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相依[gl]》 分卷阅读1 作者:悠扬萱草 文案 沿途风景无数,惟愿冷暖相依。 苏哲怎么都没想到,下个山也能捡到个小娘子,本着行侠仗义的原则,救上一救(顺便刷点生活费呀),谁曾想,救着救着,小娘子就成了自己的大媳妇! 非正经文案: 苏哲:你一时一个性子,叫我怎么破! 薛挽香(傲娇):那你喜不喜欢? 苏哲(脸红):喜欢。。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哲,薛挽香 ┃ 配角:曹幼祺,柳卿卿 ┃ 其它: 第1章 林外 清风飒飒,缭绕林间树梢。 树下小小一户茶棚,靠着大道的方向摆了几张半旧方桌,泰半已坐了人。 茶棚老板四十开外,一身土布短衣,脖子上搭了块白巾布,笑呵呵的给新坐下来的一位姑娘斟了茶,略躬着身问答两句,便扬起头高喊:“包子来一屉!” 铺子里头一个女子大嗓门的应了,不过片刻,端上来一只小蒸笼,荷叶掀开,薄皮的包子上还冒着腾腾热气。 “姑娘慢用。”老板娘随手取过筷箸筒子,摆在蒸笼边。 桌上有一柄长剑,剑尾挂了湖蓝色的剑穗。老板娘眼神飘过,不想多事,遂也不问。 年轻姑娘抬眉浅笑,露出几颗小白牙。 老板娘一愣,笑笑的转回茶炉前,小声嘀咕:“这姑娘长得真俊!” 老板闻言望外瞅一眼,隔一会,又瞅了一眼。老板娘回过味来,在他手臂上一掐!老板咧牙“呲”了一声。 方桌边年轻的姑娘举箸夹着一只小包子,嘴角微翘。 茶炉和方桌隔得有些远,没几分耳力的人是听不到里头的动静的,于是也没人知道她因何而笑。 自得其乐。 包子皮薄馅足,滋味鲜美,年轻姑娘用了半屉,正自斟了一盏茶,还未举到唇边,她的神色微微一动,手中茶盏也顿在了半空。 半晌又想起此处乃荒岭交界,行人赶路实属寻常,未必便是她以为的那样。茶盏又举了起来,茶水粗粝,她抿了一口,垂下眼眉。 大道尽头传来得得的马蹄声,跑得近了,茶棚里赶脚的路人才伸着脖子看,两匹马,各自套着车,每一辆车上都坐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带着毡帽,并不惹眼。 离茶棚不到百步距离时,车子停了下来,缰绳绑在树下,由着瘦马吃草。车上几个人跳下车辕,其中三个往茶棚走,只留了个矮个子的,蹲到车旁,想来是守着车子。 树下的方桌还空着一张,三人分边儿坐下,不一会凉茶和包子陆续上桌。大约赶路饿狠了,三个人一股脑儿灌了两壶茶,往嘴里塞了几笼的热包子,坐在中间的男人才抬了下巴道:“去给老四送点儿。” 左首边的男人应声站起来,取过茶壶灌满水袋,又拿了两屉包子,问了句:“给她来点吗?” 中间的男人显然是老大,听了这话有些不耐烦:“给什么?吃饱了又跑你去追呀?” 左首的男子还未接话,右首的男子笑道:“多拿个包子吧。前边就是个城镇,到这也够远的了,别饿死了卖不到好价钱。” 笑声阴冷,声音低低的传到临桌年轻姑娘耳里,她皱了皱眉,却听那声音续道:“老大,你后边那小娘们长得不错。” 胡老大哼了一声,也低声道:“没看桌子上有啥玩意么。别惹事。卖了手上这个,加上那头得的,也够咱花一阵子了。” 蒋老三哂笑,“那柄剑挂着剑穗,是把文剑,小娘们带着路上玩的。咱们把她弄到手,一并卖了,剑好呢您就留着用,不好使就往当铺一当,好歹也是顿酒钱。咱兄弟做了这票就走,又不停留在这城镇,谁还翻得到咱们头上?” 苏哲本想趁着天黑前赶到邺陵城落脚,接连两晚宿在荒郊野外,着实不便,只是听了这议论,倒不急着走了。她的盘缠快花光了,正想着怎么寻个正当理由劫富济贫,嗯,不用想了,银子送上门了。 临桌老大没再吭声,老三会了账,一齐往马车方向去了。 并不是多心,苏哲低着头,仅凭多年习武的直觉就能感觉到,那有着阴冷笑声的男人,又回头望了她一眼。 茶棚本就是给进城的路人歇脚用的,离着城门不过十余里路了。苏哲慢慢用完一屉包子,叫来老板娘,也会了账。 “姑娘!”老板娘接过碎银子,叫住了她。 苏哲站在方桌前,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 在这里开铺子久了,多少会看些风向,方才那几个男子盯着这姑娘看了好几眼,只怕不是什么好人。老板娘面上有些讪讪的,既想出言提醒,又怕给自己惹事。 苏哲等了片刻,不见她开口,抬手取过桌上的剑,准备离开。 老板娘的视线跟着转了到了剑上,湖蓝色的剑穗微微晃动,老板娘的眼神一亮,试探的问道:“姑娘会使剑?”一壁说着一壁不住的往两辆马车离开的方向瞟。 苏哲看懂了,心下有几分感激,点头道:“跟师父使过两年,寻常阿猫阿狗不怕的。”她说着弯了眉眼:“包子很好吃,下回我再来。” 老板娘听她话音里有笑意,心里实在了些,也跟着点头:“好好。姑娘慢走。” 从茶棚到邺陵城只有一条路,越靠近城门越是人烟熏嚷。苏哲背着个小包袱,手里提着剑,边走边思量,劫道的会在哪儿等着她,前边小树林不错,好歹有个遮蔽,万一失手打死了人,她还能就地一埋,也当做了好事。 不行,还得挖坑,太费劲了!兴许他们也没那么十恶不赦,教训一番,饶他们性命,就当积阴德了。 要记得把“不义之财”取走,今晚吃肉还是吃菜,就靠它了! 苏哲想得兴起,手上长剑未出鞘,只随手挽了个剑花,还没等她想出晚上点个小炒牛肉还是清蒸鲈鱼,前边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轻响。 那是行武者的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苏哲做出戒备防御的姿态,抬起头。 树林里走出几个人,有男有女,皆是利落的武者打扮。一见面,为首的男子脸上神情一凛,立即亮出兵器,声音里带着愤怒:“又见面了!苏姑娘!” 苏哲手持长剑,压根没理他。她略侧过头,灵动的眼睛快速往周围睃一圈。 林子不大,树木苍翠,适宜躲避! 来人中有个俊秀些的男子,上前两步劝慰道:“苏姑娘,今日我师兄弟皆在此,你万万逃脱不得,不若跟我们回西楼门见过我师父,有什么误会也可……” “吴师兄,你还跟这妖女啰嗦什么!”近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咬牙打断他的话:“她伤了我哥哥!我爹爹定不会饶过她。” 分卷阅读2 苏哲听了这话,才挑起眉尖轻轻一笑。 山风恰好吹过树梢,她的笑,就跟这树梢上的淡金色的阳光似的,耀得人移不开眼,就连那少女都楞了一下。 “是不是误会,我之前早已说过了。你们护短,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她的语气俏皮,就像在给邻家哥哥撒娇似的,手腕却压低翻转,缓缓抽/出了长剑。 西楼门一行五人,除了小师妹林霜儿是新近与他们会合,其余四人皆与苏哲交过手,知她剑法灵动飘逸,几次三番在他们的合围中全身而退,见她这般动作,几人纷纷握紧了兵刃,全神戒备。 偏偏在此时,得得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由远及近。 苏哲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西楼门诸人心中叫遭,怕是对方寻来帮手了。 林霜儿到底少了江湖阅历,见苏哲笑得从容,忍不住侧头往来路看,岂知苏哲等的就是这一刻,见林霜儿分神,她毫不迟疑,立即出剑! 西楼门中吴启明离着最近,飞身上前接住了这招。 苏哲一击不中,接着反弹的力道向后飘去。 马蹄声更近了。 苏哲执剑抬头,只见先前在茶棚外停驻过的两辆马车先后驶了过来,马上坐着她见过的几个男子。 因着树木遮挡,道路曲折,轮流驾车的胡老大一时还看不清这头的事故,坐在他旁边的老三眼尖,猜到多半是江湖恩怨,刚要低喊避开,却见一个清秀的女子身影飞奔了过来。 苏哲边跑边喊:“哥!哥!我在这儿啊!有坏人要抓我,你快来帮帮我!” 前前后后,两方人马,都愣住了。 西楼门里吴启明最是机警,一怔之下反应过来,大声喝道:“截住她!”当先冲了上去。 苏哲先后几次从他手里避走,轻功自然比他更厉害些,听见风声已知他在左近,脚下故意绊个趔趄,等他靠前,苏哲轻轻巧巧一个转身,长剑斜刺他左臂天府穴。 吴启明半空中不得不强行变招。 苏哲翘唇一笑,并不追击,反而借势旁逸,退到马车跟前翻身坐上驾车的位置,趁着胡老大还没反应过来捉住他胳膊往外一甩,声音娇憨的叫道:“哥,快帮我揍他!” 胡老大再傻也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可吴启明愤怒的长剑已经攻了过来,他心中叫苦,却不得不拼命接住。 马车上苏哲眉开眼笑,她早看出胡老大的功夫远不如她,且事出意外,果然被她一击即中! 身旁还有个蒋老三,见势不对,劈手强攻。 苏哲没想到这人看着贼眉鼠眼,小擒拿手却使得不错,她手上的长剑在马车上施展不开,只得用左手单手接他招数。 也不知是刀剑之声惊了马还是在座驾上过招气着了马,那马匹在林间蜿蜒的小道越跑越快,苏哲有些心急,立掌为刀!还没来得及切到蒋老三手上,马匹转了个弯,速度太快,马车没转过去,直接磕在了木桩子上。 苏哲从马车上滚了下来,反应灵敏着地便起,回头时看见车帘子大敞,一个大姑娘斜躺在摔佘了的车壁上,手脚都被麻绳捆着,嘴里还塞了一团破布! 大姑娘全身还能动的就只剩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眼中写着万语千言,只一瞬间,苏哲就读懂了。 第2章 山罅 马车被带翻的一刹那蒋老三也一同滚到了泥地里,事出突然,几乎摔个狗啃泥。瞥眼望见苏哲正看着马车车厢,他当然知道车厢里有什么,兔子嘛,逮一只是逮,逮两只也是逮。 他狞笑道:“小妹子,你哥哥我来救你了,还不来哥哥这。” 苏哲已回了神,正在惆怅马跑了,空留个车有什么用。听了这话偏过头,脸上笑笑的,“你把银子交出来,我不杀你。” 蒋老三一噎,续而嘴角浮起一丝轻佻,还故作正经言道:“要银子还不容易,你跟着哥哥走,哥哥给你钱花。” “走去哪儿?到前边城镇把我卖了吗?”苏哲走到马车前,往车里瞥了一眼。 哟!大姑娘还挺漂亮。 几句话,蒋老三已知如意算盘给她知晓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糅身上前又攻了过去。 可惜这回是在平地上,苏哲手里横着剑,不上十招就把他打得找不着北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蒋老三死赖在地上不起来,苦着脸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错了,再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苏哲冷眼看他,依旧是那句话:“银子交出来,就饶你一命!” 蒋老三认栽,探手摸裤腰上的钱袋子。 还没摸着呢,树林里杂乱的脚步声就响起来了。 苏哲皱眉,往声响方向看,蒋老三瞅准时机,就地一个赖驴打滚,抱头往林子深处跑了。 苏哲气得跺脚,今晚又没肉吃了!! 眼见来人越来越近,再不走只怕衣袍的颜色都看得到了,苏哲没法子,也选择了走为上。 刚跑出两步,想起什么事,忙回头去看,嗯,大姑娘还在车壁上挨着呢,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默默的望着她,当真是我见犹怜。 苏哲当机立断,钻进车里将姑娘半抱半拖拽了出来,拿长剑割断绳索,那姑娘自己将嘴里的破布团扔了,张口就道:“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叫薛挽香……” 话音未落就被苏哲打断了,她拉着她就要往前跑:“别谢了,快走!” 薛挽香被她一带,整个人往前摔。 苏哲又回头瞥她。 薛挽香咬唇:“腿麻了。” 也是,绑了都不知多久了。苏哲无法,将长剑往姑娘怀里一塞,双手抱起她瞅着来人的反方向撒腿就跑。 幸亏一个自小习武,手上多少有些力气,另一个娇俏玲珑,抱在怀里也不占地方。 薛挽香一手抱着剑一手搂着苏哲的脖子,听得杀声更近,不由急道:“你放下我快跑吧!” “那我刚才救你干嘛?!”苏哲气结。 “方才马车上的人是抓我的,现在追来的人是抓你的,你把我扔在这儿他们不会为难我。” 分析得有理有据! 苏哲没理她,抱紧了提气快跑,看见山坳就转弯,看见林密就往里躲。 “你放下我啊!一个人跑得快些!”薛挽香急了。 苏哲怒道:“若是抓你的人又追来了呢?” 薛挽香一怔。 苏哲抿着唇,看准一个山罅,放下薛挽香,推着她一起钻了进去。 “临危之际,致友人于险境,非侠义所为。”苏哲低声说完,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随手扯过旁边一丛枝叶,挡在山罅之前。 两个人挨得很近,苏哲跑得太急,脸颊微红,额上薄薄一层汗。薛挽香几乎与她胸口贴着胸口,感觉得到彼此噗噗的心跳声。 外 分卷阅读3 头脚步凌乱,薛挽香没习过武,还不觉得什么,苏哲却知道西楼门一行人只在几十步距离了。 她抿着唇,握着手中剑柄,全神贯注。 “奇怪!刚才明明看到有人影往这边跑,定是那妖女无疑!怎的就不见了。”是林霜儿的声音。 “我见那人身形有些怪异,未必是苏姑娘。”旁边一个声音接话,是吴启明。 “你还叫她苏姑娘!”林霜儿估计在跺脚了。 吴启明无奈道:“林师弟的事情还未分说清楚,指不定有误会呢。这般妖女妖女的叫着,总归不好。” “你!!”林霜儿辩不过他,转而找帮手:“大师兄!你看吴师兄还帮着外人教训我!” 她一壁说着,声音一壁去得远了,不知那大师兄回答了什么,风里传来吴启明爽朗的笑。 听着外头再没了声响,薛挽香拧了下身子,刚要说话,就被苏哲捂住了嘴巴。 “唔……” 苏哲瞪她,却见她眼里委屈一片,不一会眼圈都红了。 诶呀!把鼻子一块儿捂住了。苏哲赶紧撒手。 薛挽香捏着苏哲衣襟下摆,狠狠喘口气,刚才几乎没被她捂死! 苏哲吐吐舌头,薛挽香咬牙嗔她。 “那些人里有两个功夫不弱,刚才没走远,我怕你一说话就被他们察觉了。”苏哲声音低低的,心有余悸,只凑到她耳边低语。 薛挽香觉着耳边一苏,有些想笑,身在险境,忙忍住了,一般压低了声音道:“现在呢?可以出去了么?” 苏哲凝神再听片刻,冲她一笑,点点头。 山罅狭小,方才为了避祸,拼了命的躲进来,如今要出去,竟然比进来时更不易。 薛挽香轻轻动了下,只出得小半步,后背贴着山石的地方被刮得一阵疼痛。 苏哲见她弯弯的眉梢微蹙,抬手止着她,自己向外挤去。 可这小半步的距离,比方才她俩藏身的缝隙还要狭窄,苏哲使劲含胸收腹,还是被卡住了。 她低头看看薛挽香压在自己胸前的“胸器”,自言自语的道:“你胸胸太大了,把我们卡住了。” !!! 没听到回应,苏哲抬头,看到薛挽香气得通红的脸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才说了什么。 她“嘿嘿”笑了两声,也觉得有些尴尬,只得补救道:“其实我的也不小,才会卡住的。” !!!!! 这都什么话呀! 整个一浪荡登徒子!!! 薛挽香气得不行!要不是看她也是个小姑娘,刚刚还救自己脱离虎口,她真是想一个耳光呼过去。 月令尚在处暑,两人身上都穿着几层薄衫,挨得近,呼吸间彼此相闻。 薛挽香咬咬牙,一手抵在山岩上,借力往外挪,背后依然生疼,可是疼死总比气死强! 苏哲小心翼翼的迁就着她的动作,略转过身方便她挪出去。 只要忍着疼,腾出一个错位,这山罅还是出得去的。 薛挽香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呼……”她长出一口气,几乎跌坐在地上。 不怪她仪态不雅,实在是饿了好几天,又被绳索捆着担惊受怕,紧接着费心费力,能不晕过去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 苏哲跟着她后边出来,一低头看到她身后被山岩碎石勾破的衣裳,心里几分歉然。 稍事休整,苏哲问:“你要进城里吗?” 天色就快暗了,想在天黑前赶到邺陵城只怕不那么容易。 薛挽香茫然四顾,才想起来问:“这是哪儿?” 苏哲与她说了,见她脸上游移不定的样子,便让她坐着休息,自己返回先前那片树林。 薛挽香见她举步要走,忙站了起来。 苏哲道:“你在这歇会吧。我去把包袱和剑鞘找回来。”希望还找得到…… 薛挽香摇摇头,倔强的跟在她身边。 苏哲无奈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不会扔下你。带着你我走不快。” 许是因着最后那句话,薛挽香,放开了挽着她衣袖的手。低着头,“嗯”了一声。 苏哲心头微钝,走了两步回过头,看见薛挽香站在原地,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身形纤弱,眸光如水。 “其实也不远。”苏哲听到自己说:“要么我们慢慢走过去?” “嗯!”薛挽香的唇角弯出一个弧度,眼里都是笑。 苏哲持剑回身,在前边慢慢的走,心里钝钝的感觉消失了,只留下一抹笑。 包袱还在,剑鞘却找不着了。 苏哲莫名其妙。 难不成西楼门的人拿不到自己的人头,暂且拿了剑鞘去交差?只听说过掳人兵器的,没听说过掳人兵器壳的。 “今日怕是赶不到城里了。”苏哲看看天色,皱着眉道:“你明儿个再进城吧。” “你呢?也明儿个进城吗?” “我不进城了。”苏哲摇摇头,捡了件宽松些的外衣递给薛挽香,“西楼门必定到邺陵城里去了,我再进城指不定就是自投罗网了。”她站起身,拍拍衣裳上沾到的泥土,“今夜先找户农家收留一晚,明儿个再想法子好了。” 日光已偏斜,林间起了风,再耽搁只怕天色都要暗沉了。 “你不进城,要去哪儿吗?”薛挽香接过衣裳,也不客气,披在了身上。 “我还没想好。总之,不要遇着西楼门就好。”苏哲辨认好方向,沿着午后走进树林的道路往外走。 她想着白日里在茶棚买过包子,茶棚夫妇住得定然不远,指不定附近还有村子,若能借宿一宿自然最好。 薛挽香跟着她走了几步,细声问道:“你送我回临淮城可好?” 第3章 如故 临淮城??? 那地方离邺陵城十万八千里好不好! “我不去!”苏哲果断拒绝。 薛挽香闻言低头,她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她与她萍水相逢,救了她出虎口,她尚未来得及报答她于万一。 只是听她毫不迟疑的拒绝,总是有些难堪的。 苏哲没等到回音,侧头看看身边人,薛挽香没接她目光。 苏哲踢飞一块小石子,有心要解释几句,又仿佛无从说起。 俩人沉默的走在林荫小道上,薛挽香又饿又倦,走着走着脚步都虚浮了。 苏哲看在眼里,扯过一个树藤,将长剑绑了负在背上,搀着薛挽香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哲有些急,茶棚若是收了档口,她们再要找个留宿的地方可就难了。 她的脚程不由得加快,薛挽香努力跟着她的脚步,额上起了一层薄汗。苏哲看见了,索性张开双手,要将薛挽香抱起来。 薛挽香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天快黑了,我抱你出去,省得被困在这林 分卷阅读4 子里。”苏哲只道她害羞,想着方才又不是没抱过,强拉了她过来,玩笑道:“你我都是女子,不用防着授受不亲。” 手臂触到薛挽香的后背,还没出力,薛挽香便低促的叹了一声。苏哲手上一顿,薛挽香按着她肩膀,柳眉深蹙,“背上,疼。” 苏哲想起她衣襟被勾破的痕迹,想来是方才在山罅里勉强往外挪的时候被山岩划伤了。 细皮嫩肉。苏哲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 她叹口气,将长剑解下来,让薛挽香拿在手里,自己半蹲下/身,背对着薛挽香,姿态再清楚不过。 薛挽香红着脸,也知道此刻不是扭捏的时候,咬着唇慢慢伏在苏哲不算宽厚的背脊上。 苏哲反手抱着她的腿弯,利落起身,一步一步,稳稳的向前走。 “谢谢。”薛挽香挨在她颈窝边,低低的说。 苏哲应了,低声笑道:“不用谢,请我吃肉就好。” “你喜欢吃肉?” “也不是,只是我盘缠用尽了。我好几天没吃着肉了。”她说着将手掌托着她的腿下将她举起来些。 “可我也没有银子。” 薛挽香双手环着苏哲的脖子,时刻注意着手上的剑,不要伤人伤己。“你送我到临淮城吧,我请你吃肉,还给你银子。” “临淮城太远了。我还有事情没做完。赶明儿进城里,我陪你雇辆车。” 薛挽香也知道临淮城确实很远,没再纠结,只浅浅一笑:“那你以后空闲了,到临淮城找我,我请你吃肉,一样给你银子。”她的声音轻轻的,落在她耳边:“谢谢你救了我。” 苏哲听得舒畅,脚步轻快,再走一程,茶棚高高挑起的茶幌已遥遥在望了。 茶棚老板娘见着苏哲不但自己全须全尾的回来,竟然还带了个美若天仙的大姑娘,自然也是高兴的。她长年在这道上摆档口,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偶尔也有碰上为难事情求请帮忙的,她多半乐得结个善缘。 薛挽香吃了半屉热包子,人都精神了不少。茶棚老板俩口子商量几句,决定把她们俩带回自个家。 附近果然有村落,离茶棚不过二三里地。薛挽香走得慢,苏哲背着剑,不时的扶她一把。 走过一处避风的山坳,茶棚老板笑呵呵的抬手指着前方,苏哲与薛挽香一道抬头看,只见一脉小溪围绕着阡陌良田,纵横交错中有微黄的谷穗和碧绿的菜畦,再远些的地方白墙黑瓦,高低错落着十余户人家。 村子不大,正是日落时分,几处炊烟在晚风中飘摇出一缕温暖的气息。 茶棚老板俩口子将两位姑娘请到自家小院,正面一溜三间正屋,左右两边是厨房和柴房。 老板娘手脚麻利的收拾了饭菜,一边热腾腾的摆到桌上,一边笑说女儿和她表姐结伴回外婆家去了,两位姑娘若不嫌弃,就住她女儿的屋子吧。 两人都道好。苏哲从荷包摸出一锭小小的碎银子塞到老板娘手里,老板娘也不客气,笑眯了眼睛收下了。 用过饭,苏哲去厨房烧了两桶热水,再问老板娘借了个浴桶,回到房间看到薛挽香趴在桌子上,想是累得睡着了。 她掩好房门上了闩,将浴桶摆到床榻旁,左右张望一圈,小门小户的也没个屏风。 屋里点着灯,薛挽香的呼吸有些沉,她凑过去,看到她长长的眼睫紧闭着,在昏黄的豆灯下合成两页小小的羽扇。 睡着了还怪好看的。苏哲想着,抬起热水倒进浴桶里,先将自己打理干净。 “薛挽香。” 薛挽香听到有人唤她,可是太倦了,她哼唧一声,醒不过来。 “薛挽香……挽香……” 那人拍拍她的肩,她只得模模糊糊的睁开眼。 苏哲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清清爽爽的站在她面前,见她醒来,展眉一笑,“我给你烧了热水,洗一洗,也睡得舒坦些,可好?” 薛挽香揉着眼睛说“谢谢”。坐直身子呆了一息,约莫是回神,才又站起身,看到了床榻边的大浴桶。 她的脸上是将醒未醒的朦胧神情,苏哲站在灯下,眼睁睁的看着她脱掉了外衣褪下了长裙。 “你不回避一下么。” 她回望她,粉莹莹的唇瓣微微嘟着,略显憔悴的脸蛋上一片微红。 苏哲眨眨眼,“噢”的一声,几步走到房门前,想了想又调转回来,踢掉软鞋,钻到了床榻上。 她与她之间,只隔着一层深蓝色的粗布蔓帘。 起起落落的声音划破水面,苏哲闭着眼睛,听觉尤其灵敏。 “不晓得我沐浴的时候是否也这般好听。”苏哲心里想着,感觉桌面上的灯火晃了一下。 她睁开眼,起身下榻,关严了窗子。 回过身时她特意没往床榻边看,只微垂了目光坐到方桌前,斟了一盏茶。 薛挽香洗得挺快,因为她太困了,再慢些只怕会睡着在浴桶里。矮几上放着一套干净的中衣,是苏哲方才取给她的,穿在身上,略有些长。 她将袖口挽起来,拎着木桶往外走。 苏哲拦住她,“你瞧你,困得眼睛都迷瞪了。快去躺着吧。”她说着接过她手里的桶。 薛挽香还想争辩,奈何整个人都困顿到不行,只得老老实实松了手。 不一会,苏哲收拾妥当,依旧回来,看到薛挽香侧躺在床榻上,一床半旧的棉布被子只盖到腰间,半明半暗中曲线柔软。 她吹熄了灯,也仰躺下去,扯过被子覆到自己身上,抬手间碰到薛挽香的后背,听到她哼了半声,整个人也不自觉的往前缩了过去。 苏哲有些莫名其妙,一忽儿反应过来,问道:“你背上还疼?是今日伤着的地方吗?” 薛挽香迷迷糊糊的应道:“嗯……是吧……” 苏哲在黑暗中眯眼片刻,又问:“我给你看看可好?” 薛挽香抱着被子,困得睁不开眼,“不碍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可你这样也坐不了车回不了临淮城吧?”苏哲将被褥掀开一角,劝道:“我给你看看吧。包袱里有伤药。” 薛挽香心知她所言有理,只得强忍困意点点头。 苏哲爬起身,点燃灯火移到床头,又在包袱里取了药,回到床榻旁,撩起了床幔。 月白色的中衣敞开来,薛挽香伏卧着,灯光映照在她脸上,她困顿的蹙了蹙眉。 苏哲掀着她的中衣慢慢往下褪,莹白圆润的肩头一点点露出来,蝴蝶骨弯出两道漂亮的弧度。 苏哲从未见过谁裸/露的后背,呆看了片刻,只觉得这一片后背真是好看极了。这般晶莹漂亮的背脊怎么能留下伤痕呢,白日里实在大意了,她应该挺身而出的。 明黄色的火苗在床头无风自动,映着她背上被山岩刮出的伤痕,苏哲取过半凝固的药膏,用指尖挑出指 分卷阅读5 甲盖般大小,轻轻的涂抹在伤痕上,从外至内,由浅入深。 药膏的清凉妥帖着伤处的燎烁,苏哲的指尖温温柔柔的一遍遍滑过,细心的,不厌其烦的,妥帖到让人安心。薛挽香觉得很舒服。她的脸蛋侧枕着,低低的哼了一声。 苏哲低头看她眉梢眼角都舒展开,嘴角弯弯,不自觉也是一笑。 “苏哲。” “嗯?” “谢谢你。”薛挽香闭着眼睛,声音低回婉转。 苏哲俏皮的笑:“你一天要谢多少回呢?” 薛挽香没有回答,她已经在她的安抚中睡着了。 苏哲放好药膏,闭目打坐,一周天后睁开眼,薛挽香背脊上的药膏已经彻底干了,她替她掩好中衣,转头吹熄了灯。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下一地晚霜,苏哲扯过棉布被子轻轻盖到彼此身上,看着身边眉目如画的人儿,忽然想起从前曾听师父说,年少时得逢知己,或斗酒十千,或秉烛夜谈,即便一朝分别再无相遇,蓦然回首也只觉着携手纵歌历历如昨。 她和薛挽香,便是这样的有缘人吧。 一见,如故。 第4章 渐远 小村庄少有人来,也不用谁传谁,第二天整个村子都知道茶棚店老板家里来了两位大姑娘,一个明眸皓齿,一个娇艳欲滴。 于是小小一户屋子隔不多时就有个人来打招呼,接着帮忙砍柴的,帮忙挑水的,没事儿都要找事儿的,不多几个时辰,整个村子的单身汉都寻着理由来茶棚老板家里转了一圈。 待到傍晚,茶棚老板俩口子收铺回来,看到屋子外边的草垛旁还躲躲闪闪藏着个人,都当家里遭贼了,差点要抡着扁担揍过去。 到得第三天夜里,苏哲半坐在床榻上给薛挽香上药,床头燃着一盏松灯,散出清淡的香。 她背上的伤已好了七八分,看模样不会留下疤痕,苏哲挑出半凝的药膏,均匀的涂抹在她莹润背脊上。 “真好看啊……”苏哲的指尖划过白玉兰花儿般的肌肤。 薛挽香伏卧着侧看松灯跳跃的火光,听到她说话,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苏哲合上药膏,实实在在的夸赞:“我说你的后背,真好看。小时候师娘教我背书,说漂亮的女孩儿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大约就是你这样的吧?” 薛挽香被她直白的话夸得脸红,将脸蛋埋进枕中,一忽儿又打趣道:“只是后背好看?我的脸蛋不好看么?” 苏哲听说,低下头就着灯火仔仔细细的看她的脸。 薛挽香本只是玩笑,见她看得认真,脸上更红了,灯光下俏丽非凡。 苏哲点头道:“你的脸蛋也好看。”顿了顿又道:“很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 她说着,心中却不免叹道:难怪会被山贼掳了来。 薛挽香咬着唇笑,感觉背上的药膏也快干透了,她将衣裳扶起来,抱着胸口看着苏哲,“你也很好看。从前看到书中写,江湖儿女英姿飒爽,我总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模样,如今见了你才觉得,便是你这个样儿。” 苏哲听了便弯着眼睛笑,见她系好了中衣,抬手将帐蔓放下,吹熄了松灯,并头躺在一块儿。 “我背上的伤快好了吧?”薛挽香问。 苏哲打了个薄薄的哈欠,应道:“嗯,有一处伤得深一些,你当心些别再磕着就是。” “那……明日可否进城了?” 苏哲将棉布被子覆到肩头,一壁回道:“也好。省得一村子的愣头青老围着你转。” 薛挽香侧躺着轻轻一笑:“焉知不是在看你。” 次日一早,俩人收拾好包袱,帮茶棚老板推着小车走到路旁,老板娘送了她们两屉包子,俩人推辞不过,道着谢,就着热茶当早膳用了。 此地离邺陵城尚有十余里路,薛挽香步子慢,幸而天色甚早,一路走走停停,将近晌午时已见城门在望。 这几日在茶棚老板家里叨扰,苏哲的行囊里几无余钱了,只在临街的一间小铺子坐下,叫了两碗面,顺便打听哪里可以雇车。 这是薛挽香想出的法子,雇一辆车子,请车主帮忙购置些路上所需,等到了临淮城,酬金双倍支付。 “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吧?”苏哲当时便揶揄:“看你手上连个薄茧都没有,只会用绣花针对不对?” 薛挽香横她一眼,想到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终是答道:“我爹爹是个秀才,被东家聘去私塾,闲来也教我习字。” 她张开纤细的手掌,指若拈花拂兰,“我也有薄茧,在这儿。” 苏哲托着她的手腕细看,“果然有。这是写字多了留下的?” “嗯。” “真好啊……” 她捏捏她的手,柔若无骨。 和大多数的城镇一样,邺陵城的集市分东西两市,车行在东市,两个姑娘打听好位置,一齐寻了过去。 正是午后时分,集市里热闹非凡,苏哲紧紧拽着薛挽香的手,在前头僻开人群。 到了地方,一连问了三四个车子,车主一听要去临淮城,一个个都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再听说没个现银的,那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最后薛挽香将银子抬到了三倍,才终于有个瘦马车夫接了下来,并说好沿途使费都另外算账,到了地儿一并汇总结钱。 苏哲陪他们买了些干粮,再一路送到城门口,薛挽香拉着她的手,有些舍不得。 车夫想是见惯了这般场面,跳下马车坐到路旁的大石头上,抽了一袋烟。 “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薛挽香问。 “师父让我去一趟玄武山。” “这么远?”薛挽香吓了一跳。“你一个女孩儿家……” “没事儿。”苏哲安慰她:“师父这回派我出来,就是让我历练历练。” “那……” 苏哲见她欲言又止,大约也知道她未说出口的话,于是续道:“待我事情忙完,就去临淮城看你。” “好!”薛挽香的眉眼弯弯,小手指勾着她的尾指道:“一言为定。” 车夫抽完了烟,看着天色道:“不早了,该上路了,要赶着到前边镇上好落脚。” 苏哲点点头,放开了薛挽香的手。 下车时薛挽香将车帘子打了起来,嘱咐她:“你自己要多当心。” 苏哲仰着头,笑容灿烂:“等我去寻你,你请我吃肉!” 马车渐渐行远,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说散,就散了。 苏哲心性开朗,只纠结了一小会,便放开了心思,专心想着去哪里能赚些盘缠。 回到城里一路往集市走,一路留意着看哪儿有收猎物的,明日赶早到附近山林里碰碰运气,能猎只狐狸也好。 到得一溜酒肆边上,果然看到好几家酒肆的侧门外都挂着收购 分卷阅读6 野味的牌子,苏哲上前挨个儿看,有收野兔的,有收狸子的,还有一家比较凶悍,除了些小型的野味,还收整只儿的野猪。 苏哲看得眼睛冒光,有收就有售,附近的山上肯定有野猪,猎一头卖掉,能吃好多天的肉! 正想得开心,冷不防一个力道撞过来,她自然而然的侧身避让,眼角余光扫过,是个矮个子男人。 苏哲没在意,回头继续看水牌,看了不到一瞬,猛然想起来,这个男人她见过! 前几日在茶棚外,掳了薛挽香的几个男人中,留在车子旁守着的,就是他! 苏哲急转回头,见男子低着头往前走,她不动声色的跟过去,果见他会合了另外几个人,一道走进集市里,指着车行嘀嘀咕咕的商量着些什么。 虽然猜想他们未必知晓薛挽香的行踪,可苏哲还是皱紧了眉头。 再送她一程吧,远离了这是非地。 苏哲这般想着,转身折了个方向,避开那几个男子,往城门疾走而去。 出得城门,日光已稀薄了,马车自然早无踪迹,幸而往前边小镇的也只这一条大路,苏哲提着气往前急追。 约莫跑了半个多时辰,天色越暗了,离小镇还有些距离,她放慢了速度,匀一口气。 隐隐约约的哭叫声,随风传进耳中。 苏哲停下脚步,偏过头细听。 声音很轻,若不是她长年习武,五感皆敏锐于常人,这声音,许就听不见了。 寻着哭声,她慢慢往路边林野走去,越走,那声音越发清晰,越清晰,便越熟悉。 薛挽香?! 苏哲的心漏跳一拍,忽然想到什么事,她心下一慌,忙加快了步伐往声音觅去。 “放开我!呜呜呜!放开我,你这混蛋!” 这哭声,已毋庸置疑了。 转过一丛密林,日间她和薛挽香雇用的马车停在了隐蔽的矮树旁,车身晃动间传出男人粗重的呼吸和淫/秽的话语。 苏哲气得头皮发麻,跳上前一剑斩开马车后头的布帘子,只见那一脸老实相的车夫荒诞了嘴脸正压在薛挽香的身上,一只手摁着薛挽香的身子,另一只已扯开了她的衣领。 听到声响男人回过头来,满脸惊诧到说不出话,苏哲已经一把拽住他胳膊往后便甩! 薛挽香只觉身上一轻,还未看清是何人何事,只是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身子呜呜咽咽的哭。 “挽香!挽香!!”苏哲抱着她的肩膀扶她起来。 薛挽香睁着一双迷蒙的泪眼,定定的看了她一刹,忽然扑进她怀里大哭道:“阿哲!阿哲!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第5章 撩人 看着薛挽香哭到梨花带泪的脸,苏哲心里有点说不清的疼。她咬咬唇,拇指拭过她脸上的泪珠,安抚道:“我来了,别怕,我陪着你。这一路都陪着,不会再让你受欺负。” 薛挽香哭得说不出话来。苏哲轻轻拍她的背,好半晌,才将她从车里扶了出来,脚刚着地,薛挽香腿一软差点又往前扑,苏哲忙接住了她,想扶她坐在车沿边。薛挽香却是怎么都不肯碰那辆车子了,苏哲只得将她抱到一旁的大石块上。 想起先前被甩到外头的黑心车夫,苏哲扭头扫了一圈,早跑得没影了。苏哲心里恨恨:别再让我碰到!揍不死你! 薛挽香的手一直拉着苏哲的衣摆,脸色苍白。 “天色快暗了,我们先到前头村落歇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好不好?”苏哲的声音很柔和,尽量不吓着她。 薛挽香半挨在苏哲的腿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闻言只是点点头。 苏哲扶她起来,将包袱往她怀里一塞,故作轻松的道:“还要麻烦小娘子你帮忙拎着包袱了。” 薛挽香如何听不出来她是故意逗着自己开怀,微微一笑接过包袱。 苏哲看她笑容勉强,心里酸酸的疼,却忽然想,怎的我这般见不得她难过? 眨眨眼,思绪转了个弯,夸赞自己道:嗯,我果然是行侠仗义之辈! 从树林里绕出来,沿着大道往前走,薛挽香乖乖的伏在苏哲的背脊上,两条腿在她身边晃啊晃。 将近村口,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苏哲是在盘衡事情,薛挽香……薛挽香只是一径的沉默。 “挽香。”苏哲开口道。 “嗯?”薛挽香轻轻的应她,声音软糯,就落在她耳边。 苏哲不自觉的扬起笑,抬手将她颠上来一点,才又道:“我送你回临淮城,可好?” 薛挽香下意识的搂紧她脖子,声音都有点飘,“可是临淮城那么远……你不是还有事情么。” 苏哲略侧过头,逗她:“那你不想我送?” “不是!”薛挽香极快的回答,声线都扬了起来,终于多了几分生气,她嘟着小嘴轻声言道:“我当然想你送我回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了临淮城,你请我吃肉!再给我银子!把那三倍的车钱都给我好了,哈哈哈!”苏哲大笑,背着薛挽香大步走进了小村庄。 村落离大道不远,大约因着是邺陵城到前边镇上的必经之路,倒是发展出不少人家,背山面水,总有四五十户,算是个大村子了。 苏哲带着薛挽香与田埂边的一位大娘说了情由,大娘热心的将两位姑娘往自己家里带。 才到院落门口,大娘便扯着嗓子喊:“老头子,虎子,虎她媳妇,家里来客人了!” 三合小院一下子跑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小胖墩,不过五六岁年纪,长得圆溜溜的,煞是可爱。 小胖墩冲到院门前,看到来的是两位从未见过面的大姐姐,忽然害羞起来,小短腿一蹦跶,又往屋里跑,没两步一股脑儿撞到他爹爹腿上,被他爹逮着举了个高高。 大娘将两位姑娘让进屋里,和家里人说了几句,自去厨房烧菜做饭。她儿媳妇——小虎子他/娘,去将主屋旁的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 “这屋子原是备着过了年给小虎子住的,东西都干净,就是简陋些,两位姑娘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是我们叨扰了。谢谢大姐。”苏哲接过话,弯着一双眼睛道谢。 小虎子娘和善的笑笑,见着薛挽香安安静静的呆在苏哲身边,几乎都没开过口,便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有哪儿不舒服?看着脸色有些不好。” 苏哲看了薛挽香一眼,替她答了:“今日出门太早,许是路上受了风寒,待会儿捂一捂,明日就好了。” 虎子娘满脸认同,给她们斟了杯热茶,续道:“约莫是了。现今秋风起了,是有些凉。我给你们添床被子去。” 夜色渐浓,村子里入睡早,家家户户都熄了灯。 苏哲将一盏豆灯放到榻边小几上,回头看到薛挽香抱膝坐在床头,长长 分卷阅读7 的眼睫微翘,唇色却是浅淡苍白。 帐蔓半垂,周围是层层叠叠的黑暗,灯光映照下,更显得孤单脆弱。 “挽香。”她走到她身边,坐在床沿上。 “嗯?” “我在这儿呢。”苏哲伸出手,搂过她的肩。 她没有用力,薛挽香慢慢放松自己,倚到她的肩头。 “阿哲。” “我在。” “我有些……讨厌自己。” 苏哲一愣,很快回道:“为什么?” 薛挽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挺讨厌的。”停顿片刻,才续道:“许是因为碰上这样那样……肮脏的事情,觉得自己也脏了,很……” “胡说!”苏哲打断她,语气里带了明显的怒意,“不许你这么说我朋友!” 薛挽香没吭声。 苏哲手臂收紧,将她环进怀里,“挽香,你很好,非常非常好。我与你在一起觉得很舒服。师母说过,心思纯净的人,就会让人觉得很舒服。单单是与你相识,我便觉得这是我下山以来碰到的,最美好的事情了。” “真的?”薛挽香抬头,在灯光下看她的眼。 “真的!”苏哲笑,漂亮的眼睛弯成一抹新月。 薛挽香被她笑意感染,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次日一早,苏哲和虎子哥带了几块饼,一壶茶,结伴到山里去了。日落前回来,虎子背着结结实实的两捆柴,苏哲拎着两只野山鸡。 当晚加菜,大娘一家子和两位做客的漂亮姑娘都用得十分开心。 酒足饭饱,苏哲问,村子离前边小镇还有多远,她想多打几个野味,到镇上换点钱。 大娘的老伴是个六十出头的老叟,就着山鸡小酌了几杯自家酿的米酒,听到这话乜斜着眼道:“这山鸡不好抓吧?我年轻的时候也天天往山里跑,能抓到这野山鸡,还是活的拎回来,没点轻身功夫是不行的。你既有这本事,何不帮老庄家摘月见草,不比你打野味来得钱快?” 苏哲眨眨眼:“月见草?是什么?” “月见草是一种长在山崖上的药材,只在这夏末秋初时长成。老庄家常年以采药为生的,前些时日去采月见草的时候摔着了,也不知摔的是腿还是腰,总之现今躺着不能动呢。”老叟将杯中酒一口闷,接到:“眼见月见草的时节就要过了,这一季采不了,他庄家给城里药行立下的招牌就得砸!所以呀,现在是到处寻人帮着去采,价也出得高,可是我们村里,没一个人有那本事。” “爹。”虎子开口了:“那山崖这般高,庄叔是老手了还跌下来,您怎能让一个姑娘家去犯险。” 老叟便笑:“我就是说说,乱出主意,姑娘别往心里去。” 苏哲听了举起酒壶,给老叟添满了酒,也笑道:“怎么能说乱出主意呢,我看这主意就挺好。老爹明天带我去老庄家问问呗,我想试一试,兴许运气好,真能采下来呢。” 用过膳,轮番去梳洗,回房时天上繁星已如河。 乡间无更漏,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你明天真要去找月见草?”回到房里,薛挽香掩上了房门。 “嗯啊。”苏哲揉揉眼睛,“先去问问价钱,若是比打野味好,自然要试试。” “可那是在山崖上。你没听虎子哥说嘛,庄家的人多少年以采药为生,都失了手。你何苦去冒这个险。”薛挽香有些急,话也说得快。 饮了几杯水酒,苏哲有些困倦,脱了鞋袜就往床榻上滚。迷迷糊糊的还记得安慰她:“没事儿。我比他们练过几年。” 薛挽香看她困得不行,只好也散了发吹熄了灯,从床尾往里爬。苏哲腿太长了,整个人几乎从床头占着床脚。薛挽香无法,摸黑从她腿上翻过去。 才翻到一半,苏哲收腿了! 薛挽香猝不及防,被她勾了一下,还不知怎么回事呢,就毫无防备的往苏哲扑了过去。 苏哲到底是练过功夫的,虽有几分醉意,还是一伸手就接住了她。 整个人,都落在怀里了。 薛挽香懵了片刻,发现苏哲搂着她,呼吸有些沉,不像是醒着的样子,她忙用双手把自己支起来,想继续往里侧爬。 才刚侧过身,苏哲立即将手臂收得更紧,身体随着薛挽香侧落的弧度微微翻身,半个人都贴在了她身上。 “你这是!醒着还是睡着啊!”薛挽香娇嗔。 苏哲没反应,薛挽香伸手捏她的鼻尖,想她捂着鼻子就会放开自己。岂知苏哲摇摇头避开她的手,脑袋往下蹭了蹭,贴住她细致的颈脖,像是寻到了一个极好的位置,彻底睡沉了。 薛挽香咬唇,推苏哲的肩膀。 “阿哲。阿哲。” “……” “苏哲!!!”她不想吵醒大娘一家,只得闷声疾呼。 苏哲依旧睡得香甜。 薛挽香无奈的闭上双眼。饮过酒后炙热的呼吸落在颈畔上,痒痒的,撩得她细腻的肌肤薄薄一颤! 第6章 调戏 这一觉睡得舒坦,第二天天色大亮了才醒来。 苏哲一睁眼就看到了蜷在她怀里的薛挽香,晨光中看得到俏丽的脸蛋,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此时还休憩着,娇俏的鼻梁,花瓣一般的嘴唇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再过得一会,薛挽香也醒了过来,迷蒙的看着近在迟尺的苏哲,苏哲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人家看似乎盯得太久了,忙转开脑袋。 “你怎么钻我怀里呢?”苏哲有些生硬的道。虽是转着话题,到底有几分费解。 薛挽香横她一眼,不想说话。 起身时苏哲收回胳膊,“呀”的叫了一声。薛挽香略侧着身看她,苏哲苦着脸道:“麻。好麻好麻。” 薛挽香已经披上了衣裳,闻言回头,笑嘻嘻的,忽然脸色一寒,葱段般的玉指在她胳膊上掐了一记,“活该!” 那滋味~~苏哲又“噢”了一声,手臂酸麻得眼泪都出来了。 外头虎子媳妇听到屋里的动静,隔门唤道:“苏姑娘,薛姑娘,可是醒了?” “醒了醒了,这就来。”薛挽香扣好衣裳,将门打开一条缝,闪身出去随手又掩上了门。 虎子媳妇问:“苏姑娘还没起呢?” 薛挽香笑容明媚:“她赖床。” 苏哲歪在榻上恨不能捶床:明明是你枕麻了我的手,你还一次两次欺负我! 用过简单的饭食,苏哲问老叟何时去老庄家拜会才好,老叟说等会就去,别赶着午饭,不好看。 薛挽香不放心,拉着苏哲回屋里,蹙着眉道:“那是悬崖峭壁,摔下来可不是顽的。” “怕啥。我有……” “我知道你有功夫在身,可咱们没必要犯这个险!”薛挽香截住她的话,看她一眼,续道:“方才我向大姐打听过了,这村子 分卷阅读8 没有教书先生,我爹爹是东家西席,我呢,虽是个女子,但好歹略通笔墨,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乃至简单的缀术、都会一些。” 苏哲听明白了,笑问道:“你想当个教书女先生?” 薛挽香没接,只续道:“我们可以以此赚些盘缠,虽然所得不多,但总比你去采月见草要妥当。” “挽香。”苏哲站在窗棂边拉着她的手,耐心的解释:“你这法子虽好,可乡里人家,只怕有银子的不多,一时半会只怕也没有多少个能来习文断字的孩子。我是正经跟师父练过功夫的,尤其轻身功夫,师娘说那是用来保命的……” 薛挽香比她矮半个头,背着光眄她,脸上似笑非笑:“用来保命的……” 苏哲一本正经的道:“比方说遇上西楼门,敌众我寡之时,三十六计……” “跑为上!”俩人异口同声的低叫。 说罢又相视一笑。 苏哲接着前边的话:“所以你看,我去采月见草,也不会太危险。你别担心。得了银子,我们就起程,送你回临淮城。” 她这般说话时,眼睛一直望着薛挽香,想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 薛挽香却静默了好一会,才幽幽的道:“临淮城是要回去,可你的平安更重要。你和庄家的人去看看,那山崖能上去便上去,若是为难就千万不要逞强,咱们不赚这银子也罢,总还有其它法子的。好么。” 苏哲听出满满的关心,郑重回道:“好。” 俩人站得近,日光暖暖的,从窗屉子外洒进来,将俩人的影子投在一起,像相依相偎的两朵花儿似的。 老叟在厅堂了扯着嗓子招呼,苏哲捏捏薛挽香的手,转身往外走。 “诶。”薛挽香叫住她。 苏哲转回头。 薛挽香想说句什么话,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便上前理了理她的衣襟领口,嘱咐道:“忙完了早些回来。” 苏哲挨近了些,眉眼中有几分戏谑:“你可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像什么?” “像什么?”薛挽香给她理好襟口,抬着头看。 “像个担心着夫君出门的新媳妇儿!” 苏哲说着手指一勾,在她白净细致的下巴上轻佻的划了一下。 “你!”薛挽香咬唇拂她的手。 苏哲早料到她要炸毛,一击得手立即退到门边,打开房门时回过头,眼睛笑得弯弯的:“好媳妇儿,等为夫挣了钱,抬大红花轿来娶你。” 薛挽香气得跺脚,等她身影走出视线,厅堂里传来打招呼出门的声音,她才叹了口气,嘟嘟嘴自言自语的道:“可要平安回来才好。” 原想着不过午时,老叟和苏哲便会回来,岂知一直等到日光微斜,才等来独自归来的老叟。 “哟。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大娘赶上去问:“用过饭了吗?苏姑娘呢?” 老叟笑呵呵的:“苏姑娘在老庄家露了一手,庄家人很满意,留她用饭。再收拾些上山要用的东西,今晚就去采药。” “晚上去?”薛挽香一下子站了起来。 老叟点头道:“自然是晚上去。月见草月见草,晚上月亮出来了才见得着。” “这……”薛挽香脸色都白了几分,“悬崖峭壁的,晚上去采药?这怎么行呢!”她急得就要往外走:“我要去找她回来,烦请老爹给我指个路。” 老叟见她说风就是雨的,都愣了神,这几日看着分明是挺稳重的一个姑娘啊。 薛挽香见老叟不说话,只当他不肯指路,也不再问,村子里就这么几十户人家,出门打听一下就是了。 大娘看她都走到门口了,赶紧拦着:“诶,薛姑娘,你别着急。”又回头嚷道:“老头子,你带她去!老庄家也是不稳当,苏姑娘又不是采药出身,大半夜的让她爬山崖!真摔了可怎么好!” 老叟回过神来,才想起来劝解:“诶哟,怪我没说清楚。老庄家备好东西就带苏姑娘出发了,赶着天黑前上山,这会子指不定都在路上了。那月见草确实是见月才出,老庄家说了,山崖上去有块略平坦的地方,苏姑娘可以在那儿等着,天黑了采着药了,再慢慢回来。” 薛挽香跺脚道:“那还是要摸黑爬悬崖呀!” 众人无话。 可这都出发在路上了,她要追也追不及了。 其实采药的过程挺顺利。苏哲自小拜入师门,习得一身实打实的轻身功夫,自然不是普通药匠可以比拟的,何况老庄家还准备了助她攀爬的山爪子。 苏哲攀在山崖上,寻到一株月见草,用小药铲小心的除去周围的软泥,连着一半根茎采下,扔到背后的药篓里——这是庄家人嘱咐她的,需得留着另一半的根须,好等着来年,秋风吹又生。 从山上下来比上山要费事些,到得山脚,天刚破晓。 庄家两个壮小伙在山崖下等着,见她平安落地,俱是欢喜,忙帮她接过药篓放到一旁。 避风的地方生着火,火上煮着热茶,苏哲就着茶水用了些干粮当早饭。 山风习习,呼啸而过,一整夜没合眼,她不禁有些想念,想念前儿个夜里温暖的被窝,还顺便想起了昨儿个早上窝在自己怀里,像猫儿一般温软的人儿。 和老庄家的小伙们一同回到村里,苏哲将药篓交给了庄叔,庄家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都高兴得不得了。庄叔忙让人置下酒菜,苏哲推辞了。老庄家都明白她必是熬了一整晚,也不强留,爽快的付了二十两银子,苏哲收到随身的荷包里,拱手告辞。 出来时日头还未到中天,想来不过辰末巳初,也不知薛挽香此时在做什么,多半在教小虎子读书呢。 她想着薛挽香侧坐在矮几旁,手执着一卷书,像个老夫子似的一句一句的念,小虎子摇头晃脑的跟着背了半句,卡壳了,哟,女夫子要打手心! “哈哈哈!”她边想边笑,没留意一个俏丽的身影已停驻在不远处的院门前。 “挽香?”苏哲怔了一下,走进两步看清了些,不由得奇道:“你怎的在这?” “苏姑娘回来了?!”大娘从屋里迎了出来,和蔼的笑:“薛姑娘担心了整夜,这不,天不亮就在院门前等着了,你怎么这时辰才回来?月见草采着了吗?” “采着了。先送了到老庄家,回来迟了些,劳大娘挂心了。”苏哲话是对着大娘说的,眼睛却一个劲的往薛挽香的身影飘。 薛挽香见她平安回来,没说什么,咬咬唇进屋里去了。 莫名的,苏哲感觉到,薛菇凉生气了。 她不好立即就跟着回屋,只好笑笑,随大娘去了前堂,坐下来饮了一杯热茶,从荷包里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了大娘。 大娘忙摆手说不要,五两银子,足够乡下里一户人家整月的使费了。 苏哲 分卷阅读9 言道:“前几日我和挽香几乎身无分文,若不是大娘容留,我和挽香只怕要露宿街头,今日蒙老爹指点,赚得些许银子,这区区五两虽然不多,大娘就当是我和挽香的一片心意,留着给小虎子买件新衣裳。” 大娘听她说得诚恳,不好再虚推,将银子收在了贴身的袋子里,又温和的笑了笑:“你快进去看看薛姑娘吧,她听说你要摸黑去攀山崖,足足担心了一整夜呢。哄好了一会出来,大娘给你们包饺子吃。” 