赵玉浓的感激,点击可领取名气值奖励500点。 【公会通知】:恭喜谋主获得公会成员云渺之、赵玉浓的感激。获得黄阶卡[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x1 ※※※※※※※※※※※※※※※※※※※※ 感谢在2020-11-26 23:54:21~2020-11-27 02:3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迷hrk、懒人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燕yue 160瓶;开花的狗子 100瓶;daine 50瓶;随风而逝 40瓶;lilio 35瓶;零墨、爱上你哦 20瓶;跃然 15瓶;云之来兮、流年醉、包子、今天也很勤奋的阿茝 10瓶;萨戈 5瓶;白阳座、梦、颜三绘、彩虹泡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九章 十连 在看到这条公会告示的时候, 叶争流终于明白,系统为何要在之前发布任务, 让自己将天香公主和云渺之加入公会。 原来还有这种惊喜彩蛋在后面等着她! 对与叶争流来说,相比于“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种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用到的技能牌,“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这样的战斗卡,无疑是她当下更为需要的东西。 几乎在听到系统通报声的瞬间, 叶争流就把这张黄阶卡拿在手里。 至今为止,她一共拥有过三张黄阶卡, 每张卡牌的来历都不一样。 第一张黄阶卡是十连里抽出来的,第二张则是拼全系统拼图赠送的,至于叶争流现在握在手里的这张,则是由公会成员帮忙点亮的。 黄阶卡确实是所有卡牌里最为特殊的一种,这不仅是因为它会在用光次数后自行分解, 更是因为它的来路十分多种多样。 要是能够通过公会成员来点亮自己的卡牌……叶争流畅想了一下那副场景, 觉得自己离盆满钵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如果是白露的话, 或许能够点亮药王孙思邈“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一方济之, 德逾于此”的《千金要方》。 等换到向烽身上, 选择余地想必更多。 像是“黄沙百战穿金甲, 不破楼兰终不还。”、“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之类的诗句……向烽不配上一两句简直说不过去啊! 至于杀魂嘛, 一句“西北望, 射天狼。”立刻安排上——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叶争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装作自己方才什么都没有想。 她一本正经地清过嗓子,很快就将视线落在了掌心的卡牌上。 黄阶卡虽然来历不同,但都有着相同的制式,没有什么其他好看。只有每张卡可以使用的次数,分外地牵动叶争流的心。 她轻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缓慢下移。 下一秒钟,叶争流整个人都差点蹦了起来! 十次! “一剑霜寒十四州”这张卡牌的使用次数,足足有十次! 叶争流长吁一口气,心想这是什么神仙卡牌,这是什么劫富济贫的使用次数。 两个小姐姐未免也太大方了吧,她隔着一片半神域,感谢得都快要给云渺之和赵玉浓上香了。 收好这张珍贵的卡牌,叶争流觉得自己连腰杆都往上拔高了一寸。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新的好消息,成条按列地在叶争流的脑海里盘旋。 ——她攒够名气值,可以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五星卡装了! ——完成迎战嫉妒之神的任务,得到了奖励3000诗文笺,足够叶争流再来一次十连抽! ——而且在升级到lv25以后,叶争流还解锁了一个图鉴系统没有来得及查看,但想来对她也会有好处。 叶争流有条不紊,顺着大脑里安排好的顺序,依次将这三件事分别完成。 首先是卡装。 虽然在新婚之行任务里的三个主角中已经死了一个新郎,但活动期并未因此结束,叶争流当即打开活动商城,抓紧时间把自己垂涎已久的卡装兑换了出来。 只需2700点名气值,五星绝版卡装,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到手! 【卡装: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星级:五星 效果:当谋主佩戴本卡装进入战斗时,每隔一分钟,将有70%概率激发被动效果[见贤思齐焉],激发此效果时,谋主可在战斗中反弹对方技能100%伤害! 与此同时,当技能佩戴本卡装时,每次释放技能,将有50%的概率激发被动效果[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该效果被激发时,技能能力将被增幅到150%!】 关于“见贤思齐焉”的介绍看着简单,然而只需仔细琢磨一下,很容易就能察觉出这张卡牌的厉害。 ——每次攻击都有50%的几率加强攻击效果,每分钟都有机会反弹攻击伤害。 想象一下吧,如果在应鸾星举着自己的大刀,往叶争流的头上砍去的惊险时刻,卡装恰好激活了“见贤思齐焉”的反弹效果…… 那么,应鸾星将会惊异地发现,叶争流的铁头还好好地长在她的脖子上,而自己的脑袋却不知何故飞上了天。 畅想了一下应鸾星那番“我杀我自己”的美好画面,叶争流顿时身心俱畅、心旷神怡,甚至因为过于同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购买完卡装以后,叶争流手里还剩下310点名气值。 由于活动商城的时限还未结束,所以叶争流一时也不着急处理,她打算过后计算一下,看看这310点名气值该怎么处理。 买过卡装,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是关于抽卡的事了。 叶争流刚刚获得了3000点诗文笺的奖励,这个数目,正好够她抽一次十连。 除此之外,她在新婚活动刚刚开启的时候,还用名气值买下了商城里唯一一张月卡。月卡每天会发放100点诗文笺,叶争流就是用它补齐了上一次的十连抽。 鉴于月卡还没有到期,手里一时也凑不齐第二个十连所需的诗文笺,叶争流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决定还是不等了。 今朝有卡今日抽,谁抽谁知道上头。 她都能觉醒专门针对嫉妒之神的屠龙技了,难道今日的欧气还不够正宗吗? 抽!先来一发十连再说! 叶争流在抽卡方面一向行动力极强,敢想敢做,而且在坠机一道上极富心得。她曾经创下过某游300连抽都没抽到过ssr和ur卡的记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反向的欧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单抽出奇迹”的江湖风气里,叶争流始终顽强固着地选择十连。没办法,只有十连才有保底的人物卡。 她还记得自己上次单抽究竟抽出来了什么——是人物卡没错,但那可是乾隆啊= = 无论如何,叶争流在抽卡一道上的心理素质极其强大,而且乐观。她很有仪式感地擦了擦脸,随即就将手指伸向了熟悉的抽卡界面。 “请问是否选择十连抽?” 确定。 下一秒钟,熟悉的金银星芒自叶争流眼前如烟如雾地散开,气势恢宏的彩光如同霓虹般绕着叶争流周身流淌,足足圈了一个满圆。 纯白的光芒落入叶争流眼中,她轻轻屏起呼吸,然后…… 熟悉的水墨色,三星卡装。 习以为常地划过一下,将这颗卡装拨到一边,叶争流继续往下看。 水墨色,三星卡装、水墨色,三星卡装、水墨色,三星卡装……银色! 激动人心的银色出现在了叶争流的掌心上,她不由得微微提起了一点呼吸。 一般来说,银色代表着两种可能。 所以说,这究竟会是一个四星卡装,亦或是……一张地级卡呢? 流光溢彩的银色的光团在叶争流手中化为实体,长方形卡片的形状规规整整,却是那样的鼓舞人心。叶争流只是朝卡面上定睛一看,嘴角就不自觉地泄露出一丝笑意。 卡牌名称:曹操 技能1: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lv1) 技能2: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lv1) 竟然是曹操! 曹操一生所作的诗文,流传到现代的已经不多,仅有二十多首。 但在数目如此稀少的情况下,《龟虽寿》与《观沧海》依旧被选入语文课本,成为中小学生必备篇目,曹操的文学素养,由此可见一斑。 就连叶争流在看到“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个技能的时候,都要先愣上一愣,然后才想起来,这句流传度很高的俗语,最早确实出于曹操的《短歌行》。 同样作为封建时代的掌权者,叶争流觉得,真的有必要让乾隆好好认识曹操一下——大家同样都是卡牌,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这么大! 叶争流一边继续往下查看抽卡情况,一边顺手把曹操卡牌放进卡册,就安排在乾隆旁边那页,希望卡牌之间能够互相交流学习。 这次十连能够抽到曹操,叶争流已经很满意了。 在各家游戏里,一次十连能获得一张sr都是正常情况。接下来,她若是能抽到其他诗人,那当然是叶争流赚了,但倘若抽不到,却也一样不亏。 叶争流继续拨动自己的抽卡结果,希望能得到一些意外的惊喜。 水墨色,三星卡装、水墨色,三星卡装、水墨色,三星卡装…… 叶争流对于常见的几种三星卡装已经非常眼熟,她把这些卡装划到一边,如此反复五次,终于轮到了最后一次抽卡机会。 这一次……还会是卡装吗? 有没有可能是某张人物卡? 叶争流想了想自己的技能搭配,非常诚心地祈求了一下自己的运气:只要能来一个医治相关的技能,哪怕是玄阶的人物卡,叶争流也不介意啊! 像是被她的诚心打动,落在叶争流手里的光柱颜色终于不再是单调的水墨色。 彩光的颜色有点容易被错认,叶争流也是辨认了一秒,才确定光芒边缘泛着淡淡的土黄。 这不是一张天阶卡,而是一张黄阶卡。叶争流最近准是捅了黄阶卡的老窝,这才一天的工夫,她手里已经攒下三张黄阶卡了! 但黄阶卡也行啊!只要是卡牌,叶争流来者不拒! 在心里小声默念着“医疗卡医疗卡医疗卡”,叶争流捏着卡牌的边缘反转卡牌,然后…… 唰地一下,叶争流期盼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期盼的医疗卡并没有到,来到的是一张……让叶争流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卡牌。 也不知道她这算不算是某种毒奶,一心一意想要一张医疗卡,结果居然抽出了这么一个类似于医疗事故现场的东西。 那张黄阶卡上赫然记录着:[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 叶争流瞳孔地震,内心惊动异常。 ——不是吧,水浒传也能抽的吗? ——这根本不是医疗卡,这是车祸现场啊! ——不是叶争流说,系统你有点叛逆啊系统! ※※※※※※※※※※※※※※※※※※※※ 感谢在2020-11-27 02:37:13~2020-11-28 08:3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嘟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麦考夫的发际线 2个;路遥未觉远、我要睡路西脸全家桶(、透明、小天使、若爵、讨厌所有突击检查、公子司华、玄妙天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花与鳜鱼 108瓶;景吾 89瓶;几个过路人、透明 60瓶;橘里菇凉、俍歌、coi、heather 30瓶;周公 24瓶;祢尔是个萌物、阿伏、麦考夫的发际线、keqi99、清唯、5280 20瓶;今天大大加更咩、讨厌所有突击检查、嘟嘟嘟嘟、居然在、dy、玉浮沙、未知数、kt、萨戈、qaq 10瓶;兮朝 9瓶;一锅汤咕噜泡 8瓶;暮色将晓、一朵杜鹃 5瓶;墨菲 4瓶;瑾、锦书难托 3瓶;18670345、仙 2瓶;kira★、白阳座、21605698、天姚、徐静女、跃然、wsy、宁宁宁宁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章 乾隆与曹操 对着手心里的卡片沉思一秒钟, 叶争流觉得,这张黄阶卡的用途着实有些难猜。 要是从字面意思上来看, 黄阶卡的内容倒是好解。倘若望文生义,即使小学生都能判断出来,卡片的用途就是把十斤软骨给细细地剁碎成臊子。 但考虑到上一张黄阶卡做出的榜样——毕竟“大炮开兮轰他娘”的真正作用,也并不是真的一炮开出轰了从影的老母亲= = 叶争流思忖片刻,感觉卡片用途尚待商议。 比如,结合水浒传的原著情来看, 这个技能可能是个强制嘲讽。 被技能打中的人没准会说上两句“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之类的应答,然后叶争流就可以暴跳而起, 大力buff瞬间加深,然后把对手三拳打死…… 显然,叶争流的自恋能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 因为当她展望自己变成筋肉美少女的朴素未来时,居然隐约从场景幻想里抠出了一丝丝的诡异美感来。 当然,所有的猜测, 都在叶争流看清技能后面小小的附注时戛然而止。 又一次, 叶争流的瞳孔因为过于震惊而轻轻抖动。 一瞬间, 她所有的心理活动都被强行打断,大脑里只能反复地浮现出两句话来。 ——鲁大师您在干什么鲁大师? ——您的技能为什么这样的诚恳朴实? 不怪叶争流的内心活动如此激烈, 实在是这张卡牌的描述方式, 出乎了叶争流一贯以来的意料。 之前她每次拿到黄阶卡, 卡牌后面的标注, 通常都是“可使用次数:3/3”、“可使用次数10/10”之类的次数限定。 这还是叶争流第一次看到这么……这么……这么清纯不做作的卡面。 “剁做臊子”的卡牌内容是这样的。 【黄阶卡·十斤寸金软骨, 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 可使用次数:10斤/10斤】 叶争流:“……” 刹那之间, 叶争流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对于当年没能让郑屠细细地剁完那十斤寸金软骨那件事, 鲁提辖他究竟有多遗憾啊?! —————————— 在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以后, 玄衣人终于在叶争流的手里缓缓失去生气。 叶争流一手扣住玄衣人的脖颈,另一手则搭着对方的腰。她将沉重的尸体平放在地上,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水源处,就着清澈的流水洗干净了手上的血。 这是叶争流进入半神域的第四天,也是她拒绝了云渺之共同离开的请求后,独自留在这里的第三天。 应鸾星大概对裴松泉的神格碎片势在必得,除了他自己以外,他还带了不少玄衣众进入半神域,近来叶争流已经遇上了四五个。 托应鸾星的福,叶争流和玄衣众的仇怨已经深厚到无解,既然被她碰上,自然就都顺便解决了。 除了这些玄衣众之外,当下会游荡在半神域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各家的邪神信徒。双方狭路相逢,基本前一秒对视一眼,后一秒种就直接开干。 除了玄衣众之外,叶争流也陆陆续续地碰上过几个其他的对手。这些人没有谁是善男信女,叶争流当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在经过了和嫉妒对战一事后,叶争流的心态和从前已经大有不同。 在刚刚进入半神域的时候,叶争流的想法还只是停留在苟住就好的阶段。当时她千挑万选了一个风水宝地,打算先隐藏自己,等待时机。 若不是嫉妒的毒雾令叶争流陷入天香公主的记忆,叶争流也不会这样直白地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能仅靠躲避就行的。 论身份,赵玉浓是公主之尊;论行事,天香公主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同嫉妒之神根本没有交集;论卡牌,天香公主天生独卡,卡牌技能甚至能够迷惑神明身上的众蛇,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辅助强者。 然而即使这样,她也在嫉妒之神的恶意之下,沦落到如此境地。 从始至终,难道赵玉浓有做错什么吗? 只不过是嫉妒之神始终不肯放过她而已。 神明张开了自己捕猎的巨口,并且不屑于同凡人讲道理。 叶争流事后复盘一番,发现自己在直接和间接的时候,已经和这个世界的神明产生了过多的交集。 应鸾星信奉的杀戮之神、慕摇光信奉的疯狂之神、乃至前两天她刚刚当面打了一架的嫉妒之神…… 叶争流不知道,这个世上到底还有多少邪异的神明。 但无论出于她想要达成的那个目的,还是本性里一贯的谨慎,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叶争流,该是她提前做好准备的时候了。 逃避只能获得一时的安定,并且还要为此支付无数的担忧和战战兢兢。 这一回,面对着眼前所有能见与难见的困难,叶争流选择站出来,然后朔游而上,直面所有的对手与问题。 ——等待,未必能够等来那个完美的时机。 ——但主动参与,却有更大的可能来亲手创造它们。 甩干手上的水珠,想起刚刚那场短兵相接、速战速决的战斗,叶争流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叹新卡牌的好用。 曹操卡的出现,无疑弥补了杜牧卡“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控制短板。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技能时间远超扬州梦,而且居然还是一个群体技能。 当叶争流使用出该技能时,被技能笼罩在范围里的对手将会陷入酩酊大醉的状态。这种情况通常会持续两分钟到五分钟。 三国时期的酒种多为发酵酒,要喝醉还是不太容易的。 但可能因为叶争流是个现代人的缘故,有好几次,她用出这个技能以后,在对手身上闻出的酒气都不太一样。 有一次空气中弥散开来的酒香很像是龙舌兰,还有一次酒气闻起来完全是威士忌的翻版。 最让叶争流难忘的一次,对手周身弥漫着的酒气闻着居然和江小白一模一样。论起叶争流当时的心情,那可真是尼玛得离谱。 当然,杜康技能虽然拥有比“十年一觉扬州梦”更广泛的技能范围、以及更长久的技能时间,但在稳定性上,它却远不如“十年一觉扬州梦”来得可控。 “十年一觉扬州梦”这个技能,只要被叶争流打在对手身上,便是应鸾星也要原地僵住,无非是僵硬多长时间的问题。 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 由于大家醉酒后的表现不太一样,所以叶争流很难判断对手会产生什么反应。 中了该技能以后,当场睡平在地,鼾声大作者有之;但突然发起了酒疯,连八头牛都拴不住的对手叶争流也见过。 按照这个趋势进行下去,叶争流相信,自己迟早有一天会遇上一个颠颠倒倒、会打醉拳的敌人。 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收好自己靴中烟凤翎,腰上再系好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剑,叶争流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卡册。 现如今,卡册里的几张卡已经按照不同的级别,分门别类地安排好。 地阶卡曹操本来是放在玄阶卡乾隆旁边的。 但叶争流很快就发现,丹田卡册里的乾隆卡表现得十分激动,以一张卡片而言,它几乎做到了所有能够做到的上蹿下跳。 叶争流:“……” 怎么回事,乾隆卡不是特别喜欢诗人,还钟爱和诗人们贴贴的吗。 就算曹操比较威严而不可侵犯,那最多就不贴嘛,至于在卡册里鸡飞狗跳地制造各种幺蛾子吗? 叶争流本来还以为,这两张卡片挨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可能是曹操卡连夜扛着马车队出逃。 万万没料到,曹操卡尚未产生任何反应,而且看起来气质还愈发嚣张,乾隆卡却已经在那里“宝宝要闹”了! 叶争流:“……” 她实在受不了这股折腾劲儿,只得用无辜的练子宁卡把两者分开。 也是过了好一阵,叶争流才回忆起一件事。 乾隆虽然爱诗人,但他不爱曹操这种本质上可谓是政治家的诗人。 实际上,历史上的乾隆对于曹操可谓观感极差,视其为巨奸篡逆。 因为四库全书在编撰中要收录北宋文学家穆修的一篇《亳州魏武帝帐庙记》,乾隆亲自给穆修定性为“其奖篡助逆,可谓大乖于名教”。他当场把这篇文章从四库全书里删去不说,而且还恨不得开除曹操的亳州州籍。 按理来说,后来者所做的事,前面的历史人物本不会知道。所以他们只能任由后人评说,不然还能怎么办。 然而在叶争流的卡册里,这两张卡居然碰上了…… 回忆起这一节来,叶争流不由得心情微妙。她没管乾隆卡在换了位置以后,依旧时不时来上一阵的余波,只把卡册翻到曹操的那页。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叶争流总觉得在卡面上,曹老板的笑容十分之意味深长…… 收回所有思绪,叶争流重新打开了杜牧卡第一技能,“牧童遥指杏花村”,继续寻找神格和解凤惜所在。 在人物搜索框里,解凤惜的头像依旧亮起,说明他还尚在人世。 但叶争流几次试图用技能找他,绿色的箭头都只是在地上一阵彷徨的摇摆,最后化为一个不辨方向的小圆点。 叶争流猜测,解凤惜多半是使用了某种隐匿自身踪迹的技能,才会让她找得这么麻烦。 找不到解凤惜,叶争流就先行寻找裴松泉遗留下来的神格,也算是曲线救国。大概是因为神格没有隐匿意识的缘故,找它的过程虽然也挺麻烦,但它可比解凤惜好找的多。 叶争流第一次用“牧童遥指杏花村”来寻找神格,便见地上多出了一条又细又淡,若隐若现的绿色箭头来。 那条绿色的细线若有若无,消耗的卡力是从前的数倍,时不时还会接触不良一般突然消失,踪迹要过很长一会儿才能续上。 但它至少有迹可查。 叶争流已经顺着这条绿色的细线追踪了三天,眼看着箭头的颜色由淡到浓,线条的宽度也从细到粗。显然,她距离神格已经不远。 翻过一座山坡以后,“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技能时间耗尽。叶争流暂停下来,待在原地打量着附近的地形。 忽然,叶争流头上的树冠无风自动,枝条轻轻摇摆。一连十二片叶子连成一线坠落下来,每一片都精准无比地落在叶争流的右肩。 与此同时,叶争流心有所感,回过头去。 只见几步之外,破军腰插数把银沙短匕,正双眼晶亮地冲她连连挥手。 少年人笑容熠熠,神采飞扬间,唯有说不尽的光华灿烂。 ※※※※※※※※※※※※※※※※※※※※ 感谢在2020-11-28 08:31:49~2020-11-29 11:5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昭今博古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遥未觉远 2个;qr、水瓶有毒啊、停停、爱吃苹果的猫、锅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猫 70瓶;吖i你、雪泠 50瓶;佩久玖 40瓶;半夏、乐尽天真 30瓶;荛姬、 糯米、沐沐、江湖闲人、尚寕、天气超好去散步、顾西、喵喵喵狗蛋儿、杂粮、甜桶冰淇淋、星星、柿饼超人、公子渊、锦缠道、禾枫、水瓶有毒啊 20瓶;吖吖吖 15瓶;阿隐、夏千千、你就是在那里吗、梦说天涯、路人一只、聆、qr、biu、来来来看看、木南茶、绯之缠 10瓶;枫柒落月 6瓶;明月雪夜、小酸酸、七夜、晞染、lilio 5瓶;瑾 2瓶;景昕、白阳座、清风朗月、吃瓜群众不配拥有姓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神格 破军一见叶争流, 那双略带琥珀色的猫儿眼登时就为之一亮。 像是迷途的羔羊终于见到了组织,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叶争流面前,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叶姑娘,我终于遇到能说话的人了——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叶争流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眼神扫过破军环腰的几把匕首。 他腰间佩一条银色腰带,原本有九把匕首均匀地插在腰带上,每把匕首柄头的标记都有所不同, 倘若连起来看,就仿佛一副九星环日图。 然而这九柄匕首之一, 在洞房之夜就被分给了云渺之,其余的几把大概都因故轶散,所以现在破军腰间只剩四把短匕。 叶争流注意到,就在破军的腰间,每一把匕首与匕鞘的接口处, 俱都干涸着一层暗色的血迹。 那抹血色薄而森然。 她眨眨眼睛, 回视破军, 语气也仿佛很吃惊似地:“我对这里的事知道一点……可你怎么会在这儿?” “此事说来话长。”一听叶争流的问题,破军当即扼腕而叹。 “那天夜里你也在附近, 应该看到韩峻拿出了一条嫉妒之神的信物, 是不是?” 见到叶争流点头, 破军才继续往下讲。 “我不知他打通了什么关节, 再一眨眼, 我竟然跌到一处到处飘散着毒雾的平原上。那平原虽然处处蛇行蟒视,我想要和它们沟通却极费力气。” 说到这里, 破军不由得苦笑一声:“你听了怕是都不会信, 我在那里呆了半个时辰, 自己都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再转眼竟然已经到这地方了。” 不,其实叶争流相信。 因为按照云渺之和赵玉浓的说法,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转眼居然就被抛进裴松泉的半神域中了。 破军吁出一口气来,像是想到那个满飘毒雾的世界,依旧觉得心有余悸似的。 “我本以为再过半个时辰,自己或许又要换个地界来呆。谁曾想这次倒安稳下来,我在这里一直留到现在。” “此处山清水秀,果子也甜,虽无佳人相称,倒也并没有不美之处,只是不知为何,遇上的人都不太讲道理。不过四日功夫,我竟一连出手五次……” 在听到破军言语里不经意带出来的“佳人”二字,还有语调里隐隐的那抹委屈,叶争流暗暗心想,这人准是破军没跑了。 到了这份儿上还在思念美女,不愧是他。 哪天有机会抽出一张红楼梦的黄阶卡,叶争流一定把破军介绍给贾宝玉不可。 叶争流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问道:“你知道神域吗?” 听到这个回答,破军恍然大悟,拊掌的同时便惊叫出来。 “原来是神域!” 他先前曾给叶争流科普过许多和天香公主卡牌相关的内容,一看就知道是卡者里富有知识的那种人。 故而叶争流才轻轻拿话一点,破军瞬间就明白过来。 “照这么说,那我先前进入的那片毒雾区,就应该是嫉妒之神的神域了?” 破军迈开脚步,原地转了几个圈,细细忖度道:“那么此地又是哪位神明的领域吗,嘶——” 极富戏剧性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破军目光炯炯地盯着叶争流:“莫非是,那位唯一的半神?” 叶争流点头:“正是裴先生。” “难怪、难怪、难怪……” 一连重复了几遍这个词语,破军的神情霎时镇定下来,看起来对他这些日子的经历已经了然于胸。 “那,叶姑娘你怎么也在这儿?那天被韩宗主一起带进来的吗?”破军小心翼翼地冲着叶争流眨了眨眼:“说起来,我观姑娘……应该不信神吧?” 叶争流才摇一摇头,便见破军如释重负般吐了口长气。 像是觉得自己这样不好,他又欲盖弥彰地急忙找补道: “咳,我对神明信徒并无什么偏见,只是大家各有各家的忌讳,两下相处时,难免要对方教着我些。” 对着这份不甚成熟的表现,叶争流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意。 说实话,她觉得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的正常人,不信神都是轻的——看看那些神明都是些什么东西! 破军的交代和云渺之二女先前的经历都能对上号,叶争流便不再起疑心。她略过之前碰上天香公主那一节,关于和嫉妒之神打了一架的事,就更是提都没提。 叶争流言简意赅地交代道:“我因故入此,想要寻找一片神格。” 两人说话之间,“牧童遥指杏花村”的冷却时间已经过去,叶争流将这技能顺手又用一遍。 这一次,绿色的光芒显然有些怠懒,它圆团团的,像一一枚墨点儿似的。先是凭空闪烁了几下,这才慢悠悠地延伸出一个箭头来,笔直地指向叶争流左手的方向。 与此同时,破军若有所思道:“你说的神格……可是一片流光溢彩,看起来坚硬如晶,握在手中却虚虚无物的东西?” 叶争流猛地抬起头来:“你见过?” 破军脸上露出了一分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他指了指叶争流头顶偌大的树冠:“实际上,就在两刻钟以前,那东西还挂在树上。” 一听这个描述方式,叶争流心里便是一沉:“然后?” “然后?”破军叹了口气:“然后那位玄衣司的冥路殿主便亲临于此,他连卡牌都不用,纡尊降贵地亲自脱鞋爬树,宝贝似地把那东西收进了怀里。老实说,看他那架势,我还以为那东西是他一脉单传的某代玄孙呢。” 应鸾星。 几乎在听说这个人的同时,叶争流的一颗心便如浸入冰水般猛地一沉。 她知道,解凤惜和应鸾星都欲得到这片神格。 而现在,神格竟然落入应鸾星的手中,那不知解凤惜会怎么样? 说来,她几次三番找寻解凤惜的踪迹而不得,推想解凤惜大概使用了隐匿踪迹的技能,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要是解凤惜早已把应鸾星打成一个饼饼,神域里自然有他横行霸道的,哪里需要刻意抹去行踪呢? 心知此时与破军本无关系,叶争流仍忍不住问道:“那你当时……就看着应鸾星把那片神格拿走了?” 在不开口的时候,破军的一双猫儿眼里投出的目光,始终诚恳地落在叶争流的眉间颊上。 听到这个问题,他也只是很无奈地笑了一下。 “叶姑娘,你知道,我虽然并不像旁人那般惧怕应殿主,但也实在不想对上他。” 可不是嘛,当初他虽然挺直腰背,替叶争流挡住应鸾星的目光,但脸孔还有些发白,后背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呢。 “确实如此,我没有怪你。” 叶争流随口应答一句将此事带过,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自己的卡牌组合。 鹤鸣山之行,她总共获得了三张黄阶卡牌、一个地阶卡牌,外加一个五星卡装。 “一剑霜寒”以及“细细地剁做臊子”都是攻击性技能,“零落成泥”的冷却时间也早已进行完毕。 只有李贺卡的技能,虽然招招毙命,但冷却读条实在太长,每次都要十天半个月,叶争流已经来不及等它走完。 倘若她此时对上应鸾星,也并不是全然没有胜算。 “画眉深浅入时无”的易容技能可以先用起来,打消应鸾星的部分警惕。这样至少不会在见第一面时,应鸾星的钢刀就飞到叶争流的脑壳上。 云渺之惊才绝艳,“一剑霜寒”大概率能压制住应鸾星的刀法,“细细地剁做臊子”只要施用得当,也足以剥夺应鸾星的战斗力。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以混沌应鸾星的神志,这个技能搭配上乾隆的“除你逼数”使用,效果一定妙极。 除此之外,叶争流还有张一直没用过的张籍卡,也是时候见见天日了。 不数不知道,细细数来,叶争流发现,要真是一对一比肉搏,在各种卡牌的加持之下,自己竟然还真不会输。 那么,当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应鸾星的卡牌。 应鸾星的卡牌多是蛊类,据解凤惜所述,应鸾星的蛊虫从杀人蜂到隐形蝶,从迷魂蛊到飞蛇阴……他的蛊虫无孔不入,应有尽有,堪称当世大成。 叶争流有信心对抗应鸾星的武力,却不敢说自己能接下应鸾星的蛊。 也不知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对蛊虫有没有用,话说……虫子是能泡酒的吧? 虽然心里犹豫,叶争流却仍旧打算试试:大不了血条清零激活“零落成泥”的被动技能,她保证在那之前转身就跑。 没办法,身负两条命,叶争流就是能比普通人要浪上一些,不服的对手可以去南宋打陆游。 “你知道应鸾星往哪边走了?” 破军毫不犹豫地指向叶争流的左手方向:“那边。” “多谢你了,此事对我很重要。” 叶争流冲着破军点了点头,友善微笑:“你若想从这片神域出去,可以试试能不能撕裂这片神域,倘若不能,就找找有没有顺风车可以蹭,或者等我回来带你。” 破军何其聪明,他闻弦音而知雅意,当下便疾声道:“叶姑娘,你莫不是要去找应鸾星?” 叶争流不置可否。 意识到叶争流的选择后,那双略带琥珀色的猫儿眼一下子就瞪圆了。 “唉,也是我早不知那东西对叶姑娘你来说如此重要,倘若我知道……”顿了顿足,破军猛地一咬牙:“若姑娘你执意要去,不知带上我怎么样呢?” 见叶争流无声地朝自己投来一眼,破军生怕被她误会一般,连连摆手。 “那片神格我绝不和你抢,只要你带我出神域就行!” 叶争流迟疑地皱起眉头:“你要知道,即使你不帮我,我出神域时也会带上你的。” “哎呀,叶姑娘,你就带上我吧。” 破军目不转睛地盯着叶争流俏丽的脸蛋,过片刻才方觉唐突一般,急忙转开了眼睛。 “你忘了吗,我虽无和应鸾星一战之力,但我的卡牌‘自然之声’天然就是应鸾星的克星啊。” 讲到这里,破军又激动起来,他比划着对叶争流说道: “我虽然卡力不如冥路殿主,但他的蛊虫,我至少也能操纵一半……除此之外,我的武力也不会很差,总不至于扯你的后腿。” 说到最后,他声音里几乎带着几分哀求了:“叶姑娘,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目送你这样的美人前去对战应鸾星,这算什么丈夫所为呢!” 他这一番话虽然还带着根深蒂固的颜控之意,却已经打动了叶争流的心。 ——在整个对战应鸾星的计划里,她唯一担忧的,就是应鸾星的蛊虫。 然而破军天然就能对抗应鸾星的蛊虫,这是什么打瞌睡就有人来给自己送枕头的好事? 自然,破军也有可能并不简单,目的也不像他说的一般单纯。 可是,一个破军岂不是比应鸾星好对付多了吗? 思及于此,叶争流当即便重重一下点头,爽快应道:“好,那就多谢你了。” 破军闻言,再次灿烂地笑了起来,连大大的猫儿眼都弯成两道月牙似的弯。 叶争流一边答应了破军的请求,一边顺手拉开了工会面板。吸取了之前和云渺之、赵玉浓并肩作战的经验,她打算把破军也加到公会里面。 到时候没准能激活一两张“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之类的自然系卡牌呢! 信心满满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破军”二字,在看到结果的时候,叶争流的动作忽地顿住。 搜索页面是空的。 ……换而言之,世上其实并无破军这个人。 ※※※※※※※※※※※※※※※※※※※※ 感谢在2020-11-29 11:55:08~2020-11-29 23:5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粪坨子媳妇儿 3个;月生香、活着、祖先保佑退休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君 266瓶;kyou小花卷 148瓶;糊糊糊 55瓶;嫣然一笑 50瓶;萱妍 40瓶;烬余生 26瓶;香初、22402456、公子渊 20瓶;活着 16瓶;十里蓝山 12瓶;桃花小楼、小小麦子、蓝夏、宝宝宝心里苦、sa酱、灰雾上的愚者、芒果君 10瓶;栀子 6瓶;果果、小里、西江月、默言 5瓶;景昕、米立子、白阳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个渔翁 叶争流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三年有余, 对此地的情况也算了解。 破军这个名字,一听就不像是真名, 更像是某个组织的代号,或者从自己原本的名字里截取了一半,另拼了一个字凑成七星北斗。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没能搜出破军的名字来,也是理所当然。 叶争流对此并非毫无预料。 然而不知为何,在看到空荡荡一片的搜索面板时, 叶争流的心间仍然猛地停跳了一瞬,就像是潜意识里有什么东西, 正在拼命地对她发出预告。 破军…… 是因为‘杀破狼’的缘故吗,叶争流原先还不觉得怎样,然而一旦仔细将这名字咀嚼一番,她便轻而易举地品出了一股难以忽视的危险和凶性。 叶争流从来都不忽视自己的直觉,毕竟她爱惜生命。 当下, 她心中一凛, 脸上却不露声色, 只是借口要检点装备,拉着破军在树下坐了, 又问他常用的药品有没有带够。 破军当即笑道:“还是你考虑得仔细。说来惭愧, 我当时中了韩峻的暗算, 直接落进嫉妒之神的神域里, 竟没有机会准备药物。” 叶争流神色如常, 微微一笑。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桃红色的瓷瓶,把里面的药丸分出一半来递给破军, 又自袖袋里拿出一叠干净的白布, 让他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而在叶争流的手上, 借着这些动作的掩饰,她早已准确无比地做出了一个操作—— 叶争流把“小道消息”,也就是那张萌化版的刺绣嘴巴扔进了系统的炼器页面里。 炼器格子当即显示出了关于“小道消息”的信息,并且还着重强调了“此物品是已炼制过的成品,如果回炉重造,仅有不足10%的成功率”。 叶争流没理会格子的警告。 她本来就不是要把小道消息拿回去重炼,只是想借着系统页面的遮挡,完成一些不易被发现的操作。 “对我说话。” 破军迷惑地抬起眼来,他偏头看着叶争流,琥珀似的猫儿眼瞪圆了些。 他拿手指比着自己,直到叶争流点点头,接上一句:“嗯,就是你”,破军方局促地清了清嗓子。 “说什么呢?” 开口之时,破军的手指一连在腰间匕首上敲击几下。 叶争流注意到,这几下叩击看似无心,然而每一次正好都落在他每一字发音的正中间,不经意般把破军的回答整个打碎。 这举动看似俏皮活泼,实则藏着极其深重的防备之意。叶争流心下一沉,再不能忽视破军身上的出现的种种异状。 与此同时,“小道消息”也给出了今日的音讯。 由于身在系统格子里,它的言语没有声音,直接化成了一串文字泡。 卡通嘴巴一张一合,标准的小四号宋体在文字框里横平竖直的展现出来:“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几乎在看到这句诗的瞬间,叶争流的后背就炸起了一丛寒毛! ——对了,北斗七星! 她怎么就忘了,北斗七星实际是有好几套称呼的! 其中之一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另一种不太常见,唤为阳明、阴.精、真人、玄冥、丹元、北极、天关。 至于最后一种,也是最大众的叫法,便是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以及破军。 破军星,又名瑶光,有时也写作“摇光”。 还有那九把匕首…… 匕首柄端的标记确实是星辰图不假,然而那哪里会是什么九星环日。 在神话学里有一种说法,认为北斗七星实为九星。 除了贪狼廉贞等星以外,北斗中还另有左辅、右弼两颗暗星,正是所谓的“北斗七星,七见二隐”。 由此可见,慕摇光当真没有费心隐藏过他的身份。 不过,他大概也没预料到,会这么快就遇到叶争流。 再联想起逃出浮生岛那天,慕摇光踏波追来,脚下一路托着他的,可不正是一片鱼群? 破军自陈他的卡牌叫作自然之声,这当然不假。 然而他从前说得什么“见其生不忍令其死,故而卡牌并无攻击力”云云,可就只配称之为笑话了。 心里几乎已经确定了面前之人的身份,叶争流脸色不改,仔细地用帕子包好那半药丸,递给破军的时候,还温和地笑了一笑。 ……祭岛一别,好久不见。 没料到此人还活得这么好,这是叶争流的失误。 不过,她从来知错就改,既然慕摇光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别怪她纠正错误。 破军将那包药丸凑到鼻端闻了闻,好奇而直率地问道:“叶姑娘,不知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他方才连叶争流一句不太自然的问题都要敲击匕首打岔,生怕着了技能的道,自然就更不会把叶争流给他的药物入口。 多问一句,不过出自于慕摇光多疑本性而已。 叶争流含着一丝笑意,目光里又隐隐浮现出几分担忧。 “这是我身上药力最足的药物,有活血化瘀、清热排毒兼以镇痛之用。” “我对应鸾星还算有些了解,知道他下手极重,即使侥幸能避开他的刀锋,只被刀背擦上一点,也难免要筋骨受损,脾脏反震……唉,这药你先拿着。要你陪我对付应鸾星,我实在过意不去。” ——没错,这是白露独家秘方配置的小丸子,活血化瘀、清热排毒,此外也能镇痛。 ——不仅如此,药丸里还添了少许的姜粉和红糖,对女子尤有功效,救苦救难,堪称异世布洛芬。 慕摇光只要敢吃就吃吧,药丸里多添了点益母草,左右也不会吃死他。 破军果然没有察觉不对。他把那包药物妥帖收起,紧接着便跃跃欲试地催促起叶争流这个事主来:“叶姑娘,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叶争流打量着眼前人的神色,只从里面看出了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还有几分被压抑得很好的紧张。 慕摇光的演技着实登峰造极,即使他都已经把那极富线索的名字摆到叶争流眼前,倘若不是经过搜索系统和小道消息的双重认证,叶争流只怕仍旧不敢认他。 但既然认出来了…… 叶争流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土站起来,平静道:“我们现在就走。” 早在浮生岛的时候,慕摇光就试图从叶争流嘴里撬出关于应鸾星的情报,大概是和应鸾星有什么过节。 借力打力和一箭双雕,一向都是他最擅长的手段。 想必这次也是一样,慕摇光想借叶争流的手除去应鸾星,然后他做渔翁,把叶争流和应鸾星这对前师徒一网打尽。 不过,很巧的一件事是,叶争流现在也正打着同样的算盘。 比起拒绝慕摇光,让这人不知在什么地方暗暗谋算叶争流和应鸾星,还不如让他由暗转明,把慕摇光放在叶争流的眼皮子底下。 正好,“自然之声”可以控制毒蛊,叶争流像是需要一个工具人那样的需要他。 叶争流一边顺着慕摇光指出的方向走,一边低头验证着“牧童遥指杏花村”的路线。 与此同时,她心里竟然还隐隐浮现出一分带着些黑色意味的幽默感。 ——以应鸾星那个不可一世的脾气,倘若看见他们两个来了,一定以为他们是给自己送菜的。 到时候三个渔翁团团齐聚,互相用“我预判了你的身份。”、“我预判了你预判的身份”和“我预判到你预判了我预判的身份”等套娃技能砸成一团,场面想必会过于好看。 ※※※※※※※※※※※※※※※※※※※※ 感谢在2020-11-29 23:58:59~2020-11-30 23:5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麦考夫的发际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随风而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昭今博古 130瓶;随便看看 100瓶;7754 70瓶;煌越、听風吹雪 50瓶;哈哈哈 40瓶;tenten棒 35瓶;正正 32瓶;瑾讷、伶仃九歌、酸奶 30瓶;sa: 28瓶;得儿,驾、小袖玉堂挥手、雾凝、白菜、808257、慕颜、书书书、不如、ヽ未央、唐细细、云端的风炎、默然、为零、。、娅鹿、dadadadada、一点一点多一点 20瓶;36826268、♂哒宰的福尔摩斯迷妹 15瓶;端木淑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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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鸾星并未发觉,他对这女人的厌恶恰到好处。女人浑身上下透露出的那股劲儿,让他不想再多看一眼,只是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女人又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她小声说话,像是懦夫刻意压低了嗓子,唯唯诺诺地请求道:“别对我动手。” 应鸾星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冷嗤,既觉得女人的要求十分可笑——她也配死在自己的手上吗?又深深以为这个请求极有道理——她确实不配死在自己的手上。 应鸾星言简意赅地同意了这个请求:“滚。” 在冥路殿主一生那几近于无的仁慈里,滚就代表活着。 女人缓缓哈出一口长气,像是要吐尽肺腑里凝结的霜意和血味儿。她艰难地扯动着自己的手脚翻动了一下,动作太慢,应鸾星短暂地考虑着要不要用脚帮她一把。 ……很有趣的是,他依旧没想过要杀这个女人。 这次不是因为厌恶,而是觉得女人先前那句“别对我动手”非常的有道理。 应鸾星是个□□湖了,他将她手臂脖颈上蛇纹般的斑淤尽收眼底,便知对方必然是受了什么暗算。 下一秒钟,这受过暗算的女人“嗝”了一声,猛地翻了个白眼。 应鸾星条件反射性地一愣,心想这可不能怨他,只算这女人命不好,因为此次他确实并未打算杀人——等等,不对劲! 刹那之间,只见一抹凤凰尾羽般曳丽的金红光芒,拖着碎光般的霁虹冲怀而出。 当剑光离鞘的一刻,无论是锋薄锐利的烟凤翎,还是那只持握着烟凤翎的手,亦或是烟凤翎之后的女人,她们全都华美如同满堂鲜花灼灼怒放,至美而至香。 女人一扫先前的积疲乏弱,目光炯炯,坚定得一往无前。 以此同时,她的身影逆光而起,金色的日轮将光芒扑在她的背上,隐隐照出一层层花海般绚丽的光晕。 正所谓是,满堂花醉三千客……! 应鸾星的直觉比其余感觉更快一步,早在破空风声之前,他身经百战打磨出的“感意”,便抢先嗅到了铁锈与火焰的危险气息。 几乎只在女人拔剑而起的同一秒里,应鸾星猛退一步,疾身直撤。 令应鸾星惊疑不定的是,即使在这种紧要关头,先前那种不想动手的感觉,依旧如附骨之疽一般,死死地黏着在他的思想里,让他回手抽刀的动作生生慢了一拍。 一步慢,处处慢。 那簇拥着女人的花海迎风漫长,像晨曦时分的阳光,像雪白的浪,像透明的泡沫,像冬日里的火光,像大团大团温暖的云朵……像是世上一切承载着爱与美的东西。 花海幻境铺天盖地,汹汹而来,一瞬间几乎带着馥郁的香气,将柔软的花瓣扑在应鸾星的脸上。 能够满堂三千宾客醉去的花海,连侵.占竟然也这般的不动声色而温柔。 若是此时站在剑下的不是应鸾星,而是其他什么人,想必便顺着心里的那股温柔之意在虹光里醉去,必定不忍心对着这宛如艺术的剑光动一下指头。 然而,应鸾星的心里没有爱。 至于他的眼底,也从没有一刻,曾在真正意义上容下过美丽。 他不懂爱也不懂美,所以这花开花谢的绚丽花海,对他而言便只是需要破坏的东西而已。 拔出的刀锋不对准眼前的女人,只冲着这些烦人的花儿。心里默念着这个想法,用它压过潜意识里的承诺,应鸾星终于挥出了刀。 盛放的百花在刀气之下粉销红碎,零落成泥,化作片片残瓣枯枝,应鸾星心里方觉快意。 那控制着他的古怪感受终于没了踪影,嘴角暴怒般凝结出一抹狞笑。 应鸾星旋身回劈,不想,他这一着,却是不偏不倚地迎上花海后的剑光! 不过千分之一眨眼的时间,女人的剑芒便由金红变为银白。 这一次,再无花哨,再无温情,再无一切周寰折衷的余地。只有冰冷到极致的杀意,令凤羽般的剑尖含着一粒刺目星芒,携横扫六合之势破空而来,笔直对准了应鸾星的剑门! 在满堂花好以后,紧跟其后的,便是一剑霜寒十四州! 比起持剑者,应鸾星先认出的是那道剑意。 他匆忙之间举刀相抗,与此同时,一声惊叫脱口而出。他断然喝道:“云渺之!” 伴随这声呼和一同喷出应鸾星胸腔的,是一口逆喉而上的淤血。 应鸾星的血,淅淅沥沥渗入了他自己漆黑的前襟,一时三刻,便和应鸾星那件饱含森严的暗绣长袍融于一体。 以有心打无心,以充足算仓促。 这一剑势不可挡地破去应鸾星周身护体罡气,削去应鸾星鬓发连着眼角一丝皮肉。 除此之外,纵横如潮般的剑气将他左肩的整条肩胛骨生生斩断,还在抽锋之际碎去了左侧一半的琵琶骨。 应鸾星肩膀上的衣料已经尽数破碎成粉,汹涌的赤血之间,皮肉绽裂,露出森白的骨茬来。 若不是多年经验让应鸾星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奋力躲闪了一寸,只怕此时落地的就不是他的鬓发,而是他的脑袋。 当然,持剑人此时也在想,为什么掉地上的不是应鸾星的脑袋。 一剑把对方直接了结,然后干脆上手摸尸,那该省了多少事! 身负如此重伤,应鸾星的神色却冷静得好像断掉的不是他自己的胳膊。 当剑意如落瀑般倾泻在自己身上,最疾最重的那一刻,应鸾星薄唇微启,直接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你不是云渺之。” 他曾经见过云渺之一面,很了解这位剑客的风格。 稍作思考便会知道,云渺之或许会埋伏敌人,但绝不会以如此哀怜示弱的方式来求恳对手。 更重要的是…… 如果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云渺之,那么应鸾星已该死了。 男人任由肩头血流不止,右手并不按压伤处,只是握紧了自己的刀。 他的冷静、冷酷乃至生死一线时仍能做出精准判断的冷峭,足以称之为战斗楷模。然而,这一切仅仅维持到下一秒钟,便戛然而止了。 ……因为就在下一秒钟,应鸾星认出了对手的剑。 烟凤翎。 会精心挑选这种稀奇美丽的长羽,花费数倍乃至数百倍高于羽毛本身价值的灵材异宝进行打磨,让它成为一柄薄而锋利的兵刃,仅仅是为了这样更好看的人,应鸾星这辈子唯独知道一个。 ——解凤惜。 鉴于那人现在应该正狼狈而生死不知地躺在角落里腐烂发臭,所以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那他妈还用说吗? 刹那之间,冷淡尽数化为暴怒,所有的冷静也都变成绽起的青筋,一根一根地爬上了应鸾星的额头。 他怒极反笑,看着眼前的女人……或者说,女人壳子里的少女,亦是他旧日里的徒弟。 当然是叶争流,只能是叶争流。 应鸾星平生防备自守,对待下属苛责严酷,遇到敌人丝毫也不留情。平生在狂信之外,唯一一撮堪称人性的回护,几乎全都洒在了这个叛徒身上。 叶争流曾照顾过濒死的应鸾星,所以她知道应鸾星的喜好。 应鸾星曾手把手地教她杀人,所以她知道应鸾星的杀机所向。 若不是如此,怎么会有那样正正好好、不多不少、偏偏勾起应鸾星厌恶,又不令他骤生杀心的一个女人卧在道路中央?! “叶、争、流。” 应鸾星缓缓念出少女的名字,速度不肯稍快一分。 就像是他生怕念得太快,那名字便无法粉身碎骨地在唇齿间被碾磨仔细。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叶争流蹭了蹭鼻尖,心知伪装已经没有意义,索性褪去了“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易容伪装。 她淡淡一笑。 “我仔细想想,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事,所以并无不敢。” 说完这句话,叶争流忽然突兀地抬起头来,近乎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应鸾星几欲杀人的神色,确定自己没在其中寻找到半分的赞同。 发现了这一点以后,叶争流这才语气有点失望地说道: “哦,看来太过违背主观的言辞确实不行——没事儿,别管我,您继续说。” 应鸾星:“……” 她在干什么? 她在拿他做试验吗? 叛离之行尚且不足半年,叶争流就敢如此肆无忌惮。 这种叛徒但凡让她撒野两年,是不是都能学会就着前任师父的杀意下饭了?! ※※※※※※※※※※※※※※※※※※※※ 感谢在2020-11-30 23:53:57~2020-12-01 22:1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唐十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锅仔、123、原是庄生梦了蝶、很难不支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颜 200瓶;晴空の雨 100瓶;阿凉 92瓶;清禾月歌 50瓶;46741091 40瓶;翠翠midolili 30瓶;匕禾页、小麻和大咪、地理信息系统。、永不言弃、今天也要认真学习呢、煎饼和小面、竹相、小袖玉堂挥手、原是庄生梦了蝶 20瓶;bulubulu、爱芝士的猫咪、好大一块美玉、绯之缠 10瓶;wsy、衡照 5瓶;十九 3瓶;跃然、绿茶味白莲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角形

