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江湖历险记》 分卷阅读1 另类江湖历险记 作者:一半山川 文案 高亮置顶! HE!HE!!HE!!! 本文又名: 论穷逼如何养活吃货 云中月 沉渊阁小刺客有两个围绕终身挥之不去的心结: 一、缺钱 二、找人 于是她的日常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找到人之前,不仅囊中羞涩,而且昼夜为生计奔波; 找到人之后…… #大概这是个假青梅# #无时不刻不给大佬跪下# #我求求你能不能不要再吃了# 这样下去她们真的会穷死的啊啊啊啊啊!!!! * 大概就是死穷鬼刺客和吃货杀手一路聊聊天,吃吃饭,喝喝酒,赌赌钱,杀杀人,谈谈恋爱,风花雪月,江湖朝堂,无所不往,浪迹天涯的故事:)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云,乔安月 ┃ 配角:初一、程柘 ┃ 其它: 第1章 你的名字 暮春三月,杨柳青青。 京城城外,零星散落着良田几亩,水牛彳亍,偶尔几声鸟鸣打破了山野的宁静。 “哐当——” 一声脆响从昨日建成的一座别院传来,白瓷的瓶子被摔了个粉碎,引得在庭院里扑蝶的女儿一顿好奇。 月牙白的襦裙上点缀着淡蓝色的小花,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女孩儿亦步亦趋地推开卧房的木门,一探究竟。 “不许说话!”一阵寒光从女孩面前掠过,堪堪削落了几缕额钱的碎发,紧接着那人的手飞快地捂住女孩的嘴,刀刃架在脖子上,恶狠狠道,“要不然就把你宰了!” “不要杀我!”女孩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求饶道。 “都说了叫你小声点!找死吗?”那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听着,我马上把你放开,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明白?” 女孩点头。 那人终于慢慢松手,从女孩背后绕到跟前。 淡紫红色的短打,中间用黑色的腰带束身,腰间吊着一个小布袋,里面鼓鼓囊囊地隐约露出白花花的银子,是个小贼。 女孩终于看清来者何人——不过是个看起来跟她同岁的小女孩。 “你……”女孩刚想说话,却被小贼恶狠狠一瞪,“你什么你!给我闭嘴!不许跟你家人说看见我了听见没?” “可是……那是我家的东西。”女孩指着小贼胳膊下夹的瓷器,一脸天真。 小贼面上一红,干咳两声,“那,那又怎么样?师傅说了,大户人家的钱财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我这叫劫富济贫!你听说过有小偷把偷来的东西还回去的吗?” “没,没有……”女孩被对方理所当然的气势吓到了。 “那不就得了。”小贼说着,右手把剑收回剑鞘,拍了拍女孩儿的肩,再三威胁,“不许说出去,听见没?!” 说着看准了敞开的房门准备冲出去,却在离开的当口被女孩往后一拉,撞了个满怀!怀里鼓鼓囊囊的油纸包顺势滚了出来,里面的桂花糕立马露了出来。 “你干嘛!”小贼有些懊恼,看着女孩气冲冲道。 “可是……母亲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女孩还在坚持,声音却在对方的怒视下越来越小,眼神下意识地四处乱瞄,然后停在了桂花糕上。 “都说了我是小偷!小偷!小偷哪管那么多……还有!那是我好不容易进城赶集买的桂花糕,你给我放手……” 小贼眼睁睁地看着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三块桂花糕塞在嘴里,心里一阵郁闷,随口诅咒道,“吃这么急!看吃不死你!难道以前没吃过啊!不就是块桂花糕,至于吗?” 女孩诚实地摇摇头,含糊不清道,“好……好次(吃)……家里从来不让我吃外面的东西,所以从来没吃过这种。” 水灵灵地大眼睛就直直盯着小贼,看得小贼瞬间没了脾气。 “得,今天就当我倒霉,看在从你家顺了不少的份上,桂花糕就,就让给你了!”小贼大手一挥,毕竟也只是个只会吓人的七八岁小鬼,眼神艰难地从桂花糕上面移开,三步并作两步迈出大门窜上了屋檐。 “哎,你就走了?”女孩手里捧着油纸包,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刚刚给自己的零花钱造成了多少损失。 小贼站在屋檐上,手里掂量着钱袋子,做了个鬼脸,眼里充满了算计,“你,你平日身上银子多吗?” 女孩点头。 “那成!你看你挺有意思的,下次给你带糖葫芦,找你玩!” 小贼暗自窃喜,真好骗,这年头难道大户人家的小丫头都这么单纯吗?不骗点钱简直天理不容! 女孩眼里充满了欣喜,一瞬间那双眼睛仿佛溢满了星光。 小贼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总觉得这样骗单纯的小丫头良心有愧,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巷子里的那些吃不起饭的穷人,底气莫名地足了起来,“喂!咱俩做个朋友吧!你叫什么名字?” “月……月儿。”女孩糯糯答道。 屋檐上,小贼黑色的长发用红色丝带高高束起,眼角轻笑,“月儿是吧,我知道了,后会有期!” 说着,一个后跃从屋檐上翻了下去,小小年龄竟然轻功不俗! 红色的发带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鲜艳的弧线,转瞬消失的月儿面前。 *** 红色发带随风飘荡,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少女从马背上跳下,右腰配着长剑,左手拍着马背安抚马儿的情绪。 神气飞扬,左眉上方歪歪斜斜有道十字疤痕,但却丝毫不减少女眉宇间的英气,反而平添了几分飒爽。 嘴里叼着根青草冲着驿站喊道,“伙计!把这马给我喂饱咯!顺便再上一壶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来!” “诶,来了来了。”伙计撩开忙上前来,把马牵进马厩,“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少女摸出自己的钱袋,意气风发的脸有一瞬间凝固,她咳嗽了两声,“住一晚,顺便,酒的话……就换成你们这里最便宜的吧。” 她差点忘了这单任务的酬金还没到手之前,她仍旧是个穷光蛋。 “得嘞——” 少女被伙计引到一张桌子坐下,熙熙攘攘的聊天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听说了吗?城北的那个宁家,一夜之间就被灭门了啊!连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没放过……啧啧啧,真是造孽啊。” 宁家被灭了?假的吧。 “不会吧?一夜之间?宁家莫非是纸糊的?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你确定是那个以铁砂掌闻名江湖的宁家? “谁跟你说笑了。我听说啊,是那个【流江】干的。” “【流江】?那不是就是个杀手吗?一人干翻宁家 ,他就算排名第一也不可能吧……要我说, 分卷阅读2 还不如沉渊阁来得靠谱。” “嘿,你爱信不信,我跟你说啊……” “客人,酒来了。”伙计拿了一小坛酒把少女的思绪拉回现实,正准备倒上,却被少女一把阻止,“行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说着左手掀开酒盖拿着坛子就喝了起来! 火烧般的烈酒三两口就下肚,少女惬意地发出一声赞叹,“虽然味道不好,但好歹够劲儿!” “小姐,您就将就一下,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吧。” 说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口走进,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丫鬟为后面的来人掀开门帘,“小姐,请。” 被唤作小姐的人一身白衣,头上戴着面纱,步伐沉稳,看似弱不禁风,但却走路无声。 是个高手。 少女又灌了一口酒,眼神不经意间往来人身上扫去,得出这样的结论。 “两间上房。”小丫鬟码出几块碎银,“晚上水要烧三次,等会上菜菜叶只要嫩尖的,肉要上好的精瘦部位,总之,钱不是问题,懂?” “懂懂懂。”伙计连忙点头。 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 少女心里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己见底的钱袋摊在位置上感叹: 啊,有钱真好!为什么她的酬金还没到啊!这样真的没办法继续上路了。 蒙面女子被小丫鬟引上楼,走路带起的风微微吹动了白色的面纱,少女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刚好从下至上窥得见面纱下的真容一角—— 等等! 少女猛地坐正,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样子,心里一阵悸动:那,会不会是,她? “小二!”少女咬咬牙,招呼小二悄声说道,“给我把房间安排到刚才两位客人的旁边,听见没!” “那可是上房。”伙计赔着笑脸,意思再明显不过。 “加!钱!”少女一字一顿,从牙齿里挤出这两个字,心在滴血。 “好嘞!”伙计连忙点头,“您……要不要点两个小菜?光喝酒可解不了馋。” 少女黑着脸,疯狂无视自己肚子发出的饥饿信号,“不必,你下去吧。” 刚才升房的钱……可是从伙食费里扣的啊! 不行不行,再不想办法弄点钱,她真的不能活着回去复命了。 当晚,少女就带着满心的愁绪躺在了床上。 嘴里狠狠地嚼着草根,正在肚子里疯狂骂着上上个任务赊账的某个小人,突然听见一阵凄厉的尖叫 从旁边的房里传来。 少女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左手拿起佩剑就冲了过去! 却见小丫鬟瑟瑟缩缩地蹲在房间的一角,指着房里横躺在地上血流一地的小姐,口齿不清,“小姐她……她……她……” 少女瞳孔一缩,蹲下身一摸,血还是热的。转眼看着一旁大敞的窗户,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月明星稀。 毫无踪迹。 半个时辰过后,少女阴着脸回来,发现驿站里的伙计已经准备派人收拾屋子了,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哎,又死一个。这都是这月死的十三个了……日子简直没法过。” 边疆战乱四起;朝中宰相把权;江湖上也是被朝廷的突然剿匪弄得人心惶惶;杀手界【流江】声明鹊起,刺客盟沉渊阁派系分裂……放眼天下,没有一处是能够安身的。 “等等。”少女上前拦住准备抬人的伙计,“让我看看。” 面纱掀开,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少女盯着那张脸看了足足十秒,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 她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小姐可能会是那个人?明明毫无相似之处…… 少女心烦意乱地示意伙计可以把人抬走了,却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道,“那,那个……女侠可曾找到凶手?” 是那个小丫鬟。 少女撇撇嘴,“女侠不敢当,那人轻功很厉害,完全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这样啊……” “那是你家小姐吧?我看样子,不像是江湖中人啊。” 如果是江湖人士,就凭着走路不带风的功夫,她绝对会有所耳闻。 “我家小姐,只是商贾之女,承蒙一位老前辈教导习得一身武功……但从未出门,家里也未曾对外界提及。” “哦?赶着这个乱世时节出来了?”少女漫不经心笑道。 “小姐……不愿当作家中和亲棋子,仗着有武功就,就逃出来了。”小丫鬟虽然慌乱,但却言辞清晰,不像作假。 她猛地跪在少女面前,“……女侠,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老爷知道奴婢和小姐溜出来铁定不会饶了 我!现在小姐已死,我更是不敢回府自寻死路……现今世道又乱,能否……能否允许奴婢待在您身边?” “都说了别叫我女侠!”少女不耐烦,语气不善,“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带一个累赘。” “奴婢有银子。”小丫鬟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少女的眼睛,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小姐的银钱都放在我 身上,三千两银票。” ! 少女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讥讽道,“你家小姐刚死你就叛变了?” “小姐其实对我并不好,”小丫鬟深处双手,手心上分别有一道极深的刀疤,沉声道,“带我出来不过是因为她只有我的卖身契,现如今卖身契也没有作用了。” 说着,小丫鬟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张从小姐身上扒出来的卖身契,两三下撕了个粉碎。 “哟,有点意思。”少女突然凑近,笑道,“可以啊,咱俩走规矩,三千两银票,保你三个月,三个月后,咱俩互不相欠,钱归我,你人走。” 这么轻松的任务,真是好久没接到了。正好她缺钱。 “好。”小丫鬟点头,“但是你要教我武功。” “没问题。”少女笑得更欢了,心道这个傻子,三个月能学个什么?随便糊弄下就好了。 “在下夏云,你叫什么?我的,新雇主?”夏云朗声问道。 “……十六,我叫,十六。”小丫鬟许是看到了夏云微微抬起的眉毛,连忙小声解释道,“我出生那天,正逢月亮正圆的正月十六。” 夏云愣了愣,本来漫不经心的表情收敛些许,眼里闪过一丝怀念,似是有些慨叹, “你也,正月十六出生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这里有三个埋着的梗,目前只有一个梗你们能够发现异样(如果看得足够仔细的话 第2章 糖葫芦(捉虫) 时逢梅雨季节。 自从十五年前相国沟通外敌兵变夺取政权,南蛮西戎北狄纷纷长驱直入,十五年间,相国陆坤一面携幼帝力压九州四十二郡的反对势力,另一方面也极力避免外敌深入危及政权。 十五年的兵荒马乱,苛捐杂税日益深重,南蛮勉强被 分卷阅读3 镇压下去,被打散的西戎北狄却在西北边陲汇成一股势力盘踞一团,随时准备趁机而入。 但是东边隔海相望的另一片大陆这几年却趁九州内乱很发了一笔战争财。来往海商络绎不绝,见九州国内空虚,近期海盗倭寇也混在商队里时不时地烧杀抢劫一番。 放眼望去,整个九州四十二郡,稍微安稳点的也就是堪堪平复的南方和中心腹地。 而临近着舞河的青州,也成了南边最大的聚集地,可谓是乱世中的一湾避风港。 “我呸!”夏云把十六搁在前面,双手从十六的腰间穿过死死的勒住缰绳,尽管二人身上都穿了斗笠,但突如其来的暴雨还是把两人淋了个落汤鸡。 “什么乱七八糟的避风港!我去他大爷的世外桃源!”夏云嘴里愤懑道,“路上走得好好的,这雨说来就来!这该死的梅雨!” 她回忆着刚刚租船渡过的舞河——那传说中如银河绸缎般的河流,因在阳光下好似一位生性婀娜的女子得名——此时在暴风骤雨中瞬间化身为水龙,夹杂着无穷的怒气冲河流上妄图渡江的人咆哮。险些就把二人吞噬在河流之中。 十六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在驿站里面多呆几日,为何你执意要趁这种天气渡河?” “我去!多住几天不花钱啊!”一提到钱夏云的声音就拔高了几度,“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再说了,这梅雨止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落了下来,南方就是这点烦,要是等到天晴,运气不好说不定得像去年那样等上三个月,我可没这个闲工夫,要等你等。” 十六:“……” 碰上个死穷鬼是她的不幸。 十六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天晚上两人达成协议后,夏云立马变脸,把三千两银票从她手里抢了过去。 “不是说……三月后钱归你吗?” 十六还记得夏云面对她小声的质问那信誓旦旦的语气,“我说的走规矩,又没说走正道的规矩,谁叫你事前没说清楚?咱走的黑吃黑,先给钱,后交货,明白没?” 于是十六身上剩下的零碎银子也全部被夏云抢走,这下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怕她心里十二万分不愿意都得跟着夏云在这种该死的天气里渡河。 不过夏云到底还算是有点良心,竟然真的遵守了护十六三个月的约定,在一番考虑后还一脸痛苦地放了一两银子在十六身上,说是万一走散了,好歹短时间内饿不死。 “碰上我这样仁义至尽的算是你的运气。”夏云把一两银子交给十六的时候语重心长道。 十六:“……” 那还真是,谢谢了。 “到了。”夏云在头顶的声音把十六拉回现实,二人共乘的一匹马打着响鼻,前蹄在空中高高扬起猛地刹住。 青州。 面前是一座黑褐色的高大城墙,方方正正的石块用刀锋蘸着墨汁利落地用瘦金体刻着青州城三个字,刀刀如峰,保藏锐气。经过雨水的冲刷更是多了一分肃杀和威严,十六微微仰起脖子,竟然一下子没能看到墙的边缘。 夏云一把拍了拍十六的头,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头上的斗笠戳到我了,给我把头低下去!” 两人共乘一马,夏云在后牵着缰绳,又比十六高了一个头。十六只要一动,头上的斗笠就像柄横放的木剑一样,生生戳着夏云的肩下。 夏云带着十六下了马,排在等待着入群的人潮中。 即便是这种天气,来往逐利的商贾和奔波许久的流民还是汇成了一股庞大的人潮,为这座城池源源不断地提供着人气。 战乱后各大城池虽不至于闭城不出,但也相较于平时多了许多戒严,所有来往的人流都要接受搜身抽查。 夏云百无聊赖地等着队伍轮到自己,眼看着暴雨变小直至停止,终于到了快要忍受不了以至于破口大骂的边缘,她猛地看到三个士兵带着几分纸张从城内走出来,在门口引起一阵骚动。 天生不安分的因子促使她踮起脚试图一探究竟——好在现在她已经快排到门口,倒不用脱离队伍重来一趟。 那几个士兵手里拿着浆糊三两下往纸张后面一刷,啪的一声贴在雨淋不到的墙面上,一口气贴了好几张。 “切,告示啊。”夏云撇撇嘴,“没劲……诶,对了!” 夏云突然一拍十六的肩膀,笑嘻嘻道,“十六儿啊,你会认字吗?” “小时候陪小姐学了一些,”十六愣愣点点头之后,被夏云一把推到告示前,险些摔倒,“来来来,给姐姐念一下上面写了些什么?” 本来读书认字这种事情对于平民来说就是一件不菲的花费,乱世之后,更是想都不会想的东西,平民百姓一心想着怎么活着填饱肚子,哪里还有心思把小孩送到学堂里去? 也只有富商大贾和达官贵人才会让族人学这种东西了。 “……悬赏……要犯李狗蛋(?)为正月十四入城流民,长期居于城北破龙王庙,以要饭偷窃为生,二月被抓入狱,李犯于五日前狱内暴动,伤狱卒三人,逃,并放狱内其余犯人……其样貌如图所示,望诸位生死不论,每人悬赏……” “一钱银子!”夏云突然把最后的话接了下来。 十六被吓了不清,“你不是不认字吗?” “嗯,其他不认识,钱和数字还是必须认识的。”夏云眨眨眼,一副掉进钱眼里的样子,顺手揉起了十六的脸,像对小孩子一般夸赞笑道,“哎呀呀十六真厉害,来让姐姐捏捏。” 十六:“……” 明明两个人都是二十二岁,难道就因为她的个头比较矮所以经常被夏云像小孩儿这样对待吗? 心好累,好想把钱抢回来走掉。 十六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过夏云的,遂无奈放弃。 “走走走,陪姐姐进城,进了城给你买好吃的。”夏云一把揽住十六的胳膊,状作熟稔的与她十指相牵。 队伍轮到她俩了,夏云对守门的士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另一只手里的三块碎银悄悄递了过去,龇出一口白牙,“大哥回头买酒暖暖身子,这年头都不容易别冻着了……那啥,我和妹妹进城找亲 戚送信的,一会儿就走,就,免了登记呗?” 守门的士兵也是门儿清,一看两个小丫头,心里觉得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来,对方又这么上道,随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挥挥手,“进去吧。” 夏云点头哈腰就差没有给守门的士兵三叩九拜,一边乡巴佬进城的样子对旁边的一切都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好奇,一边看似不经意地七拐八拐把十六带到主街的一家当铺面前。 说来也奇怪,明明在主街上,这家当铺却毫不起眼,乍一看看上去,极容易将其忽略过 分卷阅读4 去,只以为是一家普通的民房。 “嗯,你在门口等我,我去去就来。”夏云叮嘱十六站在当铺的门口,笑嘻嘻道,“千万不要随便走,被拐了我可不管你哦。” 说着转身,大步迈进了当铺。 “喂!钱掌柜!小爷我活着回来了!还不出来?” “哎哟哟,瞧这是谁来了,原来是穷鬼小夏啊,”一个胖大叔从柜台后面露出脸,明明一副憨厚的样子眼里却说不出的奸诈,他推开一旁的小门,招呼着伙计,“小卓,你来替我看会儿店。” 说着与夏云有默契的前后脚进了小门,进了当铺的地下仓库。 钱掌柜轻车熟路地在成百上千的柜子上找出一个小匣子,拿到手上,“赎金带了吗?” 夏云从怀里掏出从十六身上抢来的一张一千两银票,拍在钱掌柜的手上,顺势拿回盒子,边打开边嘀咕,“那是,小爷我现在可是有钱人了。” “哼,每次做任务没有本金就把这破牌子当我这里,真以为我这里是收容所啊。”钱掌柜有些愤愤。 “我不是每次都赎回来了吗?”夏云不在意道。 从盒子里拿出一块铜钱大小的方形牌子,那材质似木非木,似铁非铁,乃是及其罕见的朱沙所制,遇水不溶,遇火不断,与玄铁最大的差别就是由一旦由主人的鲜血所练,就可以任意变形,甚至可以依附在人的皮肤上,样似纹身,硬比盔甲! 夏云笑着把那牌子纹在了左手腕上,只见那左手腕上有一道从左到右环了半圈的刀疤,看的出来是陈年旧伤了,但那狰狞的疤痕却出现在一个阳光的少女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就像她额头上那个斜斜十字形的剑痕一样让人不敢深想这背后的故事。 一串大写的数字突兀地浮在面上,一千八百二十四。 “你那小丫头就这样待在外面?放心吗?”钱掌柜翘起两簇小胡子。 “十六啊?”夏云歪着头,把二人相遇的过程简述了一遍,笑道,“没易容,脸上都是真皮,手上都是 茧,暂时还不清楚是干活所致还是练功所致。” 她想着之前“无意间”捏十六脸手感以及两人十指相握时的触觉,肯定道,“在观察一断时间。毕竟, 这世上鲜有旁人的轻功能超过我,那小姐死得那么突然,连血都是热的,不可能出去追的时候毫无踪迹。” “得了吧。”钱掌柜笑得不能自已,“就凭你?沉渊阁刺客榜上排名第一千八百二十四位的夏云?还轻功鲜有人能超过……要说榜首的木之我倒相信,你——还是算了吧。” “切!”夏云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反正我且看看,这小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你也真有意思,明知人家没安好心,还把人留在身边。按你的脾气不早该抢了银票跑路吗?” 夏云做了个鬼脸,“这不是心情好嘛!” 谁叫,谁叫十六说她是正月十六出生的呢? 还有刚刚见面时候对她家小姐诡异的熟悉感……虽然她夏云可以确信那小姐确确实实死个了透,绝对不存在所谓的狸猫换太子这样狗血的事情,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种情况,就是理智上想跑,情感上都离不开啊。 钱掌柜深知夏云要是真不想让人知道她想干嘛,谁也不能从她满嘴没个正行的嘴里敲出半个真字来,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叮嘱道,“你小心点。” “掌柜的,我这次任务也完成了,该给我赏金了吧?”夏云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从怀里掏出一个染血的布包来,甩在钱掌柜面前,“263号任务,取马家庄三当家的首级……嗯,首级不好带,我就把眼珠子挖了出来也成吧?” 青州城的当铺其实是沉渊阁在当地的一个据点,当铺兼做钱庄的生意,也正因流通的银两庞大,恰好给交接任务的刺客们提供一个天生的聚集点。明面上来往生意不断,暗地里地下交易汹涌。 “也行。”钱掌柜点点头,还是笑眯眯的,掏出五十两银子,“看杀个不入流的土匪窝的三当家就把你能的,还好这任务后面的人傻钱多,要我说啊,这人连二十两银子都不值。” 夏云嘴角一挑,“所以才会被我捡了漏嘛!” 她接过银子,眼神扫过一排排的货架,那每排货架上有的摆着正规的寄存货物,有的却是一张张明码标价的纸张。 “这里有个任务我觉得挺适合你的。”钱掌柜从一旁的货架上拿出一张纸递给夏云,体谅到她其实不认识字,解释道,“就在这青州城,城北龙王庙旁边的几亩良田被王家强占了,王家乃是青州城知府的外戚,所以没人管。有人悬赏,谁要是取了王家家主的性命,报价一百两。” “……这么少?”夏云撇撇嘴,夸张道,“那可是大家族的家主诶!一百两,家主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一百两是被侵占土地的百姓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凑起来的,”钱掌柜的声音正经起来,“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夏云沉默了半晌,随即哼了一声,不耐烦道,“成成成,一百两也是钱,反正这种人也不是江湖中人倒是好杀,不杀白不杀。” 说完就从钱掌柜手里抢过那张纸,头也不回就上去,嘴里嘀嘀咕咕抱怨道,“啊,穷死了穷死了,为什么就不能来个有钱人?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 夏云嘴里正嘀咕着没钱,出门就看到十六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啃着,登时脸就黑了。 “我记得我又告诉过你不要乱花钱吧?” 十六茫然点点头,随即看了眼糖葫芦,不解到,“可是这……就花了两吊钱……” “什么?两吊钱?!”夏云痛心疾首,“这两个顶多五个铜板!你还两吊钱!被人骗了懂不懂啊!!!” “诶?”十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笑笑笑!笑你个大头鬼啊!”夏云恨铁不成钢地点点十六的额头,“你家小姐不谙世事,你也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吗?” 生平第一次被小姐带出门的小丫头十六诚实地摇摇头,她在府中并不是负责采买的仆人,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也算是半个小姐这样养着,算是养了个玩伴,出门也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拿钱开路,主仆二人都不觉得这有任何的不妥。 夏云看着十六无辜的眼神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行吧,下次长点心听见没?” 十六点点头,把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芦递给夏云,暖暖一笑,“你要不要?” 一瞬间,夏云有些恍惚,十六的声音仿佛和记忆中的那个声音重合—— *** “喂!给你带的,接着!”小夏云翻过高墙,把油纸包朝着庭院里的小包子怀里精准一 分卷阅读5 扔,刚好丢在月儿手中。 月儿欣喜地拆开油纸包,里面的糖葫芦已经有点化了,黏在一块,她艰难地分开一支叼在嘴里,另一支递给从墙上刚刚翻下来的夏云,软糯糯道,“你要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本来说周一放的,结果出乎意料的忙……今天拼死奉上这章……下次更新……大概……两三天后吧…… PS:我也不造为什么这章总被屏蔽……自认为没写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第3章 童谣 对上月儿那天真的眼睛,夏云愣了半晌,在她前半截人生里从来就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名义上被称为师傅的老头,也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回来也是给夏云带点钱然后演练一段新的武功招式,顺带指导下免得唯一的徒弟练功走火入魔或者饿死街头。 夏云就像是颗在外面风吹日晒的野草,吃邻居的百家饭长大,但百家都是穷人。自从她学会了“凌波微步”后,从来都是她溜到街上偷有钱人的东西分给大家,这被人投喂食物的事她还真没碰上过。 她在空中翻了一个空翻,稳稳当当地从墙头落在地上,两三步跳到月儿面前,恶趣味得凑到她跟前,两个人面面相觑,只隔了一指的距离,似乎想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出真情假意来。 直到月儿不自觉地脸红,夏云才哈哈一笑,伸手抹去月儿嘴角的糖渍。 本来想顺手揉揉小丫头的脑袋突然发现月儿竟然还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伸出去的手在空中一顿,转到搭上了月儿的肩膀,毫无愧疚之情地把黏糊糊的右手一正一反擦了个干净。 “小爷我是看你没吃过可怜才给你带来的,这种东西就留着自己吃吧,反正我随时都买得到。”夏云笑道。 嗯,只要手上有钱,确实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得到。 夏云眼珠子转了转,到底还是八岁小儿,心底的那些小心思藏到这里终于绷不住了,她伸手一把抢过月儿佩戴的荷包,毛手毛脚地就往里看,“好漂亮的钱袋,来让姐姐看看里面装了多少零花钱?” 夏云往里探去,分毫没有,只有一块月白色的圆形玉佩端端正正放在里面,她的热情立马减了大半,把那玉佩倒出来在手上颠来倒去,皱眉道,“这什么玩意儿,好端端的钱袋装点银子不好偏生要装这个破玩意儿。” 