第7章 启程 房门只是虚掩着,苏哲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薛挽香合衣倒在床榻上。倒不是她骄矜,实在是昨晚也是一宿没能入睡,翻来覆去的担心,是以天才蒙蒙亮就起身去院门守着,早一刻知道苏哲平安也是好的。 等真看到她平安归来,她心里又是一股子着恼,既恼她深夜犯险,也恼她不听规劝。 身后“吱呀”两声轻响,薛挽香知道苏哲进来后又将房门掩上了。她索性闭上眼,只当自己睡着了。 苏哲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旁,见她双目紧闭,也不知是否真的睡了,只好扯过棉布被子,盖到她身上。 薛挽香还在气头上,刷的一下将被子掀掉。 苏哲便知道,她是醒着了。不但醒着,还明显的气着。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见薛挽香还是不理她,想着在外折腾了整夜,身上都是尘土,只得褪了外衫鞋袜,坐在床沿上,将被子又盖了上去。 薛挽香抬起手继续掀被子,被苏哲双手一合,半搂住了。 “你一大早的出院门站了这许久,也没添件衣裳,现今秋风起了,总要注意些才是!”苏哲一本正经的压着被子,用被子压着薛挽香。 薛挽香在被子里不安的动了动,想推开苏哲,一时又找不到着力点,气得脸色绯红。 “你!起来!” “那你不许掀被子!” “我掀不掀被子与你何干!” “怎的无干?你若冷着了病着了,我这心里不难受么?” “原来你还会难受。”薛挽香冷笑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苏哲看她真气着,只得讪讪的松开了手,“你我相识以来,我待你如何,你心中不知么。你若不舒服,我怎会不难受。” 薛挽香听她这般说话,想着这些时日里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气已消了一半,睁开美眸瞥见她只穿着一身中衣,呆坐在一旁。 光会说旁人,一点儿不会顾惜自己! 她咬着牙,将棉布被子扯起来,装做不经意的一推,半盖在苏哲的腿上。 苏哲看她心疼自己,也不说破,蜷下/身子,也萎进被中。 肩膀挨着肩膀了。 好半晌,苏哲问:“你生我气呢?” 薛挽香没好气的道:“你说呢?” 得!有回应了,想必没那么气了。 “为什么生气呢?”苏哲得寸进尺的蹭过去,用手指捅人家脸蛋:“你看你,气鼓鼓的,都成一只蛤/蟆了。” “你才是蛤/蟆!”薛挽香大怒:“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苏哲等的就是这句,她眼珠子一转,在薛挽香身上睃了一圈,学着登徒子涎笑道:“那你是天鹅肉么?” 薛挽香气极了,背过身去徒留下一头乌黑秀发。 苏哲也跟着她侧转身,柔声道:“好啦。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生气的。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别气了。” 她说着从被子下探出手去,轻轻拉着她的手。 “苏哲,我知道你有功夫在身,可是我们原本说好的,若是有危险,宁可不去,我们再想其它法子。你怎么不听呢?” “我……好嘛。这次是我不好。你别气了。下回我一定听你的,行么?” 薛挽香的手有些凉,被苏哲捂在手里,她闷闷的叹了口气,想说我不是要你听我的,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她为自己一路奔波,自己一句感激都没有,还冲她发脾气。想来相识不过也八/九日,怎的变成这般有恃无恐的样子。 薛挽香对自己很无奈。 苏哲的手上有练剑时磨出的薄茧,握在手心会微微发烫,意外的让人安心。薛挽香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已经在这片温暖的掌温里,迷糊睡着了。 从采药山崖回来的次日,虎子领着苏哲去了邻村铁匠的铺子,给苏哲的长剑重新打造一副剑鞘。铁匠在乡村中打的都是家常用的物什,从未有过江湖利器,他接过了长剑反反复复的看,又听苏哲说不求华丽但求稳妥,皱眉想了半天,才接下了活计,许诺三日后来取。 如此一往一返,又盘桓了些时候,待到苏哲负着长剑和薛挽香一道向大娘一家辞别时,山中秋意已染红了晚霜。 苏哲是自小习武的,这般徒步行走,于她而言并没有多艰难,于薛挽香而言,却艰辛了许多。她步子小,苏哲陪着她慢慢走,起先她还抱着个小布包裹,包裹里是小虎子的娘给她们烙的面饼,走了一个多时辰后,苏哲将包裹接了过来,塞进自己的行囊中。薛挽香嘟嘟嘴,没力气反对。 这一天没能走到前边镇子,也没能路过一个村庄,暮色渐浓时苏哲在树林子边上生了一堆火,将小包裹里的干面饼拿出来,用树杈烤着吃了。 “累极了吧。你定是没受过这样的苦。”苏哲看着薛挽香勉强咽下粗糙的饼子,把一只小水囊递给她。 薛挽香接过来小口小口的抿了两口,摇摇头,“比我被劫来这一路,已经好太多了。至少不用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半晌又有些黯然:“你别嫌我拖累才好。” 苏哲微怔,略有些不高兴:“胡说什么呢。”她拿回水囊自己抿了一口,用塞子将囊口塞好,接着道:“等到了镇上,咱们去吃好吃的。再给你买两身衣裳。” 薛挽香听在耳里,暖在心头,她拿着一支树杈将面前的火堆挑得旺些,轻声问:“苏哲,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苏哲本想回说哪有什么为什么,可瞥眼看到她微微垂着首,火光映照出纤细的颈脖优美的弧度,不知怎的她脑海里转了个弯,嬉皮笑脸的道:“因为你是等着我平安归来的小媳妇呀!” 薛挽香听到她的打趣,略红了脸,抬手轻捶她一下。 苏哲哈哈大笑,又贫了两句,才将包裹收拾了一番,塞到薛挽香的腰背后头,让她挨着树干也舒服些,温言道:“睡一会吧,明儿个还要赶路。” 薛挽香问:“那你呢?” 苏哲笑笑,盘好双腿,“我打坐,一样可以休息。” 薛挽香放下心,挨在行囊包裹上,身边是熟悉的人和温暖的火光,即便是在山郊野外,也没有感觉多少惊慌。她闭上眼睛,安心睡着。 次日一早是被林间鸟雀的叽喳声唤醒的,薛挽 分卷阅读10 香睁开眼,看到苏哲在几步开外伸懒腰,听到动静歪了歪脑袋,对薛挽香露出个调皮的笑。 火堆上还余着一缕白烟,想是刚熄灭不久。 “她守了一整夜吧。”薛挽香这般想着,回以一笑,眸光温柔。 随意的用了些干粮,两个人继续往小镇徐徐前行,走着走着却迷失了方向,行得一位路过的樵夫指路,告诉她们绕过山坡往北走,有个岔路口,到了岔路口再往西边走上两个时辰,就能到镇上了。 苏哲听得晕晕乎乎的,薛挽香看在眼里,悄笑道:“你辨不清方向的么?” 苏哲哀怨的瞅她一眼,想到还要靠她寻路,语气里有些无辜:“就是……一点点了。” 薛挽香踮着脚尖摸摸她的头:“乖,跟着姐姐走。” !!! 苏哲赶上几步,问她:“你怎知你比我大?” 薛挽香自认识她以来难得有这般可以洋洋自得的时候,闻言挑眉:“我懂的比你多,自然比你大!” 她说话时忘了这是在林间小路,前头有个小石子,好巧不巧崴着脚。“呀!”她惊呼了一声往侧旁歪去,偏还不是苏哲的方向! 苏哲眼疾手快伸手拦她,被她惯性一带,两个人都滚到了一块。 “诶哟!” “呀!噢!” 幸好深秋时节林中树叶早落了一地,这一下也没摔疼,薛挽香皱巴着一张小脸蛋,看着贴在自己身上艰难爬起来的苏哲,歉然道:“对不起啊。” 苏哲刚才摔得很是地方,她扔了包裹索性坐在落叶上往方才脸蛋挨着的绵软处巡了一圈,用薛挽香也听得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好吧,你果然比我大。” 薛挽香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多年来知书达理的沉稳性子终于告破,续而满脸绯色失声尖叫:“苏哲!你个大混蛋!!!” 惊起林间鸟雀无数。 苏小混蛋笑嘻嘻起身,对薛菇凉伸出友好的手。 薛菇凉傲娇的一甩头,单手撑着满地的落叶,自己愤愤然起身,“哼!” 将近正午时路过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水声哗然。 两人皆是大喜,没有什么比长途跋涉后看到一汪清水更让人开心的事儿了。苏哲解下包裹长剑放到一旁,踢了软鞋挽起菱花裤脚,踩着溪边平滑的碎石走进溪中,看溪水慢慢淹过脚背。 真舒服啊! 她弯起眉眼,在深秋和煦温暖的阳光下回过头,冲薛挽香粲然一笑。 薛挽香刚解开鞋袜,露出细腻白净的一双玉足,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犹豫着用小脚丫点水,一抬眸看到苏哲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脸上是明媚清朗的笑。 清澈的溪水在日光下闪耀成落落碎金,她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的撞了一下。 第8章 碰触 得了樵夫指路,暮色四合时两人终于走到了一座小镇。 小镇里纵横东西几条青石板路,有且只有唯一的一家客栈,苏哲抬眉示意薛挽香,当先走进店里。 小二哥肩头搭着块抹布迎了出来,“两位姑娘是用饭还是住店?” “住店吧。”苏哲侧目将客堂扫了一圈,正是晚膳前后,大堂的四方桌泰半都坐了人。她续道:“再做两个简单的小菜,一会儿送到房间里。” “得嘞!”店小二拉长着嗓子叫了一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笑嘻嘻的问:“两位姑娘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苏哲扭头看薛挽香。 薛挽香困倦的眨了眨眼,回道:“一间就好。” 小二哥带着两位姑娘来到房门前,径直下楼忙碌去了。薛挽香愣坐在椅子上发呆,苏哲走过来看她满脸倦色,“累坏了?” 薛挽香点点头,脸上有些赫然:“从没有这般接连着赶路,还不太习惯,过几天就好了。” 苏哲也坐到了桌边,斟了两盏热茶,一盏推到薛挽香面前,一盏举到唇边抿了一口。“你从前过的日子和现在很不一样吧?和我,也很不一样。” 薛挽香想了片刻,一手托着香腮慢慢道:“是有些不一样。我实在……没怎么出过门。我爹爹和我娘亲成亲时是个秀才,他一心要中个举人,光耀门楣,让我和我娘过上丰足的好日子。我娘亲长年以织布卖钱,供我爹爹读书,也供着一家人的吃穿用度。直到我十岁那年……”她的声音越说越轻,渐渐沉默了下来。 苏哲意会到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她拉过她的手,陪着她安安静静。 手掌中传来让人熟悉而安心的温度,薛挽香扁扁嘴,一滴眼泪溢出眼角,从脸庞上滑落下来,“我十岁那年,我娘亲病了,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诊了脉只是摇头,说了好些晦涩难懂的话……” “挽香……”苏哲一手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环过她肩膀,在她背上轻轻抚过。 “姑娘,两位姑娘,饭食送来了。”房门被敲响,店小二的声音在外头扬着。 薛挽香试了泪,推推苏哲:“我没事。你去开门。” 苏哲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薛挽香已走到房间一侧的屏风边,倒出铜壶里的热水准备洗脸了。 苏哲放下心,打开房门,将盛了饭菜的托盘接过来,交代道:“劳烦你一会儿再送些热水来。” 店小二道:“两位姑娘可是要……”他眼珠子转了转,不好直说沐浴,换了个稳妥点的词:“可是要梳洗?我们厨房后头有管事的婆子,要用什么物什都问她就是。” 苏哲道了谢,取过几个散钱递给他。 店小二接过赏,笑嘻嘻的下楼去了。 饭食很简单,不过是最常见的家常小炒,两个人围桌坐了,苏哲很聪明的没再提先前的话,只说些从前一个人行走路上的无趣,如今有了薛挽香陪伴,连用饭都要香一些的。 薛挽香哪会不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开心呢,嗔她一眼,往她碗里夹了一片肉。 到得掌灯时分,苏哲到厨房里找管事的婆子借了浴桶,婆子帮着送了几桶热水进来,俩人轮流到屏风后梳洗。苏哲将自己打理干净时薛挽香正坐在大铜镜前散发,见她走出来,便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跟前,拿了张干净的大巾布给她绞着长发。 苏哲微眯着眼睛,脑袋随着薛挽香的动作摇晃,薛挽香拍她一下,“坐好!别闹。” 苏哲嘻嘻的笑。 铜镜里映出两个人的身影,或坐或立,一个清隽秀气,一个柔媚婉转。苏哲看着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人儿,手执木梳,长睫半垂,专注的神情越发温柔娴静。 “挽香。”苏哲的声音轻轻的,怕惊扰了一室的美好。 “嗯?”薛挽香应着,撩开苏哲耳边一咎秀发,用一柄枣木梳子细细梳理。 她的指尖微凉,苏哲刚沐浴过的肌肤微烫,被她指尖拂过,只觉得 分卷阅读11 痒痒的忍不住想笑。 “好痒!”苏哲笑着缩脖子,一转身捉住了薛挽香刚刚撩过她的左手。 薛挽香的手腕很细,白净如玉,捉在手里感觉得到一阵一阵跳动的脉搏,就击在她的手心。 苏哲抬起头,想说句什么话。 原本的原本,她想说,薛挽香,你待我也很好。后来她想说,薛挽香,其实我怕痒。 可是抬头的时候,她看到薛挽香如墨的秀发,散落在她的中衣上,许是沐浴之后的水滴未干,耳边的发丝垂在肩头,一滴一滴的水珠落了下来,从颈旁逶迤到胸前。 那中衣的质地本就轻薄,被这水色晕染,几乎都贴在她浑圆柔软的地方,隐约的,现出了甜美的轮廓。 薛挽香见苏哲转回头,原本欢笑着的脸蛋变成难以言说的神情,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红了起来,只短短一霎,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到最后耳朵都红得要烧起来了。 “你……怎么了?”薛挽香被吓到了,忙用手捂她额头,“哪里不舒服?” 才碰到她额头,苏哲“啪”的跳了起来,立即转过头,用手捂着眼睛:“我……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方才哪是没事的样子。”薛挽香扯她手臂,苏哲轻轻一颤,将手臂收了回来。 …… “你这是……” “我真没事。”苏哲截断她的话,退开一步,脸上还烫着,她不敢抬头,“我去叫厨娘来,把浴桶搬回来。你先睡吧。”她说着往外走。 “诶!”薛挽香在后头又扯住了她的袖子:“你就这么出去啊?” 苏哲一低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也穿着中衣,脸上更红了。从衣架子上取过外衫套在身上,飞快的系好,闷声开门跑了出去。 木质的楼梯传来哒哒哒小跑着下楼的声音。薛挽香站在屋子里,看着掩好的房门,低眉想着自己可是做错了什么。 厨房里来了两个婆子,将浴桶抬了出去。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苏哲才慢慢走回来,脸色已如常了。 薛挽香等她掩上了房门吹熄了灯,才侧身躺到床榻里侧。苏哲在榻沿坐了一息,慢慢也躺下来。 她等着薛挽香问她方才去哪儿了,她都想好了,就说在厨房打听去往临淮城的路线,如果薛挽香追问路线怎么走,她就说厨房里的人也不知道,明儿个再找掌柜的打听。 这理由多好啊,千万不能让薛挽香知道她大半夜的在客栈院子里晃悠,也不知为什么脸热得不敢回房。 可是薛挽香没问,她冥思苦想出来的理由没用上。 苏哲心里有些堵。 辗转反侧,窗外的星光都黯淡了,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梦里听到有人轻轻的叹息,像在耳边,又像在天边。 次日醒得迟了些,俩人在客栈用了早饭,苏哲叫来小二哥问了路,却没急着会账。 “给你买两身合适的衣裳,总让你穿我的旧衣服,怪委屈你的。”苏哲扬起笑脸,拉着薛挽香往街上走。 薛挽香没做声,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转过青石板大街,俩人走到了巷子口,果然在小二哥说的大榕树下找着一家成衣铺子,伙计迎出来,赔着笑说话。苏哲看了看架子上挂着的式样,侧头询问薛挽香。 薛挽香摇摇头,“去买两身粗布衣裳就好。” 苏哲扁扁嘴:“不要。就在这儿买,这儿的好看。” 薛挽香避开店里伙计,低声道:“我们要省钱。” 苏哲财大气粗的摆摆手:“不省在这份上。”她说着取过一件浅蓝色轻纱长裙,“这件可好?你穿着一定好看。” 薛挽香终是无奈了,瞥她一眼,“我穿着这个赶路?” 苏哲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两个人左看右看好半天,挑了两身适宜出门行走的衣裳,伙计接过来给她们包好。苏哲对那身浅蓝色的长裙情有独钟,拿在手上恋恋不舍。 “要么,你去试试?若是好看咱们就买下来。”苏哲眼巴巴的看着薛挽香。 薛挽香不为所动,摇头道:“穿不上的,放回去吧。” 苏哲只得将纱裙放回架子上,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店门。 薛挽香看她那哀怨的小模样,噗嗤笑道:“要么买下来你穿?” 苏哲瞅她一眼,不说话了。 买好了衣裳,俩人预备到集市里买些路上常用之物,并肩走过巷口时苏哲的手指碰到了薛挽香的指尖。薛挽香指尖轻轻一颤,收回了手。 苏哲有些不明所以,抬眉看她。 薛挽香咬唇低头,想着昨日自己触到她耳边发鬓时她的抗拒。她是讨厌旁人碰触到她的吧,所以往后的相处,她一定要小心,尽量不要碰到她的肌肤,因为真的不想,再被她讨厌了…… 深秋细细的风,卷起几张落叶,翻飞在身边。灰色的墙外有蓝色的天,苏哲看到薛挽香半垂着长长的眼睫,微红了眼圈。 第9章 崇山 小巷子里两个人各自静默了片刻,苏哲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薛挽香有些不对劲了。从今早走出客栈以来,她就有意无意的避开与自己的接触,不,不是今早,而是在更早之前。 也许是在她们醒来的时候,甚至仿佛,是在昨晚,她无意间窥视到她娇艳的模样之后…… 想明白这些,苏哲心里有些涩涩的,但她从来都是磊落的人,昨晚的情景本就事出偶然,她想着解释清楚,她不是有意为之。 “挽香。”苏哲想起昨夜的情景,莫名又红了脸:“你是,讨厌我了吗?” 薛挽香微微一怔,顺着她的话言道:“我讨厌你?我为什么要讨厌你?不是你……厌烦了我么?” 她说着垂下眼眸,掩住了薄薄的委屈。 “我怎么会厌烦你!”苏哲一壁说着一壁拉她的手,“我以为你要讨厌我了呢,我昨晚……那般孟浪。” “孟浪?你昨晚怎么……” 薛挽香的话没说完,苏哲忽然挑眉侧目,停顿一息,随即拉着她的手,往巷口外边疾行。 薛挽香不明所以,可她仿佛已全然信任着苏哲,见她不说话,便也安静的任她牵着手,一路往前走。 直到走出了小巷,来到了长街,街上多了不少往来的行人,苏哲才略松了手,解释道:“方才我们被人盯着了。” 薛挽香也猜到几分,有些紧张的问:“是抓了我来的坏人吗?还是要对付你的西楼门?” 苏哲摇头道:“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西楼门。跟着我们的有好几个,不像有功夫在身的样子。起先我还觉着许是巧合的路过,可是我们走他们也走,我们在巷子口停了那么久他们也停了那么久,一看我们有动静了,又想跟过来,我才确定,他们是盯梢了我们。” 薛挽香被人劫/持怕 分卷阅读12 了,不自觉的往苏哲身边靠拢,声音弱弱的,“那……怎么办?” 苏哲瞅她一眼,笑道:“他们又打不过我,怕什么,方才我不想惹事,就拉着你出来了,毕竟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他们知趣便罢,若是还惹了来,我还会放过他们么!”说着拉过薛挽香的手,一起走到路边的馄饨店,“出来这半天,肚子也饿了,我们吃碗馄饨好不好。” 卖馄饨的大娘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手挽着手来光顾自己小摊的生意,心里着实高兴,笑眯眯的给她们煮了两位新鲜的小肉馄饨,用蓝瓷碗盛着,清汤上还浮着翠绿的葱花。 苏哲往碗里加了胡椒粉,勺起一只馄饨轻轻的吹了两下,放进嘴里,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薛挽香看着她孩子气的笑容心里忽然想,将来回到临淮城,一定要给她买好多好多的肉,让她每天都能这般笑,那才好呢。 吃过馄饨两个人又到集市里添置了几件物什,苏哲用一只包裹一齐包好,薛挽香两手空空的走,怪不好意思的,要苏哲分摊一些给她拎着。 本也没多重的东西,苏哲将小巧的包裹挎到左肩,伸出了右手,“你拎着我就好。我比较重要。” 薛挽香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弯唇一笑,牵住了她的手。 不知不觉间,昨晚生出的那些隔阂,莫名的消失了。 将近客栈时,暮色已四合。苏哲叽叽咯咯的和薛挽香说着一会儿要叫跑堂的送什么小菜,薛挽香说不要辣椒就好,昨儿个的小炒肉里放了些麻椒,吃得眼泪汪汪。 两人正说得开心,不妨前边忽然闪出人影。 苏哲立即拉住了薛挽香的手,脚下向前半步,挡在了薛挽香身前。 来人是个流里流气的男子,一步步走近前来,满脸挂着垂涎的神色,“小妹妹,要去哪儿呀?” 苏哲不答话,抬手将肩上的小包袱递到薛挽香怀里。忽然她神色一凛,往方才走过的小道望去。 果不其然,小道上也走出来两个男子,满脸不怀好意的笑,边走边叫嚣:“老痞,你可看好了?这是两只单飞的雏鸟?” 苏哲出来闯荡也有些日子了,大约听出话里的意思,她的眸光微寒,嘴角浮起一丝冷意。 他们的脚步,她听得出,也看得出。这般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打她们的主意! 流里流气的男子回道:“我都打听好了,这两个是昨天才到镇上的,住在前头客栈,单飞!”他的眼睛往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里冒着兴奋的光,补充道:“雏鸟!” 两个男子跟着几步上前,渐渐形成合围的圈子。其中一人眼睛都恨不得贴到薛挽香身上,“小娘子,来跟哥哥玩玩呗!” 他淫/笑冲薛挽香伸出手。 薛挽香脸色一白,苏哲已冷笑一声,抬起脚,直接踹到了男人的肚腹上。 “噗!”这个比她高出不止一截的男人,一招就被踹得飞跌出去! 同来的两个男子一愣,随即脸上发狠,同时往苏哲冲了过去。 因着今日是出门买衣裳,苏哲的长剑没带在身上,薛挽香抱着小包袱,免不了的害怕。 可她的害怕没能持续多久,便结束在苏哲的三招两式上了。 是的,苏哲没跟他们废话,一上来直接将他们打成满头包,那个放言打听了她们的男子被揍得最惨,哭嚎着趴在了地上。 苏哲打完了,拍拍手拉着薛挽香就走,走到最先被她踹飞的男子身边,想起他刚才喊薛挽香“小娘子”,苏哲气就不打一处来,抬脚又狠踹了几下,直踹得那男子叫都叫不出声了。 走出巷子口,薛挽香还惊魂未定,她犹豫着问:“你不问问他们为什么跟着我们吗?” “还能为什么!”苏哲咬牙。 薛挽香看她有些生气的样子,将事情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没再追问。 回到客栈里两个人草草用了膳,苏哲打了一架,先去梳洗了。薛挽香将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好,等到苏哲从屏风后转出来,才拿了衣裳也去沐浴。 夜风有些凉,桌上的灯影摇晃了一下,窗屉子外树影阑珊。薛挽香清清爽爽的走出来,看到苏哲还坐在案前,托着腮发呆。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苏哲听到声音懒懒的回头,望见薛挽香将长发散了下来,衬得娇俏的下巴尖尖的,鬓角微润,肌肤胜雪,昏黄的灯光下自成一段风流妩媚。 她看得有些久了,薛挽香没等到她回答,抬头瞥她一眼,自己钻到床榻上去了。 苏哲回过神来,也蹭掉了软鞋平躺下来,两个人肩捧着肩。苏哲眨眨眼,“挽香,我想了一晚上。” “嗯。”薛挽香看她没熄灯,爬起来一手蹭在枕边要去吹灯,听她这般说话,便停住了问道:“想了什么?” “我想……”苏哲皱了皱眉,认真的看她:“你太漂亮了。” 薛挽香偏过头,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苏哲续道:“临淮城山长路远,我们这一路过去,只怕会碰上更多像今日这般的事情。” 薛挽香蹙眉想了一会,言道:“明日我去买个帷帽,把脸遮住?” 苏哲摇头,“我们两个年轻女子,千里迢迢的结伴上路,总还是招人眼。” “那你待如何?”薛挽香听出来了,她想了一晚上,定是已有主意了。 “我想……”苏哲话音一顿,带了几分俏皮:“我想去买两身男子衣裳,扮做翩翩公子的模样,与你走在道上,也不怕别人惦记了。” “这法子倒新奇。”薛挽香点头,笑了一会又道:“只是你若扮做男子,我们住店打尖,只怕会有诸多不便。” 苏哲弯着眉眼道:“这有何难?!你扮做我的娘子便是,年轻夫妻,从南走到北,有人问起就说陪你回娘家好了。” 薛挽香横她一眼,“何必这般麻烦,不若我也扮做一个书生,你我结伴同行看遍山河景色,岂不潇洒!” 她说着说着便觉得自己好生聪明,这法子太好了!灯影下眸光璀璨,一闪一闪的看着苏哲,等着她赞同。岂知苏哲在床榻上一手撑着脸,笑得有些调侃:“真的吗?你也要扮做男子?” “不妥吗?”薛挽香嘟嘟嘴,这法子挺好的呀。 苏哲憋着笑,眼珠子哒溜溜一转,最后将目光在她胸前点一点,语气感慨万千:“你这……崇山峻岭的,要扮做男子,实在是藏不住啊!” 薛挽香听了前半句脸上已经“腾”的一下红了,苏哲话音未落,她已经咬着银牙扑上前去:“你个大混蛋,又寻我开心!” 苏哲哈哈大笑,一壁躲她一壁嚷嚷:“别别别,好痒好痒,哈哈哈!好娘子,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你休想!” 床榻里两个人 分卷阅读13 嘻嘻哈哈的闹作一团,不过片刻已是满额细汗。窗外叶卷如浪,月光映着灯光,一室安然。 第10章 最好 次日一早起来,苏哲果然又跑成衣铺子去了。薛挽香将两人的东西都收拾了一番,用大木盘盛着换洗下来的衣裳,拿到客栈后院汲水洗衣。 苏哲的衣裳皆是便于出门行走的样式,不尚华丽,色泽却多半偏浅,洗起来有些折腾。 这些时日以来,薛挽香时常穿着苏哲的衣裳,不知不觉间,同一件衣裙,渐渐有了两个人的味道,就像相濡以沫似的。 不对,不是这个词。 薛挽香洗着洗着,突然惊觉脑海中闪过的这个词用得极不恰当,适才怎么想的呢。 当是姐妹情深才对! 她咬咬唇,放下手里的衣裳,到井边汲出清水过衣。 “姑娘,这井太深,只怕不好使力,让小生帮你汲水可好?” 不知何时,身边已站着一个少年郎,深秋的阳光映着一身绛蓝色的衣袍,长发未及冠,只用简单的绳结束着,衬得眉目清朗。 薛挽香看得微微发怔,少年郎唇角弯弯,扬着一抹笑挨近了她:“为夫这般打扮,娘子可喜欢?” 砰……砰……砰…… 是谁的心,跳得好快。 薛挽香的手上还挂着适才洗衣裳时留下的水珠,凉凉的滑进掌心里,她想起用得不恰当的那个词——相濡以沫——续而俏脸微红,掩饰般略垂下眼睫,咬唇嗔道:“哪里来的浪荡小贼,学得这般油腔滑调。” 声音软软的糯糯的,似笑非笑。 苏哲笑意更浓,接过她手里的井绳,将空木桶放到深井里,左右晃动,不一会打起满满一桶水,倒进木盆里。 厨房里的婆子也到院子里来了,看到水井边站着两个年轻人,那少年郎长得俊俏,正眼巴巴的瞧着姑娘家,大姑娘的模样儿更是说不出的出挑,两个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姑娘家绯红了双颊,却没给少年郎一个好脸色。 大约还没追上呢。 厨房婆子想着,会心一笑,想到自己年轻时,她家里那位还没说开,也曾这般心心念念的期望。 “秋风天里日头辣,小哥儿不若搭把手,赶紧洗好了衣裳,别把人晒坏咯。”厨房婆子朝着井边笑说一句。 薛挽香正别扭着呢,忽听有人说话,吓了一跳,话里话外还带了调侃,她的脸更红了。苏哲伸手过来拿她手里的衣服,她在她手背上一拍,护着衣裳到旁边洗去了。 “一起洗啊,快一点。”苏哲一撩袍子就要帮忙。 “走开啦!”薛挽香拧了湿衣服放到大石块边上,才不要告诉她新买的衣裳很好看,没必要这会儿就弄皱了。 苏哲看她莫名其妙的炸毛,等了一会,见她一件一件都洗好了,又搬了大木盘将水倒掉。苏哲将衣裳展开来,细心的抖平,晾到支起的细竹竿上。 薛挽香眼风扫到了,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房里,苏哲掩好房门,见薛挽香坐到方桌旁,斟了一盏茶。 她也乖乖坐到桌子的另一侧,稍待了片刻,才觑着她脸色问:“方才……我冒犯你了?” 薛挽香捏着茶盏,慢慢的看了她一眼。茶还热着,沁得手心发烫。她摇摇头,回道:“我只是,一时不习惯。” 苏哲低头看看自己,嗯,是有些不大一样。 “既这么着,无人的时候,我们依旧以姐妹相称便是。”苏哲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她抿了一口,笑道:“论起来,与姐姐相识这么久,委实还不知姐姐芳龄几何。我今年十七,姐姐呢?” 薛挽香看她忽然论起姐姐妹妹来,其实更不习惯好吗!可是方才已经那般说了,也没法子改口的,只得无奈道:“我也十七。” “哦?”苏哲的眼睛亮亮的,衣冠楚楚更显得唇红齿白,“我是五月生的。姐姐几月?” 薛挽香一愣,扭头不看她,“我不告诉你!” 苏哲眨眨眼,难得聪明了一回。她放下茶盏,笑出一口小白牙:“我知道了,你是五月之后生的,你比我小!” 薛挽香不想理她,只做没听见,起身去拿包裹。 可是包裹在今儿个早上就已经被她收拾得很好了,这会儿拿过来又能做什么呢?她额上炸了炸,想着要不要把衣服拿出来再叠一遍。 苏哲还没放过她,也跟着绕了过来,歪着脑袋凑到她脸蛋旁:“一路上占了我这么多便宜,来,叫声姐姐来听听。” “不叫!”薛挽香哼了一声,再次侧过身。 苏哲扯着她袖子非要她转过来,薛挽香不依,两个人拉拉扯扯笑笑闹闹,直过了午时都没想起要用饭。 还有什么不习惯么?不怕,闹一会子就好了! 在小镇逗留了三天,该采买的都买齐全了,这日清晨里,苏哲到大堂里会账。 掌柜的听说她们要去临淮城,热心的指了路,又问道:“两位既然要往北上,必定会路过楚城,能否帮我带封信给我家人?” 原来掌柜的有个哥哥,原本也是小镇上人,多年前往楚城奔前程去了,一来一往需得十余日路程,兄弟俩寻常里一年也见不上一面。年底里掌柜的儿子要娶媳妇了,想着总该让兄长知道这事儿,听闻苏哲要北上,整好带信了。 苏哲听了始末,点头笑道:“些许小事,举手之劳,掌柜只管放心便是。” 掌柜的很高兴,虽然是个顺手的活儿,可山长水远的,总该答谢人家才是。房租已经收了,生意人进了口袋的钱不好再退出来,见苏哲要走,忙喊她稍等。他想了半天,低头在柜子里取出一只小锦盒,递了过去,左右也没旁人,他直说道:“看客官这身打扮,想必是要以男儿身份行走了。我这有个小小物什,昨日店里才送来的,你用着也趁便,若不嫌弃,就拿去玩吧。” 苏哲接过盒子打开一瞧,竟是一只小小的束发银冠,冠上嵌了一枚玉石,虽不甚名贵,但胜在做工精巧。 她弯着眼睛道了谢,高高兴兴的走上楼梯,回房叫薛挽香去了。 “挽香!”她敲敲门。 里头薛挽香扬着声音应了一声,却没过来开门。 苏哲略站了一会,自己抬起手,推开了房门。 几面窗户都支了起来,细碎的晨光将房间铺上一层薄薄的暖色,薛挽香坐在大铜镜前回过头来,当真是肤若凝脂,眼波流转。原本乌丹般的秀发绾成了半环的流云髻,新画的眉如翠羽,婉约的腰如束素。她的手还抚在一根簪子上,彷如刚刚将它绾好一般。 苏哲完全愣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薛挽香看她的眼睛粘在自己身上一副拔不出来的样子,有些好笑,走上前举着芊手在她眼前晃。 苏哲捉住了她的手,一 分卷阅读14 时还说不出话来。 薛挽香笑道:“有这么奇怪么?你既做了男子的装束,我便随你做了妇人的打扮,这样才好结伴出门啊。” “哦。”苏哲应了,放开她的手,再看她一眼,才走进来。 想起房门没关,又随手掩上了。 薛挽香奇道:“还关门做什么?不是要走了么?” 苏哲侧头看她,眼中露出沉思的神情,好一会,终是什么都没说,走到架子边取了两个人的包袱和长剑,当先出门去了。 薛挽香只当她也是一时难习惯,没再深究。 出了镇子,沿着道路往楚城的方向走。时辰还早,路上已有了不少行人,多半背着行李,想是和她们一般赶路的人。 于是这一路颇为太平,没遇着贼人也不至于迷路。太阳渐渐升高,快到日头最毒辣的时候,路旁的大树荫里有了一溜烟的茶棚。 茶棚卖馒头包子和热粥,苏哲和薛挽香选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了,很快有人送来一壶茶。 薛挽香看苏哲几乎都没再说话,心下有些奇怪,她倒了一盏茶,放到她手边,刚要问问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苏哲却突然跳了起来。 “我想到了!”苏哲笑容璀璨,仿佛终于拿到糖的小孩儿,她拉着薛挽香的手,兴高采烈的说:“小时候师娘逼我背书,我背得不太好,总有些记不全!有一句话,我在客栈里看到你时就想说的,一直想不起来,现在总算让我想起来了!” 薛挽香听得好笑,依着她道:“什么话?” 苏哲脸上微红,眼里却万分诚挚。 “一瞬百般宜,无论笑与啼。”她亮晶晶的眼睛再一次粘在了薛挽香身上,“挽香,这说的就是你啊!无论什么样的打扮,在你身上,总是最最好看的!” 第11章 风寒 从小镇到楚城,要走七八日的路程,薛挽香步子小,走得慢,苏哲也全由着她,一路但凡有村舍,尽量歇在农家里,当然,碰上有客栈的镇子那就更好了。 如此走走停停,直过了十来日,两人才走到了在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城都——楚城。 楚城地处要塞,城高而阔,政策交通,文人学士,贸易往来,在国中皆数得上数的。建造了百年的绕城水系从外城直抵内城,城中大道最宽广处竟可容八辆马车并肩奔跑,苏哲拉着薛挽香到走过三层古朴的城门,喧喧嚷嚷的气息扑面而来,仰头看去,顿觉屋舍华丽,鳞次栉比,颇有绛楼十二不飞尘之感。 偏生这天下了场雨,从城郊到城里,曲衍成线连绵不绝。薛挽香的油纸伞都让风吹得歪了,走路走得久,人有些蔫蔫的。 苏哲当机立断开了个房,啊,不是,是当机立断找了间客栈,要了间上房,再让店小二送来两大桶热水。 店小二得了赏钱,笑得见眉不见眼。苏哲关好房门上了闩,自去一旁收拾衣裳。 客栈的上房通常都比较宽敞,薛挽香在屏风后沐浴更衣,沥沥的水声传来,苏哲听在耳里,低着头笑了一下。这便是结伴同行的好处,无论做什么,你都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别在水里泡太久了,当心水凉。”苏哲将长剑挂好,随口嚷了一句。 屏风后边没有回音。 苏哲等了一会,唤道:“挽香?” 依然没有人回应。 苏哲只得走了过来,站在屏风前,抬高的声线中透露出担心:“挽香,你没事吧?” “嗯……”薛挽香哼了一声,鼻音有些重。 苏哲顿了顿,问道:“要我进来么?” 隔了一会,薛挽香似乎醒了神,声音软糯:“不用,我这就出来。” 苏哲站开几步,过不多时,薛挽香袅袅依依的从屏风后走出来,神色淡淡的透着疲倦。苏哲看她脸色不太好,上前拨开她额前秀发,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薛挽香摇摇头,将发上的簪子随手扯开,乌发散落双肩,她揉揉眼睛,倒床上去了。 迷迷糊糊醒来时听到有人声,床帏半垂着,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薛挽香觉着身子沉沉的难受,她闭着眼睛嘟嚷着:“阿哲……” 苏哲很快走了过来,将床幔撩到帘边,侧坐在床沿上,“挽香,你醒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 “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很久么?”薛挽香将手背覆在额头上,整个人都虚着。 “公子,方子已开好。你可要随老夫去取药?” 床榻外传进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薛挽香小小吃了一惊。苏哲安慰道:“莫怕,你有些发烫,方才我让店小二请了大夫,给你诊了脉,不是什么大事,约莫是感了风寒。” 薛挽香迷蒙着眼睛看她,苏哲捏捏她手心,俯身挨近她,声音更柔了几分:“别担心。我跟大夫到药坊取药,你睡一会,我去去就回。” 苏哲站起身,右手还握在薛挽香的小小的手掌中,她等了一霎,将要松开手时,薛挽香将五指收紧了些,语气黏乎而关切:“撑把伞,别也淋着了。” 苏哲回眸浅笑:“好。”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透过垂落的蔓帘,薛挽香听到大夫的声音带着笑意:“公子和夫人新婚不久吧?感情真要好。” 苏哲笑起来,清清爽爽的应着:“嗯。是很好。我夫人身子羸弱,还请老先生开个温和些的方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薛挽香闭着眼睛,脸上红霞烧到耳根,也不知是不是因着风寒染上的赫色。 永济堂是楚城里鼎鼎有名的大药坊,除了城北大街的总堂外,在城南和城东还各有一件分坊,各个坊中都有坐堂问诊的妙手老先生,另外还有一两位随时出诊的大夫。 苏哲跟着大夫来到的是城南这家,时过午后,诊堂里或坐或站还有好几个人,想是等着号脉的。 大夫将写好的方子递给药僮,指着上边各色配药的剂量叮嘱。药僮点点头,走到大方斗前,方斗里依次收着药,林林总总不下上百种,每一个小屉子前都贴了字,苏哲粗粗扫了一眼,认得的有甘草、桔梗、生地、熟地……不认识的就海了去了。 不过半盏茶功夫,药僮已将药材按量配好,用牛皮纸包了统扎在一块,苏哲接到手里,细心的听着大夫嘱咐她药材用几分水煎,每日几服,一共服几日。 苏哲一一记在心里,拎着药正要摸钱袋子,忽听大堂外人声喧哗。循声往去,却见一个年轻男子身穿文人长褂,一手拍在桌案上愤怒的叫嚷。 正堂上的人都围了过去,有责备的也有劝解的。苏哲一心记挂着客栈里的薛小娘子,不再理会闲事,付了诊金匆匆离开了永济堂。 离着药坊还没三步路,半空中纷纷扬扬又下起了雨,苏哲脚下一顿,想起来油纸伞忘在诊 分卷阅读15 桌旁了,她立即回身往里走,不曾想一个身影迎面撞了上来,苏哲刚踩过雨水,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 幸而撞上来的人影一把抓住了她,堪堪搂着她的腰,她一手拎着药,另一只手,抵在了来人的胸口。 “小兄弟,你没事吧?”声音很近,就在耳边。 苏哲心下一惊,忙推开他,定了定神才看清此人就是方才在药堂里拍案争执的年轻男子。 “你还好么?”男子见她不说话,也站定了看着她。 苏哲摇头道:“没事。谢过兄台援手。”她说着拱手一揖,走进了药坊。 回到客栈,薛挽香还沉沉睡着,苏哲将药拿到厨房,使些银子请厨下的婆子煎了,拿到房里哄着薛挽香起身用药。 将养了两三日,药坊带回来的药都喝完了,薛挽香的风寒也好了七八分。虽还有些孱弱,到底精神了不少。 这日晨里,苏哲陪她用了一碗小米粥,便想出个门,将小镇里掌柜托付的家书给他家人送去。薛挽香听了也要同往,苏哲道:“你身子才好些,不若在房里好好歇歇,我一会儿就回来。” 薛挽香长叹道:“这几日天天歇着,不是躺床榻上就是坐软椅中,我歇得腰都酸了。你放我出去走走吧。” 苏哲听得好笑,看她实在闷得慌,便抬眼看了看窗外。今日天色极好,当是不会下雨了,只得应道:“也罢。只是你要多穿件衣裳才可。” 薛挽香大喜,收拾了出门的衣裳转到屏风后边去了。 小镇掌柜姓林,苏哲依着林掌柜说的地方沿途问路,用了小半个时辰,在一条大街上找到了……秦府。 为啥是秦府呢?额……听说林掌柜的大哥来楚城谋生的时候被秦老爷相中,成了秦家的乘龙快婿。 所以……嗯,倒插门了。 总之,苏哲带着薛挽香,敲开了秦府的门。门房听说是从镇上来找家里老爷的,忙跑进去请了管家,管家问明了情由,又请示了自家老爷,不一会小跑着出来,将她们俩请到了堂屋。 林老爷在堂屋见了两位贵客,自有小僮进来奉茶。 寒暄一番后苏哲把林掌柜的信交到了林老爷手上,心里想着,总算完成一件嘱托。 林老爷看过家书感慨万千,默默的想了一会,才叹道:“我离家时侄儿才十二三岁,不想一晃四五年,这孩子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苏哲和薛挽香相顾无言,陪林老爷用过一盏茶,说了些家乡小镇的情境,便预备起身告辞。 问知她们俩竟是要往临淮城去,林老爷抿了一口茶,斟酌道:“两位既然要远北北疆,有些话,老夫就直说了。老夫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也略通些歧黄之术。观夫人气色沉凝,似是寒气入了肺腑,缠绵难去,不知是也不是。” 薛挽香还未开口,苏哲已急道:“是是是!我夫人入城当日感了风寒,已用了三日药,症状好了些,可始终有些孱弱,林老爷可有法子帮我们看看?” 薛挽香听她一口一个“我夫人”,叫得极是流利顺口,彷如当真如此一般,不由得瞥她一眼,却见她满脸真诚的担忧。薛挽香举起杯盏,面上微醺,不知怎的,觉得有一丝甜味儿顺着茶香渗进了肺腑里。 座上的林老爷思量片刻,展眉道:“实不相瞒,内子的医术是家中祖传的,我主要掌着家里的药材生意,医术上与内子相去甚远,不如请两位稍待一息,我让人请内子出来,为两位相看相看。” 苏哲连声道谢,林老爷扬声唤来小僮,让他找个丫头进内宅请夫人到堂屋与贵客相见。 小僮应声去了,过了好一会,林夫人还没来,管家却跑来敲了门。 “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 林老爷皱起眉头:“回来便回来,理他做甚,没看我在陪着贵客吗!” 管家急道:“不是。诶,少爷他……” 砰!外头不知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丫头婆子都们叫了起来。 林老爷气急败坏撩袍出门,苏哲和薛挽香忙跟了出去,只见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跌坐在院子里放声大哭:“我的月见草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不许我去做!我的月见草是世间最好的月见草!我师父都夸我做得好!!!” 林老爷气得全身发抖,指着年轻男子道:“逆子,你在这胡闹什么?” 男子还坐在地上,转过头来眼泪鼻涕已糊了一脸。 苏哲定睛一看,咦,这人怎的这般眼熟?! 第12章 养生 年轻男子浑身酒气,坐在地上撒泼,林老爷气得胡子乱翘,一叠声叫人请家法来! 兴许这场面已有过先例,下人们干答应着,磨磨蹭蹭的只是拖沓。有丫头飞快的跑回内宅请夫人,林夫人本就在来前庭的路上,听得这般自然加快了脚步。 于是家法未到,林夫人先到了。 林少爷醉了七八分,见着母亲来了,扑上前抱着他母亲的腿大哭,一壁说父亲严厉苛责,一壁又说自己是千里马却遇不上伯乐,总之百般撒娇。 林老爷见他闹得越发不像话,气急败坏的抢过管家手里的家法板子,怒声呵斥:“混账东西!白日纵酒还敢口出狂言!看我不打死你个逆子!”劈头盖脸就要打! 林夫人心疼儿子,搂着林少爷往自己身后藏。 丫头小子们围了一大圈,想笑不敢笑,劝得了这个劝不了那个,庭院里一时沸反盈天。 苏哲和薛挽香隔着一二十步远远的看他们一家子闹腾,相顾间都有些尴尬。 “方才那林少爷说的什么月见草,也不知是不是你帮老庄家夜半去采的那些药草。”薛挽香站在一丛花树旁,弱柳扶风一般。 苏哲道:“多半是了。适才林老爷说他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只不知这月见草和这林少爷又有什么渊源。” 薛挽香略皱着眉,低声道:“一会儿林老爷回来我们便告辞回去吧。这般吵嚷,怪不好意思的。” “不行。林老爷都看出你脸色不好了,风寒这事儿可大可小,还是让林夫人给你仔细瞧瞧,落下病根可不是顽的。”苏哲说着捏了捏薛挽香的手心。 薛挽香听她说得斩钉截铁,挑眉眄她一眼,她自巍然不动。薛挽香咬咬唇,任她牵着了。 院子里林少爷已经消停了些,酒劲上涌,嘴里还嘟囔着胡话,昏昏沉沉的被两个年轻小子架着回房去了。 这边厢林老爷喘着气让管家扶了过来,见到苏哲俩人才想起来家里还有客人,忙拱手说着失礼,让贵客见笑了。 进堂屋匆匆让人换了茶,内帷里丫头又来回禀,说夫人照顾少爷喝醒酒汤呢,一时半会过不来。 苏哲有些失望,又无可奈何,只得预备告辞。 岂知林老爷也是个好客的, 分卷阅读16 招呼她们坐下喝茶,立即就让管家带人收拾厢房。 “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既帮了我林某人的忙,岂有不让我一尽地主之谊的道理?”林老爷捋着胡子看苏哲:“何况尊夫人的寒疾也不宜即刻上路,不若在我这府里盘桓两日,所谓病从浅中医,你们将养些时日,也好让内子给尊夫人根治了才好。” 苏哲大喜,不再虚推,拱手言道:“如此多谢林老爷抬爱,小可夫妇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扶了薛挽香起身,齐齐行了晚辈的礼数。 林老爷哈哈大笑,又攀谈数句,才唤来府里的下人,引了两位客人到厢房休息。 小丫头引着两位贵客到厢房,替她们推开房门,浅浅笑道:“我是管家指派来厢房伺候的丫头,小名晴月,两位贵客有何需要,唤我一声即可。” 说罢曲身一福,退出房门去了。 林府的厢房收拾得极是漂亮整齐,除了宽敞的寝房和相连的耳房,还配了一个小花厅,桌椅茶具无一步全,想是备着待客之用。 苏哲将包袱和长剑放到案几上,转头看到薛挽香面有倦容,上前柔声道:“你到榻上歇会吧,一会儿用午饭我再唤你起来。” 薛挽香摇头道:“毕竟在旁人家里,大白天怎么好歇着。”一时见到矮几旁摆了一副棋案,弯眉笑道:“不若我们手谈一局吧。” 苏哲瞥了一眼黑白棋子,满脸嫌弃:“下棋太费神,你身子本就不适,何必费那个心思。”说着扬起一个无辜笑脸凑上前:“养生嘛,吃吃吃,睡睡睡,就很好啦!” 薛挽香被她气笑了,抬手一指,印在她额头上,“你要把我养成小胖猪吗?” “你哪里胖?”苏哲捉着她的手坐到桌案旁,心疼道:“怎的这么凉。我给你倒盏热茶。” “这般会照顾人,以后谁娶了你定是个有福的。”薛挽香接过茶盏捧在手里,随口一说。 袅袅的茶烟蒸腾而上,笼住了她的眉眼,虚虚实实的隔着一层薄雾,般般入画的美人儿,却看不真切。 苏哲扫她一眼,觑笑道:“那你现在岂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薛挽香一愣,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笑得几乎打翻了茶盏。 “偏你多作怪。”她用指尖刮着自己脸蛋,羞羞。 将近午时,林老爷请她俩入席用膳,过不多会,果然林夫人也来了,想必林老爷已与她说了情由,四个人围桌坐着,谈谈说说。 用过膳,丫头们将席面都撤了下去,林夫人让人取出脉枕,闭目凝神给薛挽香诊脉。她先在日光下细细看了她的脸色,又问了沿途的境遇,切脉良久,才点点头。 “苏夫人此症从面上看是感了风寒,实则内在里已有些虚了。你二位说一个多前启程赶路,可我看这脉象,只怕小半年前就有颠沛流离之态,一路也曾遇到险境吧,担惊受怕以至肝胆皆虚,伤了根本,才会引起邪风入侵。” 林夫人一段话,说得两个人皆是一愣。 苏哲愣的是“小半年”这一说。她们看着是一个多月前开始赶路,可薛挽香被歹人掳来,离开临淮城前前后后确实有小半年之久,林夫人这家传的功夫,果然了得。 薛挽香愣的原因就简单多了。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苏夫人。” 咬咬唇,脸上又红了。 分明是同行趁便之举,怎的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多想。 垂着眼睫,她听到苏哲焦急的声音:“林夫人所言极是。内子前些时日从娘家来寻我,一路碰上诸多波折,好不容易才得脱险境。” 薛挽香听得差点掌不住笑出声来。这人怎的这般多戏,一出接一出的,说出的话仿佛跟真的似的,难为这一刹那间就想得这般周全。 苏哲语音略顿,站起身深深一揖,“还请林夫人施以援手,救我内子性命,大恩大德,苏哲没齿难忘。” 薛挽香原本还笑着,越听,越淡了笑。她怔怔的看着一本正经的苏哲,真的,那一瞬间,她都要以为,她本就是她的妻了。 林夫人抬手虚扶,林老爷乐呵呵的走过来拍着苏哲的肩,“小兄弟别担心,我夫人妙手回春,既能说出这病症自然能医治的,快快起来。” 他说着往自家媳妇儿抛了个眼色,林夫人嗔他:“哪有人这样夸自家的。”说着又看薛挽香,见她一径默默,只怕是被自己吓着了,出声安慰道:“苏夫人莫担心,你这病症说易不易,说难倒也不难。我予你写个方子,你和苏公子在此将养些时日,用药饮治表,用蒸浴治里,这般表里相辅,不出几日自当药到病除。” 薛挽香看向苏哲,苏哲的欢喜都写在脸上了,高高兴兴的又要拱手作揖,林老爷拦着了。薛挽香倒是盈盈一拜,谢过了林夫人。 林府是做药材生意的,自个儿家里用的药自然是上好的,专管药房的管事手脚也麻利,一忽儿抓好了药让人送到厨房里专司的火炉子前。 午后时分,小丫头晴月煎好了药送过来,苏哲接过药盏笑道:“怎敢劳烦姐姐。姐姐告诉我厨房在哪儿,我取了药自己去煎便是了。” 晴月道:“苏公子说笑了。这是晴月本份的事情。您让苏夫人趁热将药服了吧。晚些还有药浴,我和妹妹将浴桶抬过来。” 苏哲听说,便不敢怠慢,回到桌旁催着薛挽香用药。 薛挽香只得接了药盏用汤匙勺起一勺,刚抿到嘴里,小脸就皱巴了起来。 “这也太苦了呀。。” 苏哲劝道:“良药苦口。林夫人说了,治表治里,你这都伤到肝胆了,再不好好治治以后可怎么办呢。” 薛挽香捧着药盏瞧她,脸上委委屈屈的。苏哲又哄了好半天,薛挽香知道她说的都在理,只得一闭眼一横心,勉强将一盏黑褐色的药汁尽数咽了下去。 