其实应鸾星想错了, 叶争流哪会就着一个活着的他下饭,她又不缺心眼。

当然, 要是应鸾星的杀意能够捕捉,叶争流也许会忍不住伸手薅上两把,然后统统塞进那个仿佛能炼万物的炼器系统里。

没办法,前期小号升级都比较穷困,叶争流也是无奈为之。

倒是拿应鸾星现场做了个实验嘛……这个,确有此事。

叶争流在说出:“我并没做错什么事, 所以并无不敢”这句话时,测试的不是别的, 正是【地阶卡·张籍】的第一技能。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当初她和天香公主身陷回忆的时候,为了避免赵玉浓上嫉妒的当,叶争流曾经把这个技能给赵玉浓用过一次。

“还君明珠”这句诗,本来就是张籍为了能够委婉地拒绝李师道的招揽, 特意选用女子拒绝追求的口吻写成。

在被拒绝以后, 李师道不但没生气, 而且依旧对张籍十分赞赏。

张籍一技能的能力,由此便可见一斑。

叶争流一直在私下里给它起了个名字, 叫做“说话的艺术”。

当然, 话语即使经过了修饰, 也只能变得更好听、更容易接受, 却无法改变漂亮包装里面的本质内容物。

所以依照叶争流的猜测, 假如说一句和应鸾星观点相同的话,想必很容易令他接受。

但要是动用张籍的技能, 对应鸾星说什么“救命之恩如同生身再造, 所以你能不能对你妈妈我尊重点”之类的话……

下一秒钟, 应鸾星很可能忍无可忍,拉着她就是一个原地自.爆。

正因为对技能有着这样的预测,叶争流才在伪装以后,启用张籍卡的技能,对应鸾星说出那句极其贴合他当下心理的“不要对我动手”。

一旦有意外发生,比如叶争流的谋算出了差错,应鸾星看破这个挡在路上的女人只是一场精心布置的杀局,或者应鸾星虽未看穿这个把戏,但仍对叶争流动了杀意……

那叶争流当然在攻击到来之前,跳起来就跑。

她有八成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因为应鸾星或许能猜到她是个刺客,但他不可能第一时间认出眼前之人就是叶争流。

毕竟他得罪过的人有那——么——多。

应鸾星对付叶争流的力度,和他对付路上随便一个可疑女人的力度,决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叶争流心想自己足以逃脱。

事实证明,叶争流的预料十分精准。除了估透应鸾星的杀意范围以外,她还顺便用应鸾星确认了张籍卡技能的能力范围。

伴随着叶争流的举止,还有应鸾星本身汹涌而来的脑补,用不着叶争流再测试更多的挑衅之语,应鸾星的血压和心率早已突破突破正常健康值。

令叶争流这样的叛徒存活至今,实是他为人的失误,至于叶争流三番两次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那就更是他作为冥路殿主的羞辱。

不欲再和叶争流争辩唇舌之利,应鸾星眼中阴霾之意匆匆划过,当即就对叶争流下了死手。

倒不是他出手狠辣,实在是应鸾星不想再听叶争流说话。

这些日子,应鸾星自己也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当初他眼中那个打了一万层高光的“大家闺秀”,根本就是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谁当真谁傻。

什么“家学渊源”、“谨慎守礼”、“才气聪颖”、“通情达理”,全都是应鸾星手动给叶争流套上的滤镜,全他妈是他自己在忽悠他自己。

叶争流的本质明明就更接近解凤惜。

应鸾星早已在长期和解凤惜的明暗较劲儿里,总结出了一套成熟易行的经验,只要能动手,岂容解凤惜和叶争流这种妖孽张嘴?

故而那一刻,他周身猛地张开一圈各色各样的毒蛊。

应鸾星单手拄刀而立,蛊虫则在他满浸的血腥气里,顺着应鸾星的目光,代替她的刀锋和手指,气势汹汹地直奔叶争流而去。

叶争流对此的反应只有两个字——

“破军!”

她对自己吸引仇恨的能力十分了解,心知只要自己站在这里,应鸾星眼里就绝不会出现其他人。

而慕摇光身负自然之声卡牌,只要他想,他就能隐匿如同一棵树,一株草,一片落叶。

他整个人仍旧站在原地,没做任何伪装和掩饰,但只要来者并未特意寻找他的存在,他于旁人眼里,便能如处死角一般的隐身。

所以,叶争流和“破军”商量出来的,伏击应鸾星的初步计划,就是叶争流来做这个诱饵,“破军”则埋伏在应鸾星的背后,静候时机。

叶争流并不担心,应鸾星会不会在被自己吸引注意力之前就察觉了慕摇光。

因为——那不是更好吗!

看着应鸾星狂扁慕摇光,或者慕摇光算计应鸾星,这简直是双倍的快乐啊!

至于,慕摇光若是按兵不动,意图坐收渔翁之利……

呵呵,这可就由不得他了。

叶争流相信应鸾星对自己的恨。

但她更相信应鸾星对于杀戮之神的狂信。

别忘了,慕摇光可是当初浮生岛解体的罪魁祸首。

现在他不过套了一层“破军”的壳,竟然就敢大摇大摆地站在当事人叶争流,以及苦主应鸾星面前……

叶争流都不知道要不要夸他太过自信。

要是慕摇光当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合作的一开始就撕毁条约……

叶争流当场甩手把他扔给应鸾星,自己脱身就跑——反正她还有一个满血复活的被动技能护体,咬咬牙总能找出机会来。

现在已没人知道,当“破军”二字在叶争流口中迸出时,处于伪装下的慕摇光是否感觉后心隐隐一凉。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幸运地选择了遵守承诺,用自然之声控制住扑向叶争流的那片毒蛊。

……而不是被叶争流当场扒下马甲,然后被扔给一个狂化的应鸾星。

这个操作令慕摇光当场从掩蔽之地暴.露出来,彻底站在了其余两个人的眼皮底下。

应鸾星迅速察觉了自己背后的埋伏。

他一边作为卡牌的卡主,争夺着自己对毒蛊的操纵权,一边娴熟地放出新的蛊虫为屏障。

在分心操控毒蛊的同时,慕摇光转动了自己的位置,终和叶争流与慕摇光呈三角之势。

三角形,一个十分微妙的图形。

此时此刻,三人中的任何两个,都能随时对第三个人发起夹击之势。必要时刻,队友或许就逆转为自己的敌人。

不过,更微妙的是……叶争流知道这点,慕摇光也知道。

而三角里最为强横的一个,应鸾星,他不知道。

不得不说,这是应鸾星个人的悲剧,却是叶争流打借条都批不下来的幸运。

——没办法,要想找到一个比她更非的家伙,那是真挺难的。

应鸾星哪里猜得透叶争流和慕摇光之间的这点猫腻。不过,在照面的第一时间,他倒确实认出了“破军”。

他想起来了,当天在婚宴上,就是这个少年人,挺直了腰背,强撑着装作不怕,替叶争流挡住了自己威胁的眼神。

想到这里,即使在争斗的紧要关头,应鸾星的目光仍旧微微一沉。

呵,倒还真是……情深义重。

这一刻,应鸾星,三人之中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应鸾星,他当真以为“破军”是叶争流忠诚的队友。

想想也是——此人都敢冒大不韪之险,和叶争流联手来杀他,若说这份情谊还不够真挚,难道是他应鸾星不够吓人吗?

视线如电抹般匆匆在叶争流和慕摇光之间扫过,应鸾星飞快地定位了自己的目标。

——便是那个叫破军的少年。

多年来敏锐的战斗经验,让应鸾星迅速看出形式所在:眼前这场战斗的题眼,正好点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对于每个卡者来说,卡牌都如同性命一般重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么一个可以操纵自己卡牌的卡者,应鸾星决不能留。

而且,应鸾星看得很明白:只要除去这个少年,叶争流实际并无能力抵御他的蛊。

所以下一秒钟,叶争流面前的漏网蛊虫——很难说这些蛊虫究竟是应鸾星夺回来的,还是慕摇光有意放水——全部回撤。

应鸾星虎视眈眈地对准了慕摇光。

叶争流站在三角形的一角上,亲眼见证着这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意外之喜,整个人都高兴得有点懵了。

天下间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应鸾星竟然主动和慕摇光撕起来了!

要知道,她本来还想用曹老板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技能来达成这个效果呢。

因为机缘巧合,为了给应鸾星退烧,叶争流曾经见过他醉酒时的模样。

应鸾星醉酒以后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来,说话举止,条理清晰,一如往常。酒后的应鸾星唯独有个小小的缺陷,那就是会认错人。对着一米七八的店小二叫叶争流的名字……这种事就不必提了。

叶争流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才答应慕摇光联手的请求。

换而言之,她从一开始就打好了祸水东引的主意,不说能拉慕摇光给自己踩着垫脚,至少也得拉他下水湿鞋。

谁知道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心想事成的大馅饼,不等叶争流用言语挑拨,拿技能李代桃僵,他们两个竟然自己就打成一团了!

叶争流大喜过望:苍天有眼啊!

在激战的最中心,“破军”的表情明显有些怀疑人生,并且兼以怀疑叶争流。

他自诩算尽人心,突然遇到应鸾星这种类型,骤然聪明反被聪明误。

叶争流单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慕摇光大概一时间没能想通,为何应鸾星的攻击招招致命,冲着他来了。

其实,就连叶争流也只能隐约猜到一点应鸾星的思路。

但这并不妨碍她掩住目光里的兴奋,左右各看了一眼,随即便站在战局外圈,非常努力地开始……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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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划水这种东西, 是一门高深的艺术。夹在应鸾星和慕摇光之间划水,就更是一门需要斟酌把握的艺术。

毕竟, 在表面立场上,叶争流的立场是站在“破军”这边的。

无论共同的敌人应鸾星,还是真实的敌人慕摇光,此时此刻,他们都相信叶争流是“破军”的队友。

而在叶争流自己的心里……

她当然是希望这两人势均力敌,平分秋色, 人脑袋打成狗脑袋。

这俩人最好双双毁灭,还世界一片更加清朗美好的蓝天。

叶争流遵从着自己的表面立场, 她同时用剑招和卡牌技能来对付应鸾星,把划水这件事做得十分从容而且有美感。

偶尔,她也会分给“破军”一道余光,看着他左右支绌的模样,心里便不由得泛起一丝了然的暗笑:既然慕摇光还能表现出捉襟见肘, 那就是尚未走上绝路。

叶争流当然不会忘记, 慕摇光有一招非常令人忌惮的技能。

那个技能可以借力打力, 转移对手的攻击。

当初逃离浮生岛的时候,慕摇光就是动用了这个技能。他借叶争流之手把杀魂定在当场, 又操纵着叶争流的飞箭, 钉透了她自己的左肩。

现在, 大概顾虑着叶争流在场, 所以慕摇光只用出了“破军”的本事。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 他既然还有心思留一手,那就肯定短时间内死不了。

……当然, 死不了归死不了, 但在应鸾星凶蛮果断、步步杀机的攻击之下, 慕摇光此时的狼狈也在所难免。

假如慕摇光能放开手脚,用自己本来的身份对付应鸾星,一招“偷天换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或者借着应鸾星把叶争流放倒,那倒容易了。

可惜,他的“偷天换日”,目前还无法一次性分流对付两个目标。

应鸾星自己就是这些蛊虫的卡主,假如他把这些攻击转移到应鸾星身上,叶争流一定当场就认出他的身份来。

而倘若他把攻击转移到叶争流的身上……不提慕摇光现在并不想叶争流死,就说叶争流万一抵不过死了,那应鸾星就更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当初披着“破军”的身份,利用自己对叶争流的了解,博得叶争流好感的时候,慕摇光心里还曾生出过一分暗暗的得意。

然而现在,“破军”反而成了慕摇光交战时最大的阻碍。这份得意品尝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个中感受,大概只有慕摇光自己才知道了。

反正,叶争流是在心里笑得直打滚儿。

当然,在脸上口头,叶争流仍旧情真意切地关心道:“破军,我来帮你了!”

应鸾星听到叶争流如此说来,顿时下手更加狠厉。

他戾声道:“哦?是关心情郎吗?”

在应鸾星看来,叶争流是个心冷手辣的小王八蛋。

她既然偷袭不成,本该立刻就跑。

可她现在竟然还留在这里,坚持着用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对付自己,难道不是因为这少年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吗?

叶争流胆敢背叛,应鸾星自然不会放过她。

但在杀她之前,他会先让这少年人当面惨死,让叶争流好好品尝一下痛彻心扉的失去滋味,那才方出应鸾星心头一口恶气。

应鸾星的推测实在出乎叶争流的意料之外。

叶争流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是一阵狂喜。

她当即便慌乱道:“没有的事……应鸾星,你直接冲着我来,破军一个局外人,和你我的恩怨有什么相干?!”

一听这话,应鸾星脸色都变了。

他怒极反笑,阴沉沉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好一阵连绵长笑来。

那笑声磨牙凿齿,森寒得足以惊出高烧者的浑身冷汗。

过一会儿,他才紧叩着后牙根晦声道:“……原来是单相思。”

——这小兔崽子不声不响的叛了自己,至今不明缘由;转头再拜解凤惜,更是罪加九等的不识好歹。现如今,竟然连倒贴也学会了,当真是……妙极,妙极啊!

叶争流越是在意,应鸾星便越要当着叶争流的面,把这少年人的脑袋都给活生生拧下来!

要知道,他平生不曾对旁人上心,只一个叶争流,先是在他重伤之际卸他心防,钻了救命的空子,而后再对旁人各个亲亲热热,唯独要叛他应鸾星。

被叛的愤怒、从来不可一世、不容忤逆的尊严竟折在一个逆徒身上的惊怒、难得真情却打了水漂的恼羞成怒……

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混合在一起,烧起一股熊熊怒焰,从脚底板腾地一下着了火,把应鸾星的天灵盖都顶起一截。

待到连愤怒都燃为余烬,便只留下一把切肤入骨的恨意。

应鸾星精心烧造的这把恨意,叶争流尚未来得及细品,就先都便宜了慕摇光。

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叶争流可惜得都要哭了,不信你看她的表情。

呜呜呜,破军都受伤了,叶争流好难过好难过啊!

“破军”这个人设,脾气极好,从来不对女孩子红脸。就连看到天香公主打算红杏出墙,他都恨不得跃跃欲试地自荐一番。

至于慕摇光自己,就更是自诩温柔斯文,兵不血刃。

所以,即使叶争流无心帮了倒忙,慕摇光也不可能说出:“你可快他妈给我闭嘴吧,你是不是故意的”这种话来。

“破军”周身已经被毒蛊团团围住,只是靠着“自然之声”的卡牌之力,才保护了自己没有受下应鸾星的蛊术。

即使折断一臂,应鸾星也不是他能轻易对付的那种对手。两人不过交锋几次,“破军”持握短匕的双手虎口,便已经绽裂了一片。

慕摇光此时方知失策:他曾经数次模拟过和应鸾星交手的情景,然而直到和这头独属于杀戮之神的凶兽对上,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都低估了应鸾星。

“自然之声”的卡牌之力只够他将将自保,不够他和应鸾星势均力敌。至于应鸾星凶蛮的刀法……

来之前不是都讲好了,这是叶争流负责的部分吗?!

叶争流呢?

慕摇光忙里偷闲地察看了一眼,发现叶争流正被小股小股的蛊虫缠绕,无暇分.身,更无暇近应鸾星的身。

慕摇光:“……”

所以这事不能怪叶争流,这事是个死结。

毕竟,叶争流已经用一个可以模拟云渺之剑法的技能证明了——只要慕摇光有能力驱逐蛊虫,那叶争流就有能力控制住应鸾星。

但现在的问题是,慕摇光控制不住应鸾星的卡牌。

而他控制不住应鸾星卡牌的根本原因是:应鸾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丢下叶争流视若无睹,一心一意只想要他的性命!

也不知道要何等巧手的绣女环环相扣,才能打出这么一个九连环般难以解开的圈缠圈来。

在被凌厉的刀锋削去一块颈上皮肉时,慕摇光的眸子沉了一沉。

如果可能,无论是应鸾星,还是叶争流,他都舍不得这二人立刻就死。

因为卡者一旦死去,体内的卡册也会在短时间内消解完毕。

纵数当今强大的卡者,应鸾星的卡牌,是慕摇光觉得最适合自己的。

他的蛊虫可以离开卡册养育,再让慕摇光以自然之声操纵。这样一来,虽然慕摇光不能剥离旁人卡牌,却也能以另一种形式,当场接手应鸾星的蛊虫。

慕摇光挑选许久,这才看中应鸾星这个目标。

而他又伺机等待许久,几次改换身份,数回冒险在应鸾星身边来去,方把握住眼前这个天赐良机,可以谋算应鸾星的卡牌。

至于叶争流……她完全出乎慕摇光的计划之外,整个人就像一个行走的谜团。

早在浮生岛上,慕摇光就对叶争流的能力很是动心。

而叶争流成长的速度,也鲜明有力地证实了她卡牌的好用。

人物卡里会出现百里挑一的神卡,而叶争流,赫然正是那一张神卡……或者许许多多张的神卡无疑。

除了好用之外,慕摇光还隐约觉得,叶争流身上隐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慕摇光无法剥夺旁人的卡牌。

所以他希望能够带着叶争流——无论是靠欺骗还是生擒——然后去找“那些人”,让他们来替自己完成这单生意。

慕摇光希望他们这对反目成仇的旧日师徒鹬蚌相争,两败俱伤,由他来捡拾最终那枚甜美的果实。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从先前的局势来看,这个设想已经无法实现了。

那么,如果非要从两者中选择其一,究竟是死应鸾星,还是死叶争流……?

眼里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慕摇光的眸心漾起一抹诡谲之意。

“破军”忽然挺直了自己的身板。

他气喘吁吁,大义凛然地高声喝道:“叶姑娘,你不必顾忌我,有什么压箱底的招数,尽管对应鸾星使出来便是!”