土鳖夏云自然不认识这印着“乔”字且泛着青白色通体透光的玉佩乃上好的和田玉制成,在她有限的认知里,顶多是草市上卖着的劣质玉佩,最便宜的十文钱一个,专门卖给那些爱慕虚荣的穷酸书生在大字不识的农家人面前说着“之乎者也”这类的屁话附庸风雅。 “这是我娘给我的,不许拿走!”月儿气鼓鼓地从夏云手上把玉佩抢回来,塞回荷包,“我娘说了,这是爹留下的信物,不能随随便便给别人。” “切,姐姐我还不稀罕呢!”夏云撇撇嘴,目光在除了月儿之外空无人烟的庭院里私下扫射。 说来也奇怪,这是她第二次光天化日之下进来了。 这一代没什么富家大户,月儿是第一家像模像样的府宅。但门前甚至连牌匾都没有,话本里经常画着的成群结队的仆人也不见一个,诺大的庭院,似乎只有月儿一个人,就算夏云从来没见识过富家 大院是怎样的土鳖都明白这绝对不对劲。 要知道就她住的小破屋旁边那穷得揭不开锅的王家屠户都有七八口人呢! “你家就你一个人?”夏云不解问道。 “还有娘和管家,”月儿掰着手指头数到,“娘和管家总是晚上回来,清晨就出门了,他们走前总会把大门紧锁,叮嘱我不能出去,还有个不会说话的老阿嬷只会在饭点开锁进来给我送饭,早些年不住这儿的时候还有夫子教我读书认字……除此之外,就没人了。” 夏云听了月儿的讲述,将其归结为大户人家的怪癖就没有多想,估摸着已经日过正午的饭点,心生一计,凑到月儿跟前咬耳朵,“喂,这离下午的饭点还有两三个时辰,想不想出去玩儿?” “诶?”月儿没反应过来,半颗糖葫芦还在腮帮子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一脸诧异,“出、出去?” “嗯,我带你出去!”夏云重重点点头,笑道,“外面好玩好吃的可多了!什么煎白肠、枣儿糕、重阳糕、丁香混沌、炒鳝面、蒸饼、油酥饼儿、三鲜面、银丝冷陶……比糖葫芦桂花糕好吃的多了去了!” 随着夏云一报一个小吃名,月儿的眼睛都亮了,顿时觉得刚刚赞不绝口的糖葫芦也索然无味。 夏云趁热打铁,“走!带我去你家放银两的地方!” “为什么?” “你傻呀!没钱怎么买东西!”夏云踮起脚忍不住敲了敲月儿的脑袋,推推嚷嚷地就往屋里看去,“走走走,带姐姐好好参观下你们家。姐姐长这么大还没住过这么大的院子呢!” 放银子的地方很好找。 整个府宅正正规规的四方布局,前对朱雀,后倚玄武,青龙在左,白虎右护,坐西朝东的房子归了月儿,也不知道主人的是心大还是怎么想的,全部财宝竟然没压在主屋,反而放在了坐西朝东最次的房间里。 夏云推门的时候,因为没住人,好歹是新建的房子,到底没出现一推门满是尘土扑来的景象,但少许上下舞动的颗粒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是让她连打了几个喷嚏。 方方正正的钱箱在屋子角落里码的整整齐齐,甚至连锁都没上,夏云连带着开锁的铁条都毫无用武之力。 夏云在见到钱箱的那一瞬间财迷般的就扑了上去,一开始不停地把银子往所有能够携带的容器里面装,直到最后装走了小半箱银子的夏云实在没办法带了,才不舍得放下部分银两。 心里想着反正随时还可以来取,但走之前她的眼睛还时不时地往那装钱的偏房里瞟。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有钱而无能力全拿。 年仅八岁的夏云在这一刻领悟了许多穷人穷尽一生都不能理解富人的痛苦。 夏云带着月儿一路跃过重重田埂,来到了京城中心的街市道上。 夏云的轻功很快,甚至带上一个人走在泥地上都只是带起一阵微风,连鞋印都不曾留下。 虽然不至于到“踏雪无痕”的境地,但也至少能做到不惊动飞禽走兽的地步了。武功尚且不知道多厉害,但这一脚的轻功也足以保她在二流高手的对决里保全性命。放眼九州四十二郡,把年龄往上再数十五岁,都鲜少有年轻一辈的能够企及。 夏云把内力运在右手臂上,拎着月儿的衣领——月儿比她高一个头,外表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像放小鸡仔一样把月儿放在地上,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双手叉腰,牛气哄哄道,“怎么样, 分卷阅读6 厉害吧!” 然而夏云并没有得到月儿的捧场。 月儿的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人潮涌动的市集,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车马如流。汗臭味、肉香味、 脂粉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股独特的烟火气冲散了郊区田埂间的青草香气扑面而来,各种各样的小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 “好吃的肉包子咧,没有肉不要钱小姑娘,要不要尝尝?” “上好的西域银簪,依大娘看挺适合你的,戴上看看呗?” “这是南疆苗族产的蝶石香,瞧瞧多好闻啊,要不要试一下?” “……” 十六被夏云拉着穿梭在涌动的人群中,接连撞上了好几个路人的身上,十六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又被风风火火地拉走。 夏云嘴里叼着十六给她的糖葫芦,不出几步的距离就啃了两颗,终于拉着十六停在了一个肉铺面前。 沾满油腻的破烂白布上歪歪斜斜地画了一头公牛,就这样绑在支摊的木桩上,公牛旁边的地方用毛笔画了个“肉”字,和摊位一起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 “牛叔好啊,又见面了。”夏云冲摊主咧嘴一笑。 屠夫牛二一把大砍刀搁在案板上,一身满是血污的深色短打配上那满脸的横肉生生露出一股子蛮气,见夏云来了,双目瞪圆,粗声粗气道,“你这打白条臭丫头,还敢来?三月前在我这里买了总计五两七钱银子的肉,说好的三天后给钱,竟然现在才出现!给我还钱!” 夏云被牛二的气势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后退了几步,从怀里掏出银两,赔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不是手头最近不宽裕吗?您看,这不是把钱拿来了吗?” 牛二数着银子,心里有些诧异,没想到夏云这小崽子竟然真的有钱还,不会是假的吧? 仿佛看穿了牛二的疑虑,夏云拍拍胸脯,“绝对是真的,我夏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 ……你出尔反尔的次数难道还少了吗? 十六听着夏云熟悉的吹牛口气,忍不住没有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这多出来的钱算我这次买的肉,”夏云没给牛二接话的机会,自顾自道,“两斤上好的精瘦肉,外带两根猪蹄,要用花椒肉桂腌制,芝麻红糖汤底,外加桂花荷花梨花桃花梅花五种花香的香薰——有没有?” 十六在旁边听着,目瞪口呆,这么奇葩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真的有得是什么怪味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谁知牛二眉毛一抬,“狰狞”的脸上多了几分诧异,“有是有,不过看来这次你赚了不少啊,竟然舍得买这么贵的货!” 夏云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勾住十六的脖子,眼睛眯成一条缝,“运气好,碰上个冤大头,您就少废话,把东西装好就成。” 牛二把砍刀一抬,大喝一声以庖丁解牛般的精巧从倒吊的猪身上割出夏云要的部位,从身下的柜子里抽出几张油纸一裹,递给夏云——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夏云甚至连一颗糖葫芦都没啃完。 “谢啦牛叔!”夏云接过包裹,眼睛不经意往里边一扫,只见肉与肉的夹层里有一个小小的凸起——竟是一个小巧的瓷瓶混在血肉里! 离开了肉铺,十六好奇的看着夏云把那瓷瓶取出来,两三下擦干血污揣在怀里,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夏云神秘兮兮地笑道,“你听过一首童谣没?” “什么童谣?” “小花鼠,偷烛台,东西南北屋里跑;跑呀跑,到河边,见到老牛吃嫩草;蚱蜢跳,飞上草,蹦到青苔石板上;板压桩,枝条断,飞鸟惊觉从天降; 潜入水,把鱼捉;岸上猫守蛇后头……” 说话间,四五个孩子拍着手,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上蹿下跳地撞到十六身上泥鳅般地跑走了。 这是九州四十二郡传唱得最广的一首童谣。 “就是这个。”夏云随口吐出一颗果核,“你小时候应该也唱过吧?” 十六点点头,“可是这跟我问的有什么关系?” “老鼠乱窜,足迹遍布九州四十二郡,是江湖上类似于镖局的一个组织,一般干替人传口信的活计,但如果是随身携带的小物件,也能押上性命帮你送到目的地;这牛吃草呢,吃的其实是百草,是百草堂的一个流动场所——平日里卖的就是走江湖的跌打损伤的药膏,我刚才要的那种肉就是上等的止血散‘红丸’。” 十六被夏云说得一愣一愣的。 “蚱蜢蹦上石板那句,石板指的上好的材料,木枝是剑……这说的有名的武器行会‘木石盟’;飞鸟潜鱼和猫分别对应了海陆空三界,意思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没有消息是这群人不知道的,是江湖上有名的情报机构‘蜂阁’。’” 夏云随手一指,只见一家卖布的店面招牌上刻着一只站在石板上的蚱蜢,“喏,卖武器的。” 而在那布铺旁边是家卖首饰的小店面,地面上的石板上蹲着一只石猫,屋檐上颇有情趣的挂着一只鸟笼,进门手边的一个鱼缸里红色的锦鲤游得欢快。 “这就是蜂阁。”说着夏云还朝着蜂阁门口的老板娘招招手,麻利扔去一个小布包,冲着大喊,“梁姨,这是我从南疆带的,上好的丝银做的耳坠,您瞧瞧喜不喜欢!” 被称为梁姨的女人也是单手就接住布包,打开一看,眉眼都弯了。 十六被夏云如此广阔的人脉吓住了,高速吸收夏云消息的脑子里立马反应出刚才的肉铺白布上面画着的正是一头老牛。 “行走江湖的,这些都是基本常识,走点心听见没?”夏云斜眼看着险些被绕晕的十六,坏笑道,“不是要走江湖吗?这就是姐姐我给你上的第一课!” 夏云带着十六慢悠悠地在街上晃悠着,时不时地跟熟人打个招呼,终于在一家客栈面前停了下来 —— 梨木做的木匾上浓黑的墨汁刻出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端的是一股洒脱和精神气。 “悦来客栈。” 十六被这字震住了,不自觉念了出来。 * 这边夏云带着十六前脚刚踏进了客栈,方才二人路过的街道依然人声鼎沸。 首饰铺的梁姨从夏云扔给她的布包里掏出几两银子,布包里层用小楷写了一行字“卖首饰的商贾人家,小姐被杀,查查真假。” “这丫头,又要钱老板帮她写字!”梁姨无奈一笑,摇头,“就不能自己学学吗?” 而在另一边不远处。 一个小孩跑到卖糖人的老爷爷面前,擦着鼻涕指着最大的一只老鼠模样的糖人。 只见那老鼠踩着油灯,尾巴高高扬起,神色欢快,端的是活灵活现。 “爷爷,我要那个糖人——”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 谁知 分卷阅读7 那老汉只是呵呵一笑,“这糖人可隔了好久了,我给你画个新的老鼠可好?” “好”,小孩子点点头,手指一转,指向靠着摊位插满糖葫芦插杆,犹豫了一下,“还想要这个……” “画糖人的还卖糖葫芦?” 显然不是小孩的声音。 “这是我那老婆子的生意……老婆子回家做午饭了,就扔给我这个老头子照看着。” 老汉头笑着,拿着盛满麦芽糖浆的勺,轻车熟路地画了个没有油灯的小老鼠,刚送走了小孩,就听方才那道冷冽的男声从头顶响起,“……我要这个老鼠,可卖?” 老汉抬眼一看,一个带着半边面具的男人身穿一身素袍,眉眼如剑,露出的眼睛说不出的冰冷,不紧不慢道,“少侠可是要让小鼠往哪儿跑?” “哪儿都不去,”来人眼睛往老汉旁边摆着的糖葫芦上一瞟,“我是取信之人。” “日头过山去?”老汉眼皮都不抬。 “阴凉过桥来。”来人立马回着暗号。 老汉慢悠悠从糖浆下面的小柜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来人,“两钱银子,去人已付,欢迎……下次惠顾。” 来人大步离去,展开信纸,只见上面清秀的字迹只写了一行: “目标已死,有追兵百八,暂且散开隐蔽,待众人按计划聚首。” 男人抬头,手里的纸张瞬间化作齑粉,随风而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够,抽出时间,码这一章…… 然后,嗯,不知不觉又这么多字…… 第4章 夜聊 “啪——” 夏云领着十六将将踏进悦来客栈的门槛,就听一声抚尺拍桌的声音,脆生生地响彻了整个大堂。 “话说十二年前,先帝突然病危,朝中一片哗然。陆相顿出,力挽狂澜——先皇是个什么人呐!自幼习武,生平最大愿望就是踏平西域,血清北狄,但那蛮子岂是那么容易消灭的?年年征战搬空了朝廷的户部仓库,啧啧啧放在咱的头上那就是杂税与日俱增,流民揭竿而起! 陆相面临的就是这个烂摊子……” 说书人一身泛黄的浅色长袍,蓄起来的胡子看起来颇有一番仙风道骨,左手展开一把破旧折扇,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放在现在动乱四起的年代颇为讽刺;右手端着一碗破了瓷口的茶碗,说上一段就润下嗓子,接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夏云听着这人的话,控制不住笑出声。 “嘿!谁听这个啊!老周头,换个有意思的给大伙儿讲讲……对了,干脆就讲那个神秘杀手——你昨天不是提到了吗?” “就是就是!咱要听那个玉碎剑影的故事!讲那个!快快快!” 下面听书的人见有人带头,纷纷起哄。 “……好,玉碎剑影的故事!话说当年先帝病危,不出一日就驾鹤西去——官方这个说法,但是呐,据宫里当年亲历这件事的小官人说,先帝根本就没得病!去的那日正在寝宫里和那婕美人玩得尽兴呢!” 人群中有人嗤嗤笑了出来,起哄道,“接着说!” “然后呐——突然就有个黑影蹿过!门口立着的护卫只听那‘铛’的一声剑响,然后银龙似的剑光破窗而出,哐当噼啪的一阵乱响,是人倒地带倒了那立着的家伙什儿…… 就连婕美人身上随身配着先帝赐给她的鸳鸯玉佩都被来人的剑连贯先帝美人的心脏后,余威把那玉佩钉在墙上!” 听众凝神屏气,看着说书人神秘兮兮地把那折扇一收,蹬着眼睛四下一扫,轻声道:“等到护卫发觉异样推门而入的时候,那玉佩恰好裂成两瓣,哐当一下跌在地上。 上边的一对儿鸳鸯,整整齐齐的给削开咯!” “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夏云在心里嘀咕着,面上还是挤出笑,冲着说书的老周头点头打了声招呼,就听一个俏生生的女声由高及低从楼上飘到了楼下。 “哟,小夏回来了?来来来,让大娘看看你有没有长漂亮?” 夏云嘴角抽搐了一下,杨手一抬就止住了来人伸来准备捏脸的“魔爪”,无奈道,“郭掌柜您就饶了小的吧,您那手劲儿又大,每次都留了手印子半晌才消。” 来人正是悦来客栈的掌柜,大名郭慧娘,在家排名老大,熟的人就大娘大娘的叫开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来又是干嘛?”郭大娘也不恼,看向了夏云旁边杵着的十六,“哟呵,这次出去还带了个小姑娘回来了?你这穷鬼还有闲钱再养个人?” 夏云暗地翻了个白眼,“就是因为没钱才来的,我看你这里差临时伙计吧?我这次接了个任务,在青州城约莫还要待段时间,我住你这儿,两个人,活随便派——包吃包喝包住工钱日结怎么样?” 郭掌柜笑了笑,“成啊,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包吃没问题,包喝……你得再付钱。”郭大娘一把拍了拍夏云的头,夏云猝不及防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只听郭大娘佯装恼怒笑骂道, “上次你个小崽子在我这儿干了半个月恨不得把我整个客栈的藏酒喝了一半!我从京城带过来的那罐几十年前的陈酿也被你喝了个精光!你可别这次再给我下套儿。” 夏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赔笑道,“不好意思哈……这次肯定付钱。” 说着这图转移话题,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到郭大娘的怀里,眼里难得有几分正色,“店里的副业怎么样了?” 悦来客栈家大业大,还是这乱世难得的良心店家。 每逢月初以及节假日间,悦来客栈就和城里的佛寺道馆联手在青州城各个流民聚集的地方布施,在江湖上颇有好名。有闲钱的游侠剑客遇到了也回留下一点银子托给悦来客栈,也算是搏了个乐善好施的美名。 但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毕竟乱世,又有谁能够有这么大的余力花那么多钱来布施?如果只有悦来客栈绝对撑不了多久就会倒闭,现在还没有倒闭只有可能是有一些傻大款或者冤大头在后面进行资金支援。 显然,夏云就是这“冤大头”中的一员。 ‘“勉强还能撑着,”郭大娘也敛起了笑容,“小夏不是我说你,你其实没有必要每次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投进来的,既不留名,还把自己弄得苦哈哈的你到底图什么?” 夏云撇撇嘴,只留了一些做任务买药买工具的钱一股脑地把剩下的全部塞到郭掌柜手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反正我要这些钱也没用,都是群傻大款的钱,您就收着吧。” “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郭大娘叹了一口气,也不推托,“你不把钱当钱,好歹把你自己的命当命啊。 分卷阅读8 这钱哪文不是你赌上命挣来的,一个任务接一个任务,就算以你的武功只能杀些不入流的小人物,也难免会有危险啊。” 夏云听了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我武功差?!我这么厉害的人武功差?!!!” 重点完全错了好不好!十六在旁边表示心很累。 “沉渊阁刺客排名一千七百三十四,接的最高任务赏金不超过三百两,大多数还是送信这样的杂物。”郭大娘毫不留情地戳破,“你也不看看榜首的木之,随便一个任务就是上万两起价,你还好意思?” 夏云:“……” 郭大娘也不跟她废话,恨铁不成钢,“一个刺客,混成这个样子,还跑过来在这里找活!你就说你丢不丢人吧!我就直跟你说了,一个月二钱银子,喝酒另付钱,你跑堂,她……” 郭大娘看向十六,搭了几句话就利索道,“十六就干杂役,后院西边的那个杂屋还记得吧?收拾好了就给我干活儿,听见没!” 夏云应了一声,反应过来,“一、一间房?” “最近房间吃紧,好的伙计的房间有的都被客人要了,就剩这间了,爱住不住——两个姑娘家家的怕个什么!” 于是在郭大娘的强行安排下,当天晚上,夏云十六两人待在一间房里,面面相觑。 房里的空间很小,一张床,一小张桌子,上面摆了个油灯就没有多余的位置了,连墙角都被二人的行李挤满得满满当当。 虽说赶来青州城的路上,因为夏云的抠门,二人一直都是要的一间房,但是好歹地上还有些位置,夏云考虑到十六一个陪着小姐娇生惯养没练过武的小丫头连长途奔波都吃不消,更别谈睡在地上了。 理智上对十六的戒心也不可能让她放心的跟十六同床,所以每夜夏云就只好愤愤地盯着十六的床自己挂在横梁上睡一宿。 但现在,地上没位置,夏云担心她没躺几天那年久失修的横梁就会塌掉。一时间二人甚是尴尬。 最后夏云终于忍不了,暗劲一打,烛光一灭,把十六往床上一带,推到里边,自己侧卧在外边,尽可能地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大,指望着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刚好免去尴尬直接睡觉! 显然夏云低估了月亮的光辉以及自己的警戒心。 没了烛光,清冷的月辉刚好透过窗子照在了十六的脸上。因为离得近,十六鼻尖上的点点雀斑都看得一清二楚! 十六长得其实并不算好看,二十二岁的女孩,偏生像是五官没长开的小孩子一样,平淡无奇的一张脸脸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了。不过幸亏眉目还算是清秀,倒显得有些可爱。 夏云莫名地脸一红,本想背过身,但是她实在没有办法把后背交给一个还在怀疑的陌生人——尽管这个“陌生人”已经跟她共处了好几天。 “夏云,”十六眨眨眼,闷热的鼻息几乎要呼在夏云脸上,“你是……刺客?” 一路上夏云对自己的真实身份避而不谈,随口搪塞十六自己就是随便闯闯江湖的闲散人士,还是今天旁听了悦来客栈的郭掌柜的话十六才知道夏云是刺客。 还是沉渊阁排名第一千七百三十四不入流的刺客。 夏云稍微移开眼,试图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墙壁上的某个看不见的点,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是刺客,你为什么要用剑?”十六继续小声问道,软软糯糯的声音说不出的天真。 即便是十六这种江湖小白也知道,刺客理应用镖啊毒啊这类的小巧暗器,从未听说过有暗不见光的刺客用正道门派的长剑。 还用的左手剑。 十六早就注意到了夏云的左撇子。 夏云闷闷道,“你见过哪个刺客还在客栈里干杂活的?” 她深吸一口气,“说是记名在沉渊阁门下,但像我们这种人,无非就是傍个门派讨口饭吃,好多贩夫走卒都兼各种门派的联络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世上武功高强的人哪有那么多?大部分都是为了不让自己饿死。” “像我这样的,正职刺客,兼职跑堂杂役锻剑说书的多了去了……虽然总是被那群傻逼自诩正派人嘲笑,但比那些掺和进乱七八糟各种破事丧命的人好得多。” 夏云把视线转移到十六眼里,已经渐有笑意,漫不经心,却又似乎想要从十六眼里看出个什么东西出来,“这年头,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人好,对不对?” 十六似是想起了自家死去的小姐,顿时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情,侧身翻了过去,把自己的后背对着夏云,传来一声,“也是……我困了,睡吧。” 夏云有些微愣。 刚才十六眼底的悲伤不像作假,现在这种完全把后背对着夏云的姿势更是让她措不及防。 夏云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只是喃喃一声“睡吧”就不再言语。 当晚半夜三更,两人都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外面似有猫头鹰的叫声。 呜呜作响,三下既止。 夏云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底睡意一闪即逝,满是清明! 她轻手轻脚从半敞的窗户悦了出去,只见一个一身玄色夜行服的女子站在后院的树干上。 “梁姨。”夏云认出来人,一抱拳,低声唤道。 “城西金家做的是首饰生意,确实常年与南疆保持商队上的联系,前段日子金家大小姐被许配给另一家颇有商业实力的小儿子,随即传来金家大小姐逃婚的消息,并且带上了府里常侍其左右小丫鬟。 几日前,在青州城不远处的驿站,发现小姐被杀的消息。” 莫名的,夏云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松开了。 梁姨深深看了夏云一眼,“有人说看一个红衣女子在场,并带走了小丫头,不会是你吧?” 夏云愣了半晌,“他们怀疑是我杀的?” “在场的除你之外没有佩剑之人,似乎只有你一个江湖人士。” “我去!”夏云忍不住爆了声粗口。 “金家派人来追查了,那金家大小姐是他们府中唯一的后代,定不会放过你。”梁姨叹了口气,“你说你,出去还能惹上一身骚。” “怪我咯!”夏云没好气道,“我愿意啊?” “你知道的,这城里,你没有朋友。”梁姨盯着夏云,“生意上的关系,不要指望我们能够帮你什么忙。” “我懂我懂,你们接的是南来北往的生意,不掺恩怨,不管黑白,只要你们做的这种生意,除了自保以外绝不出手,我又不是初出江湖的小孩子,这种规矩我还是懂的。” 夏云毫不在意懒懒笑道,“江湖嘛!讲道义!道还是在义的前面的。” “反正金家……之前没听说过,是小家族吧?” 梁姨点头。 “这就好办 分卷阅读9 了,小家族估计请不了什么厉害人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夏云还怕这些小喽啰?谁死还不定呢!” “我只能持续关注这件事,一有消息就告知你。”梁姨叹了口气,“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夏云漫不经心点头,冲梁姨一笑,“谢啦~您还有其他的话要传吧,您慢走,我就不送啦!” 梁姨也是被夏云整的没脾气,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走了。 夏云回到房间,侧身背对十六躺下,没多久就进入了浅眠。 夜行的动物在夜晚的掩盖下纷纷出动。 猫头鹰飞了好几个树枝,虫鸣声音不绝如耳,就连老鼠都带着一大家子窜到各个房间里咬着木头发出吱吱的磨牙声。 约莫半晌,十六似是做了个噩梦,又受了凉,眉头紧皱,终于连打三个喷嚏才舒缓了眉宇。 老鼠吱地一声跑掉了。 夏云迷迷糊糊地把被子往里侧挪了挪。 青州城的另一头,卖糖人的老汉下午早早打烊,回到家看着自家老婆子在那里给明天卖的糖葫芦正裹着糖浆。 “那小姑娘的信真有人来拿?”老婆婆头也不抬地问了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在一个城里,上午那小姑娘买了两串糖葫芦说是要存口信,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有人来取。” 一只小白鼠蓦地窜进屋内,老汉给它洒了点食,自言自语,“成了,信已送到的消息已经传给那个小姑娘了,我这小白鼠不听见三声喷嚏声可是不会走的。” “你也真成,让人家小姑娘以喷嚏为信号。”老汉嘴里不着边地胡聊。 突然恶趣味的老婆婆笑了笑,“这不是觉得有意思吗?说起来那小姑娘我真没看出是走江湖的。” “管人家呢,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老汉呵呵一笑,回忆着面具男的样子,“不过说起来,我总觉得这暗号有点耳熟。” “估计是哪个不出名的小家族的暗号吧。”老婆婆没放在心上。 “日头过山去,阴凉过桥来。”老汉沉吟道,脑海里灵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这暗号……我十二年前听过一次!” “记那么清楚?” “先帝身亡那日!想不记得都不难!”老汉愣道,皱皱眉头,“十二年前……我记得有个名字在朝中大臣里挺响亮的。” “哦?什么名字?”老婆婆也被老汉提起了兴趣,追问道。 “乔……乔安日。”老汉顿了顿,肯定道,“等等……乔?” 他又颠来倒去把那暗号念了几遍,喃喃自语,“阴凉过桥来……乔……莫非是乔家?” “乔家?”老婆婆停住了裹糖的动作,“有点印象,是不是,那个靠唱大戏发家的小家族……我当年还去听了的,唱的确实挺好。” 老汉:……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且甜且珍惜 第5章 杀人 “啊啊,又下雨了。” 一大清早,夏云就洗漱完毕忙前忙后地规整着桌椅,好不容易把开店前的一切准备好,才把锁门的木锁打开,把门一推,外面淅淅沥沥地雨点就顺着风,还带着丝丝嫩柳絮直接飘进她眼里。 “我去,十六十六,快点,帮忙把递给帕子过来。”夏云眨着眼睛,冲十六嚷到。 “谷雨时节嘛,没办法。”郭掌柜从楼梯下走下来,看十六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四四方方干净的手帕,笑道, “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捡十六做你的小丫鬟,就你来这三天,哪是你在保护她啊,我看十六就差没把饭喂你嘴里了。” 夏云和十六已经正式上岗三天了,三天里,夏云跑堂干得有声有色的——毕竟是习武之人,光是腿脚就比寻常跑堂要利索很多,而比她武功高的又不会“纡尊”下到一个小小的客栈干杂活。 是以夏云的业绩竟然成了所有伙计里面最好的。 夏云呵呵一笑,接过十六的帕子,上面传来女子特有的体香,夏云继而深切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但却连个擦脸帕子都没有未免过于粗糙,厚脸皮难得一红。 “谢啦……掌柜的你可就拉倒吧,你支使我家小十六干的活还少啦!还不是我家小十六能干,切,你还五十步笑百步。” 放下戒心之后,夏云对十六的称呼生生冠上一个“小”字,亲昵之外,也算是正式将其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你就贫吧,”郭掌柜摇摇头,语锋一转“我看你今天打扮成这样,是想干嘛?” 三日前夏云带人投奔悦来客栈干跑堂,暗红色的短打自然是不行的,故而换上了一身黑白条纹的粗布麻衣。 但今天夏云在那麻衣下面还穿了一件黑色底衣,眼尖的郭掌柜南来北往的什么没见过,自然猜得出这是一身玄色夜行服,心道夏云这小子晚上怕是又要不安分了。 夏云嘿嘿一笑,“好歹我正职还在沉渊阁挂着呢,一百两的进账哦,比在您这儿跑腿强多了。” 郭掌柜立马反应过来,眉头微皱,“你又要杀谁?” “最近把龙王庙那块儿搅得不安分的王家。”夏云也不怕郭大娘知道,“这三天好歹从来玩的客人嘴里听了点消息,买齐了装备,差不多到出手的时候了。” “你……”郭掌柜“小心”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见那日日来客栈说书的老周头已经远远地从雨中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手里拿着那柄装神弄鬼的折扇悠悠走来。 “这胡说八道的老周头又来?!”夏云瞪大了双眼。 “奸贼陆坤都能在他嘴里变成了忠臣,江湖上谁不知道陆坤他妈的想篡位,派人夺位逼宫害死了那个傻了吧唧的老皇帝—— 反正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但这踩一捧一也太明显了! 还有那个什么玉碎剑影的故事,我看八成也是胡编乱造的吧?” “你小声点,不过混口饭吃,你真当说书人没个忌讳啊,”郭掌柜压低了声音,眼看老周头就要进门,脸上挂着笑,“要让朝廷知道他这种人公然诋毁陆相,料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杀的……” 郭大娘说到这,声音蓦地一扬,“哟,老周头起得够早啊……夏云!