苏哲早备了半盏清水,等她用了药,忙递到她唇边,薛挽香就着她手里的清水漱了口,眉头还是蹙得紧紧的。 半晌按着胸口,打了个苦嗝,自己又觉着抱歉,只好转过了身,背对着苏哲,一下一下的拍着胸口。 无奈那药实在太苦了,她被压抑得难受,苏哲看在眼里好生心疼,在她旁边走来走去硬是帮不上忙。 薛挽香看她急得额上都冒汗了,反而安慰道:“没事的。一会儿……嗝……一会儿就好了。别担心。” 苏哲跺跺脚,忽然拉着她一道坐在了软榻上,一手揽过她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拍着她手臂,柔声道:“你歇会儿。我小的时候也最怕吃药,生病了宁可忍着不说,就怕我师父给我找大夫。后来师娘就这般揽着我,哄我吃药,抚我背心,给我说江湖上的故事,渐渐的就会好了。” 薛挽香靠在她温软的怀里,听她轻声说着话,不知是不是被 分卷阅读17 她转移了注意,那些厚重的苦味儿仿佛消散了些,没有这般难捱了。 第13章 药浴 厢房里熏了不知名的香,许是心有所感,只觉得那香气都带了药味儿。浅金色的阳光笼罩着屋舍,在窗阖前投下一束一束的光。 薛挽香听着苏哲述说过往,忽而问道:“你很小的时候就拜师学艺了吗?你爹娘呢?小时候练功很辛苦吧,他们怎么舍得?” 苏哲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薛挽香的手臂,神情淡淡的,半晌才道:“我爹爹娘亲不要我了。” 薛挽香在她怀里抬起头,有些不解,“你爹娘……和你走散了吗?” 苏哲低头看她,轻笑道:“不是。我的身世……有点长,你现在要听么?” 薛挽香离开她怀抱,在她身边坐直了身子,“要!” 她一离开,苏哲便觉得怀里空空的,停顿了一息,她才看着自己修长手指上的薄茧,慢慢道:“我师父是君山斩风一派的掌门人,年少时喜欢闯荡江湖,一把斩风剑也曾名动天下。后来娶了我师娘,收了心回到君山。我爹爹娘亲……他们是在君山山脚下住着的一户农户,租着几亩薄田耕种。在我之前,他们已生了两个女孩儿,我娘亲怀我的时候,我爹爹一心指望能生个儿子。” 薛挽香听到这儿,已猜出了大概,她拉着苏哲的手,轻轻拍她手背,“阿哲……” 苏哲低头道:“后来生下来还是个女儿,我爹爹就很不喜欢。说家里穷,养不了了,要扔到荷塘溺死。” 薛挽香吓了一跳,明知她现在就好端端的坐在自己身边,手上还是不由自主的捉紧了苏哲的手。 苏哲咬着唇看她一眼,续道:“后来的事儿,你多半猜到了吧。无非是我师父刚好路过,觉着与我有缘,将我捡到了君山,教我武艺,也教我读书。” “……”薛挽香一时静默,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好一会,她学着苏哲的样子,搂过她的肩,让她挨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的,抚过她背脊。 “之后,你就再也没见过你爹娘了吗?”薛挽香的声音轻轻的。 苏哲摇摇头,“见过的。从山上下来,脚程快的,小半日就到了。我小的时候,逢年过节我师父就让我师兄送我下山,与父母一道吃个年夜饭。” “噢……” “只是,到了我五岁的时候……”苏哲在薛挽香怀里闭了闭眼,声线中透出一丝自嘲和怅惘:“我五岁的时候,我师兄再送我下山,找到那小村子,才发现我爹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搬走了。村里人说他们投奔亲戚去了,一直到现在,就再也没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薛挽香只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她将手臂收紧揽住了她:“阿哲……” 苏哲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坐了一会,听到外头有小丫头走动的声音,想是送水的丫头要回来了,苏哲坐直身,看到薛挽香用手帕在脸上轻轻一拭,眼圈还兀自红着。知她是为了自己的身世伤怀,苏哲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她手心。 “我现今过得很好,师父师娘待我如亲生,你莫难过。”苏哲偏着头笑,那笑容比方才的勉强不知好看了多少遍。 薛挽香回握着她的手,原本已止了泪,看着她的笑容却又红了眼角。 “诶!”苏哲无奈,只得揽住她轻声哄:“别哭了,一会儿别人看到了可要笑话。” “笑话什么?”薛挽香随口接着,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鼻音。 “笑话你像个大花猫!”苏哲轻笑,指尖抬起,滑过她眼角,沾了一滴泪。 那滴眼泪还温热着,苏哲心道,这是第一次,有个人,为我落的泪。 薛挽香横她一眼,却见她抬手放到唇边,将指尖在唇上碰了一碰。想起这指尖方才抚过自己的脸,薛挽香的心跳止不住加快了些。 屋外传来叩门声,隐隐是晴月的声音。苏哲收敛了神色,拍拍薛挽香的手背,起身去开门。 “苏公子,苏夫人,药浴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搬进来了吗?”晴月带着几个小丫头站在门首。 苏哲忙侧身让她们进屋:“劳烦几位姐姐了,请进。” 丫头们将热水抬到耳房,先将大浴桶倒满大半,其余的两只木桶上盖着纱布放在一旁,以防热气太快消散。 晴月一边看着小丫头们灌水,一边对两人交代:“我家夫人说,请苏夫人趁热泡着药浴,要肌肤泛红满额细汗为佳,期间水温难免变凉,苏公子就当给苏夫人添加热水了,还请苏公子时刻经心些,莫让苏夫人再凉着。” 苏哲和薛挽香一一应了,晴月带着丫头们退出耳房,顺手将房门一掩,耳房中,就只剩下她们两人了。 大浴桶中散发出浓郁的药草味儿,热水蒸腾,水面上还浮了一些叶子,想是需要一起泡浴的药草。 苏哲看看薛挽香,出声提醒:“趁热入浴了吧,一会儿药性过了可不好。” 薛挽香瞅着浴桶看了片刻,抬手解开外衣的丝绦,衣襟略敞,她忽然瞪了苏哲一眼:“你转过身去!” 苏哲想笑,看她面上羞容愈盛,再过一会只怕要恼羞成怒,到底没笑出声,背转过身去了。 俩人同在狭小的耳房里,一丝一缕的声音都丝丝入扣般钻入耳中,苏哲听到薛挽香将衣裳挂在挂扣上的声音,薛挽香扶摇踩上矮几的声音,薛挽香踏着水波进入浴桶的声音。 “我可以转过身来了吗?”苏哲问。 薛挽香看着她背对自己,用银冠束起的发髻,一袭袍服俊朗的背影,不知不觉脸上的热气又蒸腾了几分。 “这药浴太热了啊。”她喃喃道。 “什么?” 苏哲侧过身,薛挽香立即嚷道:“别转过来!”苏哲只得站定了,好半晌,才听到薛挽香含含糊糊的说:“你先出去吧。热水我可以自己倒。” 这回苏哲没问她,直接旋过了身。薛挽香呆住了,续而脸上暴红,“嗖”的一下缩进浴桶中,恼道:“你!!!” 苏哲一愣,她眨眨眼,只得又转了回去,先解释道:“这热水你不能倒。你从浴桶里出来倒水,那还不得又凉着了?”停顿片刻,又续道:“我先出去,就站在门前。你的水凉了就唤我,行么?” 薛挽香咬着唇,绯红着脸,低低应道:“嗯。” 苏哲果然抬腿就走,走到门边又回头,薛挽香本已放松了些,见她回过身忙又拢着自己瞪住她。苏哲笑道:“其实从前给你背脊上药的时候,好多地方都看见过了,所以一会儿水凉了你可一定要唤我,毕竟你有的我也……” 她的话没能说完,薛挽香手里拨了一捧水,咬着牙往她脸上泼去了! 苏哲哈哈大笑,走出房门,随手又掩紧了。 分卷阅读18 林府的药方子果然有效,接连两三日,内服外浴,薛挽香的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蛋润润的透着靓丽的光泽,回眸一笑百媚生,苏哲看了好生欢喜。 一场秋雨过后,庭院中微染了凉意。薛挽香在房中闷得久了,约着苏哲到园中赏景。 林府经营着楚城数家药坊,庭院中除了寻常人家中常见的亭台楼阁外,自然还辟了不小的地方围做药圃。 药圃中藤萝叠翠,遍地绿植,十余个专司种药的下人都弯着腰各自打理。掌事的见到薛挽香和苏哲从小径上走来,知道他们是主人家的贵客,躬身行了礼,引着她们在园中边走边赏玩,还给她们说些简单的药理。 一个小仆从侧旁跑过来,打着千儿行了个礼:“管事,前头送来两箱新到的药草,您可要去瞧瞧?” 掌事的脚下一顿,苏哲忙道:“管事先去忙吧,我们在这儿随意看看,一会儿就走。” 掌事的笑道:“那两位贵客就请自便了。只是这种植的药草有些药性中是带毒的,两位贵客当心些别碰着了就是。” 他说罢拱一拱手,匆匆带着小仆下去了。 苏哲和薛挽香一路走走停停,只觉这青翠环绕的药圃倒比别处楼台更有趣些。远远看到一处亭子,六角翘檐,半藏在乔木边。薛挽香走得有些倦了,苏哲拉着她到亭中歇息。 不想走近了才发现,亭中已坐着个人,一身文士的青色长衫,正盯着桌案上的一小撮药草发呆。 “那不是林少爷么?”薛挽香道。 苏哲也瞧出来了,不好装作看不见,两人拾阶而上,与林少爷打了招呼。 林少爷也晓得家里有这两位客人,只是这几日心情沮丧,也没特意结识,今日偶遇,与她们谈谈说说,彼此年岁相仿,心境倒是开朗了不少。 “小生林艾琪,今日得遇两位朋友,实乃平生幸事。”他说着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薛挽香听他名字生僻少见,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林艾琪的名字自小到大被人问了无数遍,见她眼神便已猜到就里,笑嘻嘻的问:“苏夫人是想问我名字由来么?” 薛挽香见他赤诚笑意如孩童,也笑着点头:“是。时人姓名极少有将艾和琪相配的,小女子少见多怪了。” 林艾琪摇头晃脑,眼睛在苏哲和薛挽香脸上哒溜溜转了一圈,才得意洋洋的道:“这有什么难解的,我娘亲的名字有个琪字啊!我爹爹爱我娘亲,所以我叫林艾琪。就比如往后你们俩生了小孩子,男孩儿呢,可以叫做苏爱挽,生个女孩儿就叫苏爱香好了!” 薛挽香听他胡言乱语,飞快的红透了脸颊,咬唇低头羞涩不已。她和苏哲的小孩儿……她她她……她怎么和苏哲就有小孩儿了??? 苏哲知她脸皮薄,在外人面前自己是一家之主啊,怎么也要撑起台面。 于是她在桌下捉着薛挽香的手,面上笑道:“多谢林公子提议,只是小可和内子都喜欢叠名,小孩儿的名字也想好了,若生了个男孩儿,当取名苏挽挽,若得的是个小女娃,自然就取名苏香香。” 薛挽香听着脸烫如火,纤纤玉手在桌下挣扎,苏哲捉得紧,指尖嵌入她指缝中,十指相扣,牢牢的,与她相握住了。 第14章 林少 林少爷听到苏哲话语间不自觉的带了炫耀之意,心里一时五彩缤纷,面上就更藏不住了。 好气哦!这是在欺负我单身吗??? 我单身有错吗?我爹一心扑在我娘身上,我娘一心扑在她的制药大业上,我压根就是放养的啊!!!赶明年我也娶上十个八个媳妇,你依旧只有一个,还不羡慕死你! 林少爷越想越远,孙子孙女的名字都快想好了,苏哲和薛挽香只看到他风云际会的脸色,不知他心里早已排演了十几出戏。 “咳。”苏哲抿了一口茶,打破了沉默,“方才见林兄在亭中独坐,不知何故长吁短叹?” 林艾琪回过神来,突然想起自己依然是只单身汪,方才想着的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就跟黄粱一梦似的,再听到苏哲出声相询,不由得心中大苦,长长一叹。 他收拾了心情指着面前的一小撮药草,蔫蔫的问:“苏兄可知此为何物?” 苏哲捻起其中一片草叶细看,这撮药草虽已晒干制过,可大体的形状未变,苏哲辨认了一番,心下了然,“莫非就是长在山崖上的月见草?” “兄台也知月见草?”林艾琪眼神亮了些。 苏哲点头,将前些时日帮老庄家上山采药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庄老先生曾说此药最擅舒筋活络,碾在几味药材中,可治跌打损伤。” 林艾琪道:“何止呢!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月见草长在山崖边上,夏末秋初逢满月而开蕊,取月润之精华,从草根到草叶再到茎蕊,不下十七八种用法,全身都是宝呢!” “此物竟如此神奇?”苏哲看着手里这支不起眼的药草,有些难以置信。 “嗯啊!”说到自己的长项,林艾琪终于从“我依旧单身”的忧伤中摆脱出来,侃侃而谈:“比方说这花蕊,你也曾上过悬崖,当知这花蕊在月光下是淡粉渐紫的颜色,采摘下来使其不见日光,不晒不晾,一个时辰内碾磨成粉,加入珍珠末并辅以其它几种药材,便可制成最好的面脂,女孩儿日日敷在脸上,过个几天,当真是脸如美玉人比花娇的!” 桌案上的药草早已晒成了黑褐色,实在看不出它会有让人“脸如美玉”的效果。 林艾琪看她们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拧着眉想了想,言道:“我这有一罐子做好的,不如苏夫人试试?”他说着从袖子中摸出一只小瓷瓶,递到面前,眼巴巴的望着薛挽香。 薛挽香只得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细看,揭开瓶塞,有微微青涩的草药香。 不等她接话,苏哲已经将瓷瓶取过,拿在手中把玩片刻,递回桌案中间。 林艾琪一脸失落,“你不信我说的?” 苏哲闲闲道:“信啊。只是我娘子本就天香国色,何必再浪费这么珍贵的草药面脂呢?” 薛挽香听得扶额,又担心苏哲拂了林少爷的面子,让人面上怎么过得去呢。 岂知林艾琪点头附和道:“兄台所言极是。” 薛挽香低头饮茶,只做没听见,奈何林艾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若苏兄你试一试?说不定就能跟你媳妇一样好看了!” 苏哲:“……” 薛挽香:“……” “那什么……你说这月见草共有十七八种用法,除了这珍贵的面脂,还有其余的十六七种呢?”苏哲迅速切换了话题。 “哦。加上防风、苦参,可治疗三伏暑气,加上丁香、冬青油,可治眩晕之症,就连 分卷阅读19 小儿呕吐腹泻都可以取其配着黄连内服的。”林艾琪的注意力果然被带着跑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啊。我师父说还有一种最最特别的药力,能将月润之力全全发挥,只是他现在还未想出这个药力该用于何种病症。” 苏哲听得一愣一愣的,与薛挽香对望了一眼,复问道:“既然如此,兄台何故对着这些宝贝扼腕叹息?” “我爹娘不信我啊!”林艾琪无奈摊手,一副长恨深痛的模样:“他们笃信月见草只是用来舒筋活络,其余的所谓功效不过是小儿无知。” “你不给他们试试?”苏哲问。 林艾琪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你做出的东西你爹娘不信你他们会试?他们只会说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好端端的月见草非要糟蹋成什么面脂什么霜膏,总之在爹娘眼里当孩儿的永远一无是处。”他说着扁了嘴:“我爹说月见草采集不易,我若再这么败家他就将我扔出家门,不要我了。你说这样的爹娘是不是最狠心?亲儿子说扔就要扔了呢!” 苏哲没有应声,她低着头,看自己面前的一盏茶。 茶汤清澈,倒映出她的一双眼睛,眼里迷蒙着雾气,像远处缭绕的层云。 一只柔弱纤细的手掌,轻轻叠放在她的手背上,掌心传来让人安心的温度,她转头看去,薛挽香合拢了手心,却没看她,只对林艾琪问道:“林少爷从前可是使费过为数颇多的月见草?或者,还有其它草药一并都……糟蹋了不少?” 林艾琪看着她们叠放在一起的手,莫名又想起了“我依旧单身”这个忧伤的事实,他捂了捂眼睛,听得苏夫人相询,更不好意思了,嗫嚅着道:“刚学着配方子的时候自然是要花费些药材的,这就好比练字习画,总要使费些纸张不是?” 薛挽香笑道:“很是。那么林公子是确认这些方子都行之有效了么?你做成了这些方子,是想着让你爹娘都认可你的用功?还是想以此为你家药坊广开财路,或者……” “或者什么?”林艾琪呆呆的问。 薛挽香松开苏哲的手,要去拿一旁的茶壶。苏哲在她伸手之前,就将碧青色的小壶子提了过来,为她斟了七分茶,续而抬起眼,冲她浅浅一笑,眉眼弯弯。 林艾琪再次捂住了眼睛,心里默念:我也会有媳妇的。我也会有媳妇的。我也会有媳妇的!!! “你还没说呢,或者什么?”林艾琪受不了她们两两相望,不得不出声提醒。 薛挽香俏脸微红,举杯抿了一口茶,挡住了面上的红晕,才曼声答道:“或者你只是为了悬壶济世。那么,我这就有一个现成的法子。” 薛挽香的法子并不难。 她让林艾琪将方子写出来,交给苏哲,再让苏哲以世代行医祖传技艺的药王传人身份找到了楚城中与林府永济堂三分天下的百草居。 百草居的掌柜当然不敢轻信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年轻人,只是苏哲坦坦荡荡,言明方子可无偿送予百草居,请百草居在不伤人的情景下尽管试药。 七日后,百草居将月见草制成的面脂取名“凝脂玉/露”,赠予城中几位达官显贵的夫人,二十日后,“凝脂玉/露”风靡一时,楚城少年女子皆以购得一尊“凝脂玉/露”为幸。 等永济堂反应过来时,百草居已名号日盛,一时无两! 林艾琪见着自己的方子终于盛行于楚城,高兴得手舞足蹈,叫下人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菜,请苏哲和薛挽香入席相庆。 “这第一杯酒,林某谢过苏夫人的锦囊妙计,第二杯酒,谢过苏公子的鼎力相助……”林艾琪一壁说着一壁连喝了两杯,喝得太猛,有些晕乎乎的,斟了第三杯酒,一时词穷,他一仰脖子,索性说道:“第三杯酒,就祝二位早生贵子吧!” 苏哲:…… 薛挽香:……………… 第15章 座驾 林府庭院寂静的西厢房里,苏哲捻着一枚黑子,坐在棋桌旁看着纵横棋线。 薛挽香也不催她,闲闲的看她垂眉深思的样子,带着几分孩子气。 苏哲的手在棋盘上方转了一圈,举棋不定,口中随意道:“在林府盘恒许久了,你身子似已大好,我们要不要预备启程了?” “嗯……”薛挽香沉吟片刻,答道:“也罢。月见草的事儿其实只起了个头,往后的那些,我们说给林艾琪听,他虽然笨了点,但心慈还不错。月见草的效用若真如他所说,我们助他成事,也算造福了一方百姓。” “他虽然笨了点……”苏哲咯咯笑:“挽香,你说得好直接啊。那我呢?我聪明吗?” “你若能把这棋局破了自然聪明。”薛挽香手中托着两枚白色小棋子把玩,俏皮的模样有些小得意。 苏哲觑笑,视线又落回棋盘上,斟酌半晌,无奈抬头道:“每条路都走不通,你怎么老把我围住了呢。”她的棋力一般,在君山时大半的时间都被师父逮着习武了,琴棋书画自然比不得小家碧玉的薛挽香。 薛挽香单手支着香腮,嘴角噙了一抹笑,引着她道:“你换一条路试试。” 苏哲皱眉盯着棋盘看,上,下,左,右……实在冲不出去了!她将棋子抛回棋盒中,起身道:“算了,我认输,我出去练剑。” 薛挽香见她没了耐心,也跟着起身,脸上是促狭笑意:“这一局也不难的。你叫我一声好姐姐,我教你破了这个局。” “好!”苏哲干脆的应着,拉过她的手,凑到她耳边。 薛挽香以为她要悄悄喊自己一声,便也随着她的动作挨近她,岂知苏哲的唇将近碰到她粉粉的耳垂时,忽然柔软了声音,在她耳边唤道:“娘子~~” 她呼吸的热气微微碰着她耳垂,人虽没接触着,那声音却跟长了翅膀似的,随着热气钻进了她的耳朵里,痒痒的落进心里去。 薛挽香握在苏哲手心里的手掌一紧,猛然侧身推开了她。 苏哲毫无设防,被推的往后跌了一步,勉强站稳了,抬头看到薛挽香的脸蛋又红了。 “这……”苏哲走过来,不知是不是自己唐突了,复又拉住她的手,嗫嚅道:“我吓着你了啊?对不起啊。我开玩笑的。以后……以后不会了。” 薛挽香剐她一眼,甩开她的手往外走,苏哲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 刚走到门前,就听到外头林艾琪大嗓门的嚷了句:“苏哲!苏哲你在房里吗?” 房门一下子被大力推开。薛挽香吓了一跳,呀的惊叫一声往后急退,苏哲立即张开双手,将她护住了。 “咦?”林艾琪站在门扉处,看看藏在苏哲怀里的薛挽香,又看看一脸心疼无奈外加气恼的苏哲。花厅之后就是寝房,门扉处看得到床榻上被褥齐整,不像是刚滚过的样子,他纳闷 分卷阅读20 道:“你们怎么……在门口就……” 又不是没有床……嗯,这句,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林艾琪!!!”苏哲怒了,分明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扶着薛挽香往身后藏了一下。 林艾琪眨巴眨巴眼,想到大约是自己误会了,他缩了下脖子,连忙顾左右而言其它:“那什么……哦,我爹爹问我月见草的事儿,我说是你俩给出的主意,我爹爹让我来请你们呢。快走。”他一面说着,一面飞快的走出门去。苏哲那眼神真可怕,我不就调侃调侃么,谁让你俩天天天天的在我面前显摆,还!不!自!知! 这回不是在堂屋,和林老爷见面的地点换成了内宅里的大书房。楼高两层,宽敞而明亮,书房里有宽大的桌案,坐在案前往窗棂外望去,庭院近处的景致一目了然。 林艾琪在书房外叩门,林老爷看着他们进来,审视的目光落在苏哲身上。 “爹。”林艾琪已经被他爹训过一顿,这事情究其原因,还是自己起的头,他期期艾艾的蹭过去,涎着脸道:“爹,别气了。主意是我请她们帮我出的,你别唬着苏兄了。” 林老爷狠狠瞪他一眼,再转回头,眼神已不如先前凌厉,他抬了抬手,请苏哲和薛挽香上座。 书房里没留着伺候的丫头,林艾琪自己端着茶壶给两位贵客斟了茶。 林老爷还在斟酌着怎样开口,苏哲已开门见山的道:“我们知道林老爷请我们来是要问什么。凝脂玉/露的法子是我夫人给林兄出的主意,我和林兄一道去办的。”见林老爷脸色又沉了下来,苏哲赶忙续道:“只是给百草居的方子只是月见草多种效用之一,林兄所掌握的方子之珍贵,凝脂玉/露远远不及。” 林艾琪藏不住事,听苏哲这般夸赞脸上便是多云见晴,就差冒出五彩缤纷的彩色泡泡了。 林老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看看儿子,又看看苏哲,叹道:“艾琪从小淘气胡闹,虽说他瞒着我们拜了个师父,得到了高人指点,可我一心还只当他是幼时模样,而今……而今若不是你们的帮忙,我当真不知我这顽劣的儿子竟然能配制出这样的方子。月见草的其它用法他都一一写了给我,我让管家拿给药坊了,功效想来不久便可知究竟。” 林艾琪自小被他父亲训斥惯了,一朝得到父亲的肯定,嘴扁扁的,立马就要哭出来,“阿爹。。” 林老爷看不得他这没出息的样子,按着额头转过脸,“月见草的试药与效验完成后,会在永济堂推出,只是百草居已然先发制人,我永济堂虽不惧的,但要重夺回局面,在短时间内怕也不易。” 自走进书房,薛挽香一直没开过口,此时方道:“前些时日小女子偶感风寒,得林夫人妙手回春,小女子铭感于心。当其时,林夫人曾有言,用药之道,治表治里,甚至于治表容易治里实难。” 林老爷面上含笑,容色稍霁。 薛挽香笑道:“我们将方子给百草居时,特意选的是治表的疗效。这治里的,一来我们三人年轻力薄,难以验证其药效,自不敢轻易示人;二来我们再三思量,林少爷的药方子,当然还是在永济堂用,才最为好。百草居所得在表,永济堂所得在里,时日久了,局面自然还是在永济堂这边的。” “苏夫人所言甚是。”林老爷捋须点头。 薛挽香问:“听林少爷说,永济堂在临近的城镇还有几家分号?” 林老爷道:“是的。永济堂本是艾琪他母亲家里的产业,他外祖父乃至曾外祖父数代经营,在南方几个大城里都有分号,且每个分号都请了当地有名的老大夫垂堂坐诊。” “如此极好!”薛挽香由衷称赞,随即又道:“既然在各处皆有分号且有名医坐镇,林老爷何不将月见草在几个城镇中同时推出赠予的活动?百草堂送的是达官显贵的亲眷夫人,永济堂可以送给平头老百姓啊。老百姓的钱虽不多,可一来他们是真真切切需要用药之人,二来一传十十传百,如此口口相传,即可引得众人关切,又可为此事正名,还可让永济堂的名号更上层楼!岂不是一举三得?” 她说得头头是道,林老爷为商多年,自然知她所言句句在理。这么个小女娃子,处理起事情来不但镇静从容,且举一反三,布局缜密,就连多年在商场上打滚的林老爷都不禁心下佩服。更重要的是,她所做的事情看似随心而起,实则毫不利己,一心一意为的都是平头老百姓。 若能将她娶做儿媳妇,许配给自己的儿子,那该有多好,于儿子的前程于家族的生意,都是一大助益。 只是……罗敷有夫…… 林老爷咳了一声,他当然不能做棒打鸳鸯的事情,于是问道:“苏夫人冰雪聪明,真乃一颗七窍玲珑心,老夫佩服。唔……不知苏夫人家里,可还有其他姊妹?”他这般说着,看向薛挽香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苏哲心中一凛,隔着茶案握住了薛挽香的手。薛挽香大约也想到了什么,回握住她的手,面上笑笑的,诚实答道:“小女子家中人口单薄,父亲母亲只得我一个孩儿。” “哦……”林老爷有些失望。 林艾琪觉得他老爹实在莫名其妙,说着药坊里的事儿呢,怎的突然问到人家家里去了,幸而苏夫人与苏哲已经成亲了,不然多尴尬。 苏哲忽觉芒刺在背,想起日间在棋局上的说话,她拱手道:“说来小可夫妇俩在府上也叨扰许久了,林夫人妙手仁心,替内子治好了顽疾,小可与内子本应结草衔环以报万一,只是我俩离家实在已太久远,如今月见草之事已了,小可想先与内子北上回家,探望亲族,也免得家中父母倚门相望。” 林老爷听得这般说,自然频频点头,想了一会,他指着林艾琪道:“月见草的方子既然是你得来的,这分号推广的事宜为父也交由你去办,只当是历练也好,你以为呢?” “儿子谨遵父亲教导。”林艾琪心花怒放,还不忘打躬作揖,垂下脑袋使劲向苏哲挤了挤眼睛。 林老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装作没看见,“从楚城往怀素城,远近倒也相宜,同路往北,你们还可结伴一程。我给你们备两辆马车,一辆是你的座驾,另一辆,就赠予苏公子与苏夫人吧。” 苏哲呆住了,一辆马车,那得好几百两银子呢。 林老爷显然有备而来,不待苏哲和薛挽香推辞,他随手取过一个封好的纸呈,让林艾琪交给苏哲,“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你们带着,就当是老夫赠予你们的盘缠吧。” 第16章 衣裳 时已秋末冬初,苏哲和薛挽香都置办了好几身冬衣,出门前一日,林艾琪约了苏哲到集市,买些路上的小食。 其实这些杂事都有林府的下人为他 分卷阅读21 们准备好,只是林艾琪想出门晃荡,他只当苏哲是寻常哥们,约着同行,苏哲也不好推辞的。 楚城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城中景致繁华,有林艾琪这纨绔带着,苏哲倒也颇开眼界。 逛了小半天,小食一样没买着,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倒是拎了不少,林艾琪打发跟着的小厮带回家去,自己拖着苏哲,拐进城东一家朱门碧户的茶楼。 茶楼里店小二满脸堆笑迎上来:“给两位爷请安!林少爷许久没来了,还是老规矩吗?” 林艾琪随手摸出块碎银抛过去,“老样子。再来一道翠玉糕。”他说着看向苏哲:“这里的翠玉糕做得极好,你和弟妹来了楚城许久,都甚少出来闲逛,今日正好尝尝。” “艾琪兄是此处常客?”苏哲跟着他走进大堂。 二楼有雅座,林艾琪却引她往一楼大堂的一张小桌坐定。 “从前常来的。最近为了月见草的事儿,有些时日没来了。这时间来得刚好,再过小半个时辰,会有说书唱曲,那说书的也就罢了,唱曲的小姐儿那一声唱腔,真是不亚于名角的。你也听听。”林艾琪摇了把玉骨扇子,自诩风流。 苏哲忍了忍,没忍住,一脸无语:“天都这么凉了,你摇把扇子做什么?” 林艾琪手中一顿,翻着眼睛道:“这叫风雅。” 苏哲不再多言,心里却道,呵呵。 香茗与点心一道送上来了,小二哥将五六个骨瓷小碟子摆好,最后递上的是一碟碧玉色的糕点,想必就是翠玉糕了。 苏哲很给面子的尝了一口,入口即化,清香却不甜腻。果然很好吃。 过不多时后堂里走出来两个人,男子粗布长衫,坐在堂前拉琴,女孩儿只得十四五岁模样,穿了一身花卉禽鸟的红帔,五指慢捻如分花拂柳……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 歌一出喉,唱腔如浮云柳絮,天高阔远,当真语惊四座。四下里掌声不绝,就连苏哲这样不懂戏的人都不禁喝了声彩。 林艾琪见苏哲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瞧,心中暗暗好笑。他来过许多回了,与城中富贵公子哥儿的做派一般,等台上女孩儿唱完,他招手叫来店小二,指了指台上,给了好些赏钱。 苏哲收回目光,慢慢斟着面前一盏茶,林艾琪心下得意,等着她开口。 半壶茶之后,苏哲问:“我们迟一日再出发,可以么?” 林艾琪哈哈大笑,将玉骨扇子折起,在手心一拍,“贤弟是想明日再来捧场吗?” 苏哲并不旁顾,点头笑道:“是。她唱得实在好。我想明天带挽香一起来听。” 林艾琪脸上一僵,似没听清一般,凑前道:“你说什么?你要带夫人一起来?” “你别凑这么近,唾沫要洒我脸上了。”苏哲嫌弃的退开半尺:“我带夫人来有什么不妥吗?我看这茶楼里也有女子出入嘛。” “不是。”林艾琪窘一脸,“我以为你是要……额……” “你想太多。”苏哲懒得理他,冲着店小二招了招手,“这道翠玉糕,再给我来一份,盛好了我要带走。” 林艾琪看得目瞪口呆,他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眨巴眨巴眼,一直到会了账走出茶楼门口,他才缓过劲来,仍然不死心,调侃道:“你明儿个不是带弟妹来听曲么,何必还要带了翠玉糕回去,岂不多此一举。” 苏哲道:“挽香喜欢甜甜糯糯的东西,这翠玉芳香软糯,正合她口味。”她说着冲他露齿一笑:“今晚就能哄她开心,我又何必等到明日呢?” ……苏哲已经走出了好几步,林艾琪还停在茶楼前捂着胸口,感觉被塞了一嘴甜腻腻的粮食,噎得说不出话来。 出门那天,天色晴好。 衣物都已打叠整齐,小丫头们帮忙搬到车驾上去了。苏哲自行走到墙边,摘下佩剑,随手拔出剑鞘,挽了个剑花,剑身优美修长,如使剑的人。 那剑鞘还是在村镇中虎子哥带去铁匠铺打的,其实谈不上是合格的剑鞘,只能暂时拢住剑身罢了。 苏哲在庭院中舞了一会,收剑回房,想着到怀素城再打上一个合适的剑鞘。好马当配好鞍。 “挽香,来日到了怀素城……”房门推开,苏哲站在一地光影中,顿住了脚步,顿住了声音。 薛挽香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袭浅蓝色轻纱长裙,丝绦层叠,从衣领蜿蜒至裙角,秀发只用一支寒梅簪子定着半髻,举手投足间渺渺茫茫,竟如烟笼寒水月笼沙一般。 薛挽香看她完完全全愣住了,抿着唇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怎么了?认不出来了吗?” “你穿这身衣裳,果然很好看啊……”苏哲站在她面前,声线里带着长长的满足和叹息。 薛挽香忍不住又笑,牵过她的手,问道:“你不问我如何翻到这身衣裳的吗?” 苏哲一双眼睛粘在她身上,随口答道:“要启程了,你收拾行装时发现了呗。” “此时又聪明了。”薛挽香嗔她,声音如前日里吃过的翠玉糕一般甜糯:“你什么时候跑回去买的这身衣裳?我竟不知道。” “那日在铺子里,我看着这衣裳,就觉得你穿了一定好看,你却偏不让我买。第二天我不是去买男子的衣服么,就在那时候买了回来,还想着……” “还想着什么?”薛挽香与她手挽着手,走到贵妃榻旁,不自觉间媚眼已如丝。 苏哲坐到榻上抬头仰望着她,喃喃道:“我本想着,等到了临淮城,再将这身衣裳取出来,送予你的。我知道,你穿着一定很好看。”顿了顿,又道:“真的,好看极了。” 薛挽香垂眸看着她晶亮如黑玉般的眼睛,一颗心酸酸软软,还带着些许疼痛。她分辨不清这样的情愫,心绪起起伏伏,都折射在一双眼眸中。 “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呢?”她站在她身前,与她倚得很近了。 苏哲张开双手,拥住她的双腿,脸蛋埋进她柔软的小腹中,声音飘乎乎的:“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投缘吧。” 薛挽香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想着也许是吧,自己从来没有亲生姊妹,而苏哲,甚至从小就没有爹娘在身旁。 她与她在这茫茫尘世间,都是孤身一人了。 “傻瓜。”她的指尖从她的发顶徐徐往下,将近发梢时又收了回来,碰着她的脖子。 苏哲瑟缩了一下,抬眼笑道:“薛挽香,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我怕痒。” “嗯?”薛挽香的手停住了。 苏哲又将脸蛋埋回她甜腻软糯的小腹中,声音闷闷的震着她的触感:“可是呀,我喜欢你这般 分卷阅读22 摸摸我。摸摸我脑袋,摸摸我脖子。” 薛挽香“噗嗤”一笑,捏住她脖子上的软肉:“你又不是猫。” “我自然不是猫。”苏哲甩甩脑袋。 薛挽香被她蹭得衣衫微乱,只得托住了她的脸蛋,笑问道:“那你是什么呀?” 苏哲在她手里挑起眉梢,俊朗一笑:“夫人怎么忘了呢?我是你的……夫君呀~~~” 第17章 明眸 自从楚城出发之后,林艾琪就像放出笼子的野鸟,一路叽叽喳喳喧闹不停。苏哲起先还与他并肩骑了一程马,才走了小半日,就受不了他的聒噪,托言不善骑马,将马辔一扔,蹭薛挽香的车去了。 “夫人。”苏哲打着车帘子,坐在马车前室的车夫避开些位置,让她钻进车里。 薛挽香挨着车壁,听到声音,秀眉轻挑,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苏哲弯着腰进来坐到她身边,看她脸色有些苍白,随手在她手上捏了一下,果然冰凉凉的。 “天时越发冷了,你也不披件大氅。”苏哲嘴里埋怨着,手里已拎过一只冬衣包裹。 薛挽香压着她的手道:“林府的车子封得严实,门帘子都是厚重的,委实不冷。” “那你……”苏哲话未说完,马车颠簸了一下,薛挽香的手还压在她手上,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苏哲明白了。 “车子太晃了吧。” 她打开包裹,抖开一件披风,披在薛挽香身上,“还是捂着吧。一会儿冻着了更难受。” “嗯……”薛挽香含糊的应着。 苏哲撩起车帘子略扬着声:“师傅麻烦走慢些,我夫人身子弱,经不得颠簸。” 车夫在前头应了,果然放慢了速度,马车跑得缓和了些。 苏哲伸过手,将薛挽香揽进怀里, “你眯一会,睡着了就不难受了。到歇脚的地方我叫你。” 薛挽香点点头,柔顺得像只小猫儿似的。苏哲拢住披风抱着她软软的身子,轻轻抚着她的背,“乖。” 车子行得越发慢了,主要是林艾琪这公子哥儿走一个时辰要歇半个时辰,林府里带出来十余个仆从全都随着他,于是堪堪赶在天黑前,才到了落脚的客栈。 店小二小跑着出来接客,啊不是,是迎接客人,忽然看到后一辆马车里钻出来个少年郎,明眸善睐,俊俏得雌雄莫辩似的。店小二看得发呆,那少年郎在马车旁站稳了,再从车子里接住一只纤细如白玉的手,手的主人还未现出其真容,少年郎却凑上前说了句什么话。 车子里的人别扭了一会,少年郎执拗的张开双手,将车上的人儿抱了下来,窈窕的身姿,一领连帽披风拢在飘飞的乌发上,遮住了脸。 原来是一对少年夫妻啊,只不知那女子是何等容貌,配不配得起这临风新竹一般的少年。 当先进店里的林艾琪等了不耐烦了,跺跺脚又走出来,看到苏哲半拥着她夫人,一副嘘寒问暖的样子。林艾琪酸得牙疼,“怎的还不进来?走了这大半天你们不饿吗?中午就啃些肉沫干饼子!” 苏哲闻言,拉着薛挽香道:“先进去吧,省得又灌了冷风。还晕不晕?还走得动吗?要不要背你进去?” 薛挽香听她一连串的问,任由她牵着,婉约一笑:“哪这么矜贵。” 直到进了客栈大堂,几人落座,林艾琪才看清薛挽香苍白的脸色,不由得诧异道:“弟妹这是怎么了?” 薛挽香不愿误了大家的行程,也不好直说沿途跌宕,只淡笑道:“有些头疼,想是昨夜没睡好。” 林艾琪“哦”了一声,眨眨眼,没再问。 店小二看到薛挽香的真容时老半天才回了魂,心里一直感叹天女下凡啊天女下凡,此时他搭着白布巾狗腿子似的跑过来,倒也没坏心思,悄悄瞄了薛挽香两眼,被苏哲和林艾琪轮流瞪视一番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时饭菜终于上来了。林艾琪是富贵堆里养大的,大中午吃了一顿干粮心里老大不乐意,住店后虽然菜色普通到底还是叫了一大桌,七荤八素摆了个满满当当。 苏哲听他还要叫酒,出声劝道:“明儿个还赶路呢,别喝酒了吧。”又恐拂了他面子,托肘给他斟了一盏茶,“等到了怀素城,小弟再陪大哥喝个痛快。” 林艾琪是个心宽的,将杯中茶一口喝了,大笑道:“也好!怀素城我去过两次,那儿的酒是比这儿好太多了。”他说着夹了一筷子水晶肉片。 苏哲笑笑,转头去看薛挽香。 薛挽香脸色还是不大好,勉强用了两口米饭,满桌的菜几乎都没碰过。 “可要叫两个清淡些的?”苏哲低声问。 林艾琪听到了,咋呼道:“做什么吃清淡的?中午那干粮还没吃够吗?你给她夹一只鸡腿去!” 薛挽香听他这般说,眼神不由得落在那盘肥腻腻的油鸡上,忽然一阵腻味冲上心头,她捂着唇,急急撇开了视线。 苏哲急了,立即放下筷子起身护着她,“很难受吗?上楼歇会儿吧,我给你叫大夫来。” 薛挽香一面捂着嘴一面连连摆手,好一会才压下恶心,皱眉说话时声音更弱了:“不用请大夫。我上去躺一会就好。” 坐在对面的林艾琪看得睁圆了双目,不明所以的问:“做什么要请大夫?我不就是大夫吗?” 苏哲和薛挽香一同看向他,却见这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磕磕绊绊的接道:“弟妹……苏……苏夫人……你是不是,有喜了啊?” 喜你个头哦! 苏哲在心里骂了一句。 薛挽香霎时便羞红了脸,苏哲还站在她身边,她略低着头,就跟藏到苏哲怀里去似的。 林艾琪也慌了,站起身时带翻一只白瓷碗,落在地上哗啦一片响,他也顾不得了,只惊道:“你你你,你真有了?在楚城怎么不说啊?我没诊过喜脉啊!这可怎么办啊!” 大堂里的客人齐刷刷望了过来,随即啧啧声四起。掌柜的笑出一脸褶子,就差过来恭贺讨喜钱了。 苏哲捏着拳头,一字一顿的道:“你,坐下。” 林艾琪又“喔”了一声,呆呆的坐回凳子上。 薛挽香一张俏脸上染了几分红晕,没有适才那般白得吓人了。满堂的注目让她坐不住,她朝楼上客房望了一眼。 苏哲会意,扶着她起身,冲林艾琪硬邦邦说了一句:“我们先回房了,林兄慢用,小弟今日就不奉陪了。” 林艾琪觉得她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忽然一厢情愿的想到一个可能,放缓了声音给自己加戏:“是不是怀得不太稳?要我去药铺给你们抓点安胎药么?” 薛挽香脚步一顿,扶在苏哲手腕上的手都收紧了。 苏哲额上炸了又炸,咬牙切齿道:“不!用!你!费!心!我夫人只是沿途 分卷阅读23 累着了,歇歇就好!” 路过客栈柜台时苏哲压着恼火,道:“麻烦掌柜的让人送点热水上来。” 掌柜的看着这跌宕起伏的大戏,脸上跟着阴晴不定的换了好几次,听她这般说,赶忙调整好表情点头:“是是是,我这就吩咐堂小二送上去。” 回到房里,苏哲掩上房门,拉着薛挽香坐到床边。 “上去眯一会。”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薛挽香叹口气,扯开披风的系带,苏哲接过来,随手挂在架子上。 “我没事的。你不用这般着急。”薛挽香牵着她的手,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了撒娇。 其实经过刚才一番插诨打科,她的精神反而好了些,苏哲却还臭着一张脸,“我不高兴”这几个字就差写在额头上了。她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的脸。 “林艾琪不是有意的,你别怪他。”薛挽香躺到床榻上,看着趴在床边的苏哲。 苏哲用鼻子哼了一声,扯过被子盖到她身上,“我没怪他,就是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这么婆妈,自己的事情不上心,非管咱们的闲事……还管得乱七八糟的。” “他那是不知道真相,胡乱猜想。”薛挽香缩在被子里,声音纤细柔弱。 苏哲更不高兴了,扁着嘴道:“不许你帮他说话!不许你护着他!!!”见薛挽香不作声只是摇着头笑,她闷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是你不许我说话的么?” “我只是不许你帮他说话!” “傻瓜。” 苏哲咬了咬唇,声音里透出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你是想帮他说话的是么。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她没问出来。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怕知道答案,更怕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怕。 “你胡说什么呀!”薛挽香拢着被子,眼风扫过来,狠狠瞪她。 苏哲高兴了,嬉皮笑脸的粘上去。薛挽香看着她俊朗中透着孩子气的脸蛋,心中一叹。她摸摸她的脸,柔声道:“其实我……” 砰砰砰! “客官,您的热水来了!要给您抬进来吗?”店小二在外头扬着声音喊。 苏哲往门首处望了一眼,回过头来,握着薛挽香的手,蹭回自己脸上,如同方才她摸着她脸蛋的姿势,认真问:“其实你什么?” 薛挽香在她眼里看到一片清澈真诚的光。她微微笑了一下,抬着下巴道:“你先去开门吧。” 苏哲还想说点什么,又听到外边店小二拍着门一声叠一声的叫喊,她只得温和的笑笑,将被子扯高遮住她的肩头,起身向外,打开了房门。 第18章 变故 七日时光,跌跌宕宕,一行人总算到了怀素城。 马车行至客栈门口,薛挽香苍白着一张小脸,下车时腿都发软了。苏哲站在马车旁,一抬手接住了她,打横抱在怀里,薛挽香蔫蔫的搂住她脖子,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同行的仆从们都知道这位苏夫人身子骨弱,当先的小厮立马跑进客栈里要了两间上房,一间给自家少爷,一间给苏公子小夫妻俩。 苏哲抱着薛挽香往客房走,林艾琪正和掌柜的说话,看到她们进来便取笑:“常听旁人说我爹爹宠媳妇,今日我才算见识了,什么叫宠!往后我若有了媳妇……” “你娶得到媳妇再说吧!”苏哲没让他说完,俊眉斜挑,冷笑着打断了他。 林艾琪一噎,看着苏哲手里收紧手臂护住薛挽香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房去了。 “切!” 在怀素城休整了两三日,薛挽香渐渐恢复过来,一饮一食不再跟小猫儿似的,总算能用些温补的膳食了。 这日天气晴好,苏哲看薛挽香精神好了不少,便与她商量,怀素城近内陆河,有水路通腹地,虽然不能直达临淮城,可也能到半途。林府的马车虽好,奈何薛挽香坐不惯,与其这般受苦,不如将车子留给林艾琪,林老爷赠予她们的盘缠也足够雇一艘船,逆流而上了。 薛挽香抱膝想了一番,觉得此计可行。 苏哲道:“既然这般,我先到船行打听打听,明日再请林兄过来,咱们好好请他一席酒,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薛挽香欲与她同往,苏哲笑道:“不过去去就回,午后指不定要起风,你才好些,在房里等我回来就好。” 薛挽香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 船行离得有些远,好在苏哲脚程快,按着客栈掌柜指引的路线找到了市集。考虑到上回在邺陵城雇佣马车时的遭遇,苏哲留了个心眼,再二再三的打听到一家老字号,才上前仔细攀谈。 午后果然变了天,薛挽香站在窗牖前往庭院里看,客栈庭院里有一株高大的乔木,枯黄的落叶飘飘荡荡落了一地,秋末冬初的萧索肃杀如风刀霜剑落入眼帘。薛挽香拢着眉,放下了窗屉子,苏哲出门时没添件厚衣裳,这时候也不知她到哪儿了,真让人心焦。 等谈拢了价钱,苏哲忙忙往回赶,晚来天欲雨,暮色已微沉。 回到客栈时房里掌着灯,苏哲推开门,薛挽香正坐在高枝灯下,手里拿着她的一领长袍,就着灯火缝补被磨损的袖口。 听到声响薛挽香抬起头,看到苏哲就站在门前,淡淡的寒气笼罩着她,那双好看的眉眼中,却是温暖明媚的。 “怎的这般高兴?”薛挽香放下手里的物什迎上前。 “看到你在给我缝补衣服。忽然有种回家的感觉。” 苏哲反手掩门,嘴角噙了笑,“我还没有过呢。” “没有过什么?”薛挽香站定在她面前,微仰着头笑看着她,“没有过给你缝补衣裳么?” “没有过,自己的家。” 薛挽香怔住了,眼角慢慢的,蓄了泪光。 苏哲意识到自己仿佛说错了话,她讪讪道:“呃……挽……挽香……嘿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过得挺好的,师父师母都待我极好……挽……” 她的声音顿住了。薛挽香张开双手,环住她的腰,整个人,倚进了她的怀里。 窗外天高地远,霞光雾色铺满寂静的黄昏,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好一会,都没人说话。 苏哲回抱着薛挽香,鼻尖微酸。其实她寻常真不会这般伤春悲秋,只是今日,一刹那间看到有这么个人,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给自己缝补一件衣裳,那样的感觉,直击到心房,仿佛这一方小小天地,就是她和她的家了。 “阿哲……” “我在。” “嗯。”薛挽香只觉得一颗心酸楚到难受,她将脸埋进她胸口,哽咽道:“我也在。” 因着天时越来越冷了,苏哲和薛挽香没再耽搁,次日在怀素城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里订了一席酒菜,再到永济堂分号,请了林艾琪过席一叙。当晚把酒言欢,彼此尽兴。 再一日 分卷阅读24 ,林艾琪自己赶了一辆车,送她俩到码头。 船家守时,撑了船在岸边等他们阔别。林艾琪说了一箩筐的废话,意思不过两句:我舍不得你们,得空了要回来看我。 苏哲对他拱手,心里是真诚谢意:“此番得林伯父厚赠,又得艾琪兄一路照顾,小弟无以为报,唯有一句话嘱咐兄台。” 林艾琪也文绉绉的道:“愿闻其详。” 苏哲退一步,几乎要走到船上了,才眨着眼笑道:“艾琪之名,爱妻也。林伯父拳拳之意,尽在取名之中。将来林兄娶得如意娘,可要好好待人家,我等着看你把媳妇儿宠上天的样子。” 林艾琪被她调侃得一愣接一愣,红着脸要扳回几句,却看到薛挽香站在船头,微微笑着看苏哲踏上船板,与她执手站定,一并对他行了一礼。 一个质若美玉,一个貌比天仙。俩人肩并着肩,宛如一对天成璧人。 船夫将船桨撑住岸岩,小舫踏水行远,他冲她们挥挥手,大声嚷道:“我也会有媳妇的!!!后……会……有……期…………” 远方群山连绵,流云如浪。苏哲惬意的坐在船头,看小舫在波浪中逆水行舟。 薛挽香从船舱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一领披风。“光会说我,坐在这儿吹风也不晓得加件衣裳。” 苏哲仰着头笑,接过披风顺手牵着她的手,引她一同在船头坐下,两岸风光徐徐倒退,细风拂面,阳光如有实质般落在脸蛋上,温暖的让人昏昏欲睡。 艄公在船尾掌着舵,吆喝着几句船歌,两个人听得似懂非懂,相视一笑,也不去管那究竟。 时近午后,用了船上简单的膳食,两个人都有点犯困,苏哲让薛挽香到船舱里歇一会。 薛挽香问:“那你呢?” “我在船头打坐啊。不碍事的。”苏哲笑着捉住她手腕,往船舱带了一下,“你去眯一会,今晚让艄公早点泊岸,咱们再好好歇歇。” 薛挽香揉着眼睛走两步,船上地方小,确实也不好并肩休息,她回过头想嘱咐她什么话,忽然看到一艘小艇,顺水而来,在水波中行得飞快。 她不由得看住了,只见那小艇越来越近,苏哲看她脸上显出惊慌之色,也转回头去看,耳中听到艄公大喊:“避开!避开!避开!” 小艇的船头乘风破浪瞬间到眼前,艄公在船尾掌舵努力撑开,却见对方船舱里钻出两个大汉,只在甲板上猛一借力,跃到了苏哲和薛挽香的船上。 艄公惊得声音都变了,握紧了船桨磕磕绊绊的叫嚷:“你们要做什么!莫……莫非是水……水寇!!!” “哈哈哈!老子求财,快把银子拿出来!”男子一刀劈开船桨,艄公慌得腿都软了。 苏哲一把拉住薛挽香往船舱里推,另一只手就要去摸船舱里的剑。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手上握着大刀直冲到船舱,一眼见着薛挽香的容貌,立时就定住了。 苏哲眸中泛出冷光,指尖触到远处的剑柄,将要勾到长剑时,对方已反应过来,凭借着常年在水上为寇的水性用力一跺,船身立即往一侧倾斜,长剑滑了过去,落在男子脚边。 “小娘们真标志。”那人浪笑道:“今日艳福不浅,先陪哥哥玩玩,哥哥指不定能放了你小情郎。” 另一个大汉也跟了过来,两人哈哈大笑,完全没把纤瘦的苏哲放在眼里,伸了手往薛挽香的手臂抓去,苏哲勃然大怒,徒手攻了过去。 两个大汉过惯了刀头舔血的生涯,刀刃锋利,一退一进的配合,踏在船上如履平地。 船舱太小,苏哲的招数完全施展不开,薛挽香的哭叫声传来,她急急回首,看到薛挽香被人拿住了手腕。 “挽香!”她惊怒交加,避开对面男子的攻势整个人往另一个大汉撞去。 大汉一手捉住薛挽香,一手握着大刀,狭窄的空间中横削改为挑刺,苏哲一低头避过刀锋抱住薛挽香就地打滚,红色的血雾喷了出来,薛挽香哭叫道:“阿哲!” 苏哲没来得及说话,两个男子的刀影又攻了过来。苏哲扯住薛挽香往船尾跑,男子很快跟了船舱。 “老子今日财也要,人也要!看你们还怎么跑!”两个大汉狞笑着,左右包抄。 其中一个大汉踏着甲板边缘猛力一跺,薛挽香脚步不稳往右跌去,苏哲伸手欲救,那大刀横砍过来,苏哲不得不先架住了招数。 “放开我!”薛挽香大声哭叫。 苏哲一听,眸色都变了,咬着牙不躲不避接住刀削。 男子显然没料到这一招能打实咯,神情明显一愣,苏哲已劈手夺过他手中长刀,反手变招,至上而下,狠狠斩过! 浓重的血光霎时轰散,“唔!”男子闷哼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滚落在甲板上的一节手臂。 与此同时船的另一边伴随着惊叫溅起一片水花,苏哲心神大乱,凝神一看,薛挽香的身影浮沉在河中了。 她两步踏到船边,未受伤的男子还要追来,她将手中长刀狠砸了过去,也不管扎没扎中,一双眼睛盯着薛挽香落水的位置,毫不迟疑,纵身跃了下去! 