说这话时,他正在应鸾星刀下躲得狼狈,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不连成句的磕绊了几回。

若不是刻意留心,叶争流绝不会注意到,慕摇光在“叶姑娘”和“压箱底的招数”,以及“使出来”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出于对慕摇光的警惕,叶争流当即后撤。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应鸾星突然攻势一转,层层叠叠的蛊虫如浪,竟然全对着叶争流而来!

……何其熟悉的场面。

……宛如昨日重现的招数。

这种本来对付慕摇光的敌人,一转头竟然对叶争流亮出屠刀的路数,岂不就和之前在浮生岛时,慕摇光将从影的攻击祸水东引时一模一样吗?

……

卡牌“欺骗”,乃是属于慕摇光自己的先天卡牌。

第一技能“粉墨登场”,可以让慕摇光为自己捏造画皮,易面改貌。

他正是用了这个技能,才变成了如今的“破军”模样。

第二技能“人尽可欺”,即使不刻意使用技能,技能本身的被动效果,也会令慕摇光在最大程度上取得旁人信任,并且自发补足他言语里的逻辑性。

而当慕摇光有意识地驱动这个技能时,他的对手甚至会被某个足以一眼看穿的谎言迷惑。

倘若慕摇光一口咬定太阳就是绿的、方的、只在黑天升起白天落下,被他的技能打中之人,也只会连连点头称是。

当然,技能的程度强弱,和对手的意志力、理性度,以及慕摇光自己灌注在技能上的卡力有很大关系。

除此之外,他的这个技能也和叶争流的张籍卡“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有些相似之处。

比如,慕摇光的谎言如果很贴合那人自身信念,只在细枝末节上稍作改动,那或许无需驱动技能,只凭被动效果就足以取信于人。

但如果对方意志力坚定,对慕摇光又心怀防备,本人还偏偏卡力高强,慕摇光想在这种人面前撒下一个弥天大谎,那可需要费足脑筋。

昔日里,叶争流意欲逃离浮生岛的时候,慕摇光三言两语就令她放弃了戒心,相信慕摇光只是想要搭个顺风船,就正是因为中了慕摇光的技能。

至于现在,应鸾星忽然改变了攻击方向,转而对付起了叶争流,也和他的技能脱不了关系。

慕摇光利用“人尽可欺”的技能,灌输给应鸾星一个思路——关于谁才是他的敌人。

而在另一边,叶争流见应鸾星气势汹汹地转向自己,当即不慌不忙地回归到了她的原本思路上。

应鸾星会去主动对付慕摇光,这属于预料之外的意外之喜。

而当应鸾星不愿意去主动对付慕摇光的时候,叶争流就会用一点小手段,把应鸾星对她的仇恨都转移到慕摇光身上。

曹操卡——“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呵呵,应鸾星喝醉酒会认错人这件事,慕摇光怕是想破了脑袋都料不到吧。

……只能说,慕摇光确实料不到。

“破军”做戏做全套,而且比一心划水的叶争流要敬业多了。

他紧随着转向的应鸾星而去,一边追赶一边焦急道:“应殿主,你不该这么对待一个姑娘!”

当然,在慕摇光的内心深处,未免没抱着一丝原样奉还的恶劣之意——刚刚叶争流不许应鸾星攻击自己,应鸾星就加倍地放出蛊来。那如今他这么一喊,不知会不会……

这念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但慕摇光也算大风大浪都见过, 他连神明都敢欺骗,应鸾星的转变固然令他意外, 却还不至于让慕摇光立刻翻船。

当机立断的,慕摇光立刻解除了先前的“人尽可欺”技能。

他撤回了自己施加在应鸾星身上的影响。

这么做的好处立竿见影,应鸾星愣了一愣,脸上浮现出一分挣扎的神色,最终还是只留小股蛊虫在慕摇光周围,转而指挥大部队去攻击叶争流。

慕摇光见此, 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同时舌根下压, 忍住了嗓子里一声抽痛的倒吸气。

应鸾星突然改变了攻击对象,这事实在令他猝不及防。

因而,慕摇光一时大意,当真中了应鸾星几蛊。

应鸾星身为杀戮之神座下第一人,同时也是令天下卡者闻风丧胆的冥路殿主, 来自他的攻击自然不可小觑。别说几蛊了, 就连最简单的一蛊, 都可轻易杀人。

慕摇光忍痛催动卡力,从自己周身情况, 推测出自己到底经受了来自应鸾星的哪些攻击。

头痛欲裂, 思维比平时要慢上半拍……这是迷魂蛊。

迷魂蛊从五官而入, 倘若不加防备, 一时片刻便足以入脑。最开始它只会让思维轻微产生一些钝感, 如同困乏一般。

然而若对其置之不管,不过一时三刻, 中蛊者便会失去理智, 混沌记忆, 大脑洗练犹如白纸,只留最基本的生理反应,平日里痴笑呆滞,宛如痴儿。

慕摇光决不允许这种东西留在自己体内。

就是刚刚和应鸾星对战,他都是宁肯拼着被应鸾星的杀人蜂叮上一口,也要远远地把迷魂蛊隔开。

卡牌“自然之声”的力量当即发动,慕摇光的卡力里几乎带上一分暴戾之意,生拉硬拽地把那小小一粒的迷魂蛊,生生从耳道里原样扯出。

那迷魂蛊黑色一粒,极其细小,身量长如针鼻。旁人若是不注意,大概只觉得它是一粒尘埃罢了。

这是慕摇光最为忌惮的卡牌,却也是他极其想要的一种。

迷魂蛊拔除,慕摇光才如释重负地落下汗来。直到此时,他方有精力,把注意转移到自己的肺腑上。

此时此刻,五脏六腑之间犹如烧红的铁皮紧贴炙烤,也像是流动的火焰在他内脏中乱窜。如此剧痛,往往足以将人折磨得活活疼死。

……这是飞蛇阴。

正是此蛊,当年曾让应鸾星的恶名传遍七国。

闵州牧昔日中了此蛊,撞墙不成,用手指生生挖烂自己的肺腑而死;更有卡力近乎紫黑的卡牌强者烈冲,他平生磊落,却在受了此蛊以后,拜在应鸾星脚下痛哭流涕,只求速速就死。

在有卡者传承的氏族之间,应鸾星的名字甚至可以止小儿夜啼,便是从“飞蛇阴”开始。

慕摇光连呼吸都已经沉重得带上了内脏里炽烈的火气。

他手指发抖,强行违逆着痛得想要蜷成一团的生理反应,抽取卡力,再次驱动“自然之声”,一寸一寸地,隔着自己的皮肉,用指尖引着那两条飞蛇阴从口中飞出。

被呕出的飞蛇阴已经涨大到两段指节的长度,它们薄薄的透明皮囊里映出一片碎糊糊的血红,那都是慕摇光被啃噬下的内脏残片。

倘若让这两条虫子一个劲儿的吃下去,它们可以胖得像两条丈长的粗肥肠子。

“……”

慕摇光厌恶地看了它们一眼。

他以手掩唇,咳出一口细细的血丝,甩开掌心的残血,慕摇光点出一指,径直要了这两条虫子的命。

他虽然想要应鸾星的卡牌,却也不是什么卡牌都不挑。

卡牌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即:卡者觉醒的卡牌会和卡者的经历、心性和他们本身的需要相关。

但这份相干究竟相关多少,没人知道;至于新卡牌又会因为过往的经历偏向什么方向,依然是个难以探究的谜团。

飞蛇阴这样的蛊虫,已经完全处于慕摇光的审美之外,大概只有应鸾星这种杀戮之神的狂信者,才会觉醒出这种东西。

若要逼问讯话,慕摇光倒是更看重应鸾星那里的另一种蛊虫。

擦了擦已经淌满脸颊的豆大冷汗,慕摇光白着嘴唇抬起头来。

此时此刻,距离他中蛊不过才过去四五弹指。

但倘若他反应再慢一点,对卡牌的操纵能力弱上一分,只怕脑子早就钝了,两条飞蛇阴也吃得如同手指般长而溜圆。

还不等慕摇光缓过一口气来,就见不远处的应鸾星杀气毕露地又一次回过了头。

慕摇光:“……”

他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直接哽死过去。

怎么着,又来了是吗?

应鸾星转战重来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叶争流也把“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技能效果撤掉了。

在应鸾星再次转向朝着自己杀来时,叶争流虽然没有慕摇光反应那么快,但她占据了另一个优势。

她是在场三人里,唯一一个最了解其余两个对手的人。

出于对应鸾星的了解,在攻势抽.离以后,叶争流跑得很远。

出于对慕摇光的了解,在攻势抽.离以后,叶争流跑得更远。

这就导致慕摇光解除了“人尽可欺”的技能以后,应鸾星带着对“破军”的一腔杀意,以及酒醉后认错人的习性锁定叶争流时,叶争流多出了一段反应的机会。

比慕摇光稍慢一步,叶争流也同样想到了解除自己的技能。

但技能虽然解除,随之而来却产生了另外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应鸾星他并不是叶争流和慕摇光拿来拔河的弱智npc。

……虽然他是三人里掌握情报最少的那个。

……虽然他刚刚一直尽职尽责的疯狂输出,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工具人。

……虽然无论是叶争流还是慕摇光,他们借用应鸾星祸水东引时,都借用的非常爽。

但是,应鸾星是有自己立场的。

他身经百战,稍一思忖就能察觉到自己两次转向的异常,明白自己是陷入技能之中,被当成了皮球踢。

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耍弄这么一番,即便是条狗,那也不能乐意。

……何况应鸾星他还不是狗。

所以,恢复理智的应鸾星当即便被这两人的态度激怒,他当场狞笑一声,眼里泛起鲜红的血丝,并且可怕地露出了满口森白的牙齿。

气急败坏的应鸾星一言未发。

他仅仅手臂一挥,密如织网的毒蛊齐刷刷地向两头飞去,分海般地拆成两队。

这两队毒蛊的数目相当平均。它们带着应鸾星被折损的尊严,还有他满腔炽怒的报复之意,当头向慕摇光和叶争流两人分别扑去。

至于应鸾星本人……

作为天平上一个不容忽视的砝码,他再次饿虎般扑向慕摇光。

他能看出来,就算不提慕摇光可以控制他蛊虫一事,眼前这个少年人,他的卡力也比叶争流更强。

单用蛊虫可以解决叶争流。

单用蛊虫杀不死慕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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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慕摇光冰雪聪明, 几次三番受到应鸾星的针对,自然也猜出了这股敌意究竟源于何处。

——是他低估了应鸾星。

冥路殿主杀人如麻, 名字里都浸透了令人避如蛇蝎的血腥气,然而比起神明,他却只不过是一个打下手的屠夫而已。

“做精细活儿”的慕摇光没能瞧得上这位应殿主的做派。

岂知道,这位应殿主却也藏了一分让慕摇光看走眼的精明。

他素知冥路殿主应鸾星阴郁狠辣,睚眦必报,凡有开罪他的人, 断则当场,长则数月, 细究起来,竟是无一活口。

哦,不对,还是有例外的。

天下间,唯一的那个活口叫解凤惜。

这位解城主, 他何止是开罪了应鸾星, 他是直接把整个杀戮神殿, 连同神域里高坐的那位神明都开罪了一个遍。

但应鸾星杀不了解凤惜,是因为解凤惜除了单纯的武力值外, 无论卡力、谋算还是众人待他的敬爱之心, 样样都在应鸾星之上。

应鸾星不是不欲杀, 而是不能杀。

至于其他人嘛……

即便慕摇光自诩对于天下诸事习以为常, 但只需想到自己过去几次探寻到的经历, 以及打听到的那几位死者的最终死法,都忍不住要皱一皱眉头。

应鸾星的卡牌极合慕摇光的需要, 但他利用这些卡牌的方式, 可实在与慕摇光的审美不相吻合。

若是这些蛊虫到了慕摇光手里, 那必然又翻做另一种模样。

思及此处,慕摇光意动不止。

慕摇光平生又只走捷径,又喜欢花最少的力气,做下最多的事。

他此行本不是为了应鸾星而来,按说早该功成身退。

但慕摇光一石二鸟的手法用惯了,见到机会便忍不住要掺和一下。

原本,在天香公主的婚宴上,慕摇光意外遇到叶争流,他用破军的身份埋下钉子,留待后用,这样也就罢了。

然而天赐一个大好良机——应鸾星不久前和解凤惜交战一场,最为强力的那剂蛊王已经打入解凤惜体内,在解凤惜死前都不会撤出。

慕摇光窥到空子,难免动了心思。他还未想好要怎么利用这件事,便瞧见叶争流好生生地站在树下。

她竟然也来到了半神域。

不久之前打下的钉子,居然这样快就能用上。

那一刻,慕摇光心中交加的惊喜,着实不能用言语形容。

鉴于应鸾星是这样一个锱铢必较的性子,他若是遇到叶争流,会产生怎样一番天雷勾地火的场面,那还用想吗?

至于叶争流……

这位叶姑娘一手时间技能变幻莫测,险些让慕摇光阴沟翻船,想必也吃不了亏。

他既想要应鸾星的卡牌,又想要探究叶争流的秘密,既然如此,挑拨这两人争成一团,对慕摇光莫不有利至极?

天予不受,反受其咎。

慕摇光毫不扭捏地接过这份苍天馈赠,笑纳了命运给予他的一番美意。

然后,几个时辰过去了。

嗯……

慕摇光突然发现,来自苍天的美意,似乎有点扎手= =

即使面对叶争流这样一枚同时加诸“背叛”和“解凤惜之徒”两层重料的喷喷香饵,应鸾星竟然也能忍住不咬,一眼就盯紧了慕摇光。

他一定是看出了,如今的三人之中,对他最有威胁力的一个人是谁。

这位冥路殿主虽然因为狂信而显得不知变通,但他曾经几十上百次地从必死之境里浴血而出,慕摇光本不该轻看他的战斗意识。

慕摇光从来谋定而后动,少有生死边缘走上一遭的时候,因而对应鸾星的估量也就不够准确。现在他想通了这个关节,往后自然更多了一重经验。

抬起“破军”那双潋潋的琥珀色猫儿眼,慕摇光将应鸾星不容喘息的凶狠智慧尽收眼底。

眼看死字当头,慕摇光竟然微微一笑。

——冥路殿主,这一场三人之争,摇光谨受教了。

刹那之间,慕摇光双腕同时一抖,两柄匕首疾如银锏一般破空而出,一把直取应鸾星断去的左臂空门,另一把则瞄准了应鸾星行动间的一处破绽。

见应鸾星被迫回防,慕摇光那一瞬间的身影,灵巧如同蝴蝶穿花一般。

他的影子似幻似真,时远时近。当慕摇光像个谜团一样绕过应鸾星的时候,袖口甚至还戏弄似的,有意无意地在应鸾星肩膀上轻轻一沾。

“破军”的靴尖在地上浅浅一点,小羊皮靴洁白如雪,尘土分毫不染。

当他飞身直奔不远处陷入麻烦的叶争流时,神色毅然得仿佛不需要考虑。

少年人睁开一双偌大的猫儿眼,琥珀似的瞳色里熠熠地倒映着太阳光。

“叶姑娘莫怕,我来了!”

——叶争流和应鸾星,他慕摇光今日偏都要了!

……

虽然慕摇光实在不是个东西,但不得不说,他此时来得正好,恰巧解了叶争流的危急。

对于人形对手,叶争流有着丰富的对战经验。对着蛇形对手,叶争流甚至有着手撕神明的不凡简历。

但假如对上虫形对手……

叶争流:“……”

叶争流:“申请外援。”

这次不能怪她战斗力不济,实在是这群蛊虫一个个都是生理学意义上的变态发育,虽然算个东西,但着实太不是人。

叶争流手里的群攻技能本来就少,还是点对点的单体攻击更多。

但单体攻击,对于这些数目成千上百,身量甚至可以细小如同灰尘的蛊虫来说,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叶争流仅有的两个群攻技能,一个是陆游卡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刚刚已经连续用过几次了,效果很是不好。

——她能把蛇群在山峰下压死,但蛊群是一堆小虫子,它们平时咬得很凶,在水墨山水当头罩下的时候,又能敏锐地进行躲避。

随后,群蛊再穿过山峰上的树木,飞跃岩石,继续对叶争流进行攻击。

所以直到现在为止,叶争流一直就用另一个技能扛着。

那便是曹操卡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曹老板真是个绝世大好人,叶争流已经不知道承了他多少人情。

不知道是不是蛊随主人形的缘故,应鸾星难胜酒力,他的蛊虫们一个个也是浅量。

叶争流直接用杜康技能放倒了一大批蛊虫,眼看这些虫子都醉得连翅膀也难扑闪起来,自然攻击不到叶争流了。

……但,凡事都有那么点例外。

叶争流前不久还在感慨过,酒后的反应实在不好控制,不知道会不会哪天碰上一个会打醉拳的对手。

没想到,打醉拳的人类她没遇到,但醉酒以后比先前更凶猛的虫子,她倒是扑面碰上了一堆。

——【辅助卡·血吸蠓】

这东西生就一张长长的尖嘴,飞舞起来时快如闪电,基本是一种加强版的蚊子。

只不过它的体型瘦小,或许十只才能抵得上一只普通蚊子,也算是令人隐隐有些安慰。

从功能上来说,这或许是最羸弱的一种蛊虫。因为被它叮上一下,也和被普通蚊子叮上一下没什么区别,最多是抽一点血。

但,叶争流实在不敢让它们近自己的身。

最可怕的不是血吸蠓,而是在血吸蠓之后,应鸾星尚未放出的东西。

——【攻击卡·傀儡降】

将血吸蠓抽取到的血液注入傀儡降体内,经过血吸蠓和傀儡降的双重蛊术,被抽取血液者,将会变成卡主本人操纵的傀儡。

操纵时间与被抽取的血量息息相关。

然而高手对决,往往只需片刻疏忽,便足以决定生死。

叶争流张开公会兑换的防护罩,把自己护在当中。这种罩子本意是用来抵御一次骨折程度的严重伤害。因此如今拿来挡蚊虫,实在是不得已之举。

幸好血吸蠓是蛊虫里最弱小的一种,不然,若是换了其他蛊虫,比如杀人蜂、飞蛇阴或者迷魂蛊,叶争流的防护罩恐怕抵不过几次攻击。

但即使她的动作都这么快了,防护罩里却仍旧兜进来了几只血吸蠓。

叶争流已经连续被三只血吸蠓叮过。不过她眼疾手快,把那几只血吸蠓都拍死在当场,免去了一场被应鸾星操纵的危机。

慕摇光此时的救场,可谓雪中送炭、绝渡逢舟。无论他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叶争流都要谢谢他。

因为他要是再不来,叶争流大概就只能当众脱下马甲。

……嗯,脱下慕摇光的马甲。

反正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神格。

要是实在拿不到神格,那慕摇光或者应鸾星,这俩人之间随机抽选幸运儿死上一个,那也行。

叶争流不挑剔的,她特别好打发。

————————————————

在慕摇光加入战局以后,场中的情况顿时为之一清。

其实,无论叶争流还是慕摇光,他们两个事先针对应鸾星的思路并未出错。

慕摇光可以用“自然之声”来对付蛊虫,而叶争流,她正好有着千般手段可以对付应鸾星。

只不过他们两个各自心怀鬼胎,互相防备,总想着能利用应鸾星坑上对方一把而已。

——当代年轻人的内卷之严重,由此便可见一斑。

现在应鸾星认了真,一心一意地要两个人都去死。叶争流和慕摇光在他强大的攻势之下,无论有什么各奔东西的心思都要收一收。

这两个人因为外力,被迫捏成了一个共同对外的整体。也是巧了,他们的技能正能互补,一时之间,竟然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奇效。

慕摇光单凭卡牌,没法操纵所有的蛊虫。

但是叶争流对蛊虫施加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大幅度地削弱了蛊虫的自控能力。

蛊虫醉酒,加大了应鸾星的催动难度,这便等于把一个把手送进了慕摇光的手里。

一时之间,在蛊虫争夺战上,慕摇光和应鸾星打得有声有色。

而摆脱了蛊虫纠缠的叶争流,则如一柄精心打磨过的利刃一样,径直冲着应鸾星亮出了锋芒!

……

这是命里终会发生的一战。

无论叶争流曾经做出怎样的逃避,也只是让它拖延到现在,而不能使这场早已注定的战斗磨灭不见。

叶争流和应鸾星相处的时间很短,短暂到甚至还不足三个月。

但他们之间留给彼此的纠缠却很长。

长到如果把那些凝固成了硬邦邦茧团的死结一个个打开,长长的丝线上便会写满了一段段欲言又止,本可能开始,又因为对方而终结的那些故事。

叶争流走进卡牌的世界,源于应鸾星满怀愤怒的一个决定。

而对应鸾星来说,叶争流的存在,则是对他难得一份信任的背叛和心结。

所有的失望、仇恨、愤怒、恐惧以及难平之意,都将在这场战斗中走到应该行至的结局。

现在,叶争流迎头直上,毫不畏惧地对应鸾星拔出了剑。

迎着应鸾星几乎淬火的双眼,还有他身后逐渐西沉的一抹落日,在这鲜明的色彩之中,叶争流恍然间竟想到了解凤惜。

有一句话被解凤惜说中了,每个人的路,皆不容旁人干涉。

而她和应鸾星,都要各自接受属于他们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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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应该还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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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二合一

像是被叶争流的气机牵引, 两人四目相对之际,应鸾星原本愤怒的神色如同火焰般炽烈地一闪, 仿佛要烧红半边天色一般。

可是,在那猛地燃起的一怒以后,即使是耿耿于怀如应鸾星,竟然也一丝一丝地变得平静下来。

这对旧日的师徒,分明已经没有了往昔在困境里互相扶持的特殊温情与联系,然而当决战的钟声于冥冥中响起, 他们竟然当真同时升起了一样的预感。

一直以来,叶争流逃跑, 应鸾星追杀。用他的命令,他的属下,还有他亲自清理门户的一条钢刀。

为了摆脱应鸾星穷追不舍的杀意,叶争流挂靠沧海城,拜师解凤惜, 几次三番地从应鸾星面前逃离……她的那些小把戏, 一时间多得数也数不清。

但这一次, 再不会有什么东西横插一脚,阻碍在应鸾星和叶争流当中。

唯一的变数慕摇光, 被应鸾星的卡牌直接横绝在外。

如果发现他过得太轻松, 叶争流立刻就把“何以解忧, 唯有杜康”的卡力收上一收。

所以, 这便是应鸾星和叶争流的最后一战了。

在应鸾星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叶争流伶俐的身影尽数映入他的眼底。

正当年华的十四五岁少女,生命鲜妍明媚, 像是一束春天抽条的柳枝, 只给一把土、一瓢水, 都能轻易地养活。

不过几个月未见,叶争流的骨相便又成熟了些。

她当初瘦小而蜡黄,只有那份精心培育塑造过的智慧,即使经过命运的蹉跎和戏弄以后,依旧难以磨灭,在她的眼底熠熠发光。

而现在的叶争流,脸庞已经在营养和照料之下变得丰满起来。她的容颜天生就大气明艳,桃腮杏目,像枝头一朵将开的花儿。

倘若再过几年,她变成一个大姑娘,那将会生就一副美得极具侵略性的长相。

不过……

应鸾星的目光连闪动也未曾,他知道,叶争流不会再有“过几年”了。

对着这个昔日的徒弟,如今的背叛者,应鸾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他从来不给将死之人倾吐遗憾的机会,今日竟然难得破例一回。

应鸾星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他看见叶争流眼里有一丝惊讶闪过,大概在默默思量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毕竟,这举动和应鸾星往日风格实在太不吻合。

过了一小会儿,或许是这个叛徒没有探出其中的陷阱——本就没有陷阱,应鸾星在心中嗤笑——叶争流轻声开口。

她说:“其实我曾想过,如果我留在你身边,继续做你的徒弟,事态会不会发展成另一种样子。”

要知道,和应鸾星相处的那段记忆,几乎被叶争流尘封进泥土里。

长久以来,除了他的凶恶、狠毒和暴戾,叶争流几乎不再回忆其他相关的东西。

但其实,在那些被封印的回忆里,并不是只有血和火。

多可惜,他们分明也有相处得宜的时候。

多残忍,为何不能只有血和火,只有那些冷酷的、让人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东西。

……

在叶争流救下应鸾星的那个晚上,他们找了个山洞勉强栖身。

应鸾星被打断一条腿,他的伤口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即使叶争流按照指点为他处理了伤口,应鸾星仍然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这是一个把戒备写进骨子里的男人,哪怕他能轻而易举地用一只手折断叶争流常年缺钙的大腿,在昏昏沉沉之际,应鸾星仍然要按着他的刀。

叶争流看出他的防备,精心地照顾他,并且主动在应鸾星之前入睡,以令应鸾星可以放下防备,得到足够的休息。

对于没有同伴的流民来说,先睡是一种自取死路的行为。

但叶争流当时太过潦倒,她怀抱一颗破釜沉舟之心,把命运的赌注整个地压在了应鸾星的身上。

应鸾星那场高烧,反反复复足足三天四夜。

叶争流用自己三脚猫的药理,采草药给他敷在伤口上,一遍遍走到二里地外,用外衣吸饱冷水来给他擦身,同时一天四顿野菜薄粥,无论应鸾星吃不吃得下,都会让他垫上一些。

在闲暇的时刻里,应鸾星打听叶争流的来历,叶争流挑着能说的、自己有印象的说上一些。偶尔打开了话匣子,还编编捡捡地用山海经和寓言组合,给应鸾星讲了几个故事。

——给应鸾星讲故事。

在深入了解了应鸾星的为人以后,叶争流简直简直脚趾挖土,当场造出一座埃及金字塔。

这行为太尴尬了,敢问这世上,谁听了谁不会评价当时的叶争流一句傻缺。

……应鸾星不会。

他当真把叶争流的故事听了进去,还纠正了她的一个读音。

“我记得,这个切口不该念‘凌’,应该念‘霖’。”

叶争流品味了一下这两个鼻音的置换,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原来先生是南地人?”

应鸾星沉思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似乎是的。”

叶争流正观察着他变色的腿,那一夜极其凶险,她怕应鸾星睡过去就醒不过来,所以一直和他说话提神。

她问应鸾星:“先生还记得什么南地的事吗?”

应鸾星大概烧糊涂了,有问必答。他沉吟了好久,才慢慢地说:“好像……是有一句调子。”

他已经忘记了那首催人入睡的童谣到底该怎么唱,因此便用那种轻软的切口给叶争流念道:“桃花香、桂花香、娘……唔,爹送孩儿进梦乡……”

最后叶争流太疲累了,她说着话,便脑袋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等到凌晨时分骤然惊醒,借着天光去看应鸾星的腿,发现那可怖的紫淤斑肿竟然褪去了大半。

那一夜之后,应鸾星的高烧便奇迹般飞速好转。

他对叶争流说:“我会报答你。”

他问叶争流:“你可拜本座为师。”

又过了一天,他和叶争流各拄一支树杈,收拾好为数不多的东西,这便上了路。

这期间,他们横渡一条支流。河底淤泥倒不是特别深,挽起裤腿就能趟过去,叶争流还在对着应鸾星的断腿发愁,便见他面不改色地走进了冰冷的河水。

叶争流高撩裤腿跟了上去,她艰难地在淤泥和湍流里拔出自己的小腿,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没有应鸾星一个骨折人士走得更快。

应鸾星走到一半的时候,回头看见落在看后面的叶争流。他皱了皱眉,竟然折回去提着叶争流的领子,拎小鸡般地把她直接带过了河。

刚刚被应鸾星放下,叶争流就急忙蹲下,赶紧检查应鸾星的腿伤情况。

直到确定夹板没有移位,她才擦去一把吓出来的冷汗,苦笑着跟应鸾星说:“师父,咱们打个商量,以后您真要拎我了,动手之前您出个声行吗?”

应鸾星考虑了一下,点点头。

叶争流这几天有点摸出了他的性子,故意问他:“是不是发现做人师父,也是挺麻烦的?”

应鸾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看了看叶争流被扯出一个手印形状的后领子,再看看对此一无所觉的小徒弟,不动声色地弯起了嘴角。

……

像是也回想起了那段朝夕相处的时光,应鸾星如墨如刀的眼睛里,竟然也飘起一段复杂的神色。

然而那神情转瞬即逝,他随即冷笑道:“你这是在求饶了?”

“恰恰相反,正是要告诉你,不必手下留情。”叶争流摊平手掌,很是缓慢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因为我反反复复,思来想去——跟在你的身边,我迟早有一天要逃的。”

“……”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回答,应鸾星的面孔生生扭曲了一下。那一刹那,他脸上展露出的神色堪称狂乱与暴戾。

紧咬着牙根,应鸾星也同样扬起一个微笑,只是那微笑寒冷得能冻到人的脚底。

“哦?”

他的手掌带着杀意,在刀鞘上拨弄。应鸾星的两道目光像是钢刀一样劈在叶争流的脸上,他冷声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背叛?”

“……”

听到这个问题,叶争流不由闭上眼睛,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告诉过你的,应殿主,只是你总不肯相信罢了。”

——那条河流,算得上是叶争流与应鸾星融洽关系的最顶峰。

在渡河以后,他们二人之间的联系,便如抛物线般径直坠落,然后一路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底部。

在河流的对面,再走十五里地,正是那个彻底改变了师徒二人之间关系的小村庄。

乱世里难得有这样一处歇脚的地方。

叶争流顾念到应鸾星的伤腿,不想让他赶夜路,正巧碰到村落,她便上前叩门,请问是否能够投宿。

脚步声在门板内响起,那脚步很慢,过了好一阵,才有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来开了门。

连年战争,村里壮丁几乎都已经征光。这一户人家里,只住着一对老夫妇还有他们挺着大肚子的儿媳。

老太太耳聋眼花,叶争流大声和她重复了好几遍自己的请求,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老太太看了看高大的应鸾星,表情里似有迟疑,讷讷着不想应声。

叶争流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见应鸾星虽然脸上平静如常,然而那根拄杖已经压进土里一寸有余,显然是他也快要体力告罄,把大半的重量都放在了那根树枝上。

心下急着让应鸾星休息,叶争流甜笑道:“奶奶让我们进去吧,这是我爹爹,带着伤呢,只借您家一间房睡。我能干活,今晚给您挑满水缸,再劈上三天的柴。”

“让他们进来吧。”鬓白齿落的老头子也走到了门口,他看了看应鸾星,又看了看瘦小的叶争流,叹了口气,低声说:“大郎娃要是外头受了伤,也得求人家行的方便呢。”

老人家的耳朵太背了,他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在劝老婆子,其实叶争流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让出了儿子的房间给叶争流和应鸾星,把怀胎七月的儿媳挪到自己屋里去。

那个温柔的妇人正是母性最浓的时候,她笑着摸了摸叶争流干瘦的小脸儿,挤挤眼,递给她两三粒红糖。

她其实比叶争流也没大几岁,这个时代,妇人们都嫁得早。

叶争流本要去挑水劈柴,又被那老头子挡了回来。他一生的愁苦都写进满脸的皱纹里,耷拉的眼皮遮住一半视线。所以老人家要很努力地睁大眼睛,才能看清叶争流的轮廓。

老头子盯着叶争流看了好一会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

“伢儿多大了?”

“十四。”

“啊,十四……我家小杏儿十四那年,嫁哩嫁哩。”

“您闺女儿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老头子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良久才说:“女婿给征走了,命短,没活过当年秋。我们小杏儿烈性哩,烈性哩……”

他太老了,老的眼睛都干涸,即使提起撕心裂肺的往事,也泛不起一滴的泪。

他顾惜地看了看叶争流,叹着长气说:“小丫头跟着爹,吃苦啊。”

“……”

叶争流默默退出了那间屋子。

她问应鸾星身上带没带银子,她想给这家人留一点。

……事后想起来,叶争流总觉得,自己当初该注意到应鸾星那个不同寻常的停顿的。

应鸾星停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银子给叶争流:“你想给便给吧。”

那一刻,叶争流穿过草堂,高高兴兴地把银两给了这家的女人。

她太迟钝了,以至于只看清了她们遍布风霜的脸,而没看清她们头上高悬的屠刀。

再后来,便是满地的横尸,躺遍了整个村庄。

因为应鸾星要隐藏自己的踪迹,他的容貌和气质都太有标志性,所以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必须死,因为唯有死者才能守口如瓶。

其实以杀人蜂之毒,叮上后一时片刻就会死去,并不会有四下流淌的鲜血把屋子染红。

然而不知是叶争流的臆想或是其他,当她回忆起那一天时,总觉得血腥气带着不容逃避的回忆,侵蚀了自己的整个鼻腔。

面对人间地狱般的屠杀,叶争流从最开始态度激烈的反抗,到泣泪俱下的哀求,直到最后被应鸾星压着头顶跪在他的脚边,麻木不仁地接受

未完,共2页 / 第1页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张籍卡第二技能, “吃杜诗一日三匙”。

对于这个技能的用途,叶争流从一开始就有所猜测。

而张籍卡卡面上的变化, 也毫无疑问地印证了她的猜想。

一日三匙,每天正好就是一个字。

可能因为烧纸吃灰以后,字句的排列便被顺势打乱的缘故,二技能那一栏里,每天出现的新字迹不一定能够连成一套。

——还记得吗,因为诗词里的每个字出现的顺序不一, 叶争流跟随向烽训练期间,甚至闹出过一个“不哭”的笑话, 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在被自己的卡牌嘲讽。

当时的叶争流看着卡牌上的字迹有多么无语凝噎,在张籍卡的卡面点点滴滴地积累出杜甫的诗句以后,便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吃杜诗一日三匙”,竟然真能吃出老杜的诗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张籍卡四舍五入地代换一下,就能算作半个杜甫啊!

什么是曲线救国、什么是上有政策, 下有对策。

就像是叶争流前世朋友所说的那样:既然买不起12色金渐层, 难道还绑不走小区里的流浪橘猫吗?