你还在这杵着干嘛?今天虽然给你们放了一天假,但我不是还让你去胭脂铺取得胭脂拿回来了吗?还有十六,看着点夏云,免得她又跑到后面先偷酒喝了再去!” 夏云偷偷朝郭大娘眨眨眼表示感激,知道她看不惯老周头,立马就把她支走,眼不见心不烦,拉着十六的手顺手带上门边放着的油纸伞,逃也般窜出了门。 外面雨声沥沥,在空气中凝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裹着清早的草香扑鼻而来,让人为之一震。 个子高了月儿一个头的夏云自然承担了撑伞的重任,从胭脂铺里取了郭掌柜乱买的脂 分卷阅读10 粉后,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 这时外面的小摊贩——尤其是开始卖早点的小摊贩——已经陆陆续续地支撑了起来。 夏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下一刻就已经被十六带到一个摊位面前,十六指着刚刚包好的馄饨,好看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夏云。 “……” “不行。”夏云有些无奈。 开玩笑!好不容易攒够的钱刚好够买一坛女儿红!她才不要把钱浪费在这种缺斤少两的馄饨上! 十六继续盯。 “……不行。”夏云强装镇定。 “啊啊啊真是烦死了!”夏云终于绷不住,铁青着一张脸把几个铜板按在小摊贩面前,杀气腾腾威胁道,“要是敢给我少放肉看我不宰了你!” 一个时辰后。 十六左手拿着桂花糕,右手端着烤冷面,后面跟着喝闷酒的夏云——当然喝不了女儿红,喝的是店家自酿的黄酒,量多,管够。 “呔!”一个蛮横地声音从小路杀出,带着几分淫·笑,“这一大清早的,两位小姑娘……可是要往哪儿去啊?不如跟哥哥我们几个,快活快活?” 小巷,无人,杀人越货的绝佳地点。 场景似曾相识。 ***(时空交错,月儿十六的分割线) “你、你是什么人!”小夏云皱着眉,右手已经把长剑拔出剑鞘,看着突然杀出的两个壮汉,下意识地把月儿护在身后。 自从上次偷偷把月儿带出来,就像打开了一项禁锢。 夏云恨不得每天都被月儿恳求着带出高高院墙,夏云倒是来者不拒,反正每次都去月儿家带走一点银两,散给京城里的各个穷人,剩下的就跟着月儿后面不停付钱就好。 反正比她之前偷大街上富贵人家的收益来的多上好几倍。 这天夏云日常被月儿带着满城找吃的,二人兜兜转转就到了一个小暗巷里,看着突然窜出来的两个壮汉,着实吓了一跳。 ——看样子是生面孔,城里人没人敢惹“地痞一霸”。 不过最近流民越来越多,夏云不假声色地大量着这二人,脑子里的重点越来越偏。 她听师傅说最近不太平,但没想到,天子脚下的京城都在近日涌入这么大量的流民。 世道不平啊。 “少废话!把你们身上的钱交出来!”两个男人厉声一喝,以为两个小姑娘好欺负,顿起色心,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夏云打断,““呸!欺负到我夏云头上!你们也配!” “夏云啊……”月儿躲在后面悄悄拉了一下夏云的衣服,悄声问道,““你……你敢杀人啊……?” “没杀过……”夏云小声回道,八岁的小孩佯装镇定,吞了吞口水,“但、但师傅说过,学武功是为了自保,若果碰上了必要的时候,杀人也是在所难免的。” 二人的窃窃私语顺风落在了男人耳里,两个男人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把剑,是削泥人的还是削真人的!” 说着一左一右就朝夏云冲来。 夏云背上冷汗涔涔,右手长剑一扬,脚上一滑,竟生生往前滑出了二三尺远! 她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一招“流星赶月”,手里的长剑游龙般围着左边那个男人的脖子滑了一道,登时那人就血渐三尺,咽了气去! 滑滑的鲜血顺着剑身流到夏云手心,让她登时觉得剑柄黏黏的,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另一个男人意图朝着月儿扑去,她顾不得多想,一招“飞燕回巢”转身,借势一个倒刺,剑尖直直朝着那男人的心脏对穿而过! 月儿尖叫了一声,随即仿佛失了声一般,半晌说不出话。 夏云也懵了。 她隔三差五被师傅打得个半死,一直觉得自己学艺不精,平日里也就佩上剑吹吹牛,还真没出手检验自己实力的机会。 就算师傅偶尔会捏着长长的白胡子称赞道“你的资质在年轻一辈算是佼佼者,可以说往上再数十年都不曾有敌手”,但也毫无概念,该被虐的也一样没少。 更何况着两个男人还只是身强力壮的普通人,半点功夫都不会,自然像切豆腐般被夏云就这样杀死了。 夏云有些茫然,手里的剑仿佛摄了人的魂魄般有千斤重,但随即想起师傅的那句“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教导,又不敢松手。 愣了片刻,才把剑从男人身体里拔·出·来,归回剑鞘。 看着那张丑陋的嘴脸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夏云对上月儿的眼睛,试探性地问道,“月儿……他,他们都是坏人,我,我应该没做错吧?” 月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惊魂未定,“我也不知道……但是,夫子说,乱世之中,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杀人越货,亦无不可,但求问心无愧四字而已。” “……什么意思?”文盲夏云不解挠挠头。 “大概就是,没做错的意思吧。”月儿有些迟疑。 年仅八岁的小孩哪懂大人那些家国大义,只不过是因为夫子这样说了,所以这样记了,谁又会指望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理解“乱世”的含义呢? 夏云闷闷哦了一声,心里本来就如蚕丝般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她想像平时那样笑,却又总觉得笑不出来,最终放弃。 “今天要不你先回去?我这身上沾了血,总得换身衣服才行。”夏云问道。 月儿猛地摇头,“我才不要,家里就我一个人,又没什么好玩的。” “那要不,我带你去我家?”夏云想了想,已经彻底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抛在脑后,随即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已经自然地挂起了笑容,自顾自道, “对了!就带你去我家!那群狗崽子们一定要介绍给你认识!他们都可好了,以后咱可以一起玩!” “……狗崽子?”月儿尚且还没有习惯夏云嘴里时不时蹦出的粗鄙之语。 “……就是光屁股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啦!”夏云嘿嘿一笑。 月儿的脸顿时红了,“你,你说话……就不能文雅一点吗?以后说话,不许用这种言辞。” “成成成,”夏云满不在乎道,“你是大小姐嘛!有钱就是大爷!都听你的!” “你还说!”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 当夏云左手出剑后,就有些恍惚了,一个没留神,让来人短刀砍中了右肩——好在不是她的惯用手。 她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还在战斗中,下意识地一招“流星赶月”,历史重演般,那人就倒在地上。 两三下把剩下的人解决了,夏云回头看着十六,满不在乎地笑道,“你没事吧?” “你,你受伤了。”十六指了指夏云渗血的右肩,满脸慌张。 “没事。”夏云随手把酒壶里的酒倒在伤口 分卷阅读11 上,这边算是清洗了,酒精深入皮肉的痛感让她龇牙咧嘴起来,但语气还是轻快,“小伤而已……” “可是,你,你不怕吗?”十六被夏云毫不在意的样子吓到了,转眼看了一眼死相凄惨的拦路人,立马不忍直视移开视线。 察觉到十六对死人这种事情还没接受,夏云正色道,“十六,你该不会以为,现在真的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世道吧?” “我……” “你以为江湖是什么?随时随地走在路上都可能有人不问缘由地给你来上一刀,说不定就是为了你手上的那块桂花糕。” 夏云指了指十六手上还没吃完的桂花糕,含笑的眼睛里带着三分提醒,“我没主动出去杀人就不错啦,送上人来的傻逼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我为什么要害怕?” 她两三下走到十六跟前,左手执剑,剑尖刷地一下抵到了十六的脖子上,笑嘻嘻道, “看!就是这么简单!你如果想要走江湖,就必须随时面对这种情况——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都只让你剥玉米的之后扎马步练基本功而不叫你招式吗?因为你还没走上这条路。 江湖大道,杀了人,才算是入门。” 十六被吓得说不出声来。 “今晚你跟我一起进王家,王家家主,由你来杀。”夏云左手一抖,把剑一收,笑盈盈道,露出两颗小虎牙。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里会经常出现现实和回忆出现的情节……***就代表转换时空了,*就是正常的当前时间段的转换场景……因为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电视剧那样的画面感,有的时候甚至会出现回忆现实交叠播放的画面……我至今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写法来表现这种,这可能就是文字和视频表现的局限差异吧……还望大家见谅 最后,有心的小天使可能已经注意到了,现在的夏云用的是左手剑,而小时候的她……用的是右手剑…… 第6章 行刑(捉虫) 绵绵细细的小雨断断续续足足下了一整天,傍晚停了一炷香的工夫,现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沉闷的春雨困住了大多数人的出行,再加上已经半夜,更是除了雨点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喧嚣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悦来客栈早已打烊关门,后院放杂物的那间屋子却还幽幽地亮着烛光。 “就不能等伤好了再去吗?”十六看着夏云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脱了半截衣服,把伤药和绷带往十六面前一搁,“月黑风高杀人夜……免得拖久了露出了风声! 哎呀你少废话,赶紧帮我换个药。” 十六乖乖地缠起了绷带。 “你傻啊!先用水洗洗,再洒药,最后才是绑绷带!”夏云没好气道,“要不是位置不方便,我早就自己来了。” 被嫌弃的十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忙把绷带搁下,清理伤口,夏云哼哼地喘着,不知道是因为舒服还是因为疼痛的刺激。 很快,十六把药换好之后,被夏云扔来一套玄色夜行衣,等她换好后,夏云也把跑堂穿的那身麻布往床上一扔,束腰部分仍是偏好的暗红色。 “走了!”夏云拿起搁在桌上长剑,右手揽着十六的腰,运起轻功两三下就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王家乃是青州城知府的外戚,那青州城的知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初奸相陆坤准备拉拢各地方势力逼宫谋位的时候,遭到了很多地方势力的反对。 这青州知府呢,却是眼光毒辣,一把抱上了陆坤的大腿,成为第一个投诚的人。 而后陆坤得势,青州城也水涨船高,在京城的庇护下,青州城也偏安一隅,是以成为了乱世中南方最大一个避风港。 但青州知府从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凭他当年第一个投诚陆坤就看得出来,这样的人自然也非清官。王家身为外戚之所以能够强取豪夺还不是正主在后面撑腰? 夏云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从小最恨的就是这样打着“父母官”的名义欺压百姓的做派,骨子里边到底还是有游侠的精神。 夏云一个“蜻蜓点水”就无声无息落在了王家府宅的屋檐上,把十六轻手轻脚地放下,对她做了个静声的动作,轻声道,“你先在这待着,我去看看那蠢货在哪?” 十六点头,眨眼间夏云就像那猴子似地滑到地上,噌的一下就消失不见。 夏云的步子不算是“雁过无声”,但恰好被滴答的雨声盖住,她踩着雨点的节奏,游鱼般地滑到了主屋,伸出食指把纸糊的窗户戳了个孔,踮脚探去。 只见屋子里王家家主正抱着一位姨娘在那里你侬我侬,夏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本着不惊动第二人的原则,翻身上了主屋的房檐,揭开一片黑色瓦片,刚好让那雨点滴在了王家家主的头顶。 “咦,这怎么有雨滴了下来?”王家家主果然停了手中喂美人果子的动作,皱皱眉,粗着嗓子喊道,“来……” “人”字还没出,夏云就故意弄碎一片瓦打破了王家家主的话语,“——什么声音?” “美人儿你且等着,我去看看。” 到底还只是普通有点小钱的小户人家,王家家主根本就没有“树大招风”的意识,以他的段位,还没有到勾心斗角里“□□”的地步,是以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刺客上房的信号。 还傻愣愣地一个人都不叫穿了鞋子就跑出房门。 推门一看,四下无人。 “幻听?”王家家主没往心里去,正准备回房接着与美人温存时,夏云鬼影般从屋檐上跳到他跟前,根本不给王家家主喊人的机会,一指就封了他的哑穴,拎着他的衣服就准备往外逃。 岂料这王家家主一身肥肉不是白长的——多年的养尊处优让他浑身的肥膘,平日里倒还没什么,夏云一心急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身内力全都运在足底,这一下猛地还被王家家主往下拽了一拽。 恰好磕在屋檐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什么人?”护卫已经三三两两窜了出来,眼尖地看到了半空中的夏云。 “不好!”夏云暗骂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到了八辈子霉,也顾不得被人发现了,拼进全力赶到十六跟前,拎着十六的衣领就往外逃。 “哪里来的小毛贼也敢在我追风豹的手下带人?”一个满脸黑胡子的男人从房里走出来,眯着眼看着逃窜的夏云,抬头示意护卫不用追,大喝一声便飞上屋瓦,膀大腰圆的身型却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光凭这就看得出来这自称追风豹的男人轻功比夏云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夏云咬咬牙,脚尖一点,双手一左一右带着两个人根本快不起来,眼角余光瞥见了不远城郊的一片密林,思来想去,方位 分卷阅读12 一变就往那儿跑去。 追风豹她是知道的。 此人心狠手黑,在江湖上颇有恶名。最得意的就是一身的鬼魅的追风步!算是雇佣杀手,她两天前就听说了这追风豹半年前被王家家主救了一命,说是替他还上了赌博欠的一屁股烂账,于是就客居王家半年。 废话! ——有好吃好酒招待着,王家又舍得出钱,谁他娘的愿意走啊?! 本来不想惊动这位,没想到还是惹了一身腥。 没办法了,只能到密林里看看能不能借地形的优势困住这个追风豹一时半会儿。 夏云这样想着,全身内力运到脚上,右肩的伤口隐隐崩开却也顾不得了,飞矢一般地窜入密林。 “你先躲着,若见我不行,你就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跑!你跑不过那人的,如果屏气躲起来说不定还能留一命,听见没?!”夏云压低了声音,把十六推进了一簇灌木里。 相反的,王家家主就没这样的好运了,夏云随手把王家家主往地上一扔,顺手点了他的穴,一时间让他动弹不得。 她活动了下筋骨,再度拎着王家家主跑了起来,刻意把追风豹往另一个方向引,但这次速度已经慢了很多,没跑多久追风豹就已贴了上来,活似一只真正的金钱豹,猛地扑了上来! 夏云突然转身,脚尖点地,非常没有节操地把手里的王家家主往空中一扔,身体蓦地朝后滑了三尺远,朗声笑道,“人人都说追风豹的速度能够捕风捉影,不知道你现在能否捕‘王风’,然后再来捉我这个‘影’呢?” “你这小丫头,功夫不深,口气倒不小。”追风豹被夏云的话逗乐了,庞大的身躯随着一声大喝开始上抬,伸手朝上一勾,托着王家家主往地上地方,豹子腾飞一般从地上猛地跃起! 几起几落之间就已经追上了夏云! 夏云暗骂了一声,左手长剑刷的一下砍断了一棵大树拦住了追风豹的去路。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避,她干干脆脆地转过身,一招“乌云见日”直直地朝追风豹的面门刺去! 长剑带着啸声,铮铮作响,弹开了两边落下来的雨珠! 追风豹双手一合,竟是徒手接下了这一剑,轻蔑笑道,“我都说了,你这小娃娃,功夫不深,口气还这么大!这招是要用内劲的……就凭你这内力,放眼江湖,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把你吞咯,还想对付我?回去再练个百十年吧!” 说着追风豹竟把长剑从夏云手中意图夺过去,一招不成,他干脆扭转着剑身,整个人腾空翻飞起来! 势如龙卷,企图带动着拿着剑柄的夏云也翻转开来! 习武之人最忌讳的是下盘不稳,而一旦被对方带乱了节奏,就输了大半。 夏云果然不出所料地没能稳住,下盘瞬间崩塌,然而她却毫不在乎地笑笑,整个人顺势就被带着在空中旋转起来。 眼看追风豹下一刻就要弃剑把夏云连人带剑往旁边的巨树上一扔,夏云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动了动嘴皮。 追风豹看着夏云突如其来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毛,但已经收不住势,运足全身内力把夏云往树上一扔。 只听轰隆一声,夏云硬是把那大树撞出了几道裂缝! 夏云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心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小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夏云此刻看起来颇为狼狈,右肩的伤口早就崩开,整个后背火辣辣地疼,五脏六腑也好像移了位,雨水把血污冲散开来,流的满脸都是。 追风豹却是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你——”就突然倒地,死的悄无声息。 夏云从树上摔在地上,在原地休息了好长时间,才挣扎着爬起来,悉悉索索地找到一旁被扔下的长剑,左手拿着,跌跌撞撞地走到追风豹面前,脸上还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 她摸着追风豹的脖子,一把拔出上面泛着寒光的毒针,咯咯笑着,“怎么样,姐姐我保命的东西厉害吧……姐姐我可是刺客呢,你见过哪个刺客只用长剑呢?傻了吧,臭豹子…… 嘶,可惜了,这旁边也没人看着……啧啧啧,传出去,不入流的刺客夏云竟然杀了大名鼎鼎的追风豹,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呢!” 夏云嘻嘻哈哈地笑着,不时还咳着喉咙的淤血,把地上动弹不得的王家家主解开哑穴,慢慢拖到十六跟前。 “小英雄……我是哪儿得罪你了,你,你何苦来取我性命啊?” “求您了,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我还不想死啊。” “小英雄……小女侠……哎哟喂,您要什么您就直说我全部都给您!” 一路上哭笑不得的王家家主只能磨着他的嘴皮子,哭腔都出来了,如果此时能动的话,恨不得立马跪下来给夏云磕头。 “你没事吧!”十六看着夏云平安回来,蓦地舒了一口气,转眼间就看到夏云身上没一处好了,立马凑上去,递给她一枚止血丹。 夏云吞下,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死,看着还在不住求饶王家家主,蹲下与他平视,满脸的笑意。 ——只是这个表情放在王家家主眼里却更像是索命的厉鬼,完全没法跟着笑起来。 “薛家良田三十六亩,上有六十三岁老母七十二岁老夫,下有一双刚刚出生的龙凤胎;张家良田二十三亩,家中七张嘴就指望着这一点粮食过活;姚家倒是人少,但只有十五亩的田都能被你给占咯……还有黄家袁家老肖家……村落名字要不要我报报? 或许你大概还记得你为了那点破地杀了一整个张家口的人吧?啧啧啧,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放过了那几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也是够有良心的,嗯?” 夏云笑出声,左手的剑就架在王家家主的脖子上,一条条地数着他的罪状,“一百两银子,切,就你这种烂人,还值一百两银子?老天真是瞎了眼。” 王家家主早就又被封住了嘴,想说话都说不出来,冷汗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整个人颇为惊恐。 夏云蹲在地上歪着头,仿佛在透过十六看着另外一个人,“有人跟我说,乱世之中,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纵使是杀人越货,亦无不可,但求问心无愧四字而已。” “十六,你说这种人该杀不该杀?” 十六愣着点点头,这么有文化的话语从夏云嘴里蹦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来,你来杀。”夏云笑眯眯地把长剑放入十六手中,带着她的手腕,剑尖直至王家家主的心脏,声音极具蛊惑性质,“这是为师教给你的第一课,想入江湖,必先杀之。” 噗嗤一声。 剑入剑出。 十六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动了起来,又是怎么就这样把一个人给杀了。 夏云贴在她的身边,双手空悬着,仿佛十六只要一有犹豫她就会扣 分卷阅读13 住十六的手腕替她继续。 但是十六没有,干脆的接过剑,毫不犹豫。 十六看着王家家主那张脸,突然觉得一阵反胃,浓烈的血腥味后知后觉般的涌入喉鼻,她猛地把夏云一推,整个人在一旁干呕起来。 “没事没事,多吐几次习惯就好。”夏云倒是不在意地笑着,笑意终于达到了眼底。 这是没有任何杀戮的普通人的反应。 除非十六天生戏骨,伪装程度一流,否则不可能到现在都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十六是无辜的。 夏云心中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等到十六终于白着脸好点之后,夏云也恢复了一点气力,搭上十六的肩,朗声笑道,“走!我们回客栈!我请你喝酒!” 两人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浓浓密林当中。 小雨开始变大,一个时辰内就变成了瓢泼的大雨,在夏云前脚踏入悦来客栈的后院当口,后脚密林当中就闪过一个黑影。 那黑影四下寻觅了一会儿,终于从灌木丛里找到一块大石头。 只见那石头上似是被人用雄浑的内力刻上一行小字,不仔细看极难察觉。 “金家追兵将至,通知四首,准备撤离。另附,相关消息,可不用小鼠传播。” 轰隆—— 一声惊雷,劈开了乌黑的天空,亮白的闪电也照亮了黝黑的密林。 一瞬间,照亮了黑影的面容。 脸上半遮的银色面具,在霹雳的照耀下,泛着银白的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啊,顶着武侠的名头终于写出了第一场正儿八经的打斗(并不——) 第7章 浮云调(捉虫) 夏云刚把十六带进悦来客栈的后院整个人就已经脱力往地上一摔,哼哼唧唧半死不活地喘着气。 郭掌柜仿佛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出,早早就在后院守着,看着夏云半身伤的模样,眼皮一抬,嘴里骂骂咧咧道, “你就作吧,什么时候真死了就好了……你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当年护着我们几个到青州城都没这么狼狈,你这打小练的功夫怎么越练越差了呢? 亏你那老师傅还说你是‘年轻一辈无敌手’,我看啊,你这就是伤仲永。” 夏云被十六扶到床上,郭掌柜一边骂着一边让十六拿来烧好的水和毛巾先给夏云擦身上药。 “……大概就是根骨不好吧。”夏云被热毛巾擦得整个神经都舒缓了,之前紧张的情绪被这么一打岔,意识顿时陷入半梦半醒之间,“更可况死就死了呗!多好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想……” “不是有那句话吗?叫什么……小时了了,大……大什么来着?”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十六叹了口气,开始洒药,夏云顿时被疼清醒过来,“我擦!小十六儿你轻点……” “不、不好意思……”十六被夏云猛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动作尽可能的轻柔,尽管把刺激降低到了最低,还是让夏云直哼哼。 郭掌柜倚在门框边上,看着夏云整个后背满是擦伤,肩膀上的伤口又崩裂开来,神色晦暗。 旁人看上去触目惊心的大面积的伤疤放在正常人身上早就受不了哭出声或者昏过去,但夏云还能抽出精力和十六叫嚣,虽说在龇牙咧嘴的嚷着疼,但面上还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甚至已经不能用简单的“乐观”来形容夏云了。 她根本就没把生死放在心上。 没来由的,郭掌柜涌上这样一个念头。 “哎哟哟,嘶,不行了不行了,掌柜的我想喝小酒,你让我喝一口好不好?”夏云可怜兮兮地看着郭掌柜,“疼死了疼死了,没有酒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郭掌柜眼皮字抽搐了两下,果断拒绝,“成啊,等你能够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想喝多少喝多少。” “啊啊啊,我现在就要喝!” 夏云整个人都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哪里有力气爬起来运酒? 听了郭掌柜的话,像个闹着要糖葫芦的小孩一样恨不得在床上打起滚来,谁知刚一乱动就不小心碰到了十六的手上的伤药,惨叫一声就趴在床上彻底没声了。 十六:“……这是,昏过去了?” “没有,她在装死,别理她,接着上药。”郭掌柜冷哼一声,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个熊孩子,留下一句“手劲越大药劲入的越深”就轻飘飘走了。 背后传来夏云此起彼伏的哀嚎。 这样的惨叫据悦来客栈附近的其他居民声称,足足持续了三个晚上。 而三天的时间足够夏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开始结痂,不等伤好完,她就已经从床上爬起来生龙活虎日常偷酒了。 只不过因为重伤未愈,成功的次数直线下滑,经常被酒窖的伙计抓了个现行,拎到掌柜的面前狠狠地给扣了一笔工钱。 “掌柜的,我出去会儿。”夏云帮十六把打烊后的店面收拾干净后,冲郭大娘嚷了声, “王家家主身死的事这几天已经传开了,估计风儿早就传到钱掌柜耳朵里了,我去把这单结了…… 十六你就别跟着了,乖乖的把今天的马步扎完,我不回来不许休息听见没!” 说着哼着小调就从后院小门往外三步一跳地跑走,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溪中云影风横渡,青木隔断浮云路……”之类的小调,声音渐小。 “那是浮云调,”郭大娘对上十六略显诧异的眼神,解释道, “这些年各大茶坊挺流行的小曲儿,夏云听了这段就很喜欢这个调调,偶尔也会跟着唱两句。” 十六点点头,表示她昨天听老周头说评书的时候说到伤心处就从嘴里蹦出几句“流年不利,世道艰辛,咱个儿都是乱世浮萍,蝼蚁一只”。 紧接着老周头就即兴随口哼了两段浮云调。 怪不得这么耳熟。 十六之前从未觉得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异样,在她的认知里,生活也算是衣食无忧,从来都不觉得百姓的生活有什么苦处。 她甚至根本不会考虑这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存在。 但跟着夏云以来,贩夫走卒见识了不少,突然一下也能够理解这句诗到底讲的什么意思,亲眼所见的事实让十六开始思考自己过去从来不会想的一些东西。 她歪着脑袋,一边想着一边就走到后院习惯性地开始扎起马步来。 而另一边,夏云嘴里碎碎念着“举空樽,望明月”,蹦跶着就跑到钱掌柜的当铺门前。 轻车熟路从后门溜进暗房,只见钱掌柜臃肿的身体正抱着一沓纸张在各大货柜里艰难地移动。 夏云嘴角一勾,足尖点地,一个空翻就落在钱掌柜的面前,手里轻飘飘地拎起最上面的一张纸,放到眼前,“钱掌柜好啊,又在送什么呢?让我瞧 分卷阅读14 瞧。” “你个小崽子!皮又痒了是不?反正你也看不懂赶紧给我还回来!”钱掌柜故作恼怒道。 夏云一看,是一封被红蜡密封的委托信,看上上面委托人的地方写着蝌蚪般的文字,她不屑一顾切了一声,把信还给钱掌柜,“还指名道姓……这委托给谁的啊?” “沉渊阁榜首,木之。”钱掌柜终于把手上的信纸放在了木之的专属货架上,只见上面里三层外三层落满了积了灰了信封。 “我去,这么多委托信。”夏云被这庞大的数量吓了一跳,想着自己还要根据自己的实力七挑八捡地找自己能做的任务,不免叹了口气。 “是啊,五年的信——就我这个青州城分部就收了这么多。”钱掌柜摇摇头,“可惜了,木之已经足足消失了五年,这五年来一个任务都没接。” 夏云的目光闪烁了下,干笑两声,“我看八成是死了,说不准和哪个厉害人物交手被暗算了呢。” “你这小兔崽子,嘴里就没个好话!”钱掌柜敲了一下夏云的头,感慨道, “想当年木之是个什么人物?真正的侠客!北上朔州,一箭穿杨,于三千军马取了贼寇马庄友的项上人头,救了整个朔州城全程百姓的性命! 啧啧,这样的侠客,若是死不见尸,真真是老天不开眼,你就不能学学人家?