第19章 彼此 河面宽广,初冬时分已是冰凉彻骨,苏哲的水性并不很好,跃入水中之后反而看不到薛挽香的身影了。 她心中大急,手里划着水,眼睛飞快的在水面睃了一圈,勉强看到湍急的水流中一个浮浮沉沉的人影……那是薛挽香,已被冲击到下方。 “挽香!!!”她挣扎着惊呼,想方设法划拉着河水想要靠近她,黑色的长发逆着水流向后扬起,一捧水花打在脸上,激得人心凉。 阳光照在水面上,留不下一点儿温度,飞溅的水花中薛挽香被顺流而下的波浪冲得更远了,兴许是听到了苏哲的呼喊,她在波浪里徒劳挣扎,可越挣扎,就越是沉了下去。 苏哲急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她勉力定着神,在心里和自己说,别慌,别慌,一定可以的,苏哲,你一定能想到办法! 碧空之下一切坦荡,仿佛世事无情,又仿佛爱有真意。河水的中央终于露出几块突兀的岩石,苏哲眼中一亮,放松自己,往着礁岩的方向流落而去,水势越冲越快,苏哲运起内力凝在左掌,将要撞上礁岩的一刹那,她的掌心重重劈在岩石上,看准方位拧身借力,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忽冲到薛挽香身前,甚至略略超过了薛挽香下滑的速度。 被困在江河中心的薛挽香咕噜咕噜灌了不知多少水,人已在昏沉之间,冰冷的河水侵袭击撞,手脚渐渐冻得麻木,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几乎震耳欲聋,越来越快,嘭,嘭,嘭…… 四面都是汹涌澎湃的河水,漫无边际看不到尽头,在水里挣扎得太累太疲倦,她几乎都要放弃了。 “阿哲……”即将失去意 分卷阅读25 识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从素不相识到结伴同行,其实谈不上结伴吧,是她护着她,总在她遭遇危险的时候,义无反顾的守护。这一次,终究来不及了。 隐隐的有一点儿心酸,还有一点儿舍不得放不下。“阿哲……”她在心中喃喃念着,放弃了挣扎。 苏哲借着水势冲到薛挽香面前,终于揽住了她。水浪扑面而来,苏哲甩甩头,抱着她软软的身子,她的声音嘶哑而焦急:“挽香!薛挽香!!” 薛挽香双目紧闭,秀美的面孔被冷水浸透,苍白到微微透明。苏哲吓坏了,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不要死,薛挽香,求你,千万要活着。 水流湍急而下,水沫翻飞成浪,苏哲拥住薛挽香浮沉在水面,一边勉力支撑一边寻找可以靠岸的途径,终归在水面狭窄处,蜿蜒出来的一藤老树,成了她们救命的稻草。 近了,更近了!苏哲微眯着眼,眸光坚定,在水流将她们撞到树干上时她回转过身,双手紧紧抱住薛挽香,用背脊卸去了大半的力。 “砰!”苏哲喉头一甜,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肝胆崩裂般的疼,终究两个人都停在了老树藤的枝蔓里。 她不敢怠慢,一手依然拥住薛挽香,另一只手抱着树干,略略喘口气,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岸上挪。 “挽香!!薛挽香!!!”费尽千辛万苦将薛挽香半拖半抱到岸上,苏哲已几乎累到脱力,她来不及等气息喘匀,立即半趴在薛挽香身边,一面轻拍她脸蛋一面叫喊:“挽香!你醒醒!薛挽香,你看看我。你快醒来!薛挽香!!!” 她的声音溢出了哭腔,薛挽香依旧闭着眼睛毫无回应。“薛挽香,你不要吓我,你快醒啊!!挽香!我求你了,快醒过来。”她喊了几声,恍惚想起师父曾说过溺水之人的救治方法,赶忙扯松了薛挽香衣裳领口,双手摁住她肚腹,一下一下的挤压。 “醒醒。薛挽香,快醒过来。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死。快醒过来!”一次,一次,再一次。 初冬薄薄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照着苏哲发颤的指尖,冰凉的冷汗混合着浅红的血迹,一滴一滴落在身周,她好无察觉,湿透的衣裳像寒铁冻得人牙齿打颤,她却不敢停下动作,只一昧的相信会有奇迹。 终于,薛挽香在按压之下噗的吐出来一汪水,续而是压抑不住的咳嗽,苏哲大悲之下大喜,伏下了身子抱住她边哭边笑:“挽香。挽香啊。” 好一会,薛挽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她,眼里还有些空茫。其实她还看不清眼前人,可是纵使才从混沌中醒来,她心里已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苏哲。 水浪拍岸,袭在心头。她纤细的手掌覆上她环着自己的手臂,喃喃道:“阿哲……” 再一次,她被她救了回来。 “嗯。”苏哲傻傻的应着,手一松,跌坐在地上,浑身如虚脱了一般,脸上却是心满意足的笑:“你醒了。”她恍恍惚惚的说:“太好了。你醒了。你不会死了……” 薛挽香躺在沙石地上喘了口气,目光落在苏哲身上,忽然她的神情凝重起来。苏哲愣愣的看着她,分明还没缓过神却一手按住自己胸口一手撑在沙地上坐直了身子,衣袂寒凉,水滴晕染,眉目间自有坚持。 “你。。你起来做什么?”苏哲也有些虚弱,方才太着急,都没有察觉,现在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声音都是颤的:“你坐着……歇一会……挽香……” 薛挽香还没什么力气,摇摇晃晃的撑着自己坐在她身边,“阿哲……”她唤着她,脸上的神情更急了,眼圈一红,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还抱住她手臂左右张望。 河滩上沙石嶙峋,草木皆远,除此外几乎什么都没有。苏哲不明所以,她想哄她,可是头太晕了,她只得喃喃道:“挽香……别哭……你醒了,不会死了。别哭。你一哭……我好难过……” “阿哲。你个大傻瓜。”薛挽香从她身后抱着她,一只手捂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捂在她腰上。 那里有两处深刻的刀伤,在水流的冲击下显出泛白的皮肉,也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她浑身都是血,混着冰凉的水珠一滴一滴落成遍地红花,只是她一心只有她,尚还不自知。 “阿哲……阿哲……” 苏哲听着一声叠一声的呼唤,想说你别怕,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可是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阖上双眼前她看到薛挽香漂亮的眼眸中泪雾迷蒙,她伏低在她耳边说:“阿哲,别睡。我一定救你。求求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 第20章 浮光 苏哲彻底的晕了过去,天色苍茫,除了几步开外的浩瀚大河,身边再无声响。薛挽香容许自己,呆怔了数息,她咬着牙起身,摇摇晃晃的半跪在苏哲面前,努力将她拖拽到背上。 只是这一个动作,就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站起身时双腿一直在打晃,她狠狠咬着唇,双手撑在沙石地上,以平衡苏哲的身体,再慢慢的一点点的直立起来。从出生到长大,印象里她从来都没有这般狼狈过,可是此一时,她哪里还顾得上呢。 “我只要她活着。” 日影已偏斜,萧瑟的冬风刮在她们半湿的衣裳上,瑟瑟寒凉。苏哲的腿很长,晕厥的人太沉,那一双腿几乎要拖到沙石地上,薛挽香反手抱着她的腿往上托,步履维艰却一步一步努力的向前走。 苏哲的脸蛋挨在她的面颊,她微微侧过脸,就能看到她秀致的眉。 只是那双总是含笑望着她的眼睛依旧紧紧闭合着,肩背上的人,呼吸浅淡,仿佛被泊泊流失的血液带走了三魂七魄一般。 “阿哲,我们去找大夫。你听话,不要睡,我们很快就会到医馆了。”薛挽香的声音轻轻的,像是说给苏哲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乌金垂落,天边层云越发暗沉,苏哲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薛挽香越来越心慌,可她依然坚持着,一丝一毫都不愿放弃。待到三三两两的灯火映入眼帘,她几乎要怀疑是否是自己太过渴望,而出现了幻象。 那是一个小小的渔村,离江河不过四五里路,只是她太疲乏,又绕了路,竟然天色擦黑才找到村子。 敲开村落边缘离她最近的一扇门,屋子里走出一位弯驼着背脊的白发老妪。她实在太老了,牙齿都脱落,见到陌生人,神情不免怔住了。 苏哲的身子在往下滑,薛挽香使劲托住她,急得几乎哭出来:“老人家,我和我……我夫君,回家路上碰到了歹人,我夫君受了伤,想在您这借宿一宿,求您行个方便。” 老妪听懂了,点着头侧身让她们进来,哆哆嗦嗦的口齿也不清,还是勉力说着:“扶 分卷阅读26 她到我儿子的房里吧。我收拾得干净,你们住。”她帮不上忙,只得举着灯,引着她们进屋。 屋子破败残旧,土墙上的垒土都斑驳了下来,可好歹是个有屋檐的地方,屋檐之下还有床。薛挽香很知足。 安顿好苏哲,她已累到脱力,坐在床榻边深深喘了几口气,才就着窗外的月光仔细看昏睡中的苏哲。 依旧是清朗的眉目,依旧是微翘的薄唇,只是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她的手脚越发冰凉。薛挽香狠狠的闭一闭眼,再睁开时明亮如星。她终于将她带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她一定能救她回来的,就像许许多多次,她毫不迟疑的救了自己一样。 老妪烧了热水,泡出一碗粗粝的米糊,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薛挽香道了谢,接过来勺着用了一勺,又放在一旁,摸过苏哲腰间的荷包找银子,才想起来包袱和行礼全都在船上被劫走了,幸而苏哲的荷包里还有些零散的银子。 老妪推着她的手坚持不收,薛挽香将银子往她手里塞,她拍拍她手背,无牙的嘴巴嗫嚅道:“留着给这孩子治病吧。”目光转到苏哲身上,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带了愁苦的哭腔:“我儿子,走了二十来年了,也是这般大的时候,一场风寒,足足烧了三日,眼睛都烧红了,第四日上头,人说没就没了……” 薛挽香听得背脊发凉,她捏着手里的碎银子,声音止不住的发抖:“老人家,这村子里哪里有大夫?我……” 老妪摇摇头,“我们村子太小了,没有大夫。” 薛挽香一惊站了起来。 老妪安慰道:“邻村有的,你别急。明天一早我教你去。” “我现在就去。”薛挽香急道:“劳烦您帮我照顾一下,我……我尽快赶回来。” 老妪道:“现在太晚,你一个年轻女人家,路不识路人不识人,怎么走得到呢?何况就是你去了,大夫也必定不肯来的。你听话,用了这碗饭食,虽然粗糙些,可你吃了明天才有力气走路。”她说着拍拍她手背,又望了苏哲一眼,转身出去了。 薛挽香愣愣的抱着老妪塞给她的瓷碗,低头看到一地细碎的月光,夜色已深了。 老妪在厨房烧了一桶热水,薛挽香提过来,先给苏哲擦干净了肩膀和腰上的伤口周围,再擦了手脸,最后,才用余下的热水打理自己。 将一双脚泡进水盆子里时,她疼得暗暗咬牙,仔细一看,才察觉脚上不知何时已起了一溜水泡,红红肿肿,侵着热水,疼痛而麻痒。 床榻上苏哲轻轻哼了一声,薛挽香扭头就着月光看,苏哲又安静了。她不再耽搁,踩了踩水,收拾好水盆子,回到房里解开外衫,钻进了被褥里。 这一日过得悬心吊胆,她实在是累狠了,头一沾着枕头,立即睡沉了过去。 次日一早是被屋外的鸡鸣唤醒的,薛挽香迷糊的睁开眼,摁着额头蹙起秀眉。看了看颓败的四壁,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这是何处,忽然察觉身边不对劲。 她立即翻过身看苏哲,半高的窗户映入青蟹壳的光,晨光初熹,屋里勉强能视物了,苏哲紧闭的双眼毫无睁开的迹象,只是她的俊秀的脸蛋泛出不寻常的红色。薛挽香心下一惊,掌心覆上她的额头,果不其然已烧得烫手。 “阿哲。。。”她低低的唤她,一瞬间溢出哭腔。 邻村离得并不远,薛挽香顾不上用早饭,向老妪问明了去路急急的出了门。老妪在灶台上拿了半个冷面饼,颤颤的追出来,薛挽香早已去得远了。 大夫是个年过不惑的短须男子,常在附近几个村落行医,薛挽香到了村子里一问便找到了。好在她去的确实很早,大夫还未出门,听她说了苏哲的情况,背着个药箱就随她往小渔村赶。 路上薛挽香含蓄的提了几句,自己和表姐结伴出门,沿途多歹人,表姐扮做了男子,还望大夫不要道破。大夫点点头,也不多问,薛挽香心下感激,领着大夫一路急赶慢赶。 回到破败的小屋时,老妪正坐在床榻边,昏花着老眼,手里擎着薛挽香昨日用过的瓷碗,拿筷箸沾着水一点一点喂到苏哲的嘴里。 “老人家……”薛挽香鼻尖一酸,捂住了嘴。 老妪转过头来,认出她身旁的是大夫,赶忙起身让了位,“快,快,快给这孩子看看。她烧得厉害。” 大夫从肩头取下药箱,眼睛巡了一圈,屋子里连张桌子都没有,他只得将药箱放置在床尾,探身上前,用手掌试了试苏哲额上的温度。 炙手如沸!!! 薛挽香看到大夫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她抿着唇吸吸鼻子,尽量不要哭出声。 大夫从药箱中取出脉枕,垫到苏哲的手腕下,诊了一回脉,再掀开被褥看了看她肩膀和腰上的伤。 伤口不再是昨日那般青白,血已经止住了,大夫取出个瓷瓶子,倒出些黄色的药沫,洒在苏哲的伤口上。 末了,他叹了一口气,看看驻门而立的老妪,再看看神色惶然又满目期盼的薛挽香。 “一会儿你们在这屋里加个火盆,窗屉子合上些,但也不要合实咯。有被子就再加一床,屋子里要尽量保暖。”大夫说着拎过药箱往外走,堂屋里总算有了张桌子,他坐下来,取了笔墨提笔边写边说:“我开个方子,你是自己去抓药还是跟我回去取药?罢了,你跟我去取药吧,这村子里也没个药铺子。” 薛挽香点点头,拜托老人家帮忙起个火盆,自己袖了银子,跟着大夫往邻村去了。 医者仁心,这大夫做赤脚医生也有十来个年头,回到自己的小屋包好了药,他斟酌着道:“姑娘,恕我直言,你表姐的病实在是很严重了。原本这刀伤只是外伤,及时包扎用上金疮药,总不至于要命,只是她在冰河冷水里泡了这许久,耽搁了疗伤,引起这发烧就不是寻常医药可治的,我直说了吧,她这情形,只能看她自己了。这药你拿回去,一日三次,三碗水煎到一碗水,喂她服下,明日若是热度能退下去,这伤也就不碍事了,若是退不下去……” “不会退不下去的。”薛挽香咬着唇,眼里含了一抹泪,声线哀婉而坚决,“谢谢大夫。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她放下银子,低着头,走了出去。 大夫摇摇头,收下银子,复又叹息。 浮光如跃金,静影照沉壁。 又一个夜晚,如期而至。薛挽香守在苏哲身旁,时不时探手摸她额头,祈求着奇迹的出现。 屋子里烧着琰琰的炭火,破败的被子又加了一层,老妪将被子抱过来时薛挽香待要推辞的,老妪只是摆手,指指身上,表示多穿两件衣裳就是了。只是薛挽香知道,她已没有其它冬衣可穿。 世事皆两难。她揉了揉眼睛,不想让眼泪落下来,可还是忍不住,抱着老妪 分卷阅读27 嚎啕大哭,老妪拍拍她的背,苍老的声音语气安慰:“傻孩子,我就当你们是我亲儿子亲儿媳妇呢,哪有做娘的不疼孩子的呢。快去给她盖上。” 薛挽香乖乖听话,把残破的冬被盖到了苏哲身上。浅白的月光下她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用脸颊碰触她的额头,这一夜,她的温度依然烁得她心疼。 “阿哲。阿哲。。”她哭道:“你退烧啊。快快好起来。阿哲,我求你了。” 冬风呼啸,沥沥而过,顷刻间化做大雨,敲打在屋檐上,像一支一支的冰凌,直直落进薛挽香的心里,击得她泫然欲泣。 她想起大夫言语未尽的话,想起昨夜里老妪哭着说儿子离去的样子,心神晃了又晃,如同火盆子里摇摆不定的微蓝。 “阿哲。我们一起好起来,好不好。”薛挽香抚过苏哲发烫的脸颊,起身关严了窗户,关严了房门,慢慢走到床榻边,眸光温柔,解开了身上层层的衣衫。 第21章 震荡 暗昧的夜色里,薛挽香托着苏哲的肩膀,替她也褪去了衣衫,破旧的冬被下她的身子温软滚烫,抱在怀里感觉得到异乎寻常的炙热非凡。 虽然夜色凄迷到看不见对方,薛挽香的脸蛋还是慢慢的红透了。她微微咬着发颤的唇,将身子缩进被褥中,手臂绕过苏哲的劲脖环住肩膀,紧紧的抱入怀里。 窗外雨霖铃,滴滴答答的冬雨渐成滂沱之势,纷纷碎裂在屋檐。一阵冷风从隙缝处灌进来,薛挽香瑟缩着肩膀,蜷紧被褥,两个人,便完完全全的贴合在一起了。 苏哲身形修长,长年习武的人,身材窈窕却有力,薛挽香的手抚过她发烫的背脊,环绕回来碰到她包扎好的伤口处,她的手一顿,小心比避开伤口,轻轻的抚摸她的手臂。她的呼吸滚烫,落在她的锁骨上,说不出的暧昧缠绵。这个人,为了自己,那样奋不顾身,连命都可以不要的。 “傻瓜。”薛挽香鼻尖酸酸的,心里却不知为何冒出一丝甜味儿。 人说士为知己者死,她和苏哲跌跌宕宕这小半年,经历了一出接一出的事,从未放弃过彼此,算不算知己了呢。 算吧。所以自己会为她心疼,为她心伤,为她,也愿意舍弃自己的命。 “快快好起来吧。我等你好起来。我们回临淮城,我要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让你天天都开心。”薛挽香的脸颊贴着苏哲的额头,呼吸渐沉,明日醒来,若是能看到你明媚的笑,那该有多好。 苏哲是在一片晨光中醒过来的,她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屋子的门窗闭合,光线幽暗,她眨了眨眼,手上触到什么极其温软的事物,像一抹暖玉落在掌心。 她不由得捏了捏。 “唔……”薛挽香被她捏醒了,半挣着眼,还没完全醒神,就感觉到有人按住了她胸前的软玉清香,还收拢手心捂住她揉了一把。“啊啊啊啊啊!!!!!!!!”一声惊慌羞怯的尖叫冲破破旧的小屋,薛挽香抬起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啪!” 苏哲被扇得懵住了。 薛挽香喘着气,心跳得飞快,再一想,呀,这是苏哲!! “你……?!你醒了??阿哲!!”她高兴得又笑又叫,晨光从窗屉子的隙缝里透进来,照得昏暗的屋舍亮起一束一束的光,她们俩不知何时已换了拥抱的位置,她缩在苏哲的怀里嘟着嘴抬头,薄唇一张一合就能碰到她的下巴。 “挽香。”苏哲的声音糯糯的。 薛挽香高兴极了,噌的一下坐起来,探手摸她额头。 烧退了!!! 苏哲的眼睛适应了小屋里的光线,渐渐看得清东西了。她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薛挽香坐起身拥在被褥里,冬被顺着她的动作滑下来,路过光/裸的背脊,一直滑到腰腹上。 一双圆润的白雪红梅露了出来,逆着光,如高山侧影,依然绚丽夺目,直击着苏哲的三魂七魄,几乎让她震荡到魂不守舍。 “挽香……”她喃喃的,如叹息。 “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等等,吃了早饭我给你煎药。”薛挽香说着俯身摸她脸颊。 呃……俯身……更更更…… 苏哲鼻子一烫,有什么火辣辣的东西涌了出来。 “啊啊啊!你怎么流鼻血了??”薛挽香惊呼,手忙脚乱的摁她。 苏哲自己也吓到了,见她扑过来只得一手扶住她手臂,另一只手随手一按……窘……又按到人家胸上了。 血流得更快,薛挽香眼里含了泪,只当她指不定是什么重伤迸发,急得都顾不上自己被轻薄了,却听苏哲含糊的道:“太……太大了……” 薛挽香一愣,问道:“什么太大了?” 苏哲讪讪的收回手,好软好软啊。 她不说话,薛挽香却忽然心照了。 “你!!!”她好想再扇她一巴掌啊,怎么办!!! 等到老妪拿着一碗粗粝的米粥敲开房门时,薛挽香已经穿好了衣裳,顺便帮苏哲打理清楚了。于是老妪看到的就是苏哲顶着半边脸的五指山,鼻子里还塞了草纸。 这……??? 她想不通怎么一晚上她“儿子”就变成了这副尊荣,不过还好,一来她老眼昏花看不太清,二来,只要“儿子”醒了就表示病能好了,“儿媳妇”再怎么折腾,那都是她们房里的事了。 苏哲已从薛挽香平淡如水的叙述中知道了来龙去脉,她还虚着,起不得身,躺在床榻里一个劲的道谢,老妪放下热粥,满脸皱纹里显出了真实的笑意。苏哲眼眶发热,吸了吸鼻子。 唔……被草纸堵住了。 从她醒来后薛挽香就没怎么搭理她,虽然喂她吃粥,给她看伤口,可她语气淡漠冰冷,脸上别说笑了,就是表情都不多一个。 苏哲和她相处日久,知道这是生气气狠了,小猫腿似的蹭过去,“挽香……” 薛挽香拧过身不理她。 “我不是故意的……”她抱住了她的腿。 薛挽香待要起身,又恐牵扯到伤口,待要不理,苏哲又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她:“我错了……对不起。我当时没睡醒呢,你看我现在还烧着。”她鼻子不通气,说话瓮声瓮气的。眼睛一眨一眨,满是无辜。 薛挽香低头看她那傻样,忍不住“噗嗤”一笑。 苏哲见她笑了,双手一环,趴在她腿上搂住她的腰。 薛挽香纤指一抬,狠狠的点在她额头上,“你个大混蛋!” “是。我是大混蛋。”她嘻嘻笑。 闹久了又头晕,薛挽香扶着她躺回去了。到夜里苏哲的高烧还有些反复,大抵是不碍事了。 风雨散去之后已经是第三天了,薛挽香到村长家里兑了一斗米,两斗白面,用小布袋子扎好,费了十牛三虎之力搬回来( 分卷阅读28 九牛二虎实在不足以形容了!),老妪和苏哲都看怔了。 第一次搬回来的是一斗米,她喘口气,复又出去,走出几十步,双手使劲,拎起一斗白面,小步往回走。 苏哲看懂了,她这是从村长家里一站一站分批运回来的呀。她立即跑了出去,老妪在后边叫都叫不住。 “我来。”苏哲伸出手,接薛挽香手上的米面袋子。 薛挽香手腕一翻,避开了。苏哲还待抢,薛挽香薄怒道:“看一会儿伤口要裂开。快回去!” 苏哲肩上的衣裳滑了下来,她拢着肩头笑:“我在君山上练功的时候,随便拿个石担子都比这重,不碍事的。” 薛挽香将米面袋子往地上一贯,呵道:“你回不回去?!” 苏哲收回手,眼巴巴的望她,眼睛一闪一闪的,跟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似的。 薛挽香头疼,她这次受伤有了“后遗症”,动不动就卖无辜。自己每回受她骗,偏偏还吃这一套。 苏哲拎过米面袋子,牵她手道:“真没事儿。大夫不是说了么,让我也动一动,别成天坐着,对恢复也不好。” 俩人边说着边往回走,苏哲放下布袋子,溜出去将第二斗白面也拎了回来。跟着白面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小挂肉。 当天晚饭做了三鲜饺子,放的是老妪自己种的白菜,屋檐下挂的玉米,还有在村长家买回来的鲜肉。 老妪那一碗煮得特别绵软,用勺子都可以直接切开了吃。老妪很开心,她许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饭食了,不止是因为有肉,更因为,有人陪着她。 苏哲填饱了肚子主动去洗碗,薛挽香一个眼神瞪过来,她又老实了,坐在下首陪老妪说话。 薛挽香收拾了碗筷拿去厨房,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纸满溢出来,带着温暖的颜色。苏哲坐在堂屋里远远看着,觉得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最后一剂药用完之前,薛挽香将大夫请来,给苏哲换了伤药,再诊一回脉。大夫说苏哲年纪轻底子好,这么沉重的高烧,换个人兴许就熬不过来了,没曾想这娃子能恢复得这么快。说着顺带自卖自夸,“我这药确实灵验,十里八乡没有不说好的!你们呀,也好在遇上了我,才退得了烧。” 苏哲笑笑的不接话,弯着眼睛哒溜到薛挽香身上。薛挽香知道她又想起那一夜的事儿了,咬着牙伸手探到被子里,掐住她手臂上的肉狠狠一拧! 苏哲咧牙咧齿的,大夫问怎么了,哪里还伤着?苏哲苦笑道,没事,伤口有点难受。 薛挽香剐她一眼,背过身去了。 如此再过了七八日,伤口逐渐愈合,苏哲站在小院子里舒展手臂,薛挽香拿了一件男子的长褂衫给她披在身上,那是老妪的儿子留下的。 苏哲拢着衣衫问:“过两日我们出发吧。再等下去就更冷了,路上不好走。” 薛挽香应了一声,也没多说。 苏哲拉过她的手,问道:“怎么了?想你爹爹了?” 薛挽香一怔,垂着眉淡淡道:“我爹爹……我爹爹……前两年,也故去了……” “啊。”轮到苏哲怔住了。半晌才低声唤道:“挽香……” 薛挽香回眸一笑,有泪溢出眼角,“没事啊。别担心。他找我娘亲去了。只是希望这一次,他不要再让她失望,也不要再让她伤心。” 苏哲呆呆的看着她,心里有一个声音说,挽香,我永远都不让你失望,永远都不让你伤心,好不好。 第22章 凉凉 苏哲的伤势虽险,但到底是外伤,她又自小跟着师父习文练武,身子底子比普通人强了不少,熬过几日高烧,已无大碍了。 决定出发之前,苏哲与薛挽香商议后,将剩余的散碎银子分作两份,一份她俩拿着当盘缠,另一份,苏哲带着去了村长家。 冬日里难得有暖阳,晌午过后,老妪蹒跚走到院子里,将晾晒的两件棉布长衫收进来,长衫有些破旧,在襟角打了补丁。她将衣裳抱在怀上看了一会,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走进房门咿呀问道:“挽香啊,你别收拾屋子了,歇一歇。阿哲呢?” 薛挽香还未回答,苏哲已兴冲冲的走进来:“我在这儿呢。” 老妪昏花着眼睛看她,这孩子身量比她亲儿子要矮一些,也瘦一些,昨晚在灯下缝补过的衣裳,也不知她会不会嫌弃。 苏哲见老人家一个劲的打量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将手里的鸡蛋和腊肉递给薛挽香,蹭到老妪身边,笑嘻嘻的道:“大娘,您猜猜咱们今晚上吃什么?嘿嘿。我去换了鸡蛋,今晚让挽香露一手,她说她会做鸡蛋饼!剩下的都搁在灶台旁边的柜子里,您什么时候想吃了,煮一个,下粥下饭都成。对了,还有些腊肉,可别放太久咯,鸡蛋不经放。” 老妪陪着她开心,听她语气,怕也是离别在即了。她心里叹口气,面上也不显,只拍拍苏哲的手背,慢慢道:“又花那个钱做什么。嗯,你和挽香身子刚好些,是要吃些好东西,鸡蛋明儿个都煮起来,你们带着路上吃。” “大娘!”苏哲不乐意了。 薛挽香放好物什也走了过来,温和着语气道:“大娘,您放心,银子我们还留了些,路上使费都够。这些个鸡蛋您留下,不值当什么,也当成全我们一片心意。” 老妪低着头,抹了一下眼角,又扬起声音道:“诶。好。大娘留着。”她说着将怀里的衣裳推了推,正要说话,忽听外边一片声响。 “苏小哥!你在吗?”一个年轻男子嚷道。 苏哲立即高声应他:“在的。这就来。”她一壁说着一壁起身出去。 院子里站着两个年轻后生,一个手里推了辆小车,车里边是锯子锤子,还有一堆长短不一的木料,另一个搬着木头梯子,看着是要上梁揭瓦似的。 苏哲笑道:“劳烦两位了,将大娘的屋子修一修。银子买材料可够?” 方才叫嚷的男子答道:“好说。银子足够了。大娘与我们邻里街坊,你放心。保管给你修好。” 不过片刻,屋子外头叮叮咚咚一片乱响,薛挽香扶着老妪出门看。 老妪在小院子里眯着眼,看苏哲站在几步开外,指挥两个年轻男子要着重修补的地方。阳光都半落了,在树梢后头斜斜的照下来,映着满院的生气蓬勃,一直落进老妪的眼睛里,昏花的眼角浸了一片浑浊的泪。 夜色渐深,薛挽香端了一盆热水,帮着老妪洗了手脚,再换了一盆回房,伺候苏哲。苏哲脸薄,缩着脚丫子道:“我好了,自己来吧。” 薛挽香横她一眼,“你自己来?弯了腰一会儿又哭着嚷嚷伤口疼了。” 苏哲脸上发烫,其实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她只是喜欢撒娇的时候让薛挽香给她揉揉,薛挽香的手很 分卷阅读29 软,会顺道给她痒痒背,纤细的指尖划过光滑的背脊,那感觉,就像微微的风拂过舒展的叶,舒服极了。 她舔舔唇(真的,这是无意识的,可究竟为什么这里要舔舔唇???),望着薛挽香在灯下略显柔媚的脸,终究没敢说出这个不正当的理由。 泡了一会热水,疏通了经脉,薛挽香拿过一张旧巾布给她擦脚,随口问道:“今日在村长那儿只换了鸡蛋和腊肉?怎么不多换点可以放得长久些的吃食?” 苏哲收敛了心神,想起日间的事儿,眼角眉梢都带了小得意:“我和村长谈妥了,让他每一旬拿三个鸡蛋给大娘,一个月九个鸡蛋。我给了足足半年的银子,也没费多少,这样大娘每一旬都能吃上新鲜的鸡蛋了。” “那半年后呢?”薛挽香坐到榻沿,脱了鞋袜就着苏哲泡过的热水洗洗。 苏哲探着脑袋,看她白净细嫩的脚丫子泡进自己用过的热水里,忽然觉得好生替她委屈。“挽香。” “嗯?” “明儿个晚上你先洗,好不好?” 薛挽香侧过头看她,她的一双眼睛还眨巴眨巴的盯在水盆子里,支棱着脑袋的模样,真像一只猫。 捏捏她的脸,薛挽香道:“有甚区别呢。又不计较这些。” 苏哲点点头:“也是。小俩口的有啥好计较。” 薛挽香扫她一眼,她嬉笑着接起前边的话:“半年后,我总该把你送到临淮城了,回来时多半还会路过此处,大不了绕点路,再给大娘填补些东西。回程时一个人上路,会快很多。来得及。” 薛挽香拨着热水的手顿住了。半晌,又若无其事的撩过水面,淡淡道:“你要一个人回来?” 苏哲坦坦荡荡的回答:“嗯啊!师父交代的事儿还没办妥呢。江湖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她说完翘着腿躺倒在枕头上,想着纵横四海,快意恩仇。 屋子里一时无声,薛挽香垂着长长的眼睫,安安静静的擦拭了水珠,倒掉了盆里微凉的水。 月令尚在初冬,夜里澈澈清寒,苏哲伤在右腰上,自然睡在了外头,避开对伤口的碰触。薛挽香熄了灯,随手拔下发簪,一头乌丝秀发垂落下来,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背影上,镀出一层薄薄的银色。 苏哲枕着自己一只手臂,静看她坐到床沿,收起双脚,转到了床榻里。 白日里晒过太阳的旧棉被子扯上来,带着让人心生暖意的香味。苏哲侧身拢住被子,在月色中看薛挽香清秀的侧脸。她的柳眉弯弯的,睫毛长而卷翘,鼻梁秀挺,薄唇如蜜。她欢喜的时候,嗔怒的时候,甚至忧伤的时候,都很好看。苏哲想着,弯唇一笑。 虽在暗夜里,薛挽香还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若在往常,她兴许会嗔她一句,或者打闹片刻,可是今夜不知为什么,心里凉凉的,实在懒得搭理。 她闭着双眼,只当自己睡着了。 苏哲等了好一会,见她毫无动静,悄悄的挨近了一些,真的真的,很好看啊。 薛挽香暗暗叹了口气,仍旧紧闭着眼,淡淡问:“不睡吗?” 挨得太近了,她的呼吸都落在她脸庞上。薛挽香脸上微红,幸好天色太晚,谁都看不清的。 “我……伤口疼。腰疼。你给摸摸。”苏哲开始卖无辜。 薛挽香不动,苏哲的爪子伸了过来,捉着薛挽香的手,薛挽香轻轻一挣,避开了。 她往床榻里退了一点儿,两人之间有了空隙,冷风从肩头灌了进来,苏哲缩着脖子,又挨了过去。 “挽香……” 她的声音可怜巴巴的透着委屈,薛挽香明知道她十有八/九在撒谎,还是动摇了。苏哲侧身贴到了她手臂上,她不得不出声呵斥:“躺回去,仔细压到伤口。” 苏哲双手环住她的手,声音都黏乎了:“可是我还想你给痒痒背。” !!! 薛挽香捏着小拳头,得寸进尺了还! 见她不吱声,苏哲只得乖乖退了回来,还没翻回去,薛挽香软软的手掌探过来了,在被子下掀开她中衣的襟角,指腹纤柔温暖,给她揉着伤口周围。 苏哲像一只被撸毛的猫,顷刻间安静了。 当薛挽香的手从襟角中退出来的时候,苏哲突发奇想道:“不要隔着衣裳嘛!” 薛挽香:“???” 苏哲嬉皮笑脸:“痒痒背,要直接痒痒到背上,才舒服啊!就像有一次,我伤口疼得要哭的那次!你就是这么给我痒痒背的!” 薛挽香给气笑了:“那你哭一个我看看?” 苏哲:“……” 好在薛挽香心思也不在此,没跟她多絮聒,手腕略转,穿过衣裳抚到了她滑嫩的背脊上。苏哲惬意的眯起了眼睛,恨不得喵两声。 好一会,薛挽香静静道:“阿哲,你有想过往后的生活吗?” 苏哲已经快睡着了,闻言略睁开眼,答道:“没怎么想过。兴许会回师门吧。师父说我资质不错,勤勉些,指不定能将本门的功夫发扬光大。” “就是武林中所谓的继成衣钵?” “那倒不会。大约是帮师父管些事物带些小徒弟。我有个师妹,是师父和师娘的亲女儿,继成衣钵,要么是在这师妹身上,要么,就是和师妹成亲的哪位师兄身上。”苏哲笑道:“我师父说,可惜了我是个女娃,不然和我师妹也算两小无猜,许配给我也不错。” 痒痒背的手停了下来,苏哲只当她累了,也没在意。睡意葱茏,她迷瞪了眼睛将要睡去,却听到薛挽香清浅中带了期许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言道:“你要不要留在临淮城生活?在你,闯荡了江湖,快意了恩仇之后。” 第23章 负责 一更 那一晚的对话,并没有后来。苏哲迷迷糊糊的想问薛挽香为什么突然这般提议, 只是她被撸毛之后确实舒服到困倦, 睡意上来, 没法多想,她勉力支撑了片刻, 终究还是睡着了。 天亮之后薛挽香没再提起这事, 苏哲也没想着要问,偶尔回想起,也只当是一句玩笑,雁过无痕罢了。 启程当日,老妪将两套干净的旧棉袍送到苏哲面前,苏哲起先不愿收,老妪遍布着皱纹的脸颊苍茫一笑, 叹息道:“也不是什么精贵东西,两身旧衣裳,从前我儿穿过的,现今……我将它改小了些, 收了襟角, 你试试, 能穿不?” 苏哲一听,眼泪就下来了。 “娘……”抱着衣袍,她哽咽道。 老妪听了一愣,跟着也哭了出来,边哭边拍扶她手背, “诶。好孩子。好孩子。” 苏哲抹了一把眼泪,抖开一件棉袍,穿在身上,还是略大了些。 老妪颤颤的手在她肩上腰上摸了一圈,带着歉意道:“老了,看不清,改得不好,你将就着穿吧。 分卷阅读30 ” 苏哲吸吸鼻子,声线含糊:“改得挺好的,回头让我媳妇给我加件小袄,穿着又暖和又合身!” 薛挽香瞥她一眼,回头看见老妪脸上带了欢喜,一个劲的点头,薛挽香扶额,没跟苏哲计较。 再多的不舍,依旧要挥泪告别,苏哲和薛挽香再次踏上了北行之路。 苏哲重伤初愈,薛挽香身娇体弱,两个人的步子都走得挺慢,从老妪的小院出来,一直到走出了渔村,走上了蜿蜒小道,苏哲依旧默默的。 从小到大,虽然师父和师娘对她很好,可是和亲生父母,毕竟还是有区别的,何况君山上还有其他众多弟子,师父总不好过于偏袒。而在小渔村养伤的这些时日,老妪对待她,当真是倾其所有了。 粗粝的米面,穿旧的衣裳,一盏油灯下耐心喂进她嘴里的一口清水一羹粗茶淡饭,并不是有多好,却是老人家能够拿出来的,她的全部家当。 方才离开院子时,老妪拄着拐杖,倚在门前,遥遥悬望。她们一路走,一路回头挥手,她知道老人家昏花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她们频频回顾的身影,可是她也知道,老人家一定会在门前,伫立好久好久。 薛挽香偏过头,逆着阳光看到苏哲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坚定的眸光里带着浅浅的感伤。薛挽香轻轻一叹,今日别离,你这般忧伤,他日你我分道扬镳,你可会为我哭一场。 苏哲背着简单的行囊,两步踏上一个土丘,回身伸出手。薛挽香自然而然的接住了,彼此像两支牵连的蔓藤,纠缠借力,手挽手,一起走。 走进小镇时天边最后一抹暗淡的光影恰恰隐入层云,浓郁的夜色扑面而来,苏哲拉着薛挽香,加快了脚步。 小镇的客栈颇为简陋,店小二似是习惯了赶路的行脚客,见她们匆匆到来也没多问,给掌柜吆喝一声就带人上了楼。 房间陈设简简单单,好在被褥干净热水充裕,赶了一天的路,俩人皆是风尘仆仆,很有默契的轮流梳洗,躺到吱呀作响的床榻上时,夜已深沉了。 这一整天,苏哲都很安静,眉间拢着轻轻的愁绪。 她以为她不说,她便不会知道么? “阿哲。”薛挽香拢着被子,轻声唤她。 苏哲闭着眼睛,低低的应了。 从相识到现在,她的情绪都没有这么低落过,似乎,不只是为了小渔村啊…… 薛挽香侧过身,在暖被下握住了苏哲的手,“怎么了?是担心大娘会生活得不好么?” 苏哲闷闷的,好一会,才答道:“我想我娘了。今天走在路上,我想了好久,可是……我好像都想不起她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一年回家一两次,只有她对我笑过。” 床头的灯座上插着一根蜡烛,遥遥晃晃的燃着微弱的光,薛挽香借着这道光看向躺在身边的苏哲,俊朗的眉目,秀挺的鼻梁,一看就知晓会是很柔软很柔软的唇。明明紧闭着双眼,却散发出忧伤。 “阿哲……”薛挽香心里涨涨的疼。 苏哲鼻子酸酸的,松开薛挽香的手,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等了好一会,也没见这只人形土拨鼠再钻出来,薛挽香探手到她颈脖下搂着,强迫她面对着自己。 苏哲眼圈发红,说出的话也黏糊起来:“你说,我爹娘搬走的时候,我娘会想我么。这么多年,她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会想你啊。纵使她因为什么旁的原因不得不搬到了其它地方,纵使她也许真的没办法回来寻你……可是你要相信,没有一个娘亲愿意舍弃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就像我也相信,即便我娘亲去到了那一世上,她必定也还会挂念我,舍不得我。”薛挽香一壁轻声说着,一壁缓缓的抚过她的背脊。 她的声音如水浪,慢慢滑过苏哲的心房,妥帖的安抚了她的不安。 苏哲抬手圈住薛挽香的腰,将脸蛋埋到她胸口上,鼻音重重的,哼了一声,“嗯。” 呼吸落在胸前,热到发烫。薛挽香的耳根悄悄红了一线,苏哲收紧手臂的时候,她止住了她,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想和她说,别闹…… 可是她还来不及开口,就在苏哲的眼中,看到了一片浩瀚星海。 “挽香……”苏哲望着她的眼,低低的唤她。 近了,更近了。薛挽香的心跳得越来越快,隐隐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她分不清她在害怕什么,更分不清她在期待什么。只是害怕和期待,仿佛都与苏哲有关…… 在她感觉她的心脏即将要跳出她的心口时,苏哲抬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无辜的问:“挽香,等到了临淮城,我们分开之后,你也会想我吗?” ……等了这许久,竟然等来这么一句话…… 薛挽香定定的看着她,好半晌,才回答:“会啊……” “那我往后能去看你么?”苏哲眨眨眼,继续问。 薛挽香微微一笑,回道:“当然可以。” 心跳在漏跳了一拍之后,终于慢慢的慢慢的,回归到了原来的位置。薛挽香抿着唇,觉得自己安全了。在这安全之下,又似乎有点儿失落。 为什么失落?她揉揉眼睛,不复深究了。 苏哲得到满意的答复,心情恢复不少,她还缩在薛挽香怀里,索性往她身上一挨,脸蛋再次埋进她柔软的胸口,还肆无忌惮的蹭了蹭。 她是故意的吗??? 她就是故意的吧!!! 薛挽香的脸蛋很快染上一层红晕,捏着苏哲的耳垂要将她提溜起来,却感觉苏哲放松了语气,带着一点儿微微的哭意长声如叹:“薛挽香,认识你,真好啊……” 灯座上的蜡烛烧到了最末,悠悠的晃荡一阵,熄灭了。四围静寂,只听得到庭院里偶尔的虫鸣声。 在薛挽香的愣神中,苏哲的睡意渐沉,一呼一吸,隔着薄薄的中衣依旧落在她的胸口。 罢了,她的伤还没好全的,这时候推开她,大约会压到伤口吧。今日已走了一整日的路,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薛挽香捏住她耳垂的手指动了动,无奈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一觉醒来天色已大亮,苏哲发现薛挽香又蜷在她臂弯里了,好奇怪哦,昨晚睡着前,明明是自己蜷在她怀里。 晨光如灿,冬日的被窝很温暖,苏哲低头瞧着怀抱中依旧好眠的人儿,想起临睡前她好像哭了,是薛挽香环住了她,她还记得她的指尖揉揉的捏过她的耳垂,让她知道她就在身边。 那么漂亮的人,偏偏对她那么好。这样的感觉,好欢喜啊。 苏哲心里想着,悄悄的悄悄的挨近,在她额头印了一下。“啵!”随即收紧手臂闭上眼睛,嘴角弯出心满意足的弧度。做了坏事了,没被察觉就算好事吧! 薛挽香受到打扰,往她怀里钻了钻,于是她没看见, 分卷阅读31 薛挽香的脸蛋,也悄悄的悄悄的,绯红如霞。 二更 渐往北行,愈见寒冷。虽还在初冬时分,山野里的树木花丛都日渐凋敝了,更何况需要越冬的小动物。 苏哲和薛挽香一路走走停停,见人就问路,见“口粮”就随手抓一把。当干粮面饼几乎都吃尽的时候,她们终于到达了楚城之外的南方第二大城,广平城。 哦,不对,离广平城还有五六里呢。 这天正午时分,苏哲的肚子饿得咕咕叫,难得又路过一条清溪,问明了路人晓得离广平城已不远了,今日必是能到的,苏哲索性让薛挽香到溪边晒晒太阳,自己削了个尖利的树叉,踢了鞋袜,往溪水狭窄处守着,过不多时就叉到了两条呆头呆脑的河鱼。 回过头来不见了薛挽香,她赤着脚跳上岸,放声叫喊:“挽香!!!” 薛挽香从树丛后钻出来,手里抱了一小捆干枯的细枝。 苏哲一手抓着树叉,叉上挂着两条肥鱼,站在冬日的暖阳下冲着她笑。薛挽香看在眼里觉得……好傻啊。。。 苏小傻完全不知道刚才被人默默的“嫌弃”了一把,她接过枯枝打了个火折子,将树叉架好,在溪边烤起鱼来。 “这鱼好肥呀。”薛挽香跪坐在树影下,翻着包袱,找到一小包细盐,“比我们在集市上看到的还要肥。” “冬天了嘛,冬眠之前自然要吃得肥一点。”苏哲将鱼翻了一面,继续烤。 薛挽香一怔,顺着她的话问道:“谁要冬眠?” “鱼啊。”苏哲看她难得露出这样呆萌的样子,真想咬一口啊。 薛挽香将细盐均匀的撒到两条鱼上,鱼身已泛金黄,油脂滴下来,发出吱吱的声响。香味弥漫开来,好像更饿了啊。 撒好盐,薛挽香将小纸包放回包裹内侧,托着腮瞪着两条鱼看了好一会,忽然道:“谁说鱼要冬眠的?” 苏哲一愣,续而嗤嗤笑,“哈哈哈!挽香啊,你真是太可爱了!” “你耍我???”薛挽香随即反应过来,胀红了脸作势扑过去揍她。 苏哲大笑,接住她的粉拳,“别别别,鱼!鱼要焦了!” 广平城外,碧云天,黄叶地,草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苏哲便在这溪流潺潺草色凄迷之间,看着薛挽香羞恼微嗔的模样。再远些的地方有树木葱茏如华盖,不知名的鸟儿蹲在树丫上发出懒洋洋的啾鸣,日光太美好,如果她们能够一直这样,相伴着走下去,该有多好。 她望着她的时间有些长了,薛挽香收回手,略低了头掩饰脸上的薄红,用下巴点点树叉:“真要焦了。” 苏哲滑唇一笑,手腕翻转。 薛挽香的脑袋虽然低着,可她感觉得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这边,好一会,依旧不动。 她咬咬唇,做出凶巴巴的模样:“你盯着我做什么?!” 苏哲说:“别动。” 她的声音太严肃,把薛挽香镇住了,果然乖乖的坐着,一动不敢动,眼角余光却瞄到苏哲空着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捏住了一枚小小的石子,指节曲起,看得出既紧张又冷静。 所以她背后到底有什么??? 薛挽香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没让她等多久,苏哲眯着眼,出手了! 石子从薛挽香身畔掠过,哒的一声,击中了目标,身后有什么吧嗒落地的声音,薛挽香还挺直着背脊,苏哲却长舒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好了。” 薛挽香想回头看,又怕见着什么血淋淋的场面,纠结在转身和不转身之间。 苏哲看她犯傻的样子,真是萌萌哒,凑上前故作严肃:“是一个日行鬼,浑身是血,舌头吊得老长,我怕你吓着……” “啊啊啊!!!”薛挽香松开拧在一起的手往苏哲扑了过去。 苏哲被她一撞,往后跌进草丛里,还不忘一手护住她,怕她磕着了。 “现在怎么样?打跑了还是打死了?” 薛挽香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吓得雪白,使劲往苏哲怀里钻。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苏哲还想逗她的,可实在忍不住,扬声大笑。 她一笑,薛挽香就明白了。立即抬了头往后看,什么都没有啊! “你又耍我!!!”她怒了,人还在苏哲的怀抱里双手已用力捏住她的脸,“还敢笑!” 苏哲差点笑岔了气,手里举着树叉,脸被捏的变了形,呜呜咽咽道:“鱼!鱼要掉了!” 薛挽香气不过,头脑一热,摁住她肩膀低头在她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苏哲闷哼,揽在她的腰上的手反而收紧了。 薛挽香咬完了人,气呼呼的瞪她,却见苏哲一双眼眸亮如晨星,也回望着她。她舔舔唇,才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红着脸坐起身,发现还在苏哲腿上呢,又慢慢一点点一点点装着毫不经意的样子挪到了旁边草地上。 “薛挽香,”苏哲咂咂嘴:“你方才强吻我啊?” ……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薛挽香真炸毛了,又羞又气。 苏哲摸摸下巴,上边还有几个牙印子,赤果果的罪证! “你亲我了,这在我们君山,可是要负一辈子责任的。”她说得义正言辞,跟真的似的。 薛挽香太着急,聪明劲儿都被吓跑了,怒气冲冲脱口而出:“在小镇上你还不是亲了我额头!!” 话一出口,后悔都来不及了。 苏哲一愣,随即一本正经的点头:“原来那天早上你醒着呢。” 薛挽香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偏过头无话可说,心里已经把苏哲恨死了。 这世道果然到处都是坑。 “好吧。”苏哲无奈道:“那我也对你一辈子负责好了。” 说得好生无赖。薛挽香气坏了,冷着脸起身就往密林走。苏哲一下跳起来,捉着她手腕道:“别去!那边真有东西。”薛挽香咬唇欲驳,抬眼间看到她无比认真的神色。 苏哲拉着她的手往侧前方走了十余步,薛挽香顺着她的视线往脚下看,吓得几乎再次尖叫起来,反手捉紧了苏哲的手。 那是一条赤环蛇,不过两指粗细,匍匐在草丛里,一圈一圈的赤金色环绕蛇身,只是头歪着,一动不动,显是被苏哲方才的石子打到了七寸。 “这蛇在君山上见过,师父说,被咬着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取人性命,基本无药可救。适才它盯你好半天了,还好咱们也发现了它。” 越是色彩斑斓的蛇毒性越强,这浅显的道理,薛挽香自然懂得。她的心噗噗噗直跳,苏哲将她拉过来一点,她便倚到她身旁了。 “冬……冬天了,蛇不是应该冬眠了么?”薛挽香双手抱住苏哲的胳膊,说话颤颤的,声音收小:“又不是鱼……” 苏哲弯了眉眼,浅笑道:“月令尚在 分卷阅读32 初冬,此处又属南方,气候湿热,蛇蚁虫鼠最多,这蛇多半是出来觅食,吃饱了好越冬的。” 蛇蚁虫鼠……最多…… 薛挽香不再看草丛里的蛇尸,皱巴着小脸紧紧缩在苏哲身畔。苏哲想摸摸她的头,告诉她别害怕,可是一只手被她抱着,另一只手……拿着树叉! 啊!鱼都凉了。 两个人就着煮开的溪水吃了半凉的烤鱼,苏哲起来拍拍手,找根树藤绑住了金环蛇。薛挽香一脸费解加抗拒,“你要带着它啊?” 苏哲笑,“拿到城里能换钱啊。” 薛挽香一想也是,盘缠不多了,碎银子充其量只够她们再花个两三天。想着想着叹了口气,苏哲像是猜到她心思似的,安抚道:“桥到船头自然直,进城再说吧。” 薛挽香扶额:“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哲摆出认真脸:“我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啊。” 薛挽香拾起包袱抬眉眄她,才看到她眼中温柔的戏觑。相视一笑。仿佛,确实没那么担心了。桥到船头,自然直呢! 进到城里,原想将蛇卖给酒肆的,不曾想药铺子开价更高,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将蛇卖了个好价钱,寻了家普通的客栈,暂时落脚。 客栈不大,人手更少,店里忙不开,晚饭是在大堂里用的。苏哲点了油爆虾仁,薛挽香点了清炒苦瓜,苏哲一听立即苦了脸,薛挽香无奈,换成了翡翠煎蛋。 苏哲高兴了,可是等菜上来仔细一瞧,眉头又皱成了疙瘩,“这不还是苦瓜吗?” 薛挽香柔声哄她:“吃点儿蔬菜不好么?路上吃的不是干粮就是烤肉,苦瓜败火,整好压一压火气。适才你同意了我才点的。” 苏哲咬着筷箸尖,要哭不哭的控诉:“它说的是翡翠!你又骗我吃苦瓜!” 薛挽香凤眼扫她:“要么拿两块翡翠炒炒?” 苏哲无话。菜都上来了,还能怎么样呢。她夹了块虾仁,炸得外酥里嫩。薛挽香扫她一眼,不动声色的将苦瓜夹进她碗里。苏哲含着一口饭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她,薛挽香不为所动,抿着唇静静的吃了一块苦瓜。 苏哲见她吃得认真,夹了碗中的那片“翡翠”,“不经意”的掉到四方桌上。薛挽香看都没看,抬手举箸,只一息之间,苏哲的碗里就堆了小半碗“翡翠”! “呜呜呜。。”苏哲开始卖无辜。 薛挽香挑起眉,眼刀扫过来,眸子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再敢扔掉你试试! 一顿饭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中结束。苏哲不战而降,最终耷拉着脑袋,被薛挽香拎回了客房。 三更 第二天苏哲起了个早,说到城里转转,薛挽香晓得她是去挣盘缠,婉转表达了要和她一起出门,苏哲自然不许,薛挽香瞪她,可这一次不管用了。 苏哲说:“在我们君山上,有师父,师娘,和好几个师兄师姐,基本上,除了师妹,就属我最小。师兄师姐们每回下山,都给我带点好吃的好玩的,但是我偶尔下山,要给他们带东西,他们都不收。久而久之我就明白了,君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大的要让着小的。偏偏唯一比我小的师妹还是师父师母的孩子,在君山上她什么都不缺啊。” “所以你想说你比我大?”