在间接拥有杜甫卡以后, 很长一段时间里,叶争流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直到张籍卡二技能终于攒出一句“君不见, 青海头, 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 天阴雨湿声啾啾”后, 叶争流拿着自己的卡牌, 对着那行字迹沉默了很久。

出乎她自己预料的,在看到这行字的时候, 她下意识便联想到了应鸾星。

这或许是因为原诗中《兵车行》饱含对于战争的控诉和痛苦, 让叶争流回忆起那个小小的、被征兵令清洗过一次又一次的村庄。

又或许, 是“新鬼烦冤旧鬼哭”这一句话,忽然触及了叶争流一直想问应鸾星的那个问题。

叶争流想起应鸾星来,这当然不是怀念,更不会是惦记。

只是,在那一个瞬间,叶争流忽然有种冲动,想要看看当这个技能被施加到应鸾星身上时,对方脸上又会浮现出怎样的表情。

当时的叶争流决计不会想到,自己一个下意识的念头,竟然还真能亲眼得见。

当整个技能气势恢宏地在神域间铺开之际,连叶争流本人都吓了一跳。

她的蓝条被瞬间抽空一半,足以看出这个技能中蕴含的威力,究竟是何等的庞大。

一时之间,叶争流身前身后俱是鬼影栋栋。

此时,她正站在应鸾星不远处。

烟凤翎依旧握在叶争流的手里,一条华丽而热烈的羽剑,像是一把火焰在她的掌心燃烧。

仿佛是被“火焰”温暖,又或者惧怕被光明烫到,众鬼默契地给卡牌的主人让出了一片立足之地。

而另一旁,应鸾星则彻底被淹没在鬼魂之中。

叶争流不知道和怨恨重叠在一片空间里会是什么样的滋味,但看应鸾星脸色铁青,嘴唇都隐隐泛起乌紫,便猜测大约不会好过。

隔着群魔乱舞的凄凄鬼哭,叶争流轻轻地摇了摇头。

“应鸾星,这张卡牌……我一直等着留给你。”

漆黑的魂灵半透明地浮在空中,层层叠叠,人山人海。他们像是一片找不到家乡的影子,却更似一把能被吹开的、带着颜色和形状的雾。

每一具鬼影脚下都踏着自己的尸骸与白骨,有些鬼魂手持兵戈,放声怒骂,却又更多的鬼影只是含泣掩面,啕啕哀哭。

那哭声尖锐而宏大,前后左右地拧在一起,汇聚成波涛汹涌的洪流。一声哭泣或许如蚊,千人哭泣便凝结成网,当诸鬼一同大放悲声,便宛如十几万只齐齐啼血的哀鸟。

在听到那声声凄异恸哭之际,叶争流只感觉尖锐的指甲正在一下下划响她的耳膜。

叶争流身为卡主,技能对她的影响其实已经削弱到了最低的程度。即便这样,她都倍感不适,那么,反观站在她对面的应鸾星,状态就只有更糟。

应鸾星紧握手中的漆鞘钢刀,因为失血受伤,他的脸色分明比从前更白了一些。但由于此时的困境,男人的神情分明地要较以往更加阴沉。

就像是叶争流不擅于对付他的蛊术一样,应鸾星也很不擅于……对付这些不知是生是死的东西。

蛊虫对这些烟雾似的魂灵怨气毫无作用。应鸾星用刀锋劈过一具具空落的尸身,那感觉像是斩开一段长风。空气被他的刀刃划过,然后那些魂灵的模样又重新合拢。

众鬼尖哭利笑,像是在嘲笑他的白费力气,下一秒钟,应鸾星的双耳忽然蜿蜒地流下两道深浓的鲜血。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猛然抬起头来,刀锋唰地一声同时朝四面八方绽开,生生清出一立之地。

应鸾星像是一头正在觅食的伤兽一样,恶狠狠地盯住了叶争流。

他阴沉道:“有鬼又如何?他们活时我尚且不怕,如今成了鬼,又有什么可以担忧?”

“这世上没有鬼,他们早就成为祭品献给了神——你费劲心思,也不过是让我重新再杀一遍罢了。”

“别想用幻术蒙蔽我的感觉,我知道这世上没有鬼魂!”

这一番话字字声声,何其铿锵有力。

然而叶争流却只从他上扬的声调里听出了隐隐的动摇。

应鸾星话音刚落,便有如一瓢冷水飞溅进滚烫的油锅。

刹那间,众鬼烟尘齐飞,咆哮和愤怒一同在鬼魂中炸响。层层叠叠的“应——鸾——星——”之声,带着浩浩汤汤的回音,席卷着生与惨死的界限,便如翻滚的血河一般,要将应鸾星立毙当中。

即便是人世间最英勇的武士,大概也要在这片修罗炼狱里惨然失色。

成千上万的鬼魂共同咆哮着一个相同的名字,死者的怨恨借助悲悯的诗句重降人间,团团围住邪神最为忠诚也最偏执的那把尖刀。

一双双枯瘦结痂、骨肉分离的手掌密密麻麻地伸向应鸾星,若从高处俯视而下,看起来就像天下间最怪异的一丛花。

他们诡异地笑着,一声一声拖着腔调,前一个人的话尾压着后一个人的话头,听起来便仿佛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回响。

“应殿主,你不相信有鬼,那相不相信有报应……”

“应鸾星,三十多年了,你当真每个夜里都能睡得着?”

“小鸾哥,小鸾哥,你怎么把我们都杀了……”

“神祭、神祭,拿你祭给你的神明好不好……”

作为技能的施放者,叶争流把所有的一切收归眼底。

或许世上当真没有鬼魂,如今出现在此处的一个个面目模糊的鬼影,不过是怨气、是报应、是应鸾星潜意识里对于所有恶行的具象化。

他们来自于千年前诗人的一场宏大幻想,最终借助叶争流的卡力在此地成真。

但事至如今,他们的来历反而不重要了。

——最起码对应鸾星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应鸾星被过去所有的杀戮团团围住,尖锐的鬼哭声让他双耳流血,冰冷含怨的幽幽鬼气,也一丝一缕如同蛊虫一样侵入他的脏腑。

或许是讽刺,或许是某种命运的镜像,在临近死亡的这一刻,应鸾星所感受到的一切,竟和那些曾经由他亲自献给神明的祭品们死前的感受一模一样。

应鸾星奔走、挥刀、咳出血来又再次嘶吼。

即使已经行到穷途末路,他仍然满怀杀意地与这些无法毁灭的敌人交战,却不能杀死他们第二次。

当第一只蛊虫毫无预兆地停下翅膀,僵硬地跌落泥土之际,命运便已经盖下一个尘埃落定的预兆。

终于,大片大片的蛊虫如细雨般铺满了地面,应鸾星挥刀的速度越来越慢。他身处在众鬼的追逐与撕扯之中,可怕的乌紫一层一层地渡上他的脸。

……继所有的蛊虫不能动弹以后,是应鸾星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那一刻,叶争流眼前忽然浮现出了浮生岛上那座塔状的高耸祭台。当应鸾星跌倒在地时,她便仿佛亲见一座高塔的崩塌。

应鸾星曾经对叶争流说:“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天下间无人不可杀。”

可能是掌握他人性命的滋味会冲昏头脑,才让人变得如此傲慢。

应鸾星竟然忘记了,假如叶争流当真按照他说的那样,那自然可以来杀他。

叶争流一步一步走近应鸾星。

像是一道光切开长夜那样,叶争流踏上的地面,大仇得报的怨气和鬼魂都纷纷让开一条通路。

应鸾星已经气若游丝,却仍旧顽强地圆睁着双眼。此时此刻,他大概有太多想不通,因为在他过去的生命里,实在有过太多次的不在意。

因为不了解,所以不在乎。

叶争流站在应鸾星身前三步远,她问应鸾星:“解凤惜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双耳受创,叶争流的声音仿佛隔着一条长河,以一种说不出的缥缈和古怪传入应鸾星的耳朵。他呛出一口乌黑的血,嘶声道:“死了。”

叶争流招出搜索系统看了一眼,在搜索列表上面,解凤惜的头像还亮着。

然而应鸾星的神色不像报复,大概是真从心里这样认为。

从表情看,他也不是觉得解凤惜已经死了,而是心知解凤惜断无生路。

“因为杀戮之神的诅咒?”叶争流心中一紧,一边提防着应鸾星会不会突然暴起,一边沉着脸去他身上搜:“那个好说,你不是刚刚得到一片神格……”

话音未落,应鸾星便极其突兀地笑了起来。

他对叶争流始终抱有一片难平之意,每次见她都感觉郁恨不解,真是少有笑得这样畅快的时候。

“你要,用神格,去救解凤惜……”

这笑意对叶争流来说实在不祥,她的手指已经隔着包手的布料,抓住那片神格带了出来。

只见此物确实如慕摇光形容的那样,晶莹剔透,光彩照人,如同白水晶里封着一股流淌的墨色,极其诗情画意。

叶争流匆匆把这东西扔进系统的炼器格子,还来不及辨认真伪,便见倒在地上的应鸾星艰难地弹动了一下。

“我,想不通……”

叶争流反问:“什么?”

“我还是……想不通。”

应鸾星的呼吸声里已经夹杂了太多杂音,肺部一抽一拉,听起来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风箱。叶争流猜测,他此时的脏腑里,应该因为内出血满溢着脏粉色的泡沫。然而应鸾星仍旧从齿间一个字一个字地把问题顶到舌头上。

“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何叛我……解凤惜……又……为何叛神……”

他漆黑的瞳孔已经挂上一层灰蒙蒙的颜色,显然寿数将近,全凭一口回光返照之意撑着。

倘若不是这样,或许他一辈子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叶争流为何要背叛他?

解凤惜为何要背叛神?

都传言将死之人可觉醒一切大智慧、宿慧、天慧。应鸾星也一贯觉得,杀戮不过是引渡生者步入冥河。

然而此时此刻,他分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想起这两件事来,依旧哽在喉间心头,不知解答。

如果叶争流告诉他,她是为了权势、为了诱惑、为了旁人的勾引里应外合,或者原本就是解凤惜有意插.进玄衣司的钉子,那一定会让应鸾星便于理解许多。

可她一次次地说不是。

叶争流望着应鸾星纯然不明白的神色,一时之间竟然都觉得可笑到可怜了。

“我不知道解凤惜叛神的理由,但他叛得理所应当。”

“至于我逃离的缘故……我当真跟你说过的。”

“……”

或许是将死之人当真有种往日不及的灵通。

应鸾星怔怔地转过眼睛,第一次正视了这个他被不屑一顾的、早就递在掌心里的答案。

男人的神情犹自带着不可置信似的,他轻声呢喃道:

“就……只为了这个?”

“只?”叶争流无力而悲伤地笑了一下:“正是为了这个。”

“…………”

应鸾星终于支撑不住。

在得到那个他远出预料,或许至死仍不满意的答案以后,应鸾星喉头咯地一颤,吐尽了胸口的最后一丝热气。

他双眼仍旧睁着,死不瞑目。

堂堂冥路殿主,生前可止小儿夜啼,尸身却一样的冰冷,无力,并会在不久以后缓缓腐烂,并不比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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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带着孔雀尾羽般的绚丽色彩, 小炸蛋在两人之间径直落下,炸开了一片孔雀尾羽一般的绚丽闪光。

与此同时, 叶争流把五星卡装“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安放在黄阶卡[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之上。

这个五星卡装她一直没有安装,就是用来防着慕摇光。

对战应鸾星,叶争流几乎底牌全出,招式都被慕摇光看了个遍。

不过, 关于卡装的事,慕摇光绝无可能猜测得到。

小炸蛋落地的一刻, 叶争流对慕摇光虎视眈眈,蓄势待发。只等他因为剧痛露出破绽的那一刻,便用“一剑霜寒十四州”直接糊脸。

很可惜,直到小炸蛋化作一片尘土,光芒由亮到暗地泯灭在大地之上, 慕摇光依旧分毫无损。

那一刻, 两人四目相对。

慕摇光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地看着叶争流, 叶争流像是在等待什么地看着慕摇光。

叶争流:“……”

慕摇光:“……”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呵呵地笑了起来。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非常尴尬。

毫无疑问, 慕摇光心里早就起了提防。

刚刚应鸾星像是皮球一样, 在两人之间反复横跳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慕摇光自己就是一个阴人的老手, 不可能对这种异象毫无怀疑。

何况他早就在叶争流手里吃过一次亏, 对这位叶姑娘自然更提起双倍的防备。

别看他披着“破军”的壳子,好像只是平平无奇地过来问候叶争流一声, 实际一个“偷天换日”的技能早就捏在手里。

小炸蛋刚从叶争流指缝里脱手而出, 慕摇光立刻就是一个技能套上。

他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得炉火纯青, 接下来只需看看叶争流的表现,便知道对方心里打着什么念头。

然而……

叶争流毫无表现。

叶争流直直地看着慕摇光,就像是刚刚那个小圆球当真是从她手里失手跌落一样。

慕摇光:“……”

慕摇光敢用自己的卡牌保证,那个小球保准有鬼。

但他分明将那个圆球的作用效果转移到了叶争流身上,假如她真有埋伏等着,那怎么现在看起来还和没事人一样?

只能说,纵使慕摇光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叶争流竟然炼出“炸蛋”这等邪物。

即使他把炸蛋的作用效果全都转移到叶争流身上,那又能顶什么事呢。

毕竟叶争流根本就不长这玩意儿。

至于叶争流的心理活动,那就相当简单了。

她立刻猜出,慕摇光准是又动用了那个可以转移攻击目标的技能。

此时此刻,她大脑里正用“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的语气循环播放:“破军,你还说你不是慕摇光?!”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同时被叶争流想通。

——在逃离浮生岛的路上,慕摇光恐吓她,说凡是他看过的技能,都会对他没有作用。

又是一句瞎话。

她就知道,凡是经过慕摇光口里的东西,就没有一句能信的。

这小炸蛋是叶争流独家专享,别无分号,慕摇光不可能见过。现在炸蛋一亮,他竟然毫发无损……

要么,慕摇光他不是个男人;要么,就是他可以转移所有技能,无论那技能他是否见过。

虽然打心里希望慕摇光是个太监,但叶争流还是正视了事实:慕摇光就是能转移落在他身上的所有技能。

但要是这样,为什么当初他没有防住李贺的技能?

是因为李贺卡特别特殊,还是……

心念电转,叶争流如同打通任督二脉一般,一下子窥破了事情的关键。

她恍然大悟地想道:懂了,慕摇光当初连续大战几场,很有可能出现卡力不足的情况。

换而言之,他没蓝了!

眨眼之间,叶争流便已经思考出对付慕摇光的策略。

开始要以防守为主,同时不断用零散技能骗取慕摇光的卡力,只消等到他卡力耗尽,然后便能一击必杀。

叶争流不知道转移一次技能,会消耗慕摇光的多少卡力。

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缺卡力——刚刚她用多余的名气值兑换了不少卡力增值药,磨死慕摇光管够的。

两个人侧脸对侧脸地站着,相隔距离不足三步。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正是那种将将要动手,脸皮却还差一点没撕破的状态。

慕摇光在想:不知刚刚那个小球究竟是何作用,叶争流认没认出我就是慕摇光?

叶争流也在想:不知道慕摇光转移技能的时候,能否辨认出那个技能的作用,他知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就是慕摇光?

他们两个在心里好一通无限套娃,谁都没找到翻脸的良机。

最终,还是慕摇光先一步打破了局面。

只听“破军”天真笑道:“叶姑娘,这是什么,怎么如此好看?”

叶争流和善地说道:“终于打败了应鸾星,我心里高兴,所以放朵烟花。”

两人再次微笑着对视一眼,叶争流脑中冷笑——慕摇光现在竟然还在跟自己装傻;慕摇光就更是在心底摇头不止——这么敷衍的回答,叶争流是不是以为他傻?

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应鸾星,“破军”主动请缨:“叶姑娘,那神格你拿到了吗?”

停顿了一下,他又怜香惜玉地说:“我知道你和应殿主有故,若是……我也愿为你代为翻找,定不辱了殿主尸身。”

那片神格,现在已经躺进叶争流的炼器系统里。

她刚刚飞快地翻出页面看了一眼,虽然字迹很淡,而且略略发花,内容介绍中还有大片的马赛克,把所有相关的信息都尽数抹去,但它的名字确实是“裴松泉的神格碎片”无疑。

换而言之,那片神格如今已经落入叶争流囊中。倘若慕摇光是为此而来,那他只能空手而归了。

叶争流心里挑了挑眉,面上仍旧和颜悦色地说道:“好啊。”

于是,慕摇光将手伸向应鸾星的尸体。

就在慕摇光即将弯下腰的那一刻,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回身直刺,袖中藏匕,直取叶争流心窝!

这一刀和当初沙船上的场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叶争流不止早有防备,而且也打算趁机干他一票。

既是巧合,也是必然,这个时间点竟然被他们两人一齐选中。

偷袭的匕首和烟凤翎同时挥出,在半空中锵然交错,迸出两三点星火洒落。

透过两柄神兵利器,这两人四目相对。水润的杏目对上琥珀色的猫儿眼,每一只大眼睛里都闪烁着十二分的不怀好意。

局面并未出乎慕摇光的预料,在刚刚那颗炸蛋落地时,他便对这一幕早有准备。

慕摇光架着烟凤翎,笑而起身:“叶姑娘这是作甚?”

叶争流一边单手将烟凤翎连同慕摇光的匕首下压,一边朝慕摇光丢了个技能:“你有所不知,吾好梦中杀人。”

像是为了配合这句话一般,叶争流打过去技能,乃是曹操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个技能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

当初慕摇光把“十年一觉扬州梦”转移到杀魂身上,又用叶争流的练子宁技能钉透了她自己的肩膀的画面,叶争流至今历历在目。

慕摇光那个转移攻击的技能近乎bug,对付他,实在不能起手就用杀招。

她的目标是磨空慕摇光的卡力,他尽管转移自己的技能试试。

叶争流这具身体天生酒量不错,酒品也很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对她来说是个很缓和的技能,只要一产生醉意,叶争流立刻就能来一个技能取消。

中途取消的技能,冷却条也比正常情况要短。叶争流时时关注着曹操卡的技能一面板,只要冷却时间一到,立刻就再补一次攻击。

慕摇光哑然失笑,十分温和地说:“应殿主既死,叶姑娘才了结一桩旧日心事,这样好的事情,怎么忍心当成梦呢?”

叶争流可以比他客气一百倍,温柔一百倍。

她在升起醉意的第一时间取消了技能,很是心平气和地说道:“这么快就又见到慕公子,岂不正是和梦境一般吗?”

听闻此言,慕摇光状若遗憾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钟,那琥珀色猫儿眼,气质天真可爱,还长着两枚小小虎牙的少年“破军”,便如同画皮一般从慕摇光脸上消弭。

猫儿眼没有了,飞扬的眉峰也收敛了,两颗虎牙更是做出的伪装,慕摇光重新露出自己俊美风流的本相。

此时此刻,他嘴角微挑,笑意温存,就像是在过去那条沙舟之上,他没有暗算叶争流,叶争流也没有差点就杀了他一样。

单看他的神情,哪里能瞧得出叶争流已经朝他身上一连砸五次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少年公子弯起眉眼,曼声如露:“原来姑娘认出我了——真巧,能重见叶姑娘,我心里也觉像是好梦一场。”

他这一番话说得实在真情实感,顿时让叶争流一阵恶寒,当场从头皮一直麻到脚趾尖。

像是觉得这种刺激犹然不够,慕摇光又含笑补充道:

“说起来,叶姑娘近日里固然认出了破军,但我先前陪在你身边的那些时候,不知你分辨出来没有?”

叶争流:“……”

一听这话,叶争流当场毛都炸了,一心一意只想敲慕摇光他二大爷。

即使知道这种话有极大概率是慕摇光扰乱心神的战术,他尾随自己,一路跟到沧海城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然而只要在脑海中设想一下那个场面,叶争流就差点要患上慕摇光ptsd。

易容这种技能,在旁人那里可能只是一个手艺,但若套到慕摇光这种千层套路的老阴比身上,那可当真要命。

叶争流深吸口气,决定以后只要遇到类似的情况,就去搜索系统里翻找一下,绝对不给这姓慕的任何可乘之机。

慕摇光一句话分了叶争流的心,抓住这个难得的空当,地上草茎豁然催发,层层叠叠地来绑叶争流的脚。

叶争流瞬间回神,抽走烟凤翎,挣断慕摇光的束缚。

那一挣不过一秒之差,慕摇光却已经抓住机会,他脸上笑得温和,手上却堪称穷追猛打。

一时之间,不但两柄短匕招招不离叶争流要害,而且在叶争流的脚下,那些没至小腿的野草几乎翻出根茎来,死不要命地往叶争流的腿上缠。

它们不在乎被叶争流挣断,只要能绊住她的步伐慢上几分,那便足够。

倘若不是此地距离山林太远,叶争流毫不怀疑,慕摇光会直接用“自然之声”扳倒巨木,只求把她拍平在大树底下。

慕摇光一占上风,当即步步紧逼。

与此同时,他还悠然道:“看在旧日情谊的份儿上,叶姑娘何不束手就擒?摇光担保,叶姑娘只要不对我出手,我便绝不伤及姑娘一根寒毛。”

叶争流信他的话就傻。

慕摇光在她这里的信誉值属于破产级别。假如她把慕摇光打死,那一定给此人当场火葬,不然很容易一错眼就出现诈尸事件。

她一面根据“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的指点躲闪,一面回答道:“不如反过来。看在旧日情谊的份儿上,慕公子现在就来个原地暴毙,我一定不鞭你的尸。”

慕摇光的厚脸皮可能也是技能的一种,即使被当头喷上一句,他也不见愠色,倒是不怒反笑。

“看来叶姑娘主意已定。那……就只好得罪了。”

刹那之间,草皮自四面八方而来,像是地毯一样层层卷起,誓要将叶争流扣在当场。

慕摇光冲远处挥一下手,便见不远处的山坡上,一整片丛林在自然之力下纷纷连根拔出。棵棵参天大树带着巨大的树冠一起,顺着山坡骨碌碌地朝叶争流翻滚而来。

断根的树木后面一棵撞着前面一棵,冲在最前端的巨木,速度已经加成到一种可怕的地步。要是被这棵树一压,叶争流当场就会筋断骨折。

也是与此同时,叶争流的脚下忽然就是一松。

尽管那草绳很快就重新蔓延而上,扣紧了叶争流的腿,但那中途断了一下的控制就像是某种暗示,仿佛在宣告慕摇光的卡力即将告罄。

慕摇光神色如常,从他的脸上一点看不出端倪。

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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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二合一

多年非洲人如叶争流, 此时此刻,简直忍不住要流下激动的热泪。

要知道, 虽然卡装[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已经标注,每分钟将有70%的几率将对手的攻击予以反弹,但她向来熟知自己的脸黑,所以对这种诱人的标签一向看看就好。

反弹这种东西,只要和几率沾边, 叶争流一般就将其视为玄学而不是数学。

毕竟在过去的游戏经历里,什么50%几率追加攻击啦, 什么福袋必出sr啊,什么新春大欢送,ssr几率提升3.25%啦……等等一系列的好事,叶争流一般都是碰不上的。

所以这一次,她原本的打算也只是跟慕摇光玩一场攻心计。

就像慕摇光在赌叶争流会此时出手一样, 叶争流也在赌。

她赌慕摇光的卡力已经快要清空了。

万万没想到, 慕摇光的蓝条见没见底还不好说, 五星卡装竟然还凭空给叶争流表演了一个当场反弹。这一下可是气势汹汹,仿佛要送慕摇光当场去世一般。

这可属实是场预料之外的惊喜。

不愧是绝版卡装!

不愧是闪耀五星!

这2700点名气值, 虽贵且值!不枉叶争流为此日日夜夜拼拼图而花掉的肝, 不枉她和嫉妒之神锣对锣鼓对鼓地打成了一片!

今天的叶争流要对全世界宣布, 她已经是个欧洲人了!

说起来, 要不是“见贤思齐焉”的技能还有所限制——比如一分钟里只能反弹一次——那么欧气上头的叶争流和慕摇光交战的场面, 很有可能变得没法看。

——叶争流:“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慕摇光:“反弹!”

——叶争流:“反弹你的反弹!”

——慕摇光:“反弹你的反弹的反弹!”

……

只需在脑海里稍微构思出那个画面, 叶争流就想感慨:自己真是个老套娃了。

也幸好是有这个一分钟只能反弹一次的限制。

不然, 叶争流和慕摇光在交战期间, 很有可能共同组成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台永动机。

……

甫一得到来自“见贤思齐焉”的反弹提醒,叶争流的精神便霎时一振。

五星卡装在手,她连腰板都挺得比往常更直,两只眼睛更是精光大作:来啊,造作啊,不挥霍卡装的日子算什么开挂的青春。

慕摇光有本事就再把“一剑霜寒十四州”给她反弹回来,那叶争流才算是真的认了。

与此同时,慕摇光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套娃循环。

他脸上那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正在缓缓向嘴角两侧展开。

下一秒,剑气毫无预兆地骤然转向。

慕摇光目光一定,嘴角的笑意还没有完全开放,便已经提前凋零。

“……”

即使以慕摇光的修为和涵养,都差点骂上一声“见鬼了”。

极其出乎他的意料,大大地超越了他的谋算,被他亲手动用卡力逆转给叶争流的那道剑气,如今正带着丝毫不曾削弱的气势和虹光,一错不错地朝他折返而来。

尽管剩余的卡力已经堪称微薄,但慕摇光绝不会弄错自己亲手所为。

他分明已经已经将这道攻击调转拨还给叶争流……如果这个技能现在又冲着他汹汹而来,那他刚才的“偷天换日”是落到了谁的身上?鬼吗?

慕摇光心念电转,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正是千钧系于一发的危急之际,饶是慕摇光满腹思量,也全然派不上一点用场。

紧要关头,容不得太多的反应,慕摇光只有一路抽身急退。

他的身法已经堪称当世难得的灵动巧妙,如蜻蜓点水,似蝴蝶穿花,却还要比这无处不在的千钧一剑更慢一筹。

若是放在往常,慕摇光自然不会把这意料之外的反弹放在眼里,他固然会惊异、好奇、并在事后屡屡探究,但当下却可以一记“偷天换日”,将攻击再次原样奉还。

可现在不行。

这道剑光是个厉害技能,刚刚的乾坤挪移便几乎掏空了他的底子,现今慕摇光卡力耗尽,支撑不住再一次的“偷天换日”。

刹那之间,伴随着幻景一般令人忘却所有忧愁的牡丹花海,凌厉的剑光,如水龙般自花蕊里浮现。

剑如其人,袭自云渺之的剑光也和她本人一样劈山斩海,傲然得分毫不容对手脱逃。慕摇光才退三步,便被重重一剑贯透前胸后背。

冰冷寒冽的剑气浸满了剑客看穿生死的杀机,当刺目的寒光自慕摇光胸口绽开的一瞬,几乎将慕摇光二十四根肋骨尽数粉碎。

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慕摇光的所有视线。

眼下的情景对于他来说,正仿佛离开浮生岛当日,沙舟之上的旧事重现。

一样是在大战里耗空的卡力,一样是最后一个技能实在不能使用“偷天换日”转移,又一样是眼前的这位叶姑娘反败为胜,临到战斗尽头忽然倒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除了换了个地点以外,他们这一双对战的人物竟然都没有改变。

慕摇光游走天下数载,他心思诡诈多端,嗅到危险气味便一触及离。慕公子在神明面前尚且谈笑风生,至今吃过的两次大亏,竟然都是由叶争流给的。

真是好一个叶争流,好一位叶姑娘。

……若不是亲自经历,谁又能想象得到,半年之前,她不过是被玄衣司的殿主大人发配往浮生岛的一个祭品?

倘若不是慕摇光一时起念,下场为她亲自点灵,此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成功的果实还没有收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酸爽滋味就先占满了慕摇光的心头。那一瞬间,比起身负重伤的惶急和恐惧,慕摇光竟然更多地感到一种辛辣的讽刺。

叶争流也不管慕摇光这些弯弯绕绕。一击得手,她二话不说,立刻便要抽剑再刺。

——反正她今天就是要慕摇光死,死完后还得就地焚尸。

这姓慕的但凡多活在世上一天,叶争流大概连睡觉都睡不香。

上一次被此人临阵逃脱,一是因为叶争流没能摸清慕摇光的战力,二是因为当时两人就在船上,慕摇光翻身入水,逃跑条件得天独厚。

这一次他们身处半神域,左邻旷野,右有山丘,叶争流倒要看看慕摇光还能怎么逃——有本事他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叶争流保证帮他在上面铲土。

下一刻,“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独特剑芒,便隐隐在烟凤翎华丽的羽根上寸寸浮现。

其实对于此时的慕摇光来说,普通补刀就已经足够。然而叶争流对他实在放不下心,宁愿搭进去一个黄阶卡的大招,也非要弄死他不可。

眼中倒映着叶争流冷硬的眉目,品味到那刻不容缓的果决杀气,慕摇光按住自己胸前伤处,喃喃叹道:

“无论如何,自相见起,我便从未想过要取姑娘性命……唉,点灵不过小道而已,确实不敢妄称恩义,只是叶姑娘对我,总归太无情了些。”

这一番话当真缠绵悱恻,凄凄肠断,很有几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怅然感怀,配上慕摇光重伤苍白的面孔,看起来当真惹人怜爱。

然而叶争流丝毫不为所动,她递剑的速度不但分毫不慢,甚至在听到这话以后,周身杀意还暴涌了一圈。

慕摇光见此,只觉……当真不出所料。

他早猜到叶争流会是这样的反应。

群玉楼里的数日相处,已经足够慕摇光摸透叶争流的为人。

他并不指望叶争流听了这几句话就心慈手软——慕摇光冷静得很,从来不做那些无谓的幻想。

他说出这番话的意图,就和之前故意欺骗叶争流,说他早已潜伏在叶争流身边一样,只是为了事先埋下一颗钉子而已。

——谎称自己就在叶争流身边是颗硬钉子,如今意图唤起叶争流旧情则是颗软钉子。

这些暗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用上的时候。

不过,但凡有机会,慕摇光就随手钉下几颗,等到来日当真需要了,顺着往昔的痕迹,说不得便能摸索到什么惊喜。

慕摇光喜欢给自己创造机会。

足够的机会便是捷径。

至于现在的杀局……

慕摇光闭上眼睛,捂着自己七零八碎的胸口,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叶争流逼迫若斯,他当真不想走到这一步。

但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啊。

棘手。慕摇光在心里暗暗地想道:真是太棘手了,还不知往后要为了今日多费何等的力气。

叶争流的剑尖只差半寸就能递出。

然而,就是在这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杜牧卡“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的技能箭头,一瞬间危险地在叶争流眼前暴起一片警告般地红光!

红光闪烁,警示之意鲜明得令人心惊肉跳。指示行动的箭头恨不得直接长进叶争流的瞳孔,以一种极其激烈的方式,笔直地延伸向叶争流身后的方向。

后撤!后撤!后撤!

收到警告,叶争流猛地一咬牙,心中一横当即做下决定。

这个决定或许草率仓促,但却叶争流下意识的第一选择,思考不过用去短短的千分之一秒时间,叶争流顺着自己向前的惯性,竟然分毫未撤,挺身直上!

她仗着自己身负“零落成泥碾作尘”的血条恢复技能,宁肯被危险卷进半条性命,也要在此地击杀慕摇光!

很难说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但饶是叶争流从始到终没有耽误一秒,她的反应也比慕摇光的异变要迟上许多。

刹那之间,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慕摇光被剑气撕碎的胸口处,密密麻麻地长出了一片莲藕似的胳膊。

那些胳膊条条洁白如玉,匀称修长,修剪得水葱管似的指甲上,甚至还精心地涂抹了正红的蔻丹。

这样漂亮的手臂,但凡长在哪个姑娘身上,必是满楼红袖招,醉倒迎春柳的一道佳景,然而当它挤挤挨挨从慕摇光的血肉和内脏里长出来时,就只剩下令人头皮发炸的惊悚。

全·是·右·手。

这些手臂甫一生出便会挥舞,要不是叶争流紧要关头猛踩了一步刹车,或许此时已经被那数十条惹人怜爱的玉白手臂当场捉住,活掐在几百根丹朱一般的指甲当中。

倘若真被这些玩意捉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谁也说不准了。

除此之外,慕摇光以银环束起的一头墨发,也比从前更浓更粗,每一条发梢的光彩都仿佛成千上万粉末般的细鳞,在阳光下闪动着邪异的光泽。

即使他的头发粗细尚没有超出正常范围,然而十万余根头发无风自舞,齐齐如同游蛇一般在空中绷紧滑动的场面,也足够跌破正常人的想象能力。

相比之下,慕摇光背后撕裂衣衫,凭空冒出的一对巨大的漆黑羽翼,反而还是最正常的东西。

那双羽翼在慕摇光背后不安分地连连挣扎,比起慕摇光操纵着翅膀,倒更像是翅膀在拽着人飞行,慕摇光往后倒飞几米,又一拍翅膀挪了回来,宛如人与自然的一场拉锯。

这一幕其实有些滑稽意味,要是有人把此刻搬上舞台,编入戏曲,观众看了没准还能被逗乐出声。

然而,真正亲眼见到这画面发生的唯一观众叶争流,她不但乐不出声,甚至连翘一下嘴角都做不到了。

此时此刻,认出每种异象来历的叶争流,心里只有一万分的不敢置信。

一句“卧槽”脱口而出,叶争流震惊道:“慕摇光,你究竟信奉了多少邪神?!”

那一串密密麻麻的、莲藕似的手臂,分明是群玉楼里那位疯狂之神——极乐神女的雕像模样。

至于慕摇光头发的变化,不是嫉妒之神又是哪一个?

还有他背后的那对大翅膀,漆黑羽毛的颜色样式,叶争流熟悉到这辈子都不会忘。

解凤惜吐出的羽毛就是这东西,换而言之,慕摇光竟然还招惹了杀戮吗?