还在这里乌鸦嘴!” 夏云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赔笑道,“哪有您说的那么玄乎……” 话还没说完就被钱掌柜一瞪,后半句登时吞到肚子里,话锋连忙一转,“是是是,木之就是大英雄!大侠客!我等小民万马也追不上……” 钱掌柜被夏云说得没了脾气,叹了口气,“行了你就别贫了,这次过来是来领那一百两赏金吧?王家家主身亡的消息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话说你也真成,竟然能杀了追风豹! 追风豹虽然不算个大人物,但你这三脚猫的工夫也不容易。” “那是——我夏云是个什么人呐!”夏云蹬鼻子上脸,马上就把她和追风豹一站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得了吧,你估计也就是走大运,要不是从十六手上坑了一笔买了那个九子毒针,我看你早就回不来咯。”钱掌柜愣是没被夏云代跑,抓住关键,“对了,你,这次还好吧?” “好着呢,能跑能跳能喝酒,”夏云嘻嘻哈哈,“暂且还死不了!” “夏云我可给我听好了,”钱掌柜听了这话突然正了正神色,严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云,“这是最后一次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你不跟咱几个说,也成,但是你从前从来不会像这样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笑。 我看的出来,你这几年不停地接任务,一个接一个,几乎不给自己休息喘气的时间,挣得钱也好,顺手偷来的抢来的银两也好,你都给了你郭大娘,你完全没有必要打着挣钱的名义来骗我们。 你在寻死,夏云。 我从小看你长大的,你骗不了我。” 夏云面上一僵,转瞬又堆满了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 “哎呀呀,您老可是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主动寻死? 我这不是,回报大家嘛……小时候承蒙大家的照顾,再说了,郭大娘后面珍藏多年的女儿红我还没喝到口呢,哪那么容易翘辫子。” “你以前,从不喝酒的。” “我这不是没喝上好酒嘛……您不也说那些粗制滥造的酒难以下咽吗?” 夏云笑道,“钱掌柜您就别在这里杞人忧天了,我活的好好的……今个儿可是月圆之日,我可是急着从您这儿取了银子回去喝酒呢。” 钱掌柜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给了一百两银子,就见夏云兔子似地跑了出去。 “这孩子……”他叹了一声,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最终化成一声重重的哀叹。 而夏云则是回到悦来客栈,一如既往地把一百两银子甩到郭大娘面前, “掌柜的你随便找个由头把银子还回去吧,大家砸锅卖铁好不容易凑起来的钱……我夏云有手有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们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 郭掌柜:…… “对了,今个儿是这月的十六,”夏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冲大娘笑笑,“我前些天做任务您不让我喝,今夜就,不要拦我了。” 当天晚上,蝉鸣阵阵。 十六从床上被嗡嗡乱叫的蚊子吵得无法安眠,半夜只觉得胳膊上一阵瘙痒,终于从半梦半醒中挣扎睁眼,啪地一下打死了一直叫嚣的蚊子。 顿时清净。 十六正准备迷迷糊糊再睡下去的时候,猛地发现枕边的夏云不知何时不见。 她眨着刚刚睡醒的眼睛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四周探去寻找夏云的足迹。 突然看见窗外,一轮硕大的圆月挂在漆黑的夜空中,后院里刚抽了新芽的老树旧枝上半倚着一个人影。 是夏云。 只见夏云手里拿着一只脏兮兮的酒葫芦,不时往嘴里送上几口,酒葫芦上绑着木塞的红色丝线和夏云头上绑着的红色发带在月色下不时泛着红光。 “举……举酒葫芦,望……看月亮……” 夏云言辞颠来倒去,把浮云调一句好端端的“举空樽,望明月”改的面目全非。 看来是喝醉了。 十六看着夏云的身影,逆光,月光把她剪成了一道黑色的孤影,她没来由地觉得夏云似乎真的就是朵飘忽不定的云,马上就要乘着一道清风,消融在月色中。 不由得起身推门,想要抓住这个影子。 然而不等十六靠近,她就被人往后一拉,十六惊魂未定地看着来人,发现是郭掌柜,蓦地松了一口气。 “别去打扰她。”郭大娘拉住十六的胳膊,“想要帮她的话……就去后厨熬点醒酒汤吧。” “夏云她这是怎么了?”十六疑惑地问出声。 “十二年前就这毛病,每月十六的就睡不着觉,喝个烂醉,扶都扶不起来。”郭大娘叹了口气,看着十六,似乎在透过十六看另一个人, “十六啊十六,夏云她这么多年,从未主动待在一个人身边,遇到流民也是往熟人有余力的家里送了了事,你是第一个,她没有往我这里一塞就不管的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十六摇头。 “因为你的名字,”郭大娘轻叹道,“因为你也是,正月十六出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要开大了 ……下一章直接跳到小时候的回忆……做好准备 第8章 初一 “我娘说我出生那年正月十六,之前一直在下暴雪,那晚大雪骤停,露出了天上玉盘般的月亮,所以就叫我月儿了。” 京城最有名的一品斋里,月儿 分卷阅读15 正软糯糯地往嘴里吸着银丝冷陶,被青槐嫩汁浸透了的细面条,鲜翠欲滴。 月儿吃面的仪态及其优雅,却速度极快,和对面夏云狼吞虎咽的速度竟然不相上下!只不过看起来倒是衬托除了云泥之别——而夏云却是那地底上的泥罢了。 “诶,没有大名吗?”夏云埋头吃面,听了月儿的回答,顺嘴问道。 “没有。”月儿有些茫然,“我娘一直这么叫我,没说其他的。不过我猜我可能姓乔——那个娘要我随身带的玉佩上面就刻了个乔字,也许是我爹的姓。” 夏云把面碗里最后一口面吃完,仗着月儿家里顺来的银子不算钱,又招呼着店小二端上一品斋最好的酒,等待的过程中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筷子,被月儿一瞪,瞬间把竹筷规规矩矩的放好。 “你呢?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叫夏云?”月儿拿手帕擦了擦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夏云。 “我啊——”夏云的右手不安分的在木桌上敲着节拍,眉毛一扬, “据我师父他老人家说,八年前天下大旱,老天爷足有三个月没有下雨,田里的庄稼死了七八,地都裂成棋盘样…… 他那天刚好出门去北地会友,路过一块旱地就看着我躺在那里,也许是命大吧,那一片地儿就我头上晃了两片云,刚好挡住了毒辣的太阳——要不然我也像那旁边的庄稼一样被活活烤死。” 店小二把一小坛酒端了上来,夏云立马给自己倒满一碗。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般,慢慢抿了一口。 下一刻她就皱着眉把那小口酒吐了出来,只觉得喉咙里火烧般的疼,连忙把面汤喝了好几口,不满道, “这什么鬼味道!难喝的要死!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这种东西!啊啊啊,以后再也不喝了!” 月儿连忙倒了杯茶递给夏云漱口,像是习惯了夏云这种时常自找麻烦的行为,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夏云猛灌了一口凉茶,觉得喉咙里终于舒服了一点,随即反应过来,努努嘴, “哦哦,然后师傅说他活那么大岁数杀人无数,也没后代,那日他刚好准备归隐到北方不问世事的,但又觉得一身功夫没有传人心有不甘,正在那里唉声叹气的,紧接着就看到了我。 说来也巧,刚把我捡起来头顶的那片云就飘走了,时逢盛夏,恰好他老人家也姓夏——或许冥冥之中这就是天意吧,就给我取名单字‘云’了。” 月儿眨眨眼睛,“这么说,你不知道你的出生时日?” 夏云摇头,无所谓笑道,“反正我对丢我的那对男女也没啥感情,生日这种东西无所谓啦……不如把过生日的那点银子省下来。” 夏云嫌弃地把酒坛往旁边一推,皱眉道,“咱俩都在这吃了这么久,那群狗崽子怎么还没来?” 这话刚说完,就见一群八九岁和夏云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在一品斋外面嚷嚷,“夏云!月儿!我们来了!” 夏云竖着耳朵,面露喜色,拉起月儿就往外跑,留下一辆银子,把桌上剩下的糕点瓜果之类的往怀里一揣。 半大的孩子聚在一起,登时就热闹了起来。其他孩子把吃的胡乱往嘴里一塞,急急忙忙就往城外去。 “我娘她真烦,非要我把货送到城北才让我出来玩!” “就是,我爹也愣是让我把柴火给劈了——要不是阿飞哥帮我,我只怕现在都出不来。” “我,我也……” “算了,阿全你个小结巴就别开口了……阿全他被他哥带去做木工活儿去了,还是我们把他从他哥手上抢出来的!” 一行五人除了夏云月儿全部都是男孩子——这也就是上次夏云杀完人嚷嚷着要带月儿回家介绍给她认识的“狗崽子们”。 夏云家住京城外围,一条街上全都是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什么卖布的、打铁的、做木匠的应有尽有。 夏云打小就被师傅带在这儿“隐居”。 据师傅说,本来打算去北方无人之地隐居的,但是意外捡了夏云这个“累赘”,觉得小孩子还是得长在人烟之地,于是就随便寻了个近处的地界——刚好在京城落脚。 当夏云还不能走路的时候师傅还耐着性子每天陪着小夏云,但自从夏云能走能跳了,师傅就时常出去“云游”,但每次都刚好在夏云练武练到瓶颈或是练了当前阶段的大圆满就“云游归来”,再引着夏云练下一段的武功。 本来师傅还想不负责任的留下几本破破烂烂的武功秘籍让小夏云自己琢磨,但奈何夏云无心向学,师傅也不强求,只道“人各有志”就不再夏云耳边念叨让她认字了。 可见对其的宠爱绝非一般。 但宠爱归宠爱,师傅时不时的失踪也造成了小夏云迎来的人生第一大难题就是,没有钱。 师傅似乎是什么大人物,行走江湖完全将钱财视为身外之物——反正没走一处定会有人奉上所需之物,以至于老头子脑海里完全没有“钱”这个概念。 是以第一次云游根本就没给夏云留下任何钱财。 而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能干什么?好在夏云这孩子生的可爱,见人就笑,邻里街坊也非大奸大恶之人,也就轮流在饭点叫上夏云一起吃。 ——当然了,自然不会是什么山珍海味,大家都穷,添双筷子也是多了一张嘴,但好歹咬咬牙能够活下来。 是以夏云从小就吃着百家饭长大,也算是大家的共同“女儿”,和整条街各家孩子可谓是情同手足。 而这段经历也把“缺钱”二字牢牢印在了夏云脑子里,学的第一个功夫就是轻功,江湖上顶好的“捕风步”却被她每天用来偷东西上面! ——如果让江湖人士知道恐怕得吐血三升说上一句“暴殄天物”! 而且不知道她的脑子里被所谓的“师傅”灌了什么歪理,说什么凡是那些穿金戴银者无可不偷,高楼琼宇者易可侠盗。 京城城内大户人家都是重兵把守,夏云尚且没那个胆子下手,但月儿身为京城城郊唯一一户大家,自然成为了夏云试手的对象! 所以月儿那天被夏云带到大家面前,只用夏云说了一句“冤大头”,所有人都顿时明白前因后果。 开始大家还担心大户人家的小姐会不会有隔阂,但月儿整个一副“涉世未深”的无辜脸没混几天就成了大家集体保护的对象。 而这天趁着天气好,大伙儿早就商量好在一品斋碰头出城掏鸟蛋改善伙食,这才出现了以上一幕。 “小飞子,你腿脚快,你先上去!” 众人窜到一棵大树下,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生一圈旁边站着略高的一点的男孩子,瓮声瓮气道。 “虎子你就只会欺负我!”被称作小飞子的男生做 分卷阅读16 了个鬼脸,“我才不上去呢!” “你不是咱这几个唯一跟夏云学了那个啥……扑风步的人吗?给咱哥俩秀秀呗!” “是捕风步啦!你个没文化的!”小飞子翻了个白眼,冲了另一个男孩说,“大牛你也不说说你弟弟,小心回头他骑你脖子上啦!” 大牛和虎子是卖草鞋家的两个儿子,经常跟夏云他们混在一起。 小飞子则和夏云身世类似,没爹没娘,从小就被卖给了铁匠铺当学徒,后来受不了拳打脚踢就逃走,后来兜兜转转混在流民堆里进了京城。 之后碰见了夏云,一边做着零活,一边跟夏云学了点皮毛——谈不上正儿八经的功夫,顶多算是强身健体。 “小飞子你少废话!赶紧的!让你上去就上去!”大牛嘿嘿一笑,把他往前一推。 小飞子翻了个白眼,嘴里嚷嚷着“夏云你也不管管”,还是手脚并用地爬上树。 很快就摸到了几颗鸟蛋,小飞子故意恶作剧般往下一扔,让虎子和大牛的心都悬在了嗓子里,生怕鸟蛋被摔碎了。 他两三下从树上猴子般窜了下来,手里捂着剩下的两颗鸟蛋一左一右递给夏云和月儿,露出一口白牙,“这是你们的,拿着!” 话刚说完就被虎子在后面一拳打翻在地,“好哇你小子,明明可以安安稳稳拿下来,还像这样耍我们!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喂喂喂,还不是你们先欺负我的……”小飞子也不是善茬,扭头就和虎子打了起来。 男孩子嘻嘻哈哈的顿时变成了一顿混战,就连在一旁观望的大牛也不能幸免。 三人登时在地上蹭了一地的泥。 小飞子油嘴滑舌的声音被虎子越拖越远,夏云和月儿面面相觑,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银铃般的声音传上悠远的天空,好不惬意。 “月儿?” 就在这时,京郊府宅的大门被一个满是倦容的妇人推开,她一身淡紫色的襦裙,脂粉淡妆,容貌秀丽——但那细纹和愁容的眼角却生生把美人蹉跎了年华。 “月儿?”她轻声唤道,却在院子里找不到小女儿的影子,面色一变,语气带了三分急促,“月儿?!” *** “之后呢?”十六听着郭大娘一点点的讲着夏云的过去,眼前似乎都能够浮现出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拍桌大笑的样子,不由得眉眼间也带了几分笑意。 “后来……十二年前,出了场变故。”郭大娘的语气沉了下来,“那场变故除了夏云和小飞子之外,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夏云也再也没有带月儿出现在我们面前。 京城郊外的宅院也人去楼空。 从那个时候夏云就开始喝酒,但像现在这样喝得这么凶的,还是这几年的事情。 她什么都不肯说,我们也没办法。 我和钱掌柜他们早年于她有一饭之恩,这孩子一直记到现在。 十二年前那场变故过后没多久,我还记得当年是太平三十四年,京城颇不安稳。先帝突然传来病危驾崩的消息,各地都暗潮汹涌。 夏云只说恐怕京城不能再待,就劝我们收拾东西一路南下,护送我们来到了青州城。 还不知道用了什么门道,给钱掌柜安排了那样的差使。我不愿掺和进去,夏云当时耗尽了全部家当助我开了这家悦来客栈。 之后就忙沉渊阁的各种任务,几年前一个任务回来后,就开始酗酒,然后没日没夜的接任务,这次回来也许是照顾你,对自己没那么狠了,但也成了这个样子。” 郭大娘显然不愿多提后面涉及到自己艰苦岁月的事情,三言两语一笔带过,拍拍十六的肩膀,语气带着疲倦,“行了,去弄点醒酒汤吧,只怕那孩子等会还得吐。” 十六听夏云身世的时候几乎一声不吭,现在被郭大娘一拍,才貌似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跑到厨房。 烧水,调料,十六手脚颇为麻利。 她蹲下身,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柴火,只听干柴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蓦然放大。 十六站起身,盯着还未沸腾的水,忽然间面无表情,声音微冷,“你来干嘛?”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脸带面具,眸里倒映的灶台火光,微微抖动。 “我已留言,为何不请自来?”十六冷声问道。 “初一有惑,望请释之。”面具男回道。 “何事?”十六把配料下到煮沸的锅里,眼里一片死寂。 “计划祸水东引,明知消息已走漏,为何还不让小鼠散之——这样做毫无意义,无非是拖延时间罢了。”初一沉声道,“你在犹豫。” 沉着的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笃定。 “……”十六沉默了片刻,“多说无益,是我走了一步昏招。” “你想袒护她?”初一微微偏头,意有所指。 “我断了金家血脉,家主不让留名,引到旁人身上,恰巧碰上夏云,于是照做而已。”十六顿了顿,“我不明白,夏云为何必须死?” “所以你还是心软了——你明知夏云必被金家追杀,消息早就放了出去,却偏偏阻碍了消息在青州城传播的速度。”初一冷声道,“于事无补。” 十六又添了一把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跃动的火焰,声音无悲无喜,“所以我承认,这是昏招。” “偏离轨道的棋子,会被惩罚的,”初一似是有些不满,“回去禀告时,我等不会隐瞒。” “我明白,”十六幽幽道, “初一,我之前从未想过杀人之外别的东西,但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想——也不知道想什么,就是白天经历的事情晚上做梦的时候会翻来覆去地在眼前出现。 甚至出现了幻觉。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会哭、会笑、喜怒哀乐尽显脸上,我甚至还看到了梦里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孩和我一样,婴孩般大小,躺在襁褓里……然后画面一转,全是血,红彤彤的,出现了很多很多模糊的脸……” 十六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站在的初一却是瞳孔微缩——面具下墨绿色的瞳孔暴露出他身上的胡人血统。 “不过幻梦一场。”初一顿了顿,喃喃道,“无须在意。” 他的拳头猛然攥紧。 “我说过,我在想事情,”十六声音不停,“然后突然想起,你和初二初三他们都不一样……你从来都是正眼看我,但你的眼神从来没有落在我的眼睛里…… 我想起,这种眼神我在夏云身上也见过。 夏云在透过我看那个所谓的月儿,我知道。 初一,你又在透过我看什么呢?” 十六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好似孩童般的问出心中的疑问而已。 初一却被十六的问 分卷阅读17 话问住,一声不吭。 “不说也无妨,”十六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此时醒酒汤已经做好,她拿出一口瓷碗,呈了满满当当的一碗,“别再来了,按命令,要确保金家追兵找到夏云我们才能撤退,你去吧。” 初一定定看了一眼十六的背影,冷冽的眼睛里起了一丝波澜,嘴唇轻启,等到十六端着醒酒汤回头,已经不见初一的身影。 十六脚步不变地推门出去,初一方才的话语久久地在她耳边回荡: “我在透过月光,缅怀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不要觉得我的回忆水……后面你们会懂我介绍大牛、小飞子、虎子是什么意思。 十六就是月儿(我先给你们吃过一个定心丸) 另外关于初一最后一句话,反正后面会明说的(当然是很后很后),我先给个提示看你们联不联系得起来 ——卖糖葫芦的老婆婆和老爷爷的对话。 还有,今天上榜了挺开心的:)大概也就这么点出息吧……开心了就想做点开心的事情,比如……把刀磨得更锋利一点什么的:) 第9章 无人安眠 初一的话在十六脑子里不断的重复,她不知道初一指的是什么,但是她听得出来,初一在说“太阳”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 缅怀,太阳。 十六回味着初一的话,手里的醒酒汤在清冷的夜风中冒着缕缕白色蒸气,面上无悲无喜,待走到后院郭大娘面前的时候她已经重新换上了“十六”专属的“怯生生”的表情。 郭大娘勉强笑了笑,只留下一句夏云就交给你了,交待到等夏云喝昏死就给她灌下去,之后就打着哈欠回房睡觉了。 郭大娘回去没过半晌,十六猛地听到屋檐之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足音,细细听取,甚至还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 她眼皮一跳,面上还是一副毫无所察的样子。 却见半倚在树枝上的夏云猛地把葫芦往腰间一挂,左手刷的一下把长剑抽出,大喝一声,“谁?!” 说话间,足尖一点,踏碎了一片被剑气带起的绿叶,夏云立马把满身的醉意逼了出来,脑海里登时清明许多。 只听来人暗啐一声,二话不说一把金环大砍刀就在月光之下亮出一阵寒光! “铛——”的一阵兵刃交错的声音,烂银似的剑光纵横起伏。 夏云左手提剑,只觉得虎口被震得发麻,立即判断出来人内功不在自己之下,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没得罪旁的人,转念一想,脚下连连倒退,声音一沉,“来者可是金家追兵?” 十六这才看清来人的样子。 只见那身一身玄色密扣短卦夜行衣,黑色布帛蒙面,整个人似是要融在夜色之中。 似乎也不想恋战,见夏云主动退去也没有立马追上,反而低声喝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金家……” ——那声音刻意伪装过,颇为沙哑,听不清具体年龄。 夏云只当他是隐藏身份,左手剑光一挑,横卧胸前,没有露出敌意, “若是金家人恐怕是被某些下水道里的耗子混淆了视听,我夏某行得端坐得正,犯不着为了这点事隐姓埋名。” “下水道里的耗子”十六不自觉的轻咳了一声,却见那蒙面人立马注意到她,金环大刀瞬息间就架在了十六脖子上, “什么乌七八糟金家,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某人只欲找地方歇歇脚,未曾想与人交手,如今兵戎相见,梁子怕是结下,某人只得劫了人质—— 还烦请小兄弟莫要声张,备好歇脚的地方,某人定不会有刀下亡魂!” 十六手里的醒酒汤“哐当”碎再在地上,面露惊慌,感受到来人粗重的喘息声,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料想是将将经历了一场乱斗。 来人说着,因是从檐上窜到檐下,遮住了月光的那片云层恰好被夜风推开,清亮的月辉倾泻而下,刚好让来人看清了夏云的脸。 十六感到来人架在她脖子上的一僵,紧接着,是一声试探性的询问,“夏云?” 这下没有伪装,只听声音仍然略带嘶哑,但总体确实清朗的。 是个年轻男子的口音。 夏云一愣,觉得这一声莫名的熟悉,却见来人此时已经拉下了蒙面,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略显憔悴的面孔——但即便是这样,还能看得出来人原本也是个俊朗的少年人。 “啊!”十六想起这张脸,立马反应过来当初随夏云入青州城看见卫兵贴在城墙上的告示,那越狱的小贼图纸隐隐约约就是这样的轮廊。 她绞尽脑汁从告示里找出对这人的描述,情不自禁地轻叫一声,“李狗蛋?” 来人猛地咳嗽起来,正经的语气立马崩溃,气急败坏道,“你他娘的才李狗蛋!你他娘的全家都是李狗蛋!” 这下夏云彻底听出来人是谁了,松了一口气,轻飘飘的从房上跳了下来,剑已回鞘,轻声笑道, “哟嚯,我当谁呢,小飞子,什么时候改了大名啊?姐姐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名字了。” 来人正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狗崽子”之一的小飞子。 “……那城墙上挂着的丑不拉几的头像竟然是你,我是真没看出来,小十六儿啊,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说话间已经把话题转向了十六。 “李狗蛋你还想把我家小十六架到什么时候!松手啦!松手!吓到我家小十六儿看我不宰了你!” “我呸!夏云你给我收起那张臭嘴!”小飞子佯骂着,也利索把刀一收,对着十六抱了一拳,“不好意思哈!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还有,在下大名沈飞卫,姑娘你别听那些臭当兵的瞎扯。” “……几年不见你还当起了文化人……”夏云嘟嘟哝哝翻了个白眼。 夏云大步走到跟前,上下打量着十六,“没吓着吧?” 见十六摇摇头,注意到地上已经被打碎的醒酒汤,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笑道,“那啥,辛苦你了……让你白跑一趟,不好意思哈!” 道歉倒是跟沈飞卫如出一辙。 十六摇摇头,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夏云,轻声道,““没关系的,我……” 话还没说完,只听“咚”的一声—— 沈飞卫直愣愣地扑腾在地,溅起一层薄薄的尘灰。 夏云蹲下身,接着微薄的月光,这才看清沈飞卫一身玄色密扣夜行衣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血痕,后背上甚至还插着三支短箭—— 箭杆已经被他齐口切断,只留了黑铁的箭头扎在皮肉里,末端藏在黑衣中,不仔细看什么都发现不了。 “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回去的郭掌柜没多久就听后院传来打斗声,院里住着的其他伙计也早就被惊醒,只不过 分卷阅读18 都被吓着躲在房内不敢出来。 郭掌柜作为一客栈之主,不得不率先出面,刚撩开后院的门帘,就见夏云扛着比她高了一个人头的男子送进了她和月儿的小杂物房里。 郭掌柜只一打眼就看清了沈飞卫的脸,也是一愣,认出了这是过去看着长大的孩子,连忙招呼着早就醒过来的伙计准备热水伤药,指挥着夏云, “诶,夏云,别把人往你那儿送了,送小庄他们那屋……你也是,把一个大男人往姑娘家的房里送什么送,你不在乎十六眼皮还薄呢……” 小庄是客栈里另一个手脚麻利的帮厨,他们屋放了两张床,平日里就和他师傅掌厨的睡一屋。 现在郭大娘发话,师徒二人还是能够一起挤挤稍大的那张,匀出小的给沈飞卫养伤。 十六之前做的醒酒汤虽然没派上用场,好歹确实是把灶台给烧热了,就连熬汤多出来的热水这下刚好派上用场。 不知道沈飞卫突然出现在悦来客栈是为什么,又是缘何受了这满身的伤,在没把事情弄清楚之前,大伙儿都不敢惊动外边的人。 好在悦来客栈的伙计都是自家信得过的,郭大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在场又只有夏云一个人是平日里滚刀口的,也就暂时充当了大夫的角色。 江湖人士没那么多避讳,或许旁人受于世俗礼法多多少少还有些扭捏,但夏云和沈飞卫是什么关系啊? 用夏云一贯的话来说就是“光屁股长大”的关系,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就在婴孩的时候就看过了,还怕这个?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拿小刀划开沈飞卫后背的衣服,其他人热水热毛巾伤药就在旁边准备着,夏云小心翼翼地把沈飞卫的衣服和伤口分开。 那伤口新旧不一,新的刚刚鲜血流尽,尚且还能分开,但大多数都已经和衣服凝成一块,如果分开,定要重新撕裂伤口! 夏云的手很稳,小刀经过油灯火苗消过毒后手起刀落只在皮肉和布料之间划了一线,二者就悄然分开,尽可能的减轻了沈飞卫的痛苦。 但这样刚刚粘结的伤口毕竟还是少数,多的是长好的肉把布料裹了进去。碰到这种情况,旁边的人包括十六在内都不忍把视线偏到一旁去,夏云确是眼都不眨一下,刀尖毫不犹豫地切下去,嘴里还碎碎念, “啧啧啧,学艺不精还跑出来丢人现眼,没事儿还受了一身的伤,小飞子你给我听好了—— 我夏云的伤药可是很贵的,谅你是熟人,等你醒后我打个折,双倍还我就好了……” 手掌翻飞间,乘着血水的面盆已经换了好几趟,等入了深夜,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此时气候已经回暖,屋内被这雨一下顿时生了几分闷热。夏云额上布着密密的细汉,入了三更,终于把沈飞卫一身的伤口给初步处理了一遍。 她蓦地松了一口气,左手食指伸到沈飞卫的鼻息间探了探,语气轻快,“成了,撑过去就死不了……” 说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满是血污的手指往旁边递止血膏的十六脸上一抹。 这一晚又是喝酒又是打斗,继而还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力给沈飞卫换药,夏云的精神早就支撑不住。 整个身体往十六肩上一靠,登时把十六压得膝盖一弯,好不容易手忙脚乱把夏云付好后,却见夏云已经半梦半醒间哼哼唧唧了。 “行了行了,累了一夜,都散了吧。明天给你们放个假,都好好休息休息。”郭大娘挥挥手,语气间尽显疲态。 外面的虫鸣不知何时再度回到人们的耳朵里,之前的一番动荡归于平静后,月色下一片岁月静好。 当夜,虫声依旧、月色柔黄,然而同样的夜晚,却是无人安眠。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刚刚……发现自己耳机掉了,很绝望啊…… 第10章 争锋 青州城内,舞水河上。 一艘画舫花船缓缓拨开水里波纹阵阵,船舫上莺歌燕舞飘上雕花飞燕的门梁,丝竹笙管呜呜作响,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舞水花船,是城里达官贵族每夜寻欢作乐的日常消遣去处。 哪怕是在动荡的乱世,只要有人在的地方,有钱、有刀、有姑娘,总能有群人能够把自己关在一片天平盛世的幻象中,不问世事,品酒赏月,好不自在。 而这日,舞水花船上的舞女如往常一样旋转飞舞,甩着水蓝色的水袖,嘴里咿咿呀呀唱着江南小调。 坐在上座的公子哥们,都已经微醺,一手端着桃花酿,一手有一拍没一拍地敲在桌子上打着节奏。 “好!” 一舞已闭,迎来阵阵喝彩声。 “再来一曲!” 底下一个身穿宝蓝色深衣的年轻人正应和着,却被同伴打趣道,“我说程家二公子,我可是听说您家出了一件大事儿,今个儿家里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大把大把的追兵派了出去,您却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听小曲儿?” 