薛挽香侧目,满脸傲娇。 “不。你比我大。”苏哲这话说得态度严谨,如果不是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薛挽香的胸口,可信度会大增。 薛挽香双手环住胸前,气得要跺脚。 苏哲续道:“我只是想说,我有能力赚钱的时候,却没有人可以和我分享,好生无趣。能够赚到钱,和你一起花,我觉得很开心。” 薛挽香站在她眼前,略抬着头看她,苏哲的眼里没有一点儿自怨自艾,干净明朗得让她心疼。她只得嘟着嘴故作埋怨:“那你早点回来,过了时辰我可不等你吃饭。”见她应了,又补一句:“外头冷,你添件衣裳。” 广平城很大,苏哲人生地不熟,按着往日的习惯,先去酒肆转了一圈,看看都收购些什么野味,不知是否附近猎户太多,沿着繁华大道的数家酒楼都没有挂出水牌。 盘桓了一个多时辰,并没有什么收获,苏哲问了路,往市集去了。广平城和楚城不同,没有设东西两集,所有的货物都集中在一个大集市里贸易往来,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苏哲瞧了小半天,也没找出挣银子的好法子。师兄师姐们寻常出门是怎么挣银子的呢?她盯着集市上的鸽子笼,要不要买只信鸽飞鸽传书去问问! 当然这都只能想想,且不说这都是肉鸽,即便是信鸽,没回过君山的你还指望它自带舆图么?! 在鸽子店老板出声招揽之前苏哲离开了鸽子店,迎面匆匆走来一个脚夫,肩上扛了两袋大米,苏哲的视线跟着他落进一家米行,又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到了货运码头。 天黑之前苏哲回到了客栈,薛挽香已经把她们换下来的衣裳都洗好了,见她进屋,忙倒了一盏热茶。 苏哲摆摆手,先到屏风后除了一身脏衣裳,洗净了手,才过来接过茶盏,小小抿一口,露出惬意的表情。 薛挽香问:“累坏了吧,晚饭到前堂吃还是叫堂小二送上来?” “到前堂吃吧。这客栈人手少,送上来只怕菜都要凉了。”苏哲说着扯下荷包,倒出一串钱,“刨去一天的使费,还能剩一点。明儿个再想个好法子,我想买件大氅。” 渔村里老妪送的两身棉衣虽然旧了些,可做得实在,再冷些也能穿。薛挽香知道,苏哲口中的大氅,是要买给自己的。 她想说不要,可是必定拗不过苏哲,也不必开口了。只得走到屏风后,拾起她换下来的衣裳,预备明儿个拿到院子里洗。 “咳咳咳!”拎起的衣裳扑面都是灰,薛挽香被呛得打了个喷嚏,苏哲转过来叫道:“你拎这个做什么,快放下,洗洗手。” “你去哪儿了?弄这一身尘土。”手里的衣裳被她劈手夺过,薛挽香道:“院子里有水井,你放着明儿个我拿去洗。” 苏哲道:“别洗了。明儿个还会脏的。再穿一天就是。” 薛挽香听得皱了眉,一面随她去架子上的木盆边洗手,一面问:“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去哪儿了?怎的弄得这一身灰?” 苏哲支棱着耳朵,假装没听清,走到方桌前:“嗯?什么?哦,洗好手就下楼吧,肚子好饿啊。” 薛挽香握住她手腕一扯,两个人都坐在了桌边。“去哪儿了?” “呃……” “不许撒谎!” “……”苏哲挠挠脑袋:“我本来也没打算撒谎。我看到码头有货船招揽人,就去看看……” “你去做苦力???”薛挽香直接打断她,声线都拔高了。 “不算不算。就搬了几 分卷阅读33 袋豆子几袋米。我学过武艺的啊,这算什么呢?” 薛挽香咬着唇不接话,眼泪都上来了。 苏哲慌了,握住她的手柔声哄:“别哭啊,我真没事。你要不高兴,我明天不去了。” “你的伤才好!”唔……都溢出哭腔了。 “是是是。我的伤才好,不应该去码头。别哭了,我不去了。”苏哲左手收拢掌心,握紧她柔柔的手,右手抬起,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抹她脸上的泪珠儿。 好不容易哄得她收了泪,苏哲试探道:“其实我还想了个法子。”薛挽香红着眼睛飞她个眼神,她续道:“嗯……我回来的时候,路过药铺子,我想……” “不行!!!”薛挽香再次打断了她,这回语气更决绝了。苏哲一愣,薛挽香狠狠瞪她:“你想去捕蛇,对不对?” “对……” “对什么对!不许去!” “可是药铺子开价很高啊,那天你也看到了,我石子儿打蛇,一点危险都没有。”苏哲也急了,话说得飞快。 薛挽香怒道:“那天是刚好有蛇游出来!若是没有游蛇,你打算怎么捕呢?” “找蛇洞?” “冬眠的蛇有多凶你没听过吗?捕蛇者说,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即徙尔!”薛挽香站起身俯视她,言辞锋利气场全开:“人家三世经营专善猎捕尚如此下场,何况你我!” 苏哲完全被她震住了,呆呆的嗫嚅:“我……也不是非要去捕蛇……” 薛挽香就地总结:“今日我问了掌柜,账房先生家中有事,请了休沐,我明日到账房帮着算算账,小小一间客栈,账目总还难不到我。你就在房里歇歇吧。” 苏哲又愣住了:“你……你是说……让我当小白脸??”随即反弹:“我才不要!” 薛挽香蔑视她:“你哪里白?” 次日苏哲又早早爬起来,答应了薛挽香不能做苦力不能去捕蛇,“我就看看酒肆里有没有收购野味,到城郊打只狐狸獐子什么的,总不碍事吧?” 薛挽香考虑片刻,放她出去了。 这一天没白跑,果然有酒楼挂出水牌,苏哲运气也好,小半天打到了两只竹鸡,一只鲮鲤甲。 兑了银子心头大畅,回到客栈时天色还早。苏哲先到柜台上问掌柜,她夫人在哪儿帮忙算账。 掌柜忙着打算盘,眼都没抬:“夫人?哦,你说今儿个一早来问的那位女客吧。我们账房先生回来了,没用得着另外请人。” 苏哲听了也没觉得怎样,抬脚就准备回房,掌柜却随口接了一句:“你家夫人是不是急着用钱?我听后头的婆子说她到院子里帮人洗衣裳去了。啧啧啧,这么冷的天……” !!! 苏哲没听下去,脸上已经变色,火急火燎的跑到客栈后院,薛挽香已经洗好在晾衣服了。 “怎的这时候就回来了?”薛挽香也是一愣。 苏哲几步跑过去,抓过她的手,冻得跟冰块似的了! “你怎么能在这儿洗衣裳呢?!”苏哲心头火气直冒,声量不自觉的抬高。 薛挽香安抚她:“就洗了一会儿。我在家里也要洗衣裳的呀,临淮城比广平城冷多了,没事儿的。” 苏哲指着细竹竿上挂的一长串衣服,声量更大了,俊俏的脸蛋气得红红白白:“你这叫洗了一会儿???一会儿洗了十来件?!” 厨下的婆子探着脑袋张望过来,楼上不知哪一窗户吱呀打开。薛挽香红着脸扯她袖子:“回去吧。这儿风大,你带我回去嘛。”苏哲还不动,薛挽香将软软的手放进她手里,软着声音道:“好冷,你给我捂捂。” 苏哲拿她没办法,到底心疼,捉着她的手在唇边哈两口热气,拢了一下衣裳快步回房了。 晚膳时苏哲专程点了一翁热汤,淮山炖排骨,盯着薛挽香喝了满满一碗,在她哀怨的眼神里勉强放过她。 可是夜里将要就寝时,变故还是出现了。 刚回到房里,薛挽香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心知约莫又感了风寒,不敢告诉苏哲,只斟了一杯焱焱的热茶,一口一口抿了下去。在方桌边坐了一会,还是难受,她有些后悔了,倒不是后悔洗衣裳,而是后悔这般折腾,不免又带累了苏哲受苦。 “阿哲。”她揉着眉心:“上回林公子让我们带的疏散风寒的药剂,还有么?” 苏哲黑着脸,想凶她又舍不得,飞快的找了一包药,这是林艾琪在药铺子里让人事先配好的干药材,薛挽香身子弱,随身带几副,以备不时之需。 “你到床榻上歇着,我去煎药。” 她说着就要出门,薛挽香忽然又唤住了她:“你等等。” 苏哲回过头来,看到她按着肚腹脸色越发苍白。苏哲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是那碗淮山排骨汤里有毒吧?她惊得药都扔桌上了,赶忙护着薛挽香问:“你怎么了?是哪里难受?” 薛挽香挨在她肩上,咬着唇摇头。苏哲抱她起来往床榻走:“你躺着,我去请大夫。” “不要请大夫!”薛挽香吸着气,在她怀里还按着肚腹:“你扶我到屏风后边。” 苏哲恼道:“都难受成这样了怎么能不请大夫呢!我今日赚了好些银子,你……” “我求你了!” 第24章 覆水 薛挽香倚靠在苏哲怀里,微蹙着眉, 这么冷的天, 额上却微微起了汗。 客舍狭小, 屏风上只在几步开外,绘着喜鹊登枝, 颜色已略见斑驳了。苏哲不自觉收紧了手臂, 抱着她走到屏风后。 “你先出去。”薛挽香掌着她手臂勉力站着,声线羸弱。 好在随身的衣服包裹都在大架子上,随手可得。苏哲再迟钝,这时候也猜出了大约的因由,她脸上泛出红晕,虚虚的护着薛挽香,看她坚持, 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扯过一张靠背椅,扶挽香站定,转身避了出去。 桌上灯烛跳跃, 映着屋子里简单的陈设, 苏哲背对着屏风, 听到一扇之隔传出清浅的动静,她咬咬唇,踟蹰道:“其实……挽香啊,其实呢……我也是女孩子啊。” 薛挽香没做声,苏哲道:“所以, 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屏风后薛挽香有些气急,肚腹又难受,听她这般说,莫名的又羞涩又委屈。 苏哲不敢逆她,老老实实在等了好一会,才见她从花影中走了出来,步子很慢。“很难受么?”她伸着手牵她微凉的指尖。 薛挽香略略避过,她的手便落空了。 苏哲一愣,怔怔的看着她,她红着脸,轻声道:“还没……洗手呢。” 她的声音那么轻,像含在唇中似的,苏哲还是听到了,笑着凑近她道: 分卷阅读34 “没事。我也懂的。”薛挽香脸蛋几乎红透了,故作恼火横眉眄她,只是人太虚弱,眼风都没什么气势了。 苏哲心疼,抱她起来放到床榻上,自去取了铜盆热水,给她擦拭手脚。 薛挽香挨着床头,除鞋袜的时候瑟缩了一下。 苏哲半曲着右膝一手捉住她白皙的足腕,抬眼冲她笑:“我伤着的时候不是你伺候的我么,这时候怎的又害羞了。”一壁说着一壁用手指点点她白嫩小巧的脚趾头,“好可爱,真像水葡萄。” 橘红色的烛火在灯座上跳跃,小小的屋舍笼罩在朦胧的火光里,热水一点儿一点儿浸过洁白的足背,薛挽香微红着脸,看苏哲低着头专注的模样。分明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她却做得那么认真,仿佛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儿一般。“傻瓜。”薛挽香在心里轻轻说着,嘴角弯出一抹笑。 等两个人都收拾妥当,更夫的梆子都打过二更天了。苏哲吹熄了灯烛,放下床幔,蜷进被窝里。 窗外有冷风灌着甬道的呼呼声,不知什么鸟儿扑棱棱的飞过,发出一阵啾鸣。薛挽香单薄的身子缩在冬被中,略弓着背,似在抵挡腹中的疼痛。苏哲与她相识以来,从未见她在经历葵水时难受至斯,想来多半是白日里泡多了冷水,这般想着,不免多了几分自责。 “挽香……”她柔声唤她,将冬被拉上来一点,捂着她的肩。 薛挽香本是背对着她,听到呼声,模模糊糊的应了。苏哲挨过去,从她身后搂住了她,“疼得厉害么?” “嗯……”薛挽香闭着眼睛,眼角微湿。气血的流失让她越发虚弱,白日里在庭院洗的那些衣裳花了许多功夫,她的手脚这会儿还暖不起来。 苏哲道:“我去找店小二拿个汤婆子,你捂好被子。” “别去了。”薛挽香捉住她袖子拦着:“这般晚了,别折腾了。”也不知是不是还感了风寒,她的鼻音有些重,听着楚楚可怜。 “怎么是折腾呢。”苏哲哄她:“我去去就回。” 薛挽香人不舒服,小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扯住她袖子低哼:“就不许你去!不许你出去!” 苏哲听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将一只手臂绕到她颈脖下让她枕着,另一只手拢在她腰上,轻声安慰:“好。我不去。我在这儿守着你。放心睡吧。” 常年习武之人体温通常都更高一些,薛挽香正是失血畏寒的时候,苏哲的怀抱很温暖,薛挽香放松了自己,沉溺在她怀中,安全到让人安心。 轻柔的发丝撩拨着苏哲的鼻尖,微微的痒,她蹭过去,在薛挽香的发顶亲了一下。听到她呼吸渐渐轻浅,苏哲在夜色中笑了笑,拥着她一道睡去。 窗外沥沥淅淅下起雨,冷冷的打在屋檐上,溅起一朵一朵迷离的水花,转瞬又散落在夜色里,只发出单调的声响。 客舍里虽然暖和些,可还是灌进了风。苏哲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听到窗屉子吧嗒吧嗒打在台木上的声音,她轻轻松开怀抱,掀起被褥一角,走下榻,慢慢关拢了窗子,收得严丝合缝。 可薛挽香睡得并不安稳,她一起身,她还是醒了。“苏哲……”她低喃道。 怕会吵醒梦里人,苏哲特意赤着脚,几乎没发出一丁点声响,听到她带着模糊鼻音的唤声,赶紧蜷回床榻上。 “我在这儿呢。”她将手臂探回薛挽香的玉颈下,顺道摸了摸她的额头,竟摸到一手热汗。“你发烧了?”她有些惊着,再摸她手心,又不像啊。 薛挽香半睡半醒的窝在她怀里,背后倚着她的胸口,昏昏沉沉的道:“好难受……” “哪儿难受?”苏哲环着她,声音放轻了,先摸摸胳膊,再顺着手臂一路放下,放到了她的肚腹上。“是这儿吗?” 薛挽香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没有应她,黑暗中秀气的眉皱得紧紧的,薄唇都咬住了。“阿哲……难受……” 苏哲温热的掌心在她柔软的小腹上停顿了好一会,才慢慢的慢慢的揉了起来。自左向右,环圈而回。 冬雨下得更大了,密密的打在庭院里的大树上,顺着枝干卷起小小的旋涡,一时叶落如浪。 这般大的雨,测骨深寒,倒映在客舍里,成全了一室温暖。在浅蓝色的帐蔓中,苏哲的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抵着薛挽香的后背,与她用同一个姿势,叠成两片依偎的花儿。 许是凌乱的雨声吵扰了深眠,薛挽香往苏哲怀里缩了缩,呼吸沉而微烫。苏哲一面给她揉着肚腹,一面轻声哄她,可她还是辗转反侧仿佛难受得厉害。 “阿哲……”她的声音带了柔弱的哭腔,却是未醒的样子,也说不清哪儿疼哪儿痛,依旧反复呢喃:“阿哲……好难受啊……” 苏哲心疼极了,搂着她吻在她发上,声音里全是宠溺:“是哪儿难受,告诉我好不好?”她的不知不觉的左右试探,修长温润的指尖滑过薛挽香绵软如香雪的酥胸边缘,薛挽香低低的哼了一声,带了一点儿不自觉的柔媚。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苏哲的丹田掠过,轻轻巧巧却惊心动魄。苏哲的手一顿,整个人都静止了。 窗外的雨依然淋漓,屋里的人忽然手心冒汗。 “疼……”薛挽香只觉得胸口发涨,头脑昏昏沉沉的,在苏哲怀里不安的拧着身。 苏哲深吸了一口气,和自己说,想什么呢,她是女孩子,我也是女孩子呀,别胡思乱想了。她收摄心神,收拢了手心,缓缓的,揉捏起来。 “乖乖的,我给你揉着。安心睡吧。”她的手臂环着她,掌心里芳香温软。 从未有过的感触,心甘情愿的沉迷。薛挽香在她的安抚中安静下来,呼吸渐稳。苏哲闭上眼睛,想起在君山的书房里看过的一句诗,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天色大亮,一夜的雨终于过去了,庭院里万物复苏,鸟儿衔枝筑巢,喧闹不休。薛挽香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神清气爽。只是……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她的手略动了一下,就摸到了苏哲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顺着那芊瘦有力的臂骨,她感觉到她的掌心……还握在自己胸口的一片绵软之上。 昨夜梦里梦外的记忆如逆流的海浪覆水而来,薛挽香的脸蛋腾地一下红透了,怎么会这样?! 这……这下该怎么办? 好在苏哲一晚上折腾得太晚,此时睡意正浓,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感觉到怀里人似乎动了动,苏哲收紧手臂,潜意识里重复着昨夜抚慰的动作,又揉了揉手心里的软玉温香。 薛挽香的心跳得飞快,她都能感觉到一颗心脏噗噗噗打在苏哲的手腕上,泪珠儿在眼圈里转了一圈,就快落下来了。 是要醒过来推开她,还是干脆装着没醒?!?! 她咬咬唇,好生难择! 分卷阅读35 第25章 别慌 屋舍外渐而有人声,阳光徐徐的落在床幔子上, 留下明暗经纬的光影。薛挽香再怎么纠结, 都无法一直躺下去了。她屏息静气, 俏红着脸蛋,将纤柔的手掌探进中衣里, 覆在苏哲的手背上, 停了片刻,再轻轻的捉住她的手,离开自己的胸口。 因着长年习武,苏哲自然比旁人警醒些,薛挽香的手覆着她的手时,她已醒了过来。略一凝眉,便知她在做什么了。咳咳咳, 她的脸上发烫,权当尚未睡醒,任由薛挽香捉着手,慢慢从中衣中退了出来。练剑的人指腹上难免有薄茧, 当她的手垂在薛挽香的手心里, 闭着眼睛无意识的拨弄到那粒柔软的尖儿时, 两个人都重重的顿了一下。 苏哲的呼吸一沉,薛挽香立时知道她已经醒了。 她的背脊微微发颤,好不容易将苏哲的手抓了出来,整个人便一点点一点点的,缩进被子里去了。 分明没有做小贼, 这般心虚是为哪般? 苏哲睁开眼,看到几缕秀发还露在枕头上,秀发下的耳廓红成一抹晚樱花,嘤嘤嘤,好想捏在手里揉一揉。 轮流做了一回人形土拨鼠,日头早已高悬。往来人声渐而稠密,苏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笑话着薛挽香闷在被子里睡觉。薛挽香也很配合的钻了出来,红着脸嗔她,如若不是脸颊俏丽如晚霞,一切,都像真的了。 简单的洗漱后,两人前后脚下了楼,大堂里三三两两坐着用早饭的人,小二哥送来两碗热粥,一碟子蒸得热乎的肉包子,苏哲拿汤匙在瓷碗中绕过一圈,目光越过薛挽香的身旁,落在客栈外的长街上。 街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青石板的路面早已被阳光炙干,再无一滴水珠。昨夜淋漓的大雨,像是一场盛放的昙花宴,去留无痕,只停泊在彼此羞涩的记忆里。 苏哲收回视线,桌案边薛挽香正夹起一只胖乎乎的包子,递到她面前。她接过来,温和了眉眼,冲她一笑。 用过早膳,苏哲与薛挽香说了几句话,也不回房,径直出门往繁华闹市去。 酒楼的水牌并不是每天都挂,野味自然也不是每天都收的。苏哲在酒肆外转了一圈,只得往别处去了。路过集市时看到了码头的货船,领头的站在岸边吆喝,她侧头看了一忽儿,想起答应过薛挽香的话,终究没有走上前。 药铺里倒是一直在收金银环蛇,苏哲很想去掏蛇窝,毕竟一条蛇能胜过两三只竹鸡的卖价,只是又想到薛挽香提到的捕蛇者说,唉,叹口气,默默的继续转身离开了药铺。 如此辗转几日,有时能赚到些银子,有些,也赚不到。只是无论怎样,苏哲都坚决不同意薛挽香再给人洗衣裳。 这日从外头回来,苏哲的怀里抱了一只粗布包裹,系绳打开,露出里边一件绒领的大氅。冬氅绛蓝一色,并不是多贵重的材料,但绵软温厚,单是看着就觉得必定很暖和。 薛挽香半坐在床榻边,指尖抚过毛茸茸的立领,怔怔的不说话。 苏哲走近半步,离着她还有一臂远近,望着她道:“喜欢么?也没问问你中意什么颜色。” 薛挽香垂着眼睫,半晌回道:“阿哲……我是不是,太拖累你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像要落进尘埃里。 苏哲弯下腰,还是看不清她神色,索性曲了膝半跪在榻前,一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情:“你可知道我从师门出来有多久了?唔……六月七月八月……加上和你在一起的小半年了,我出来很久很久了。可是我师父师娘统共只给过我一个月的使费。”她眨巴着闪亮的眼睛,假装算得很认真,续而仰起头,看向薛挽香:“师父派我下山,本就是要我经些历练,即便没有结伴同行,我一个人也要去挣银子活下来的呀。所以赚到了银子和你一起花,也只是顺带而已。” 薛挽香低着头,好一会,才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苏哲等了一阵,没见别话,又扭头看床榻上的大氅:“你看,我买都买了,你试试,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小心翼翼里带着不善隐藏的期待,薛挽香纵使有些自艾,还是点点头,婉转一笑:“我喜欢的。” “喜欢什么?” “蔚蓝的颜色。” 苏哲也笑,蹦跶起来取了大氅,欢欢喜喜递到跟前。 薛挽香瞅她一眼,转过身道:“你不替我披上么?” 唔……苏哲抖开冬氅,虚虚的披到薛挽香肩头,氅衣顺滑妥帖,沿着她肩膀一路向下,几乎落到她小巧的脚踝。 薛挽香抚到前襟的系绳,苏哲在她将要碰到她指尖时,收回了手。薛挽香略偏着身,那件冬氅便从肩头,直直的滑落了下去。 又是,这般。 薛挽香已经察觉了,这几日,苏哲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与她的接触,她不再挽她的手,更不会簇拥她的肩,甚至晚间一同躺到床榻上,她都会在被褥下,留出决不会碰触到她的距离。 窗屉子“啪”的一声轻响,屋里愣怔的俩人都惊了一跳,细碎的阳光下一只小小的麻雀站在窗沿,睁着乌溜溜的小眼睛偏头看她们。苏哲看着麻雀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扑棱了一下翅膀,才曲身拾起地上的冬氅。 “阿哲,”薛挽香不再回避,直视着眼前人:“你怎么了?” 她一出声,小麻雀左右跳跃了两下,见没人理它,好生无趣,扑腾着翅膀飞走了。苏哲拿着大氅,手上微微一顿,侧身避开视线的交接,若无其事的道:“我啊,看你穿得好看,就愣住了啊。你饿不饿?我们下楼吃点点心好不好?我有话和你说。” 有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薛挽香想问,可是方才的问题,不也被她避开了么。她沉默着接过苏哲手里的大氅,叠好放在床头,与她一前一后,走出了屋舍。 正是午后困倦时分,大堂里没什么客人,苏哲在窗牖旁的方桌前坐下,一弯街景入目来,轩台明亮。 店小二打着白巾布跑过来,脸上堆着笑:“新到的敬亭绿雪,爷和夫人可要来一壶尝尝?” 薛挽香道好,苏哲拦着道:“上回听闻掌柜的说后厨有一味桂圆红枣养生茶?”薛挽香一听便又红了脸,低着头看桌上木质的纹路,不再接话。 店小二点头道:“是。冬日里,许多夫人小姐都爱喝这道茶。”他说眼睛溜达一圈又看回苏哲:“这位爷要给夫人来一壶么?” 苏哲又问:“是热茶么?” 店小二看出来了,这位爷也忒护着自家夫人了,忙赔笑着点头:“是是是,焱焱的热茶。” 苏哲满意了,又点了蜜饯金枣和花盏龙眼。 不一会小点心和养生茶一道送了上来,薛挽香看着叹了口气。苏哲道:“不喜欢么?” 分卷阅读36 薛挽香单手支腮,无奈道:“这样会长胖啊。”她的眼神在小碟子上掠过,再肯定的道:“很胖!” 苏哲给彼此斟了茶,语气义正言辞:“胖一点才好。我们越往北边越寒冷,你长点肉,好御寒挡风。” 这是什么歪理?偏生说得这般一本正经,叫人无法反驳。薛挽香瞪她,她嘻嘻笑,往她碗里夹了块花盏龙眼。 “方才在房里,你说有话要与我说?”薛挽香擎着茶盏,在手心里把玩。 “嗯。”苏哲也抿了一口茶,斟酌片刻,言道:“我想出门几天。” 薛挽香捏着茶盏的手慢慢收紧,想问她去哪儿,话语在舌尖上转了一圈,终是垂眸道:“要去很久么?” 苏哲不明白她怎么忽然低落了情绪,眨眨眼,道:“总要好几日吧。今日去成衣铺子时,路过城里府衙,看到门口边上贴了悬赏告示,捉拿采花贼的,我想去试试。“ 薛挽香不曾想是这么个答案,茶盏在手里转了一圈,她还是愣愣的,到底是不懂江湖事,半晌问道:“会有危险么?白日黑夜都要去?你夜里不回来么?” 问这话时也没多想,话一出口才发觉语气里有些依依不舍,不过是几日不能见罢了,也不知是因何而来的情绪。 苏哲没留意,一面夹了个蜜饯金枣,一面答道:“还不知对方功夫深浅,我去盯人家,焉知人家不会盯着我。一来未免打草惊蛇,二来未免连累到这儿,这几日我还是不回来的好。况且所谓采花贼,不是夜里出没的比较多么?” 薛挽香心道,连累什么呢,明明是,我拖累了你啊。 用过糕点天色尚早,苏哲道前几日薛挽香身体不适,甚少出门,今儿难得天气晴好,不若出门走走。薛挽香自然乐意的。只是才走到客栈门前,苏哲就顿住了脚步。薛挽香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见她急急的转回身子,脸色都煞白了几分。 “怎么了?”她察觉出不对劲,扶着苏哲的肩,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迎面几个人,越走越近,脚步声都听得到了,苏哲急出一头汗,苦着脸小小声:“西楼门的人。” 此时再想往回走,便是明显的刻意了。薛挽香用眼角余光转了半圈,忽而温柔了神色,站在台阶上双手拢住苏哲,将她的脸蛋埋进自己绵软的胸口,柔声道:“别慌。我护着你。” 第26章 波浪 西楼门一行五个人由远及近,到了客栈门口, 店小二迎出门来, 看到这一行中有个年轻姑娘, 眼睛哒溜溜的往门边看。小二哥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好么, 这不是在客栈里住了好几日的年轻小夫妻么, 怎的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前,就抱做一团了?啧啧啧。 不过……寒风瑟瑟的时节里,两个漂亮的人儿在台阶上相依相偎的样子,还真是好看啊! 店小二心里感慨,等今晚客栈打了烊,要给掌柜的告个假,回城西看看老婆孩子热炕头去。 一直走到了客栈里, 林霜儿还在回头看,眼里有些许不屑,不屑之中又藏着一点儿羡慕。 “你在看什么呢?”西楼门的大师兄岳无罄走在前头,见这小师妹还在张望, 忍不住皱眉。 林霜儿讪讪的跟进客栈, 发现吴启明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瞬间脸色爆红,低着头跑到大师兄身边去了。 待得一行人都走进客栈,薛挽香放松了护持。苏哲在崇山峻岭间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张俊俏的脸蛋红红的, 望着薛挽香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哀怨。 “嗯?”薛挽香看她眼圈薄红一片,只得问道:“不走么?一会儿他们若是出来了又麻烦。” 苏哲拉着她走过街心转角,离客栈已有一射之地,才松开她的手,很是语重心长的样子,依着往常的习惯想要调侃两句,却又想到近些时日不知因何而起的心事,她摇摇头,终究没说什么。 薛挽香不明所以,旁敲侧击的追问,苏哲好生苦恼,难道要告诉她方才若不是自己习有内功,差点就得窒息而亡了么! “你这人好生可恶!”薛挽香问了几句不得要领,想着近日来的点滴,一般也恼了:“从前那般要好,这几日到底做什么又不理人!” “我哪有……” “你没有?”薛挽香冷笑,上前捉住她的手,指尖才碰到手腕,苏哲已经避开了。“你没有。”她冷冷一笑,垂着手,转过身,不让她看到眸光里的委屈。 “我……”苏哲张了张嘴,百口莫辩。 即便这般了,依旧没能逼出她心里话。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薛挽香仰起头,不及坠落的泪珠在眼圈里转了一圈,逼回眼角。 “走吧。” 长街如画,游人如织,她率先举步,与她擦肩而过。 “挽香。”这一回,是苏哲捉住了她的袖口。 薛挽香的脚步顿住,却不回头,身子微微颤着,是倔强又决绝的背影。苏哲心疼了,好想抱一抱。 “挽香……”她站在她身后,气息近在迟尺,距离远若天涯。 “我不是不理你……我只是……”苏哲声音喃喃的,有进退不得的为难,“只是”了半天,没说出所以然。 薛挽香的心一点一点冷下来,叹口气,淡淡道:“我不逼你。我们走吧。既然出了门,你带我在广平城里逛逛。以后……许也没什么机会再来了。” 绣着金盏花的淡紫色衣袖从苏哲手里滑落下来,薛挽香拾步向前,走过一家小店铺,走过一棵老槐树,渐渐,离开了苏哲的视线。 远处层云如浪,卷舒无心。苏哲停留在原地,遥遥相望,心事像一丛纠缠的花树,开出无数朵绚丽的花儿,每一朵花的花蕊上,都刻着不予言说的名字。 分明尚在初冬,逆风里却带了冰冷的寒意。直到薛挽香的背影即将走过转角,她咬咬唇,追了上去。 再怎么纠结难过,更漏依然悬沙,辰光依然易过。傍晚时候,两个人用了简单的饭食,苏哲送薛挽香回客栈。 相顾无言,氛围,好像更僵了。 “你……” “我……” 走进屋舍,俩人几乎一同开了口。 “你先说。”苏哲坐到方桌旁,倒了一盏茶。方才店小二送的热水,还烫乎。 薛挽香怎好说只是不想两相陌路,才无话找话。她撩了撩垂落在耳边的发丝,随口道:“出门转了这小半日,身上灰扑扑的。你让婆子们送点热水来洗洗。” 苏哲答应着出去了,不一会仍旧回来,后头跟了两个在厨房做杂事的妇人,一同抬着热水。 喜鹊登枝的屏风后传出沥沥水声,苏哲背对斑驳的屏风,慢慢饮着已经凉透的茶水。 仍然止不住,想起那一日沉溺在怀里的柔弱芳香。苏哲捏着小茶盏,苦恼的皱着眉头 分卷阅读37 ,走到窗台边推开了窗屉子,冷风袭面,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静静心。 还来不及将心事梳理,身后一声小小的“哈啾”击得她一跳回神,果见薛挽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浑身上下只穿着单薄的中衣。 沐浴之后的人儿香喷喷的,俏丽的脸蛋应当被水打湿过,鬓发间还留着一抹水珠,雁翅般的羽睫在灯光的照映下显出一小团影子,香唇柔嫩如花瓣,优美流畅的线条顺着劲脖一路延伸到襟口。 薛挽香见这人直盯着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挽起长发横她一眼:“怎的一直杵在风口上?” 苏哲“哦”了一声,愣愣的走过来,半道又绕了回去,将窗屉子关上。几步路,给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 薛挽香坐到床沿边,白净的小脚丫露在月白色的裤脚外,苏哲取过巾布,自然而然的给她擦拭起来。薛挽香静静的看着她,就像从前她感了风寒或者她受了伤,俩人相依相伴的那些时光。 薛挽香的眼睛湿漉漉的,眨了眨,还有水沫飞散。苏哲抬起头来,正迎上最温柔的目光,她再一次,呆怔住了。 “傻傻的。”薛挽香探身摸她脑袋。 许是才刚沐浴出来,中衣只是简单系着,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这一探身,波浪起伏都现出来了。 苏哲像被蜜蜂扎了似的收回手,红着脸道:“我……那什么,我出去了。今晚就去探探路。指不定能揭布告拿赏金呢。明儿个给你买衣裳。”她起身退开半步,说得语无伦次。 长剑在客船上弄丢了,她取过新买的短匕首藏在腰间,走到门口略扬了声音:“你关好门窗,我,我白天若是回来就敲门。你夜里莫出去了。” 不等薛挽香回答,她打开门,疾步走出客房。 床榻上薛挽香看她避猫儿鼠一般溜得飞快,也无法说什么,发梢还微润着,水珠滑落下来沾湿了衣襟。她掸了掸衣领,略敞着中衣,想起房门还没上闩,只得踢踏了软鞋过来。 手还没够到门栓呢,房门忽的一下又打开了,苏哲冲锋陷阵奔跑回来,看到薛挽香水灵灵的站在面前,舌头都快打结了:“你你你你你!!!” 屋外不知哪一处传来林霜儿的说话声,嗲嗲的撒娇:“师兄,这客栈太小了,我们明儿个换一间嘛!!” 苏哲反手“啪”的关上门,背转身用额头抵住门板,手指往后飞:“你你你!你快穿上衣裳!” 薛挽香看她一副要钻进门缝里的样子,再低头看看自己,怪道:“我穿着衣裳的呀。” 苏哲跺脚:“系好啊!那什么……天太冷了。去披个大衣裳。” 薛挽香转了转眼珠子,起了玩闹的心思,站在她身后,轻轻道:“系好了。你转过来。” 苏哲果然转回头,一眼看到她襟口边缘软玉如雪,整个人,都傻怔住了。双颊飞快的红了起来,想要再转回身,已经挪不开眼。 这时候薛挽香的脸蛋才臊红起来,咳了一声,抬手将襟口掩住,嘴里还小小声埋怨:“做什么这般看着我,不是你说的,我有的你也……有么。” 苏哲看她动作时,已羞红着脸转开视线,心里捶胸顿足,是,你有的我也有,可这能一样么! “西楼门的人也在这客栈里住着呢,今晚怕是出不去了。”苏哲随手扯过一件长袍,往薛挽香身上推,“我去洗洗。你穿上,别凉着了。” 那是苏哲的棉布袍子,薛挽香披在身上,一溜儿拖到地板。于是苏哲从屏风后出来时薛挽香已经乖乖的蜷在被子里了。 灯烛结了个火花发出哔啵轻响,床幔上简单的花纹映衬在被单上,一层一层如水浪。苏哲将长发散开,听到薛挽香柔弱的声线从帐蔓里传出来。 “睡么?”她拥着被角问。 苏哲“嗯”了一声,磨磨蹭蹭钻到床榻上,想起灯还没熄,又爬起来,薛挽香在这时候,摁住了她的手。 “阿哲……我们谈谈好么。”她仰视着她,在她即将红到耳根的脸蛋上看出纠结情绪。好想告诉她,有什么心事,她都愿与她分担的。 苏哲坐在被褥里,偏着头不敢看她,半晌才闷闷的回道:“挽香,我……不是不想和你说话,更不是不理你。只是我心里有点事,理不出头绪。你让我理一理,理顺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薛挽香等了片刻,缓缓的,收回了手。 苏哲吹熄床头灯火,放下蔓帘,缩进棉被子里,想了想,又伸出手,将薛挽香那一侧的被子拉上来些,遮住了她的肩。 第27章 小贼 榻上有佳人,流连自芬芳。被窝里很暖和, 苏哲本以为她要思考人生到很晚, 岂知闭上眼眸不过数息, 便沉沉的睡着了。 恍惚间做了个梦,梦里看到一间屋舍, 门扉紧闭, 窗牖上透出温暖的灯光。她在梦里飘飘忽忽的,走到门前才发现,这是她在君山上住了许多年的房间,师父师娘特意给她安排的,从小到大,她在这里,渡过了无数时光。 原来她已经回来了么, 怎么好像方才还在路上,与谁结伴? 屋舍里有轻微的声响,听不真切,让人迷茫。苏哲在门前略站一会, 抬起手, 推开了房门。 层层迷雾如流沙, 从身畔流淌而过,她在迷雾中顾盼,看到有人坐在她的床榻边,熟悉的,让人欢喜的感觉。 她走上前, 一点一点看清了床榻上是个年轻曼妙的女子,一张丝帕从女子手里滑落到踏板上,她曲身半跪,为她拾了起来。抬起头时看到女子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单薄而柔顺,襟口微敞,露出一截白皙秀颀的香颈。女子见她呆呆怔怔,掩唇一笑,探着身抚她的脸,精致的锁骨在衣领间隐约,锁骨之下,是一双圆润丰软的雪山边缘。 很软很软……苏哲心里微颤,好想,摸摸她。那里是她曾经碰触过的吧,所以记得徜徉在手心的触感,甜腻到令人脸颊发烫。 “阿哲……”女子挑起她消尖的下颌,眉眼间风情妩媚,“傻傻的……”她在她耳边,吹气如兰。 傻傻的…… 苏哲心头一震,惊醒过来。 清雅的香气萦绕鼻端,低头一看,呜呜呜,她又抱着薛挽香了。。。 苏哲吓坏了,一整天魂不守舍,也没去盯什么采花贼,她怕她没把贼打着,倒让贼给杀了。 再说了,她现在这样,和采花贼又有什么区别呢?都说梦由心生,采花贼还只是手上采花,她都采到心里去了。 呜呜呜,越想越伤心。 这一日苏哲没出房门,一来没心思,二来再遇上西楼门她跑都没力气跑,更别说打架了。饭食都让店小二送到客舍里,用过饭薛挽香抱着衣裳到庭院中清洗,出去时见她坐在方桌旁,回来时还是一模一 分卷阅读38 样,就连那盏茶,都没移过位置。 想起昨夜里苏哲曾表示要好好想想,她也没打扰她。 夜里又到了就寝的时候,苏哲犹犹豫豫的开口:“往后我睡觉时候再搂着你,你就把我推开。”语音一顿,补充道:“我怕把你压坏咯。” 薛挽香已经习惯了睡着时自动滚过来的苏小哲,听闻这话眨了眨眼:“我推不动呀。推开了你还会滚回来的。这样不是更暖和么?况且……”她皱皱眉,满脸无奈:“你总是趁我睡着了才抱过来啊。” 苏哲:…… 宝宝心里苦,可是宝宝说不出。 盘恒了两天,第三日午间,打听到西楼门的人已尽数离开,苏哲不再耽搁,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溜出客栈。 不怪她脸色凄怆,实在是这两个晚上她都没敢睡着啊喂! 来到布告上提到的水云街,苏哲来回走了一圈,挑个无人注意的时候跃上一颗大树,挨着树丫打了个盹。醒来时暮色已昏昏,她从小背囊里摸出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就着水袋里的清水吃掉了。 一夜风平浪静,月光照得遍地清辉。 苏哲没有从树上下来,白日里打坐休憩,夜间抖擞了精神,侧着耳朵倾听。 闲来无事,她从头理了一遍,与薛挽香从相识到相伴,从相伴到不舍。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她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想不出个所以然。苏哲也没多为难。她向来洒脱,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人的江湖太寂寞,难得有个伴,一路扶持中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故,兴许她对薛挽香只是日久生情,来日将她送到临淮城,挥手作别,自然能全全放下。 她这般想着,心里好受了些,却一点儿都没考虑到,她和小师妹“相识相伴”十余年了,怎么没对小师妹有过别样心思? 世间凡尘碌碌,我们都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人,也不会知道,哪一次见面,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如若注定要分离,不如这一刻,我收回手,不执不牵,所以不放不分,你的手。 苏哲胡思乱想,长长一叹。忽见长街尽头有个灵活的身影,突兀的跃入高墙,她一愣,立即跳下大树往高墙跑,幸得轻功向来是保命符,几个起落已经来到墙外,她没有贸然闯入,而是蹲跪在墙头,盯着院子里瞧。 过不多时,果见一个黑衣男子从一间屋舍里跑出来,肩上扛着个麻袋,动作灵敏悄无声息。 苏哲早有准备,手里捏着几粒硬石子居高临下照着男子的腿部打去。男子没料到竟有人偷袭,他身手本甚敏捷,只是肩上扛着个人阻碍了手脚,苏哲又攻其不备,一下打得他手忙脚乱。 一粒石子裹着内力射过来,偏巧打中了曲池穴,男子手臂一阵酸麻,麻布袋子噗通落在地上,惊动了附近的家仆,苏哲索性放声大喊:“抓贼啊!有贼!快来人啊!” 男子狠狠盯她一眼,知道今晚难以善了,抛下到手的猎物跃墙而去。 苏哲瞥眼见到庭院里有人提灯去看,不再管那被扔在地上的麻布袋子,一心追着贼人,跑出了水云街。 男子一身黑衣,越跑越快,奈何今夜清辉朗朗,几乎无所遁形,在他即将窜进另一户人家时,苏哲已追赶到跟前,手持匕首,截住了退路。 斩草要除根!这道理师父早就循循善诱。男子轻功虽不错,手上功夫却一般,没几下就被放倒了,苏哲点了他上身穴位,押着他去府衙,一路上无论他怎么诉苦家有老母妻儿,或是赌咒发誓永不再犯,苏哲都只是冷笑。 “这位小兄弟,我真不是什么采花贼,我这只是在练功。真的。采/阴/补/阳,我师门不传秘术。你放了我,我可以教你,以后你横扫花丛,保证你……噢!” 合着内劲的两个老大耳刮子呼过去,男子混着血水吐出几颗牙。 世界清静了。 走到府衙天都快亮了,地方官和巡捕都问讯出来,在男子身上搜到一撮迷香,知府大人大喜过望,让人收了监好好审问,再传钱谷师爷过府,当堂就给兑了银子。不多不少,足有五十两! 苏哲揣了银子回到客栈,薛挽香已经梳洗好了,并没打算出门,于是只梳了垂肩的长发髻,上头用簪子虚虚一簪,既清丽又温婉。 见苏哲回来自是欣喜的,也不关心拿贼的经过,只问她可有伤着,饿不饿,累不累。 苏哲看得好生欢喜,将银子尽数拿给她,薛挽香不接,转身给她拧了个热巾布。苏哲擦着脸蛋与她商量,还是想雇一辆马车,只走短途,到了下一个城镇,如果薛挽香不想乘车了,她们就沿途走走,累了的时候再雇一辆车,如此既不用这般单用脚丫子丈量土地,又不用一直受那颠簸之苦。 她说得正高兴,有人敲了门,薛挽香道:“是我让店小二送了粥点,你不在,我一个人不想下楼。” 苏哲乐滋滋的将桌上的银子收到包裹里,薛挽香到门扉处接了早膳,顺便让人送浴桶和热水过来。进到房里催着苏哲先喝粥,苏哲道,我刚吃了馒头,不饿。 薛挽香蹙起眉尖:“你这几日里日日吃馒头?” “额……”苏哲习惯性的戚戚然,缩着脖子道:“出门在外只得将就些嘛。你身子弱,别空着肠胃。我一会儿下去吃。”她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薛挽香拉着她坐到方桌旁,搅了搅瓷碗里的淮山瘦肉粥,嗔怪道:“都困得跟个猫儿似的了,还怎么下去吃。你把这粥吃了,到床上睡一会。”她说着勺起一勺,举到唇边轻轻吹了会,约莫不烫了,才递到苏哲唇边。 苏哲呆呆的看着,呆呆的张开嘴,呆呆的吞咽下去,末了还舔舔唇。 薛挽香看她小馋猫的模样,又想摸她脑袋,也只莞尔一笑,又勺了一勺。 喂到唇边时,苏哲眨眨眼,道:“你也吃。别饿着。” 她说这话时真没多想,可当薛挽香微红着脸蛋,嗯了一声,把同一只汤匙放进她自己的嘴里时,苏哲的脑中还是“轰”的炸了一蔟烟花,五彩缤纷,说不出的悲欢喜乐。 不是想好了,要先收回手,这样就不用牵手,不用放手,更不用分手的么……如今却又怎么破? 你一口,我一口,一碗淮山瘦肉粥很快见底。接连两个晚上在大树上当宿鸟,苏哲的神思早已困倦了,她没法子多想,用过膳,厨房里送了热水来,她洗漱一番滚到床榻上,闭上眼睛昏昏入睡。 一觉醒来日光已偏斜,想着当是午后时分,她和薛挽香打了个招呼,往市集去了。 市集挺大,车轿纷纷,苏哲一路问到马车行,还没进店呢,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遥遥呐喊:“苏兄弟!苏兄弟!看这里!” 回头看到林艾琪扬着一张大大的笑脸,在茶舍二楼朝她挥手 分卷阅读39 呢。 第28章 舞风 这算不算他乡遇故知?苏哲站在街头,也冲着林艾琪挥挥手。林艾琪嚷道:“苏兄弟, 上来聚聚!”一面说一面提溜着袍子跑下木楼梯。 茶楼客声喧哗, 苏哲随着他上楼, 彼此契阔几句,林艾琪执壶斟茶, 问道:“许久不见, 你和你夫人一向可好?” 苏哲捏着茶盏在手中转了一圈,慢慢道:“还……好……” 林艾琪嗤嗤笑,将一碟子点心推到她面前,眼中写满了八卦:“闹别扭了?” “也不是。”苏哲叹了口气:“不说我了,你怎么在这?” “约了朋友去听曲儿,舞风楼里柳卿卿的四弦琵琶可是远近闻名的,所谓四弦一声如裂帛, 大珠小珠落玉盘。你来了这些时日都没去听听?” “这两句诗联得不大对吧?”苏哲书读得不算多,可白乐天的她还是知道的。“况且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在广平城?” “诶呀,随便啦。你听得懂就行。哎哎哎,他们来了!”林艾琪拍着桌子站起身, 往扶栏外边挂, 一壁还扬着手, 就差喊上一句:“客官呀,好久没来啦,可想死奴家了~~~” 市集前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长街上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踢踏而来,跑到茶楼门口, 将马辔扔给门前小僮,嘻嘻哈哈着结伴上楼。 “林兄!可久等了。”当先一个少年公子穿着褐白两色对襟锦袍,冲林艾琪拱拱手。 林艾琪拉着苏哲与他们一一引见,末了道:“与我们同去听曲罢!” 苏哲看看窗外夕阳已西下,摇头道:“我不去了,改日……” “改什么日呀,别扫兴!”林艾琪一把揽住她的肩,“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啊!” 一同来的几个年轻公子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念了几句“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皆恨不得昭告四方,“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使些银子问茶楼掌柜借了一匹坐骑,一群人喧喧嚷嚷推着苏哲出门,林艾琪凑到她身边挤眉弄眼,“别说你惧内俱到这份上啊,便去听个曲儿,你在楚城不也去过的?” 苏哲心里正是烦闷的时候,听得这般说,也无可无不可。茶小二牵了马来,苏哲接过缰绳道声谢,骑上马与他们一同往舞风楼去了。 可谁能知晓!所谓名噪一时舞风楼,它竟然是个青/楼啊!!! 苏哲站在白玉石砌成的宽大台阶前,看到楼前几名女子轻纱覆体,掩口调笑,已经觉得不大对劲,待得绕过大影壁,进到金碧辉煌香气缭绕的大堂,上上下下一片调/情笑骂的身影撞入眼帘,激得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林艾琪与她站得近,见她后退忙一手拉住她,笑道:“苏兄弟这是要去哪?雅室还在里边呢。” “什……什么雅室?!”苏哲强做镇定,可一心只想赶紧溜。 先前穿着对襟锦袍的年轻公子也赶了上来,拍着她肩膀道:“苏兄弟是第一次来舞风楼吧,别看外头花团锦簇,内里雅室可是精致得紧的。来来来,今日小弟做东,你与林兄远来是客,我们小酌几杯,也算我做一回小东道,给你俩接风。”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苏哲推辞不过,被众人簇拥着转过大堂,上了二楼,进到一间雅舍里。 门扉上镂刻着点绛,铜鼎里熏燃着暖香,两扇雕花门左右一关,外头喧闹之声果然清减不少。 坐不多时,一个小女孩捧着酒水笼盒进来,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一张小嘴已学会诙谐打趣,说得满座尽欢。 等菜色上齐,小女孩挽着袖口给座上宾斟了一回酒,做东的锦袍公子取过一锭碎银子放到笼盒里,小女孩笑嘻嘻的行个半福礼,退出去了。 苏哲确是第一次来这风月场,过了最初的拘谨,小酒儿饮了三杯,渐渐也放松了心思,在席上听些天南地北的传说,倒也有趣。 席面将开未开时,老鸨敲门进来了,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群莺莺燕燕,走进房里二话不说就往各人身上攀。苏哲哪见过这阵仗,被一个丰润的美貌女子压住了手臂,一张俊俏脸蛋惊得红红白白。 林艾琪与她隔着一个位子,只道她脸薄害羞,探身过来道:“既然出来玩儿,就只想着眼前开心便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何必回头伤往事,且把风流唱少年!”他说着举杯,满座都随了一樽酒。 苏哲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身边女子也甚丰盈貌美,这般黏乎在她身边,为何她一点儿心悸的感觉都没有?她将手臂从丰润女子的怀里抽了出来,对林艾琪道:“你不是说来听曲儿吗?听曲儿可以,这……” “还说你坐怀不乱呢,原来你是冲着柳卿卿来的。”隔着好几个位置的锦袍公子耳朵忒尖了,抚掌笑道:“听到没,我们苏公子点着名儿要听柳卿卿唱曲,快请她过来。” 这几个都是少爷都是舞风楼的常客了,领头过来的老鸨识得他们阔绰,一面团团斟酒,一面赔笑道:“柳姑娘给三楼雅间请去弹曲儿了,我已给爷带了帖子,柳姑娘一会儿就到。” “谁在说我呢?”一声娇俏的声音自门前响起,人未到,已激起雅室里众人欢叫。 一只白白净净的手掌推开房门,进来的却是个丫头,只见小丫头后退一步,躬着身抵在门边,接着才是一个绝色女子,莲步轻移,走进房来。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身着一袭淡淡水芙色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成一个松松的流云髻,腰间束着墨色宫涤,发鬓上振翅欲飞的是一支蝶搂银花碎玉华胜,媚眼环视了一圈,眸光定在苏哲的脸上,抿唇一笑:“这位公子生得好俊,恕小女子眼拙,怎的仿佛从未见过?” 满座的公子哥儿都被她镇住了,这一出声,才回过神来,锦袍公子不愧是做东的,拍手道:“这是我们苏少爷,往常都在府里闭门读书,难得出来一趟,你自然没见过。”说着又挥挥手:“你今日来迟了,还不快先敬我们苏少爷一杯。” 自有识趣的小丫头送上满杯酒盏,柳卿卿走到苏哲身边,接过丫头手里的小瓷杯,浅浅一笑:“今日是奴家不好,来得迟了,奴家敬诸位公子。”她说着香袖微遮,举起杯盏,果然满饮了此杯。 一桌的大男人的(嗯,苏哲除外),哪能让她一个女孩儿家独饮,都鼓噪着陪她饮了门杯。 柳卿卿看着苏哲,见她虽然望着自己,眼中却是清明一片,不像旁人,满满的欲/色横驰。柳卿卿心中有些欢喜也有些诧异,不免高抬她一眼,将小瓷杯斟满了酒,挨着苏哲道:“苏公子大驾光临舞风楼,小女子不胜欢喜,这一杯,卿卿敬你。” 满桌的人都看着呢,苏哲不得已,只好举起自己的酒 分卷阅读40 杯,又饮了一杯。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经等得不耐,酸溜溜的道:“卿卿姑娘,你这左一杯右一杯的,我们还等着你琵琶一曲动四方呢!” 柳卿卿妩媚一笑,放下酒盏时袖口有意无意的拂过苏哲的侧脸,也不辩驳,等随行的丫头取了琵琶,摆了高低几子,扶着曲颈调个音高,左手按住琴弦,右手五指拨过琴面,一瞬间冰泉冷涩如金戈铁马,苍苍茫茫扑面而来。 直到曲声收关回落,众人还是有些回不了神,柳卿卿见得多了,素指翻飞,在高音处“铮”的弹了一下,满座才响起拍案叫绝的声音。 柳卿卿将琵琶递给小丫头,接过先前的小酒盏又坐回苏哲身边,“方才的曲子,公子可喜欢?” 苏哲点头道:“喜欢。力拔山兮气盖世,姑娘适才弹的,是。” 柳卿卿眼中一亮,欢喜道:“你当真懂得。”说着亲手执壶,为她斟了满满一杯。 苏哲脸嫩,谦虚道:“不敢。在家中曾听师父和师母谈论过这曲子。难得姑娘年纪轻轻,竟弹出如此气势,小生佩服。” 先前发话的少年此时又不乐意了,嚷嚷道:“卿卿姑娘,你怎么只顾着和苏哥哥说话,也和我们说说嘛。你往常不是最擅弹文曲,上回的我听着就极好。今日怎的弹起武曲来了?” 柳卿卿不好得罪客人,只得一桌子都敬了一杯,谈谈笑笑,到底没回答前边的话。 再坐一会,老鸨来请,说是三楼有贵客,指明了请她弹一曲。柳卿卿无法,回一句片刻即往。手若兰花托着酒盏,依旧挨着苏哲道:“我要走了,这最后一杯,敬你可好?” 