他上次引疯狂之神入室,杀戮之神居然也没有一个雷打下来劈死他?!

在“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的提示中,现在的慕摇光简直如同一个大号的人形自警示灯。

红色的圈圈贴着他的身体绕了一个大圆,那光芒像是红绿灯般来回闪烁,仿佛是杜牧卡对叶争流的安危十分操心,生怕她沾上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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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几乎在神域裂口合拢的一瞬间, 叶争流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实在太累了。

对战应鸾星, 本来就已经抽空了叶争流的浑身力气,紧接着分毫不容喘息,又和慕摇光之间一场大战,就更是心理和武力值上的双重交锋。

要防备一个慕摇光这样的对手,花费的力气甚至比和应鸾星战斗时更加费心。

如果说,和应鸾星的终结之战, 更多是在消耗感情;那么刚刚与慕摇光的过招,就实在是从精神到心力, 彻彻底底地把叶争流榨成一条人干。

叶争流躺在一片狼藉的草地之上,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一时之间分毫不想动弹。

她一侧头就能看到视线里新鲜的草根,那是慕摇光方才启动“自然之声”,用野草来缠她的脚, 又被叶争流奋力挣开的结果。

疲乏的眼神涣散了一瞬又重新聚拢, 叶争流忍不住回想起慕摇光身上新长出来的、乱七八糟的那堆零件:疯狂之神的手臂、杀戮之神的翅膀, 还有嫉妒之神的满头蛇发。

再算上他刚刚吞下的裴松泉的神格,四样东西以慕摇光的身体为基——还是一具被叶争流当场胸透的身体——真是令人对它们之间如何相处倍感好奇。

叶争流现在只是惊讶。

她讶然于慕摇光竟然还没死。

其他神明她不知道, 但据叶争流所知, 玄衣司是一个绝对崇尚一神教的信仰窝点。杀戮之神的信徒不允许同时信奉他神。

这个世界的邪神之间存在竞争关系, 料来疯狂之神和嫉妒也是一样, 不太可能容得下怀有二心的信徒。

这么一来, 慕摇光到底是怎么获得这些神明的眷顾,就实在令人好奇。

怕不是靠坑蒙拐骗得来的吧。叶争流在心里极其辛辣地嘲讽道。

——她还不知道, 自己误打误撞, 居然一语中的, 精准地吐槽出了慕摇光的卡牌真谛。

叶争流看了一眼自己的蓝条,发现还剩一大半多。

她抬起手揉了揉脸,鼓励自己别躺着了,现在赶紧站起来。

——想想慕摇光!

——想想他此时此刻,很有可能正在训练自己和三个邪神部件和平共处。叶争流要是再不努力,下次遇到他又被他跑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一划过脑海,叶争流立刻一个咸鱼打挺翻身站起。

她从未有一秒钟和现在一样,深深地体会到了“鲶鱼效应”的真谛。

得变强啊。叶争流非常郑重地想道。

多多抽卡,早日升级。要对付慕摇光这种阴比,叶争流只能加快进化的速度,让自己变得比他更加阴比。

可想而知,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慕摇光这个对手,都会是鼓舞叶争流一路前进的最好动力。

……倘若应鸾星泉下有知,发现“慕摇光”这个名字,居然比自己的杀名还要让叶争流ptsd发作得厉害,大约会在半夜去扒这两人的窗户吧。

收起关于慕摇光的所有心情,叶争流抖了抖身上的草屑,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不远处的应鸾星身上。

他活着时翻起一方腥风血雨,死后的面目也不甚安详。冰冷的尸身配上他本就冷峻的神色,只怕更能吓得小孩哭了。

应鸾星双目犹然圆睁,似乎仍在质问他所不解的谜题。

而他一生之中从未有机会了解过的事情,又何止一件呢?

叶争流抿起嘴唇,静静地打量了应鸾星的尸身一阵。

当初在应鸾星的眼皮子底下,她犹敢逃跑;现在人死事销,叶争流又怎么会畏惧他。

“半神域日暖花香,也算是个埋骨的好地方。不过这里常年难有杀声,料来你不会太习惯吧。”

停顿了一下,叶争流低头笑了笑,笑意很轻很淡:“没事,时间还长,你慢慢学着习惯吧。”

叶争流熟知应鸾星的脾气,知道他身上除了一把钢刀和少许金银以外,向来不拿其他东西。

若不是这样,叶争流也不会都被丢到浮生岛上了,还连一把灵器都不认识。

故而搜尸什么也不必了,叶争流还要去找解凤惜,节约些时间,大家都省事。

……何况,叶争流也并不是那么想搜应鸾星的尸。

没有过多地在应鸾星身边流连,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安葬他的尸体。叶争流带着大战后难以消解的疲惫向远方走去,十余步后又折返回来。

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衫反盖在应鸾星的脸上。

叶争流盖住应鸾星的面容,却并未替他合上眼。

——————————

寻找解凤惜的过程堪称曲折,幸好并不像之前那么难。

叶争流打开“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技能,根据时隐时现的淡绿色箭头一连跑空了几次。她猜那些地方都是解凤惜曾经栖身过的地点。

等到第五次的时候,叶争流重新打开技能,已经开始准备根据解凤惜过去的落脚点推测他的藏身之处了。

她不抱希望地看向地上的绿色箭头,下一秒却惊讶地睁大了眼。

这一回的绿色箭头,是清晰的。

换而言之,解凤惜没有再利用卡牌技能来隐藏自己,叶争流顺着“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指路方向,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但解凤惜的不隐藏,也代表着两个可能。

第一,他的实力恢复了,不必再躲避和应鸾星的交锋,所以干脆地亮出自己的所在。

第二……他已经没有余力再使用隐藏技能了。

想到第二种可能,叶争流缓缓抿起了嘴角。

瞬间,叶争流轻功技能全开。

她追风逐影地顺着箭头的方向一路赶去,中途还时不时地打开搜索页面,好确定解凤惜的头像是不是亮着。

如此风驰电掣的一通赶路,叶争流终于赶到解凤惜身边。

解凤惜的身影才一映入叶争流的眼帘,她的整颗心就像是被猛地按进冰水里浸泡了一番。

解凤惜靠在背风处,半倚巨石,双目紧闭。他的发冠不知何时失落了,乌黑的头发瀑布一般垂落下来,如烟丝一般散在火红的衣袍袖间。

当叶争流的脚步声在解凤惜面前落定时,他甚至没有睁眼,只是顺着声音轻轻地偏了偏头。叶争流注意到他眉心不易察觉地一紧,随即又无奈何般缓缓松开。

“师父,你怎么样了?”叶争流三两步走到解凤惜面前,几乎是瞬间从炼器系统里拿出那块神格塞在他手里:“再坚持一下,我找到神格了。”

感受到掌心里冰凉的触感,解凤惜徐徐地呵出一口气来:“……是争流啊。”

“对,我已经……”叶争流猛然敛口,她的眼神上下左右各自扫过,最终还是缓缓凝聚在解凤惜的眼皮上。

“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睁眼?”

解凤惜阖着双目,苍白的嘴唇反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睁眼?算了吧,我现在的样子,还是不要给人看到为好。”

“……”

叶争流心里本来就已经升起几分不祥之意,如今再听到解凤惜这么说,顿时大感不妙。

她仔细观察解凤惜的眼皮,很快就注意到,在他长长的睫毛掩盖之下,竟然隐隐露出了某种……近乎于黑色羽根的东西。

想想解凤惜那天吐出来的纠结羽毛,如果那样的东西在眼皮下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整个眼球……

叶争流吞了一口口水,一时间竟然不寒而栗。

她抱着一丝侥幸催促解凤惜:“我拿到神格碎片了,这个需要怎么用,喂你吃下去吗?”

解凤惜慢慢地摇了摇头,出乎叶争流的意料,他问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问题。

“这片神格,是什么颜色?”

——刹那之间,应鸾星临死前在听到“神格”二字时爆发出的畅快笑声,瞬间浮现在叶争流的整个脑海,让她连指尖都充盈着冰冷之意。

而在口头,叶争流仍旧稳稳地回答道:“白里带黑,像是水晶中镶嵌了一滴墨。”

“果然。”解凤惜叹了口气,脸色带着垂死的灰败,语气反而很柔和:“多劳你费心。”

“……是,不能用吗?”

解凤惜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裴松泉的神格,或许对我有用。但半神域里的神格碎片,便如同毒药而已。”

说罢,他稍一抬手,衣袖间竟然滑落出两片水晶般晶莹的碎片,每一片都璀璨美丽,里面仿佛封印着一滴墨。

叶争流张开口,吐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舌头都有点僵了。

“为什么?”她问。

“关于裴松泉如何成为半神,世间一向有很多流言。”解凤惜沉默良久,慢慢地说道:“但我现在明白了……他坠为半神,是因为神格里有了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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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听到解凤惜的回答, 叶争流不由得浮现出一瞬间的怔忪。

裴松泉……他的神格里有了恶吗?

恍然之间,那张悲悯而疲惫的面孔, 渡着一层斜阳西去的暮色,再次浮现在叶争流的眼前。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然而裴松泉那圣徒一样的气质和背影,实在给叶争流留下过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当她听到解凤惜亲口所言,对于这个消息一时间竟然很难接受。

但,解凤惜如今的模样, 便是神格已经被污染的证据。

即便是上一次杀戮之神的诅咒爆发,也没有波及到解凤惜的眼睛。

然而这一次他从外表看来毫发无损, 可除了眼睛之外,内里却不知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料来正是因为裴松泉神格的异变了。

叶争流又思及起裴松泉那头半黑半白的头发。

如果说,月光一样的白发可以给解凤惜暂时充当解药,那么另一边望之如触刀锋的黑发呢?

莫非那正是善的翻面,恶的明证?

“从前早有传言说, 裴松泉为了摆脱神格之中的恶念, 故而自毁神格、抛弃神域、散去信徒, 从此坠入黄尘苦海,成为当世间唯一一个半神。对于这条传言, 我一直半信半疑,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拿自己证实, 这大概可以算作……苍天和我开了个玩笑吧。”

解凤惜紧闭双目, 嘴角缓缓勾起, 面对如此沉重的死亡威胁,他的语气反而愈加轻松起来。

尽管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目不能视, 但临终之间能够听见叶争流赶来, 得知她还安好的消息,倒将解凤惜的精神向上拔了一拔。

他的神色间唯有一派从容镇定,仿佛已经做好所有准备,随时可以跨过那条逾越生死的天堑之隔。

正因如此,解凤惜的言谈笑语一如往昔。

即使在生命以不可阻挡之际流逝而去的现在,他竟然仍有耐心给叶争流上完关于这个世界、关于神明与人的最后一课。

“裴松泉……我也是服用了他的神格才发现,原来他神格中的恶,正是一片赫赫杀心。”

所以,代表着善的神格固然消解了部分诅咒,然而挥之不去的神之恶,却也在同一时间里将杀戮之神遗留下的神罚激化。

此消彼长之间,解凤惜如一枝被双锯拉扯的梧桐木,最终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裴松泉本为和平之神,没有任何攻击能力,他既然宁肯割去神域,放弃自己的一半神格,也要摆脱这片杀心,就算他仍是半个善神。

你与裴松泉或许还有再见之日,到那个时候,你可以与他合作,但万不可依赖他,更不能因为他是善神,就对他抱有全然的信任。”

“是,我当然不会。”叶争流哑声道:“……无论神明是善是恶,凡人的命运,最终还是人类自己悲欢离合的一生。”

叶争流确实对裴松泉有着一定的好感。

但是,若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神明的悲悯和恩赐之上,那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如果让神来替带人类承担起命运的责任,那人类又该被算作什么?——宠物?挂件?还是棋盘上挥洒的黑白棋子呢?

属于自己的命运,当然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听到这个答案,解凤惜微微地笑了笑。

“假使我少时就能看清这件事,或许……”

或许什么,解凤惜并没有说。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太薄太薄,那个欲言又止的答案就像一丝清风,只在解凤惜形状姣美的唇齿间轻轻一碾,便烟气一般,连同着他为数不多的生命一同化进金红色的迟暮夕阳中。

有些突兀地,解凤惜骤然开口问道:“应鸾星现在如何了?”

叶争流停顿了一下,刚刚张口欲答,解凤惜就朝她转过头来,敏锐得像是能看清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先一步问道:

“他走在我前面了,是吗?是你杀了他?”

这两句话虽是问句,解凤惜却说得十分笃定。

应鸾星不可能放过解凤惜。

所以,在体内的蛊王无声死去的那一刻,解凤惜就判断出了应鸾星的下场。

“……对。”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解凤惜又追问道:“人是怎么死的?”

叶争流坦言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应鸾星受万鬼之怨加身,性命相偿,被反噬而死。”

“……我知晓了。”过了好一会儿,解凤惜才慢慢评价道:“是个合适他的结局。”

轻吸口气,叶争流又补充道:“临去之前,他问我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为何要背叛他,另一个是你为何要背叛神。”

解凤惜哑然而笑:“原来他还是没想通。”

他和应鸾星从小一起在玄衣司长大,两人间的关系一直不甚亲近,却也不算陌生。

他们这批孩子,是玄衣司做出的一次尝试,殿内在他们身上耗费甚巨,仅仅培养了一代便就此收手。

早在解凤惜还在为玄衣司办事,号封惊魂殿主之前,应鸾星便一直是他的下属,同时也因为自身实力,他还是解凤惜的左右手。

对那时的解凤惜来说,应鸾星就像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人。和玄衣司的每个工具人一样,凡是交给他的任务,只要有利于玄衣司,有利于神明,他都会拼了命的完成。

正是因为这个理由,解凤惜一直不太看得上应鸾星。

就像他一直不太看得上那批和他一起长大的玄衣众。

在解凤惜看来,这些人就像是照着杀戮神典的记录,一字一句捏出来的一群玩偶。

他们明明是个活人,却没有自己的想法,唇舌里只能吐出玄衣司灌输进去的字句;他们本来长了脑子,却也没有自己的感受,纯然是一个被信仰所推动的木偶。

应鸾星和那些人并无不一样的地方,他太标准了,标准得让解凤惜心生厌烦。

虽然同样在玄衣司的洗脑下长大,解凤惜的成长方向却和他的伙伴们截然不同。

早在少年时期,司内诸人就觉得他玩世不恭、离经叛道;殊不知少年解凤惜看着他们,心里也在琢磨,心想这群人是不是一个个都不长脑子。

后来解凤惜果然叛道叛得过分,他直接杀出玄衣司,带着胸口那粒神明降下的诅咒,和一干愿意追随的属下,过了好一段亡命天涯的日子。

至于当年长大的伙伴们……

他们大多在战斗里被解凤惜掀去了脑壳,以此证明他们确实长了脑子。

那一夜的月色凄然如血,解凤惜被向烽扶着,一连奔逃了上百里有余。

到了最后,他的脚步已经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向烽第三次停下来,为他从伤口处剔去所有化为黑羽的诅咒。

熟悉的血腥气飘进解凤惜的鼻端。

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里,他几乎没有一天远离过这种气味。

但在今日,在他逃离的那一刻起,令人生厌的铁锈之气便被赋予了崭新的含义,解凤惜嗅着自己的血味,竟然品出了一股带着淋漓痛快的自由。

也是从那一晚起,解凤惜才真正地开始正视应鸾星。

应鸾星终于从一个影子、一个提线木偶、一个好用的工具人,获得了成为解凤惜对手的资格。

不是因为他背叛了解凤惜,对杀戮之神告密——实际上,这件事在应鸾星的心里,背叛关系应该正好相反才是。

而是因为当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盯向解凤惜时,分明是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件工具在嫉妒。

负面、压抑、扭曲,但那终于不是被杀戮神典灌输的念头,而是应鸾星自己拥有的感情。

快二十年了,解凤惜第一次知道,原来应鸾星一直恨着自己。

啧,他还以为这个伙伴始终欲杀自己而代之,纯粹因为他是个狂热的杀戮信徒呢。

必须要说的是,虽然工具比人心趁手,但解凤惜还是更喜欢人。

他最终没有杀死应鸾星,因为已经力竭,因为时间紧促,也因为他当时就是不想。

解凤惜转过身,把过去的伙伴连同往昔岁月一起抛在脑后,他朝神殿之外,那片崭新的生活走去。

……

玄衣司里法规森严,从殿主到最低级的玄衣众,统统都是一袭黑袍,领子高到可以直接裹起脖子。

像是浮生岛那种对外展示为销金窟的地方,这条规矩还可以稍松。

但是在总司里,解凤惜一天天所见所闻,全都是一个个漆黑的影子,像是一段黑色的绸布裹着无数柄一模一样的刀。

像是压抑久后的反弹,又或者是对自己时日不多的安抚,沧海城的解城主格外偏爱华服美饰。

他钟爱赤金夹杂的艳丽颜色,也欣赏所有漂亮而张扬的美玉和宝石,更是惯常收集斑斓而瑰丽的羽毛。

而在所有的收集品里,解凤惜最喜欢的,就是他形形色色的徒儿们。

他们有的恃才傲物,有的老实巴交,有的天真善良,有的却满腹思量……五花八门,各种各样,但是全都比千篇一律的玄衣司有趣。

即使是有几个心怀鬼胎,那也无妨。

解凤惜就是喜欢人。

他钟爱生长在阳光下,所有艳丽的、漂亮的、带着光芒、令人愉快的一切。

像是他的烟枪、衣服、床帐上的翡翠金钩。还有白露这样赤子之心的好姑娘,以及叶争流这种外圆内方,金玉其中的小徒弟。

嗯……说起来,他会收下叶争流,倒还是托了应鸾星的福。

现在应鸾星早一步离开,解凤惜一边心想“没输”,一边反而升起一股释然之意。

应鸾星身上那股过于狂热迷信的气质,以及他和解凤惜共同在玄衣司长大所承载的经历,让他在解凤惜眼中,几乎成为半个玄衣司的象征。

现在听到应鸾星死去,就仿佛是一个标志尘埃落定,代表着解凤惜终于在大限将至以前,和自己的旧日清楚分割。

妙极,这也是个适合他解凤惜的结局。

听到耳边呼吸声有异,解凤惜不由叹息道:“不是哭了吧。”

“没有。”

叶争流回答时哑着嗓子,声音有些粘黏发涩,眼圈酸涨,但确实没有流泪。

解凤惜想了想,带着几分玩笑口吻问叶争流:“让你一天之内连着送走两个师父,是不是也太残忍了些?”

他口吻十分温存地交代道:“若是心里实在受不了的话,那你就……也不能走远,只能在这里呆着。”

本来听他前半句话,叶争流隐隐有些气结。

没想到后半句话一说,那口郁气竟然就不上不下地卡在她嗓子眼里,差点把叶争流噎个半死。

“啊?”

解凤惜声音低微地笑了起来,嘴角噙着一抹寻着开心的笑意:“现在还那么难受吗?”

“……”

说实话,叶争流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更难受了。

她知道解凤惜或许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也知道解凤惜天性就喜欢有趣。

但看他当真从容若此,甚至豁达到能拿自己的终结开个玩笑,还是让叶争流忍不住团紧了袖子。

“那神格当真不能凝炼吗?”叶争流咬牙问道:“哪怕要和神明牵扯,无论是多么艰难离奇的法子,只要你说出来,我却未必做不成。”

解凤惜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非常宽容,好像正对着一个在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他耐心地跟叶争流解释:

“你现在看它,仿佛是一滴流动的墨封在善神神格里,但你若把它分开,分成两片、四片、十片……每一片碎块里,照样会含着那样的‘一滴墨’。”

“如果这股恶能够轻易分离,裴松泉又何必自毁神格坠下界去呢?”

——假如剔除神格里的恶念那么简单,解凤惜早就自己动手做了。

这分明是一件连神都能难为住的事,叶争流又能有什么办法?

叶争流不信邪地拿起一片神格,塞进自己的炼器系统里。

她点击了“煅炼”的按钮,却只是让黄铜的炉子熊熊燃烧了起来,并且在炼制时间上显示出了“??”的字样。

“……”

叶争流闭了闭眼。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却分明地仍不认命。

下一刻,她把解凤惜加进自己的公会,想看看公会有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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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凤惜靠着背后犹带青苔的巨石, 双眼紧闭,手腕也在叶争流的掌心下缓缓地失去了体温。

他神色是那样的从容沉静。

主动地走入死亡, 对于解凤惜来说,就好像只是换了一杆新的烟枪。

倘若不是叶争流目送了他最后一程,也许此时仍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那双隐隐带笑、漫倦而泛着点点兴味的凤眼,随时随刻都会再睁开一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叶争流心间缓缓发酵起来。

美好事物在眼前逝去的惆怅, 夹杂着留下最后一丝希望的安慰,连同送别故人的哀伤, 和手握凤凰令的坚定一起,混合出叶争流降临此世来,体会到的最为复杂的感受。

仔细算来,她和解凤惜其实并没有认识很久,却相处得像是结识了很多年一般。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叶争流对解凤惜的好感值, 比她第一次看见应鸾星的好感值低多了。

如果说, 在应鸾星的身上,叶争流曾经寄予过可以回归正常生活的希望;那对于解凤惜这么一个半路出家的师父, 叶争流对他本没有任何期冀。

想想看, 才认识的时候, 叶争流可是他死对头的徒弟。

她没被解凤惜当场片儿成肉汤就算好的了, 拜师云云, 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不料,解凤惜虽然未必是什么好人, 但在对待她的时候, 却当真算是一个好师父。

叶争流的求知之心, 他有求必应;叶争流的短板,他也主动给她补足。就连叶争流在他那里搜刮点凤凰毛之类的特产,解凤惜也表现得很是大方。

这个世界的师徒关系是卖方市场,遇到一个不上心的师父,基本等同于碰上一个无法更换的狗上司。

解凤惜那种不摆谱、不折腾,随时等着上完课就端着保温杯走的态度,已经是叶争流在这个世界里从未见过的风景线。

至于他带点纵容地任由叶争流薅他的凤凰毛,哪怕放到前世,也足以称之为“精品导师”了。

现在再回忆起第一次和解凤惜打了照面的时候,叶争流跳海欲逃,被解凤惜懒洋洋一敲烟枪当场拦住时的心情……

谁又能想到日后他们两个真可以做一对互相关照的师徒:叶争流为了解凤惜放弃离开神域的机会,解凤惜也安然地将自己的势力和复生的希望相托?

一开始,这明明只是两个人各怀心事,默契地配合出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戏。

岂知道,等观众散场,解凤惜和叶争流双双下了戏台以后,他们居然还各自地站在自己的那个角色上。

叶争流一共叫过两个人师父。

对应鸾星,她是先真后假。

对解凤惜,她是先假后真。

叶争流把解凤惜冰冷的身体放平,仔细地替他摘去背后的青苔,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又用一道金环为他重新束好了发冠。

解凤惜好修容,爱风仪,同时还挺在乎形象。

之前他让叶争流走远些,非要一个人静静的死去,还不让叶争流把他的尸骨带回沧海城,未免没有些嫌弃不够体面的意思。

所以说,叶争流要是不给他整理衣冠,直接就把他这么带回去,只怕日后解凤惜醒来听闻此事,又要说什么“白露就是浑身上下粉碎性骨折了,也不会把别人的后事办成这样”的抱怨了。

想到那样一幅场景,叶争流嘴角一动,竟然有点想笑,又感觉惆怅和悲伤。

别说,这画面体会起来过于滑稽,放在解凤惜身上,又太有可能发生。

紧贴皮肤的凤凰令又轻又薄,小小一枚,叶争流握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大概是她赋予了这块美玉太多心理上的重量。

看了看火红剔透的凤凰令,叶争流又把同样榴花色的烟枪放回解凤惜虚虚握起的手掌心上。

她想,这辈子,自己恐怕很难再认下其他人作为师长。

不是因为这个世界里改换师门的象征意义几乎等同于换爹,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既然已经拜过解凤惜为师,其他的老师总归都比不上了。

解凤惜的身体被叶争流收进炼器系统的系统格子里。

炼器系统一共三口大鼎,一口正炼着嫉妒之神的血肉,一口炼着裴松泉的一片神格。

至于最后一口黄铜炉鼎下面的材料格子,解凤惜就端正地躺在最中央。

几乎在叶争流刚刚把解凤惜放进去的第一时间,系统页面就浮现出了关于“解凤惜”的材料分析。

【材料:解凤惜的身体

等级:难以判断

炼器建议:混合着诅咒和神格污染的身体,蕴含着巨大的卡力和潜能,不仅从美学角度上可以作为送去展览的艺术品,加以煅炼的成果,也很容易令人惊异。

海葬会便宜鱼虾,土葬会便宜微生物,树葬也只会并入生态圈。综合以上种种,建议宿主不如便宜自己,当场按下按钮,为“解凤惜”选择火葬。】

叶争流:“……”

在看到炼器系统给出的评价以后,那股悲伤中又带一点想笑的奇异情绪,再次涌上叶争流的心头,像是一颗不上不下卡在食道里的圆圆硬球,噎得人分外难受。

叶争流长长地叹了口气,把那个弹出来的文字框关掉。

“别闹了……这个真的不能炼的。”

——————————————

叶争流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沧海城。

接近黄昏时分,叶争流终于赶到了沧海城外二十里。眼见自己的目标已经遥遥在即,她的表情却很是肃穆。

一路上的种种迹象,让叶争流非常敏锐地察觉了气氛不对。

如果一个人曾经当过三年流民,间接和直接地经历过十四次小规模的农民起义,那他一定会把那种分辨能力变成可以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不需要太强的观察力,叶争流很容易就分辨出调兵的脚印,还有零散的战斗痕迹。

根据路上散落马粪的新鲜程度,她甚至能判断出黑甲营是在什么时候发的兵。

在得出结论的那一瞬间,叶争流脑海里当即涌上了许多猜测,每一个猜测都称不上美丽。

她耐下性子,逆着士兵留下的痕迹一路往沧海城的方向赶去,一路上借着黯淡下来的天光,还有树木的遮掩,绕过不少难以辨别身份的巡查士兵,终于抵达城下。

绕着西城门转了半圈以后,叶争流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没猜错,确实有意外发生了。

沧海城的城门往往在酉时关闭,那扇厚重的大门由绞盘控制,一开一关往往要一炷香的时间。

而人的行动却不可能像钟表一样精准,就和现代人会在乘坐飞机和高铁时误点一样,进城出城的百姓,也会有那么一些因为脾性或者有事耽搁,抢在酉时左右从门口经过。

即便是大门已经关了,其中一部分人也会牵着牛马牲口,对着厚重的城门叹息几声,三五扎堆地结个伴,慢慢从城门口离开。

像是现在这样,刚刚黄昏,整扇城门便直接锁死,城楼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方圆百米内完全没有百姓身影的情况,绝对称不上正常。

沧海城必然出事了。

只是不知事故从何而起……究竟会是城内,还是城外呢?

叶争流躲在城外猫了一阵,等天色完全黑了,才窥了个空子越过城墙。

城内的宵禁比往常足足早了一个时辰,街上还有不少游荡的士卒。叶争流稍作思忖,就先去了西府长街点卯,那里通常是解凤惜其他弟子们居住的地方。

不出叶争流所料,一整条街的西府都被直接封了,守着此处的那批人也并不是普通士兵,卡者和军士之间的气质,其实很好区分。

他们当中一定有敏于探查的卡者,因为叶争流分明听到朱墙内传来的人声和响动,大概是西府里的某个弟子意图趁夜突围,又被强行镇压了下来。

……情况不妙。

大概是因为叶争流心中防备,没有靠得太近的缘故,直到叶争流转身离开,仍然没有人发现她曾经来过。

叶争流的第二站,则是猴猴领她去过的那个破屋。

她记得那里是沧海城乞儿老丐们落脚点,这些人往往消息灵通。在动手之前,她总得先找人问清楚,沧海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农业时代,大部分人都是日升而作,日落而息。这和淳朴的风俗关系不大,主要是点不起那个灯。

庙里的乞丐们早就睡倒一片,叶争流当然不会大大咧咧地直接在他们面前现身。她借着月光从这些人的脸孔里辨认出一个熟悉的年轻乞丐,捂着嘴直接给劫到后巷子里。

这乞儿冷不丁地从梦中醒来,倒也没叫,只是呆呆地看着叶争流,尚未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嘘。”叶争流对他比了个手势:“还记得我吗?”

这人曾经跟猴猴报过信,提及过玄衣司找人的事,当时叶争流也在场。

乞儿机灵,对着叶争流点一点头:“记得,您是猴子哥的朋友,城主府里的小姐。”

记得就好。叶争流草草一点头,追问道:“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就从……最近的时间开始说起,从今晚开始讲。”

“城里动静不对,有一阵子了。但出事确实是今晚……猴子哥他们住的那个地方,一下子给人围了。我们有个小宝弟过去后门要饭,一脚被踹出好远。”

“那城主府呢?”

“城主府……”

月光之下,乞儿黑白分明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显然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大概是看在猴猴的面子上,他终究还是低声对叶争流透露道:“据说城主在外不幸……然后城主的关门弟子便趁机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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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新卷了,今天只有这一章,我整理一下本卷的大纲,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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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然后城主的关门弟子便趁机反啦!”

叶争流:“???”

啊?

关门弟子本弟一脸懵逼。

听到这个答案, 叶争流所能给出的最大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她想了想, 很快就根据关键词锁定了第一人选:“你说的那个城主的关门弟子……他是男是女?”

年轻乞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自然是位少爷。据说这位马公子很有来头,平日在城主府里,人人都要让他三分。”

叶争流无奈地把嘴角拉成一条细线,心想果不其然,当真是这位马鹿师兄。

关门弟子风评被害,真是闻者伤心, 见者流泪。

叶争流继续和这个年轻乞儿打听近来城里发生的事。

当然,对着他们给出的消息, 叶争流需要有选择性的折半来听。

毕竟,他们这些乞丐虽然常在城中流窜,消息也足够灵通,但也仅限于城中的变化、风气、陌生的外地人留下的踪迹,以及一些琐碎的百姓家事而已。

他们对危险的感知度很高, 会提前躲开那些惹来杀身之祸的灾难。这就代表着对于叶争流需要的关键信息, 乞丐们给出的说法会很模糊。

就拿刚才的事情举例:如果眼前这个乞儿知道叶争流是谁, 大概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会说出“城主的关门弟子反了”这种话。

而问题就在于, 他不知道叶争流是谁。

这些乞儿平日里虽然走街串巷, 可城主府里的消息怎么能轻易让他们得知。

反倒是托了猴猴的福, 找他们问起西街的事没准会更容易些。

年轻乞丐既然已经开了第一句口, 话匣子便就此打开。

掂量着叶争流塞给他的银两, 对于自己这些日子来的所知所闻,此人一一对叶争流倾吐而出。

城里发生的第一件要事, 是突然有黑甲卫进了城。

往日里虽然也有些黑甲卫会在城中驻留, 但那都是例行的轮班值守。黑甲卫的大部队, 还是会留在城外大营。

然而这一回,黑甲卫刚一入城,就足足来了三千之众。

乞儿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很笃定地说:“是十天前的事了。那些黑甲的军爷们分开在城里驻扎,检查城内井水,将城门把得严严的。大家想从城门过,一进一出差不多得一个时辰的工夫。听说东角码头的货船和做生意的全被扣了,货就是烂在船上,也不许卸,更不能走。”

十天前……

叶争流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发现十天前正是……解凤惜离世的日子!

这绝无可能只是巧合。

她这一路赶回沧海城,可谓风雨兼程,日夜不息,近一个月的路程被她生生压缩成十天,没想到赶回来时竟然还是晚了。

然而以现在的传讯技术,就算有人掐着解凤惜的死讯搞起事情,那他又是怎么精准掌握……

——灵器。

叶争流豁然想起来了,解凤惜手里有一对可以双面通讯的镜子,另一只不知怎地竟在应鸾星手上。解凤惜还故意引着叶争流说话,拿那东西气过应鸾星。

她后来打听过,像这种实时通讯的灵器,已经到了传说中的绝世或者超尘级别,数目非常稀少,炼制非常偶然,但确实是有。

换而言之,在这个世界里,实时传讯技术其实已经出现。

只是因为会根据使用次数而磨损,需要的材料价格不低,成功率也算不上高,所以会非常非常的珍贵而已。

而解凤惜死亡这种重磅消息,显然已经值得动用一次传讯灵器。

叶争流肃穆地对乞儿说道:“你继续讲。”

年轻的乞丐咽了口口水,大概是从叶争流脸上看出了一点不祥的端倪,便继续讲了下去。

黑甲卫把守城池,严查城门的日子,仅有三天。

三天以后,沧海城直接封了城。

此时正逢乱世,即使沧海城安宁富饶,但城中百姓怎么都数得着几个在外吃苦丧命的远亲,明白战乱将起时该有什么预兆。

在这种年代过活,一般人家都有种墙头草般擅于体会风声的眼力劲儿,故而城内的粮铺一时间被抢了个空。

这样,城里虽然因为封城一事人心躁动,但各家各户多半都有余粮,因此尚未闹出大事。

从此以后,城中内外消息难以流通,这年轻乞儿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可他记得很清楚,自从那天开始,自己就很难要到饭了。

再然后,便是两天以前,驻守沧海城的黑甲军撤走了一批。

听到这里,叶争流不由得一愣:“等等,驻守的军士没有增多,反而还撤走了?”