年轻人正是青州城知府的二公子。 “嗨,怕什么,这种事有爹和大哥操心就成,我啊,还是省点力气吧。”程家二公子歪歪斜斜卧在绫罗绸缎堆成的踏座上,不在意道,眉宇间尽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气风发。 看来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你呀,迟早被你大哥吃得死死的。”同伴似是看不惯他的这般堕落样,笑叹道。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程家二公子扬扬眉,“家里大事能不问就不问,反正日后家业也轮不到我头上。 我呢,任他家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管是都家伙什被盗了也好,还是家里天上飞来飞去的白鸽把屎拉到我头上也好,坚决不插手! 有酒有诗,快快活活的过一生不也挺好的吗?犯得着整天勾心斗角受那鸟气?!” 同伴似是被他这番话触动了,想必同时天涯沦落人,八成也是个家里不受宠的二世祖,自斟满酒,“是是是!快快活活一生不也挺好的吗?来来来!今晚咱俩还是不醉不归!” 那船上的舞□□伶似是也察觉到了客人的心情变化,语调一转,悠扬的琵琶声滚珠似的落在地上,砸出当前最受文人墨客欢迎的一曲曲调轻快的 “浮云调”。 清丽的吟唱声随即覆了上来,一叹三折,三分愁绪,三分伥怀,剩下四分,却是天地之大云淡风轻的无奈和豁达。 截然不同的情绪随着丝簧的加入层层叠叠弥漫开来,歌女终于吐出词句: “溪中云影风横渡,青木隔断白云路。举空樽,望明月,无迹随风虚复空。天地万千都做了土!谁道今日春来,未料明朝秋冬?罢了、罢了,浪潮汹涌,浮萍逐波,且留的孤云一片,聚散 分卷阅读19 随风……” 歌女的声音穿过花船,在浓重的月色里渐渐消散。 而歌声所及之处,一队队身负弯刀的夜行客正在青木之间上下轻跃,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细细看去,人人弯刀刀柄处正刻着一个小篆的“程”字。 一行五十余人俱是青州城城主的私家护卫。 而在青州城外,百余号黑衣蒙面人快马加鞭临到城下,为首一人跳下马纵身飞跃到城墙之上,一刀抹了守夜士兵的脖子,身后跟着的人也都弃了马匹,紧随其后! “确定人在青州城?”后面有人问了一句。 “金家不会在这种事上出纰漏,”为首的人冷声道,“金家唯一的血脉被人杀害,情急之下找上我们‘十里剑’,我们杀手盟不问来由不问真假,给钱就杀,金家既然出了重金,势必是得到了可靠的情报——想必是从蜂阁那买来的。” “弟兄们听好了,金家已经得到消息,那个小丫鬟身边就是杀金家小姐之人——找到那个小丫鬟,就找到了凶手,明白?” “是!”身后众人纷纷点点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外墙一个空翻落地,竟没激起一丝声响。 起步之间,眨眼就消失不见。 同是一轮圆月,形形□□的事情在夜色中悄然发生,然而大多数人浑然不觉。 有人花船听曲,也有人月下独酌。 此情此景的悦来客栈。 沈飞卫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到了晚上才悠悠转醒。 “你醒了?”十六见沈飞卫缓缓睁开眼,连忙起身倒了一盏温水,“先喝水润润嗓子吧?” “……”沈飞卫愣愣盯着十六许久,才从迷迷糊糊中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喝了水后的声音依旧喑哑,“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十六抬头望了一眼外面,明月高悬。 “咳咳——”沈飞卫急着从床上下来,扯动后背大大小小的伤口一阵疼痛,脸色苍白,“不行,我得离开了。” 说话间,就摇摇晃晃地准备推开房门。 然而没走两步就喉咙一甜,咳出几口鲜血。 几日的奔波让沈飞卫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晕过去之前还硬撑着一口气尚且能够跟十六嬉皮笑脸。但在见到夏云之后,下意识地觉得有所依靠,那口气终于一消而散,几日积攒下来的各种病痛这下全部上来了。 现在沈飞卫体内内力游丝般稀薄,甚至连急走都喘不上气。 “都这样了,还想着跑路呢!”夏云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引得好不容易扶树稳住身体的沈飞卫抬头一看。 “都怪你昨天突然出现,害得我酒都没喝完,今天趁着月亮还圆着,争取今夜再醉一次。” 夏云倚在树上,甚至翘起了二郎腿,自有一番不羁的风韵。 打小一起长大的沈飞卫怎么听不出夏云的真实意图? 在不知道他为何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从昨晚碰上的三言两语中推测出来怕是有追兵追杀,夏云根本就是刻意守在后院以防万一! “咳咳……谢啦。”沈飞卫也不矫情,整个身体靠在大树上,冲十六抱歉一笑,“十六姑娘,不好意思,能烦请你帮忙弄点吃食吗?我已经三日三夜没吃上饭了,肚子里正叫得欢畅呢!” 十六连忙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急着走?”夏云没头没尾地笑问道。 “嗯,”沈飞卫喘着粗气,吃力道,“我已经被追兵追了个把月,这里实在不能久留,万一连累到郭大娘她们就不好了。” “就你这样,你确定你能走出这个院子?”夏云抬了抬眉,又喝了一口烈酒,带着几分醉意。 “不走也得走……咳咳……”沈飞卫语气急促,“我得活着把东西交到他们手中,时间紧迫。” “什么东西?沉渊阁的任务?” 沈飞卫当年和夏云同一时间入的沉渊阁。 “算是吧,”沈飞卫沉吟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眉眼清明,缓缓道,“夏云,我有个不情之请……” 话还没说完,却见夏云大叫了一声,捂着耳朵,及其孩子气地摇着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沈飞卫我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总之全给我烂在肚子里我才不要听你说的一个字!” 如果此时夏云躺在床上,铁定要在床上打上好几个滚才罢休。 沈飞卫:“……” 夏云闹了好一会儿,发现沈飞卫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才松了口气般又灌了一口酒。还没缓过神,就听沈飞卫开口了。 “……夏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从小长大的沈飞卫哪里不会知道夏云是什么人,耐着性子等她闹完,根本无视掉她的意见——这是逼着夏云不得不听的节奏。 “滚!闭嘴!”夏云这次干脆换了一个语气,已经带着几分不耐烦了。 “你不听也得听!这个任务和师傅有关!”沈飞卫急了,声音都带着几分厉色,一口淤血又咳了出来! 夏云吃软不吃硬,登时面上一僵,嘴唇动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化成一句,“……我看你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可怜吧……真是……有屁快放!” “夏云,你离开了五年不知道。 朝廷里幼帝现在羽翼已然丰满。幼帝他正准备和南方土司联手反将奸相陆坤一军。 最终幼帝联系到沉渊阁分裂出去的一派,也就是我师父头上……当然,也是你的师叔,拜托我们取一个东西。 师父他思来想去,旁人不放心,最后决定派我来这青州城盗能号令南方五郡的虎符。 这东西年前就交给了青州城知府程家,本来准备让他趁机调兵彻底摧毁南方龙土司的残留势力。那程家家主颇为狡猾,我潜伏多时,终于让我探到门路一举得手,但却也引来重重追兵! 那南方龙土司和幼帝利益一致——陆坤杀了他家一族九口,此仇不共戴天! 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待我把虎符交到蓝田将军手上,青州程家就没办法调兵抵挡南方苗族的进攻,相反幼帝安插在南方的蓝田将军也能趁机调兵造势,只要把青州城攻下来,南方势力基本就掌握在幼帝手上—— 这样幼帝从而也有了和奸相陆坤真正交手的资本! 夏云,我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没办法把虎符送到蓝田手上,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替我送去?” “不送!”夏云耐着性子听完,终于大吼一声,“不送不送!这是你的任务,你又有手有脚的,要送自己送去!” 沈飞卫被夏云说得没了脾气,看着夏云没个正行似地拿起酒葫芦就往嘴里灌,不禁皱了皱眉,话锋一转,“夏云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么?现在师傅他一个人独木难支,你……” “回来?”不等他说完,夏云呵呵一笑,语气里 分卷阅读20 的醉意已经及其明显,吊儿郎当说道:“我夏云呢,不过浮云一朵,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飘。无根浮云,随便飘飘而已——家?小飞子你告诉我,我夏云的家在哪儿?你的家又在哪儿?” 沈飞卫叹了口气,“你难道忘了师伯的处世之道?如今奸贼当道,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夏云再次打断,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度,“关我屁事!我师傅他老人家侠肝义胆,最后还不是陨落到无名之地——现今连尸骨都他娘的找不到! 你告诉我拥护正道有个屁用! 好人都他娘的死无全尸!恶人却在那里锦衣玉食地潇洒快活!我师父他老人家自幼顺着我的性子来,当年宠我可是连字都不勉强着让我认,小飞子,你还想管道我夏云的头上? 忘了你那三脚猫的基本功是谁交给你了?虽说十二年前出了那档子事,你机缘巧合拜入我师叔门下——但正儿八经算起来,你还得规规矩矩地喊我一声‘师傅’! 你再在这里滔滔叨叨的,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绑了送到官府里去!” 沈飞卫看着夏云这幅鬼样子,不免语气冲了几分,“喂!夏云!你给我醒醒!整天抱着酒葫芦就放不下——月儿她十二年前生死不明尚且也就罢了! 五年前!你这家伙亲手从乱葬岗里刨出的玉佩难道还没让你清醒吗?” 许是被夏云谈及的“十二年前的变故”刺激到了,沈飞卫也不管不顾地吼了起来, “月儿她死了!最迟也在五年前就死了!” “尸骨都成了灰!就给你留了个破玉佩!你找了乔家整整十二年年,连个屁都没找到!五年前就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让我师傅封了你的经脉,一身内力只剩三成不到!现在你他娘的连我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自称师傅? 是,你没有特意寻死,只是自废武功随遇而安生死不顾罢了! 你一声不吭消失了整整五年,不闻不顾不管,你想闭塞了耳目,是的,你可以选择不听不看。但京城的斗争早就开始,南北的动荡迟早迸发,这天下的烽火早晚烧到你头上,你真的就甘心让你师傅的山海经一声不吭就这段在这滚滚洪流之中? 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生者犹存!夏云——” “你懂不懂死了是什么意思!” 沈飞卫这一席话运足了全身的气力,一口气说完又是止不住地咳嗽。 此时十六已经从厨房端了一碗青菜粥,沈飞卫感激地接过,把粥当水一样一饮而尽,空空如也的肚子瞬间觉得被填满了不少,连带着觉得自己的力气也回来了一些。 正准备继续叫骂,却见夏云蓦地从树上坐起,脚尖倒勾在树上,整个人刷的一下倒垂而下,与站在地上的沈飞卫面面相觑。 月牙色的玉佩从她脖子里倒垂出来,上面端端刻着一个“乔”字。 ——分明是月儿口中无论如何不能摘下来的“宝贝信物。” 十六眼皮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从她脑海里钻了出来,直觉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但很快这种异样的感觉就消失了。 从恍惚间回过神来,却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 夏云咧开嘴,眼角弯弯,满是笑意,嘻嘻哈哈道,“我当然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死了呢——就是虎子他再也不会陪你上树掏鸟蛋了;死了就是大牛再也不会陪你在坭坑里打泥丸了;死了就是阿全再也不会傻啦吧唧拖着鼻涕在你后边追着跑了;死了就是再也没有那个傻缺二百五让我白白骗钱啦…… 惊不惊!喜不喜!开心不开心?! 小飞子——” 夏云再次唤起了沈飞卫的小名,朗声的笑意带着浓重的酒气,“死了就是当年的小伙伴几乎全灭!就剩我们两个人还在这里骂骂咧咧走不出来!” 她把酒葫芦往前一递,葫芦嘴刚到抵着沈飞卫的额头,目光越过倒垂在眼前的玉佩,只觉得上面的“乔”字分外扎眼,语气却是说不清的轻快。 “喂!趁着咱俩还活着,葫芦里还有点薄酒,要不要喝一口?” 她的胸腔上下起伏,顶着满头的繁星圆月,笑声如烟花般炸在了沈飞卫的耳朵里,噼里啪啦散开,久久不曾散去。 夏云的声音落下,沈飞卫许久没有回音。 早就淹没在二人争锋相对话语中的虫鸣似乎又幽幽远远地从耳边传来,一时间三人似乎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沈飞卫听了夏云的话,满脸涨红,随即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陷入满满的忧郁。 最终还是接过夏云递过来的酒葫芦,刚准备闷上一口,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顺着晚风飘在耳朵里。 沈飞卫面色一变,“有人……十……不对……是五十余人的大部队!”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不喜!开心不开心?! (这下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写之前那段看起来很水的回忆了吧……XD 来,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11章 十六 成群的黑衣人随着沈飞卫的话音陡然现身,往四周屋檐步步紧逼。 夏云立马由倒挂着轻飘飘落在地上,对沈飞卫使了个眼色,““来追你的?” 沈飞卫沉沉点点头——方才出门的时候他已经拎上了他的金环大砍刀,这下倒是省却了回房拿武器的空档。 “不对!”沈飞卫把刀柄紧握,仔细听着来人的脚步声,有些犹豫,“……这……来人不止这批!后面还有追兵……听脚步,后者武功甚至比这批还甚,这样的节奏,只有可能是沉渊阁的人!” “不止,”这下夏云也听出来了,提醒道,“还有一个可能——” 夏云左手把长剑缓缓从剑鞘里抽出,“……之前我碰上了一个小误会……看来后面这波是来找我的……没想到金家还真的肯花这么大的一笔钱,竟然请动了从沉渊阁内部分裂出去的‘十里剑’的人。” “我有个想法,”沈飞卫咳了一声,身负重伤的他即便是提起一口气都颇为费力。 夏云也好不到哪里去,几天前暗杀王家家主时被“追风豹”打出一身的伤才刚刚结痂,现在以二敌百,必死无疑。 夏云趁沈飞卫不注意,一掌拍在沈飞卫后背上,全身大半的内力顺着这一掌送入了沈飞卫的体内,对上沈飞卫惊诧的眼神,夏云在如此危机的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笑道:“反正现在我不如你,倒不如抛砖引玉——我知道师叔那派的‘吞河决’可以短时间把游丝般的内功扩成江河——虽然事后会脱力好几天,但总比现在死在这里好。” 这时沈飞卫只觉得一股微微弱弱的内力顺着经脉流转起来,内功不运自行,三呼两息间,枯竭的经脉已经开始涌起潮水般的内力! 分卷阅读21 “你怎么办?!”沈飞卫大惊低呼。 夏云眨眨眼睛,嘴角还带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明明没有说话,但沈飞卫却立马明白夏云的意思。 她至今仍然毫无生气——能活则活,若死……却也无所谓! “你、你、你……”沈飞卫一口气哽在喉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你”了半天才压下这句话,觉得木已成舟,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好说道: “……我有个想法!我们只有两个战力,对方也是两波不同的势力,硬抗绝对不行! 舞水河旁边是一片密林,我们可以把人引到那儿,林里空间窄小,他们人海战术会折损很多……另外,我们完全可以让他们两方打起来,能拖多久是多久!”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的——等到把郭大娘她们卷入就为时已晚……我们赶紧把人引开。” 夏云点点头,纵身一跃飞上树梢,此时程家追杀沈飞卫的五十位夜行人还差几十丈的距离就可以赶到悦来客栈,现行部队却已经有三两人跃到墙头! 夏云左手剑光一闪,一个空翻,轻轻松松地抹了先头部队的两人的脖子——打头阵的通常都是腿脚快的,真正功夫不见得有多高深。 再加上夏云以女儿家的身份,以及左手剑不同于寻常右手剑的出手角度,一时间让人大意也是正常的事情。 沈飞卫低声对十六说了声“抱歉”,突然就把十六橫腰一揽,足尖点地,跟在夏云后面。 沈飞卫体内的内力因为夏云刚才那么一激,此刻已经势如瀑布般弥漫开来,手腕发热,金环大砍刀在月光下泛着闪闪的寒光,一个圆弧就划开了跟着的两个追兵的喉咙! “你带她做什么?”夏云的声音顿时一急,眼睛已经可以看到“十里剑”的杀手! 十里剑的人显然比程家的追兵腿脚快了不止一倍,方才还听着隔了段距离,现在两对人马已经只差几步路的脚程了! 沈飞卫没有回答夏云,只是揽着十六高喊一声,“程家兄弟!夏云和这小丫鬟……一路多受你们照顾了……现在追兵已经赶来,还烦请你们出手相救,事成之后我定把百两黄金双手奉上!我等就先行一步!” 说着拽着夏云就往舞水边上的密林赶去。 夏云登时反应过来,沈飞卫这是借十六取信与后面的金家追兵!金家不知道程家和他们的纠葛,沈飞卫刚才的一番话虽然含糊,但言语间却是误导金家以为前面程家的追兵与他们一伙的。 在双方没有交流的情况下,十六的出现恰好是坐实了沈飞卫的谎言。 而十里剑的杀手们的反应正如沈飞卫所预料的一样,二话不说就拖住了程家的大部分追兵!跟在他们后面的追兵登时少了一大半。 虽然不想让十六卷入这种刀光剑影的纷乱之中,但夏云不得不承认,如果把十六单独留在悦来客栈,难保金家的人看到十六一个“连罪”就毁尸灭迹。 这样想着,夏云飞速前行的身体顿时一滞,从后面劫了一个程家追兵的弯刀,拿捏在手中。 沈飞卫充沛的内力让他轻松在前面领路,流矢一般投入城郊的密林。 而夏云打小练的第一个功夫就是轻功,现在虽然丧失了一身的修为,腿脚还是比普通三流江湖人士快上几分,追在沈飞卫后面虽然有些吃力,但奇迹般地没有被甩下!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二人就把后面鹬蚌相争的两队人马甩在身后,飞身投入密林。 “十六!”夏云大喝一声,卯足了力气和沈飞卫并行,手里的弯刀往十六怀里一扔,见十六稳稳当当接住之后,挤出一个笑容。 夏云问道:“小十六儿啊,你还记得我这几天教你的东西吗?” 十六不解,这几天夏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让她扎着马步做各种杂物,譬如剥玉米、劈柴、烧水煮饭…… 让郭大娘严重怀疑夏云是变着法地捉弄十六,但每次这样夏云只是一笑道,“把下盘功夫打好点以后才会事半功倍”。 虽然不解,但十六还是点点头。 夏云眉眼弯弯,眼里的温和似乎要溢出水来。 ——如果不是身后传来刀光剑影的兵刃交错声,几乎要让十六以为现在和以往被夏云捉弄的日常一样,仿佛下一秒郭大娘骂骂咧咧教训夏云的声音就要在耳边响起。 然而并不是。 夏云只是笑着,声音在夜风中清晰得可怕,“等下去了之后你就只管往相反的方向跑……一直跑,不要停,如果碰上了那群人,跑不掉就拿刀——劈柴。 往下砍就是劈柴;往前捅就是添柴火;左右晃就是剥玉米或者洗衣服;躲得话就是扎马步……你的下盘勉强可以,基本招式差不多就是这些。 下手的时候不要怕,想象着你平时干杂货的样子,眼睛一闭,就跟切豆腐一样。 切记,不要恋战,你打不过他们的,刚才的办法全部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和他们交战,听明白了吗?” 夏云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嬉笑怒骂都是极其放肆的,很少这么耐心柔声的跟人讲话。 十六继续懵懵懂懂的点头,连沈飞卫都不知道夏云到底想要干嘛? 紧接着,只听夏云轻声开着玩笑:“还好之前先把你那三千两顺走了,要不然三个月后……我恐怕都没命消受这么大一笔钱。 十六,是我对不住你……三月之约,恐难相赴。” 夏云的尾音带着春风柔水般的温暖,随即一掌拍在十六的后背上,手肘把沈飞卫禁锢十六的爪子一撞,沈飞卫登时手臂一麻,十六如风中落叶般往树林里掉下! “我去!你干嘛?!”沈飞卫还沉浸在夏云刚刚偷袭的一手没回过神来。 夏云选的位置很准,十六流星陨落般坠下去刚好被下面一棵枝繁叶茂地古树做了缓冲,磕磕碰碰之下竟然被枯藤绊住,离地有一指高的距离骤然停下! 夏云转身对沈飞卫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我们往前边再走一点……估计后面的追兵已经反应过来了,带着个累赘于你我都不利。” * 这里夏云沈飞卫正遭人围追堵截,城里蜂阁暗桩的梁姨此时正在整理着一天之内流动的信息,准备给各位雇主送去。 当她挑灯读到一封密报的时候,神色蓦地一变,刷的一下站了以来,甚至还打翻了手边的热茶。 “不行……得马上告诉夏云……” 梁姨嘴里念叨着,人已经跃出了房门,心里一团乱麻,脚步生风。 “……金家小姐确实带了一个丫鬟逃婚出门,但是那丫鬟的名字分明叫小翠……根本不是什么十六!而且那丫鬟的尸体在一处乱葬岗里已经被秃鹫啄得没了人形……夏云!你身边的十六根本不是什么丫鬟 分卷阅读22 !她才是杀了金家小姐的凶手啊!” 而在密林里的十六正随着还未停稳的藤蔓一上一下地晃荡着,盯着夜空中的月亮,神色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六。” 是初一的声音。 十六愣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脖子——她现在的样子颇为好笑,衣服和□□在外边的皮肤被层层树叶划开一道道口子,甚至丫鬟鬓上还挂着几片鲜绿的叶子。脸上脏兮兮的,手里还不伦不类地握着一把不符合她身高的弯刀。 “该走了。”初一身后跟着三个影子般的人,不说话甚至都没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十六盯着初一,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在他的身上。 半晌,她嗯了一声,嘴里喃喃道:“你没有对不住我,是我……对不住你。” 突然,豆大的水滴落在地面。 梅雨时节,夜雨似乎已成了常态。 稀疏的雨滴很快变成了瓢泼大雨,登时在密林里腾起一团雾气。 茫茫淡淡的云雾若有若无地把天上的圆月遮住,略略一看,竟有了残月的样子。 “该走了。”初一没动,只是重复着说道。 “该走了。”十六偏偏头,手里的弯刀似乎还带有夏云的余温,弯刀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似得,轮了一整个大圆,缠在身上的藤蔓被悉数砍断! 十六轻轻跳到地上,活动了下脖子,从骨缝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和竹笋倒豆般的雨声混合在一起,转眼间,十六的身形竟是生生拔高了一截——甚至比夏云还高了半个头! 十六伸手,此时她的手也不像之前丫鬟那般粗糙短小,反而玉葱般修长——从后颈找到一个小小的缝隙,手指绕到前面,自下而上,刷地一下竟然揭开了一片薄如蝉翼的面皮! 略带暗黄甚至还带有麻点的面皮下是一张清冷如画的模样! 在微薄的月色下,柳眉细长,白皙的皮肤似乎和月色是一个色度,淡粉色的唇色似乎血气不足的样子,但又仿佛在这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理所应当。 十六眼底淡漠一片,像是一弯亘古不变的寒月,无悲无喜,无忧无惧。 如果不是呼吸出来的鼻息,甚至可以用皮影戏里的“人偶”来形容更来得贴切! ……不,这就是一具活着的人偶。 “该走了。”十六再次呢喃着,右手五指不自觉地扣着那柄弯刀,初一自然没有放过这一个小动作,孤狼般墨绿色的眼睛微不可耐地跳了一下。 十六的声音淹没在瓢泼的大雨里。 夜深了,林子里泛起一片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终于写到这里了……开心!!! 然后……发现双开真的脑仁很疼……因为这本的灵感来源是幻言的学习不如自杀那本的一个剧本……是的我就是这样开的这个坑,然后主角设定有点相似,于是有种前世今生的恍惚感……然后又双开,脑子真的很疼啊!!!! 明明我是那么勤快的日更党┑( ̄Д  ̄)┍ 第12章 树欲静 雨正下得紧。 十里剑的杀手和程家追兵在经过一场混斗之后终于被双方头领察觉到不对经的地方,三言两语就摸清了对方的来历,并且很快意识到他们被沈飞卫和夏云狠狠摆了一道。 登时两房势力就达成了暂时同盟,刀尖共同指向夏云二人逃窜的方向。 只是人数已经减损了小半,百十来号人统共加起来也只剩了六七十人上下。 没过多久,十里剑的人就已经率先追到了小树林里。 “人来了。”沈飞卫手里的金环大砍刀在空中抡了一圈,斩得雨滴飞溅,他后背倚着夏云,看着领头的沉声说道:“追我的程家牵头人是程家家将……此人虽说不显山不露水,但这程家家将在归顺程家前是滇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土匪头子,现在改名程磊,但他的原名你应该听说过……洪家堡的大当家,洪磊。” “哦?是他!” 夏云扬了扬眉,眼里死死盯着蒙面的十里剑来人,见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近,她左手长剑骤然抖出,寒光劈开了迎面来的狂风骤雨,剑尖直指来人面门。 大喝一声,“什么时候十里剑的人都成了这般藏头露尾的耗子?有胆量的就给大爷我露出脸来!” “左手剑?”那人一顿,语气有些迟疑,“江湖上左手剑的人不多,这么多年我只听过沉渊阁榜首一人用的是双手剑,你是……” “在下不才,沉渊阁排名一千七百三十四,”夏云冷笑一声,一个转身,手肘朝下折去,一把撞上来人的肋骨,“敢问阁下,排名第几?” 来人往后顺势滑了两三丈远,后腿蹬在一棵树干上,许是听到了夏云的否认,登时松了一口气,忽的笑出声来,“原来你也是沉渊阁的小兄弟,看在本出同源的份上,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说着取下了蒙在面上的黑布,露出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看起来平凡无奇,端的是一声正气。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样面相的人竟是做了杀手呢? 夏云眯起眼睛,瓢泼的雨水干扰了她的视线,但仍能看清来人的模样,“原沉渊阁排名第四十八,卫伯。” 一千七百三十四对四十八,毫无悬念。 “哼,竟然有人还记得我这张老脸,看来小兄弟进沉渊阁的时间不短了吧?”卫伯撇撇嘴,皮笑肉不笑说道:“虽说江湖上以大欺不过去,但谁叫我们走的不是正道……谁叫……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卫伯话音刚落,内劲运到足尖,箭矢般弹射了出去! 夏云连忙后退,左手长剑往胸前一横,只见电光火石在暗黑的月夜中闪过一道亮眼的白光。 夏云内力不敌,顺势一个后空翻避开了这直愣愣的一击,定睛一看,卫伯终于亮出了他的兵器,是一把巴掌般大小的匕首,开了锋的那刃面泛着蓝光——刀上有毒! 似乎没有料到夏云的反应这么迅速,卫伯诧异地咦了一声,但仍然人随声动,不给夏云半点喘息的机会,游蛇般贴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里的匕首就绕着夏云的脖子游去! “呸!堂堂四十八欺负一个连内门都没进的小丫头算什么本事?你爷爷我在这里!” 沈飞卫此时刚刚解决跟在卫伯后面几个小杂粹,金环大砍刀上下飞舞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从树梢高处一跃而下,使出了一招颇为不光彩的“玉女投梭”,刀尖直逼卫伯头顶的天灵盖。 卫伯也不是善茬,登时身体扭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往后折了三折,噌的一下向后弹射出去,却不等沈飞卫收势,他的匕首已经脱手而出,在空中虚晃了一圈就往沈飞卫刺去! 沈飞卫砍刀反手一提,铛的一下挡住匕首,稳稳当当落在地上,把夏云 分卷阅读23 护在身后,低声道:“你现在单打独斗打不过他……卫伯和程磊就交给我,你去对付剩下的杂碎!” 说罢,声音骤然放大,“在下沉渊阁排名一百零三,斗胆请教——” 他这话一出,卫伯神色就变了。 沉渊阁排名不单单只算实力——毕竟实力这种东西太难评估,有人藏拙,有人取巧,排名依靠的最主要数据来源于完成沉渊阁发布任务的多少和完成度。 是以排名相差在五十名上下的实力往往没有太大差异。 而沈飞卫虽然只有一百零三的排名,但他手上的完成度高达十之八九,虽然接的任务少,但胜在精。 真要打起来,未免屈于排名第四十八的卫伯。 夏云点头,也不恋战,见身后的程磊已经赶到,脚步一蹬,借力就提剑杀向后面跟着的小兵。 程磊本欲擒住夏云,却见夏云无心恋战,左手剑只是顺势在空中一档,生生在空中转了个方向,游走之间就又抹了几个人的脖子。 “喂!老程头,看这里!”沈飞卫在缠斗中从怀里取出一个青布包着的包裹晃了一下,意图把程磊引导他这里来。 想必这里面裹着的就是那程磊一直追踪的兵符。 “小心!”夏云一剑连捅了两个人,鲜血溜到手心里滑溜溜的,她一脚踹开剑上挂着的两具尸体,眼角余光瞥到卫伯准备从身后偷袭,从尸体手上夺下一柄弯刀隔空就扔给了沈飞卫。 沈飞卫哪里察觉不到这种几凝成实体的杀意? 他抽身一转,顺势接过夏云扔来的弯刀——此时他双刀在握,气势陡然提了好几个层次。 