舞风楼的酒酿得醇而陈,苏哲极少饮这般多,不知不觉已有七八分醉意,还勉强撑着不能倒。柳卿卿在桌下捉住她的手,她便挨了过来,迷瞪着眼睛抵在了柳卿卿的肩上。 “好香啊。”她喃喃道:“挽香,你今日用的什么香饼儿?我喜欢。” 第29章 深醉 月色朗朗星光明亮,照着客栈门前不住焦急张望的窈窕身影。深巷渐墨, 如重彩泼染, 薛挽香眉头紧蹙着, 在月光下踱了几步,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着急。 苏哲从来没有在未告知一声的情况下深夜不归, 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将近亥时时, 薛挽香唤住店小二问了市集的道路,店小二收过苏哲好几回打赏,倒是诚恳回道:“这时辰了,市集定是关门闭户了的,夫人不若在店里稍待,也省得苏公子回来见不着人又急着去找您。”说着还热心的沏了一盅茶,放到她手边。 掌柜的也怕住客出事不好交代, 将店小二喊来嘱咐了几句,自回后院休息了。 客栈留了一扇门,大堂里只余着一盏灯,薛挽香便站在这扇门外, 这盏灯前, 等着夜归的人。 冷风竞相侵袭, 薛挽香将双手放到唇边哈了口气,再拢住了身上的大氅。梆子阵阵,更夫打板,直等到子时初刻,才听到马蹄声远远传来, 伴着马蹄声还有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辄辄闷响。 薛挽香扶着客栈彩门踮脚远眺,浓重的夜色里一辆马车从巷子尽头辚辚驶来,车辕上坐着个男子,隔得远,只觉得面善。薛挽香揉揉眼睛,凝神细看,竟然是林艾琪! 她心里慌乱,急跑了几步。 林艾琪吓了一跳,忙勒紧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车子里一阵轰隆,有什么东西怦然落地。林艾琪楞了一下,听到车里的声响更是尴尬,脸上堆着笑道:“呀!弟妹,你怎的在这?这时节可真冷啊。” “阿哲呢?可是和你在一处?”她都顾不上旁的,只往车子里瞧。 “苏兄弟喝沉了酒,在车上睡着了。”林艾琪返身扒拉着门,果见苏哲滚到门边了。幸亏这车门是往外开的,不然推都堆不动呢。 他跪坐在车辕上,将苏哲架出来,薛挽香抬着手帮忙,客栈里店小二听到动静,早跑了出来,见状赶忙上前搭把手道:“哟!苏公子这是醉酒了吧?” 苏哲虽然喝了不少,到底没醉彻底,摇摇晃晃给他俩扶着,走在木楼梯上咯吱咯吱的响。 回到客舍,薛挽香取了几个大钱,让店小二送醒酒茶来,店小二答应一声麻溜的去了。薛挽香关上房门,回头看见苏哲坐在高背椅上,两颊绯红着,眼神却呆呆的。 “你们这是上哪儿去了,喝得这么醉?”薛挽香皱眉,在铜盆里倒了热水,拧来一块热巾布。 林艾琪转着眼珠子,飞快的思考要怎么将这事儿圆了才好。 苏哲仰着头,让薛挽香擦了脸,笑嘻嘻的道:“舞风楼啊。林艾琪带我去的。还有小蓝小青小灰灰。” 林艾琪:…… 你不是醉了吗?胡乱回答什么话?小蓝小青小灰灰是什么鬼?用衣服颜色来分人吗? 林艾琪正经的点头:“是。我们到舞风楼谈论了一会诗词歌赋。小蓝小青小灰灰是我在广平城的几个朋友,都是准备上京赶考的。” 薛挽香眉梢轻挑,似在分辨这番说话的可信度。诗词歌赋?她可没觉得林艾琪能有上京赶考的心。苏哲挨了过来,搂着她的腰,黏糊糊的道:“这香饼儿怎么和方才不一样了?挽香,你换了香饼儿?” 林艾琪:!!!苏哲你不要坑我!!! “就……就是今晚上下酒的菜,有烤得很香的香饼儿。”林艾琪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奇丑无比的笑。 他不这么解释也就罢了,话说出来,反而达到了画蛇添足的效果。 薛挽香在苏哲红彤彤的耳垂上揉了一把,柔声问:“舞风楼是什么地方?好玩么?” “舞风楼啊……就是青/楼啊。。。” “青/楼???你去青/楼了???”薛挽香全没料到是这一出,一瞬间怒火攻心,拎着她耳朵的芊指直接拧了个弯!苏哲脑袋都跟着侧了过去,大声哭道:“啊啊啊啊啊!!!好疼好疼好疼!”薛挽香不为所动,手上更用劲些,怒声呵道:“你去青/楼干什么了?!” 林艾琪看傻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劝架:“诶诶诶,弟妹,你听我说,我们真的只是去谈谈诗词聊聊人生。” “谈诗词谈到青/楼去了?聊人生还需要喝花酒?”薛挽香狠狠瞪他。敢把苏哲往那些鬼地方带!以后都不要再来往了! 林艾琪缩着脑袋怂了。 房门外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小二哥扬声说醒酒茶送来了,林艾琪好高兴,第一个扑上前打开门。店小二捧着茶汤进来,咦?苏公子怎么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客栈里偶尔也有喝醉的客人,店小二没多问,识趣的退出去了,林艾琪跳起来道:“那个……我,我那什么,还有事儿呢。天色也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薛挽 分卷阅读41 香“哼”了一声,等他走到门口了,才说道:“谢谢你送阿哲回来。只是那些地方,以后不要再带她去了。” “额。”林艾琪回身做了个揖,见薛挽香不看他,知道还在气着,老老实实给他们掩上了房门。 边下楼边感叹,这苏夫人看着柔柔弱弱,瞪起人来可真凶。刚才那一手,苏老弟的耳朵都得断了吧!啧啧啧,可怜见的,今晚还不知会不会被蹬下床。 苏哲没这么醉过,闹起来像个小孩,黏乎在薛挽香身上跟牛皮糖似的。 薛挽香既生气又心疼,扶着她坐好,端了醒酒茶来喂她喝。 苏哲还当又有人劝酒,摆着手含含糊糊道:“我不喝……额……我要回去了。我媳妇儿……还在等我呢……” “知道有媳妇儿等你你还去那种地方鬼混!”薛挽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素手捏住苏哲的耳垂忍不住又要拧她,可呵斥完她也楞了一下。 等等!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有方才,苏哲说去青/楼喝了花酒,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薛挽香捧着碗退开一步,背后凉凉的,惊出一身汗。 苏哲浑然不知身边事,只想着往媳妇儿身上靠,整个人又往她挨过来,没挨着,噗通一声掉地上去了。 “诶!你!”薛挽香看她摔了才回神,忙放下茶汤去扶她。 苏哲坐在地上抬起眼,唇间扬着一抹温和笑意,灯火倒映在她的眼眸中,纯洁璀璨,如一片星海。 是自己想多了吧。用这样的身份结伴同行,不知不觉间被氛围带着走。薛挽香看着她的眼睛,那里边明亮纯粹,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适才噗噗乱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薛挽香撩起耳边一缕碎发,看着苏哲呆呆的样子,又觉得好笑。 “傻不傻?”她戳她额头。 苏哲被她戳得一歪,笑呵呵的粘回来,扑到她腿上打滚。 “起来啦!地上脏兮兮的。”薛挽香弯着腰托住她胳膊。 好不容易扶得她起来,苏哲还是一个劲的往薛挽香身上蹭,薛挽香无奈道:“往时也没见你这么粘人,这几日是谁不搭理我的。” “我不是不理你。”苏哲抱着她手臂,眼睛亮亮的,无辜得像只小奶猫。 “是是是。你没有不理我。你只是心里有些事,要好好想明白。” 薛挽香迁就着她的无理取闹,将她带到桌前不许她乱动,又去拧了一回热巾布,给她擦手拭脸。 她的动作轻柔舒缓,眉眼中流露出不自知的温柔。热热的巾布擦拭过眼前人饱满的额头,俊俏的脸蛋,润泽的薄唇,一点一滴,是这些时日里渐渐的熟悉轮廓,似乎闭上眼睛,都不会忘记。 苏哲乖乖的仰着头,等她都擦好了,才拉着她的手,双颊红红的,还泛着醉意的眼眸望着她,认真道:“薛挽香,我想好了。” 第30章 贴近 窗外月色已迷离,四野静寂, 屋舍里还燃着灯, 映着苏哲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从她殷红的双颊可以看出醉意深沉, 可那双眼眸依旧明亮闪耀,认真无比。 薛挽香的一颗心又怦怦乱跳起来, 她压抑不住心慌, 便故作漫不经心的别开眼,随口道:“想好了什么呀?你的人生大事么?” “嗯!”苏哲干脆的应了。薛挽香心中一跳,刚要背过身去装作拿些什么,苏哲已经张开双手揽住了她,仰起一张俏丽非凡的脸,眼睛笑得弯弯的:“我想好了,这一生,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再也不会不理你。” 她心中砰砰跳,续而越跳越快,纤细的手掌抵住苏哲的肩头,意欲推开。 “额。”林艾琪回身做了个揖,见薛挽香不看他,知道还在气着,老老实实给他们掩上了房门。 边下楼边感叹,这苏夫人看着柔柔弱弱,瞪起人来可真凶。刚才那一手,苏老弟的耳朵都得断了吧!啧啧啧,可怜见的,今晚还不知会不会被蹬下床。 等等!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有方才,苏哲说去青/楼喝了花酒,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薛挽香捧着碗退开一步,背后凉凉的,惊出一身汗。 月光轻轻浅浅的映在床帏上,只透进来一点儿光,习惯了这点光,她还是看得到她的长眉如画,眸光似水。 薛挽香低着头,看她眼眸中倒映出自己小小的模样,就像她的眼里只有她似的。 “我不是不理你。”苏哲抱着她手臂,眼睛亮亮的,无辜得像只小奶猫。 “嗯嗯嗯。。”苏哲蹭得舒服,扬起头贴住她脖子,哼哼唧唧的。 第30章 贴近 “这可是你说的哦。”她的唇边绽出一抹宠溺笑意:“我可都记住了。明儿个醒来你也不许赖。”明知醉言当不得真,她还是顺了她的话。 薛挽香低着头,看她眼眸中倒映出自己小小的模样,就像她的眼里只有她似的。 听到这酒后醉言, 薛挽香有些好笑, 她揉揉苏哲泛红的耳垂, 心里说不出是安心还是失落,或者兼而有之。 “傻不傻?”她戳她额头。 听到这酒后醉言, 薛挽香有些好笑, 她揉揉苏哲泛红的耳垂, 心里说不出是安心还是失落,或者兼而有之。 “知道有媳妇儿等你你还去那种地方鬼混!”薛挽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素手捏住苏哲的耳垂忍不住又要拧她,可呵斥完她也楞了一下。 “是是是。你没有不理我。你只是心里有些事,要好好想明白。” 好不容易扶得她起来,苏哲还是一个劲的往薛挽香身上蹭,薛挽香无奈道:“往时也没见你这么粘人,这几日是谁不搭理我的。” 分卷阅读42 。也幸好还是醉着,不然…… 她羞红了脸蛋捏她耳垂,软软的,想狠狠拧她,又舍不得。一个醉酒的人,能跟她计较什么呢? 她松开了手。苏哲却仍是盯着她,确切的说,是盯着她莹润的唇。 “挽香……”她吃吃笑,抱住她,舔舔唇又叼住了她的唇瓣。 “别……唔……” 薛挽香的手赶紧抵住她的肩,可苏哲一翻身,半压到了她身上,长腿陷落在她的双腿间,与她紧紧扣在了一起。 酒香越发浓郁了吗?薛挽香只觉得昏昏然然的。苏哲的呼吸很烫,伴随着亲吻纠缠着她,在夜色中酿成沉迷的欲/望。被子下她的小手揪着苏哲的衣襟,脸颊上微微发烫,心跳已如擂鼓,在苏哲探出舌尖,舔舐她的唇形时,她终于害怕起来,手上积攒了力气,使劲推动她。 “苏……哲……嗯……”含糊的语音在床幔中起伏,她想拒绝她,才张开唇,便被苏哲侵入到口中,灵巧而温热的小小一团从唇瓣中闯过,碰触到她的舌尖,她一怔,来不及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就被她柔柔的缠住了。 苏哲整个人都痴缠上来,怀里热到发烫,薛挽香避无可避,抵在她肩头的手滑落到腰间,不知不觉抱紧了她。 窗外厉厉的冬风揉碎了寂静的黑夜,温暖的床帏里心跳声如雷贯耳,一个人的攻城略地变成了两个人的你来我往,薛挽香一面承受着温柔霸道的亲吻,一面禁不住贴近苏哲,像要将她嵌入自己的生命里。 “我这是疯了么?”双唇霎离时薛挽香朦胧的想。只是苏哲带着酒香的怀抱太温暖,她的心太乱,还未理出头绪,已经沉沉的,落进无边的黑暗里。 苏哲醒来时一个人霸占着整张床榻,她摁着额头看四周,咦,薛挽香不在? 房门吱呀的推开,苏哲撩起床帘,看到薛挽香站在门首,微微一愣。她没有在意,揉着眼睛问:“你怎的这么早起来了?” 薛挽香神色淡淡的,若无其事的答:“还早呢?太阳都晒到屋脊了。” “唔。。”苏哲捧着头,眉尖皱成个小疙瘩。 薛挽香将手里的汤羹放到桌上,与床榻隔着一段距离,并不走近:“起来吧。洗洗脸喝了这热汤,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昨夜喝沉了酒?”苏哲揉着额头下榻,趿着鞋子走去拿青盐:“是林艾琪送我回来的?” “嗯。” 梳洗过后,苏哲坐到方桌旁,捧着瓷碗发了一回呆,见薛挽香没催她,倒觉得奇怪。放下碗冲薛挽香眨巴着眼睛:“挽香,我头疼。你给我揉揉嘛。” 薛挽香看她一眼,说道:“洗衣裳去了,一会儿人多,汲水也麻烦。” 苏哲呆呆看着掩上的房门,开始回想昨夜的情景,她被灌了酒,是林艾琪送她到客栈。中间的片段纷纷乱,仿佛做了很好的梦,梦见好吃的东西,甜甜糯糯,软得像春日里刚刚绽放的花。她舔舔唇,嘴角噙着笑,单手支腮想了好一会。这个梦真甜啊……只是,薛挽香为什么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回想着回想着,苏哲脸色一变,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个梦,不会不是梦吧? 薛挽香抬脚进来时苏哲还坐在方桌边,支棱着耳朵要转头不敢转头的样子。她心中一跳,步子都乱了一拍。 “嗯……挽香啊……”苏哲双手捧着空空的瓷碗,眼神不敢看她,支支吾吾的问:“昨晚……我是不是……” 砰砰砰。叩门声响起来了,林艾琪的声音在门外喊:“苏兄弟,可起了吗?” 苏哲一惊跳起身,她还没想好怎么问,刚好有台阶了,她赶紧接住,扬声道:“起了,林兄稍待。”说着看向薛挽香。 薛挽香垂着眼,其实她也没想好昨夜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只得也避着,错身走到床榻旁收拾衣裳。 苏哲咳了一声,打开房门。 林艾琪扬着笑脸进来,“苏兄弟大好了?”寒暄几句,又道:“我与几个朋友要往下一个城镇,恰好在北边方向,想来能与你们结伴几日,沿途也好彼此照应。只是小灰灰有事走得急,今日午后就要出发,不知你们可愿同道?” 苏哲闻言看向薛挽香,薛挽香叠着衣裳不置可否,苏哲打算婉拒了,只她一开腔,薛挽香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过来:“多得林公子照拂,如此,便打扰了。” 苏哲一愣回头,薛挽香并不看她,起身对林艾琪浅浅一福。 林艾琪笑道:“弟妹不必多礼。既这般,我未时三刻到这客栈门口接你们。马车都备好了,贤弟与弟妹只管收拾细软便是。” 苏哲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旋即起身,送林艾琪下楼。 走到客栈门口,忽然想起来问:“你说有朋友同行,会不会不便?小灰灰又是谁?” “怎会不便?四海之内皆朋友,昨夜一道喝酒时不还兄弟相称?”林艾琪怪道:“小蓝就是昨夜在舞风楼做东道的那位兄台啊,昨日他穿褐白两色对襟袍子,是你自己给人家起的这么个名字。” 苏哲一脸莫名,听到舞风楼,忽然头疼万分,又垂着脑袋,捂住了脸。 第31章 折柳 再回到客舍,薛挽香果然在收拾行李, 苏哲呆坐着看了一会, 自去前堂让店小二安排午膳。 统共就几件衣裳, 出门的物什不多,薛挽香很快收拾了妥当, 苏哲刚好回来, 摸着脖子与她说了几句话。薛挽香一一应着,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可苏哲还是觉得,她与她,相敬如冰了。 没等多久,饭菜送到了房里, 有清蒸鲈鱼,红豆子排汤,还有一份素炒苦瓜。 两个人对角坐着默默用膳,苏哲捧着碗遮住脸, 只露出一双眼, 悄悄看向薛挽香。薛挽香夹了一筷苦瓜, 放进嘴里,抿着唇咬了一下,眉尖浅浅蹙了起来。 “太苦了么?”苏哲小心翼翼的问。 薛挽香不看她,夹了一小块鲈鱼,“苦瓜不当季, 这个放陈了。” “我们上回不还吃着?”苏哲纳闷,夹起一片最薄最小的,放进嘴里,苦得脸都皱成了包子褶。 薛挽香看她咧牙咧嘴的,嘴角弯出个笑意,用一筷子苦瓜挡着了。 苏哲勺了小半碗汤,把苦味压住,想起来上回吃苦瓜,已隔了许久了。薛挽香一面管着她,一面又总迁就着她的口味,每每用膳吃点心,桌上总是摆着她喜欢的菜肴,不知不觉间,她都习惯了。 “怎么不吃了?”薛挽香在鱼盘子中避开姜丝葱蒜,给她夹了一筷子鲈鱼。 白白嫩嫩的鱼腹,是一条鱼最好吃的部分。苏哲看着碗里的鱼,她不喜欢吃那些个配菜,薛挽香都给她剔开了。 “挽香……”苏哲抱着碗,略低着头,那块鱼肉还没舍得吃,她咬咬 分卷阅读43 唇,问道:“昨晚……我是不是……是不是……” “昨晚你喝醉了。”薛挽香捏紧手里的筷子,截住了她的话:“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么?” “记得。”苏哲放下碗,语气不再飘忽游移,她看着她,语气很肯定。 薛挽香没接她的眼神,微垂着眸,半晌才道:“我已经忘记了。” 苏哲呆呆看她一会,又低下头,碗里的鱼肉还那么白嫩,她举箸夹起,吃着却没滋没味。 屋子里静悄悄的,压抑得心慌。薛挽香垂着眉,不用看也知道苏哲停了筷。她也不想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可是昨晚一场烟花境遇过于惊心动魄,她甜蜜着,又害怕着。她要和她说清楚了,这对彼此,都好。 这般想着,她长长的眼睫微颤,艰难的咽下那块其苦无比的苦瓜,压住了心中情绪,才慢慢道:“我家里……” “挽香,我可以记得吗?我一个人记得,不会有旁人知道。” 这一回,苏哲截住了她的话。 未时初刻,苏哲背着行囊到柜台处会账,薛挽香款步随后,手里只拿个小小布包,肩上披了新买的大氅。 将近三刻时,林艾琪带着车夫驱车过来,苏哲上前与他酬往片刻,转回身,扶着薛挽香登上车。城中繁华依旧,往来皆是过客。 马车辚辚驶到城门,与林艾琪的几个朋友会合,又是一番契阔。小蓝几人到马车外与苏夫人见礼,薛挽香并没出面,隔着珠帘曼声应着,苏哲站在车前,替她一一回了礼。 冬日里天高云淡,三十余个家丁护卫前后簇拥,六辆马车徐徐驶出广平城。薛挽香撩起车帘子向外张望,平整的青石城砖砌出高大古朴的城门,乔木落叶成行,一眼望不到尽头。 苏哲坐在车辕上,和车夫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车夫只当她是寻常公子哥儿,难得见到这般没脾气的,倒也笑呵呵的给她说了许多驾车技巧。 走出两三里地,苏哲想起薛挽香受不得颠簸,推开车门钻进来,果见她挨着车壁,秀眉微蹙,双目闭得紧紧的。 林艾琪备的马车甚是宽敞,随身的行李都放在车座下边,苏哲左右环视一圈,在椅座后头找出两个秋水色的蒲团。 “拿这个垫着腰,看会不会好些。”她说着扶她的肩。 薛挽香正难受,抿着唇扶住她手臂,等她将蒲团放好。 苏哲跪坐在车板上,取热壶子倒出半盏温热清水,送到薛挽香手里。袅袅青烟烫妥着抚慰人心,薛挽香擎着茶盏回望她,眼里波光粼粼,盛满了说不出的话。 行到城门外五里,车队停到了路旁,林艾琪打马过来,隔着车帘子和苏哲说话,舞风楼的柳卿卿来了。 舞风楼? 薛挽香眉头一皱,抱着蒲团的手紧了紧。 林艾琪带着调侃的声音透过车门传进来:“前边就是折柳亭,广平城远别送行之处。柳卿卿大约是冲着小灰灰来的。” 苏哲已经下了车,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往亭子里看。柳卿卿倒不似上回见到的那般珠翠环佩,只简简单单着了一袭绒白色连帽披风,泼墨青丝虚虚挽着,几乎长及脚踝,身边还跟着两个小丫头,各自捧着一只小匣子。 “昨儿个你喝醉了,没看到后来。小灰灰请来舞风楼当家老鸨,要给柳卿卿赎身。老鸨开的价,啧啧啧,你猜猜多少?” 苏哲摇摇头,并不关心价码,只随口问道:“赎出来了吗?”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流落在烟花地,毕竟可惜了。 “没有。老鸨开价三千两!要陈家铺子老字号足额白银!”林艾琪一脸兴奋连带着纠结长叹,也不知是为了小灰灰,还是为了柳卿卿。“上回碧芙苑当家花魁也不过一千八百两。何况小灰灰家里已娶了嫡妻,族里是有家世的,他能经手的银子也经不得这样花。” 苏哲想起昨夜浅斟薄醉,斗酒恣肆中听一曲,琵琶铮铮,当真有梦回吹角连营的气魄! 她往折柳亭看了一眼,小蓝小青几个公子哥儿都围在一处,柳卿卿被环伺在当中,也正看着这边方向,遥遥远远的,似乎对她笑了一笑。 苏哲微微颔首,回身走到车帘子边,柔声问:“他们在亭子里置了水酒,想是要停留好一会。夫人可要下来歇歇?” 车夫一听,忙搬出高低兀子。 薛挽香在里头应了,苏哲打起帘子推开门,牵着她的手出来,见她长裙及地,不便高低,索性张开双臂,和从前一般抱住了她,半旋过身,轻轻放到地面上。 薛挽香扶着她手臂站稳在她怀中,她略略退开半步,守着最后的距离。 天际流云如浪,郊野风急,苏哲将她肩上的大氅扣紧,声音有些失落低沉:“这氅子买得薄了,颜色也不好。到得下一城,再给你买件厚实的。” 她那一身棉布衣裳都是旧的,袍角里侧还打过两个补丁。薛挽香忍不住抬手拢住她襟口,眼圈儿有些红,“不用。这一件就很好。”顿了顿又道:“我喜欢这件氅子。” “阿哲!”林艾琪在几步开外扬声叫她:“他们唤咱们过去呢!” 苏哲隔着几辆马车往折柳亭看,一行人果然都在望着他们。都曾一道喝过酒的,拱手作别也是应当。苏哲与薛挽香说了一声,和林艾琪一道过去了。 薛挽香站在马车旁,看苏哲渐行渐远,背影修长磊落,玉立如修竹。 折柳亭四围种着高大垂柳,此时完全颓败了,只余着空空的枝干,倒是旁边一树白梅开得极好,一团一团挤在枝头,宛如初雪绽放。 苏哲拾阶而上,与诸位拱手做礼,再接过小灰灰递来的一杯水酒,随着众人举杯饮了。 酒香清澈,自有芬芳。 柳卿卿约莫已饮了好几杯,亭亭立在石桌边上,手里把玩一只小小酒盏,容颜精致,腮边薄红,流转的眸光中更显绝色。 几位公子哥儿的眼里都难免露出痴迷神色,柳卿卿抿唇一笑,抬手扶住身边小丫头的肩。 天色毕竟不早了,还要赶往落脚之处,再怎么寒蝉凄切,对长亭晚,也不得不兰舟催发,执手相别。 朋友们都已步下台阶,苏哲与林艾琪并肩走在最后,刚行得几步,一个小丫头追了出来,冲苏哲一礼:“苏公子,我家小姐有一言相询,还请公子留步。” 想来是那日琵琶语奏出知音曲,倒也没做他想,林艾琪拍拍她的肩,当先走了,苏哲跟着小丫头回到亭子里。 脚步声渐渐去远,枯败的柳林间静寂空旷,冷梅幽香。柳卿卿一手扶着石桌一手拢在胸前,等苏哲走近,停在她身前,五步远。 她的眼眉清朗,眸光温和。柳卿卿定定看了她一霎,想着自己的决定,略垂了眼睫。 “苏公子。”她定了定神,拂袖上前,仰望着她 分卷阅读44 :“此亭名折柳,苏公子,你在折柳亭,赎卿卿出舞风楼,可好?” 苏哲一愣,呆呆回道:“我没有那么多钱。” 柳卿卿看着她迷瞪的样子,心里压抑着事情还是禁不住噗嗤一笑,笑够了才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两个小丫头捧着匣子过来,背对着亭外,面向着她们,打开了笼盒。 苏哲走回马车时整个人还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薛挽香看她走出亭外又单独被请了回去,心里早已百般滋味难言,而今见她人是回来了,魂却不知丢在哪,更是五味杂陈一齐涌上心头。 “怎么就回来了?”话说出口,是她都未察觉的小脾气:“柳小姐不是留你知音解曲么?” 苏哲眼睛眨啊眨,语气迷惑:“不是啊。她让我给她赎身。金银珠宝都准备好了,有两匣子。一匣子抵三千两白银,绰绰有余。”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讨厌!薛挽香抿着唇,眉间不自觉的浅蹙,声音酸酸的:“要你帮她赎身?那另一只匣子呢?” “哦。她说可以当嫁妆。” 第32章 指尖 !!! “你答应了?”薛挽香心中震荡,素手扶在车辕上, 指尖掐得狠了, 泛出苍白的颜色。 “我怎么会答应?”苏哲怪道:“我只是奇怪她既然存够了银子, 怎么不自己给自己赎身,那多方便。” 薛挽香扫她一眼, 收回了手。“那你怎么与她说的?” “我说我有你了啊。”苏哲答得一本正经, “不过她说她是风尘女子,本就做好了为人妾侍的准备,甘愿执笤持壶,只求嫁入良家。”她一壁说着一壁抬眼看见前头几辆车已套好马,即将启程的,忙扶着薛挽香登车。 薛挽香漂亮的脸蛋浮起一丝恼意,见车夫垂手站在一旁, 也不好发作的。她咬着唇狠狠瞪她一眼,手扶到她手腕时,眉头微皱,轻轻“嘶”了一声。 “你的手怎么了?”苏哲在她身后护住她, 看她走进车厢里, 才跳上马车, 关上了车门。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她说她要给你做妾,然后呢??”薛挽香语气冷冷的,鼻尖一酸,莫名觉得又生气又委屈。 “哦。我说不行。我惧内。”苏哲跪坐在车板上,举着她的小小的手掌抬到眼前看:“你手怎么了?伤哪儿了?” 薛挽香的脸红了, 扭头看珠帘下投进来的束束光线,装着没听到刚才的说话,仿佛方才刨根问底的人不是她。 苏哲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上上下下捏着,认真的问:“扭伤了么?筋骨错着了?哪儿疼你别瞒我。” 薛挽香缩着手,别扭道:“没伤着哪儿。” 车轮碾着小石子,车壁微微晃了一下,薛挽香手掌扶到椅座上,又嗖的一下收了回来。 苏哲皱着眉捉住她的手,她还要往回收,苏哲凶巴巴的瞪回去:“你再闹我抱你了!” 声音大了些,外头车夫都听到了,跟着老脸一红,这对年轻小夫妻,感情真是好。 车子里百年一遇薛挽香被苏哲的武力镇压,乖乖坐好了,偏着头不看她认真仔细的眉眼,只抿唇细声道:“许是适才扶着车辕,被木刺刺着了。” “噢。”苏哲应了,有了方向,也不那么担心了。她细细的揉着她的手,轻声问:“是这儿吗?在手指上还是手掌里?这儿疼不疼?这儿呢?” 薛挽香被她问得满面臊红,糯糯的答了。 习武之人眼力自是不错的,苏哲半跪在车座前,双手捧着薛挽香白净纤弱的手掌,在她食指指尖上找到一线小小的木刺。她用手指按了按,没按出来,轻轻的拨弄过去,还有些刺手。 “行囊里有针线。”薛挽香说着转身拿布包,苏哲捉着她的手不放。 “十指连心,针刺着不会疼么?”难得的,苏哲横眉眄她。 城郊林木渐密,山岚间风声低啸,五六辆马车隔着数丈距离呼应着前行,马蹄踏在枯叶上,发出簌簌声响。 车厢里薛挽香左手扶在车座上,葱段般的手指紧紧扣着边缘,脸上绯红一片,别过脸盯着不知哪一处,只是不敢看眼前。 苏哲单膝跪在她身前,一手捉住她右手手腕,另一只手捏着她的食指,仔细看了一番,探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在她指尖上,撩拨而过。 呼吸的温热落在手心里,薛挽香不安的拧了拧身子,面上淡淡的,若是留心看,能看到她额上都茸茸的冒了汗。 尖刺倔强顽强的停陷在指上,苏哲拨开珠帘挂在弯钩上,光线更充足些,她捏着她手指凝神看,舔舔唇,再次探出了舌尖。 “别……别弄了……”薛挽香左手按住她肩膀:“取针挑刺吧……呀……!!” 苏哲没理她,这一回,她拿捏着她手腕,按住掌心,将她纤纤玉指,含进了嘴里。 温热滑腻的唇舌包裹着敏感的指尖,薛挽香的脸蛋一瞬间爆红,“你你你!!!放!放开我!!”她咿呀叫着,几乎语无伦次。 苏哲的灵巧的舌头在她指尖上滑动几次,不确定取没取出来,索性含着她指尖浅浅吮/吸,薛挽香大惊,按在她肩头的手猛地一推,苏哲一屁股跌坐到了车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苏公子,苏夫人,出什么事了吗?”车夫在外头听得真切,可是道路平坦,不至于摔着啊。 苏哲赶忙回答没事。揉着屁屁爬起来,看到薛挽香红透了一张小脸,恨恨的咬牙。 真是又别扭又可爱啊。 “挽香?” 扭头,不理。 “薛小姐?” 哼! 苏哲起身坐到她身边,车厢一共就那么大,想要不看到彼此,还真是不容易。 “苏夫人。。”她坐得端端正正的,放软声音,抱着拳作势深揖:“别气了。我这不是一时情急嘛。给我看看,可取出来了?别让我白忙活。” 薛挽香还是不应她,脸上的红痕都蔓延到耳根了。面上气呼呼的,只是她再拉着她的手时,也没避开了。 一路再无别话,暮色四合时,领队的家将使人来报,今晚宿在驿站。 苏哲听了点点头。同行中青衫公子是官老爷的嫡子,其余几位也非富即贵,偶然住一回驿站,没人说得了什么。 再走两射地,马车驶入了驿亭,苏哲的马车留在最后,待一众公子都进了驿站,她才扶着薛挽香出来,问明了房舍,先回房略做休整。 跑了小半日,大伙儿都累了,请厨房做了一席菜肴,驿丞听说同行中有女眷,忙叫了夫人出来作陪。 出门在外,少了许多讲究,几个公子哥儿客气谦让一番,在偏厅里分主位客位坐了。几张卷首的条案,上首是驿丞和夫人一桌,对面小青和小蓝一桌,下首是林艾琪和小 分卷阅读45 灰灰一桌,苏哲自然和薛挽香一桌。 席间推杯换盏,天南地北的说话,薛挽香坐在苏哲身边,给她布菜,替她添酒,高枝灯树在身后照映辉煌,衬得一个风流俊朗,一个柔婉怡静。 一众少爷虽不说什么,眼睛哒溜溜的转来转去,多少有些羡慕。 小青便是前儿个夜里在舞风楼拈酸的少爷,此时举杯说了几句台面话,借着酒意笑道:“柳卿卿那天晚上不是说什么,侯门深渊似海,不愿委身做妾么?怎么今日又听说愿请苏公子赎身?莫非苏公子不曾告知柳姑娘,家中已有娇/妻美眷?” 他本是听林艾琪说了只字片语,这时拿出来调侃,要看苏哲丢个脸面。 谁知苏哲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小可虽然不才,又岂是欺诈之徒。我已与柳姑娘言明,柳姑娘丽质天成,才情纵横,能得垂青,是苏哲三生有幸。只是哲家中早有贤惠妻子,这一生一世,无论顺境逆境,哲都不会辜负贤妻。拳拳美意,苏哲不敢消受,只能遥祝柳姑娘觅得如意郎君,一世顺意吧。” 众人听她侃侃而谈,都一愣一愣的,唯有薛挽香微颔着首,长长的眼睫半垂着,面如桃花,娇艳欲滴。 林艾琪见小青脸上有些变色,知他年纪小家里宠惯了的,被苏哲一席话说得面上下不来,忙打个哈哈圆场:“嗯嗯,说到柳姑娘,前儿个晚上她弹了一支琵琶曲,我只听得极好,可又说不出哪里好来。诸位可都是在场的,有谁能说出个所以然?” 小灰灰在柳卿卿那儿碰了壁,好在见惯了风月,性子也疏朗大度,闻言举了酒盏,团团让一圈,笑道:“苏兄弟不是说了嘛,,这是支武曲,南方少有人弹奏,你不识得也属寻常。难得苏兄弟认识,果然见多识广。” 苏哲承情饮了满杯,也笑道:“不过偶然听长辈提起过。小弟粗莽,哪里能和诸位兄台比肩。” 酒过三巡时,两位女眷都退席了,苏哲要送薛挽香回房(呜呜呜,明明我也是女眷),薛挽香笑说驿庭不大,请驿丞夫人引路便好。众公子都嬉闹着挽留,苏哲无法,恋恋的看着她转入后堂去了。 厅堂里又是一番起哄,驿丞夫人引着薛挽香往庭院里走,远远听着笑闹声传来,轻笑道:“苏公子待你真是好,入席前还特意着人到厨房取炭火,怕你回房会冷着。” 薛挽香心中微甜,低声回道:“我身子弱,前阵子着过风寒,吃了几贴药,惯会怕冷。”说着又弯眉一笑:“方才听他们说着什么曲子,我听着好玩,想问夫人借一物,不知方便否?” 苏哲回房时月华已挂树梢。因着前回饮酒误事,这一回她警醒了,推说明日还要赶路,只陪饮了几杯。 薛挽香见她醉眼流觞,忙扶着她到桌前坐定,苏哲仰着脸笑:“我没喝多少,诓他们的。” 她的耳朵烧得红红的,薛挽香捏住她柔软的耳垂揉了揉。苏哲饮了酒整个人都放松不少,又如往常般滚到她怀里。 “挽香……”她搂着她的腰,声音既甜蜜又苦涩:“挽香啊……” 薛挽香心里酸酸软软的疼,抚着她的头顶柔声道:“我在这儿呢。” “嗯。。” 第33章 好吃 天幕中最后一丝儿亮光散去,城郊静寂, 夜色迷离。 驿庭里掌了灯, 暖黄色的纸纱灯笼在屋檐下挂了一盏又一盏, 浅浅的暖光漫无边际的荡开,彼此相连。 客舍里苏哲黏乎在薛挽香的腰腹间, 将脸蛋埋得深深的, 贪恋这一刻的寂静美好,只恐夜长梦短,醒来又是一场黄粱。 薛挽香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轻从她的发顶抚摸到背脊。苏哲的头发养得很好,稠密,顺滑,银制的发冠摘了下来, 长发散落在肩上,昏黄的烛火映照着修长的背影,整个人慵懒中带着薄薄的妩媚。 是的,妩媚。这份感觉许久没在苏哲身上出现, 可这一晚, 她挑着眉梢浅笑的模样, 让薛挽香想起了这个久违的词语。 “薛挽香……”她仰着头,俊俏的脸庞带了一丝清纯笑意,淡红色的舌尖探出来,在软唇上一卷,唇瓣立即染了一层蜜色, 莹润到发亮。 酒香很清也很轻,萦绕在俩人之间,薛挽香还是觉得自己被魅惑了,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逐着苏哲的舌尖转,忽而想到白日里,她含着她的指尖,温软的触觉在记忆中层叠,忘都忘不掉。 “苏哲……”你不要诱惑我…… 那句话,说不出口。苏哲无辜的眼睛凝望着她,她的心砰砰跳着,用尽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才迫使自己转开视线。 “我给你拧个热巾布。” 她不看她,匆忙的转过身,往相连着的耳房走,脚步太急,踢到了桌角,一时间疼得低呼起来。 身旁一双手稳稳的护住了她,她侧过身,便跌进了她温暖的怀里。 “怎的这么不当心?”苏哲环住她身子,抱习惯了,双手一合,直接将她抱到了桌子上。 薛挽香自小被母亲教导妇容妇德,从来没有过坐在桌子上这么离谱的事情,惊得几乎要跳下来。 苏哲一把将她按住,沉着脸瞪她:“再乱动我抱你哦!” 嗯,从此这招百试百灵! 薛挽香气得咬牙,无奈打是打不过的,这时候又不能惹她,真惹急了只怕都不只是抱…… 这都想到哪儿去了???薛挽香腮上微红,看着苏哲取了铜剪子,将烛火剪得更明亮几分。 “可伤着了么?”苏哲除了她鞋袜,托着她小巧的脚腕轻轻的揉,“都磕得红了。”她嘟囔着,语气带着埋怨。 薛挽香有些好笑,伤的分明是自己,她生什么气呢。 “哪这么矜贵。过会子就好了。”薛挽香缩回脚丫子。 苏哲也没坚持,拿过鞋袜给她穿上,薛挽香红着脸抢过来,略侧过身穿好,扶着苏哲的胳膊从桌子上下来。 “往后不许把我放桌子上!我又不是你的菜!” 苏哲:…… “可是你看起来很好吃啊……”苏哲极小声的喃喃。 薛挽香凉凉的道:“你说什么?” “哦,我说,那是什么?” 她眼睛转了一圈,指着楠木交椅旁摆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看着当是乐器,可又没见过的样子。 “你不识得?”薛挽香将乐器抱在手里,偏头看她。 苏哲摇摇头。 那乐器曲颈弯弧,雁柱下方琴弦二十有三,轻轻弹拨,如在冰凉的水面滑过,韵律清澈。薛挽香笑道:“这是凤首箜篌。里,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说的,就是此物。” “箜篌?这就是箜篌?”苏哲满脸惊讶带着一点儿兴奋:“你……会使箜篌?” 分卷阅读46 “略知一二。” 苏哲更高兴了,想了想,还是含蓄些,眨着眼睛问:“我能听你弹奏一曲么?” 薛挽香抿唇浅笑,并不做答,只抱着箜篌在交椅上坐好,俏皮的顾她一眼,随即垂下眼眸,青葱玉指从琴弦上拨过。 骢珑的琴声如水珠落岩石,先而缥缈空灵,悠远在山间,竹叶青青,雨滴澄净。薛挽香在跃跃的灯烛下轻蹙秀眉,低吟浅唱:“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靑靑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西出阳关无故人。依依顾恋不忍离,涙滴沾巾。无复相辅仁。感懐,感懐,思君十二时辰。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 曲音渐而激荡,大开大阖,愈宽愈广,阳关城外厉厉黄沙,将军百战,壮士十年,战场无情,苍凉澎湃的曲声如虎啸龙吟,在这狭小的屋舍中四合而来,直击在人心上。 苏哲捂着胸口站起身,怔怔的看着薛挽香。 “楚天湘水隔逺津,期早托鸿鳞。尺素申,尺素申,尺素频申,如相亲……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薛挽香轻轻唱着,指尖回旋,泠泠如雪山清泉,渐而绵长,渐而渺远…… 她抬起头,看向几步之外的苏哲,长长的眼睫微翘着,遮映了无边的心绪。 苏哲的眼神空空茫茫,满面泪痕,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呆呆的问:“这是,什么曲子?” 薛挽香放下凤首箜篌,移步上前抚着她脸上泪迹,轻轻道:“阳关三叠。” “阳关三叠……”苏哲喃喃低语,捉着薛挽香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大滴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挽香……”她哽咽道:“我心里好难受……” “我知道。”薛挽香的声音柔柔的,抵在她胸口的手微微的发烫。 “嗯。。”苏哲吸吸鼻子,又问:“后来,她等到她要等的那个人了么?” 薛挽香知道她问的是曲中之人,曲调里虚无的境域,谁又能说得清。她原想回答她也不知道,可是她看到苏哲泛红着眼圈含着倔强和期待,忽然很想满足她,小小的心愿。她抬手摸摸她的脸,滑唇一笑:“等到了。” “嗯!!”苏哲孩子气的加重肯定,嘟着嘴揽住薛挽香,将下巴搁到她额头上,安安静静的心满意足。 再躺到床榻上时,外头都不知几更天了。驿站建在城郊,树木稠密,风声如啸。 苏哲吹熄了灯烛掀开被子,薛挽香往里侧蜷进去些,空出一大块地方。苏哲抱着被子,像猫儿一般窝进去,手掌触到薛挽香的手,冰冰的,薛挽香缩了下。 “怎的这么凉?”苏哲说着拢住她的手,薛挽香没动。 驿站的庭院里种了南方常见的白玉兰,虽不在盛放的时节,却仍有淡淡的幽香。床榻上铺了夹绒的被褥,两个人一块儿窝着,很快暖和起来。苏哲舍不得放手,只装作没察觉,一直拢着。 薛挽香静待了一会,抽出手掌,翻过身,侧躺了。 苏哲心中轻叹,有些失落。黑暗中听到薛挽香的声音背对着她轻轻道:“方才我弹的曲子,你可喜欢?” 苏哲道:“喜欢的。很喜欢。你弹得真是好。” 薛挽香静默片刻,仿佛漫不经心的问:“比之,又如何?” 苏哲一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这一笑,她立即知道糟糕了,因为薛挽香将被子一捂,身子更往里侧了些,脸蛋都埋进枕头里了。 她去捉她的手,薛挽香避着不让。她只得伸长了手臂,捞过薛挽香簇拥进怀里。薛挽香别别扭扭的还要挣扎,苏哲拥紧了她,在她耳边温柔了语气,诚心诚意说道:“自然是你的曲子最好。这世间,再没有人可以和你比拟的。至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 温热的呼吸缭绕在耳边,薛挽香闭上眼睛,颊上微烫。 第34章 绵软 马车脚程快,往北再走两三日, 便来到一座小城, 小蓝、小灰灰, 和林艾琪都在这座城镇停留,苏哲和薛挽香商量一番, 只在城中修整了一夜, 次日继续北上。 临别时苏哲取了二十两银子,嘱托林艾琪:“兄台过些时日必要回楚城吧?!小弟托兄台一事。你回楚城时,烦请去一趟城郊东北角的小渔村,离楚城约莫三十余里,村口外挑着高高鱼褂子的便是。渔村里有一位孀居老太,曾救过我性命。你替我将这银子送予她,告诉她我和挽香一切安好。若是可以, 最好将这些银子买了米面蛋肉,着人送到她家里,她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 林艾琪也听她说过江上的遭遇, 此时听她这般郑重嘱咐, 也收了一贯的玩闹性子, 接过银子正色道:“我必当为兄弟办妥,你且放心。” “如此,小弟拜谢。”苏哲说着双手作拱,深深一揖。 婉拒了林艾琪的座驾,苏哲背着行囊与薛挽香去了贸易场, 预备雇一辆小车。偏生今日不是集市,车马行人影空荡,一问之下才晓得,城镇太小,偏安一隅,往来商客多半备着车马昂或徒步行走,若要雇车远行,需得往前再走个一两天,便是三朝古城——鄢州城了。 问明了方向,俩人寻个膳食铺子叫了两碗面,匆匆果腹后不再耽搁,一路往鄢州城进发。 这段时日一直在路上,薛挽香也走得习惯了,步子比初时快了不少,苏哲笑说闲了再跟着她学学打坐练气,指不定到临淮城她已身负绝艺能飞檐走壁。薛挽香眄她一眼,懒得理她。 从城镇出来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日头渐渐高悬,将近午时了。苏哲在路旁树荫下铺了一张布垫子,将水壶、烤肉、干粮,一样一样取出来,想了想,道:“生火给你煮个热茶,好么?” 她知她生性畏寒,冬日里走了这许久的路,想让她喝一杯琰琰的茶水。 薛挽香在冬日的暖阳里偏着头,看她忙来忙去,捡了细柴捡干草。她要上前帮忙,苏哲却按着她在大石块前坐下,“你看着行礼和吃食,别让鸟雀啄了去。” 其实这大冷的天里,哪来的鸟雀?她不过是想让她多歇歇。 枯黄的草叶在乡野间茂盛成海,远远望着,层层叠叠。苏哲拾了一撮回来引火,将细柴添上去,慢慢煮沸了壶里的水,再从行礼中取出古朴茶盅,沏了一盅热茶。 茶叶不见得有多好,薛挽香将茶盅捧在手里,看着叶末沉沉浮浮,却觉得很满足。 苏哲盘腿坐在草地上,吃一肉干就一口干粮,太干了,有些噎着,她拍拍胸口。薛挽香瞥她一眼,将茶盅递给她。苏哲抬着手表示自己没空闲,嘴里鼓鼓囊囊的,凑过来就着薛挽香手里的茶盅抿了一口。 “吃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薛挽香嗔她,取了丝帕给她擦嘴。 苏哲心道,这干 分卷阅读47 粮太难吃了,不这么大口吃我根本咽不下,可她没说出来,只看着薛挽香小口小口的随意吃了一点儿。 辚辚车马从远处驶来,两个人都没有在意,倒是车子停在了大道上,一个年轻公子哥撩着车帘子探出头来,扬着声音道:“苏兄台,苏夫人,可要结伴同行?” 苏哲寻声望去,见是小青,连马车都没下,好生无礼!她望向薛挽香,薛挽香摇摇头,苏哲起身答道:“谢过美意。城郊景色甚好,我与内子正想一路赏玩,就不叨扰了。” 小青的目光落在薛挽香的方向看了片刻,苏哲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堪堪挡着他的视线,他才收回目光,扬声笑道:“那小可就不便强求了。来日鄢州城再与贤夫妇相见。” 马蹄声渐渐远去,苏哲沉默着收拾了行礼,薛挽香问道:“怎么了?” 苏哲吭哧一会,瓮声瓮气的道:“到前边鄢州城,我去衙门里揭几个榜赚银子,雇个漂亮车子给你乘着。” 薛挽香本是捧着小布包的,闻言将包裹掷到她怀里,声线有些冷:“我是看重这些的人么。” 说罢拧身便走。 苏哲赶忙追上去,抱着布包背着行李挨近她:“我知道你不是。可我看你这般走着,心里不舒服。” 薛挽香怪道:“你不也一路走着?谁又比谁矜贵呢?” “那不一样。我打小练功夫,都是要吃苦头的,跑跑跳跳什么的,再平常不过。”她眼珠子一转,嬉笑道:“不如我背你一程?” “不要!”薛挽香抬着脸,满满傲娇。走了几步忽然又道:“不如我背你一程。” 苏哲一听,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发现薛挽香是很认真的盯着她,似在考量此计的可行性,她忙摆摆手:“可别闹,我比你重上许多,你那捻绣花针的力气,仔细一会儿摔着。” 她不这么说也就罢了,话一出口薛挽香便停了下来,赌气道:“我就要试试!” 苏哲无奈的哄她:“姑奶奶,我的苏夫人,这个怎么试?摔着我没什么,摔着你可怎么办?” 薛挽香背对着她微弓着身子:“你试试嘛。摔不着你。” 苏哲看她这般坚持,不好逆她,只得将行李布包都扔在一旁,搂着她双肩道:“我上来咯!” 她说着往她背上轻轻一跃,薛挽香勉强抱住她腿弯,实在撑不住,两个人叠罗汉般一齐往右侧摔,苏哲腿长手快,手臂一伸揽住薛挽香,咕咚!咕咚咚!!在草地上滚一处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哲放声大笑。 “不许笑!”薛挽香满脸通红,被她抱在怀里挣扎着要起来,她不放,紧紧搂住了。 “别动。”她环住她的细腰软背,闭上眼睛曼声道:“歇一会,陪我晒晒太阳。” 城郊牧野宽广,无边的草地如同一张青黄相间的巨大织锦,铺陈在广袤的大地上。阳光很暖。 薛挽香在她怀里静静的窝了一会,忽然问道:“阿哲,你是男子么?” 苏哲愣愣的答道:“当然不是啊。” 薛挽香压在她胸前的小手按了按,语气颇为费解:“那为什么……硬邦邦的?” 苏哲:…… “我今早出门前,束了……胸……” “哦。”薛挽香想笑,又觉得不大好意思,况且这姿势实在不雅观,她翻身坐起来,撩起鬓角碎发,重新用发簪定好。 “其实你背得动我的。”苏哲单手撑地,坐在她身旁,将下巴搁到她肩膀上:“上回在大江边,我受了伤,是你把我背回小渔村。那时候我晕过去了,一定特别重吧。” 薛挽香想起彼时情境,心中还有些后怕,她侧着脑袋,脸颊挨到苏哲的额头上,轻轻的应了一声。 苏哲感觉到她的心情,直起身抬手拥着她的肩,柔软了声线抚慰道:“我现在大好了。别怕。” 薛挽香将脸蛋埋在她肩窝里,闷闷的回道:“以后也都要好好的。” “好。” 俩人黏糊着说了几句话,忽而听到一声牛鸣,苏哲起身往来路瞧,赶着牛车的是一位大叔,听她们说要往前边村镇,笑呵呵的载了她们一程。 牛车走得慢悠悠,可总比徒步行走要好些。苏哲叼着一支草根,躺在干草上枕着自己的胳膊,薛挽香在她身旁抱膝而坐。阳光暖暖的落在身周,老牛不时的哞哞鸣叫。 一切,都刚刚好。 夜里借宿在农家,因着赶路,俩人都是风尘仆仆,索性借了大浴桶,沐浴梳洗了一番。薛挽香晾了衣裳回来看到苏哲的头发湿漉漉的,冬日寒凉,忙把房门管好,扯了一块大巾布掷过去。 苏哲故意不接,只用脑袋顶着,盖住了半张脸。她左右甩甩,薛挽香看着好笑,走过来抱着她脑袋一顿蹂/躏:“这么大个人也不会顾惜些身子,看明儿个着凉又嚷嚷头疼。” 好不容易擦拭得半干,苏哲将外袍除了,只穿着薄薄的中衣,滚到床榻上去。薛挽香让她再晾一晾,一会儿方好就寝,她便翻身趴着,将一头乌发都散在了被子上。 乡村中林木空旷,漫天星斗如宝石镶嵌在夜幕中,灯火摇晃,倒比星辰还暗淡些。 苏哲缩在被子里,等薛挽香打理好衣裳头发,从她身上翻过去。掀被盖好,稍待一会,薛挽香见她没动静,问道:“不熄灯?”苏哲往里又缩了缩,被子都遮到下巴上了。 “怎么了?不想睡么?” 苏哲摇摇头,在被子下握住了薛挽香的手。薛挽香只当她小孩子脾气,牵着手便牵着手吧,也由着她。 岂知苏哲捏着她手腕停顿片刻,便拉着她的手,慢慢的抵到自己胸口。 胸前绵软一片。 “你!!你这是做什么!!”薛挽香脸上一红,往回缩手。 苏哲早防到她会收手,立即捉紧了,脸蛋红红的,依旧缩在被窝里,哼哼唧唧的道:“我解了束胸的带子。你摸摸。我……我也是女孩子。” 薛挽香大窘,十分努力的收回了手。将被子往上一遮,与她一般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啦。我知道啦。白日我说着玩的。你做什么当真。” 苏哲悄悄的看她,只见她脸蛋额头都红成一片,看着真好玩。她凑过去想要逗逗她,谁知薛挽香半天没听到回应,恰好抬起了脸。 “啾!”两个人软软的唇瓣,碰到一起了。 啊啊啊啊啊!!!脸上更红了啊!!! 第35章 花香 许是因着在乡郊野外,即便岁月渐寒, 依然偶有虫鸣。月光如水波, 荡漾在粗布的窗帘子上, 苏哲看不清薛挽香的神情,只觉得她往被子里缩了下身子, 整个人, 几乎都在她怀里了。 苏哲轻轻一笑,揽住她肩头,柔声道:“睡吧。走了这大半日的路,累坏你了。” 薛挽香 分卷阅读48 用鼻音哼了一声,藏在她柔软的怀抱中,贪恋这份温柔。 她闭上眼睛,带着一点儿自欺欺人的念头, 就当方才的偶然,仅仅只是个偶然。 东方露出微熹,俩人收拾妥当,辞别了农家, 从小村庄出来往北而行。沿途有晚熟的十里稻花坠在芽尖成穗海, 薛挽香叹叹:“冬令时节渐深, 竟还能见到这般景色。若在临淮城郊,此时怕是空余光秃秃的麦秆了。” 苏哲展眉道:“我们行了这些路,虽在南方,但入冬以来你可曾经过这样成片的稻花海?” 薛挽香侧头想想:“倒似不曾经过。” “只因鄢州城乃国之腹地,得天独厚, 四季温暖,其它州郡的粮食一年不过结两次穗,鄢州一年可结三次。待我们越过鄢州,便是真正进入北方地界。” 远处是一望无垠的麦田,麦田之外有一黛远山,灿烂的阳光跃然于山岭之间。苏哲站在田埂边,目光落在薛挽香身上。 走进鄢州城时暮色正苍茫,高高的城楼上挂着翘角防风的灯笼,在明灭的夜色中指引方向。几个兵吏站在城门前盘问来往过客,苏哲和薛挽香身无长物,倒也没人为难。 不知什么因由,这时节鄢州城似乎格外热闹,俩人直问了三四家客栈,才找到落脚处。等收拾了行礼安顿好,庭院里晚风阵阵,夜空里星光都燃隐约在云层了。 店小二点着灯送她们到房舍,苏哲问给了点儿碎银子,问他鄢州城如此繁华,可是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小二哥高高兴兴的收了赏钱,笑得见眉不见眼:“公子这是问对人了。您这是一路问到了咱们客栈的住店吧,我们鄢州城本人口稠密,四通八达,但也不至于热闹成这样,只因来年春天,在京城和陪都各有件大事,一往一返,总要经过鄢州,是以入冬以来这人来人往的,一日多似一日。客栈酒楼多半客满。您这还算运气好,一个时辰前才空出的房子。” 苏哲听得点点头,薛挽香将好奇道:“来年是朝廷大比之年,莘莘学子从各地往京城赶考,这也寻常,那陪都又是什么事?” 店小二看看苏哲,苏哲笑道:“那是武林中的事情。在陪都玄武山,每五年举行一场以武会友的盛会,为的是让给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年轻子弟有相互切磋学习的机会。因着盛会会在玄武山以斗酒祭天,也称为玄武祭。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盛事。” 薛挽香听得懵懵懂懂,店小二却一个劲的点头:“小的看公子一表人才,人中龙凤,不知公子是往京城文比还是往陪都武斗?” “你看我像去科举还是像去打架?”苏哲笑问,语气调侃。 店小二左右瞧瞧,眼珠子在薛挽香和苏哲身畔转了一圈:“打架哪能带着夫人呢。