“撤走了。”年轻乞丐掰着手指给叶争流看:“往常一条街上能见到十个八个,现在只有一两个,一眼就能看清楚,很好数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那位大师兄正在做什么。

叶争流隐隐头痛,几乎想要掐掐自己眉心。

她发现这可能真是现世报:以前总是她把解凤惜气得做出这个动作,结果现在解凤惜撒手人寰,因为他的离去而产生的麻烦,便直接落到了叶争流的头上。

叶争流现在也想当场脑梗发作,很可惜没那空闲。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昨天,城里突然又多了许多兵,身上那股劲儿不一样,不是黑甲营的。”年轻乞丐连呼吸都放轻了,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城内现有的危险。

极其警惕地朝着漆黑的巷口看了一眼,乞儿压低了声音,纯用气声说道:

“我同您讲实话吧。今天北三獐子道上那个巡街的,我认识。他本来是甜苏子巷杀猪的,现在换成那一身的甲,竟然还有模有样。我听弟兄们说,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往常我们上他们门前讨饭,愣没人晓得。

您是城主府里出来的小姐,我这么一说,您这么一听,肯定就知道这事准不对头。现在连猴子哥都给锁在西府里面,城主府那边儿,我们几条烂命压根没人敢过去。

您是猴子哥的朋友,是有大本事的人。求求您今天听了我的话,要是还觉得有点用,就给我们几个留条活路。这几天来街上不许走动,门口也讨不着吃的,大家是真要饿死了。”

此时在年轻乞丐眼中闪动的光芒,叶争流很熟悉。

那是因为依然走投无路,因而只能把所有生存的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的无力。

叶争流叹了口气,手指不轻不重地在乞丐后颈上一捏。眼看着此人闭过气去,她才对着昏迷的乞儿承诺道:“我会的。”

之后她又把年轻的乞丐送回屋里,从丐堆中又挑了两三个拉出来核实,得到的结果都是大同小异。

对于城内的叙述,这些人给出的答案都差不离。至于城外发生了什么,他们也都说不清。

叶争流把他们都打晕送回漏风的破屋,自己则留在巷子里,短短地思考了一阵。

对于当下沧海城的局势,叶争流只能根据已知条件进行分析。

当下,城里的百姓糊里糊涂,只知道着急瞪眼,却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城外面的人或许消息更灵通些,但沧海城封了大门,他们进不来。

叶争流好歹是刚刚赶回来的,稍微掌握些城外的情况,所以对于此刻的局面,她心里大约有数。

她猜,现在的局面之所以会这么混乱,是因为它本来应该被分解成两件事,或者更多件。

而叶争流现在能从一团乱麻里拆分出来的,目前只有两件。

第一件,是城里流传的“关门弟子作反”。这事想都不想,肯定和马登元有关。

第二件,纯粹是她凭已知条件推测得出的——叶争流疑心,在收到解凤惜离世的消息后,外面有人对着沧海城迅速地开了战。

黑甲营完全是握在向烽手里的军事武装,除了向烽之外,就只有解凤惜才能下令调动。

所以黑甲营倾巢出动,必然是向烽的手笔。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沧海城、风海城和天海城同气连枝。沧海城位于三城最左端,由左往右数,则分别是风海城、天海城。

这三城背倚碧海,出关之路上又天然有一道山峡作为护心。

多座山川共同夹着一道地势相对平坦的峡谷,那条长路便名为“清宁关”,堪称是三海城,尤其是沧海城最为要紧的生命要道。

因为清宁关直对沧海城,无需绕路。

所有停在港口周转的商船,多半都是从这条路上进入中原。

正因为这个原因,沧海城的港口和商业,比起其他两城都要更发达些。

除了清宁关以外,想要进入沧海城的势力范围,还有其余的几条路,只是相比清宁关来说都太险要。倘若是外面有人打进来,一般也不会选择那几条路。

至于清宁关……

峡谷自来都是兵家易守难攻的必争之地,向烽点兵出营,多半是去驻守峡谷,提前在两侧高地上做好布置——倘若峡谷的要道被人占了,那三座城池就等于是被人困在瓦罐里的大王八,除了跳海和挨揍之外,很难再找到第三个选择了。

叶争流此行归心似箭,完全是按照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方式赶回来的。

她仗着自己有轻身技能,一路上遇山翻山,遇水渡船,没按照去时那般多绕远路。

所以她此次回来的时候,并未经过清宁关,也就没能亲眼见证那里是不是有部队驻扎。

但叶争流觉得,事实和她的猜测不会相差太远。

向烽调动了兵力,却没有防守在沧海城外,这说明他在防范的不是三城中的其余两城,而是来自更远方的敌人。

在通往沧海城的道路上,那些大部队离去的痕迹也间接地说明了这一点:至少最开始的那一仗,并非是三城之间自己窝里反。

然而,在向烽领兵出征以后,发生的事便不在他的掌握范围内了。

沧海城如今的变化,代表着城主府多半是被偷家了。

显然,马登元,连同他那身居风海城主之位的父亲,所图甚是不小。

至于天海城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叶争流现在还没法判断。

……

向烽那边的战况尚不知如何,叶争流也无意再连夜赶去清宁关。

在这种事变的紧要关头,时间是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

叶争流稍作思虑,便决定以快打快,当下便趁夜摸入城主府一探究竟。倘若情况顺利,便直接拿下马登元。

只要城里的局势稳定,即使向烽兵溃,大敌来袭,沧海城尚有防守之力。

但若是让沧海城落到马登元的手里,哪怕向烽大胜而归,也不得不面对孤掌难鸣的局面。

叶争流连这个世界的邪神都差点手撕了,夜闯城主府自然不在话下。

风海城主最好是已经给马登元配备了一个神明级别的随身保镖。

不然,他今夜有很大概率会失去自己的马鹿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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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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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城主府的守卫, 至少是西府的三倍。

即使已经深入戌时,这些面孔看陌生的守卫们仍旧手持火把,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密地看管着这座曾经属于解凤惜的府邸。

从他们紧绷的姿势,和防御的方向看来,与其说他们是在防备着有人从城主府外侵入,倒不如说他们是在阻止城主府里的原主人逃脱。

叶争流一看这等架势, 便明白过来:此时此刻,整座守卫空虚的沧海城, 多半应该已经落入这些敌人的掌控之下了,不然他们应该提防府外才是。

其实,倘若城主府里住着的都是实力强大的精英弟子,大家拧成一股,多半能够拼出府去。

可惜解凤惜收徒规律杂乱无章, 经他允许, 得以住进城主府里的弟子们的战斗力也是良莠不齐。

他平生做事全凭有趣, 因而城主府里住着不少连大鹅都打不过的菜鸡。

叶争流之前还曾经想过,自己侵入城主府的时候, 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把府里师兄师姐们的力。

不过,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 多半是不能了。

没关系。

自己动手, 丰衣足食, 没有外援也并无什么大不了的。

叶争流飞身越过墙头,像是一片乘风而至的秋叶一边, 近乎轻巧无声地落在了地下。

她特意挑选了东侧入府, 不止是因为叶争流更熟悉这边的格局和地形, 还因为从东边摸到黄三娘的账房更近一些。

对于叶争流来说,整座城主府里最宝贵的人形财产有两个,一是黄三娘,二是白露。其他人可能也很宝贵,但是叶争流和他们不熟。

白露的重要性可能是叶争流的私心,但黄三娘的重要性,整座城主府有目共睹。

如果马登元此时正在城主府里,他最有可能停留的地方只有有三个:解凤惜的院落、他自己的小院,以及黄三娘的账房。

至少叶争流将心比心地想一想,假如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控制住了整座沧海城,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扣住沧海城的财库。

叶争流行动的速度又轻又快,在这期间,她能躲就躲,躲不开便凭借“十年一觉扬州梦”或者“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直接莽过去。

叶争流下手很快,路上碰到的那些守卫还不等出声警示,就被全部被她直接放倒。

她没有杀人,因为杀人会有血腥气,而且还比把人打晕更费功夫。

叶争流会尽量在守卫发现有人闯入前控制住马登元。

……

城主府里,大多数院子都熄了灯,静悄悄的,透露出一片胆战心惊的寂静。

在这种情况下,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的账房,几乎带着一股天然的吸睛。

账房外至少有近二十人把守。

据叶争流观察,他们神情里全部带着一股自矜之气。这表明他们应该大部分都是卡者,而且还是实力强大、很得用的那种。

非常不祥的是,在这些卡者的脚边,竟然还堆放着十余件凝结着深色血痂的刑具。

在灯影的照耀之下,黄三娘单薄而瘦弱的影子,与马登元步步紧逼的身姿,全部映在了窗纸上。

账房不够隔音,何况中堂的大门还开着,只要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在外把守的卡者们全都会一口气冲进去。

黄三娘的咳嗽声激烈地快要断肠。

她捂着自己的喉咙,一连笑了两声,声音里带着几分逼临末路的决然。

“马小公子艺高人胆大,翻手关押了这城主府我是管不了,但你想从我这里拿到城主内库密匙,就纯粹是妄想。”

马登元虚情假意地笑了一声:

“三娘子,我是男人,天性宽宏大量。理解你一个寡居的妇人,体内常有些难以消解的阴阳怪气,所以一直都不同你计较。但内库可是正事,你若再推三阻四,就别怪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无毒不丈夫!”

黄三娘撇过头去,胸脯急剧地起伏了两下,低声问道:“你竟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莫非城主确实……”

“自然,要不是师父死了,邓西国那边怎么会发兵打过来。”在说到“师父死了”四个字的时候,马登元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

不过下一刻,他的情绪便转而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嘿嘿,大师兄意图从峡口伏击邓西国来兵,我父却也要从峡谷里面堵一堵向大将军。师兄他意图螳螂捕蝉,殊不知我风海城正要同邓西国联手,内外夹击,包了他向烽的饺子。”

叶争流听到这段话,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念头。

大师兄啊大师兄,你在外面打野实在打得太浪了。

要不是她叶争流回来的及时,没准自家水晶都要被人端了。

马登元又威胁道:

“三娘,我知道你从昨天开始,就始终在找借口拖延。先说钥匙不在手里,过一会儿又说账本正好找不着了,后来更是约我深夜无人来你这里会面……

哼哼哼,别说这只是你的缓兵之计,就算你当真同我自荐枕席,一个克死了男人的寡妇家,我哪里瞧得上你?不过是之前我要按下城主府那一摊子,犯不上和你拉扯,现在腾出手来,你若再不识相,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马登元恶狠狠地一合扇子:“别等向烽了,大师兄这辈子也回不来了!”

“……”

那些话叶争流听着都刺耳朵。

她正打算飞身进去,教教马登元什么叫做“虽然十天以前你暂时失去了师父,但今夜开始,你就会爹永远的没有儿子”,就突然听到黄三娘开了口。

黄三娘说:“马师弟,你倒也知道我是个寡妇?”

既然知道她是寡妇,那马登元怎么还敢意图羞辱她?

他可真不愧是个小少爷出身,嫉妒缺乏生活经验,不知道年轻貌美的寡妇不好守,上门的泼皮和市井间的闲话,没有两把刷子决计熬不下来。

马登元刚刚有些莫名地“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女人话里的意思,黄三娘的臭骂就一口气直接怼在了他脸上,把他整个人都给喷蒙了。

“嚼你狗爹蛆鸟的小豺舅崽子,老娘丧了坟倒崩出来的屎糊孩儿!你是个狗鼠的泼贼,断肠子的鸟巴头,废心肝的没娘养小畜生。城主待你恩重如山,你见他前眼没了下落,后脚就磕头磕到你曾祖奶奶的脚边。要得你婆娘和你兄弟在房里多给你生几条侄子当儿的钥匙!没卵.子的东西,也敢夹着你那□□骚在你奶奶跟前儿,赶明儿你一人分成千八百段死外头,还有你房里二十多个认了野爹的孩子拾了你就往粪坑里撇,扔一路憋到你妈马桶里才算完!”

叶争流:“……”

马登元:“……”

连隔着一道大堂和窗子的叶争流听到这番骂人话,都直接麻了,直面黄三娘喷人功力的马登元该是如何僵硬,自然可想而知。

叶争流这才知道,虽然自己曾经那些优美的祖安话已经足够阴间,但跟黄三娘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至于马登元,他从出生开始就万万没有想过,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色彩斑斓的组合技,把他全家从爹妈到还没出生的儿子都问候上一遍。

这些词句之间的组合和串联,已经完全超越了马登元想象力的极限。

要不是黄三娘今日把他臭骂一顿,以他的出身,别说听着这些话了,有些字他甚至这辈子都不会写出来!

也就是黄三娘肺活量不高,气短。

再给黄三娘一点时间,整个马家的坟头怕不是都要冒黑烟。

黄三娘既然敢这么骂,就是根本没想活了。

她今夜一见马登元围了账房,就心知不好。

解凤惜出行之前,曾经交代过她和向烽,让他们一个理内政,一个掌外权,互相配合,不要争执,实则已经有点临行托孤的意思。

因此当马登元骤然翻脸动手,言之凿凿地称解凤惜已经死了,黄三娘心里是隐隐相信的。

但即使遭到夹击,向烽的胜负却仍未可知。

别看马登元说得信誓旦旦,这狼子野心的东西肯定也担心向烽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内库密匙事关重大,所以接下来哪怕是对她酷刑拷打,他也要先把内库的事宜套出来。

黄三娘本来就体弱多病,自知上了刑架本来就很难活成,不如直接免了一遭折腾。

她对着马登元一通破口大骂,吐沫星子糊了这崽子满脸。

骂完,黄三娘趁着马登元正愣神的功夫,一转头就朝桌角碰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只手猛然拉住了她!

黄三娘本以为,拉住她的这个人是马登元。

然而,就在她被迫停住的下一刻,门外却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喧哗之声。

那十余条原本守在账房外的卡者好手,全都紧随着前面那条闯入账房的身影追了进来。

原来,正是叶争流破窗而入,将黄三娘一把扯住。

她一心要救下黄三娘,因而对于身后的诸多追击连头也没回,直接打开公会系统里兑换的防护罩,替自己挡住了来自背后的攻击。

下一秒钟防护罩如泡沫般直接破碎,与此同时,屋里那两个人的衣襟,也一并地落进了叶争流的手心里。

黄三娘自不用说,叶争流抓她着实费了些力气。

还有一个就是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马登元。

他正因为那一通大骂陷入自闭状态,现在轻轻松松落到叶争流手里,当真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方人马陷入对峙,黄三娘可谓惊喜交加:“叶师妹!”

“嗯,来了。”

叶争流把被拉住的黄三娘放下。

相比于她们之间的其乐融融,那十来个卡者的脸色却堪称铁青。

要知道,他们虽然守在账房外,主要目的却是审讯黄三娘、保护马登元。

——而不是防着已经被攻下的城主府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鬼东西。

方才,就在黄三娘那一席话骂得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懵逼时,忽然有一阵飘飘忽忽的醉酒感将他们笼罩其中。

在酒精的作用下,卡者们的反应都比平时慢了一拍。

即使其中有身经百战的精英卡者,第一时间就追了上去,并排冲着那个闯入账房的瘦小影子弹去一个攻击技能,却也无济于事。

那人的防卫技能想必十分厉害,轻飘飘地撑起一个半圆无色的防护罩,把他们的攻击挡在了背后。

然后下一秒钟,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少主像个鸡崽儿似地落在了此人手里。

叶争流有心留马登元做个人质,又顾忌他也有卡牌,不喜他瞎折腾,故而不对他用杀招。

所以她直接用了个“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往他身上一拍。

在马登元杀猪般的断续惨叫声中——之所以断续,是因为喉咙里也有软骨——那些追进来的手下们一时投鼠忌器,不敢动作。

叶争流含笑把马登元挟在身前,一面说着“我们谈谈”。

另一面,她袖间的烟凤翎,已经无声无息的滑出一截。

——谈个屁,不谈。

有马登元这个人质在手,这些卡者留着没用,还是杀了放心。

能守在马登元身边的,必然是精英卡者,倘若不早点杀了,只消给他们窥到一个空子,那就是叶争流的麻烦。

马登元哇哇乱叫,恨声道:“叶争流,你好阴毒啊!”

软骨碎裂,他疼得浑身乱颤,遍体冷汗。要不是还被叶争流半挟半拎地架着,只怕要疼得软在地上。

叶争流仍摆出一副“虽然我下手狠,但至少我们有得谈”的姿态。

她漫不经心地搭着马登元的话,转移面前这些卡者的注意力。

“不可能,出家人慈悲为怀。”

“滚你妈!”马登元的嗓子已经高高肿起,声音听起来呜呜咽咽的。黄三娘的那一番大骂,大概也给他打开了一个奇怪的开关。

马登元破口骂道:“哪个出家人的慈悲为患,是打碎我全身的骨头?!”

叶争流回忆了一下《水浒传》里的时间节点,很没诚意地道了个歉: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当时提辖好像还没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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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0-12-08 20:15:35~2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对于智深大师慈悲为怀的高深佛法, 马登元以及他带过来的这一众卡者显然都并未领会。

账房的中堂不算窄小。

然而此时此刻,近二十人共济一堂。除了马登元外, 每个人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更是为眼下的情景增添了浓厚的逼仄之感。

领头的卡者身高将近一米九,在这个年代堪称少见。

他紧绷着声音,对叶争流说道:“快快放开我们少主!”

“放开他……倒也不是不行。”叶争流半垂眼睫,忽然猛地抬起了目光:“停手!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动作?”

带头的大个子立刻接口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争流当即冷笑出声:“你以为我在诈你?现在就让左数第三和右起第六停手,不然我就先挖你们少主一只眼睛——我都点到你们人头上来了, 你还以为我是乱猜的?”

杜牧卡,作为叶争流卡册中资格最老的一张天级卡, 她可真是把这张卡的作用挖掘出了花。

常用的“十年一觉扬州梦”、手把手教打架的“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以及配合轻功技能的“楚腰纤细掌中轻”等技能暂且不提。

就说“牧童遥指杏花村”这个技能,简直可谓是寻人寻物的至高福音。

至今为止,叶争流用这个技能在浮生岛上画过地图、走街串巷的时候再没迷过路, 凭此找到过解凤惜。

乃至于现在, 她甚至还能借助这个技能, 判断出眼前的这些卡者们,究竟谁在做小动作。

只要对心里的疑问小小地置换概念, 脑中默念“账房中堂里, 正在运转卡力的卡者的脚下地面”, 将人物巧妙地换成地点, 叶争流便得到了她想要获知的答案。

“……”

大个子回过头去, 无声无息地和刚刚被叶争流点了名字的两个手下交换了眼神。

再转过脸时,他看向叶争流的目光里已经盛着满满的忌惮之意。

一般来说, 在卡牌联合定律、技能趋近定律两条定律的限制下, 卡者往往会朝单项专精的方向发展。

然而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 她不但破窗而入的突袭技能漂亮、挡住自己攻击的防御技能老辣、控制住少主的攻击技能狠毒,现在竟然还在探查技能上表现出了过人的敏锐。

四种不同方向的技能,换而言之,就是她至少拥有四张不同的卡牌。

怎么回事。

哪怕这少女从打娘胎里就点灵成功,日日修炼卡力,也不能在这样的年纪里觉醒四张卡牌吧?

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卡牌,她怎么会有这样全面的技能!

这个人、这个人,她都没有短板的吗?!

领头卡者迅速地朝身后的属下们比了个手势,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叶争流不放,后颈早在发根的掩饰下无声地渗出了一层细汗。

那是因为正面对着未知的强大,他下意识地感到压力和惧怕。

“……我们停下了,你要怎么才肯放开我们少主?”

叶争流的烟凤翎已经掏到一半,眼看领头卡者被自己镇住,倒也不急动手。

她面无表情地把这个问题抛还给了领头人:

“你们少主这娇贵的小身子板,到底值个什么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啊。”

话音刚落,一看眼前的卡者尚带犹疑之色,不能立刻给出回答,叶争流当即辣手摧鹿,加大力度在马登元喉咙上一捏——

在马登元含糊不清,却又震耳欲聋的惨叫声里,那首领果然坚持不住了。

“你快住手!我这就把城主府里被关押的所有人都放出来,守卫也都撤出城主府,这总行了吧?”

“只是撤出城主府吗?”

一个略带沙哑和疲惫的女声,单刀直入地插.进了这场对话。

黄三娘扶着身后算账的长桌,缓缓挺直了自己的腰背:“若要表示诚意,怎么都要退出沧海城才行吧。”

“……好,那我们就退出沧海城。”首领的目光闪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一口答应。

“慢。”黄三娘摇摇头:“做交易的最忌含糊,你遮遮掩掩的不说清楚,那怎么行。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你们风海城停留在沧海城的所有人,无论士卒、卡者还是暗桩还有别的,全都要退出城外二十里。”

“不……”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马师弟,难道就这么不值钱吗?”

首领话音未落,只见黄三娘猛然抄起背后一把记账的算盘。她把那闪烁着寒光的铸铁算盘高高举起,哐当一声,反手就砸在了马登元的天灵盖上!

马登元:“……”

马登元一声没吭,头一歪就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首领:“……”

叶争流:“……”

算盘带起的呼啸风声,几乎是擦着叶争流的耳朵过去。

叶争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很快就摆出了□□白脸时应该摆出的大魔王模样。

她面无表情,口吻淡漠,毫无波澜地反问道:“原来,你们并不在乎你们少主的命啊。”

叶争流一边说着,手指一边不易察觉地往马登元的脖颈皮肉里多陷了一分——哦,大动脉还在跳呢,没事。

这么看来,三娘把马登元砸晕还挺省心的。

不然叶争流总惦记着他也是个卡者,虽然人比较废物,但叶争流还得提防着点他,费精力。

首领不料这两个女人都是说动手便动手的狠角色,一时之间脸都青了。

他看着黄三娘手里的那个有棱有角的黑铁大算盘,真怕她又来一下子。

几乎是忙不迭地,首领一口气交代道:

“城主府里的这些人我能调动走,至于城内的守卫,我实在没有这个权利。士卒要兵符才能指挥得动,暗哨更是直接听命于城主……你不要伤害我们少主,咱们有事好商量!”

明明叶争流和黄三娘谁都没动,这高个子的首领却先一步叫喊起来,显然是被她们两人一个比一个致命的打击生生搞出了心理阴影。

黄三娘沉着脸:“好,就算你没有权利指挥城内守卫,那你们少主也不行吗?”

说话间,那柄算盘又被她抄了起来,看样子很有往马登元脑袋上再来一下的架势。

“兵符不在我们少主手里!暗哨我们少主指挥不动!”

首领是真的急了,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你若再对我们少主动手,咱们便直接拼了吧!”

从他这个架势来看,是当真给逼到底牌尽出,连底裤都快保不住了。

指挥不动啊……

叶争流有点嫌弃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马登元,心想:原来他爹也知道他的德行不堪担负大任,所以只给他配一个最简单的城主府当做任务,欺负欺负没卡牌的黄三娘罢了。

黄三娘先是沉了脸,看看被提溜着的马登元,这才缓和了表情。

“咱们都是做人属下的,上峰任性,你我白忙,我也知道你们的苦。

既然如此,我也不难为你们。现在,把地牢里的诸位师弟妹统统放出来,再带着你们所有的人撤出沧海城。只要做到这两条,我保马师弟平安无事。”

首领脸上又是燥急,又是愤恨。他跺一跺脚,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得承认,黄三娘说得对。

他们这些做人手下的,荣辱俱系于上峰一身。碰上马登元这种五行缺脑的小少主,他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呢。

见他已经认栽,黄三娘手中算盘一晃,沉重的算盘珠子当啷一声,听起来好生不祥。

她修长的手指如盘珠一般,在那铁打的算盘上拨弄一气。

“从这里到地牢,一盏茶时间便够了。你们一去一回,把地牢里的众位师弟妹带过来,连着开锁的时间,再算上十之有二的冗余,我总共给你们四盏茶的工夫。超过这个时限,每过二十个数,我便折了马师弟一根指头。”

话毕,黄三娘用算盘边缘敲了敲身后账桌:“第一盏茶。”

啪嗒,她拨开了第一颗珠子。

首领本来还有话想和黄三娘理论,然而一听黄三娘的算盘珠已经清脆地响了两三下,便只得咬咬牙关,拔腿便走。

临走之前,他还是顾忌着马登元的安危,因此将屋里的卡者分了一半留下。

叶争流确实不太了解城主府里发生了什么,所以刚刚才把谈判大权交给了黄三娘。眼看这首领一溜烟的跑开,她方问道:“府里的诸位师兄师姐……”

黄三娘脸含不豫之色:“马师弟昨日办了场大宴,酒水可不怎么好喝。”

也是马登元自持身份,平时师门里就有人常捧他的臭脚,甚至让他在门里和向烽、黄三娘齐名。

大家看在他爹的份上,卖他三分面子已经习惯。

虽然最近城里气氛不对,黄三娘也派人提点着师门诸人最近都警醒一点,但马登元既然盛情相邀,他们也就去参了宴。

这就导致府里有一半战斗力高超的卡者,因为这场酒席直接翻船。他们在中了药后,当场被就近关押入地牢。

黄三娘:“……”

猪队友,带不动,自己玩蛋去吧。

至于剩下一半战斗力高超的卡者……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一场实打实的硬仗,马登元带着一种风海城的卡者打将进来。西边的小院里至今血气未净,情急之下,黄三娘只来得及烧毁最重要的那本账册。

怪不得整座城主府一片漆黑,原来是大半的院落都空了。

“师父呢?”黄三娘回答了叶争流的问题,很快就急切地看向她:“师父如今怎么样?”

叶争流沉吟片刻,缓缓地抬起了自己袖口,露出手腕间系着的一块明净美玉,口吻如常地答道:“师姐放心,师父无恙。如今他正在城外,派我先回来安定城内事宜罢了。”

此言一出,留在屋里的几个卡者,脸上的表情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

在看到凤凰令那通体漾着轻光的水红颜色时,黄三娘的眼神就隐隐变了。

她轻吸一口气,从容笑道:“果然,我早知道城主吉人天相,都是这姓马的……胡说八道罢了。”

她一面笑着,一面把那沉重的铁算盘放回了桌上。

这把算盘实在太重了,它压得黄三娘袖子里的手,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发着抖。

……

解凤惜曾经说过,只要叶争流将凤凰令给黄三娘和向烽看了,这两人便知端的。

如今来看,凤凰令的颜色或许就是他们间约定的暗号。

当着屋里其余人的面,叶争流也不好安慰黄三娘。她只得语气轻松道:

“我这一路上,蒙师父教导良多,可谓受益匪浅。不止卡牌、剑法还有骑术,师父甚至还传我数衍之理,由一推百,十分了得。他让我回来以后,等有时间可以来师姐这里请教。”

黄三娘有点惊讶:“叶师妹年纪轻轻,没想到在数算上已经有这般本事。好啊,只要师妹这打算盘的功夫当真到家,那三娘必然扫榻相迎。”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很有默契地各自笑了一笑。

只是她们两个之间,一个人的笑容中已有下定决心的了然,另一个人的笑意里,却只带着暗含憔悴的苦涩。

解凤惜哪里教过叶争流什么数衍之理。

所谓的“由一推百”和“十分了得”,是叶争流在告诉黄三娘,她有着以一敌百的本事。等一会儿那首领把人领来,她就要直接动手了。

方才她留着首领不杀,是为了解城主府之围。

再等一会儿那首领把地牢里的弟子们都放了,而且还要带着手下们退出城主府……他们既然连人头都给叶争流集中好了,那她焉有不动手的道理。

不然难道还真把这些人都放出沧海城去?

那岂不是在给城外的向烽增加负担。

而黄三娘的回答则是在告诉叶争流:她虽讶异一个多月不见,叶争流怎么突然有了这般本事,但只要叶争流有足够的把握,那她就动手吧。

两个人一来一往地扯了一会儿闲篇,四盏茶的时间便眨眼过去。

黄三娘虽然号称给首领留足了百分之二十的冗余,但是架不住此时天黑,首领对城主府又不熟路。等他气喘吁吁地带一众歪歪倒倒的师门弟子进到账房院子里时,黄三娘已经准备开始剁手指头了。

“手下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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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剑将城主府里的四百余名闯入者尽数斩首后, 叶争流才有机会得知关于城主府里的更多信息。

比如,白露一行人尚未返回。

这事倒正常。

当初, 解凤惜让叶争流带队回程时,曾给她安排了一个经验老练的可靠副手。

以叶争流和那个副手一路上的相处经验来看,在她进入神域,凭空消失以后,那副手或许会在原地停留一天两天。

两天应该就是队伍等候的极限。

叶争流离开神域时,已经是五六天后, 而且也并未在原地现身。

她顺着记忆摸过去的时候,附近已经没有了队伍的影子, 大概是副手接过队伍的指挥权,直接率队开拔了。

而且,别看叶争流出发的晚,但她日夜赶路,人又跑得快, 挑选的路线还严谨地遵守了两点之间线段的原则, 所以理应抢在白露一行人的前面。

叶争流掐指一算:正常情况下, 白露他们大概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回城了。

另一条信息, 则关乎城主府里目前存留的弟子数目。

解凤惜平生收徒将近一千, 留在沧海城的徒弟大约四百左右。其中三百多人都移居西府, 留在城主府中的、被解凤惜看进眼里的徒弟, 只有八十来人。

而在这八十人里, 只有四分之一的人算得上精英卡者。

所以可想而知,马登元率领着五百余名守卫侵入城主府时, 那一半没被药翻的战斗力, 迎来的赫然是一场无情的数目碾压。

至于现在当着叶争流的面, 软绵绵撑起自己四肢的这些人,他们要么是少一点防范,被马登元的鸿门宴药翻了;要么是少一点武力值,直接被抓小鸡似的拖进了地牢里。

带头的卡者首领身上没有搜到解药,正相反,一模一样的迷.药倒是有好几包。

在场的弟子之间没有医师,叶争流硬着头皮充当了一把蒙古大夫。

她凭借自己简单的药理知识,望闻问切地探查了一下大家的症状,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至少今晚,这些人站不起来了。

与其指望他们充当战斗力,不如直接去玩一盘保卫萝卜来的实际。

察觉此事后,叶争流直接把心里所有关于麻雀战、游击战和正面迎战的备案直接推翻。

刚刚那一剑的气势惊天动地,堪称黑夜里最亮的一颗星,想来不久以后,那些风海城的士卒就会纠齐兵力前来查看。

以弟子们目前的身体状况,想要带着这些人逃跑是不可能的。

何况,整个沧海城都被风海城主以士卒和暗哨侵入,逃跑朝哪个方向,难道往海里跑吗?

所以说,还是得打防御战。

防御战的话,不能全靠叶争流一个人撑着。

毕竟,像之前那样,首领带着手下排排列齐,全部自觉站进叶争流群攻范围内的美事,着实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敌人如果选择围攻,叶争流的技能状态罩不到那么开。

更何况,即使她的技能范围足够大,她也不能让这些弟子统统等着吃现成的。

这一夜面对的所有危机、经历过的共同患难,叶争流要让他们牢牢记在心里。至于叶争流对他们的所有指挥,这些人更是要从现在就开始习惯。

考虑到弟子们的身体状态,叶争流以账房为中心,检查过周围地势以后,就近圈定了瓶琅居作为里外交战的防守点。

瓶琅居院墙的高度和厚度差强人意,大家也走不了太远,就这里吧。

其实,在账房和瓶琅居之间,本来还隔着一道宁南小筑的回廊,然而叶争流刚刚那一剑太过凶残,直接将回廊给削平了一半。

定好防守点以后,叶争流直接把人划分成两队,一队负责死人身上搜索弓箭刀枪、灵器和药物,以备防守之用。另一队则要干点脏活儿。

叶争流让他们去搬人头,然后在瓶琅琚门外堆京观。

黄三娘听闻叶争流的安排,瞬间就理解了她的意思。看着弟子们一句废话没有地挪动起来,她问叶争流:“城主想要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动手吗?”

所谓京观,就是用脑袋一层一层叠起来的人头堆。

这种炫耀武力的行为,天然自带一层浓烈的恐吓意味,更多用于警示乃至震慑之用。

在文明年代,任何战争一方干出这种事,那就等着上国际报纸。

不过现在叶争流更多在考虑的,是怎么让这些失去自保之力的弟子活着。

她虽然武力值强大,但因技能冷却条的缘故,虽能自保,却无法在间隙里护及所有人的安全。

这些人必须自己来保卫自己,用行动,用计谋,用威慑,用他们能够保护自己的一切手段。

“是啊,最开始就要唬住他们。”听到黄三娘的问题,叶争流无奈道:“毕竟,也不能一开始就把马登元吊墙头吧。”

胶着的攻防战,本质是一场武力和心理上的谈判,谁家谈判也不能直接就亮底牌。

叶争流命弟子们把人头堆在院落之外的目的,就是让来此的士卒们好好掂量一下——已经有四百多个精英军士死于此处,你们敢不敢冒成为第五百人的险来攻打城主府?

要真有哪个胆大的领头人还是意图攻打……

叶争流一向爱好和平,到了这种时候,那就必然要请出马登元来,对领头人进行文学性的说服。

一来一回之间,假如筹谋得当,差不多能够消磨大半夜的时间。

黄三娘点点头:“总能拖住些时候的。”

随即,她又忍不住叹息道:“只是单凭我们,不足百人之数,大概还是难以支撑。也不知何时能有回援。”

听到这句感慨,叶争流便翻开未名工会的面板看了一眼。

她笑道:“应该快了。”

——似乎是感应到沧海城如今的危机,公会今夜多了一个特殊任务,名为“杀敌一千”。

这个任务一共可以完成九次,每杀敌一千,算作任务完成一次。

截止到目前为止,这个任务已经被完成了两次半。

叶争流先前斩杀四百多人,有半次记在她的头上。

至于剩下的二千之数嘛……

在完成任务的进度条上,向烽那个小小的q版头像,已经红得几乎发黑了。

叶争流猜,向烽那里的麻烦应该差不多快解决了。

要是解决不了,叶争流只消把“一剑霜寒十四州”剩下的次数用光,也能破解围困之危。

所以现在,弟子们虽然紧张忐忑,在叶争流的指挥下忙得热火朝天,但叶争流的心里却并不着急。

相比之下,她还关心着另一件事——

“我刚刚就想问了,城主府里其他人呢?”

城主府里可不止有解凤惜的弟子,还有许多的侍卫、丫鬟、婆子还有小厮。现在怎么只有弟子们的存在感,那些普通人呢?