体内的内力疯狂运转,沈飞卫手心一阵发热,提起一口气就双刀劈了下去! 几乎几息间,三人竟然交手已有数十招! 两个正值壮年的高手竟然没有在沈飞卫手上讨到一丝便宜! “你这是……捕风步?”眼尖的卫伯率先察觉到沈飞卫的飘忽不定的步伐,声音一抖,“你和阁主是什么关系?!” 捕风步是天下少有的上等轻功,听说百余年前有一个横空出世的高人刀枪斧钺通通不成,但就是生生靠的一脚形同鬼魅,走如疾风的轻功游走于各大高手的生死决斗中。 据说练到顶层,甚至有庄子中“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的传奇功效,由此那人凭借“捕风”一式深深扎根于武林宗师一脉。 而其传人也在日益精进,甚至成立了自己的武林宗派——或者称江湖帮派来得更为贴切。 沉渊阁,在最开始也就是这批子弟仗着游侠之道建立的帮派,后来才慢慢发展成现在网罗天下有识之士的模样。 虽然夏云这种不入流的市井之徒的加入在所难免——但沉渊阁真正的核心层次,还是捕风步一脉的传人在把持着。 “我是他大爷!” 沈飞卫根本没想正儿八经地回答卫伯的疑问,朗声一笑,“你们十里剑既已从我沉渊阁分裂出去,又何必在意我们阁中之事?你既然选择了十里剑,就应该知道,碰到十里剑的人,我们沉渊阁青桐树一派是见一个杀一个!” 说话间,沈飞卫全身功力尽数运到手腕,那金环大砍刀上的金环竟是同他心有灵犀般在白铁上嗡嗡作响! 沈飞卫的面色被沸腾的鲜血涨的通红,太阳穴的两道青筋砰砰直跳,他骤然如大棚展翅般跃到空中,手里双刀交叉,噌的一把拉开,森森的寒意竟然形成了两道宛如实质的光刃! 他的身体在空中一弯,似是追着着两道杀刃一般,连人带刀流星赶月般藏在杀刃之后跟上。 地上的卫伯和程磊只觉得膝下险些一弯,凌冽的刀风将二人面前的雨滴全部拨开! 两人暗骂一声“不好”,随即相识一顾,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飞速聚在一起—— 既然已经来不及逃离,不如集二人之力直接接下这一刀! “沈飞卫你干嘛?!”夏云抹了一把脸上黏糊糊的鲜血,整个人不住的喘气。 就在刚才的工夫,她竟然也是一连不停歇地凭借捕风步的诡谲以及左手剑的巧劲一口气宰了二十余人! 现在后面的追兵人头明显少了下来,她体内的内力方才又几乎全部输送给了沈飞卫——这下双方都陷入了一个胶着的境地。 后面的追兵不敢越过她去帮卫伯程磊二人,而夏云却也几乎没有力气再杀剩下的数十人了——她的手腕一弯,险些连手心的长剑都要脱力跌在地上。 沈飞卫仿佛没有听到夏云的呼喊,趁着程磊卫伯全神贯注对付自己的一击,沈飞卫整个人如千斤坠般落了下来! 金环大砍刀竟将方圆三里的雨滴轮了出去——形成了一片无雨中空! 紧接着,两道风刃卷起地上数不尽的细碎草木,把包括沈飞卫在内的三人脸上都划开了无数道细碎的口子。 沈飞卫大喝一声,手里的“万龙卷”就势一送—— 一时间风卷残云,草木横飞!这一下甚至把夏云也连同吹倒在树上!更别谈后边早就吓破了胆的杂鱼了! 沉渊阁青桐树一脉,脚踩捕风步,手握金环刀。走的是大开大合势如破竹的开锋路,向来有舍生取义视死如归的美名在外。 放在独门秘诀上,有“吞河决”这种以一激百的缓兵之计,也有“万龙卷”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破釜沉舟之法。 但沈飞卫本来就是强弩之末,是因夏云内力的“吞河决”才恢复了巅峰之力,现在再来这招“万龙卷”…… 这根本不是“自损八百”。 这分明就是“同归于尽”! 夏云被沈飞卫的这招狠狠摔在树上——先前跟追风豹打斗那场的伤口已经全部迸裂。 她喉咙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得体内恐怕已经是油尽灯枯,再难支撑了。 到了濒死的边缘,夏云却眉宇舒展地一笑开来,间或性的咳出几口血,只觉得耳朵一阵嗡鸣,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眩晕起来。 模模糊糊间,看见沈飞卫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来。 他的身后是一个足足有五丈深的巨坑,金环大砍刀已经断成两半,另一把凡铁的弯刀早就碎得没影。 夏云看着沈飞卫狼狈的样子嗤嗤一笑,语气游移,“你还……还……还没死……哈哈哈……小飞子我好开心啊……没想到我死的时候还有人或者……咳咳……小飞子我……” 沈飞卫却是不言不语地走到跟前,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卷起的土石砸瞎了,嘴角挂着血迹。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青色方布包裹着的兵符,塞到夏云手里,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夏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师傅派我来青州城盗这个兵符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夏云 分卷阅读24 双手毫无力气,甚至连兵符都没办法握住,笑道:“我……我一个快要死的人……” “夏云,你不会死的,”沈飞卫眨了眨眼,隐约还露出了儿时无忧无虑的那种天真感,“我之前有一事未说,夏云,早在我到青州城来之前,我就已经身中‘红鸩’了。” 夏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红鸩,北疆荒原生长的一种形如罂粟的花朵,蕊有剧毒,食用者六月之后毫无征兆毒发身亡,被人采来制成□□,至今,无药可解。 “……多久了?” 夏云以为自己问出了这句话,然而在沈飞卫眼里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连声音都已经没有力气发出来。 “六月之前,今日是最后一天。”沈飞卫却是猜出了夏云想要问什么,温和笑道,“夏云,师傅派我来我还不解,为何让我一个将死之人来做这么重要的任务。 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师傅他一直都知道你的行踪。 夏云…… 你闭塞了耳目,不代表旁人瞎了眼睛。 师傅早就知道有程磊的追杀,也明知我根本打不过程磊……可是我还是在这里了。” 沈飞卫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唱摇篮曲一般对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眼里极其柔和,“师傅他知道你会在这里,师傅也知道你不会弃我于不顾。” 沈飞卫的双手握着夏云的手,助她把那小小的兵符紧紧攥在手里,贴在她的耳边轻喃: “夏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根本就不是那随波逐流的浮云……真正的云海能够越过山河大海,滚滚之势如千钧压境! 我知道你一直记着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觉得十二年前的事情全部都是你的责任……一直在后悔,一直在逃避……但是夏云,这天下苍生早就没了那林,树就在那里,风,也在那里。” 沈飞卫撑起最后一口气,对上夏云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是擎天的苍木,哪怕只有你一个人,也得给我撑下去!” 说完,沈飞卫的食指中指猛然一并,竟是朝着夏云浑身大穴点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呼,还有一章……就可以…… 还有,谢谢20076670的地雷!还有很久很久之前白菜的雷……一直忘了说…… 超级开心! 另外:宣传一波新开的坑吧……就是那个睡前脑洞百合小故事……单章成文,走轻松风,反正就是丧心病狂的各种发糖…… 第13章 风不止 树林的另一边。 十六和初一及余下三人正飞速掠过树梢,准备回去复命。 突然,十六疾驰的身子停了下来,平淡无波的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折返。”初一立马猜出了十六的意图,剩下的三人都垂首不言不语。 初一蓦然出声说道,“会被罚的。” 十六定定看了初一一眼,一言不发,但足尖调转的方向已经说明了一切。初一愣了半晌,轻叹一声,对初二初三初四下令道:“你们三个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着也跟了上去。 就在二人疾身飞驰的方向,沈飞卫的双指正运转如飞地点上夏云的周身各大死穴! 人体总共七百二十个穴位,其中三十六的死穴分布在头颈胸腹等各个部位。沈飞卫手上的力道很大,寻常人等点上一处便是必死无疑。 但沈飞卫点穴似是遵循着某种特殊的韵律,体内独有的内力从指间传来,夏云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四肢登时传来酥酥麻麻之感,随着沈飞卫穴位的移动,她体内的经脉渐渐开始发热起来! “沈飞卫……你怎么会……”夏云不可置信地盯着沈飞卫的眼睛,语气急促。 不等她问完,沈飞卫头也不抬解释说道:“出门之前师傅告诉我解穴的顺序,而我的武功和他系出同源…… 夏云,五年前你让师傅封了你的一身功夫,下了一步死棋。 如要解开需要同时拥有师傅的内力和解穴的顺序——解穴的顺序只有师傅知道,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师傅还是告诉了我! 而我的内力和他同源,我,就成了第二个能够解开你封印的人。” 沈飞卫嘴上一刻不停,手上也不闲着。 夏云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太阳穴砰砰直跳,被封印住的内力骤然被解开,势如破竹般充斥着她的经脉——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力量。 一时间竟然意识更加模糊! “夏云,我是在见到你之后才明白师傅一切都计划好了……之前我一直都不懂他让我过来并告诉我解法是为什么,现在终于让我找到了原因。 我沈飞卫反正迟早要死的,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虎子……大牛……阿全……月儿,还有我的那份,就拜托你替我们活下去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沈飞卫猛然咳出一口血,手中动作一滞——却是把解穴的手法从头到尾一招不差的使完。 夏云艰难地偏过头去,看到沈飞卫吐在地上的血泛着乌黑色,喉咙一干,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脱力得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红鸩的毒已经开始发作,不过十息的功夫,中毒之人就会如蚂蚁蚀心般从内而外溃烂成为一滩血水! 而就在这时,夏云平躺在土地上,眼角余光瞥见一双沾了污血的黑色剑靴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 她顺着方向自下而上望去,却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脸。 是卫伯!卫伯他竟然还没有死! 夏云张口,拼尽全力一声“小心身后”才说道一半,就看到一个泛着红蓝相间光芒的匕刃从沈飞卫背后贯穿!刃芒骤忽间闪现在她面前! 却是因为匕首太短,即便是齐柄没入,那匕首才堪堪露出一点点尖芒,倒是没有刺到夏云。 沈飞卫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卫伯竟然还有后招,但他的思绪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体内蚀骨的疼痛骤然一停,眉宇蓦然舒展开来,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真好”——就从匕首上滑落在地,没了声息。 也不知道死于蚀骨之痛还是死于一刀毙命哪个更好。 卫伯把沈飞卫的身体踹到一边,样子颇为狼狈—— 受了沈飞卫刚才的那击他也几乎半死——全是因为让程磊挡了大部分的攻击他才捡回一条命。 夏云此刻浑身瘫软,被封住的内力在经脉里像匹不愿被驯服的野马一样四处乱窜,却是让她动弹不得,大脑针扎般的疼,本来模模糊糊的意识因为刚才的变故勉强能够集中精神看清来人的脸。 “没想到这次的任务折损了这么多人……”卫伯阴阳怪气地笑着,“你这丫头本事不大,闹出来的动静倒是不小。 任务本可以完 分卷阅读25 不成,但你这一下杀了咱这么多兄弟……不杀了你,我以后恐怕不好下去跟弟兄们交待啊……” 说着,卫伯手里泛着蓝光的匕首作势就要朝夏云心脏刺去! 铛—— 一声兵器交戎的碰撞声! 又是一个来搅局的? 夏云吃力地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来人—— 却只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背影,脏乱的杂役衣服,看起来穿在来人身上短手短脚的,颇不合身。 雨点砸到了夏云的眼睛里,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人背对着夏云,在月色下只留有一个剪影,夏云却是慢慢认出了那身衣服,嘴里传来浓浓的铁锈味,“十……十六?” 不对,十六的身高不可能比她还高。而且这个背影……虽然她不敢承认,但却真真切切的给她带来一丝熟悉感。 夏云突然反应过来,或许这就是十六,只不过“十六”从来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单纯傻乎乎的“十六”。 天底下鲜有人的易容能逃过夏云的眼睛,但是鲜有,并不代表没有。 一瞬间,之前放下戒心之后二人相处的画面仿佛是个天大的讽刺! 夏云眼前现实与虚幻交织,思绪不知怎么地滑到一幕她十二年来怎么也不愿想起的场景。 记忆中,似乎顺序倒了个个。 记忆中,一身淡紫色衣服的小夏云右手拿着长剑,后面护着跌倒的月儿,虎子三人的尸体就倒在她们身边,夏云的剑尖直指对面的那个来路不明的来人。 记忆中,小夏云额头已经被来人的剑尖划开了一道口子,红彤彤的血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跟现在一样模糊了视线。 记忆中,对面那个男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嘴里唧唧歪歪说着什么“小家伙功夫挺好,年轻一辈定是翘楚,只是未免太过猖狂……”这类狗屁不通的废话。 记忆中,那个男人在下一招里竟是挑断了小夏云的右手手筋,像是看着失去了利齿的杂耍老虎一般对着夏云笑道: “你看,纵使你使得一手好剑,右手废了的你,又拿什么护住你想护住的东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姑娘,年轻人呢,不要太嚣张,尤其是不要跟大人们抢东西,明白?” 文盲小夏云并不明白,但是牢牢记住了那句文绉绉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你不是十六……你是……” 夏云的呼吸越来越弱,剩下的那个“谁”字被吞在了喉咙里,迟迟发不出来。 十六没有回头,手里握着夏云之前扔给她的弯刀,平平淡淡地往前一刺,速度却快得惊人,在黑色的夜幕中留下一道残影! 只一招,卫伯身死。 夏云眼前蓦地一黑!却是彻底承受不住体内暴虐的经脉,整个人昏了过去! 十六有点恍惚,脑海里一个被人这样护在身后的画面一闪即逝。 不知怎么地,她回头,下意识地伸手扒开了夏云的衣服,找到之前看到的那枚挂在夏云脖子上的玉佩。 瓢泼大雨中,玉佩上夏云的体温很快就被大雨冲走。 十六把玉佩扯了下来,放入怀中,对上在后面追来的初一,声音清冷:“走吧。” 初一颔首,二人一起一落之间,很快消失不见。 大雨继续下着,冲刷了一地的血污与混乱,树林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 “啊,天亮了。” 青州城里,舞水画舫中宿醉温柔乡的程家二公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天边露出的一抹鱼肚白,嘴角挂上一丝笑容,“嗯,我家那位……父亲,怕是睡不着咯……” 而在舞水外围的树林里,夏云是被杜鹃的啼鸣吵醒的。春天的草木清香钻到她的鼻尖,周围即便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却还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 她头昏脑涨地坐起身来,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持续了一夜的大雨已经停了,雨水淋湿的衣服被春风一吹,升起一阵寒意。 夏云歪着脑袋,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她的眼睛里才慢慢聚焦了神采,她的胸腔起伏了几下,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笑起来,但足足试了三次,僵硬的面部才勉强扯出一丝暖意。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泥泞的褐土混着暗红色的血迹裹在她身上,看起来颇像一个叫花子。 夏云的眼睛扫过倒在地上的一片人,她的长剑也已经碎裂不堪,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沈飞卫的尸体上。 红鸩只对活人有用,人若在化成血水前死了,倒还能够留的一具全尸。 “喂,”夏云看似随意地拍了拍沈飞卫的脸,嘴角终于扯出一个懒懒散散的弧度,“死了没?没死跟我起来喝酒啊……” 回答她的是一阵鸟鸣声。 “看来是死了啊……”夏云自问自答,现在她的眼睛里面都涌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死了也挺好的……嗯,至少比活着好,你就去享清福吧……” 说着,她的话锋陡然一转,肩膀一跨,笑骂道:“你这小子,死了都不安生!死了还给我安排了桩乱七八糟的屁事……喂!是不是成心不让我好过啊!” 夏云把手里攥着的兵符握得更紧,手指泛白。 “啊啊啊,真是烦死了!明知道我这个人吃硬不吃软,给我来这手……真是!耍我很好玩吗?很开心吗? 喂!死了嘴角你他娘的还在那里给我笑…… 笑笑笑!就知道笑!整天像个傻缺二百五样的,被人家当枪使了还这么傻兮兮的一脸心甘情愿的笑!你说你是不是傻?你说啊!” 夏云猛的站起来,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地踹了沈飞卫一脚,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死了还不让人安生,真是祸害遗千年……死了活该!” 沈飞卫的身体被她一踹,却是合上了眼。 “我就不跟你收尸了……挖坑很费力气的,你就继续发光发热让金家人觉得目标已死,程家人觉得兵符失踪了吧……” 夏云慢慢走开,突然从沈飞卫身边看到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 是之前在悦来客栈时候她递给沈飞卫的酒。 她愣了一下,捡起来,拧开木塞,发现里面还有一层薄酒,随即嗤嗤笑了起来。 夏云晃了晃酒壶,灌了一嗓子,脚步一晃一晃地离开,笑声却越来越大,所到之处惊起枝上的飞鸟扑棱棱地四散开来! “谁道今日春来……未料明朝秋冬……” 夏云哼哼唧唧地,竟是喝了酒开始唱起来小曲。 “浪潮汹涌,浮萍逐波。”程家二公子歪歪斜斜靠在软塌上,此时他已经摒去了身边的莺歌燕舞,左手里端着一盏茶,右手随意拿着一只上好的小狼毫,沾了墨汁,纸上慢慢晕开的词句,“且 分卷阅读26 留得孤云一片……” 聚散随风。 夏云此刻尚且不知道还有人与她有同样的“雅兴”,她摇摇晃晃地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儿,时不时地还学了几声鸟叫。 鸟儿听到同类的叫声,愈发叫得欢畅,层层推开,竟是越传越广! 夏云的身影在远方渐渐没了踪影,许久,像是泄愤般右拳一拳打在了一棵碗口般粗的小树上,那树竟然只此一拳!闻声而断! 飞溅的树枝扑棱楞地从天上坠下来,在夏云身后,几滴水珠从树枝上弹开,混杂在晨露和雨水里,天女散花般坠落。 这时,远方一轮红日猛然窜起!似是要冲破那重重阴霾!一时间,鱼肚白的天边抹上一层金红的色泽! 绚烂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叮—— 透明水滴在红褐色的土地上溅起一道尘土,寂落无声。 *** 远方。 一只翠色的小鸟从空中飞过,落在一方小木屋的屋顶,叽叽喳喳唱个不停。 一个打扫的小男孩从放下笤帚,盯着小鸟,听它唱完了一首歌才急急忙忙地冲回屋内,对着屋内的人喊道:“……回来了!她回来了!” “慢点说,没人跟你抢。”里面的人轻声笑问,“告诉我,谁回来了?” “是木之——木之传信回来了!” * “回来了?” 京城,高家。 十六站定,对着面前的男人,颔首。 “行了,休息休息吧……”那人的语调忽高忽低,阴晴不明,“我听初一的报告说,你……下了步昏招?” “是。”十六语气清清冷冷的,不带犹豫,“是我一时糊涂。” “下去,自行领罚。”那人似乎不欲在这种问题上多加纠缠,“等等……走之前,先把这碗孟婆汤喝了。” 初一闻声端着一碗满满的褐色草药搁在十六面前。 孟婆汤,是江湖上传得颇为邪乎的一款汤药。配方及其神秘,据说只要把该忘记的东西写在特殊的符纸上烧成灰和汤药一起煮,喝下去的人就会忘记该忘记的东西。 比催眠的效果好上一万倍。 十六毫不犹豫,把黑乎乎的汤药一饮而尽。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乔安月。”十六眼皮不眨,形同木偶一般说出了这个名字。 “那我问你,小翠是谁?” 是那个金家大小姐身边原本的丫鬟。 乔安月摇头,“不知。” 那人似乎放心了,留下一句“初一,五十道鞭刑就交给你来执行”轻飘飘地就走了。 待那人走远,初一对上乔安月的眼睛,就在乔安月以为他不会开口的当口,初一突然说话了: “你记得,夏云是谁吗?” 乔安月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随即,缓缓地点头。 “我记得。”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呼……让我缓缓……(话说你们看出夏云其实是哭了吗?我觉得我写的嗯……过于隐晦,但是又不愿意改……) 手中的大刀缓缓放下:) 想想接下来应该产糖了……产出来齁死你们哼! (那啥,我就想问问,你们想不想吃糖……不想吃的话,我可以,接着捅……其实……我还是捅刀比较顺手→_→不过糖也是可以的→_→嗯,毕竟同人那本就是受不了刀自己产糖自己吃…… 顺便,我再强调一遍,这文HE!HE!!!! 第14章 清明 北方的气候暖得总是比南方来的要慢一些。 青州城那地谷雨时节进入了末期,北地却又一时半会儿下起雨来。 柳条青青,雾雨蒙蒙。 一身粗生麻布的素色斩衰,初一拎着一只竹篮慢悠悠地走到京城郊外的一处小土丘旁。 他俯身,折了一枝柳条插在土里——而这块土丘之上,却是长满了细细的杨柳,仔细数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二棵。 却是没有隆起的坟头。 “今年清明……我在外面有任务,未能赶回。今日才回,遂拎了你最喜欢的青团过来瞧你,就算是补过清明了吧。” 初一已经取下了他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略生青茬的脸,五官立体,墨绿瞳孔无不是一张北疆蛮族的面容。 雀麦草汁和糯米混在一起,豆沙和枣泥的馅料隐隐露出,垫底的芦叶端的是一番色泽鲜绿,香气扑鼻。 初一就这样把青团摆在地上,再从竹篮里掏出一瓶花果酒,拎开酒盖,从左至右倒在地上,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初一冷峻的眼底露出一丝柔和,“看,还有一品斋新出的梨花酿,味道微甜,想着你会喜欢,便买了与你尝尝。” “月儿她……终于有点你的影子了……我答应过你,绝对会让她逃出那个地方,免得步了你的后尘,你且放心,我初一即便是搭上我这条性命,也会履行这条承诺。” 初一的声音很低、很轻,一阵微风划过,带来四面八方的草木清香。 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耽搁了这么久,我这副样子想必很难看吧,你莫嫌弃,待我把月儿送出去我就来这里搭间草庐陪你,从此归隐,不问世事……” 他说着,突然觉得有细碎的脚步声顺着风向飘入自己的耳朵。 初一的声音立马止住,仅有的柔和瞬间化作千年寒冰,他眉眼如鹰,看向左斜后方,手里暗藏的袖剑嗖的一下脱手而出! 只听钢铁没入木板的声音传来,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却是深着宝蓝色长衫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那袖剑却生生扎在伞柄之上! 初一把目光移到下面,看到来人却是坐在木制的四轮车上,双腿无力垂在脚踏上。 却是个站不起来的废人。 “哎呀……差一点差一点,要不是我这伞有点小把戏,恐怕真的就在这里一命呜呼了……” 来人讪笑两声,手中的伞一张一缩,手柄竟然张开一截成了一个小型盾牌的模样!竟是一把巧夺天工的机关伞盾! “果然是十里剑里近来声名鹊起大名鼎鼎的‘流江’,这一招的力道,在下生平实属罕见。” 来人把伞柄上的匕首拔了出来,低声轻笑,“叨扰了阁下祭奠同伴,是在下之过,先给阁下赔不是了。” 初一眉毛一挑,“你什么意思?” 来人面露诧异,奇道:“咦?难道,这不是乔安日的葬身之地?” 初一在听到“乔安日”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彻底变了,一步滑到来人面前,手里的匕首尖峰抵着来人的脖子,沉声说道: “你知道什么?” “嗯,我知道得挺多的……”来人毫不在意自己正在被威胁,整理着腿上的衣摆,正襟 分卷阅读27 危坐,不紧不慢说道:“譬如我知道……乔安日是乔安月的孪生姐姐? 譬如……我知道你是被乔安日从狼群堆里捡回来从小一起训练长大的乔家死士? 譬如我还知道,乔安日是喝了红鸩在此化水而亡? 譬如我还知道昨日你在乔安月的孟婆汤里做了手脚,就是为了履行对姐姐的承诺,想要让妹妹逃离这个虎狼之地?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还可以告诉你连你都不知道的东西。” 初一的脸色更加不善了,匕首已经划破了来人脖子上的皮肤,割出一道血痕,“你是谁?” 来人拱手笑了笑,“在下不才,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人物,青州城程家排行老二,大名程柘,字季野,阁下叫我季野兄便好。” ……言语间,直接默认了比初一年长。 程家二公子,竟是个残废。 “你是,谁?”初一强调了最后一个字,不为所动。 “大名鼎鼎的‘流江’莫非是个聋子?”程柘毫不怕死地开口:“若是没听清,在下可以再报一次。在下大名程柘,字……” 话没说完,就被初一一把打断,皱眉道:“够了!你到此来,所为何事?” “阁下或许可以把匕首放下?”程柘挑挑眉,“我一介不会武功的废人,想必对阁下……毫无威胁吧?” 刚才的试探之间已经确定程柘毫无内力,双腿看起来确实也是天生自带残疾,初一冷哼了一声,把匕首收回。 “在下……双腿自幼不便,此次离家出走走得颇为匆忙,身边缺乏一个跑腿的小厮,此身一职,想请阁下担当。” 初一:…… 他确实听闻程家二公子自幼染有腿疾,但未曾听说脑子……“异于常人”。 “放心,在下报酬可是很丰厚的。”程柘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慢悠悠笑道:“虽说走得匆忙,银两不多,但……” 不等程柘说完,初一已经面露不耐,正准备把这个聒噪的人杀了一了百了的时候,就听程柘说了一句话,让他生生钉在了原地。 “但……我可以告诉你……乔安日的死,不是偶然哦。”程柘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环境里却掷地有声。 “还有,孟婆汤虽然号称‘一碗忘尽前尘事’,但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会上瘾的?也就是说,一旦停了下来,又或者关键成分被人移除,则会让人模糊掉幻觉、记忆和现实的差别?” 初一脸色骤然变白。 “也是,孟婆汤需要南疆忘川水边的断肠草做药引,而这断肠草又及其稀少,知道配方的人少之又少,这几味药的特殊性普天之下知道的人不过十人,你不不知情也情有可原…… 乔安月从十二年前始入药道,她想必知道。可遗憾的是,木偶是不会质疑提线人的决定,所以你根本就没有给她机会告诉你,断了孟婆汤,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正经起来的程柘一改之前在舞水画舫之上纨绔子弟二世祖的样子,笑起来温文尔雅——颇有一种自幼浸在书房读书人的儒雅。 “你知道孟婆汤这首诗的全文是什么吗?”程柘欣赏着初一震惊的表情,笑道:“一碗忘尽前尘事,三碗斩断来生路。百盏不识今夕在,皿碎空锁疯魔中……孟婆汤真正的不是忘记过去,而是斩断情缘。 这一碗喝下去,只是忘记,若是触景生情,也许还能回忆起来;三碗喝下去,却是斩断了七情六欲,即便回忆起来,也如同旁观者般;百碗下去,就会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的区别,永远活在此刻的‘空白’,没有过去没有外来,哪怕是现在,都会以为是一场幻梦…… 从此对孟婆汤终身上瘾,一旦骤停,那些被抹去的记忆以及在梦里面毫无联系的幻梦,还有此刻的现实,会慢慢交融在一起…… 最后也许会每时每刻都像变了一个人般,在外人眼里怕是丢了魂,成了疯子,但其实只是那人的记忆切成了无数个片段,魂魄也随之碎裂…… 至于出现在世人眼前的,却是哪一个碎片都有可能,如此便是言行不一,宛如疯魔。” 初一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能……我……” “唔,十二年的时间……隔三差五乔安月都要喝上一碗,这么多年下来,只怕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了吧? 