您定是上京赶考的才子,还带着红袖添香的佳人。” 苏哲笑笑不接话,让他一会儿送些热水上来。 店小二答应着去了,走到门口想起方才苏哲给的赏钱,又多说了一句:“公子既是要上京赶考,近日若无事,还是少往生僻处去吧。”苏哲问何故有此说,店小二道:“城里热闹是热闹了,却也冒出来不少贼人,专门在生僻处守着文弱书生下手,您知道,这千里赶考的,盘缠都在身上,贼子都盯着呢。前些日子在城西接连出了两起命案,官府百般捉拿不着,都出了布告悬赏了。” 等店小二絮絮叨叨的出去,薛挽香关了房门,一回头看到苏哲坐在方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灯影下目光渺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后院的婆子送了热水来,薛挽香将俩人的衣裳行礼都搁进柜子里,自去屏风后梳洗。出来见她还蹙眉深坐,便走上前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哲眨着眼睛道:“在想店小二说的布告悬赏,肯定值很多银子。” 薛挽香眉心一跳,立即斥道:“不许去!那是出过人命案子的,你有几个脑袋敢往那里凑!” 苏哲扭头看她,一时转得狠了,脖子拧了一下,她呲着牙按住后颈:“诶哟。。疼。。” 薛挽香眼风扫过,不想理她。 苏哲歪着脑袋跟她讲道理:“也不全是为了银子。那些贼子趁乱为非作歹,即便没有悬赏,我们也当去为民除害。行侠仗义,乃我辈中事。师父让我出门,不就是为了历练么。” 她的语气义正言辞,可脖子大约疼得厉害,脸上哭唧唧的,薛挽香瞪她一眼,简直没眼看。 苏哲看她不说话,自己跑去拧了块热巾布,敷着脖子转了一圈,略好些,才在屏风后梳洗了。 薛挽香坐在灯下,听到水声响起,突然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你,你在做什么?” 浴桶挺深,只是水有些凉了,苏哲坐在里边撩着水打在胸口上,一壁回道:“沐浴啊。方才你不是洗过了?” 她还说得这般一本正经!薛挽香红了脸道:“你怎的不叫婆子再送热水来,那一桶水……那一桶水我用过的!”她越说声音越小,亏得苏哲耳朵尖,好不容易听到了。 “用过又怎的?在渔村时你给我洗手洗脚,用过的水你不也用么。”声线里含着笑,从屏风后边传出来。 薛挽香咬着唇,细声细气的道:“那怎么能一样。” 说话间苏哲已简单打理清楚,穿着一身中衣出来,长发用一支碧玉青竹的发簪定着文士髻,打眼一看,便是个楚楚少年郎。 “怎的不一样?你我之间,这般生分做什么?”发角被打湿了,落下几粒水沫,苏哲伸了个懒腰,忽而皱起眉,手又托到后颈上,“啧”了一声。她歪着脑袋看着薛挽香,也不说话,只那一双大眼睛里都写着“你不管我了么?我都快疼死了”。 薛挽香无可奈何,上前拍开她的手,纤手伸到她颈脖下,柔柔软软的揉着。 苏哲扬起笑,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她拿捏。 更漏滴过子时了,窗屉子还开着,晚风略过,灯火里浅蓝色的烛心晃出一片光影涟漪。盈盈的香气从薛挽香的手腕指尖漫了过来,苏哲半阖着眼,忽而想起适才店小二说的红袖添香。 “笑什么?”薛挽香给她揉着脖子,想到她要去揭布告,忍不住在她修长的颈项上捏了一把。 她含着笑略旋过身,挑眉仰头看。 刚沐浴出来的人儿,发鬓还湿漉漉的,眼角眉梢都是欲说还休的话。薛挽香忽然不想问了,她戳着她脸蛋,要她转回去。苏哲却握住了她柔软的手,俏丽的脸蛋贴在她手背上,声线清朗如长叹:“也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从邺陵城到临淮城,至此行程已过半,从未曾想过,这次下山能遇到这般多的事情。虽然几次三番,咱俩都吃了不少亏,可我还是觉得……” “觉得什么?”薛挽香的手腕翻转,托住她鹅 分卷阅读49 蛋脸颊收尖的下巴。 苏哲在她手里略抬起头,一呼一吸都落在她手心,唇边婉约一笑:“我还是觉得,如果这条路,能够走得再长久些,那也很好啊。” 月光融融的落在窗台上,细风传来不知名的花香味道。这般冷的天,竟还有花香。薛挽香恍惚的想着,灯火下苏哲的眉眼中欢喜又认真,仿佛能与她结伴同行,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她的指尖还凝着那人的温度,她的心绪跟着灯火微微摇晃,苏哲又笑了一笑,张开双臂,拥住了她的腰。她也不知想到了哪儿,只觉得被她眼眸中的火焰一步步吸引,呼吸愈近,等回过神时,才察觉自己的唇,已贴在苏哲光洁的额头上。 次日一早,苏哲果然去了府衙,朱红色的大门外有两头威武石狮,门里站着几个衙役。布告栏前围着一小圈人,苏哲个子高挑,站在人群外抱着手看。 犯案的贼人约有三四人一伙,布告上没说清,只写着身负武艺,下手狠辣,除了城西的两起命案,还曾有其余作奸犯科,衙役和巡捕也几次拿人,将捉到人也就罢了,竟还被他们连伤两人,所以布告上,赏金着实不低。 苏哲正凝神寻思,长街另一头飞奔过来十余骑,车上人烟稠密,马轿纷纷,那伙人毫不在意,只一昧疾驰,一时间惊叫声连连。苏哲看得皱眉,却见十几个家臣护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路奔到府衙前,那少年一袭青翠色锦袍,脸上得意洋洋,等小厮牵着马走到下马石旁,他翻身跳下马背,一径往府衙里去了。 第36章 火花 将近掌灯时候,苏哲才从外边回来, 带着一身的水汽。 “怎的不等雨停?仔细冻坏了。”薛挽香看得皱眉, 取了干净衣裳打发她换下湿衣。 鄢州城虽比别处暖和, 但到底是在冬令里,入了夜, 寒气更盛。苏哲用大巾布擦了擦脸, 一面解着外袍一面笑道:“回来得晚了,也没说一声,怕你着急。” 薛挽香站在她身后,接过外袍时顺手摸了一下中衣袖口,有些润。“里边的也一道换了吧。这客栈有廊棚可以晾着,明日下雨也不怕。”她说着到柜子前给她取了衣裳过来。 房门掩着,外头残阳半落, 橘红色的光亮从窗户纸上透进来,映在苏哲白皙的背脊紧致的肌肤上,镀出一层朦朦胧胧的光影。薛挽香背过身,听到湿衣裳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面上有些烫。她略转回身, 视线避开苏哲的身子, 低头捡地上的湿衣, 却看到一双曲线颀长的小腿,月弧形般落在眼前。 “你还没用晚饭吧?”苏哲穿好中衣中裤,系着丝带,看到薛挽香捧着湿漉漉的衣裳发呆。“怎么了?” “嗯。还没。”薛挽香撇开眼,淡定的应了, 没顾后边的话。“你把外袍穿上,我叫店小二送上来。” “就知道你会等我回来用饭。”苏哲展着手臂,等薛挽香帮她把外袍搭到肩膀,穿过两袖,回转身子。 薛挽香垂着眼眸给她掩上襟口,仔细的系着扣带,长长的眼睫微翘着,像一对扑闪的蝶翅。 冬日里时令易过,天色已黯淡下来,近在咫尺的人儿都有些影影绰绰的模糊。房舍里暖光依稀,苏哲站立在床榻前,不知怎的,只感觉一颗心砰砰砰的跳。 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玉润白腻的下巴,薛挽香在暗昧的光束里定定的看着眼前人。苏哲的动作有些轻佻,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讨厌,相反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心跳得太快太混乱,她害怕这样的欢喜,于是在苏哲的唇倚近她时,她偏开了头。 苏哲的指尖微微一顿,松开了她的下巴。薛挽香心细如尘,立时便察觉了她的失落。这份失落让她的心也狠狠的跌了一下,像一足踏空,说不出的压抑难受。 分明没有做什么,分明她和她之间,只是萍水相逢的结伴同行,终有一日要陌路。薛挽香眼中酸涩,捉住苏哲的襟角,挨到了她的肩头上。 苏哲拢住了她的身子,轻轻抚摸她柔长的秀发。对薛挽香,不知何时有了别样的心思,总想抱抱她,亲亲她,舍不得她受苦,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她,虽然她所拥有的不多,可她总想着,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给,她都愿意给。 这般的念头,她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悄悄的,想一想。若是有一日……不,是必然有一日,她与她分离,偶尔想起时,她希望薛挽香终究能念着她的好,至于其他…… 没有其他。 黄昏的屋舍中,两个俏丽婉约的身影相互依偎着,谁都不愿意打破静谧。庭院里梨花飘雪,叶落成浪。天边暮色月如钩,惟愿此生人依旧。 店小二打着千儿说厨房里的厨子已经回去了,薛挽香道声无妨,自去下了两碗面,面汤清澈,有菜叶子和葱段儿。 苏哲看看她碗里清清白白,自己的碗里却有个鸡蛋。 “为什么我要多吃一个蛋?” “因为你瘦。”薛挽香喝了一口面汤,才不要告诉她是因为厨房里刚好只有一个蛋,她整日在外奔波劳累,多吃一个是一个。 苏哲夹起煎鸡蛋,一口咬掉半个,将余下的放到薛挽香碗里:“你才瘦。” 薛挽香:“……”满脸纠结外加嫌弃:“有口水啊……” 苏哲闲闲道:“你又不是没吃过。” !!! 鸡蛋平铺在碗里,一点儿没动,薛挽香挑着青菜送面条。 苏哲凑过去逗她:“吃点我吃过的东西,你才容易长高。” “吃我吃过的东西你还容易长大呢。”嘴里含着面,薛挽香说得极小声。 苏哲道:“你说什么?” 薛挽香红了脸,闷闷回道:“没什么。” 苏哲不信,粘着她非要问个究竟,薛挽香拿筷子敲她:“再不吃面要糊了!” “那你把鸡蛋吃了。”她盯着她。 薛挽香被她盯得没办法,勉勉强强将半个鸡蛋吃掉。苏哲老老实实吃了面,把薛挽香余下的小半碗汤一并喝光。 薛挽香问:“还饿?” 苏哲咂咂嘴:“不饿啊。你不是让我吃点你吃过的东西么。”她说着摸了摸自己胸口。 薛挽香:…… 我是该生气呢还是该生气呢? 一番闹腾,等到入寝时都不知什么时辰了。薛挽香解了外衣打着哈欠蜷到床榻里侧,随口问道:“你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晚?” 苏哲吹熄了灯,放下床幔也钻进来,拉着被子道:“哦,今日去衙门了。城西那个案子果然贴出了悬赏布告。我找了捕头为我引荐,官老爷却说我太年轻,不欲委以此任。” “岂以年少问英雄?难怪他们抓不到贼子。”薛挽香冷哼,随即又道:“不去也罢。那起人犯过人命案子,必是亡命之 分卷阅读50 徒。” 苏哲翻个身,面对着她道:“可赏金很高啊。况且总要有人去的,不然还不知有多少无辜人要伤在他们手里。我和官老爷说,愿与几位捕头较艺,若我输了自当拜离,若我赢了,还请官老爷给我个为民除害的机会。” 薛挽香在隐约的星光里斜睨她:“苏少侠定是赢得这次机会了。” 苏哲摇头道:“没打成。刚拉开架势呢,小青从堂里出来了。你还记得他吧?在驿站中一块儿饮过酒的。鄢州城外他还问我们要不要坐他马车。” “记得。”薛挽香抱着被子嘟着嘴:“那日在城外,他好生无礼。” “是。我也不喜欢他。他是官老爷的儿子。林艾琪说他自小被宠惯了的,他们都让着他三分。”苏哲将被子拉高盖住她肩头,顺道拉着她的手,言道:“今日在府衙里,他从内堂出来,倒是与我好生说话,还说我功夫顶好,他愿做保,让官老爷许我带人捉拿贼子,官老爷想必很是爱重他,当场就许了。” “他怎知你功夫好?”薛挽香不受其扰,在她话里挑话。 苏哲眨眨眼,答道:“许是林艾琪说的吧。” “林艾琪又如何知道?” 苏哲答不上来了。 半晌,薛挽香松开与她牵着的手,转而搂着她胳膊道:“阿哲,这个案子,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为什么?又能赚银子又能为民除害,不是一举两得么?”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薛挽香蹙着眉想了片刻:“这小青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易于之辈,忽然这样帮扶你,我只怕……事有蹊跷。” “许是他急着为官老爷分忧呢。这城池治安关系着他父亲的乌纱帽,接连两起命案,再破不了,就要惊动京里了。”苏哲柔声安慰她:“况且我今日已应允了,明日一早,与几位捕快大哥会合了就动身,你一个人在房舍……” “明日就去?”薛挽香不等她说完,已截住了她的话,太着急,整个人都凑了过来。 苏哲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来自她胸前的柔软。实在是……太!软!了! 见她楞楞的不答话,薛挽香抱着她手臂摇了摇。 呃……这……鼻子里烫烫的是怎么回事???苏哲红着脸不敢动,嘴里喃喃说道:“挽香啊……” “嗯?” “你……”苏哲“你”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心跳太快,连半环着她的薛挽香都感觉到了。 薛挽香也楞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俏红了脸蛋松开她手臂,慢慢的慢慢的转回了身去。 岂知还未躺平,苏哲已经忽的跟着翻了过来,半边身子压在她身上,一双眼眸闪耀在明灭的微光里,黑到发亮。 薛挽香的心房也跟着急跳,小小的手掌抵着苏哲的肩,都不敢问,你想做什么。 她在她眼里看到一小束火花。 苏哲拥着她,靠得更近了些,呼吸已经相闻了,她轻叹着,带了隐忍,又无比认真的问:“挽香……我可以,亲亲你么?” 薛挽香在她怀里微微发颤,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僵持了一息,她偏过头,避开了她炙热的眼神。 苏哲心里一空,像是失落,又像是释怀了。 她松开薛挽香,侧着身子往旁边躺,忽然一道力气拽着她襟口,又把她拽了回来,薛挽香狠狠道:“你说你明儿个不去办那个案子了。” 苏哲趴回她身上,瞪着她眼睛瞧。 这般浓重的夜色,谁都看不清谁的脸色,可苏哲还是感觉得到,薛挽香的脸已经热到发烫。她吃吃笑着挨下去,薄唇碰到了她滑嫩的脸颊,轻轻啜了一口。嗯,比期待中更甜呢。 薛挽香咬咬唇,拧着她脸蛋娇嗔道:“快说啊!说你明天不去了!!” 第37章 心思 既然薛挽香如此强烈反对,苏哲自然不好坚持, 次日到府衙里分说此事, 衙役们问她何以昨日那般心心念念, 今日却来推辞,苏哲笑笑答道:“我惧内啊。媳妇儿不让出门呢。” 众衙役一愣, 哈哈大笑, 她倒是云淡风轻,说得毫无压力。 此间事了,鄢州城再无必行之事,苏哲和薛挽香商议着去车马行雇辆短途的马车,只走到下一个城池,打听下来发现雇车的费用也不低,还要购置几样路上的使用, 盘缠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离客栈不远有几家成衣铺子,鄢州城地处南北交通要道,时兴的花样自然比别处更精致几分,苏哲见了挪不开眼, 薛挽香在她耳边笑道:“久不穿女孩子衣裳, 想着了?” 苏哲挽着她的手抬脚走进门里, 眉眼温和:“是给你挑的。你长得这样好看,总穿着粗布衣裳,可惜了。” “何必浪费这个钱。”薛挽香拉着她停住脚步。 店小二已经迎了上来,笑嘻嘻引着她俩往店里走,苏哲一心要给她买一领漂亮暖实的大氅, 一面拍拍她的手背一面安抚道:“你别急,我都想好了,现在冬令时节,动物都躲起来冬眠了,可正是酒肆热闹的时候,我去打几只猎物,要什么都有呢。” 薛挽香听了也没深劝,只因她的目光也被铺子另一侧的服饰吸引了。那是一套锦棉的男子长袍,质地温润,她走上前去,抚着锦袍细看,袍子的襟口和袍角用平金绣出纤细的兰叶松枝,取谦谦君子,当“似兰斯馨,如松之盛”的意思。 她看得入了神,掌柜的何时过来的都不晓得。 “夫人真是好眼光。这锦袍是萃玉轩刚送来的,料子是上等的锦棉自不必说了,只这绣法这针线,放眼鄢州城再找不出第二件了。”掌柜长得胖乎乎的,看着很讨喜。 薛挽香青葱玉指抚过锦袍袖口的兰叶,淡淡道:“这针线我也能绣得。” 掌柜的楞了一下,心道这莫不是来砸场的?看着斯斯文文,又不像啊。 薛挽香抬眸道:“我确实很喜欢这件袍子。不知掌柜这铺子里可有什么活计,我想接了下来,攒些银子买这件袍子。” 掌柜的听得呆住了。看她模样不似玩笑,咂摸着问:“平金绣不是人人都会的,别小看这区区兰叶,没有十年功力怕也绣不出来。你……当真能绣?” 苏哲走过来时薛挽香和掌柜的刚谈完,掌柜看她的神色带了些高深莫测,苏哲摸摸自己脸颊,问薛挽香:“他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没给够银子么?” 薛挽香吓了一跳,诧异道:“你又买了什么?!” 举着手里已包好一只胖乎乎的包裹,苏哲道:“回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薛挽香:“……” 那不只是一身衣裳,而是从外衫到长裙再到绒面的立领风氅,里里外外配了个齐全。 确实很漂亮,薛挽香被苏哲拉着手站在客舍的大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分卷阅读51 容颜娇媚,肤若凝脂,流苏的丝绦悬在盈盈一握的腰间,茉莉色的软罗轻纱衣袂翩翩。 只是这衣裳的衣料和手工,单是触在手里就能感觉到价格不菲。她叹了口气,回眸望着苏哲。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了。”苏哲笑得眉眼弯弯,索性坐到椅子上,托着腮看。 “阿哲……衣裳是很好看……” “不。不是衣裳很好看。”苏哲纠正她:“是你很好看。” “……好吧。”薛挽香斟酌了一下,想着什么样的用词才会比较婉转:“嗯……这衣裳我们能不能先退回去?我是说暂且退回。” “不能。”苏哲摇头,果断拒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挽香,这些衣裳不是给你买的,而是给我买的呀。” “给你买的?”薛挽香不急着退了,只好奇道:“那怎么让我试呢。你去试试。”她说着推她起来,要往屏风走。 苏哲坐稳了不动,等她伸手过来,捉住了,仰着头望她:“给我买的,买了你穿着,给我看。” 薛挽香:…… “这是什么歪理?” “我喜欢这身衣裳。” “你是为我买的,我焉能不知呢。只是你前阵子才给我买过,在楚城那一身你也喜欢的不是么。我们银子不多,没必要这般铺陈浪费。”薛挽香顺着她的手势倚过来,低头捏捏她耳垂。 耳垂柔软而饱满,没有打耳洞,捏在手里软软一团,是老人家常说的,福寿双全的模样。薛挽香有些分神,听到苏哲小小声执着的辩解:“那是秋天的。这是冬天的。怎能一样呢?” “阿哲……” 苏哲双手拥住她的腰,将脸蛋埋进她柔柔的小腹里,明显不想听她再说。 “我的意思是,我们暂时用不着这么华丽的衣裳,等我们……” “等我们到了临淮城,就会分开了。以后你总会有更多更漂亮的衣裳,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在匣子里偶尔看到这一身锦衣,这一领大氅,忽然想起来,从前也有这么一个人,与你千山万水走过,这个人心心念念,都盼着你好。挽香,这么样想着,不也很好么?”苏哲的脸蛋捂在薛挽香的小腹中,声音闷闷的传出来,说的话一阵一阵的,震荡到心里。 薛挽香捏住她耳垂的手顿了顿,她咬着唇道:“阿哲……我们……我和你……” “我知道。”苏哲紧紧的拥了她一下,随即轻轻放开,别过脸。 “你知道……什么?”薛挽香的怀里空落落的,莫名觉得一阵心慌。 “我的心思,你大约是知道了。你的心思,我也……”她低下头,声线愈沉愈疼,却说得破釜沉舟:“我们是女子。我和你,都是女子。我明白。” “阿哲!”薛挽香心中一恸,捉着自己胸口的衣襟指尖都泛了青白色,她低声嚷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哲忍着不看她,站起来背过身,眼角一滴泪还未落下就被她抹去了。“我什么都没说。唔,时辰还早呢,我到酒肆看看。” 她说着绕开她,几步走到房门前,推门走了出去,。 薛挽香在后边追了两步,房门已经半阖了,苏哲几乎跑起来,哒哒的脚步声落在木楼梯上,一步一步,都像落荒而逃。 房舍里只剩了薛挽香一个人。她呆呆的站了片刻,才松开了捉住襟口的手,低头一看,繁复的锦绣衣裳都褶皱了。 “这才新买的呢。”她喃喃说道:“你给我买的。” 冷冷的风从半开半阖的房门外灌进来,带着冬日里花事无期的寂寥,荼蘼而怅惘。她捂着泛红的眼睛紧咬着唇,眼泪漫过素白的指尖一滴一滴滑落到衣襟上,却还倔强的不让自己哭出声。 本以为这一晚苏哲会在酒肆买醉,或者至少很晚才会回来,岂知不到半个时辰,苏哲就回到了房里。 薛挽香的眼圈还红着,衣裳都没换,坐在床榻上发呆,见她进来,明显一愣。 苏哲摸摸脖子,站在几步开外:“府衙里的差役大哥来了,方才在楼下碰上,他们是特意来找我的。” “找你做什么?”薛挽香从床上起身,蹙眉望着她。 苏哲道:“城西那起案子……” “不许去!”薛挽香说得飞快,从床榻上下来趿着软鞋走近她。 苏哲略垂着眼眸,语气镇定坚持:“城西又出了一起命案,衙役头领已经追去了,他们发现了贼人的行踪,贼人武艺高强,他们担心不是对手。” “他们不是对手你就是了吗?”薛挽香扯住她袖子,既担忧又气恼,眉头拧成一个小疙瘩:“阿哲,我们不去好不好。” “挽香,总要有人去的。这已经是第三条人命了。即便没有赏金,即便……会有危险,我还是要去。临危受命,当行侠于世,这本就是我辈中人当做之事。”苏哲不再低回,反而站定在榻前,认认真真的,回望她。 三尺木马牛,可折天下兵。提剑走人间,百鬼夜遁行。 江湖里的是是非非,原本离着薛挽香很远,可是这一刻,却变得非常近。 苏哲当日里便走了,临走时将所有的盘缠都留给薛挽香。“若是我不能回来……” 薛挽香狠狠的瞪她,一只手捂住她的唇堵住了她未说完的话,另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袖,双唇抿得紧紧的,眼里波光粼粼。 苏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对身旁的衙役说道:“若我不能回来,官大人许下的赏银,劳烦大哥帮我拿给我夫人吧。” “苏哲!!”薛挽香拉着她的手,手指不自觉的扣紧,声线里一瞬间溢出哭腔:“你胡说什么呢!” “你好好的。”苏哲说罢,冲她清朗一笑,从衙役手里接过官府送来的佩剑,背转过身,逆着风走了。 残阳如血,染红了远方的城池,苏哲才走出几步,一个温软的人儿从后边跌跌撞撞的扑上来,抱住她的腰背。 “阿哲,你一定要回来。我在这儿等你。哪里也不去。我等你回来。” 情谊从薛挽香的话语中蔓延到苏哲的眼底,她抚着她缠在腰间的手臂,红着眼圈弯出一抹笑:“好。你等我回来。还要穿这一身好看的衣裳来迎我。” “嗯!!” 第38章 波澜 几个官府差役与苏哲赶到城西时,漫天的晚霞正落成五色华彩, 城楼之上壁垒森森, 残阳渡金, 沥沥如血。 同行的差役副头领叫刘桐禧,是个三十开外的白面汉子, 身形高瘦, 有点儿文人雅士的样子,若不是穿着这身官服,怕是没人猜得出他是个衙役。此时看到苏哲一直望着不远处的巍峨城楼,他上前与她并肩而立,状似随口相询:“苏少侠,对此行可有把握?” 苏哲回过神来,爽朗一笑:“刘大哥不必见外, 叫我阿哲就好。 分卷阅读52 尚未过招,谈不上有没有把握,但自古邪不胜正,总要一试方知深浅。” “我和几个兄弟都曾与贼人交过手, 不怕你见笑, 我们六个人撞上他们四个人, 能全身而退的不过是我和头领,其他几位兄弟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有一个甚至折了腿,所以官老爷才不得不贴出布告,请有大能者相助。”刘桐禧一面说, 一面往城门走。 他手下兄弟早备好了马匹,见他与苏哲出到城外,忙牵了马与他们会合。 一行五人翻身上马,正要扬鞭前行,忽见斜刺里又有一人打马过来,一身武人打扮,身手甚是敏捷。 刘桐禧见到来人勒住健马,哈哈大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说着给苏哲引荐:“这是我们大人府里的家将,叫高垒泽,人如其名,功夫比我们几个弟兄高了去了,专挑了出来保护府里的少爷。” 苏哲听了便知是小青的随身侍卫,在马背上拱手作礼。 高垒泽与他们几人都厮见过,也笑道:“少爷差我来给你们做马前卒,早日拿下那贼人,咱们老爷也省心不是。”他说着,目光掠过苏哲,扬眉作揖道:“这位必是昨日里大人请来的武林高手,向日还请多多提点指教。” 苏哲谦和一笑,忙说不敢当。 时辰已不早了,六骑策马当先,沿着城外小路上衙役头领留下的记号一路追去。前方是沉沉的残阳落霞,艳丽泼染,再远的地方,有浮云起落,像是参详不透的人生轨迹,各自壮阔波澜。 苏哲出发之后,薛挽香闷闷的回到客舍里,庭院中白玉兰依旧,细风依旧,甚至一饮一啄皆依旧。只是她的心,总觉得漂浮不定,无依无凭。 与苏哲相识小半年,从夏末走到初冬,这并不是她第一回 出门,前有采摘月见草,后有捉拿采/花/贼,苏哲都曾彻夜不归。可不知何故,薛挽香总觉得,这是她们第一次分离。 晚膳让个婆子送了上来,半个时辰后又来将碗筷收了下去。用得少,婆子好心劝了几句,薛挽香摇摇头。 她没什么心思,一个人在灯下发呆,心中也明白习惯了两个人朝夕相处,诈然分开,多少有些不适应。只是她不知道,竟会这般坐立难挨。 静坐了片刻,她起身到立柜前,取了彼此的衣裳出来,找到磨损的地方,一针一线仔细缝补,每一处针脚都做得细密,工整平滑。苏哲常常在外奔走,这件长衫的袖口已经补过一次了,她捧着她的衣衫凑到唇边,咬断丝线。 淡淡的清新味儿,就这般迎面缭绕,像那个人时不时冒出来的小霸道。她会在风雨飘摇前为她抵挡伤害,她会抱着她放到桌面上,关心她指尖上的细刺,脚踝上的擦伤,她也会搂着她的腰一脸无辜的撒娇,糯着声音说,“薛挽香,给我痒痒背。。。” 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吻,在额头,在脸颊,在唇间…… 松灯噼啪作响,薛挽香吓了一跳,抬眼看到灯烛已经燃尽,不知不觉,她竟呆坐了这许久。 脸上微烫,怀里的衣裳也晕染了体温,她随手放到枕边,再将余下的几件收拾好。忽然想到苏哲这回出门几乎没带换洗的衣物,她有些懊恼,随即又暗暗思量,没带衣物,是会早些回来的意思么? 翌日清晨,薛挽香起身时天色才蒙蒙亮,梳洗罢回望到床榻,苏哲的长衫还放在枕边,薛挽香咬咬唇,和自己说,昨晚忘记放回柜子里了。现今……就先搁在那儿吧,也不占什么地方。 去到临近街巷的成衣铺,胖乎乎的掌柜将客人的请托与她分说明白,薛挽香一一应承下来,说好了三日后来交付,这只是初试手艺,若果真做得好,再来取另一件更繁复的请托。 银子攒一攒,总会有的。离开店铺时她着意看了看壁柜上兰叶松针的锦袍。苏哲穿着这一身衣裳,一定很好看。 鄢州城以西,是一片广袤的密林,进入密林的第二天,苏哲几人与衙役头领会合。头领道,贼人被我们一路追赶,现藏身在暗处,我等可相互搭伙,分头追踪,有事也好呼啸照应。 众人都道好。高垒泽正站在苏哲身边,便说与她同行,刘桐禧却道他二人皆是身负绝艺,不若各带一个兵吏,分派上更合适些。 衙役头领点头称好,高垒泽不再多说,随手拉了个衙役,往密林深处去了。 林木葱郁,苏哲持着长剑走在前边,刘桐禧与她隔着几步距离,时刻注意着身边的动静。 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滚滚乌云四方云集,雨滴从枝头坠入泥土,山路中越发泥泞。滴答的雨声掩藏了踪迹,敌暗我明,再找寻出贼人,就更困难了。 苏哲忽然停下了脚步,刘桐禧刚要开口,苏哲作出个噤声的手势,刘桐禧明白她定是发现了不对劲,立即站定不动。 雨势越大,细密如织,斜斜的打在脸上。刘桐禧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着雨幕发愁。暗昧中人影如游蛇,抓住这一瞬间,从树冠上无声游窜,大刀挟裹着风声直劈下来!刘桐禧大惊之下只觉得有人在他肩头猛的一推,他跌了个踉跄,定睛看时苏哲已在凌乱的冬雨中和一个手持单刀的贼人斗在了一起。 绣花针在纤细的指尖扎出个细小的血孔,薛挽香心中一顿,仿佛也被扎了一下。她放下针线看着窗外雨幕瓢泼,庭院里的白玉兰早已被雨打风吹去,徒留着旧日的馨香。不知哪户人家的女眷在雨丝风片中低婉吟唱……是谁家少俊来近远?敢迤逗这香闺去沁园…… 声线逶迤,婉转莺啼,唱的分明是里“寻梦”的一折戏。 薛挽香支着手肘枕在窗边,袖口滑了下来,露出半截嫩藕般的手臂,她在风声雨声中轻轻叹息。 苏哲离开,已经第五天了。 黄昏时候好不容易停了雨,薛挽香用油布包了两张绣好的丝帕,拿到临近的成衣铺子里交给胖掌柜。这是第二次的活计,胖掌柜赞不绝口,将银子封好了给她,她依旧摇摇头:“您替我收着吧,攒够了买那件锦棉的长袍。” 胖掌柜道:“夫人手艺实在好得没话说,上回的罗衫客人是赞不绝口,今日的帕子也做得精细。您再接了这次的活计,足够买下锦袍了。要不你看看还需要添点啥,这手艺,再给我绣几张丝帕摆店里吧。” 薛挽香侧头想了想,浅笑道:“我想要一双厚实的短靴。” 胖掌柜不由得低头,目光落在她罗裙下摆。 薛挽香后退半步,嘴角微翘,声音轻扬:“给我夫君买的。” 再回到客栈时薛挽香的眼里还含着笑,店小二与她也熟悉了,打着白巾布跑过来,低声道:“苏夫人,有位公子来寻你,等了有一会儿了。” 薛挽香闻言抬头,大堂里明亮的地方站着一位青衣公子,不过 分卷阅读53 十五六岁的年纪,见她望过来,公子弯眉一笑,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事儿,收敛了眉眼。 身边的随从略躬着身,少年公子几步行来,在薛挽香面前深深一揖,作礼道:“苏夫人安好,小生有礼了。” 薛挽香记得,这是官老爷的儿子,举荐了苏哲去捉拿贼人的,小青公子。 她浅浅一福,回礼道:“小青公子好。” 小青本名自然不是小青,只是几次见面,倒也接受了这称谓,况且现有要事,不必管那些小节。他咳了一声,问道:“小生有事要与夫人说,可否回房一叙?” 他说着已经转过身,要往木楼梯上走了,薛挽香却在他身后道:“小女子的夫君因官家之事外出,暂且未归,舍居不便留客,小青公子有什么话,就在大堂说吧。” 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点出了苏哲是因着你官府的事情外出,也说明了不愿徒惹闲话。 客栈大堂里还有几桌客人,听得这话都转过头来看。小青年纪轻,被她驳回心中虽气恼,到底不好就此撒气,只得又拱了拱手,斟酌一番,抬头时眼里已蓄了愁苦:“苏夫人,小生此来是想告诉你,苏公子……苏哥哥,出事了。”他说着又上前一步,欲挽她的手。 薛挽香不动声色的避开,眉目间泛出冷光。 第39章 节哀 廊檐下,雨滴未尽, 随风落进尘埃里, 发出单调的声响。薛挽香站在客栈大堂, 勉力维持着镇静,没有人看到, 三尺广袖下她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是狠厉的疼痛。 “不知小青公子所说的出事,是什么事?我夫君,现在人在何处?” 隔着几步距离,小青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他本以为她是区区一个弱质女流,乍闻此消息,定会惊慌失措,求助于自己, 不曾想到她的眼中虽有担忧,却毫无惊惧。 “苏公子她……她,嗯,她与贼人缠斗之时失足跌落悬崖, 所以……所以……少年殒命, 还请苏夫人节哀。”本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此刻看着薛挽香清澈的眼眸,小青忽然有些心虚,几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说完,年少的脸庞露出悲伤哀惋的神色, 叹息着又站过去了些,等着薛挽香哭泣出声。 “我不信。”薛挽香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戒备。 小青想不明白这苏夫人的反应怎么和原先设想一点儿都不同,他皱了眉,指着跟着的侍卫道:“高垒泽与他们一同去追捕贼人,他亲眼见到的。” 言下之意:你不信,问他好了。 高垒泽自动自觉的走上前,拱手道:“我家公子所言句句属实,小的与苏公子他们一道进的密林,贼子趁着大雨迷眼,偷袭了苏公子,将她逼到悬崖边,许是雨天路滑,苏公子一个不慎失足坠落,刘副头领为了救她都一并掉了下去。我们一队人寻了两三天,实在是遍寻不着,只得回来复命。” “贼人可捉到了?”薛挽香淡淡开口。 高垒泽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楞了一下,才义愤填膺的答道:“捉到了。见着苏公子和刘副头领掉落悬崖,我们几个兄弟都急红了眼,将那几个贼子逮着就地斩杀了!” 薛挽香的眸光愈冷,却止不住泛红了眼圈。视线在高垒泽和小青公子身上转了一圈,冷笑道:“原来你们这般本事,要等伙伴掉落悬崖,就能手刃贼人。” 高垒泽听出她语意不善,脸上有些变色,可这事情做得厚不厚道,他自己心里有数。只得转开眼睛,不看这女子。却听她问道:“不知官大人可有派人继续寻找?” 小青立即抢道:“我爹爹一听到消息就派人去寻了!现在还在城西外头找着。” 薛挽香沉默片刻,抬眼时曼声道:“既然如此,我要去拜见官大人,还请小青公子引路。” 小青又是一愣,心中一番思量,随即点头:“好!苏夫人稍等片刻,我即刻传轿子来。”他说着朝高垒泽递个眼色,高垒泽会意,躬身一拜,出门往巷口行去。 薛挽香不再多说,转身往客栈柜台前去了。 大堂上尚有三三两两的客人,都将这事儿听了十之七八,有人摇头叹息,有人侧目看戏,更有几人喁喁私语,城西接连几宗人命案子,如今又出了这等事,鄢州城当真流年不利。 掌柜的在柜台后站起身,一面听着薛挽香说话,一面摸着下巴的短须,半晌点点头,吆喝店小二过来,吩咐了几句。店小二答应一声,拔腿往后堂跑。不一会仍旧出来,后边跟了个婆子。 高垒泽回来的时候轿子便到了客栈门口,小青礼数做足,在门前请薛挽香上轿。薛挽香将素手搭在后堂来的婆子的手腕上,小青还以为这婆子只是送一送,岂知薛挽香手上一扯,让婆子一并坐到了轿子里。 小青脸色有点不好看,竖着眉问:“苏夫人不必如此当心吧?我堂堂府衙公子,还保护不了你么?” 薛挽香并不受胁,一般淡漠着声线隔着布帘传出话:“这位大娘是我夫君出行前特意嘱托来照顾我的。此时天色将晚,她与我一同出门,小青公子有什么疑义么?” 小青听了咬着牙槽,哼了一声。高垒泽牵马过来,扶着他骑上马背。他冷眼斜晲着轿门,眼底晃过一抹阴狠,脚下用力踢入马腹,健马嘶鸣,载着他当先往府衙奔去。 轿子摇摇晃晃,薛挽香闷声坐着,身旁街景流逝,几株高大的落叶乔木,沿途叫卖的商旅小贩,皆在窗边一闪而过。 婆子是在厨房做杂役的,往常也给她和苏哲送过几次饭,这时听了个大概,晓得那俊秀清朗的苏公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得拍拍薛挽香的手背,低声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夫人莫要多想。” 薛挽香垂着眼眸“嗯”了一声,一滴圆圆的泪珠从眼角滑落,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她抬起手,将泪痕抹去,看不出一点痕迹。 出得轿子,小青已等在门前,两个门吏得了他嘱咐,躬身打开朱红色的大门。 官大人得知这是苏少侠的夫人,倒是没摆架子,让下人请她们入侧堂,奉了热茶。小丫头规规矩矩的站在门侧听传,过不多时见到官老爷从堂前过来,忙曲身做福。 侧堂里摆设简单,薛挽香侧身坐在环椅上,婆子在轿子中就答应了她的话,此刻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后。 官大人叹着气,一则一则的说了,与高垒泽前番说辞并无太大出入。 薛挽香低头听着,几乎不曾插话。小丫头抱着暖壶进来续茶,官老爷沉默的瞪她一眼,小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茶盏里的热茶已经冷得失了温度,薛挽香捧在手里,指尖冰凉。 “临行前我夫君曾说,世间事,总有明知不可为而 分卷阅读54 为之。她是为着这一城百姓落的悬崖,官大人,您爱民如子,还望不吝援手,救我夫君回来。”语音未落,她已起身,朝官大人盈盈一拜。 再出府衙时,天边已染了云墨色。小青公子果然还候在门前,见她出来,他迎了上去:“苏夫人……” 薛挽香的脚步微停。 小青脸上现出悲痛的神情:“苏夫人,还请节哀。” “节哀?”薛挽香挑眉看他,言辞中寸步不退:“我为什么要节哀呢?我夫君,她一定会回来的啊。” 她说着,不再看任何人,抬手扶着客栈婆子的手腕,走到轿子前。婆子掀起轿帘,扶着她坐了进去。 小青站在府衙门外,恨恨的看着轿子渐行渐远。高垒泽从衙里出来,小青与他走到僻静处,寒声问:“那姓苏的当真死了?” 高垒泽答道:“她杀了两个贼子,手臂和肩膀挨了两刀,见了血。我在她血里,种了毒。” “你又说她跌入悬崖?中了毒我爹爹找到她看到尸首可怎么解释?” “她确是跌落了悬崖。刘桐禧要救她,都跟着摔下去了。种毒,不过是防她摔不死。” 小青阴恻恻的笑:“做得好。”顿了顿,复又道:“银子今晚就去取。把赌债都还了吧!” 高垒泽面无表情的拱手:“小人谢过公子。” 回到客栈,薛挽香取了碎银给婆子,婆子推辞不受,依旧拍拍她手背,叹息着下到厨房给她煮了一碗面。 松香灯在桌上燃出明亮的光,薛挽香举着筷箸独自坐在桌案前,碧色的菜叶银白的汤面,她挑起一丝,慢慢送进嘴里。 冬雨沥沥淅淅又打湿了屋檐,寒风从窗屉子的隙缝里灌进来,吹得灯烛一阵摇晃。灯影里薛挽香微垂着眼眸,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过脸颊,无声无息的,滴落在那一碗清澈的面汤里。 第40章 祈愿 客栈斜对角有一座茶楼,楼里别出心裁的用蔓藤圈成桌椅, 又焙得极好的四季春, 时常有自诩风流的雅客流连驻足。一个十一二岁的茶僮, 端了一屉精致的茶点往楼上走,木质的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二楼转角坐着两个少年公子, 皆是锦衣华服, 神情傲慢。其中一人擎着白瓷杯盏抿了一口香茗,视线依旧落在繁华的街景上。 坐在他对面的公子哥儿百无聊赖,絮絮叨叨的说着斗鸡走狗的事儿,却见品茶的那位忽然来了精神,侧目觑着街心,嘴角挑出一抹玩味贪婪的笑。 蒙蒙细雨润湿了青石板路,薛挽香打着油纸伞, 怀里抱着一只小布包。新接回来的绣品已经绣好,她拿到成衣铺子里换了银子,买回了心心念念的锦袍。胖掌柜笑着与她说上回取了罗裙的主顾很是欣赏她的手艺,想请她绣一袭春衫。 薛挽香沉默了一会, 摇头拒绝了。胖掌柜有些诧异, 忙问究竟。薛挽香淡道, 夫君远行未归,久盼成伤,神思难属,实在无心旁顾。 胖掌柜想起那日与她挽手走进铺子的年轻人,再想到近日里关于城西贼寇的流言, 也陪着她长长一叹。 天时尚早,薛挽香回到客舍,将兰叶松针的锦袍铺在床榻上,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的平金绣纹,一针一线,经纬阡陌。 “阿哲,我给你买了新衣裳。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自己挣的银子,第一次给你买的衣裳呢。” 房间里没有旁人,只有她自己,她怔怔的看了好一会,慢慢的慢慢的枕到锦袍前襟的位置,不知不觉,已薄红了眼圈。 千日葵在微雨中开出大片大片的花,粉蓝姹紫,蒸腾如霞。客栈庭院的天井边,几个妇人聚在抄手回廊,一面浆洗衣裳一面家长里短,笑声不时传到楼阁上。 不过是,平凡人的喜怒哀乐,如果能在拥有的时候就懂得珍惜,该有多好。 纵是再艰难,日子总还要过下去,晚膳依旧是那位善良的后厨婆子送了上来,薛挽香接过食盒,道了声谢谢。 婆子知道她心思重,陪她坐到桌案边,说了些家常话。说到儿媳妇好不容易怀了身孕时,她一拍手叫道:“夫人,你何不去天枞庙里拜拜菩萨?!” “拜菩萨?”薛挽香心绪了了,还回不过神。 婆子热心劝道:“是啊!城南有个天枞庙,很灵验的!我儿媳妇嫁过来好几年了,肚皮都没动静,我听人家说了去拜菩萨,求子得子,心诚则灵啊!” “天枞庙离这儿有多远?一日能回来么?我……我怕我夫君回来找不着我会着急。” “不算远,都不用出城!你这灯油似的熬着,昨儿个又没睡好吧。才两三天就瘦了一圈。”婆子叹口气,好心的宽慰她:“左右也没其他法子了,到庙里拜一拜,求菩萨发个善心,兴许苏公子就回来了呢。明日里我不用上工,与你去一趟吧。我儿媳妇怀上了孩子,我也去拜拜菩萨还个愿。” 鄢州城作为三朝古都,自然也有些不寻常的景致。所谓东塔西林,南庙北寺,说的就是古城四景。 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薛挽香跟着婆子来到天枞庙。正逢着观音诞,庙门前人烟喧嚷,往来如织。 只是薛挽香一概无心,仿佛那些纷纷扰扰,都是天边一抹浩渺行云, 大殿里供着佛像金身,善男信女乌压压跪了一地。薛挽香静默的走入一个僻静的偏殿,安安静静的跪到一个蒲团上。殿里供的是哪一位菩萨,此时也不重要了。她其实都明白,不过是求一个心愿。 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尔后双手合十,秀目紧闭,心中默默祈愿:菩萨,求你保佑苏哲平安回来。她往城西,为的是一城无辜百姓,而今坠崖,生死未卜。菩萨大慈大悲,求你救她苦解她围。小女子薛挽香,愿用十年寿命,不,我愿用二十年,三十年,只求换得她平安!菩萨,求你救她回来!菩萨,求求你。 她一面无声念着,一面拜下/身去,额头磕在青砖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走出殿门,阳光明亮,一瞬间刺得人眼睛疼。原来雨已过,天已晴。我期待的那个人,是不是就会出现在眼前。 “苏夫人?你是苏夫人吧?” 薛挽香应声回头。 一个穿着官府衣裳的衙役小跑着几步过来,额上还冒着汗:“苏夫人,还记得我吗?那日和刘副头领一道去客栈找苏公子的!” 薛挽香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难怪有些面善。她点点头,眼中有光:“你是特意来寻我的么?可是我夫君有消息了?” “是!”年轻衙役拼命点头:“我去客栈找你,掌柜的说你来天枞庙了,我就赶忙寻了过来。苏公子给救回来了,就是一身伤,现今儿在我们府衙里呢。” “呀!”薛挽香又惊又喜,忙问道:“伤得厉害么?我……我想 分卷阅读55 去看看她。现在就走么?” 衙役笑道:“我就是来接您的呀。车子都给您备好了。你赶紧跟我回府衙看看吧。” 薛挽香跟着他走出两步,忽又道:“可是还有个跟着我来的大娘,方才去求子观音的殿里还愿去了……” 看着寺庙里人来人往,衙役皱眉道:“今日是观音诞吧?人太多,可要找到什么时候?大娘回来寻不见你,自然会回客栈了。莫担心。” 终究敌不过心中的担忧和欢喜,薛挽香只犹豫了一刹,便跟着衙役出了庙宇。一辆蓝布小车停在山道旁,衙役给她挽起了布帘子,等薛挽香坐进车里,衙役左右扫了一眼,才跳上车辕,甩手抽了个响鞭。马车粼粼从山路上小跑起来,转过山坳,眨眼不见了踪影。 跑了有大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衙役在外头说着些什么,薛挽香强撑着颠簸的眩晕,将侧旁的小窗挑起来些,还未看清,马车又走动了。她揉着眉心,忍着难受,好在这回没走多远,车子再次停下,衙役跳下车辕,在门边道:“苏夫人,到府衙了。” 蓝色的布帘子掀开,薛挽香脸色青白,但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苏哲了,又泛出一点喜色。 衙役给她摆了高低兀子,站开几步,等她下来,她抬眉一看,只见庭院深广,并不是前日里见过的府衙前堂。衙役似乎猜到她所想,指着前头一间房舍道:“苏公子受了伤,给抬到这儿养伤呢,大夫来看过了,想必还在里头。” 薛挽香不疑有他,抚着胸口按下沿途跌宕的难受,随着衙役走到门前。 衙役推开了门,躬身道:“苏夫人进去瞧瞧苏公子吧。” 她站在门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房舍太宽广华丽,静默无声,她扬着声喊一句:“阿哲!” 里头不闻一丝声响。 薛挽香蹙了眉,正要询问,身旁衙役忽然在她后背猛推一把,她“呀!”的一声,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心里已知糟糕,急忙回身时,房门已经“嘭”的关上了。 铜锁“咯噔”一下,锁上的声音那么清晰,薛挽香心中惊疑不定,提着裙子从地上爬起身,用力拍打房门:“是谁!放我出去!!你们要做什么!!!” 拍得手掌都红了,自然,没有人应她。 薛挽香在门首来回踱了几步,心中慢慢沉静下来。 是小青! 聪敏如她,早已在那几乎无从掩饰的贪婪目光中看出他的贼心企图,所以前日才会请了客栈里做杂役的婆子陪着她一道来府衙,可是她没想到,堂堂官老爷的嫡子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不,没有人知道她是被抢来的,人们只会看到她跟着一个衙役坐上了蓝布小车…… 她心中又慌又乱,苏哲到底被寻回来了吗,她会不会知道她被掳来此处?不,她不能单等着苏哲来救,因为,她还要出去,救苏哲! 小青在府衙书房里装模作样的看了一晌午的书,看着派去天枞庙的衙役装作不经意的路过书房,抛来一个眼色,小青挑唇一笑,掸掸袍子,转回后宅去了。 “嗒!”铜锁被人打开了,房门推开的霎那一个娇俏的人影猛的冲了出来!小青被撞的往后退了一步,可他是有备而来,立即搂住薛挽香往门里推。 薛挽香高声嚷道:“救命!!官府嫡子强抢……唔……”她的声音闷在唇舌间,被年轻男子的手掌死死捂住了。 “别叫!再叫我敲晕你!这深宅大院,谁敢不听命于我!”他凶相毕露,恶狠狠的口气喷在她耳边。 薛挽香只觉得一阵恶心,她冷眼盯着小青,停止了挣扎。 小青慢慢的松开手,还有些稚嫩的脸庞明显松了口气,想了想,做出彬彬有礼的样子:“苏夫人,你别误会。我只是请你来做客。嗯……苏公子走了,你一个女子,流落在外头实在不安全。若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苏公子。” 一路的颠簸尔后的挣扎,薛挽香的鬓发有些散乱了,她冷眼睥睨,眸中是毫不掩藏的嘲讽与戒备。 小青的父亲是一城知府,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三四岁就混迹青/楼,初时见着柳卿卿,已惊为天人,如今再看这冷美人,始觉着这才是心头爱。 可偏生两个人都钟情于那瘦不拉几的苏哲!苏哲有什么好?!他冷冷一笑,任凭她再好,掉落悬崖三四天,尸骨都寒了吧! 第41章 决绝 见薛挽香敛眉不做声,美人发怒, 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小青放着胆子走到她身旁, 眼里早已觊觎成欲/色, 他涎着脸道:“夫人远道辛苦了,小生扶你到软塌上歇歇。”说着便伸手。 薛挽香大惊之下往桌案后闪避, 脚步一退, 几乎崴着。 “你躲什么?”小青色令智昏,扑上前捉住她的手就往怀里带。 薛挽香又惊又惧,拼命挣扎,咬牙怒道:“我夫君为你官府老爷追捕贼犯,你竟如此厚颜无耻!等我夫君回来你可还有命在!你放开我!滚开!!!” 小青想着这美人儿都到了自己屋里,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他阴笑道:“你夫君?实话告诉你, 苏哲已死透了!你不如从了我,从此以后让本公子好好疼惜你。”他说着已搂住她的腰,一张嘴凑上前要在她白白嫩嫩的脸蛋上亲一口。 薛挽香的眼里含着泪,勉力退避着, 神情间更添娇弱之态。 小青看在眼里, 只觉得此女娇弱艳丽, 柔媚非凡,他浑身由如几百只虫子在啃噬得心痒,胯间更是叫嚣着要得到她!真恨不得立即与她揉成一团,吞入腹中才罢! “你……放开我!!!”薛挽香尽全力撑着,不让他嘴脸靠近。猛然间“嘶!”的一声, 她袖上的衣襟被他撕裂开来。 也因着这半副碎裂的衣袖,薛挽香跌开了几步,她立即抬手到发间,抽/出一支长发簪,将发簪尖锐的长针向外擎着。 小青看着她脆弱的防御哈哈大笑:“怎么?你要用这簪子杀我吗?”他调/笑着走近她:“不妨试试。” 薛挽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冰冷着眉目,收回发簪,用尖刺抵住优美白净的颈项,一字一句道:“你再逼我,惟死而已。” 小青一愣,眼中露出片刻迟疑。 鄢州城的官老爷姓曾,二十年前正儿八经的探花郎。为官多年,官风颇为清廉蔚然,是以被选派到这三朝古都,掌一方之百姓民生。 曾大人这天出门去了,到得午后才乘着轿子回来,还未到府,便听到门前吵吵嚷嚷的。他撩起轿子门帘皱眉往外瞧,正巧看到一个婆子被门吏推了一把,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府衙离闹市挺近,不远处人来人往,听得哭声都引颈张望。曾大人在轿子里喝问:“怎么回事 分卷阅读56 ?!” 跟在他身边的随从立即跑上前,扬声叫来那两个门吏。门吏一看是官老爷回来了,都吓得不轻,赶忙跟着跑到轿前,垂着手道:“回大人的话,这疯婆子方才来的,说她侄儿媳妇丢了,哭闹有一阵子了。” 婆子还在抽抽搭搭的哭,曾大人听得心烦,摆手道:“带到府里!” 鄢州城的府衙是前衙后府,中间有仪门隔着。已经下了堂,曾大人一径去了书房。 婆子被两个衙役拘着,半押送到书房,一忽儿被吓住了,哆哆嗦嗦的跪坐在地上。 曾大人看她可怜,叫人拿了杯热茶,等她缓过劲,才问道:“你家里丢了人口?哪儿丢的?都找过了吗?” 婆子双手捧着茶,也听说过这位大人是好相与的,心道苏夫人是有救了,忙哭道:“我今日和我侄儿媳妇到城南天枞庙上香,才给菩萨磕过头,出来就找不着侄儿媳妇了。我到处看到处看,一看到山门,诶哟,是个官差大人将我侄儿媳妇带上了一辆蓝布小车子,我腿脚不好,追着他们摔了一跤,旁边和尚扶我起来,给我说那官差大人带我侄儿媳妇来府衙,说我侄儿找着了。可我……我回客栈里等了又等,天都快黑了也没见我侄儿和侄媳妇回来啊!” 她边说边哭,想到苏夫人是听她的劝去拜的菩萨,要真出了什么事,菩萨会不会怪到自家身上,这么想着,哭得更凶了。 曾大人越听越皱眉,莫不是苏少侠的家人?他让随从扶她起来坐到一旁,问道:“你侄儿叫什么名字?” 这个薛挽香是给她讲过的,婆子忙颤巍巍回答:“叫苏哲。” 