黄三娘对此事略知一些:“侍卫们有的被杀,有的被关。下人们据说都一股脑撵进后宅了,拿三把黄铜重锁锁得死死的。士兵们就是打进来,也会先紧着咱们这儿,一时半刻不会动那边的心思。”

哦,对,后宅。叶争流都快忘了城主府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后宅里都是些老弱妇孺,不知她们自己能否组织起来,不能就放着她们不管。

然而叶争流乃是弟子中的最强战力。此时此刻,她必须留守瓶琅居,难免感到分.身乏术。

她问道:“那边大概有多少人?”

黄三娘凝神想了想:“快一千?”

叶争流:“……”

叶争流当场卡了一下,不由失声问道:“怎么这么多?”

要知道,后宅可是没有侍卫的啊。

整个前院,算上将近一百个弟子、每个院子配套的下人、侍卫、还有厨房、马厩、浣衣防等配置,恐怕都不到这个数。

解凤惜怎么搞的,一千个,他开后宫呢?

黄三娘一提起这事,显然也觉头痛。

她倒不是觉得这个人数太吓人,而是为了每个月都要单给她们列一笔开销。

“这是算上了后宅里大小厨房、制衣院、还有浣衣房所有人的数量。城主……我是说,师父他名义上的姬妾只有三百多。”

叶争流:“……”

不,你等等,三百多这个数目也很惊人了。

放在有些朝代,皇帝的后宫都不至于人数这么多。

她忍不住吐槽道:“这是要从大年初一到第二年的三十,排好序号,一天一个吗?”

黄三娘看了看叶争流,显然未料到她竟然会有如此惊人之语,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那倒不至于,其实师父一般也不往后面去。她们大多是师父任城主这五年以来,各家送上的礼物——每年三节两寿,除了本城的几位豪户之外,另外两城的城主和大户也都会送上歌伎美人……”

每家送上几个,每年送上几次,如此累积五年,致使解凤惜的后院数目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总和。

而这些歌伎们攒了些钱后,也会找人牙买两个小丫头伺候,这就让解凤惜的后宅像是滚雪球一样,一步一步壮大成今天这个数目。

解凤惜收下这些歌伎后,虽然平时极少光顾后院,却也并未让她们待客,更没有把她们再往外转赠,就让她们那么住着。

让黄三娘看来,叶争流继任城主倒还有个优点:美少年不如漂亮的歌伎那么好找,旁人送起礼来,数目也不会那么豪气。

同样质量的男宠,叶争流要是不主动搜集,光凭别人来送,五年内想要找齐三百个,还是有些难度的。

黄三娘掐指一算,觉得以叶师妹平日的品格,至少在一年之内,后院最多也就再添十个八个男宠。

那还挺省钱的。

换而言之,她至少不用给新任城主的后院单独列一笔厚账了。

想到此处,黄三娘默默地松了口气。

……

经黄三娘提醒,叶争流才恍然想起,在这个时代,家伎不但是士人们交往时常常互赠的礼物,而且还是招待朋友时公用的玩物。

几乎每个世家都会养着那么一批家伎,用来招待宾客、大摆排场。

曾经有的主人家命家伎劝酒,如果宾客不肯喝,便当场把那家伎拖出去杀了。

有些宾客心软,为此每次都喝到酩酊大醉。还有些宾客心肠极硬,一场酒宴下来,侍奉他的伎人要死上十几个*。

比起“人”这个概念来,她们更像是一批漂亮的物件。

叶争流忍不住皱起眉头。

而黄三娘说到这里,则下意识叹了口气。

她面带忧色地提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这几年流民四起,奴仆的价格是越来越便宜了……”

流民多,人命就贱。人命贱,奴隶就越来越不值钱。

不值钱的奴隶和流民被一碗粥水轻易收拢,编成“大军”,由军队驱赶着冲击边关和坞堡,期间波及到百姓的村落,流民便又增加。

许多郡王、牧守、小国号称自己有数十万大军,这些军队的编制,多半都是这些流民。

这套逻辑环环相扣,简直形成了一个死结。

叶争流自己就是流民出身,自然也关注过这个问题。

“慢慢来吧,先从三城开始。”叶争流轻声道,声音不重,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很坚定。

黄三娘闻言,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她,先是下意识地摇了一下头,又忍不住笑了笑。

她总感觉自己是听错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叶师妹的语气里,竟然是有揽如此重担于肩的意思。

“至于师父的那批后院……”

叶争流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城中的首要改造目标肯定不在她们身上,但在我的预想之中,随着工业的提升和配套,妇女必然会得到大量的就业机会,到时候先分一批名额给她们……”

说到这里,叶争流的语气转为玩笑的口吻:“这样,三娘你也不用总惦记着她们每年要花多少钱。”

妇女就业机会都是后话了,如今还是要看回眼前。

弟子们已经在院外叠好京观。他们撤回院内,紧闭大门,并且自发地寻找东西堵住院门。叶争流看了一眼,顿觉欣慰。

另一队弟子已经翻出死者身上的防御兵器,叶争流叫他们上来一人领了一把,又给能够射箭开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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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昨夜里一场血战, 邓西国损兵折将无数无数,风海城来兵几乎被绞杀殆尽, 余下的小股残众落荒而逃。

至于向烽麾下的黑甲营,也上报了千余死伤。

于此同时,大部分的兵卒都已经在昨夜的连绵苦战中脱力,此时不得不独抱盔铠,在山坡上造饭休息。

须知在一场战争中,士卒斩首一颗, 便堪称战绩;斩首两颗,就能自夸“有些武艺”;斩首五颗以上, 这样的军士足以堪任队长;等到斩首十颗,那便是少有的猛士了。

战斗是这样耗费体力的事,那么在大战以后,士卒们的疲乏便可想而知。

很多时候,双方将领鸣金收兵之际, 都会看见士兵躺在死人堆里, 实在是起不来了, 得由事后负责打扫战场的士卒拉上一把才成。

在昨夜一拨接着一拨的突围和拼杀之中,大多数士卒都早已脱力, 完全强撑着一股毅力才能战至天明。

因此, 向烽命令尚有一战之力的士卒出列时, 汇聚起来的士兵不足六千。

饶是这样, 也有许多士兵的脸色隐隐发白, 显然是带着几分勉强。

向烽没有纵容这种倔强,他直接将这一部分士兵扣在清宁关。

他们此行回援沧海城, 必然会全力奔进。

其间若有骑兵因为体力不济, 中途掉队, 没人有心力照管他们。

经过这一番筛选以后,向烽驰援的队伍里,便只剩下了五千余人。

……

作为一个将领,向烽目力极佳。

早在距离沧海城三射之外,他便看清了在沧海城城墙上驻守的那批兵士,并未穿着标志性的黑甲。

这说明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已经成真。

沧海城确实落入了旁人手中。

只是不知风海城主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侵占了沧海城……是明夺,还是暗取,亦或是里应外合?

想到此处,向烽不由得目光一沉。

当这一行黑甲军挺入城墙二十丈内时,墙头终于有兵士沉不住气。一个士兵挥舞大旗,另一个士兵则手搭喇叭,对向烽遥遥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好一番鸠占鹊巢的明知故问。

向烽闻言眉眼一厉,手臂朝着身侧一递。

身边亲兵熟知他的为人,眼见将军脸色不虞,当即便将马鞍之侧悬挂的一张硬弓奉上。

向烽平日里张弓搭箭,弓力可达十五石,此时尚在马上,便只开一张七石弓。

他双手离缰,仅用两腿控住胯下神骏。在速度丝毫不减、重心轻微变化的急速奔驰之间,向烽从箭囊里捻起三根白羽铁箭,将三支箭矢同时搭上弓弦。

无论捻箭还是拉弓,仿佛都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向烽几乎没有经过瞄准的过程。

雪白的箭尾紧紧沾着了弓弦一瞬,下一秒钟便脱弦而出。破空风声听起来极其险恶,令人寒毛倒竖。

这三箭并肩齐出,宛若流星追日,恍如白昼惊雷。中间一箭直取士兵手中的那杆大旗,比旁边两支都要快上半分。

随着令人牙酸的入木之声,成年男人拇指粗细的旗杆直接从中折断。那持旗的士兵才下意识地后撤了半步不到,左边的羽箭便径直切断了他的喉咙。

至于那个朝向烽一行人喊话的士兵也不例外,最后一支白羽箭自他眉心深深钉入,破甲的箭尖寒光闪烁,染着白红交加的脑浆混合物,竟然透过后脑而出。

这士兵晃了一晃,大张着眼睛,一脸惊骇地朝前匍匐倒下。他眉心伤口处的鲜血顺着箭杆流淌,滴答滴答地染湿了箭尾的羽毛。

这三箭一出,在场士卒尽数目露惊色。

再反观跨在马上的那血甲将军,他虽然仍处在疾驰之间,却已经第二次地张开了弓。

……而这一次,他的弓弦上足足搭着五只箭。

……

当向烽率军行至城楼前三丈远时,死在他箭下的地方士卒已有六十人。

并不是向烽不能射死更多,只是向烽这一筒箭仅有六十支而已。

此时此刻,城墙上所有还活着的士兵,几乎全都把头埋在了城墙后面。

就在刚刚,他们的小队长、传令兵以及旗兵都被向烽率先射死,其中小队长的尸身坠下城楼,摔在城墙之下,直接跌成了一滩肉泥。

这个一身血甲的冷面将军……他,他强得不像是人!

向烽垂下弓箭,冷声道:“你们的将领呢,叫来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城墙上的瞭望口上,才隐隐约约冒出了一寸盔甲的鲜红顶缨。

那个带队的将领甚至不敢冒头——方才有个士兵正是仗着自己在瞭望口后,肆无忌惮地露出了半张脸,结果被向烽一箭射入鼻梁骨,立毙当场。

“将、将军何事找我?”

——现在,他们不再敢问向烽到底是什么人了。

向烽锐利的目光扫过城楼,浓黑的眉头随之一紧,心中略觉诧异。

在他的判断之中,此时此刻,位于沧海城里的敌方兵力至少也该有五千之数,其中甚至不乏卡者才对。

然而现在站在城楼上的这些人,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千罢了。

他们既然占据了沧海城,城内就必然会有兵卒看守、巡视。西府和城主府可能还尤其费兵一些。

然而他一路射杀过来,按理说这些戍守的士卒早就该呼唤城内兵力支援,怎么始终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有士兵上来?

人都去哪儿了?

如果当真只有三千人的话……

想到刚刚透过悬眼看清的那几张面孔,向烽眼色一沉,未曾捻箭,直接响亮地拉了一声空弦。

这一下明明没有箭矢射出,然而那顶着红缨的金盔将领却像被射中一般大叫一声,整个人猛然蹲了下去。

方才向烽一通神射,将城墙上的士卒们胆子尽数吓破,一个个全都成了惊弓之鸟。

大家甚至没有勇气看他的弓弦上是否搭箭,只知道向烽的弓弦一响,就必然有人要死了!

那守城的金盔将领也是这么想的,他当时满脑子里都转着一个念头:射我了,射我了,他准是在瞄准我了!

要等到三息以后,这将领才能在极度的紧张之间,发现自己居然没事。

但早在一息之前,随着向烽干脆利落地将手势向下一切,他身后最近的十二位亲兵,便同时翻出自己舌下竹哨,齐齐吹响了哨子。

那声音尖利粗嘎,仿佛深山中的某种鸟兽在叫。

“……”

许多人都以为,这是城楼下黑甲军们即将攻击的信号。

然而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城墙下的黑甲军们依旧静默如铸,就连马儿的喷息声都很少听到。

有士兵小心翼翼地探出半道视线,想要看清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却恰好与向烽冰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猛地低下头去,就怕自己又给这煞星看见。

捂着自己暴跳的心脏喘了好一会儿的气,这士兵才突然想起来——城楼下面,五千黑甲军排好阵势,齐齐仰头的姿势,是在等待着什么的样子。

他们到底是在……等待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但对于这个士兵来说,他却永远不会知晓这个答案了。

因为就在下一秒钟,几个身穿他们自己兵甲的陌生面孔,近乎悄声无息地移动到他的背后,直接一刀将这小卒割开了喉咙。

和这小卒一起毙命的,还有那金盔的将领,以及十几个分守着城门机关的士兵。

那一队穿着风海城衣物的陌生士兵总共七十多人,城楼上的士兵大多被向烽那手箭术吸引了注意力。

没人说得清这些陌生士兵是什么时候摸了上来,更没人说得清陌生士兵们究竟来自于哪里。

他们只知道,在下一刻,这些突然出现又突然杀了人的士兵,便开始转动控制城门的绞盘机关!

六个士兵合力摇动左右两只绞盘,其余六十多人则结成战阵,稳稳地护在他们身边。

终于察觉了不对的风海城军士连忙扑过去——怎么能让他们把那煞星放进城来?——然而他们只要动作稍一急促,从悬眼后露出了自己的脑袋,当即就要挨上一箭。

这一回,向烽没有动手,可他麾下的十余位神射手,此时都同时张开了弓。

也是上天庇护,今日刮的是上扬的东风。向烽一行人开弓正好顺风而起,而当城楼上的士卒意图射箭时,却因为风势而极不顺利。

也有士兵把注意打到了城楼上的劲.弩上。

弩.箭是机械控弦,势大力沉,射程极远。

然而向烽所带的五千人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一般,已经提前把阵型疏疏的摆开。就算一张大弩一次能够射杀一人,等这他们把这批黑甲军射死干净,城门也早打开了。

不过是螳臂当车,无济无事罢了。

……

随着沉重的绞盘一圈一圈地放下,城门终于缓缓开启。

几乎在它只打开了一线的情况下,向烽就一抖马缰,率领众多黑甲军从那道缝隙里直冲进去。

只经过了几个回合的冲杀,风海城留下驻守沧海城的一干兵力,全数被向烽拿下。

此刻,向烽面前站着三十来个穿着风海城皮甲的士兵。刚刚为了掩护同伴打开城门,他们死了将近一半的人。

这些士兵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向烽埋在风海军里的探子,只是先前留守沧海城的黑甲军罢了。

几天前,沧海城里的暗探齐齐冒出头来,偷袭了驻守沧海城的黑甲军。

马登元里应外合,给风海城的军队打开了城门。留在沧海城的黑甲军本就不多,抵抗溃散以后,就更是折损严重。

仅剩的这批黑甲军分散开来,进入百姓户邸,潜心等待时机。

“昨夜,城主府突现异象,我等从藏身之地脱出,杀了零散的风海城士兵,换上他们的衣裳。天黑且乱,无人发现我们是冒充的。今早刚刚混上城楼,便见将军您来了。”

带队的那个小队长已经满身挂彩,却仍有条不紊地跟向烽叙述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向烽眉头略略一动。

“城主府的异象?”

“是的。”小队长诚实道:“原本,城主府里被马登元带着一群人占了,据说里面有不少卡者。但昨天夜里,那群人的脑袋都在外面摞成了京观。

属下等人在四周窥探,发现城主府的诸位大人固守城主府。风海城的队伍虽然把城主府围了起来,却始终不敢打。就这么拉锯似的磨了一夜……”

向烽缓缓地眨了眨眼。

小队长以为这是鼓励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更加详尽地往下讲去。

只有几个熟悉向烽的亲兵才能看出,此时的神色,其实是他们向将军感觉错愕时才会浮现出的表情。

……向烽心里确实非常意外。

城主府的那些弟子,他都是知道的。

虽然向烽往日里不和自己的师弟妹们来往,但他经常出入于城主府,对里面住着的那些优秀弟子都有所了解。

正是因为了解这些人,向烽此前才会觉得,昨天夜里,城主府必然被血洗一通。

——因为,留在城主府的弟子里,没有一个具有军事相关的专长。

——有军事专长的那几个,早就收拢在向烽麾下了。

小队长前半程的叙述,听起来还非常符合向烽的预计:城主府失守,这很正常。

但后半程的讲述……

失守以后他们又防卫成功了?

还堆起了卡者的人头?

然后也没打仗,拉锯似地僵持了一夜?

向烽眼中浮起一丝淡淡的诧异之色:这是谁办到的,莫非是黄三娘吗?

此前从未发现她有这等本事啊。

但无论如何,城主府能够守住便是好事。

向烽大概地了解了情况,就点齐了身后的黑甲军。这一次入城比他想象的容易,大部分的将士都没有消耗多少体力。

队伍匆匆集合,然后朝着城主府进发。

——————————————

叶争流来到这个世界多年,有幸(亦或是不幸)在机缘巧合之下,曾旁观过将近十来次的战斗。

有小型的对战,有狭路相逢的冲突战,也有意外擦肩而过的对抗。

真正的大战叶争

未完,共2页 / 第1页

第一百三十章

内堂之中, 向烽卸去一身血甲,和黄三娘一左一右分坐两侧。

向烽、黄三娘以及叶争流各自交出手上的一片拼图, 加加减减,终于凑出了整件事的完整起末。

首先是解凤惜的交代。

早在此行之前,解凤惜就对自己的结局隐隐有所预感。

半神域的现身不是什么秘密,除了他有心拜访之外,其他邪神的信徒也一定会“慕名而来”。

应鸾星便是很难避开的一个麻烦。

考虑到应鸾星那股清理门户的执着,以及他背后的杀戮之神, 解凤惜在临走之前,便已经招来黄三娘和向烽做过布置。

他把沧海城一划为二, 内务不决问三娘,战事不决则听凭向烽。

这种方法当然自有其弊端——城内城外直接分裂成两套系统,最上面少一个话事人,对于大局的判断就要弱上一分。

就像这次一样,黑甲营入城来守就守了, 离开时又撤就撤了。

这宛如一架车子上的两只轱辘, 双方各转各的, 也能勉强往前走。只是中间总少一根铰链,能把这两只轮子搭在一块儿。

所以, 关于可能看会有的新任城主, 解凤惜又约定了第二件事。

他带走的凤凰令, 乃是三人间的一件信物。

不日以后, 如果有来人带着水红色的凤凰令归来, 那么,此人就是他选好的沧海城下任城主。

倘若凤凰令的颜色往深里变化, 成为一种霞光般的暗紫色, 这便代表他托人捎了一段口信回来, 三娘和向烽需得自行甄别。

至于最后一种,也是叶争流曾见过的、凤凰令原本的颜色……

如果凤凰令仍然是明黄色,未做改变,那么,持握此令之人,见之杀无赦!

听到此处,叶争流摸了摸腕上悬系的明净美玉,终于明白,为何当初解凤惜在将城主令转交之前,还要捏在指尖握上一握。

黄三娘这里的事情乏味可陈,无非是历来逼宫的那一套。

马登元反水,府内弟子犯蠢,她被迫烧了一本最重要的账,待会儿还得趁热默写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像是已经被那不菲的工作量压上肩头一般,黄三娘脸色很是不好,朝着桌上的算盘看了一眼。

那沉甸甸的铁算盘上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却是后来马登元悠悠醒转过一次,三娘见了,就立刻又在他脑门上补了一下子。

内外城诸事,都由向烽和黄三娘汇结完毕。

最后,就只剩下跟随解凤惜离开的叶争流。

叶争流想了想,繁就简,把此次神域之行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两人。

她隐去了中间嫉妒之神一节未说,又把关于慕摇光的事情三言两语概括完毕,在应鸾星的结局上多加了几句描述。

最后的重头戏则是解凤惜临别时的遗言,叶争流一字一句,全都说得事无巨细。

唯独在提及解凤惜唤出“涅槃”的时候,叶争流隐去了其中的一个细节。

她只说如果要解凤惜复活,就要先为他的身体拔除诅咒,但并未提及“还要重新唤回解凤惜的意识”这个条件。

道理很简单:只要抽中了屈原卡,叶争流自己就能办到这件事,所以没必要让黄三娘和向烽为此耗费心力。

虽然解凤惜并未和叶争流说过什么“假如是你大师兄在此处,我便不会动用这张卡了”之类的话。

但在得到了向烽的拥护以后,叶争流几乎是一秒与垂死前的解凤惜统一了脑回路——

找意识这种事,不能告诉向烽。

叶争流还要让他继续带黑甲营呢。

若是给向烽知道这个消息,叶争流很是怀疑,才落到她手里的向将军会不会还没等焐热,回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草拟辞呈。

仔细想想,这事真的很有可能发生啊!

倘若碰上这种情况,那叶争流就实在要吐血了……

所以说,术业有专业,唤醒解凤惜的事让屈原来就好。

人家楚地巫术奉行,论招魂,他们才是专业的。

至于向烽,大师兄就安静地做他的将军吧。

叶争流讲完此节,便对黄三娘微微一笑:

“昨夜里,三娘只告知大家师父命我继承沧海城,并未提及师父的下落——这真是同我的想法一拍即合。”

因为,叶争流本身也并不打算宣布解凤惜死了。

在对外的官方解释里,叶争流准备把解凤惜的下落定性为闭关。

问就是没死,再问就是闭关。

要是有人非得刨根问底,继续问他到底选择了哪里闭关,那叶争流也不怕告诉他:在她心里,解凤惜无处不在。

反正他的意识都已经“天地来去两自由”了,这个解释有理有据,非常合适。

至于外面可能会有的种种猜测:无论他们觉得解凤惜是真的死了也好;以为叶争流是解凤惜抛上前台的棋子,其实真正的解凤惜正在充当幕后黑手也罢;乃至于他们怀疑叶争流暗算了解凤惜,强谋城主之位,那都没关系。

她已经拥有黄三娘和向烽的支持,旁人几句嚼舌根的话,让他们随便说去。

这一潭池水被流言搅得越浑,沧海城就像是那条藏在水底的鱼儿一样,变得越安全,越自在。

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自己对此事的处理,叶争流看着眼中隐隐闪烁着期冀的黄三娘和向烽,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来。

“师父的身体,我已经带回来了。三娘,你这几日把城主府修葺一番。府里有没有什么足够安全的密室?我们可以把师父放在那里。”

要是没有的话,叶争流也不怕把解凤惜随身带着。

就是浪费一个炼器炉子,还要预防平时手滑——毕竟她不能真把解凤惜给火葬了= =

黄三娘当即点头,直说有这么个地方。

从她身上的气势来看,大概就是没有这样的密室,黄三娘也会加班加点地找人修一个出来。

叶争流理解她的心情,因此只是一笑,又转而看向了向烽。

她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冲着向烽和黄三娘各自施了一礼。

叶争流温和道:

“小妹年轻力薄,多蒙师父青眼,才予以城主重任。我拜入师门的时间尚短,但三娘师姐始终对我照顾有加,大师兄更是亲自教我,争流心中一直感激不尽。

沧海城,它并非一人之城,更不是我叶争流继承的私产。它是咱们的城池,也是大家的城池。今天以前,城中内外事务,一直都仰仗着师兄师姐,在今日以后,必然也要多劳二位费心。

师父把沧海城托付给三娘、师兄还有我,就是希望咱们三人齐心协力,不能堕了他的声名——争流现在,先替咱们几个往后的日子,谢过师兄师姐的关照了!”

黄三娘人精似的,才见叶争流起身,便猜到她要做什么。因而早就笑吟吟地侧过身去,只受了她一半的礼节,又还了一记全礼。

黄三娘看看向烽,见他一时没有动静,便接过话题,冲叶争流吐露了几句真心话。

“师妹,你大约听人说过,在师父收我为徒以前,我不过是个挑浆卖炊的寡妇。我既没有生个男儿身,又不像你有个卡者的天分,按理来说,能做个商妇就算幸运。

你别看我此时独挑沧海城的钱财大事,然而我若出了沧海城,天下间,能容我做个普通账房的地方,不足三四;能容我入府为人幕僚的主公,十不存一;能像师父这样放一城之财货予我的人——世上除了他和师妹你,怕是再没有了。”

她抬起眼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叶争流,常年泛着病态的清瘦脸孔,竟然看起来也有了几分容光焕发的意思。

黄三娘笑悠悠地说道:“我是个杀鸡也不成的妇道人家,不讲那些死死生生的话。城主你若是看得起我,三娘却也知道一件大道理,叫做‘君以国士待我,我定当以国士报之’。”

叶争流定定地看向黄三娘笃定从容的眉眼,忽然隐隐约约地泛起了一种独特的感觉。

——或许在几年之前,没准同样是在这间大堂里,黄三娘就和现在一样,曾对解凤惜承诺过这一句“国士之报”。

而事实证明,黄三娘也确实倾其所能,一把算盘上下左右,生生拨打出了一城的财货周转。

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受之中,叶争流慢慢地扬起了嘴角。

“师姐不负沧海城,我也不负师姐。”

而且,既然黄三娘自诩国士……那国士自然要以国来配。

继黄三娘以后,向烽终于开了口。

之前叶争流冲他行礼,他没避开。受了一礼以后,向烽也没有还。

但当他把一句话从头到尾地落下,每个字都是那样的掷地有声,带着向烽一贯不容回圜的重诺。

他说:“你是沧海城的城主,我听你的命令;我是沧海城的将军,自当为沧海城效死。马革裹尸,亦是善终。”

叶争流要愣上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向烽此言,原来是在回应解凤惜临终前的交代。

——解凤惜曾叮嘱叶争流,让她尽量给向烽一个善终。

——而向烽对此的回答是,他会听从叶争流的安排。他身为军人,马革裹尸,也算善终。

叶争流点一点头,心里很是感慨。

她回忆起之前在军营的日子里,向烽还曾对她说过,一个人能够死在自己的判断之下,就是善终。

这么看来,自己这个师兄还挺乐天派。

他概念里的善终的方式,简直出乎意料的多。

向烽此言一落,叶争流眼前便又弹出了系统的页面来。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个被自己冷落好久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建立根据地(已完成)√

任务描述:出乎所有人的想象,这一日来得比预想中更早。

谋主曾经暗中积累浮财,思虑日后关于第一批人马的招揽。然而恍惚之中,一城的财富便集中在您的手心;谋主也曾经在黑甲营中偷师学艺,思考过关于自己第一支军队的构建。不想转瞬之间,黑甲营便效力于您的麾下。

梦想实现得太突然。在此,请容许我和谋主一起,一同为奉献了第一块根据地的解·已经被拔得有点秃·再薅几次毛都快没了的·凤惜先生,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当然,说句题外话,系统其实还是建议您为他选择火葬,这样比较节约。

从今以后,作为新任城主的您,便要和沧海城一同走到台前。

或许,谋主偶尔会怀念那些曾有鸾凤张开羽翼,为您遮蔽风雨的日子。

但此时此刻,谋主已经担负一城的责任于肩。

沧海城改换新天,这座城池的上空,将由一对崭新的雏凤之翅覆盖。对于这一点,每个人都要学着习惯。

——会有人知道吗?逐鹿天下的猎手之中,又有一人将羽箭搭上弓弦。

任务奖励(已发放):诗文笺x3000、技能提升宝石x1、铜币x500000、向烽x1、黄三娘x1】

叶争流:“……”

叶争流一眼看到最末尾的两个奖励,心里的波动已经近乎见怪不怪了。

她发现了,系统特别喜欢给她许空头支票。每完成一次主线任务,就给她发一次人。

然后,这些人呢?

一个个全都跑没影了!

杀魂至今不知所踪。

以前工会里成员还较少的时候,叶争流还能通过他每天吃几碗饭,来判断他的健康状况,得知他过得好不好。

但随着公会中的人数渐渐增多,叶争流实在分辨不出,究竟有多少饭是杀魂吃的。

她只能通过杀魂仍然亮着的头像,知晓他还活着。

——同样被加进工会,目前处于半死状态的解凤惜,头像边缘已经镀上了一层花圈般的黑色= =

至于还有两位作为奖励,被发放给叶争流的云渺之和天香公主,叶争流也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或许得等到某一天,公会再升一级,权限进一步开放,叶争流才能从成员们的头像框里,查看大家的实时状态。

现在,对着任务奖励列表中的黄三娘和向烽……

鉴于他们先前的三个前辈,已经都像鸽子一样飞了。

叶争流暗暗在心里祈祷:至少这两个得给她留下,可不能因为加班等原因把人搞跑了。

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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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向烽并未反驳叶争流的这个决定。

事实上, 他觉得叶争流的提议颇有可取之处。

他是将领,无意插足于城池于盟友之间的博弈和政治。但向烽纯粹以军事眼光来看, 他认为此仗可打,而且还能打得很漂亮。

一来,风海城在昨夜的绞杀之中,已经折损两万兵卒,士气大减。

二来,群龙无首的沧海城竟然能够这么快就做出决定, 一定出乎城主马廖英的意料。

以饱饮鲜血的精兵,对抗信心已失的败将;凭事先算好的有心, 去攻打风海城预料不到的过失,那么关于此战的结局,也就是可以预料的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能拥有向烽这样的将军,究竟是何等省心的事。

有些时候, 名将和名士一样, 都有个倚老卖老的自矜毛病。

将领的权欲若重, 就很容易给新主难看,甚至发展到挟兵自重。

在历史上, 主君和将领的关系如果进行到这一步, 就非要废上或者死上一个, 才算了结。

向烽没有仗着自己资格老, 就想给叶争流“一点颜色看看”, 这实在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幸事,也是沧海城的幸事。

……

向烽同意了叶争流夜袭风海城的计划。

投桃报李, 叶争流也不干涉他作为将领的主权。

关于攻打风海城一事, 叶争流放给了向烽最大限度的尊重和自由。

她把整个城主府的前院都腾出来给入城的黑甲军休息, 任由向烽又调拨一万黑甲军回城。

当然,叶争流只是有一个小小的疑问,那就是——

“只有一万五千人,够吗?”

“一万精兵,趁夜直取风海城大营,足矣。”

向烽的手指很是凌厉地在桌面上一抹,擦去了代表着城外大营的那片茶水痕迹。

至于风海城……

“倘若顺利,攻破大营以后,我便汇集另外五千兵力,踏碎风海城城门。若是不顺,大营和城池也已经拆做两处,调动海军,尽可围之。”

叶争流听得很仔细。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看起来,向烽深得个中五昧。

说到围城,向烽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露出了某种冷兵器般锋锐的厉色。

很显然,马上就要有人因此倒霉。

鉴于向烽脸上的表情一向稀少,神色更是不怎么出现波动,叶争流对于这位大师兄神态背后的意义很感兴趣。

所以后来,在对向烽的了解程度逐渐加深、收集到的表情逐步增多以后,叶争流把这种眼神命名为——

“记仇”。

记仇的向烽冷冷道:“今日之前,沧海城闭城五日。……风海城,我可以围它五年。”

叶争流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发现两地距离这么近,后勤运输等保障都能到位。在这种条件之下,别说围上五年,围十年没准都行。

她记得古代记录最长的一次围城之战,是围了六年多?

不过,风海城应该挺不过六年就是了= =

接着,两人又就夜袭方式、分兵前后等事宜进行了简单讨论。

在这期间,叶争流和向烽交流了一个问题。

她之前在选择夜袭这种方式时,就曾经考虑过,或许她能蹭个古代人容易夜盲的便宜。

所以叶争流问向烽:“风海城的士兵……他们有夜里不能视物的情景吗?”

夜盲之症,在此世的百姓间是种普遍现象。每到夜晚来临,流民们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看不清东西。

就连叶争流也患过此病一阵,很不方便,还是后来营养均衡了才养回来。

向烽沉思了一下,如数告知叶争流。

“据说邓西兵卒中,患此病症者能有十之一二。至于沧海、风海、天海三城,我极少听闻这种事。”

叶争流想了想,觉得这个答案很合理。

毕竟夜盲的主要原因,就是缺乏维生素a。

而富含维生素a的食物,不是动物内脏,就是蛋奶这种有些小贵的养殖副产品。

临海三城靠近大海,城中常贩鲜鱼,每逢繁殖季,鱼价甚至和米价差不离。在这种环境下,士兵们经常食鱼,也多吃鱼杂,自然不会患上夜盲。

邓西国也是一样,他们不仅靠近海边,而且国内多水域,多滩涂。虽然也有几座内陆性的城市,但他们获取鱼类总比中原方便。

同时,叶争流也深刻理解了一件事——怪不得邓西、风海、沧海这三方势力能够摸黑打上一夜的仗。

大家的视力都很不错啊。

……

在和向烽敲定了今夜出兵风海城以后,向烽立刻离开城主府,去调动具体事宜。

而叶争流的眼前,则应声弹出了两个新的系统弹窗。

像是已经感受到了叶争流钢铁般的决心,这两个信息框所发布的任务,都和风海城之战相关。

【主线任务:占据风海城

任务描述: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在谋主您拱卫自己城主地位,捍守整个沧海城安危的过程中,风海城,无疑是争霸路上必须被消灭的一笔。

——倘若没有敌人的鲜血,将以何等的赫石来描绘面颊的褚红?

——假使未曾踏上对手的尸骨,该用怎样的阶梯砌起通往王座的大路?

清宁关内,无疑是一个极好的龙兴之地。

谋主的第二步,将从脚印踏上风海城开始。

任务奖励:???】

【支线任务:重创风海城

任务描述:占领风海城的任务是否让谋主感到压力?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以把它分解为长跑八百米一样的小目标。先跑四百米,再跑四百米。嗯哼,跑完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玩笑。鉴于谋主目前的处境,占据风海城或许不易。但没有关系,您原本的计划夜袭目的,也想只是重创他们,让四邻都正视您亮出的刀锋而已。

请将阻挡在您面前的仇敌撕个粉碎吧,对于背叛,务必要以儆效尤。

任务奖励:诗文笺x1200】

叶争流的双眼闪闪发亮。

系统终于做人了!

这一次,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同时发放,而且竟然都指向同一个目标。

最关键的是,这两项任务,它们是有重叠的啊!

翻译一下就是:一个任务,能拿两次奖励!