就算你一直控制着量,减少她的摄入,但现在的她已然形同走肉,你担心这样的木偶人贸然脱离掌控会走向死亡,所以你一直在等,等着有一天木偶人能够想起什么来,这样胜算或许更大,于是你等来了夏云…… 的确,乔安月见了夏云第一次出现了过去的回忆,所以你下手了,但是你知不知道,你们高高在上的家主,为了防止乔安月的逃跑,早就在她体内种了蛊毒呢? 而抑制蛊毒的方法,就是孟婆汤的一味药引?” 程柘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只觉得口干舌燥,饶有兴致地看着初一面瘫的脸上难得的表情万千,继续补刀: “你看看,你既不知道乔安日当年到底是为什么身亡;也不知道乔安月身上藏着的这么多秘密,你凭什么,在乔安日的坟头上大言不惭地说,能护乔安月走出牢笼?” 初一眼眶微红,平复了许久,才冷着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程柘如此信誓旦旦,显然这并不是无解的死局。 “我说了,我缺一个跑腿的小厮……”程柘摇头晃脑地吐出几句话,“而我恰好发现了你。 ……某人能够提供这样一个职位,帮某人实现愿望;而某人,也能够胜任这样一个职位。 不是吗?” 初一沉默。 “沉默就是不否认,不否认就是同意了。”程柘笑道:“四舍五入从今天起你就是某的小厮了。 初一,来,祭奠了你的小青梅之后,就该推我去城里找个木匠修修我这伞柄了……” 这次却是直接从“阁下”变成了“初一”。 初一眼皮一跳,对上程柘那张文绉绉书生的笑脸,总觉得自己被强行绑上了条贼船。 “嗯……因为是你弄坏的,修理钱从你工钱里扣。” 程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道。 初一:……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这对见面了…… 其实按照现在的话来讲,断了孟婆汤就会是出现那种人格分裂的迹象…… 到后面几章你们就会明显的发现,其实这是一篇。美食文:) 我会甜的!我发誓! 第15章 悬丝傀儡 乔安月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她猛地从床榻上惊坐起,太阳穴突突的直跳。 耳边一片寂静。 过两天就立夏了,早上下了一小会儿绵绵的细雨,如今窗外阳光正盛,空气还有些微凉,但大片的阳光已经把早生的 分卷阅读28 木叶渡上一层金黄。 窗外的鸟叫不绝于耳,四处里弥漫着一股初夏午后的躁动与宁静。 她双眼空洞的望着搁在床沿的那枚从夏云身上“抢来”的玉佩,好一会儿,眼神才聚焦回来。 随即传来的是后背上皮肉绽开的疼痛与酥麻感。 乔安月想起来了,她和初一他们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刚到屋子就被罚了五十道鞭刑,她应该是昏过去了,醒来之后就到了现在。 只是脑海里隐隐约约还有噩梦中刀光血影,雨夜、月亮、似乎有个人被她护在身后……乔安月愣了片刻,才从脑子里找出“夏云”两个字安在这个人身上。 画面登时一转,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一个很久远的记忆。似乎她才是被护在身后的人,然后那个叫夏云的人拿着剑,似乎在和某个人缠斗……和谁呢? 乔安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双手手心两道刀疤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一层细汗,似乎,这是那时留下的? 刚联想到这儿,乔安月的脑袋就一阵刺痛,心跳疯狂加快!她挣扎地端起桌几上的一盏茶,猛地灌下,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强心让她冷静下来! 转瞬间等她再回过神来,她却是连做过梦都不记得了。 中断孟婆汤的效果已经开始凸显。 乔安月盯着茶盏里的茶叶,心底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呆愣了许久,眉头微皱,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笃定道:“这茶……是陈茶。” 。 “这茶不新鲜。” 乔安月所待的宅院外,隔着一条街的一品斋中,两个男人端坐在雅间里,从窗外轻轻往外一瞟,刚好可以看到乔安月所处的宅院亭子。 “来人……你们这儿怎么搞的!昨天的陈茶还敢上上来?!”坐在下首的男人故作恼怒,呵斥的声音把店小二说得连赔不是,正是乔安月初回京城所到的高家。 “罢了罢了,不过茶水而已……况且这茶我瞧着挺新的,你要今日采下的茶叶,未免强人所难了。”上首的人笑道:“高侍郎未免,过于大惊小怪了。” “哪里……”被唤作高侍郎的人挥手让店小二退下,赔笑道:“这不是怕委屈了大人的舌头吗?陆先生的客卿,我等可不敢怠慢。” 放眼整个朝廷,陆姓大官只有一人,当权权倾朝野的宰相,陆坤。 “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有一腿!”那陆坤的客卿扬扬眉,笑道,“难怪陆坤一高兴还赐姓于你……哦,对了,你本姓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乔? 所以你之前应该叫,乔适垣?” 乔适垣,或者是高适垣听了这略带讽刺的话也不恼怒,原本在乔安月面前阴晴不定的脸上现在笑得都可以堆出褶子来。 “陆先生说,高而曲者,乔木也。是以赐高姓于乔家…… 世分四流,士农工商。 我乔家本是杂流之辈,世代从事优伶之业,幸得陆先生垂怜,得以脱离杂流苦海,易名改姓,光耀门楣,平步青云于士族之上。 是以陆先生的门客,必得我高家盛情相待。” 高适垣的声音一唱三叹,分寸拿捏的讲讲正好。既不让人觉得过于谄媚,一番话里里外外把相关人士全都夸了个遍,说得听者心里甚是舒坦。 “行了,就别拍我张继文的马屁了,某不过江湖一介武夫,登不得这种大雅之堂——诶,说起江湖事,我记得你们乔——高家当年似乎还组了个京城里风靡一时的戏班子?” 张继文呷了口茶,视线下移。 他们的雅间视线颇好,往外刚好看得见乔安月所待的小院,往下也将一品斋一层的各个消遣节目一览无余。 此时说书人刚刚一语罢毕,讨了赏钱,信步摇着白羽扇走到看客之中,摸了瓜果面店往长凳上一坐,就听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后台传来。 接下来上演的是京城有名的李金线的看家本领——悬丝傀儡。 悬丝傀儡,有的地方又称悬丝木偶、扯线木偶之类。 尽管说法不一,但顾名思义,是用绳或棉线操作的人偶,用来配合出演一幕幕傀儡戏。 而李金线的悬丝傀儡之所以有名,正是因为他的傀儡不惜重金打扮得最像真人,穿金戴银,栩栩如生。再配上那出神入化的操纵技术,傀儡戏愣是让他给演得像是真人一般! “是的,不过自打改名易姓后,那戏台班子早就解散了……这李金线当年只是后台帮忙的一个小伙计,只学了我高家唱腔的一些皮毛,没想到竟被现在的人们捧为圭臬。” 高适垣听着下面看台的人不住的喝彩声,不自觉流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我听说当年乔家之所以能够风靡一时,全因乔家人天生戏骨,再加上祖传的缩骨术,真真是演什么像什么,只需把那妆容稍作修饰,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果真有这么神奇?” 张继文看着李金线在那里一唱一和,只觉得情感的确是全然投入进去,听着声调都觉得隐隐约约有夺人心魄的迹象。 可以想见,下面看台上的普通听众,又有多少被带入这折子戏中沉沦,不能自已。 “倒也不是所有的乔家人……” 高适垣把视线集中在被细线操纵的悬丝木偶上,盯着那华丽的衣服,思绪似乎回到了还未当上礼部侍郎前的走街串巷唱戏为生的日子,语气恍惚地说道: “乔家每代只会有嫡系血脉中一人拥有画皮在骨的天赋,真的是出生以来就有的才华,旁人怎么学也学不来。 若是嫡系一脉那人身死之时没了后代,血脉就会在同他血缘最亲一人身上出现。 这一脉天生擅长观察、模仿,即便是三岁小儿,也能演出百岁之忧,乔家族内,称此人为天生‘戏骨’。 但这种天赋也是有代价的。 ‘戏骨’身负通天之能,却天生欲望极淡。 纵她能演出人间百态,但本身却是人间的旁观者。 除了家人和幼年便认识的朋友尚且能够窥见历代戏骨的一丝情感流露,但其他人对于她而言,都是不存在的东西。 什么锦衣玉食,什么金银富贵,都不在他们的眼中存在过……哪怕片刻。 这就是为什么乔家身负神通,历代却只能走街串巷,行走于杂流之辈的原因。” 张继文突然笑了,“我明白了,这也是你——为什么以庶子身份杀了你的亲生兄弟,利用天生血缘的亲近控制你大哥的一双儿女,让傀儡拿刀,助你登上青云之仕的原因。” 张继文说得笃定,却没有激起高适垣的一丝恼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戏子无情,不能拿刀……简直是暴殄天物。” 高适垣盯着台面上的悬丝傀儡,嗤笑了一声:“阁下知道这悬丝傀儡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分卷阅读29 这悬丝傀儡呢……当饰以金装……” 高适垣一边在这里说着,另一边的乔安月却已经端着拿一盏陈茶走进了厨房,尽管后背衣服浸血,但仍能看出是用上好的苏锦织成的长衫。 “精铁鋳骨。” 乔安月凭印象从厨房里找出食材——都是派人从运给皇室的马车里走关系截过来的上好皇粮——生火添柴,给自己熬了一碗燕窝粥。 “养以精华……方才如刀般不至于生锈,用时自是当断则断。” 趁着燕窝粥还在灶上闷着的当口,乔安月才从一个暗柜里取出白玉瓷瓶的伤药。 看着上面因为搁置了太久而落上了一层薄灰,乔安月还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硬是用内力把那层浮灰抹去,才觉得舒服了很多。 “最关键的是……” 高适垣把视线移到操纵人的李金线手上,“那金线要结实,而且为了达到逼真,那线越细越好……最好,只有操纵者自己一人能够瞧见。” “哦?你的意思是,你的线,无人瞧得见咯?”张继文来了兴趣。 “所以说,这李金线,只学了个皮毛。” 高适垣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压抑住心里的得意,“乔家虽然不再在戏台上唱戏,但我们高家,却是能够把这整个天下都当作戏台呢。” 高适垣说到这里看了张继文一眼,随即补充道:“当然了……我等都是戏台上的戏子,对于搭这台子的人来说,自当感恩戴德,万死不辞。” 张继文笑了一声,“万死不辞倒是不必,我此次前来,倒确实是有一个任务需要你登台唱戏。”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竹筒,递给高适垣。 高适垣接过,只扫了里边的白纸黑字一眼,神色就陡然一变。 张继文对上高适垣震惊的眼神,轻声说道:“陆先生放在青州城的兵符……被人劫了。 贼人,下落不明。” “陆先生没有时间了,此事你应该知道。” 张继文继续盯着高适垣。 陆坤将将过了四十二岁寿辰,据江湖传言陆相家里有个“年不过天命”的诅咒,而陆相往上数三代确实无人活过五十岁。 只剩八年的时间。 陆坤一直梦想着能够夺取皇位,但早年碍于先帝留下来的势力,没有称帝,本来打算扶持傀儡皇帝伺机让小皇帝下诏书“让位”,但随着幼帝的成长,幼帝如今也亮出了爪牙,让陆坤更加心焦。 现在本来准备平叛南方幼帝势力的兵符被人劫走——万一兵符落到了被早年先帝安排在南疆的蓝田将军手中,这本来“剿匪”的兵力很有可能成为“靖难”的义军。 刀尖掉转,无异于自取灭亡。 再加上陆坤所剩时日不多,更加日夜难眠。 “本来陆先生想把事情交给我,但陆先生近日心神不定——你懂的,人老了总是容易多疑,他担心十二年前他对先帝做的那档子事在他身上重演,所以我定是寸步不能离开的。 思来想去,陆先生想到了当年的乔安日,虽说那小姑娘已然身死,不过听说你找回了另一只替代品…… 虽然身手稍弱,但走的是轻快路子,听说是以药入道,无论医毒,都不输那百草谷的百草谷主?还有当年同乔安日一起训练的死士……听说身手不亚于乔安日。 我观察了金家的那件任务——金家竟然敢为幼帝输送银两,再三警告不听,陆先生只好折了他的羽翼以示警醒,你这小木偶,动作倒是干净。 此般两相权衡,倒是不输当年。” 这是把任务交给乔安月的意思了。 一品斋下面的李金线已经提着悬丝傀儡把那折子戏唱到了尾声。 那制作极精的傀儡在台上顾盼神飞,妆绘绝伦,华衣翻转,三尺红绵之上,一曲罢毕,如生人般拱手拜别,由于太过栩栩如生,这当口竟然无人喝彩! “过奖。”高适垣颔首,眼角带着笑意,“高某必当携物登台,给先生献上一曲。” “好!!!” 如雷贯耳的喝彩声登时从下层响起! 掩盖了张继文的那声“有劳”,一时间,一品斋楼上楼下所有人的都满是笑意,看起来一片太平盛世之景—— 只是苦了被一品斋为了迎接贵客而扫地出门的站桩短褂贩夫走卒们。 翌日。 乔安月和初一接到了高适垣传来的密令。 两个人当初的任务报告中不约而同的隐瞒了夏云和沈飞卫的事情,是以高适垣并不知道兵符的下落。 密令中只是让乔安月和初一找到兵符,并且保险起见,杀人灭口。 “所以你准备如何?” 初一盯着乔安月,问出声。 “找到夏云,杀人,夺物。” 乔安月因为孟婆汤的影响,完全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初一一愣,随即点头,“这次准备扮演……谁?” 按照以往的习惯,都是乔安月出面——就像之前的十六那样——扮作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达到目的。 之后把易容去了,便又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乔安月思索片刻,指腹无意识地摸索着那枚刻有“乔”字的玉佩,一字一顿道:“月儿。” 正喝着乔安月从厨房找出来的新茶的初一猛地咳出声。 乔安月自己不记得,他可是知情的! 乔安月就是月儿……现在乍一听到这句话,就像是听到一个人说要自己扮演自己……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人的脑子和程柘一样……“异于常人”。 一想到程柘,初一的头又疼了起来。 那厮让他推着四轮车找了一家客栈歇脚,便嘱咐初一快点回来,说是高适垣又有任务。 除此之外什么话都没说,只道初一听令行事就直接赶人! ……简直是毫不讲理。 偏偏初一还对这人没有办法。 流年不利。 初一心里叹了口气。 佯装镇定,脸上还是那副沉稳的表情,“你说,你要,扮演,月儿?” 也许他听错了。 然而当初一看到乔安月笃定地点头,嘴角终于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下章应该……就能见面了……话说文绉绉的话写起来真的很不爽啊!好想写到夏云骂娘的片段2333 刚刚看了个mv……突然有种写前世今生的冲动→_→就是现代的那种今生……让我静静→_→ 另外,谢谢920的营养液:) 第16章 比武(捉虫) 时过立夏,将近小满。 南方的艳阳天多了起来,虽然时有瓢泼大雨,但太阳正盛的当口也能晒得人心生烦闷。 天气一热,人来人往的流量就大了许多。小贩走卒过路 分卷阅读30 客之间的交易和事情也繁忙了起来。 是以青州城内的顺丰镖局人头攒动,自立春以来,需要镖局护送的物件也多了起来,到了夏季,走镖的生意更是红火。 据说这顺丰镖局的镖头丁帆现已年逾四旬,自幼投师,耍得一手极好的藤蛇双鞭。不过弱冠之年就渐渐接手了家里祖传的镖局生意,数十年下来,把这顺风镖局的名头打出了整个江南。 即便是在这乱世,往来的贼人看到了顺丰镖局的镖旗十有八、九都得客客气气的给个面子——而这种信誉更是在乱世博得许多人的信任。 所以哪怕一个月前,青州城内突然戒严。 据说是青州城知府丢了个重要的东西,对着进出城墙的每个人都仔细盘问,还时不时地突然冲进各大人流聚集之地说什么“奉命搜查逃犯”—— 搅得城内百姓好不安生,各个商铺的交易量都下降了许多。 然而顺丰镖局接的单子只比往常略低了一点,所受影响最小。 这天,顺丰镖局门口远远走近一队走镖归来的人马,各个身穿青色短衫,打着黑白倒赶水波纹的裹腿,薄底快靴,腰间均斜挎着一把腰刀,浩浩荡荡牵着马儿走了回来。 领头的镖头率先进了镖局,交还了镖旗,盖了印,算是结了这个单子。领了几袋银两,出门散给此次护镖的镖客。 顺丰镖局的规矩是,一单一结,工钱按走镖的难易程度和行程大小来算。当然了,平日里也算是包吃包住,走镖的镖客伙计大多都是跟着长期干这门行当的。 只不过走镖路上死生无常,倒不能像寻常的店家伙计月结或是季结,行走在刀尖上的行当,向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只知及时行乐,不知明天风月的一群人。 那镖客伙计们拿了这次的工钱,自是欢天喜地,原本聚集在镖门口的五十来号人倏然间尽数散开——纷纷往城里有名的红柳巷或是酒肆赌坊之类的去了。 而其中的一个原本站在队伍中间的小伙计——相较于其他的镖客来讲,身量不算高大,可以称得上瘦小纤细了——却是跟着一小撮人物往城内最大的永胜赌坊走去。 一进店,只听一群人聚在各大赌桌上,押大押小的声音悉数传来! 吆喝声,叫骂声,有赢了放声大笑的,也有输了急红了眼拍桌闹事的——每每碰上这档子事就被老板娘支使着伙计打了一顿架出门去。 临了还留下一句“胜负乃兵家常事,输不起就别进这赌坊。” 反正聚赌的人那么多,赌坊把钱赚了也不差这几个输不起的赌徒。 “咦,这掷骰子的局新开的啊?我压小!” 那小镖客一进门,眼尖的就看见临近的一个桌子上还未开大小,立马挤进人群,把刚挣来的银钱往“小”上面一压,就听旁边的人嬉笑道: “哟,这不是小夏吗?走镖回来啦?” 这小镖客正是夏云。 夏云在外面跟着镖行奔波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皮肤也被这初夏的日光晒得微黑,恰好是外面新插的麦苗秋季长成的小麦色。 她听了旁人的问话,露出一口白牙,笑呵呵应道:“是啊,这趟走镖竟花了十三天的工夫,可是累死我了。” 她这话一出,就听一个异地口音的壮汉挑眉调笑道:“没想到这永胜赌坊里还能见到小姑娘……老板娘,你为了挣那点钱连女眷都不放过?” 听口音应该是从城外刚进来的过客。 夏云为了方便走镖,自然穿的是镖局统一的男装。但也没刻意做男人扮相,她努努嘴,还没说什么,就被老板娘一把打断。 老板娘听了只是抬了抬眼皮子,要笑不笑道,“瞧您说的,我这赌坊,只要是有本事的人来者都是客,怎么,难道只允许你们大老爷们参赌,不允我们女眷也玩上两把啊? 要知道这赌店可还是咱一介女流开的呢,您瞧不过眼,大可不进这门啊。” 青州城内赌坊只此一家,这老板娘好生的经营手段,自开店以来,竟然把城内其他的赌坊尽数兼并,几年的时间,一家独大,还和官府颇有联系,寻常人还真不敢惹这永胜赌坊! 说话间难免带了些地头蛇的味道!任你在城外是条强龙,进了这城,也得按坊间的规矩行事。 “是啊是啊,你别看小夏姑娘家家的,身手可是不熟给镖局里走镖了十几年的老伙计。”旁边的看客出来打着圆场,笑着解释道,但言语里也是不自觉地偏袒了熟人。 “哦?难不成顺丰镖局没人了?”那壮汉还是不太相信。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小夏平日里南来北往去的地方也不少,跟城里的许多人都混了个脸熟,一月前小夏突然找上顺风镖局的丁镖头说是过惯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又不愿意封刀做个散客,遂想投奔丁镖头以后跟着一起走镖。 丁镖头虽然也知道小夏平日里的性子,但也因着镖里之前没有女镖客在那里左右为难。但江湖儿女嘛……哪里讲究那么多。 丁镖头左想右想,便让小夏同局里的走镖走了二十年的老伙计交手,说是赢了便允小夏一个走镖的职位。” 那人一口气说完,觉得口干舌燥,向老板娘讨了一碗凉茶,猛灌了好几口才继续说道: “本来丁镖头想让小夏知难而退——毕竟年龄阅历还有男女之别摆在那里,这分明婉拒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人猛地一拍赌桌,“小夏真的当堂就单挑了那走镖的老伙计,一手左手剑耍得那叫一个漂亮!大概交手了三四十招的样子,最终夺了那老伙计的兵刃! 啧啧啧,当下丁镖头就信守诺言,如今几趟镖下来,小夏倒也不出丝毫差错。依我看吶——指不定回头就升了镖头的位置!” 夏云笑了一下,“您这就说笑了,不过几趟镖,局里比我功夫好的人多了去了。” “哦,左手剑?”壮汉抓住了那人话里的关键词,朗声一笑,“我单刀李四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使左手剑的!如今听了,倒想讨教讨教!” 他这话一出,永胜赌坊里的人纷纷都朝这边看来—— 赌坊里赌什么的都有,像这种比武挑战的,却是难得一见! 那自称李四的壮汉一出声,倒是让平日少见兵刃相博的百姓起了兴趣,一时间纷纷起哄着:“小夏!应了他!” 夏云听了满堂的起哄声,带着笑意,眼珠子一转,凑到老板娘耳边耳语几句,随即走到李四面前,一抬眉, “成啊!原来你就是单刀李四……我走镖这些时日倒是听说过近日有个游走江南的侠客,经常路见不平,想必拳脚也不输常人! 这永胜镖局里就有比武台——虽然许久没用了,但今日刚好可以趁机晒晒太阳! 我看单打也没什么 分卷阅读31 意思,干脆就赌上一局吧,各位说怎么样?” “好!” 夏云话音刚落,看事不嫌事大的看客纷纷鼓掌,老板娘趁机设局—— 分李胜夏输、夏赢李输、二者打个平手三局。 一时间,押宝声不绝于耳。 李四见夏云这么爽快,愈发对夏云刮目相看,反问道,“设局可以,但事前得说清楚了,是硬劈、软劈,还是文打、武打?” “什么意思?”有习武外行听了,不住问出声。 “诶,我记得老周头说书的时候好像提过……”另一人皱眉,回忆道:“比武南北说法不一,硬劈软劈是南方叫法,说是……硬劈讲究的是一个立着不动,光被另一个按照约定的数目打,完了再反过来,如此反复,直到一方认输。 而软劈讲的就是同时动手,空手还是握有兵刃就看双方事前的约定。 文打就文静得多,双方各显本领闪躲跳跃,不下毒手,不卸长衣;相对的,武打就是要签生死状的,事先双方各出份子钱,凑个买个薄棺材的银两,打死人来就无需偿命。” “这么讲究啊。”听众奇道。 “没钱凑份子钱。”夏云开着玩笑,毕竟只是切磋武艺,怎么可能真的拼上性命,“我看不如就软劈吧……正好领教领教单刀的厉害。” 李四点头,算是同意。 任老板娘已经设好了局,就把身边挎着的一柄三尺长短的红缨大刀拔鞘握在手中,率先一步上了比武台。 夏云左右看了眼,习惯性地拿走镖时镖局统一发放的腰刀,却意识到之前在镖局门口的时候已经把兵刃卸了放在镖局里。 一时间竟然没了随身的兵器。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神到处乱瞟,发现比武台旁边有排积了灰的兵器架,抽出一把窄背宽刀,在手里掂了掂重量,跳上比武台,拱手行礼。 下面的人已经开始押注了。 老板娘看人们五五开的押了一方输赢,想着之前夏云在她耳边的嘱托,笑着从之前赌骰子的地方拿了夏云押大小的钱,放在“平局”的台子上。 看着夏云说了声“得罪”,便风驰电掣般往李四的方向冲去! * 此时青州城的八仙楼,两个头戴马兰坡草帽的人牵着两匹马走到门前。 “小姐,连路奔波,不如就在这填了肚子歇歇脚吧。”身量稍高的男护卫看着烫了金边的牌匾,沉声道。 “好。”他的身边,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饶是清脆,隐隐间带着初涉市坊的兴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不是给顺丰打广告23333 下面就是你们期待已久的美食文环节(咦,于是我到底在写些什么……) 另: 谢谢920还有空境(话说这个名字立马让我联想到两仪式……)的营养液XD 第17章 做菜 那小姐和护卫都是便装打扮,听语气像是从外面赶路进来的。 但小姐青绿的长衫上不粘半点风尘——要么就是武功极高,要么就是极有钱家的大户小姐,被保护得极好。 两天把马缰绳交给前来牵马的店小二,一前一后进了八仙楼。 “客观打尖还是住店?”有伙计上来招呼了。 “打尖。”那护卫赏了伙计一块碎银,叮嘱道:“找个干净点的雅间,我家小姐最是受不了脏乱的地方。” “得嘞!”小伙计把那碎银子往怀里一揣,引着二人上了楼。 那小姐带着草帽,看不太清模样,但在店小二推开竹藤门的当口,右臂下意识地一抬,似乎想要挡住那随着气流飘到跟前的漫天飞舞的灰尘。 看来还是个洁癖。 护卫率先走到桌上,看着被小二擦得干净的桌面,皱着眉说道:“你们这桌子……不大干净啊。” “……客官您这可就说笑了,咱八仙楼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跟外边的那些小食肆可不能同日而语,这桌子每个时辰都有人来擦,您摸摸,这桌子可干净着呢!” 小二显然没料到来了个这么找茬的客人,伸出食指往桌上一扶,白净的手指似乎在证明他的所言不虚。 “还是太脏。”护卫把手腾空搁在桌面上方,内力一震,瞬间弹出一层肉眼几不可见的薄灰。 接下来把坐的桌椅全都如法炮制,看得一旁的店小二目瞪口呆。 那小姐这才点点头,取下草帽,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你且下去,不管是叫你们的茶饭量酒博士也好,还是从那外面叫卖小吃的厮波也好,给端上一碗百味羹,再把玉棋子、荔枝腰子、莲花鸭签之类各上一份,海鲜时果诸如西川乳糖、狮子糖也是随意摆上……哦,对了,另外玉板、梅汁这类的下酒菜也看着上上来。” 护卫一本正经地报着菜名。 “这……客官……您这可就两个人啊,吃的了吗?”小二哑口无言。 “我家小姐嘴很挑的,这么多也许只吃了一口便不动竹著了,你且吩咐下去,银两,不是问题。” 护卫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整锭银子递给小二,“你马上置办下去,少了再朝我要,多了就是赏钱,懂?” “懂懂懂。”小二拿了银子,连忙退了下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二终于把这对挑事主儿莫名其妙的要求给凑齐,后面带着许多端菜的厮波鱼贯而入。 那小姐首先尝了一口百味羹,只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小二看着客人的表情,心里一阵忐忑。 “这百味羹,之所以叫百味羹,正是因为它能把鲜肉蔬果的味道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是真正需要用到一百种调料,你们这道菜,顶多用了三十六种原料。” 小姐皱着眉头,从羹汤里挑出一块方丁状的白兰瓜,挑剔地说道:“像这种白兰瓜的方丁切的块头太大了,肉丝应该切得薄如蝉翼,这样口感才能顺滑,可是你们这最细的肉丝都有三根头发这么粗,还大小不一……简直是,难以下咽。” 小二第一次见到这么挑剔的客人,心里暗道:这莫非是隔壁店家找的来砸场子的? “还有这莲花鸭签……”小姐转向了另一道菜,“应该是用上好的活鸭脯肉生炸,这样口感才能焦脆,你们竟然用的是死鸭肉,为了赶时间用的火力也旺些……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把焦脆的口感破坏掉吗?” “可、可我们这鸭子都是为了方便一起杀的,刚刚杀了才一个时辰不到……”店小二试图辩解。 “提前一个时辰杀的和现杀的,能一样吗?”小姐挑挑眉,不耐道。 她的筷子在每道菜上都只停留了片刻,点了那么多东西一口气尝下来,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一个能吃的。 “看来这青州城内最好的酒楼八仙楼也不过如此 分卷阅读32 。”小姐斩钉截铁。 酒楼的老板听小二说来了个难伺候的客人,连忙施施赶来,刚到雅间门口就听见这小姑娘把他引以为傲的酒楼批了个半文不值,登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强忍怒意赔笑道:“客人这可就说笑了……谁不知道咱八仙楼的厨子那是一顶一的好,只是客人您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就拿那刀工来说,有谁能把肉切成蝉翼那般薄?三根头发丝的厚度旁的人见了都得竖个大拇指,您这不是为难咱吗? 您要能找出一个切成那样厚度的,我保证甘拜下风,这么着——从此只要您来咱酒楼,不管吃什么,全都免单,如何?” 护卫沉声喝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们是故意的?” 老板心道:不是故意难不成还是有意的? 他是当然不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谁知那小姐听了酒楼老板的话,撇撇嘴,眼里透出丝丝鄙夷,看起来根本就藏不住心事,脆声道:“我能!” 酒楼老板一愣。 “有的青蛙在井里待久了,真的不知道外边的天有多广。”小姐轻哼一声,“谁稀罕你那免单的银子啊……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觉得自己的厨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态度。” “你尽管带我去厨房,我倒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刀工!”小姐站了起来,示意酒楼老板带路。 老板心里暗笑现在的世家孩子真是不懂天高地厚茶米油盐,只怕又是个像城内那些纨绔子弟一样被家里宠坏的小辈。 难得出一趟门,就觉得自己身负通天之能,普天之下哪里都可去得,便是纵马江湖,都能成为一代英雄!却不知在旁人看来,都是笑话罢了。 酒楼老板这么想着,便带着这找茬的二人进了后厨。 黏腻的油烟味瞬间传来。 后厨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主厨、帮佣…… 总共加起来上十来号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大火高燎,即便里边的人都身穿短衫,还是汗流浃背。 “来来来,大伙儿都让让,给这位客人腾个地儿。”老板肚子里也是有火的,说话难免阴阳怪气了几分。 其中一个主厨腾出了个灶台。 小姐看着满是油污的灶台,眉头更加紧皱,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系在头上挡住口鼻。 示意护卫把灶台用内力给刮掉几层油块,才勉强站在灶台前,小心卷起袖子避免袖口沾到了台面上的灰,拿起砧板上的菜刀。 ……一手的黏油。 小姐的心情更加不好了,语气不免冲了几分,“这百味羹是谁做的?” 刚才让出灶台的主厨举臂应了声。 小姐的视线往他身上一扫,嘴愈发毒了,“刀工这么差还敢出来当主厨,这怀菜的老苏头是怎么让你出师的?” 九州四十八郡共分十、八、大菜系,每道菜系在选料、刀工、口味等方面各有千秋。 而怀菜出身江南的一个小地方,结合了南疆的香料,自成一派。现在的怀菜掌门传言是个姓苏的怪老头,寻常人难得见面。 