不出意外的话,支线任务的奖励,叶争流今晚就能拿到。

至于主线任务,则要看攻城一事顺利与否。

假如顺利,那叶争流这次就挣得盆满钵满。

不过,即使今天举事不成,风海城也迟早也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

而在另一边,黑甲营在清宁关的调动,并未瞒过风海城主马廖英的眼睛。

风海城昨夜包抄黑甲营,天海城则对此袖手旁观,三城之间的联盟已经分崩离析、名存实亡。

按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邻居们任何有关兵卒的调动,都应该能够拨动风海城主那根脆弱的神经。

这个消息一经通报,风海城立刻满堂皆惊。

主簿当即就对风海城主进言道:“城主,这很有可能是沧海城集结兵力,意欲报复我们啊!”

想想昨夜,他们一共派出四万大军,已经是整个风海城的一半兵力。

这四万人中,大多数都是年轻士卒。老兵、弱兵和残兵都被留在城外大营里。

结果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两万人了。

这怎么能让人不对向烽和他麾下的黑甲营噤若寒蝉?

别说向烽竟然开始从清宁关调兵回城。

就是向烽提一下裤子,只怕主簿都要惊得跳起来。

马廖英心烦意乱地揪着自己的胡子,很是神魂不属地一摆手:“陈公多虑了,这不是一个问题。”

他强压神思给陈主簿解释道:

“将士们刚刚吃了败仗,我们就做出这副龟缩的神态,岂不是消磨他们的胆气。下次再想进攻沧海城,这些士兵们怎么敢打?”

主簿还欲再劝,就听到马廖英说:“你不了解向烽小儿的为人,他是端方之辈,可以欺之以规。”

在和沧海城对弈的过程中,风海城一直具备一个优势,那就是,马廖英的幼子马登元,乃是解凤惜(曾经)的关门弟子。

因为这个缘故,马廖英很了解沧海城的内部构成。

向烽天性严肃古板,除非是遇到邓西国派大军压至边境这种极端情况,否则他一贯无令不出。

不仅自己不出,还压着自己名下的将军们,也不许他们出。

“现在沧海城群龙无首,黄三娘主内,向烽小儿主外。解凤惜已经不在,向烽没这个胆子擅作主张。

倒是黄三娘,她虽然是女流之辈,然而一向不安于室,没准会升起些不该有的心思。但她手里又无兵权,劝破了嗓子也没有用处。”

陈主簿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想了一想,仍然觉得坐立不安。

“可是,倘若解凤惜……”

“解凤惜?”马廖英的神色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定。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解凤惜已经死了!”

停顿一下,马廖英又不甘不愿地补充:“以解凤惜的脾气,若真是他已经回来,何必要调动兵力。当年他能率百余人拿下沧海城,如今想取风海城,难道还要指挥黑甲营吗?”

“……”

手中一紧,揪掉了自己的几根胡子,马廖英显然正为另一件事心神不宁。

“如今向烽回城,那么登儿……”

昨天凌晨的时候,马廖英忽然收到消息,言道马登元在城主府里被人挟持,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城主府死了许多他们派过去的属下。

马廖英一听这个消息,当即大惊失色。

没等他派人前去解围,向烽就已经踏着黎明时的天色,凯旋而归。

现在,整个沧海城随着向烽的回归,被守得铁桶一般。

城里的消息传不进去,城外的消息透不过来。马廖英惦念这个老来才得的小儿子,说话时总有几分魂不守舍。

他紧皱眉头,唉声叹气。

陈主簿其实不太关心城主那个不成器的大傻儿子。

他还是觉得向烽调兵这件事有些蹊跷。

人的性格又不是钢铁,哪有说敲定就敲定的?

城主年轻的时候依仗对人心的拿捏上位,这一辈子都在挑拨城中的几大世家。

他用这些鬼蜮手法用得驾轻就熟,反而作茧自缚。

特别是,马廖英近两年又因为老迈而刚愎自用,实在是过于笃信自己的判断了。

然而他只是一介主簿,在这种事上插不得手,管得多了,反而要被疑心病重的城主担忧夺权。

尽到自己的本分,陈主簿最后劝了一句:“虽然如此,还是要调兵入城,严防为好啊。”

马廖英对这个建议不甚在意:“陈公多流连于案牍之间,还是不懂人心。”

“我一双眼睛,至今看透了不下千人。那向烽小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了解的很。”

“好罢,既然陈公如此担心,那就抽调一些士兵入城……嗯,出入城门的百姓也要严加监察,以免他们也把钉子混了进来。”

“但调驻大部队入城封锁,却是不行。昨夜一败,城中本来就有所疑虑。若真按照你说的那么做,那么城中的大族非得全都乱起来不可。”

说到这里,马廖英又是挥一挥手,去叹他的老来方得的心肝肉小儿子。

“那向烽哪来的心思攻打我们?只怕我儿已经落入这个屠夫手中……唉,登儿啊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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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已经有一笔诗文笺走在路上,叶争流在查阅过自己的诗文笺数目后,便决定在发兵前抽一次试试。

她目前极其缺少有效的群攻技能,每次需要强力攻击的时候,都是凭借黄阶卡“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顶上。

但黄阶卡是限制使用次数的,叶争流用多了也会心疼。

现在终于又攒够了诗文笺,那当然是要抽一抽看的。

截止到目前为止,叶争流手中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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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事实证明, 运气是守恒的。人类应该对于自己的肤色是黑是白心中有数,并且需要在关键时刻战胜自己的妄想。

小氪怡情, 大氪伤身,强氪灰飞烟灭。

叶争流,一个昔日在双十一打折力度最大时刻都从未需要剁手的存在,竟然会因为笃信自己的运气而选择抽卡,可见不能客观地评价自己,乃是人类的通病。

心里的天使和恶魔足足拉锯了半分钟之久以后, 叶争流还是没能抵抗住那股蠢蠢欲动的抽卡欲.望。

在“我今天就是欧气不错”的自信之下,她对着系统页面上的“抽卡”二字点击了确定。

这次的抽卡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水墨色, 三星卡装,桃夭。

同样的卡装,叶争流已经集齐四五个了。

叶争流:“……”

糟糕,欧气用完了。

算了不抽了,再抽剁手。

叶争流用自己的的经历, 再次证实了玩家之间广为流传的欧气守恒定理:当你觉得你特别欧的时候, 那你就要开始非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 叶争流手里只剩下七次抽卡机会,所以她只花费了一个单抽, 并未赔出去一次十连。

叶争流庄严地把水墨色的桃夭卡装收了起来。

她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没关系, 此刻的非都是为了晚上的欧。

既然单抽没能出奇迹, 那么今夜突袭风海城的时候, 他们一定会大获全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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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夜战的记录, 古而有之,但它一般是作为某种“奇兵”的记录被兵法记载。

通常情况下, 大多数部队都会默契地选择白日交战。如果真需要发动夜袭, 一般都是冲着偷袭粮草、在对方军营放火等种种战术目的。

因为实际上, 夜战是一种非常冒险的行为。

毕竟,人类在夜晚里的低视力范围,已经铭刻在了基因里。而古代又不会有什么夜视瞄准镜、热成像仪、红外夜视仪之类的发明。

古代军士,大多都是依靠鸣锣或者旗语接受指挥。晚上光线昏暗,旗语不一定看得清楚,这就相当于自废一臂。

再加上进攻方的士卒和防守方混在一起,夜里很容易看错,有时候自己人都被稀里糊涂地砍了。

叶争流提出夜战的建议,还能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至于向烽当真敢答应,那可就是艺高人胆大了。

……

夜晚,向烽点齐精兵一万五,其中骑兵五千,连夜往风海城奔驰而去。

他和叶争流带领大部队在后,三百兵卒率先一步冲在前面。叶争流见了,悉心同向烽请教:“这是打头的探路兵和传令兵?”

“有十四个是。”向烽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剩下的人会兵分两路,提前截住从天海城到风海城的两条小路。”

他生性冷淡,不爱多言。即使提到的是自己最为娴熟擅长的兵法,也不像是大多数人那样,一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滔滔不绝。

叶争流此前跟向烽相处过一阵,非常熟悉他的秉性。

她知道,想要和向烽打交道,那就要多想多问,同时尽量别和他讨价还价,这位大师兄的脾气比钢筋还直。

因此,向烽的这个回答虽然解释得不够清楚,但叶争流先在自己的大脑里把“天海城”和“风海城”两个关键词转了一转,便自己想通了。

她恍然道:“师兄是怕经过天海城的时候,天海城主派人报信。”

向烽微微颔首。

风海城昨夜发动四万大军来包向烽的饺子,他们派出了这么多士卒,怎么可能不走大道。

天海城才是夹在三城中的那段夹心,无论沧海和风海二城想要对彼此干点什么,都一定要途径天海城,因此瞒不过他的动静。

然而天海城却没有报知向烽。

诚然,他们倒也没有派人加入风海城,跟着一起对向烽落井下石。

但这未必是出于同盟之间的良心,更有可能是在等着捡漏。

说白了,解凤惜一出事,大家都想趁机从沧海城身上撕下一块肉去。

三城之间稳固了五年的同盟关系,很有可能已经变成了二比二,即:风海和天海实际上的同盟关系,以及天海和沧海名义上的同盟关系。

——这事换个角度来看,就和三人宿舍总共开了三个q.q小群差不多。具有一种意味深长的险恶含义。

所以,向烽提前派人截住两城之间的小道。

他是在预防天海城给风海城通风报信。

至于大路……

大路不用拦,因为大路黑甲营正在走。

再过三十里地,所有骑兵都要滚鞍下马,用之前准备好的软布为马匹包蹄。

这种方法虽然不能完全吸收杂音,但也能防备对手隔着三五里地就知道他们来偷营了。

叶争流把这话翻译一下,那就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她跨.着一批枣红色的高大健马,与向烽并肩而行。向烽一路上都未曾开口,直到下马给坐骑裹住四蹄的时候,才提醒叶争流。

“手法不对。”

他虽是一营主将,做起这种活计却是干脆利落,甚至不用身边亲兵代办。

三两下给自己的爱骑缠好了蹄子,向烽就来帮叶争流的忙。

大概是先前给叶争流传授功夫的惯性记忆还在,借着一点月光,向烽微微放缓了手中动作,把那个三绕两扣的特定布结展示给叶争流看。

“照你之前的方式,跑上三五里路,布条就容易丢。蹄声响得厉害,他们会提前发现影踪。”

叶争流表示虚心受教。

再一抬头,看见向烽已经被刷洗得闪闪发亮的银甲,她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戏谑之意。

叶争流笑言道:“等到大军冲进营里,马蹄声混成一团,我这点声音就没有妨碍了。倒是大师兄这身打扮,就是杀进大营,对面的人哪怕衣服都没穿好呢,也知道要先看你一眼啊。”

向烽放下健马的后足,站起身来。他身材颀长,又着一身雪银般的钢甲,望之便觉难以亲近,再靠近些,更是要让人怀疑自己会被他的锋芒割伤。

他的语气不动如山,只有口吻的尾音里,勾带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傲然。

“正是要让他们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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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沧海城之际,向烽把兵马分为两股。

其中一小股去风海城东南西北四方门口试探。这五千人里包含三百卡者,倘若守卫不够森严,他们便会借助工具和卡力攀爬城墙,自内而外地打开风海城的大门。

倘若风海城戒备足够严密,那他们就先挑选一处最为薄弱的大门展开攻击,诱引城内兵卒调动。

等兵力都集中到一侧城门以后,向烽正好破营而归,攻打其余城门。

而剩下的一万大军,则由向烽亲自带领,其中包括全部的五千骑兵。他们中途马不停蹄,直取风海城位于城外驻地的蓄兵大营。

至于叶争流,她跟着向烽。

其实以她的实力,虽然只接触过军营中的基本训练,但无论随哪支队伍出发都不算埋没。

但在经过商议以后,无论是叶争流本人,还是向烽,都一致决定让她加入偷袭大营的队伍里。

不仅因为这边的战局会更吃紧,更难缠,所以需要一个高手支援。

更是因为,叶争流新抽到的卡牌,在此行的战术中更被需要。

……

月挂中天,风海城大营外戍守的小卒掩住嘴巴,打了一个哈欠,眼里的神色很是黯然。

昨晚刚刚吃了败仗,营中一片愁云惨淡,伤病营里的动静哀哀地叫了一个白天。带兵去的三位将军,一个死在沧海城的向将军手下,另一个刚刚回来就被摘了头缨。

只有最后一个,因为和城主沾亲带故,不但没有受到惩罚,今晚的议事小兵还看他进了主帐。

刚刚打了这么一场败仗,营内的气氛当真死寂得可怕。

虽然城主那边还没有怪罪下来,但营里的气氛已经十分不安。

特别是城里格外调进去了一批兵士,这就更让城外的大营对于沧海城的动静神经紧张。

将军们害怕今晚会有夜袭,所以加紧了对于粮草的看守,还在营地中打亮了比往日多上一倍的火把。

小兵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圆圆的一轮,照得大地晶亮。

应该……没事吧?他有点不确定地想着:听说一般偷袭的队伍,都不会在这么亮的晚上来哩。

随着时辰一刻一刻地过去,最黑暗、也是困意最为浓倦的四更天终于来临。

昨夜一场大战,许多士兵心里惦记,前半夜翻来覆去,始终没能睡好。

生生熬到四更天,大家精神上的恐惧和对于未知和不确定的防范,终于抵不过肉.体上的疲倦。

整座大营都沉静下来,只有火焰偶尔爆开一颗噼啪的火星,成为风声、草声、蝉鸣声之外的最大动静。

忽然之间,一声巨大的爆裂之音,如雷火,似流星,猛然地打破了这个夜晚难得的寂静!

原本正昏昏欲睡的小兵猛然站直。他一个激灵,朝着那巨大爆破声响的方向看去,下一秒钟整个人都几乎跳起来。

不,不是将军们预料中的粮仓,那边儿是——

一时之间,四下都有士兵敲击锣鼓的警示之声,尖锐的钹音响彻整个营地,放哨的士兵高声警示道:“遇袭——遇袭——”

然而除了最纯粹的“遇袭”声之外,还有更多杂乱的、惊恐的、一听就让人心生慌乱的声音大叫道:

“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

“天罚了!”

我们背弃联盟,是老天发怒了!”

在混乱的警示声中,却有更多的活物比这些士卒先一步地喷着响鼻,狂乱地在营地中奔涌而出!

守在营门口的小兵猛地连敲三下警示铜锣,这才提起力气大喊道:“来人啊!骁骑营,不,马厩!马厩遇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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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海城大营预料的不同,向烽没有派人来烧他们的粮草。

烧粮草有什么用,大营旁边就是风海城。

非得是某个或者某几个极其平庸、平庸到连包围战都能被打没一半人的草包,才只会留心粮仓的动静。

以前两军交战夜袭烧粮,一来是为了断绝敌军打持久战的后路,二来是因为粮草好烧,三来则是为了打击士气。

但现在风海城的士气自己就已经跌入谷底,不用特意打击。

大营距离城池只有三十里地,向烽就是特意把他们的粮烧了,也断绝不了这几万士卒的主要口粮——他们随时可以派人回程再取。

至于最后的好烧一条,这个也不必刻意强求。火一旦给点着了,借着风势,烧什么都特别好烧。

所以他选定的偷袭地点,乃是风海城大营的后方,骁骑营的大马厩。

今夜和叶争流一起出动的,除了煽动气氛的“嘴巴”,观察敌情的“耳朵”之外,就是能够融入夜色的“夜枭”。

按照向烽的原计划,是要先把骁骑营的马厩打开,然后在“耳朵”的掩护下,让夜枭进去放一把火。

在放火的同时,它们自然不会忘记把那些受到惊吓的疯马一股脑地放出来。

“嘴巴”则立刻高声跟上,散布关于遇袭的种种消息,让混乱在大营中扩散开来。

向烽率大军停留在六里地之外,只要看到大营举火,当即趁势全军压上。

到时候黑甲营有马,而风海城大营都是步卒。黑甲营有备而来,风海城因为睡梦被打断而正显慌乱。

如此一来,他们不但占据了骑兵对步兵的绝对优势,同时还不容易犯一般夜袭时误杀同军的错误——有马的是沧海城,没马的是风海城,好区分的很。

至于沧海城的步卒——他们只凭两条腿,所以会比骑兵晚上一步。等他们赶来时,骑兵多半已经杀透大营,他们是冲进来补刀的。

叶争流听了这个计划以后,只提出了一点意见。

她问向烽:“军马一般经过特殊训练,不是所有的军马都会怕火怕声,这个怎么办?”

向烽冷静答道:“只要烧着了它们的尾巴,它们就会怕了。”

叶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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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迎着向烽一脸平静坦然, 大概觉得自己已经将“含蓄”二字做到极致的面孔,叶争流无声无息地噎了一口气。 经过一个月的锻炼, 她的骑术已经稳定在中上水平。 当然,她确实不能像这些训练有素的黑甲骑士一样,在混乱的大营里驾驭军马、冲锋陷阵,操纵马匹越过壕沟、火焰以及绊马索,但以她的能力,至少不会添乱。 不过, 相比于叶争流贡献出来的战斗力,向烽大概更希望能够不必分心照顾城主, 可以专心冲锋,并且指挥一支如臂指使的铁骑。 将大营的战局交给向烽掌握,叶争流是放心的。 只用了一秒钟时间短暂考虑了,叶争流便对向烽的提议爽快应下,随即拨转马头。 在离开之前, 为了验证一个猜想, 她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谢谢?” 向烽立即坦然回复道:“不必。” ——他的回答速度, 是多么的利落啊! ——他的神情和举止,又是何等的泰然! 叶争流:“……” 叶争流再次确定了一件事——怪不得, 解凤惜最后会把沧海城托付给自己。 想必解凤惜心里也清楚, 要是换了别人来当这个沧海城主, 以向烽如今的脾气, 没准一个月之内要被换上六十多双小鞋。 向烽伸手召来自己身边亲兵, 拨出四个分给叶争流。 眼见他们五人在夜色里奔驰而去,向烽这才打马回身, 一身银甲在夜色中耀耀如离弦之箭,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便重新冲杀在队伍最前。 将军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血火连营的乱象,他的眼中没有慈悲也没有嗜血,唯有手中银枪带着亘久的稳定,枪尖倒映着一粒细细的明月,划破长风而来,游龙般穿透了对手的咽喉。 向烽手腕一抖,甩开那粒月光上沾染的几点殷红。 ——为兵为将者,马革裹尸,便是善终。 ……………… 而在另一边,改道往风海城城门而去的叶争流面前,一道半透明的系统通知框自动弹出。 【支线任务:重创风海城(已完成)√ 任务描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在谋主和您的部下的精心筹谋之下,风海城曾经比划到您眼前的拳头,如今都成了砸断他们自己鼻梁骨的一记直拳。 今夜风海城空虚无防,主要兵力都集中在大营之中。您和向烽打乱了大营的部署,实际上便是切断了风海城随后的求援之路。 今夜之后,那个银甲银枪的魔鬼,将永远地被幸存的风海城将士铭记心中。 任务奖励:诗文笺x1200、亲卫x4(额外附赠)】 叶争流:“……” 她看着前面的通知内容,还在心中暗暗点头称是,觉得系统今天非常厚道,居然顺便给自己分享了风海城的城防情报。 但是一转头看到任务奖励,叶争流才发现,系统又一次旧病复发,和她做起了(很少落在她手里的)人□□易。 悻悻地关闭了系统弹窗,叶争流十分沉静地想道:但凡系统之前给自己的发放的奖励全部落实,自己这会儿没准都已经统一三城了。 叶争流驱马走了几步,系统才后知后觉地通报了第二个消息。 【恭喜谋主级别突破30级,人才系统开启!】 叶争流:“诶?” 即使此时还坐在马上,叶争流仍然忍不住挺直了腰。 人才系统? 上次突破25级的时候,“天命”开启了一个图鉴系统。 当时叶争流刚打完嫉妒,一转头又去和慕摇光联手对付应鸾星,忙中也没什么机会查看。 还是后来找出机会操作了几下,叶争流才发现,“图鉴系统”其实就是在给自己拐弯抹角地发放福利。 比如,当叶争流手中积累了五张天阶卡时,她就能领取15点成就点。 积累八张黄阶卡的时候,也一样能领取15点成就点。 还有地阶卡,地阶卡积累10张,同样价值15点成就点。 玄阶卡要积累50张,才能领取15点成就点。叶争流光是看着这个数字,想想那意味着自己需要抽多少次十连,顿时就变得眼神死。 成就点乃是“天命”系统指定的官方游戏币,一个成就点可以兑换10点诗文笺。 在这点上,成就点看起来和名气值一样。 只不过,名气值是活动期间推出的特别代币,等过了活动就要取消的。而成就点却是雷打不动的官方货币,多多益善。 除了卡牌的收集之外,不同卡牌之间的关系、还有卡牌和某些诗句之间的典故,也可以获取成就点。 例如,叶争流现在有了杜牧卡,如果她能再抽取一张李商隐,凑齐“小李杜”,那叶争流就可以直接领取30成就点。 还有,张籍卡配上叶争流曾经获得过的“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也让叶争流得到了15点成就点。 叶争流在收割成就点的时候便想起来了:“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原名就叫《近试上张水部》,所谓张水部,便是张籍当时的官职。 这是一首假托新娘之口,询问名人能否获得赏识的行卷诗。张籍后来还特意写了一首《酬朱庆馀》作为回应,说来也是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 此外,张籍的“吃杜诗一日三匙”,同样给叶争流带来了15点成就点。 叶争流总共张籍卡牌里收获30成就点,根本就是当场赚出了张籍卡的身价。 当时的叶争流手握张籍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张籍大大,您怎么这么有梗啊。 …… 而现在,对着新出现在系统页面的“人才系统”,叶争流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比起从前的公会系统、商城系统以及炼器系统,这个人才系统,乃是叶争流绑定了“天命”以来,听起来最像是一个统治者应该得到的外挂。 人才,听起来就让人想入非非。 此时正在赶路,叶争流没有时间细细研究这个人才系统。 但她已经忍不住对人才系统的作用展开猜度:是能帮助她招揽贤才吗?还是能让人才纷纷来投? 哪怕它只展示出字面意思,像是一座人才大市场明天就会从沧海城中心拔地而起,那叶争流也一样可以啊! —————————————— 在叶争流带领四个亲卫赶到之际,黑甲营已经和风海城交过第一次手。 黑甲军正驻守在城楼的攻击范围之外。 叶争流刚刚滚鞍下马,便见赵将军匆匆赶来,冲着叶争流行了一个军礼:“城主。” 叶争流点一点头,目光扫过己方黑压压一片的士兵,关心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禀报城主,我们和风海已经交手一个回合。方才,我们的人意图从城墙上暗中潜入,却被值守的士兵发现,吹响了夜哨。风海城内反应很快,不但把我们攀在城墙上的士兵一概打落,而且还请来了卡者。” 回答叶争流的,乃是一个斯文俊秀的年轻人。 他皮肤生得很白,铠甲制式和一般士兵不同,虽然站在赵将军的身侧,但赵将军看起来对他还要敬上三分。 听到“卡者”两个字,叶争流的耳朵很是敏感地一动。 她望向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人,不知怎地,竟感觉此人有些面熟。 年轻人脸上带着一丝亲切的笑意,他神色间带着一股精明,口齿也非常伶俐。 见叶争流似乎对此感兴趣,年轻人当即道: “我们的卡者刚从地下移土半丈,他们的卡者就隔着两丈多厚的城墙,直接将缺口填补上了……如果不出意外,那人应该是效力于风海城主的卡者杨高岭,据说他的卡牌和土石有关,甚至有移土积山之能,外号叫做‘小填海’。” 关于杨高岭的情报,乃是这个年轻人后加上的。他很机灵,看得出叶争流对哪部分更感兴趣些。 叶争流随口问道:“他是‘小填海’,那么城主府里还有个‘大填海’了?” “哦,那倒不是。”年轻人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牙齿:“城主您知道的,‘大填海’是精卫呀。” 叶争流:“……” 听到这句俏皮话,叶争流额外朝这年轻人多看了一眼。 她越看越觉得眼熟,不但长得似曾相识,而且这玩笑的口吻怎么也那么熟悉…… 忽然,叶争流神情一定。 “秦西楼。” 她缓缓念出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名字。 秦西楼便微笑起来,躬身对叶争流行了第二个军礼。 “是,原来城主还记得标下。” 一旦牵出一根记忆的线头,叶争流对这男人的印象就越发清晰。 这个叫秦西楼的人,乃是当初叶争流在黑甲营中训练时,向烽分配给她的小队长。 他为人通情达理、亲切幽默,天文地理略知一二,兵法旧史信手拈来。叶争流的哨子就是由他亲自教的。 在他麾下训练的时候,她心里还曾经暗暗嘀咕过,不知这是向烽哪里寻来的人才,又怎么只做一个小队长。 现在看来,秦西楼应该不止是一个小队长而已。 秦西楼顺着战局继续往下讲了几句,叶争流一边听着,一边缓缓点头。 在这个世界里,卡者固然少为人知,但觉醒了卡牌力量的卡者,却都能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 大部分卡者的卡牌只要有用,就会被氏族作为客卿供奉。平日好吃好喝,关键时刻便要挺身而出。 也有一部分卡者出去自立门户,就像是鹤鸣山的宗主韩峻一般。 另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卡者,属于觉醒了卡牌,技能却很是无用,甚至无力自保的人。 这部分人的去向可嗟可叹。 许多人都会被卖做卡者奴隶,然后作为“种子”、“玩物”或者“新鲜货”被买下。 黑甲营在当今世道里算是独树一帜:向烽收编了几百个可以起到作用的卡者,不是作为将领或者外援,而是作为精锐的士兵。 虽然这些卡者的卡力都不算强,有些卡者的技能放到外面甚至会被评价为“无用”,但这也算是破天荒了。 要知道,那些有用的卡者往往效力于氏族,不肯做卑贱的兵丁。 例如秦西楼口中的“杨高岭”,他就是风海城主养在府中的门客。除非遇到像今天这样的紧急情况,才能调动他出一次手。 叶争流借着城头火把,以及天边圆月看去,只见城楼上又许多凸起的、形状正好方便落脚的“疙瘩”,如今正一个个地往下掉。 “那里,先前是我们的卡者做的?” 秦西楼看了一眼,有些惋惜:“是。我们被发现得太早了。城主您看,土梯.子也被他们的卡者拆了。” 不过,土梯.子搭不成,还有云梯可用。 十几米高的云梯,因为过于沉重累赘,行军时一般都不会带着,通常是在就近取材制成。 向烽知道风海城中豢养了不少卡者,所以几乎把军中所有卡者都委派到了这支队伍里。 现如今,叶争流往旁边一偏视线,便能看到几十人团团围在一起,一架巨大的云梯,正“无中生有”地从他们的卡牌和技能中成型。 不知道他们各自的卡牌分别是什么,但这些人里有变木头的,有正榫卯的,还有手中锤锯用起来非凡灵巧的。 向烽能凑齐这么一支云梯组,大概也费尽了心思。 叶争流看看风海城的城楼,只见城楼上士兵脚步匆匆,人影晃动。 她又问秦西楼:“城里可有什么动静吗?” 秦西楼从容答道:“一刻钟前,西门发出一支千人步卒,意图突围报信,被我们当场截住,反追杀回城门的守卫范围。战败回城时,这支队伍折损将近八百。” “报信?”叶争流摇了摇头:“莫非是往城外大营吗?” 现在才起这个打算,就算那一千人成功突围赶到,只怕也求不回援军、报不了信,只能勉强报个丧了。 秦西楼弯起了眼睛,显然也想到了由向烽亲自带走的那一万黑甲军。 要知道,里面可还有着五千骑兵呢。 鉴于“破军”的真实身份是慕摇光的前车之鉴,叶争流现在只要遇到一个年轻的、好看的、斯文的、能让她下意识产生好感的男性,一般都要ptsd警示一番。 故而,叶争流先是打开公会的搜索面板,在里面搜索到秦西楼的名字,再确定他的头像能够对得上,这才微微地松一口气。 她问秦西楼:“你在军中担任什么职位?” 秦西楼十分谦逊地说:“回城主,标下只是将军帐下一介参军罢了。” 难怪叶争流一直觉得他善于言辞,原来本职是个谋士。 暗暗将秦西楼的名字记在心底,叶争流将目光投向了城门。 正在她和秦西楼说话之间,风海城的城门又一次豁然洞开,其中径直杀出两三百个士兵。 这种小股兵力,一看就知道是为了骚扰而来。 至于骚扰的对象,当然是那几十个正在联手制作云梯的卡者。 但凡是守城战,就没有一个将领能眼看着这种东西顺顺当当地制作成型。 赵将军当即拨兵迎上。 他们守在东门处的黑甲军不足两千,然而对付这种兵卒,却正如切瓜砍菜一般。 没过一会儿,这三百余人尽数被黑甲军斩落,云梯的制造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叶争流抬起头来遥望城头,感觉上面的戍将连动作都比先前焦急了一些。 也是,他们恐怕还不知道城外大营出了事,没准正着急发兵前往大营求援呢。 又过了一阵,城中大概痛下决心,觉得东南西北的黑甲军分布得很是分散,其实可以集中兵力,争取能全歼其中一面。 就是全歼不能,他们也能仗着人多杀将出去,前往大营报信,调来援军。 故而这一次打开城门时,从里面杀出的士卒,整整有四千之数。 在这四千人里,队尾还夹杂着十几个铠甲华丽,只是穿起来不甚合体的“士兵”。 秦西楼只看了一眼,就断言道:“是卡者。” 一件十分巧合的事是,在估量过方位、兵力和胜负等原因以后,风海城集中兵力的那道城门,正好是叶争流如今所在的东门。 赵将军见此,当即一声令下,城前一千余黑甲军尽数备战。 面对风海城杀出的四千精兵,还有位于队尾的卡者,叶争流的神色十分明显地一振—— 她的王昌龄卡,刚刚到手,正好缺个试技能的机会! 叶争流不但对王昌龄卡的作用感兴趣,她还对风海城这些卡者们的战斗方式感兴趣! 这四千士卒出城以后,并未第一时间朝着黑甲军如狼似虎地扑来。 他们先是在城楼下列队整齐,接着,站在队伍最后的卡者动了起来,他们当中的几个人各自接手两三列,对着这些士兵们发动了技能。 有些士兵身上当即镀上了一层厚重的土铠。只是卡者的效率太慢,还得一个个来。 有些士兵原地跳了两下,大概觉得身体轻盈了很多——这个卡者的效率就很快,叶争流猜测,他的技能范围是群体性的。 有些士兵外表看不出变化,但一个个精神奕奕,分毫看不出苦熬半夜的模样。 除了这几个卡者之外,还有七八个卡者站在原地未动,大概此时还不是他们出手的时候。 …… 叶争流看得啧啧称奇,感觉自己终于开了一回眼界。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总算见识到了正常卡者们的能力,还有卡者们除了杀人放火、充当祭品之外的用途。 叶争流问秦西楼:“你们攻城的时候,经常会碰到卡者吗?碰上了要怎么打?” 秦西楼提醒叶争流:“回城主,沧海城近几年都没有打过攻城战。”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军队里很少会出现卡者,在其他军队那里,卡者一般都是作为‘大师’、‘客卿’或者‘巫卜’,在战前为士兵提供助力。” 说到这里,秦西楼又笑了起来,他牙齿雪白,笑得很是好看。 “卡牌之力固然神秘,但在大军之中却难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因为卡者的卡力有限,卡牌之能也不一定出众。 卡者纵使一场交战下来,能用卡牌杀死上百士兵,也未必能够左右战局……除非像是将军那样,单枪匹马便可斩杀几千士卒,那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就像是昨天夜里,他们和邓西国交战,邓西国国师特意派下三十弟子随军。这些弟子们各个都是卡者,最后不也照样被黑甲营打得落花流水? 一般的卡者强大到向烽那种程度,通常都不会选择做将军——他们完全可以从另一条道路上获得自己想要的,为何还要混迹在士卒之间? 通常,在敌我双方的战争之中,卡者之战和军队之战,并不能混作一谈。 交谈之中,四千士卒已经经由卡者加持完毕,从城楼下列队攻来。赵将军不慌不忙,调动黑甲军正面迎上。 同样的对手,他们昨夜就对付过。风海城的卡者和邓西国的卡者虽然类别不同,但换来换去,也总是那一副汤底。 土铠虽厚,刀能断之;体轻目盈,士能杀之;战意高昂,黑甲军亦可斩而覆之! 在双方兵力相接的前一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叶争流抛出了王昌龄卡的第一个技能。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个技能刚一落下,便迅速如墨汁入水一样,飞快地在黑甲营中铺陈开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辅助技能。 叶争流正处在黑甲军之中,自然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那种微妙改变。 几乎只是刹那之间,原本战意正盛的黑甲军,气势竟然在原来的基础上节节攀升,比起之前又往上翻了不止一番。 假如说,敌方的卡者刚刚给士卒套上了一层“精神奕奕”的buff; 那么对比之下,王昌龄卡的技能一,为己方士兵套上的buff,就是“必胜无疑”,以及“钢铁精神”! 在叶争流的身侧,秦西楼敏锐地察觉到了黑甲军的改变,忍不住朝着叶争流多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他的目光便一下子定住。 因为,叶争流已经毫不停顿地用出了第二个技能。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次的技能没有辅助的作用,它完全是一个攻击性的技能。 如果说,杜牧的“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又名“手把手教你怎么打,你照着箭头办就行”。 那么,王昌龄卡的“不教胡马度阴山”,便是“不用教了,我直接带着你打。快上,你已经开挂了!” 在这一刻,叶争流宛如龙城飞将在世。 无需怀念当年的卫青李广,因为技能上身的叶争流便是名将,便是战神,便是阻拦敌军的铜墙铁壁。 此时此刻,叶争流乃是活着的戎马将军! 秦西楼眼看着新任城主一骑绝尘地杀入敌阵,那气势和凌厉利落的劈砍,简直宛如向烽附身。 一时之间,被笼罩在叶争流强大的气场之下,这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嘴唇微颤,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个技能,实在太上头了。 叶争流杀疯了! ※※※※※※※※※※※※※※※※※※※※ 首-发:iyushuwu.xyz(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