那主厨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怀菜系的?” 小姐更加不悦了,“看切口啊……十、八、大、菜系只有怀菜才会不管什么都切成略带卷曲的锯齿状……连这种都不知道你真的是老苏头教出来的?” 主厨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但那小姐显然也没有给主厨继续说话的机会,不耐烦道:“你的刀太慢,太犹豫,所以切片才会这么薄厚不一。” 她说着,洗净手拿起一旁的刚宰杀的猪肉,手里的菜刀往空中一抛,飞速旋转了好几圈,刀柄落在手心的时候,左手的猪肉就跟着喂到了刀锋之上! 看起来纤细的手臂登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只在呼吸间,那凡铁的菜刀就贴着肉来回走了不下十次! 一个字,快! 旁人眼里只能看见那平淡无奇的菜刀在空中划出无数道亮光!看得人眼花缭乱,仿佛街头杂耍的人,那刀和肉自成韵律,刷刷作响。 甚至次次切断了旁边蒸锅上冒着的蒸汽! 小姐收手,菜刀在空中抡了一圈,刷地一下往砧板上一滑——定在最右手边! 那肉块从空中一下沉到砧板中央! 一气呵成! “这……这……这……”老板看呆了,忍不住走近几步,细看了起来。 “……方才,菜刀……真的有切到肉上吗?” 老板观察了许久,震惊的话语在喉咙里愣愣转了个弯。 因为这肉块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主厨下意识地反驳。 小姐听了老板的话,冷哼一声,不是很想跟这种外行人说话。 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小得意,伸手一碰—— 那肉块轰然倒塌! 落在砧板上,每一根肉丝,真的薄如蝉翼——或许正是因为太薄太快,所以没有外力的作用,看起来仍然契合得纹丝不动! 仿佛是故意刺激老板的,小姐特地拧出一撮肉丝放在老板眼前——仿佛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甚至连长短都无二差! 老板咽了咽口水。 “这,才叫做菜,懂?”小姐眉毛一抬,清脆的声音落在蒸笼般的后厨里,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这段的时候……还没吃饭……我很绝望…… 我就说有糖吧!西川乳糖也算糖对不对【滑稽】 顺便,菜名出自,很多菜都百度不到做法(知网也查了,并没有,不过这个不重要反正我也不是学这个的),我就现编了 ……这个里面的□□菜系是我根据现实的八大菜系改编的……没啥好考据的…… 注释,那个茶酒饭博士就是指的厨子,厮波就是没事做,专门在酒楼或者妓院里侍奉客人的闲汉……为什么不好好写厨子一定要用这种神奇的称呼,纯粹只是为了让小姐和护卫装下逼而已…… (突然觉得我废话好多→_→) 最后: 谢谢空境和920的营养液,以及20076670的地雷! 第18章 夺食 此话一出,在场的却是没有一个能开口反驳的。 小姐略带不屑地笑了两声,毫不知道什么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嘴里继续说道:“行了,都别在这看着了,该干嘛干嘛——我也不指望你们这里都作出什么能吃的东西来。你——” 她手一指,点名要了那个怀菜出身的主厨,“过来给我打下手,其他的人散了吧……与其让你们在这里做一堆猪食,倒不如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酒楼老板听了一肚子火气,但偏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再者顾忌道毕竟是位客人,传出去名声恐怕不好。 更何况这小姑娘背后还不知道是哪 分卷阅读33 个家族的,万一惹上难舍的势力更是扯不清。 当即便冷哼一声,也不表态,算是默认。摆摆手,眼不见为净的走了,临了还拍了仍在震惊中小二的头。 嘴里骂骂咧咧地,“在这里傻站着干吗?赶紧的,外头还有客人等着招呼呢!慢了看我不扣你工钱!” ……小二就这样遭了无妄之灾。 “喂,说你呢——”小姐把主厨唤到跟前,嫌弃道,“你这刀有多久没换了?这木柄都快发黑了,一手的油……不知道你怎么用得下去。” 主厨抽搐着嘴角,一句“半月前才换的新刀”才哽在喉咙里,还没等说出来,就被小姐嫌弃地打发了。 “行了你也不用解释了……你也就葱姜蒜之类切得还算有点看相……先去把配料准备着吧。这时间也来不及了,炒两个简单的菜就好。” 小姐说着,就自顾自地满后厨找起来自己需要的材料。 百味羹是没材料做了,换了道三脆羹代替,另外取了两条活鱼,生小火,准备做沙鱼两熟,又取了西京笋,备上鹿脯。 考虑到饭后还要吃些零嘴,做起来却颇有些费功夫,便直接让护卫上街去找糕点之类的了。 后厨中一片忙碌。 小姐拿着那把被她嫌弃至极的菜刀,一股脑儿地把食材处理了。拿了糖醋食言以及主厨珍藏的各种南疆香料有次序地抹在生食材上,把关键的步骤都亲力亲为了才把灶台还给主厨。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小姐掏出随身带着的小包澡豆,仔仔细细把双手搓干净了才把蒙在脸上的帕子取下来,用两根手指尖捏着,甩到灶火里,仿佛在丢个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 “把三脆羹用文火煨着……时长不许给我短了片刻,还有那鱼,关键步骤已经处理好了,剩下的就先用大火急煎,然后立马调中火按寻常的做法做记住没?另外那道鹿脯,你……算了,这种东西你自己处理吧。” 小姐一口气滔滔不绝,生怕主厨做的东西毁了她的心血,最后又觉得自己取了面纱实在不能在这种脏乱之地多待一刻,匆匆结束话题,提了腿就出去了。 刚走出后厨,就见酒楼下层坐着的食客们急急忙忙地往外窜,放着连饭都顾不得出,呼朋唤友地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迎面刚好撞到了一个急急忙忙的食客。 “抱歉抱歉,姑娘你……没事吧?” 那食客也颇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撞到了人家姑娘就是自己的过失,但心里又惦记着外边的事情,一时间脚步虚晃,停也不是,走也不是。 小姐不由地皱着眉头,嫌弃地拍了拍刚刚和人撞上沾上的尘土,强忍着泛到胸口的恶心,摇头:“无妨,不碍事。” “哦……那在下先……” 那人“走”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这小姑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嗨,这不是听说永胜赌坊里刚新开了一个赌局吗?据说啊,顺丰镖局的一个小镖头跟一个外乡侠士打起擂台了! 啧啧啧,左手刀对上单刀,赌坊里的注早就开了……这永胜赌坊好久没开这种赌局了,得赶紧的,再不去人家就比完了!” 那人说得意犹未尽,随即反应过来,拱着手赔了个不是便先走了。 “顺丰镖局?”护卫此时已经给卖零嘴的给了银子,吩咐他们派闲汉送到酒楼里来。 刚进门就听到了这段话,他的注意力却是在另一个地方,奇道,“这不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镖局吗?” 小姐听了却是一笑,“有点意思。”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小姐就抬头朝门外迈去,“你且跟后厨还有厮波们说声,等会儿东西做好了直接送到永胜赌坊里,估计擂台打完了东西也都做好了。” 护卫颔首,再抬头是,小姐的身影已经施施然地消失在八仙楼的门口。 * 永胜赌坊。 夏云提刀,率先朝李四攻去! 风驰电掣间,兵刃交手,发出滋啦的响声。 夏云的左手刀刀锋划过李四的刀背,擦出一阵电光,李四顺势把刀往夏云右肋下一错,夏云连忙倒悬,生生在空中翻了一个后空翻! 夏云女性的身型相对于李四而言,天生骨架偏小,是以在变道过程中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李四显然之前同女流之辈交手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几招下来,好几次都下意识地把夏云当男人看待,低估了她在闪躲过程的灵活度。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大喝一声,手腕翻转—— 手中的单刀贴着夏云在空中的腰际横腰砍去! 夏云嗤笑了一声,左手的窄背宽刀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弧度往后一旋,堪堪挡住了李四送过来的单刀。 这还不算,她的双腿一伸一屈,紧紧夹住李四手里的单刀,在李四错愕的神色中一扭!她想要趁势把李四手中的单刀带下来! 但李四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胳膊上青筋暴起,隆起的肌肉看得出来他使了十成的力气,手里死死拽着刀柄,与夏云成相反的方向拧开! 这下轮到夏云失色了。 她猝不及防地被李四带到地上重重一摔!手里的窄背宽刀顿时脱手而出,甩出一尺开外! 李四趁势,刀锋游龙般贴着夏云的脖子切去—— 夏云在地上一打滚,堪堪避过那道刀锋,恰好滚到脱手的窄背宽刀身边。 李四的下一刀已经送了过来! 情急之下,她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捡起窄背宽刀,单膝跪地,右手手肘往李四肋下一打,左手顺势躲开空中的单刀,她的刀尖也朝着李四地心头刺去! 电光火石中,二人的刀尖同时送到了对方的面前! 一个直抵咽喉,一个紧贴心口,下一刻随时可以置对方于死地! 小姐此时早就站在永胜赌坊的偏远一角——当然,是为了远离了臭烘烘的人群。 她看着擂台上的夏云额头因为过于兴奋而布满了密密的薄汗,嘴角挂着一丝得逞的笑意,那束发的红绳将将离了风垂了下来,在黑发的马尾辫中甚是扎眼。 小姐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微曲。 下一刻,李四和夏云同时收手——点到即止,不伤及性命——这是软劈的规矩。 “……这,这是……谁赢了啊……” 许久,看客才从刚才那场精彩绝伦的武斗中找回自己的声音,随即想起,自己还押了宝,堵了钱。 “夏姑娘好身手,着实是巾帼不让须眉,李某收回之前的话,多有得罪,请多包涵。”李四抱拳,冲夏云鞠了一躬。 夏云连忙还礼,嬉皮笑脸道,“哪里哪里,不过是讨巧罢了,李兄可千万别在意。” 她起身,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看客,朗声笑道:“这次比武,我 分卷阅读34 看许多人怕是要失望了……李兄的功夫不在我之下,但我夏云也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恐怕再打下去三天三夜也难分个胜负,我说这是平局……李兄没意见吧?” “自然是平局。”李四颔首,把刀收回刀鞘。 他这话一出,下面的看客先是一愣,随即纷纷抱怨起来! 谁会料到这是场平局啊?多的是人押了其中一方赢,十个人里能有一个押平局就算是运气好。 坐庄的老板娘自然是收钱收得不亦乐乎,露出洁白的一排贝齿,笑道: “诸位消消火,赌这件事嘛,输赢是常态……今个儿为了庆祝我们永胜赌坊多年未能出现的一场武斗,我方才特地从八仙楼定了点些瓜果糕点……就图个乐,大伙儿赏个脸呗?” 一席话说得是面面俱到,即安抚了众人的情绪,又懂得喂胡萝卜笼络人心,还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这么低…… 永胜赌坊一家独大,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姐,东西马上就送来了。”护卫这时从门外进屋,在小姐耳边耳语。 而八仙楼,那主厨刚刚按照小姐的吩咐把所有的菜做好装盘,放在食盒里吩咐人拎到赌坊里。 刚好老板娘定的点心也要送过去,小二两个食盒一左一右拎在手里,轻快地往赌坊送去。 永胜赌坊里恢复了热闹,众人抱怨了几声后,又投入了日常的赌钱中。 夏云从擂台上下来,把窄背宽刀凌空往那排兵器架上一扔——刚好让那宽刀归位! 她笑嘻嘻地一蹦三跳跑到老板娘面前,露出一口白牙,“老板娘,我赢的钱……该给我了吧?” “你呀,为了钱真会想心思!”老板娘失声笑道,点了点夏云的额头,从收的钱里取出一百两银子放在夏云手里, “平局是故意的吧?之前你跑到我耳边让我把你所有的钱都压在平局那里——这次押平局的总共不超过十个人……你呀,可是赚翻了!” 夏云嘻嘻一笑,不否认。 这时八仙楼送吃食的小二进来了。 夏云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仗着自己腿脚快,窜到小二面前,顺手就拿起左边那个食盒打开,一闻——香气扑鼻! “哈!老板娘你真是下得了血本啊!买这么多好吃的!”夏云说着,已经把那三脆羹端在手里,大口大口灌了起来! “诶……”小姐在小二把食盒从过来的第一时间就闻出了左边那个食盒是她的,还没走过去,就见夏云牛饮般地喝了起来! 暴!殄!天!物! 小姐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站了个如此偏的位置——夏云的腿脚又快——等到她走到跟前的时候,夏云已经把沙鱼两熟染指了! 而且左手还既不雅观地拿着鹿脯,已经往胃里送了半块! 小姐:…… “喂。”护卫也跟了上来,拍了拍夏云的肩膀。 夏云嘴巴里塞着梨花糕,含糊不清问道:“怎么?” “那是我们点的。”护卫耐心解释,“你吃了我们的东西。” 夏云一愣,看着已经被自己“玷污”的食盒,干咳了两声,堆起一个无辜的笑容,“嗯……那啥,不好意思哈!” “其实……这有的还能吃……你看这半条鱼,我还没动呢!” 夏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艰难地把嘴里的梨花糕吞到肚子里了,稍微正了正神色,“……实在不行,你们就再让八仙楼做一份呗!我赔你们银子!” 反正她刚刚赌钱赢了一百两,怕什么?! 护卫沉思了片刻,核算了下成本,“……这一餐的用料都是上好的食材,而且还是我们小姐亲自下厨做的,价钱恐怕不便宜。” “多少?你尽管说便是!” 夏云她还偏不信有什么食材能够贵过一百两银子! “三百两。”护卫沉声道,“幸好这不是京城,否则物价更贵,没有六百两想都别想。” “哈?”夏云只觉得左手上的半块鹿脯肉沉沉的,不信地望向店小二。 小二点点头,“总计三百零八两三钱二十文,掌柜的说了,虽然客人拒绝了免单,但还是做个顺水人情,把零头给抹了,所以最少也是三百两。” 夏云嫌弃地准备把鹿脯肉往食盒里一扔,后来又觉得太过金贵,那肉像是长在她手里一样,怎么也甩不出去。 都是钱啊! 护卫显然不给夏云思考的余地,直接拿了她还没焐热的钱袋,一数,“还差一百九十八两。” 什么怎么办? 你告诉我能怎么办? 夏云只觉得不可理喻! 就这点破吃的就能花这么多钱——虽然确实挺好吃……要不然她也不会吃得如此迅速——但是这分明是抢钱啊! “你家小姐是谁?我得找她说理去!”夏云回头,面露杀气,眼神四下搜寻着那个所谓的小姐,嘴里念念叨叨: “我告诉你,我夏云的贫贱绝非浪得虚名!要么烂命一条!要钱……” 她的眼神停在了小姐脸上,声音骤然变了,那半截话却还是收不住的吐了出来。 “没……有……” 夏云看着那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小姐,只觉得五官异常的熟悉,但和直觉中隐隐约约有些出入。 似乎她的鼻子应该更挺一点,似乎她的眉毛应该更细长一点,似乎她的眼里应该更柔和一点——而不是眼里带着杀气与骄横,甚至个头还比自己高! 夏云迟疑了,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然而那小姐却走了过来,语气极冲:“看什么看!你吃了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东西,还想赖账?一百九十八两,赶紧拿来?听见没?! 你还不说话? 你信不信我马上就可以找上顺丰镖局的丁镖头叫他把你开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写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 520,有个小彩蛋,在脑洞那篇的第十章,关于夏云乔安月现代的平行世界的,有兴趣可以看看 第19章 乔家小姐 “夏云,丁镖头找你!赶紧的!” 还没等夏云对小姐的话做出回应,就见镖局里的一个伙计急忙跑过来,大声喊道。 “好好好,马上到!”夏云立马应声,准备开溜。 然而没等她走两步,就发现小姐和护卫也跟了上来。 夏云沮丧个脸,望着那冷着脸的护卫,哭穷:“您看我这也没钱……要不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咱这种市井小民一马吧?这么多钱,我就是走镖走个二十年也还不起啊!” 护卫斜睨了夏云一眼,沉声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你求错人了。” 夏云一脸苦兮兮的样子转向小姐,准备凑近套个近乎。 小姐看向夏云的样子要多嫌弃有多嫌弃,趁夏云还没贴过来 分卷阅读35 的时候忙喊了声“打住。” 夏云身上还是那身在外闯荡了十几天的走镖短衫,虽然不至于油腻不堪,但也灰扑扑的。 寻常人也就罢了,毕竟普通百姓家都这样。 但有洁癖的小姐见到夏云这身装扮实在不忍直视,皱着眉头哼了一声:“银两的事以后慢慢谈……你先离我远点……” 这说着的当口,小姐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好不容易做好的能够下咽的东西就在刚才被夏云胡吃海塞般弄进肚子了,而她却一口没吃上,现在饿的更是前胸贴后背。 夏云在一旁偷笑。 小姐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自己想要让护卫把此人杀了的冲动,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再笑……每笑一次加一两银子。” 夏云立马收敛了神色,但满腹的疑惑还是憋不住,“嗯,我这去镖局……您带着护卫还跟过来……我人又在青州城不会跑,您也太小心了吧?” 护卫见自家小姐在那里自生闷气,连忙出来缓和气氛,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也正好要去顺丰镖局,刚好顺路。” “咦?去镖局……你们是要出镖吗?” 还没等护卫回答,几人就已经走到了镖局的门口。 夏云抬眼见丁帆正站在大堂里,连忙抬腿走了过去,行了个礼问道:“丁镖头您找我?” “在场的都是自家人就别拘泥这些虚礼了。” 丁镖头年过四旬,国字脸上剑眉如飞,身穿镖局统一的青色短衫,黑色束腰,往那儿一站就同青松一般,端的是一身正气。 此刻见了夏云,棱角分明的面容立马缓和些许,神色温和,同他的外表形象极不相符,“你要的南疆线……今天有队镖银走到了这里。” 夏云先是一愣,随即眉飞色舞,“那感情好!我刚好回来,正切着这个时间点。” “可是你才刚回来,我担心你身体……恐怕吃不消。” 丁镖头拍了拍夏云的肩膀,“走镖不比寻常,对镖师的体力精力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你这出镖才回来,此次南疆一去至少要花两个月的工夫,我这也是为你的身体着想,你……要不等下次吧?” “不了,丁叔,”夏云嘴里马上顺着丁帆的要求变了称呼。 笑嘻嘻地拒绝道,“之前进镖局的时候我就不是说了吗?想去南疆玩一圈,南疆线本来就少,走镖时间又这么长……下次?下次恐怕得等到冬天,那就多没劲儿呀! 我身体好得很,最近镖单那么多,镖师肯定吃紧,您就行行好,让我走这趟吧!” 丁帆看着夏云执拗的样子,终究还是拗不过她,想着这次走镖还有个变数,遂叹了口气,“好好好,你定要这样我也拦不住你……你今晚就好好歇歇,明个儿一大早就出镖了。” “得嘞!”夏云嬉皮笑脸地应着,继而像响起什么似的,随口问了一句,“这次护的镖银是哪儿来的?数量多吗?” “是从京城分行过来,我们青州城这总局是最后一个交接点。” 丁帆解释道,“是京城的一个小户人家,听说是在南疆那儿有亲戚在那儿扎了根,据称京城最近不太平,遂准备举家投奔南方,这是把一些重要的家伙什儿先行运过去……” “哦。”夏云点头,见丁帆欲言又止的样子,反问道,“丁叔您……还有事儿吗?” “其实是这样的,”丁镖头面露为难之色,“之前那雇主家里没商量好,等到出镖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派人随行,等到地儿了也好同那亲戚交洽。 可那是已经出镖,于是他们想了个法子便是又雇了人护了那交接的人日夜兼程赶来,按脚程算,应该就这两日就到了青州城了。” 丁镖头吞吐了半天,才把那为难的嘱托说了出来:“那人……据称是家里的小姐,小姐嘛,脾性什么样你也知道……我们这局里的镖师又都是些莽汉……难免不太方便…… 若此次出镖你不随行,我就只好再雇个丫鬟照应着;但你硬要随行,这……恐怕就得麻烦你多担待一些了。” 小姐、护卫、近几日到青州城、脾性…… 夏云脑子里边把这几个字眼一串,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嘴角抽搐着回头看着站在门外的二人,吞了吞口水,“丁叔你,你不会说的是这两个人吧?”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那护卫率先上前进了门,对丁镖头行礼报了走单号,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丁镖头,三言两语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丁帆草草扫了一眼,正气凌然的脸上瞬间堆出客气的笑容,忙道,“原来是乔家小姐,丁某有眼不识泰山,有失远迎,幸会幸会。” 乔家……小姐? 夏云眼皮一跳。 只见那小姐随后跟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瞥了夏云一眼,等到走到丁镖头面前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大家闺秀样的微笑:“接下来还得有劳贵局了。” “不敢当不敢当,”丁镖头连忙摆手,“丁某一介武夫,局里也大多都是粗人,还望乔小姐莫要介意。” 即便是平日里走镖也接触了不少达官贵人,但丁帆到头来讲仍是粗人一个,几句话的功夫就不想和这位乔家小姐多做交流,连连偷偷给夏云递眼色,特别不厚道地拉夏云下水—— “这是局里的一个小镖师,身手很是不错,性格也挺随和的,想着都是姑娘,照顾起来肯定比我们这些糙汉子方便许多,此次出镖就由她来全程负责小姐您的安全可好?” 丁帆虽然这么说着,但根本就没有询问乔小姐的样子。 “小夏,赶紧的,过来跟雇主打声招呼!在那里杵着像个什么样子!” 丁镖头打着哈哈,“您别介意,平日里手下的镖师都被我给惯坏了,一点规矩都不懂,您多担待点……” 随即话锋一转,面对夏云厉声道,“好好招呼乔小姐听见没?我去清点下这次的镖银,马上太阳就西沉了,你抓紧点,把人给我安排好了,我去安排下明早出镖的人手,听明白了吗?” 这是要开溜的节奏。 夏云在丁镖头的逼视下,亦步亦趋地走到乔小姐的跟前,本来想友好的笑笑的,随即马上想起那句“再笑一次多加一两”的要求,于是一本正经地打着招呼: “我是此次随行的镖师,姓夏,单字一个云字,乔小姐……别来无恙啊。” 丁镖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那乔小姐万分嫌弃地盯着夏云,紧皱的眉头仿佛在叹息,为什么她会碰上这么一个冤家?! “那个,乔小姐,咱都是女的,你——就别怪我冒昧哈!那啥……方便的话,把你的名字透露下呗!” 夏云深吸一口气,眨眨眼,试图打破两个人疏离的关系,“您”的尊称试探性地 分卷阅读36 变成了“你”。 不自觉地带了个讨好的笑容——笑话!这可是今后长达数月决定她工钱的雇主!现在关系都已经这么紧张了,以后还怎么混啊?! “一百九十九。”乔小姐面无表情。 夏云继续笑,“你随便加……反正我债多不愁,也没银子还。” “……”护卫站在一旁都不忍直视了。 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乔安月。”乔家小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嘴巴里吐出了这三个字。 夏云的心漏了一拍。 “你说什么?!”她抑制不住地凑到乔安月面前,失手抓住了她的衣领,死死地注视着乔安月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丝熟悉的影子,声音略带颤抖,“你把你的名字再说一遍?!” 乔家小姐被夏云这出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嫌弃了,不自觉地后退两步,结结巴巴道,“乔……乔安月啊……怎么了?” “月儿?”夏云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乔安月皱着眉,语气不悦,“……夏……夏姑娘,我们这第一次见面,你就这样叫我小名,恐怕不太好吧?” 夏云没有在乔安月的神情里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时隔十二年,她对月儿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了,更何况女大十八变,谁又知道月儿十二年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且月儿她,又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怎么可能变成这样一个飞扬跋扈的性格?怎么可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她夏云的面前?! 明明五年前她在乱葬岗亲眼见到月儿的尸骨……那贴身不离的玉佩就是铁证! 月儿又怎么可能是这个人?! “说!你们家是干嘛的?”夏云心里发慌,一边自我否认,一面却又怀抱一丝微不可及的希望。 “够了!”护卫终于反应过来,试图上前把夏云拉开,却在动脚的前一刻被夏云一记眼刀扫过去,疏忽间定住了! 那个眼神……带着十足的杀意,仿佛是从尸骨堆里爬出来不要命的厉鬼,让人不寒而栗! 等到夏云把头转回到乔安月跟前时,她下意识地捻去了自己的杀意,但语气中仍带焦急,“你说呀!” “我家……是做皮革生意的……”乔安月愣了半晌,“早年是京城有名的戏台班子……后来赚足了钱就转行做生意了……有问题吗?” 夏云眼里的光芒瞬间灭了。 当年她满世界疯狂地找月儿的踪迹的时候,确实在京城打听到有这么一个乔家,据说那乔家唯一的后辈就是一个女儿家,大概同夏云同龄。 但此乔家,非彼乔家。 也就是说,乔安月的名字里,虽然也有个乔,有个月,虽然小名也叫月儿,虽然长相略有相像,但都不是—— 她。 “得罪了。”夏云勉强扯出一丝笑,放开乔安月的衣领,“方才是我太过激动了……乔小姐……你与我的一位故人,颇为相像。” 乔安月把自己的衣服拍了拍,神色不善,“……你们顺丰镖局的镖师都这样吗?你这样真的很让我怀疑贵局能否把镖银顺利送到目的地。” “是我一时冲动,”夏云道歉,“乔小姐今晚可订了住处?若没有,我现在就帮你安排。” “嗯。”乔安月勉强冷着脸矜持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仿佛想起什么似得,乔安月补充道,“你安排一间客房便好。” “那这位……”夏云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护卫。 “那是家里从沉渊阁请来的护卫,只护送我到青州城,等会儿就回京城复命了。”乔安月解释道。 那护卫点点头,露出手腕上被衣服盖住的沉渊阁排名,七百二十六位。 夏云险些失笑——原来是同行。 沉渊阁只有前三百排名的刺客才会一心一意接刺杀的活儿,像这种排名都到五百以后的人,大多都只能算是“兼职”“刺客”,更多的是仗着一点功夫做点别的勾当。 沉渊阁对这些末流的人几乎采取放任不管的政策,是以夏云之前更够毫无负担的送送信,偶尔杀杀人,现在也能进镖局走走镖。 她想到乔家发家没几年,家丁肯定也都是不曾习过武的,自然也不会有家养的护卫队。 ——这样一来,为什么会这样安排也就合情合理了。 “成,我去安排。”夏云点头。 “哎,等等!”乔安月突然喊道。 “又怎么了?” “房间不一定要最好,但一定要干净听见没?” “是是是,乔大小姐!”夏云的语气颇为无奈,把后面三个字咬得极重。 她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将来几个月将会遇到怎样的折磨。 夏云的身后,乔安月嘀嘀咕咕的声音渐小,机灵的脸上表情渐渐僵住,随后像是冻上了一层寒冰一样,没有生气。 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有钱你大爷,社会你乔姐:) 看了一篇甜文……觉得好萌……紧接着想丧心病狂的发糖……然后陷入了深深的关于[我为什么要捅刀]的困惑当中…… 啊,冷静下来还是喜欢捅刀[捂脸] 最近迷之忙……写靠喝咖啡才能肝得动→_→觉得写一章花的钱够我看一本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下去真的觉得自己会□□上瘾的→_→所以以后就是夏云酗酒我酗咖啡???[允悲] 第20章 交代 京城,客栈。 “为什么不让我跟去?”初一从窗户跃进,看着自斟自饮的程柘,语气冷淡。 “哎呀,人家小姑娘想用美人计你一个大男人跟着算什么样子?又不像人家小姑娘有演技,就你那死鱼眼往那儿一杵,生怕小夏闻不出来你身上的血腥味儿啊? 你是十里剑的榜首,人家小姑娘还是你老东家的第一呢!” 初一听明白了程柘的意思,略略皱眉,“可是我可以同往常一样暗地里……” 没等他说完,就被程柘手里的折扇敲了脑袋! 初一看着明明坐在四轮车上的程柘突然按了个什么按钮,那四轮车登时变形,两个突然变成柱状,拖着程柘陡然升高——刚好让他的折扇能够对着旁人的脑袋敲下去! 末了,恶作剧般地还原——像个没事人样的,神色自若。 程家二公子继续喝茶。 “你呢,最好认清你的身份——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当我程某的小厮,把你脑子里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忘干净啰。 你担心这担心那像个老妈子一样,你是觉得夏云的实力不够,还是觉得乔安月的演技不行?……婆婆妈妈的。 现在你东家我这儿的事情更重要——” 初一冷哼了一声。 “我知道,当年高适垣上位后,几乎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