曾大人眉头皱得更深,喝问身旁衙役:“苏公子寻回来了?本官怎么不知道?!是谁擅自把苏夫人请回来的?人在哪里?” 两个衙役大眼瞪小眼,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曾大人在大桌案前踱了两步,忽然想到自己那个终日寻花问柳不成器的儿子,眉心一跳,大声喝道:“今日可有外头的车子进了内府?” 随从跟得他久,一听这话就躬了躬身,直往外跑,不一会带了守仪门的两个小子过来,一并跪在地上。 听得老爷问话,两个小子不敢隐瞒,磕着头说大半个时辰前是有一辆蓝布小车从外头进来,直驶进了内院,驾车的是个衙役,少爷嘱咐了放他进来的。 曾大人听得脸色铁青,一撩官袍就往后院走,婆子扶着椅子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跟在后边,众人见老爷没发话,也都不去拦她。 “好。我不逼你。”小青摊开双手,表示没有恶意,“你莫着急。先放下簪子,仔细伤着自己。” 薛挽香冷笑,持着簪子盯住他道:“滚出去!” 小青站定不动,面上犹疑,末了却懊恼的垂下脑袋:“我若对你无意,哪管得你去死。我既对你有意,不在乎你寡妇孀居,你怎么就不能体会我一片痴心呢。” 他说着作势转身,却在背过身的一刹那扑向薛挽香,要夺她手上的簪子。 薛挽香早料到他不会这般轻与,想着宁愿一死也不能叫他坏了贞洁,见他扑过来她已手上用力,往自己颈脖上扎去! 小青吃了一惊,心道可别把脸给划花了!忙一手托住她手掌,另一只手搂住她的纤腰,脚上打滑,两个人一齐滚倒在地上。 “放开我!”薛挽香哭道,手里紧紧的持住发簪,不管不顾往压在她身上的人胡乱的扎去。 “噢!!!”小青怒吼一声,撑起身子捂住脸颊,一串血珠子从他指缝中冒出,他低头一看,眼中怒欲交加,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臭女人,别给脸不要脸!” 薛挽香被他打得脑袋一偏,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唇都咬破了,鬓发散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小青压住她将她手里的簪子夺过来远远的掷开,他阴笑着摁住薛挽香就去解她腰间的丝带。 手指还没碰到丝绦呢,门外就传来“砰砰砰”的砸门声。 小青冲着外头怒吼道:“滚!”一面说一面指上用力,扯开了她的腰带。 房门被人猛的砸开,小青还半伏在薛挽香身上扭着头去看,一个魁梧的衙役收腿避开,从他身后,走出脸色铁青的曾大人。 “父……父亲……你不是,出门去了么。”小青愣愣的,忽的从薛挽香身上爬起来:“不是。父亲,您听我说!啊!” 曾大人几步过来,狠狠一个耳光甩到他脸上!“你个混账东西!”曾大人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喝道:“来人,请家法来!” 家仆们都深知老爷脾气,跟着他的长随立即跑了出去。小青吓得满脸是泪,哭着抱住他的腿:“不,不是这样的,父亲你听我说,是这个女子,她,她是青楼女子,她勾/引我!” 曾大人垂眼盯住他,只一刹,忽然抬起腿,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 一同跟来的婆子此时方到,走进房门一眼看到颓萎在地上的薛挽香,忙小跑几步扶她起来:“夫人,苏夫人。苏夫人你醒醒。” 薛挽香并没彻底晕去,大约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她扶着婆子的肩膀,强撑着喃喃道:“大娘……大娘……” 曾大人沉下心,先给苏夫人致歉。薛挽香垂着首说不出话。曾大人只得先叫来府里的仆妇,让她们好生将苏夫人送回客栈。 这一番折腾,天时已向晚,回到客栈时天边都显出一抹弯弯的月亮了。 婆子扶着薛挽香回房,又去给她烧了一大桶热水,帮她送到屏风后,出来看到她呆坐在桌前垂泪,婆子拍了拍她的手背:“苏夫人,莫多想。有句老话,叫否极泰来。还好来得及,人回来了就好。” 薛挽香吸吸鼻子,红着眼圈道:“今日多谢大娘了,要不是您……” “莫说这些话。是我让你去的天枞庙。唉……好在回来了,好在回来了啊。”她絮絮叨叨说着,又指着屏风道:“你趁着水热先去洗洗罢,也驱驱寒。我去厨房给你煮碗面。” 薛挽香想说她吃不下,可是婆子是真心待她好,一转身已经出去了。薛挽香抹了脸上的泪,手指触到脸上的伤,是一阵热辣辣的疼。 热腾腾的水汽沁过疲惫的身子,薛挽香将脸蛋埋进曲起的膝盖里,想到今日的遭遇,想到生死未知的人,眼泪悄悄的滑落了下来,一瞬间,蒸腾到了热水里。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情绪终于稳定了些,她从屏风后走出来,便听到一阵敲门声。本以为是婆子煮了面汤,岂知传进来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苏夫人,快开门!” 薛挽香后退一步,心中本能的害怕。 门外又响起另一个惊叫的声音,方才的婆子失声叫道:“诶哟,这不是苏公子嘛,怎的伤成这样了?!” 薛挽香微怔,立时跑过去,打开了房门。 分卷阅读57 第42章 滂沱 房门打开的一刹那,苏哲的身子往前滑了一下。刘桐禧已是力竭, 几乎扶不住她。薛挽香立即张开手臂, 苏哲一身萎顿, 都落进她怀里。 “阿哲。”她唤着她,声线里溢满哭腔, 又带着欢喜。 “苏夫人。”刘桐禧与她一道扶着苏哲进房, 顾不得身上泥污,暂且将她安置在床榻上。 苏哲紧闭着双目,仿佛毫无知觉。衣裳上有大片大片的血污,大部分已变成了黑褐色。 薛挽香微颤的指尖握她手掌,掌心温暖,她略放下心,回望刘副头领, 才看到他也是一身狼狈,于是忍着泪,先到桌边斟了一盏热茶。 刘桐禧接过茶一口喝尽了,喘口气道:“我知夫人有话要问, 只是此事说来话长, 现今天色已晚, 且我家中也有妻儿守望。我当先回家里,明日再来探望苏少侠。” 他说着拱手一礼。薛挽香起身送他到门边,他略想了想,又回身道:“苏夫人,苏少侠的伤看着险, 但应是不碍事的。你先莫要将苏少侠送去府衙,有些事……我明日来,再与你细说。” 薛挽香见他面色凝重,想到日间在府衙里的遭遇,自然无不应允。 刘副头领告辞后,薛挽香取了做绣品买锦袍剩下的银子,也没清点,一并都给了好心的婆子。婆子还待推辞,薛挽香道:“若不是大娘机警,我今日必命丧在府衙,更莫说其它。这银子不多,总是我一番心意,大娘见怜,还请收下。” 婆子推辞不过,收好银子道了谢:“食盒里有热面汤,你好歹吃一点。苏少侠这离不得人,若有什么事,你再给老婆子说,烧个热水请个郎中什么的,跑跑腿总能给你办到。” 薛挽香眼里泛了泪,点着头道:“好。谢谢大娘。” 回到床榻边,苏哲兀自未醒,薛挽香怔怔的看着她,脸上似哭还笑。好一会,她才抹了眼角的泪,往木架子上的铜盆里倒了半盆热水,端到床前,拧了块热巾布,细细给她擦拭脸上的泥污血渍。 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在她手里慢慢显出原来的模样。苏哲的眉眼长得很好,与自己细细的柳叶眉不同,苏哲的眉毛偏俊朗些,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像新月,偶尔仰着头一脸的无辜,便成了小孩子。 温暖的巾帕滑过她的眉目,她的脸颊,高挺的鼻梁,和柔软的唇线。薛挽香的指尖顿了顿,手里的巾帕已微凉了,她收回手,侧坐在床牙边,依旧一错不错的望着眼前人。 你终于,回来了呢。 她微微叹着,有尘埃落定的欢喜。 换了好几回热水,给苏哲擦拭了身子和长发,费尽心思给她换干净的衣裳,掀开贴身的中衣时她本以为她会害羞会脸红,可是没有。 她只看到她肩头和手臂新添上去的伤。伤痕已结痂,可狰狞犹在。忍了许久的眼泪忽然肆无忌惮的滑落下来,滴在苏哲圆润的肩膀上。她红着眼圈吸吸鼻子,抹去那一点儿剔透水渍,俯身托着她颈脖,帮她侧过身来,为她穿上了月白色的中衣。 灯烛将近,薛挽香放下深蓝色的床幔,钻进被褥里。许是太过疲倦,苏哲一直没有醒来。她躺到她身旁,阖上双目,片刻又睁开,偏过头静静的凝望着她。 窗外是湛蓝广袤的天空,星光璀璨。薛挽香就着融融的月色看了许久,庭院里风飒飒兮木萧萧。她慢慢阖起眼,又勉强睁开,确认了身边人还在,心头便安稳几分。眼皮耷拉下去,一次再一次,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晓得了。 次日醒来,薛挽香发觉自己正搂着苏哲的手臂,额头都挨在她肩上了。她脸上微红,错身避开些。好在昨儿个夜里就怕扰着她的伤,特意睡在了另一旁。 床幔上映入稀薄的光,苏哲的双目依然紧闭,毫无醒来的迹象。薛挽香凑上前,试着唤她:“阿哲。” 苏哲的睫毛都没颤一下。 薛挽香忽然慌了。 可昨日刘副头领明明说这伤看着虽险,应当是不碍事。她只得沉下气,耐心的等待。 虽然不是生在大户人家,可自小父亲教她识文断字,母亲教她针线女红,无论哪一件,皆是需要极大耐心的事。她自问性子早已磨炼出来,以至于最考量功夫的平金绣法都能做得比寻常绣娘更精致。 只是如今…… 冬日的暖阳透过高大的树影,在窗前落下斑驳的光。薛挽香坐在床沿,轻轻抚过苏哲带着薄茧的手指,只觉得光阴一线一线,漫长到停滞。 度日何止如年。 约莫隅中时分,刘桐禧终于叩响了门扉,薛挽香看到他,难得眼中一亮,忙请他进屋。 刘桐禧走到床榻边,仔仔细细的看苏哲的神色。 她的衣裳都换过了,浓郁的血味变成了很好闻的馨香,原本俊俏非凡的脸蛋上,脸色依旧苍白,也不知是受伤时失血太多,还是这些时日的命悬一线。 “苏少侠一直没醒来么?” “嗯。她怎么了?要请大夫么?你们……你们在城西到底碰上了什么事?” 刘桐禧见她语气焦急,抬手一顿,曼声道:“苏夫人莫急。苏少侠这是中毒了,只是毒已暂时解了。” “中毒?”薛挽香怔住了,片刻又问道:“是在捉拿贼犯的时候吗?” 刘桐禧掌她一眼,有些讳莫如深。“也是。也不是。” 任凭薛挽香再聪明,也无法从这几句话中辨明玄机。可她知道不能怪刘副头领,他不说,自然是有他的难处,苏哲还是他拼命救回来的呢。想到这儿,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痛,倒了一杯茶,慢慢道:“刘大人,谢谢你救我夫君回来。我听官老爷说了,为了救我夫君,你都从悬崖上跳下去了。” 刘桐禧接过茶,却摇头道:“我这条命本就是苏少侠救的。那日在密林里,若不是苏少侠援手,我早已死在贼人刀下。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呢。苏夫人……” 薛挽香给自己也斟了一盏茶,闻言擎着小瓷杯望他。 他思忖良久,才道:“这番说辞,只在你我,和苏少侠三人之间。” 薛挽香放下茶盏,郑重点头。 “在城西密林,我们追捕的贼寇,一共有四人。苏少侠仅凭一己之力,就斩杀了两个。但也因此,手臂和肩膀都受了伤。当时我们几个都已在山崖边上,除了苏兄弟,武功最高的,当属高垒泽,他是我们曾大人家里的护卫。” 薛挽香听到这里,忽然插口问道:“可是时常跟在你们公子身边的那位?” “是。他是公子的贴身侍卫。” 薛挽香听着,冷冷一笑:“他必是对阿哲做了什么手脚。” “你怎的知道?”刘桐禧惊诧的望着她,她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刘桐禧抿了一口 分卷阅读58 茶,方续道:“苏少侠离着山崖最近,那时下着大雨,密林的泥污遍地,自然滑脚。苏少侠杀了贼寇头子,贼寇也一刀划伤了她手臂,许是脚下打滑,我听得高垒泽大叫了一声小心,一边叫着一边就扑过去了。我赶忙要去帮忙,可是我看到,他仿佛不是去拉着苏少侠,而是……而是推了她一把!” 薛挽香豁然起身,一霎间脸色都变了,心里又急又怒,扭头看到苏哲还傻愣愣的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她难受得简直想把那什么高垒泽凌迟才好! “当时的情形实在不容我多想,我跟着也扑上前想拉住苏少侠,不曾想雨湿路滑,我一般也摔了下去!”刘桐禧说着猛灌了一大口茶,看着苏夫人满脸惊惧后怕,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便将前言续上:“幸亏山崖上有颗大树,横长了出来,苏少侠正落在那颗大树上,看我掉下来,拖了我一把,又救了我一次!” 想起当时的惊险,刘桐禧不免心有余悸,缓了缓,才把话说了完整。 他掉下去时整个人都有点懵,苏哲反应快,扯住他才没让他摔死。大树离崖顶总有十余丈,若在平时,以苏哲的轻功,尝试着攀爬上去也未尝不可,只是偏生她手臂和肩膀都受了伤,连续的大雨使得山壁湿漉陡滑,根本撑不住手。俩人只得背靠大树,暂且歇息。也亏得这接连的雨水,让他们不至于在悬崖边渴死。 刘桐禧闭目调息,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睁开眼看到苏哲脸上表情怪异,似嘲讽又似悲凉,忙问究竟。同过生死的,苏哲并不瞒他,冷笑道有人给她下了毒。 下毒?落崖前分明还好好的!刘桐禧立时想到了高垒泽。 苏哲道:“我随身带着师门解毒的良药,方才已服用,但毒性难以根除,现今已是内力全失了。刘大哥,雨停之后你定可出去,烦请你跑一趟,将官老爷应允的银子送给我夫人。我夫人……”她顿了顿,侧过脸不让刘桐禧看到她眼中的情绪,勉强稳住了声音:“我夫人家在临淮城,请刘大哥帮忙雇个妥当的车子,着人送她回去。” 刘桐禧听她这般说话,直如托孤一般。他心中难受,有心安慰几句,可眼下情形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苏哲略垂着眼眸,声音轻了些,彷如感叹:“我夫人心地良善,若是知道我被人害了,定会难过。你莫要告诉她我被人下了毒,只消……只消给她安排好马车,她,自会回娘家的。” 刘桐禧劝道:“苏少侠,你功夫了得,这山崖也并非百丈深渊,你休息好了定能出得去的。你说苏夫人知道你被人害了会难过,可你若回不去,难道她便不难过吗!” 苏哲听了,并不接口。 山谷悬崖,本应万籁俱寂,却有落雨大滴大滴的打在林木山石间,回荡出无穷无尽的茫远辽阔。苏哲闭着眼睛,轻叹道:“许是会难过吧。等她回到临淮城……就会好起来的……” 客舍里,薛挽香听着刘副头领转述这番话,恍惚觉得多日前一场滂沱的雨,霎那间淋湿了心。 第43章 问药 尔后的事情并不难想见。刘桐禧和苏哲被困在山崖上好几天,身上带的些许干粮再节省也都吃完了。苏哲本就受了伤, 余毒未清, 起先还清醒, 渐渐的便开始迷糊,等到雨停时, 她已昏昏沉沉。 刘桐禧看着十余丈的陡峭悬崖, 尝试着在崖壁上攀爬,可接连几日的大雨,浇得山石松动,人还未爬上两步,泥石已滚滚而落。 不得已,他退回树冠中叹气,几乎都以为要和苏少侠一道命丧于此了。 岂料雨停的第二日, 他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在放声歌唱,慌忙拼命呼救,歌声时远时近,最终在崖壁附近停了下来。一个上山采药的师傅, 发现了他们。 薛挽香安静的听着, 那些她未能与她一同经历的生关死劫。 末了, 刘桐禧道:“苏少侠当是太虚弱了,才一直醒不过来。我去药坊请个大夫,好好给她瞧瞧,指不定就好了。” 薛挽香却忽然道:“官老爷不是派了许多官兵到城西密林找你们么?你们掉落的大树距离悬崖边不过十余丈,采药师父能用藤索搭救的地方, 官兵竟然没能寻到?” 刘桐禧一愣,还未想出所以然,薛挽香已蹙眉道:“即便没料到你们在半山,至少,应该会呼叫你们的姓名吧。” “许是……风雨中没能听见?”刘桐禧想了一会,又否定般摇头:“不应该啊。” 薛挽香冷笑,续而庄重恳请道:“刘大人,我想托你一事。” “诶,我不是大人。不过是个小副头领,你若不嫌弃,喊我一声大哥就好。需要我办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想请你帮忙留意高垒泽的不寻常举动。” “你是想……” “刘大哥,我夫君被人暗算,至今仍未脱离险境。我虽然只是个弱女子,可也不能任凭她这般被人欺负了去!”她微微眯起眼,眸光中带了一丝冷意:“我们夫妻远道而来,与高垒泽无冤无仇,他这般做,必是有缘故的。我要寻出这缘故,再找官老爷为我夫君讨个公道!” “好!”想到自己也几乎身陷绝境,刘桐禧毫不迟疑的应承下来。 半个时辰后,刘桐禧带着一位大夫来敲门,大夫约莫四十来岁,背着一只小药箱,路上已听刘副头领讲述了经过。 这般年纪轻轻秀气雅致的少年,竟是帮着官府捉拿斩杀了凶残的贼寇的苏少侠,大夫看着床榻上静如沉眠的年轻人,不免多了几分敬意。 他取了脉枕放到苏少侠的手腕下,双目微闭,三指切脉。数息后忽然睁开眼,带着诧异看向一直守候在旁的苏夫人。 薛挽香自然知晓他的意思,微红着脸问:“我夫君……她一直昏睡不醒,不知是何原因,可有妨碍?”一面说着,一面也望向大夫,眼中露出祈求的神色。 大夫行医多年,也曾见过江湖人因着各种原因乔装打扮的,见此情形,倒也不说破,只捏着山羊须沉吟片刻,慢慢问:“苏少侠这症状,有多少时候了?” 刘桐禧代为答了。 大夫又问了几句,叹了口气道:“这像是离魂之症啊。” “离魂?”薛挽香怔住了。 在临淮城城时,她也曾听说过此症。得病者是与邻家起了冲突,被扁担狠砸了脑袋,一睡不醒,渐渐愈加昏沉,药石不进,最终撒手人寰。 她的心猛的一恸,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大夫,你救救她!” 大夫见她哭得凄楚可怜,那眼泪一粒一粒,晶莹剔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顷刻都砸碎在衣襟上。 他也当了十余年的医生,见惯了生死,可这会儿看着,依旧恻隐难受。斟酌半晌,说到:“这症状,要治 分卷阅读59 也无从治,有些人过个几日自然就醒了,也有些,一辈子都醒不过来。诶诶诶,你先莫哭啊。”大夫一头汗,赶忙劝慰:“听刘副头领说言,苏少侠并没被磕着头,所以,多半还是太虚弱了引起的。这样吧,我给你开个方子,固本培元,主要用野山参先续着命,能熬过几日,兴许就好了。” 大夫说着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到桌边写了个人参固元汤。“每日一副,可早晚各熬一次。能饮得进,还有些希望。” 薛挽香接过来略略看了一眼,上有野山参、麦冬、五味子等十余种品目,正要谢谢大夫,听他这般说话,鼻中一酸,眼圈里又蓄了泪。 大夫与刘副头领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薛挽香也知道自己失礼了,忙侧过脸吸吸鼻子,可一看到床榻上人事不知的苏哲,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吧嗒吧嗒的又落了下来。 刘桐禧咳一声,道:“我随大夫去药坊取药吧。苏夫人留下来照顾苏少侠好了。” 大夫捋着胡子说好。薛挽香红着眼圈取银子,付诊金的时候大夫坚持只收了一半。“老夫虽在城南坐诊,家里却有不少人口住在城西,若不是苏少侠义薄云天,我们这会儿还要悬心吊胆呢。诊金我收了,一半,已足矣。”他说着将碎银块收入随身的荷包,薛挽香送他们到门前,大夫嘱咐道:“天时寒冷,莫使着凉。平日里多与苏少侠说说话,说些她爱听的。老夫曾见过昏睡了小半年的人,给他媳妇儿一声一声的唤回了魂。” 薛挽香点头应下,待大夫和刘副头领下了木楼,她回过身,关上了房门。 “阿哲……”话音未了,已带了重重的鼻音。 想和她说些话,说分开这些时日,她总盼着她回来,有时候风吹得窗屉吱呀响,邻舍的房门关了又开,她都以为是她,扬着笑回来。 薛挽香坐到床沿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苏哲略有些清瘦的脸颊,划过眉梢,划过唇角。那人还深睡着,她不愿自己太软弱,取张丝帕,擦了脸上的泪痕,薛挽香轻声说道:“答应过你,要穿那身新买的衣裳迎你回来,你等我,我换衣裳给你看。” 冷风乍起,廊檐外的千日葵随风扶摇,落得一地艳紫深蓝,粼粼如波浪。她在立柜里取出叠得整齐的新衣,走到屏风后,一时换好了衣裳,逶迤缠绵,茉莉色的软罗轻纱透出清新的香味。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了…… ……不。不是衣裳很好看…… ……是你很好看…… 一句一句,历历如昨。 阿哲。 薛挽香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甜美笑意。我穿着你给我买的新衣裳,你曾说你很喜欢。你醒来看看,我漂亮么。 她抿着唇,笑魇如花,浑然不觉一滴圆圆的泪,已从眼圈中挣脱出来,滴落在流苏的丝绦上。 大夫开的方子并没有立时见效,也或者说,它温补滋养,苏哲的脸色渐渐不那么苍白,可她终究,还是没有醒来。 薛挽香每日清晨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给她按揉手臂腿脚,梳洗后再到厨房里煎药,请后堂的婆子帮忙照看些,算着时辰取了药回来,托着苏哲脖子垫上软枕,一勺一勺的喂她用。 一副药,饮一半,去一半。有时候实在喂不进,她也会蹙着眉斥她:“你喝不喝药!再不喝我拧你耳朵了!”说着捏住她绵软圆润的耳垂,作势一拧。 却舍不得用力。 “我知道这药不好喝。可是良药苦口,你喝了药,就会醒过来。我给你买了新袍子,等你睡醒了,我们试一试。阿哲,你醒过来,好不好。”她搂着她,声线淡淡的。 一切,就如同她醒着时,别无二致。 月令已是深冬,鄢州城地势虽然得天独厚,日子还是一天天冷了起来。在盘缠即将用尽时,刘桐禧再次来到客舍,并奉上三百两银子,说是官老爷许诺给苏少侠的赏金。 “你托我留意高垒泽的不寻常,暂时还没有着落。”刘桐禧请苏夫人收了银子,规规矩矩坐在方桌前用茶。 薛挽香点头道:“我明白。这事急不来。” 刘桐禧道:“但有另一事,不知与此事是否有关。”他顿了顿,续道:“听说前些时日,我和苏少侠回来之前,曾大人把少爷重打了一顿,到现在还下不得床……” 曾少爷,自然就是小青了。 薛挽香心中清明一片,却展眉望着他,慢慢回道:“我亦不知。但高垒泽敢下此狠手,背后有没有他人的影子,想来总是有迹可循。” 刘桐禧听得直点头,忽而笑道:“苏夫人好聪敏的心思,若是我们办案子都能如苏夫人般想得透彻,可就好办多了。” 薛挽香浅浅一笑:“不过妇人之见,难登大雅之堂。” 俩人再契阔几句,刘桐禧又到床榻边看了看苏哲,便告辞离去了。 约莫半柱香后,又有人敲门,店小二在外头扬声喊:“苏夫人,有位……有位老先生找您。” 房门开了半扇,薛挽香站在门后,看到来人是个素未谋面的老先生,发色黑白参半,面容清隽,眼光犀利,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苏夫人吧?”老先生嘿嘿一笑,仙风没了,变成个老顽童的样子:“听说你这有人得了离魂症?我治过两个这症状的,都治好了。能让我进去看看不?” 薛挽香:…… “您是大夫?” 连个药箱都没背,这看着不大靠谱啊! “算是吧。我是弄药材的。”老先生笑眯眯的道:“遇上离奇的病症,就喜欢看一看。唔……我方才在药坊里寻一味配药,听那里的大夫说的。” 薛挽香看他不像坏人,加之天时还早,又是店小二引他上来的,略思忖,便请他进屋了。 老先生进到房里一眼就瞥见了床榻上的苏哲,立时两眼放光,就跟看到了新奇小玩意的孩童一般,几步上去,探手时才想起来问:“我能给她把把脉不?” 薛挽香给他搬了个绣墩,说道:“有劳先生了。“” 老先生很满意,端坐在绣墩上,仙风道骨的感觉又回来了。 “咦?”他切着脉,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薛挽香有些紧张,一颗心砰砰跳着,想开口,又怕扰了他诊脉。 老先生眯着眼睛,再诊了数息,忽然惊诧道:“这女娃子吃了我做的药丸子啊!” 第44章 药引 老先生的话让薛挽香一怔,眨着眼睛问:“嗯?什么药丸子?”续而恍然大悟, 甚而满面惊喜:“您做的药丸子?阿哲吃的药丸子是您给他的?您是君山派的师父吗?” “原来这女娃子是君山派的啊, 难怪会有凝香丸。”老先生侧目, 眼中带了笑意和毫不掩藏的调侃:“曹沫生是你们师父?” “啊! 分卷阅读60 不……”薛挽香摆摆手,解释道:“阿哲是君山派的弟子。我……我……”她一下绊住了, 不知该怎么介绍自己和苏哲的关系。 老先生这时才留意到苏哲的发髻, 还有放在床边的一件锦袍,那明显是一身男子服饰。老先生捋着须,自认为洞若观火,他了然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曹沫生这顽固的家伙不许你们在一起?你们俩就私奔了?” “啊?”薛挽香脸蛋一红,没等她再说出什么来,老先生已乐呵呵的安慰道:“你莫怕。大江南北,十亭里老夫走了都有八/九亭, 你们这般的情形,虽是少见些,却也不是没遇上过。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啊?! 薛挽香脸上绯红一片,额头都快冒烟了。 “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们不是……不是……私……”她咬着唇, 那个词, 说不出来,干脆转开话题,赶紧问正事:“您说阿哲吃的解/毒/药是您给她师父的?” 老先生应了一声,面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起来,沉吟道:“我这凝香丸是用来救急的, 需得用另一个药方才能中和。方才我探她脉搏,内力已全无,当是被凝香丸在解稀毒性的时候一并压制住了。她这个样子,总有五六日了吧?” “是。今日是第五日了。之前在悬崖边上中的毒,送她回来的差役大哥说,当时她已察觉内力尽失了。” 老先生看了看苏哲的脸色,再牵过她另一只手的手腕探了一会脉,皱着眉,慢慢道:“有些迟了啊。” “先生……阿哲她……我求你救救她!”薛挽香就站在床榻边,眼泪汪汪的。 “倒也不至于救不了,只是耽搁得太久,有些麻烦。”老先生站起身,看她一脸的泪,笑话道:“还说不是小情儿,不是小情儿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薛挽香眼里还蓄着泪,听着这话脸颊又红了,还一直红到耳根,欲辩无穷辩的。 老先生哈哈大笑:“也罢!待老夫去寻几味药材,给她配一副舒引的方子。解一解,就好了。” 薛挽香抹了泪送他到门边,问道:“未敢请教先生尊姓,晚辈该如何称呼您?” “老夫姓范,江湖上……诶呀,你叫我范老头就好啦。”范明光不在意的挥挥手:“我去给你们寻药,你好生照顾她吧。明日此时,我再来。” 薛挽香微微一笑:“是。晚辈薛挽香,谢谢范老先生。” “你那小情儿又叫什么名字?” 薛挽香:…… “她叫苏哲。”薛挽香咬咬唇。 “唔。好。你留步吧。老夫明天再来。”范明光觉得这小姑娘好生讨喜,思量着怎么帮她们一把才是。 听说床榻上昏睡的女娃子是行侠仗义才跑去了鬼门关,他既然遇上,自然要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否则怎对得起江湖朋友送他个“阎王忌”的绰号。 这一夜薛挽香总算放心了些,梳洗之后点了一盏松灯坐到床榻边的绣墩上,捧着脸蛋看苏哲。 灯光很暖,映着苏哲清俊的眉眼,下颌微收,在暖被上留下一片淡淡的影子。 “阿哲。你也听到了吧?”她望着她笑:“你服下的解□□是范老先生炼制的。叫凝香丸。你的内力是被它的药性压制住了。老先生给你寻药去了。明天等他过来,你就能醒过来了!你高兴吗?” 她说着点了点她的鼻子。 苏哲安静的沉睡着。 薛挽香看了她好一会,慢慢挨下去,靠在她露在被子外头的手臂上,脸蛋贴着苏哲的手腕,轻轻道:“阿哲,我很高兴。” 次日,薛挽香从醒来便开始盼着昨日约好的时辰,可一直到了申末酉初,范明光都没出现。 薛挽香急得在房里坐立不安,几次打开房门张望,好在她第九次盯着屋外时,木质楼梯的另一头,终于出现了范老先生的身影。 “老先生。”薛挽香几步上前,在楼梯口迎着他。 范明光点点头,这回背了药箱子。 “丫头等久了吧。有一味药,走了好几个铺子都没找着,最后在个老药农手里收着了。”范明光说着放下药箱子,走到床榻边,看了一眼,先不忙诊脉,倒是往一旁木架子上的铜盆里掬着水洗了一把手,才将三指搭到苏哲的脉门上。 半晌收回手,他平心静气的看着薛挽香:“薛丫头,昨日有一事,老夫未及言明。” “老先生请说。”薛挽香知道必是和苏哲的伤势有关,忙恭恭敬敬的等他开口。 范明光斟酌片刻,略皱着眉道:“你这小情儿……” “范老先生!!”薛挽香跺脚了,脸上的绯绯之色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我与阿哲是朋友!” 范明光呵呵一笑,却又收了声,带着一点叹息,道:“苏哲是吧,她这个症状,若是在服了凝香丸的头一两日,用我这里的一个方子,自然就解开了。可是拖了这么久,恐怕还需要一个上好的药引,才能冲开她体内的药性。” “什么药引?在哪里可以寻到?求老先生指引!”薛挽香立在方桌边,几句话说得飞快。 范明光取过桌上药箱,拧开小铜扣,里边分为三层,里边林林总总的放着各种药材、针灸物什,却无笔墨。他从最上边一层取出几包用油纸包着的药,放在桌面上,再从最底层取出一只小瓷瓶。 “需要新鲜的血,人血,润开这瓷瓶里的药。” 薛挽香楞了一下,随即伸出了手掌:“用我的血就好。” 范明光看她挽起衣袖,皙白的手臂透着年轻健康的光泽。“你可知道这需要多少血?老夫告诉你,润开这瓶药,要用一海碗的血。而且每日两副药,每一次,都需要一碗。” 他沉着眉问:“你当真想好了?” 薛挽香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可她还是毫不迟疑的点头,眼眸中露出恳求的神色:“但求老先生救她。” 范明光从药箱里取出一柄精致的小银刀,拖住她的手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薛挽香到底有些害怕,抿着唇撇开视线,恰巧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看着沉睡的苏哲,她在害怕中又有点儿说不清的欢喜。 往后,她的身体里,会流着自己的血,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她也算与她生死不离了。 指尖猛的一下刺痛,她回过头来,看着范老先生捏着她的手指,往瓷瓶里滴了一滴血。 “您不是说要一海碗么?”薛挽香愣愣的问。 范老头眼睛都不抬:“我骗你的。” 薛挽香:…… “骗我做甚。可吓死我了。”薛挽香哭笑不得,说得极小声。想到范老爷子玩心重,只得扁扁嘴作罢。 “吓死你了你不也急赶着要割脉放血么?”范明光瞅她一眼,笑得跟个调皮老顽童似的:“你为这丫头都能赴汤蹈火了,还说只 分卷阅读61 是朋友?莫叫大风迷了眼。” 薛挽香听着,心头微乱。她垂下头,没做声。 等配好了药,范明光叮嘱了煎药的火候的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这方子的药性是催发的,唔,就是说要把她被压抑的性子都催发起来。她若要做什么,你便随她去,都发散了,人也就清醒了。” “她要做什么……是指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她最想得到什么,便会梦里祈求什么。这药是催着她扩大她想要的东西。比方说有人爱钱,那就拿一大堆金银珠宝给他抱着,这药一激,那人就醒过来了。” “好吧……”薛挽香侧着脑袋想,苏哲会喜欢什么呢? 准备离去时范老头转了转眼珠子,道:“曹沫生是顽固,可也不是不讲道理。赶明儿等这丫头的伤治好,我去给你们说说情。” 薛挽香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曹沫生是苏哲的师父。她揉揉眉心,颇有些无奈:“您怎么对这事儿这么执着呢?” 范老头一本正经的道:“因为我年轻时曾见过一对女子,其中一个得了重病,另一个想将她救活。可惜我那时医术未精,没能救得了她,眼看着她死去了。另一个女子不哭不闹,将家里所有的银子都给了我,求我将她们合葬。你知道的,她说完那句话,就一下子撞到墙上,飞蛾扑火似的,拦都拦不住。” 短短几句话,薛挽香却觉得惊心动魄。勉强收敛心神,想要辩解什么,范明光已经摇摇头,抬脚走了。 返回房里,薛挽香忍不住望向苏哲,那人兀自沉沉睡着,荣辱不惊。她怔怔的看着那张俊秀脸庞,好一会,才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待她赴汤蹈火,不过是因为她也能为我舍却性命。并没有因为旁的,什么事。” 说这话的时候,庭院里晚风正急,吹拂着满地残花落叶,像一场繁华旧梦,美好而虚妄,却再看不清,来时的方向。 第45章 好烫 客舍的房门缓慢的推开,薛挽香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款步进来。她将药放在桌上, 关好房门, 想起范老爷子说这是发散之药,也不知苏哲一会又会如何。假使她手舞足蹈昂或又哭又笑, 可莫要冲了出去拦不住才好。 薛挽香一壁想着, 一壁关严了门窗。 药还有些烫,她将药盏搁在床头矮几上,自往一边木架子倒出壶里的热水,端过来给苏哲擦拭手脸。 “阿哲。”她点点她鼻尖:“你喜欢什么呢?”侧头想了一会,又自言自语道:“若是你喜欢剑谱秘籍,我该到哪里寻去?”她叹口气,扶她起来半倚在软枕上, 取过药盏喂她用药。 因着还在深睡,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大半碗药喂了进去,薛挽香拿一张丝帕擦她嘴角, 想起从前的玩笑, 忽然俏皮道:“莫不是还喜欢吃肉?那我便烧一碗东坡肉喂你吃, 看你醒不醒!” 她说着捏她脸上的肉,眉目生动,手上却丝毫没有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捏碎了她。 “又瘦了。”薛挽香的嗓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心疼, 视线下移瞥过苏哲衣领,她扁嘴道:“还小了……” 唔……这都什么话!幸好苏哲听不到的。 她这般安慰自己,转身将药盏都收拾了。 第一夜,相安无事的度过。 次日范明光来把脉,薛挽香问他苏哲为何还不醒来,范老头子横眉磨牙:“你当这是仙丹么!” 薛挽香想想也是。安下心继续伺候苏哲用药。 窗屉子关得再严实,总有细风不知从何处漏进来,摇晃着灯座上淡红的烛火,映得一室缥缈。第二天夜里,薛挽香梳洗罢,擎了灯盏过来,歪着脑袋看看床榻里的苏哲,决定今晚燃着灯吧,也省得有点什么事,应对都来不及。 深蓝色的床幔放下来,遮住了外头的光,薛挽香钻进被子里,将被角扯高,盖着苏哲的肩头。灯盏放得远,一时间只看得到模糊的轮廓。 苏哲还是毫无动静,薛挽香知道急不得,可她还是满心盼望着,盼望苏哲一瞬间醒来,黏糊着和她说:“薛挽香,我伤口疼,你给我揉揉。” 或者什么都不必说,只要她能醒来,就很好了。 想到她先前受的伤,薛挽香探手过去,在伤口周围揉了一下。那两个伤口都不深,用了许久的金疮药,早已好得七七八八。可伤痕犹在,薛挽香有些心疼,手上顺着她的伤口附近揉捏。 俩人挨得很近,苏哲的呼吸轻轻的,打在薛挽香的额发间,薛挽香知道,她的呼吸也一定落在了苏哲的脸蛋上。 她微微扬起头,在浅淡的灯光中看她清俊的脸,手上揉着揉着,动作慢了下来。她想起她出门的前一夜,也是这般与她躺在这张床榻上。那时星光璀璨,晚风如浪,苏哲半伏在她身上,望着她的眼睛问:“挽香……我可以,亲亲你么。” 她是怎么回答她的…… 薛挽香侧着身,蜷在苏哲身旁,胸口倚着她的手臂,与那一夜的情形一模一样。 “阿哲……”她咬咬唇,声音低回羞涩:“阿哲……我亲亲你,好不好?”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苏哲自是没有回音,她凑上前,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微垂着眸,轻轻的轻轻的,吻住了她的嘴角。 迷离夜色里薛挽香的睫毛颤如羽翼,脸颊馥馥的红着,一霎间心思千回百转,既盼她醒来,又怕她醒来。 然而枕边人依然沉睡。 薛挽香退回自己的位置,发了一会呆,抱着苏哲的手臂,渐渐的,也沉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忽觉身畔有些不对劲,薛挽香一震醒来,迷糊了片刻,立即看向枕边的人。 苏哲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正辗转难安。 “阿哲!你醒了?”薛挽香唤道,满是惊喜。 苏哲没有应她,眉头皱得更深,一只手紧紧拽着胸前的衣襟,似是难受已极。 “阿哲??”薛挽香摇着她手臂,也看出来她是陷在梦魇中了。“阿哲,你醒醒。阿哲!” 苏哲仿佛听到了说话,沉着眉呢喃,薛挽香挨得更近些,听到她模模糊糊的低喊:“娘……娘亲……” “阿哲……”她唤她,如叹息。 这就是,苏哲的心劫了吧。自小被父母遗弃,得师父收养,可她心里,一定总盼着,那个在她小时候会对着她慈爱浅笑的母亲,能在她受伤的时候,好好的,将她护在怀里。 冬夜里一场雨,毫无预兆的从半空中落下,打在屋檐上,滴滴答答的乱响。屋舍里灯火俨然,薛挽香托着苏哲的颈脖将她搂进怀里,环着她的腰抚上她的背脊:“阿哲,我在这儿呢。别怕。往后都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别怕……” 她一下一下的抚着她光滑纤细的背,温柔嗓音如春风拂过花 分卷阅读62 叶。苏哲在她怀里慢慢安静了下来。 “傻傻的。”她环住她,见她窝在她怀里依然紧闭着眼睛,乖巧可爱,便垂下眼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苏哲的身子贴住她身子,缓缓的磨了一下,脸蛋藏在薛挽香的肩头,迷迷糊糊的蹭着她的颈窝。 “你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呢?”薛挽香捏着她耳垂揉了揉。苏哲抱着她的腰,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挽香……”她含含糊糊的道。 “嗯……” “挽香……”苏哲低唤着,双唇碾在她细滑白嫩的颈项里磨蹭。 “别……闹……”薛挽香抬手欲拦,忽而想起范老头说,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这……可怎么拦呢。 不等她多犹豫,苏哲的唇已经从她颈脖流连到精致的锁骨,在那两片锁骨中央的小窝里徘徊。 “阿哲……你醒了么……嗯……” 一阵一阵陌生而又带了一点儿熟悉的感觉在薛挽香的身上涟漪,她的小手揪着苏哲的衣襟,想要推开她又想要拽紧她。 中衣的领口不知何时敞开了,苏哲发烫的双唇烙在温软如新雪的肌肤上,轻轻一吸,便留下个浅红的印子。 床榻里的体温越来越烫,苏哲的手从中衣下摆滑进去,触着她柔软的腰,薛挽香微微一颤,抵住了她。 “阿哲……别闹。你醒醒……”她从怀里托住她脸蛋,强行捧她起来。 苏哲在她掌心里抬头,目光迷离痴缠:“挽香……”她唤着她的名字,吻住了她的唇。 薛挽香脑中“轰”的一下,仿佛被惊雷炸开,又仿佛池水成沸,烧得她满脸通红。托着苏哲脸蛋的手掌翻转过去,抵在她肩窝上,苏哲却伏上前将她完全抱紧在怀里。 她的唇很软,却很霸道,一遍一遍的碾磨着薛挽香的唇瓣,那么甜美,如何足够? 窗外雨势如倾,砸来屋檐上几如惊雷,客舍里的两个人却都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薛挽香紧闭着眼睛,既害怕又欢喜的情绪击得她无穷反应,衣襟在纠缠中微敞,苏哲的吻顺着她的颈脖漂亮的曲线往下滑,一路跌宕起伏,终于落在了一片温香软玉上。 “嗯……”薛挽香忍不住轻哼,推着苏哲的手完全使不上劲。 好烫。是谁的体温,是谁的唇是谁的舌。…… “苏……哲……不……嗯……你……”她已经分辨不清她在说什么,全身只凭着原始的欲/望与她紧紧相依。 衣衫还微微的掩着,灯光烛火透过蔓帘映照进来,变成欲说还休的靡靡之声。 苏哲的一只手覆在她白雪香玉上,香玉太满太软,一刹间盈满了手掌。她随着心里的感觉轻轻揉捏,脸蛋埋进去,在雪峰上含吻。好软好软,越吻越舍不得放开,不过片刻,她的胸前已满是她的印记。 “啊……疼……”一声低促的轻呼,羞涩的尖儿传来轻微疼痛,是伏在胸前的苏哲轻咬了小小的茱萸。这刺痛让人在惊慌中叠着从未尝试过的欢喜,薛挽香只觉得下腹有什么狠狠一沉,整颗心都晃了一晃。 她忽然害怕起来,捉着苏哲的手低低的喊道:“阿哲……阿哲…………别闹了……求你……” 第46章 大哭 这一回苏哲很清楚自己并不在梦境里。她虽然还迷糊着,可方才薛挽香托住她脸蛋与她深深对望的那一眼, 就像旭日破开漫天云雾, 从她眼里一直落进了她心里。 范老头的药方很有效, 那些沉沉的混沌如负累,都留在了前一刻的梦境里。此时她眼中看着的是薛挽香, 怀里抱着的是薛挽香, 一心一念里,就只有薛挽香了。 冬雨渐渐滂沱,漫无边际般倾盆而下,廊檐外千日葵半枯萎的花叶被风吹散了一地。仿佛一夜之间,就过了一世。 彼时苏哲仍拥着薛挽香,在温暖的被窝里她看着她楚楚的眼睛,眸光里有千言万语。 “挽香……”她喃喃的, 在唇边绽出一抹笑,续而慢慢合起双眼,吻在她柔软甜美的唇瓣上。 薛挽香的心跳很急,在苏哲吻过来时她的神思挣扎, 和自己说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对的我要推开她。 可是她无法避开那个吻, 一丝一毫都舍不得退避。她只能与她一般, 闭上了眼睛。松灯的微光里她的眼睫如蝶翼般轻颤,带着难以言说的欢喜,也泄露了心里的慌张。 苏哲的吻不再如先前的霸道,她轻轻含着她的唇,一点儿一点儿的品尝。她的舌尖陷落在薛挽香的双唇间, 薛挽香只当她又要闯进来,捉在她手臂上的手不由微微用力,也不知苏哲有没有感觉得到。只是苏哲的舌尖只在她唇间轻轻一划,便很有礼貌的退了回去。 接着,她整个人,都往后退出一丁点距离。薛挽香在这一丁点距离里,读出了尊重,喜悦,和意犹未尽。 明明衣裳还半敞着,明明她的胸前,全是她的印记。薛挽香藏在苏哲的怀里,垂下眼睫,腮上馥郁的绯红,全身止不住的发烫。 苏哲嘴角含笑,一只手掩住她的衣裳,在她额上又亲了一下。 “困么?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她问得很自然,既没提身上的伤体内的毒,也没提方才的天雷和地火。 薛挽香用鼻音哼了哼。苏哲拉高被子将两个人围好,如同往时她摸着她背脊一样,一下一下的抚摸薛挽香的后背。 摇曳着的微微灯火在帐蔓上投出捉摸不定的光,薛挽香心里很乱,百般滋味纠缠成千头万绪,她半握着手掌拢在心口,忽然想起方才苏哲在她胸前的模样,忍不住狠狠的咬一咬唇,将脸蛋更深的埋进苏哲的怀抱里,双颊烫得头都要晕了。 醒来时天色已大亮,苏哲已不在身边。她已经完全好了么?薛挽香急急的掀开帐蔓,屋子里没有人。 明明应当开心的,却不知为何,怅然若失。 “挽香?”熟悉的声音在屏风后响了起来:“你醒了吗?” “嗯!!”薛挽香赶忙应了,趿着软鞋过去,语气微嗔:“你做什么呢?人刚醒就乱跑。” 屏风后传出低低的笑声,苏哲道:“我去提了点热水回来沐浴,看你睡得熟,未曾唤你。只是……” “嗯?” “我衣裳掉进水里了。你能给我再取一身中衣么?” 薛挽香没答话,径直到柜前给她取了衣裳,走到屏风外,扬着手递过去。 沥沥的水声响起,苏哲接过衣裳时,润湿的指尖碰到薛挽香的手,薛挽香轻轻一颤,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的,缩了回去。 月白色的中衣滑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薛挽香听音回头,看到苏哲长身玉立在眼前,修长漂亮的身子,竟不着一物,好在她手里已接了件里衣,堪堪遮住了腰下。 “呀!”薛挽香惊叫一声转 分卷阅读63 回身,慌里慌张的往外便走,踢到屏风角使得屏风都晃了一晃。 苏哲不得不捉住她手臂,帮她稳住身形。薛挽香不敢回头,呼吸越来越急促,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哲看她耳朵尖上都红了,手上顿了一顿,似是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放心。” 她说得很慢,透着沉稳。薛挽香咬唇道:“放心什么?” 苏哲等她站稳,慢慢的松开了她的手臂。 “任何事。都不必担心。我不会逼你。”她的嗓音干净温和,如她带着薄薄剑茧的手。 薛挽香背对着她,想说点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说。 不一会,换好了衣裳,仍旧出来。 薛挽香低着头,坐在大铜镜前梳发,面上端着,有欲盖弥彰的紧张。耳中听到苏哲脚步由远及近,却没走到她身边,她悄悄挑起眉,眼角余光看到她穿着一身中衣,走到旁边立柜旁,打开了柜门,像是在找平日里穿惯的袍子。 她想起花了许多心思才买回来的锦袍。下着雨的黄昏,阁楼上逶迤的昆曲,数着经纬阡陌的一针一线,那些心心念念,等她回来的日日夜夜。 曾经有过一刹那,她都以为她回不来了。而如今,这个人已安安稳稳的在身边,她还求什么呢? 苏哲取过一件旧袍子,看到袖口上的裂线新缝补的细密针脚,她的手抚过那处平整的痕迹,不由得看向为她缝补的人。 薛挽香从旁过来,并不看她手里的衣裳,只垫着脚尖,取柜子里头的一个包袱。把包袱抱在怀里时,她侧着脑袋看她,眼里有一点儿调皮的笑。 “试试。”她将包袱推到苏哲怀里。 苏哲接过来,放到床榻上打开,是一袭质地温润的锦袍,襟口和袍角有秀美的兰叶松枝绣纹,单是看着已知价格必定不菲。 她的目光从锦袍上转到薛挽香的脸蛋上,眼睛眨了眨。 薛挽香许久没看到她般这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上前拾起衣裳帮她穿上。 “这是……给我的?”苏哲还是傻站着,手臂舒展,任由她动作。 “嗯。给你的。喜欢么?”薛挽香的手指白净细嫩,抚着她的襟口将衣裳捋平,再把腰间的丝绦系上,见苏哲没说话,她语音一转佯怒道:“不喜欢也要穿着!我攒了好久的银子才买回来的!” 苏哲笑笑,语气温和:“喜欢的。你给我买的,我怎会不喜欢。唔……腰上是不是宽了点?” 薛挽香瞪她:“谁让你光长腿不长肉呢!” 苏哲的腿很长,她知道,她也知道。 其实这袍子买回来时已经改过一回了,毕竟男子的身形与女子尚有差异,但苏哲昏睡了这些时日,全靠野山参的固本培元汤续命,自然又瘦了不少,新袍子穿在身上,便有些松松垮垮的。 苏哲站在大铜镜前转了一圈,笑得眉眼弯弯:“我真好看。” 薛挽香:…… 你脸皮还能再厚一点么? 午后时分,刘桐禧前来拜问,门一开看到的是活生生的苏哲,刘副头领由衷的高兴,“苏少侠,你大好了?!”说着拜谢她两次救命之恩。 苏哲已听薛挽香说了事由的经过,自然也斟茶道谢。刘桐禧再拜,苏哲再再拜。 薛挽香在一旁看着直笑,俩人契阔半天,才在桌前坐了。 刘桐禧饮了一盏茶,方看着薛挽香道:“苏夫人,你托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高垒泽时常去赌坊,在其中两家都欠了银子。我暗地里去探过,最大的一笔银子,在我和苏少侠坠崖的第二天就还上了。另一笔银子近来赌坊追得紧,高垒泽还不上,给赌坊放贷的覃二带人揍了一顿,当时许多人都瞧见了。听闻覃二嚷他,能问他少爷拿银子还另一家的赌债,为甚不能拿钱还了这一家的。” 听到此,苏哲与薛挽香对望了一眼,彼此皆心照了。 三人再谈说半晌,苏哲托了刘桐禧帮忙后续的事情,刘桐禧一一点头应下,随即起身告辞。苏哲忙留他用过晚膳再走,刘桐禧哈哈大笑:“救命恩人见邀,本不应拒,但实在是巡抚大人昨日里刚到鄢州城,府衙里诸般事情,为兄身在公门,实不由己。苏少侠大病初愈,先自珍重修养,为兄改日再来,定要与你痛饮一场,不醉不休!” 苏哲见他豪爽,也笑道:“刘大哥既然自诩兄长,如何还称小弟为少侠?不若我们今后,皆以兄弟相称!” 刘桐禧岂有不从,俩人高高兴兴的谈说几句,约定了来日之计,才拱手作别。 冬日里时光暗得早,用过晚膳,天色已然半墨。薛挽香在厨下熬了药回来,盯着苏哲一滴不剩的喝光。 只是到了将要入寝时,薛挽香便有些期期艾艾的,如瀑的秀发打理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放下手里的桃木梳子。 苏哲猜到她心中所想,又等了一会,索性道:“我有许久没练功了,需得静坐一宿。你早些睡罢。关好门,莫等我。” 她说着起身往门边走。薛挽香捉住她衣袖喝道:“才用了药,你出去做什么!” 苏哲顿下脚步,想着说辞。 薛挽香拽着她衣袖走到床榻边,咬咬唇,除下外衣,往床榻里侧睡去了。 苏哲愣站了片刻,薛挽香背对着她道:“还不熄灯么?”苏哲只得吹熄了灯,也脱了鞋袜,钻进被褥里。 俩人中间隔着半人宽,冷风嗖嗖的灌进来,苏哲平躺了一小会,抬手压住被子,把薛挽香的后背盖严实了。 薛挽香扭捏了一会,转过身,看见苏哲正侧着头看她,俩人不约而同的,撇开了视线。 被子本就堪堪够两个人盖的,隔了半人宽,再将被子压住,苏哲半个身子都露在外头了。薛挽香恨恨的扯着被过被角将她肩膀遮住,手搭在她肩头,闭着眼睛义正言辞的磕磕绊绊:“昨儿个……昨儿个是用了药,你……你迷糊了。今晚,可不许你再……再乱动。” “哦。那你睡吧。我不乱动。” 苏哲乖乖的应了。 薛挽香嗯了一声。心里想着,这药一夜不同一夜,今晚可要安生些才好。 过得一息,苏哲忽又道:“我小时候在书卷里看过一句话,不知怎么解。薛夫子可能为我解惑?” 薛挽香听她说得有趣,好奇道:“且说来听听。” 苏哲凑近点儿,在她耳旁一字一顿的道:“待娘子睡着了,小生方好,偷!香!窃!玉!啊!” 薛挽香:…… “啊啊啊啊啊!!!”客舍里苏哲大哭:“别拧别拧,耳朵要断了!!!” 第47章 陷落 休养了几日,苏哲的武功内力皆回归到了原本的样子, 余毒尽清, 皆大欢喜。 这天她换了那身精致的锦袍, 带了些碎散银子,溜到赌坊中转了一圈。按着先前 分卷阅读64 刘桐禧说的样子找到了覃二, 也不急着上前, 只在周围的赌桌上佯装流连。不多时就有混混引逗她下场,她摸摸袖袋,笑道媳妇管得严,今儿个没钱。 “你媳妇住海边的啊?管那么宽。”覃二坐在边上,斜晲着她,插了一嘴。 “可不是。上回去青/楼喝了趟花酒,回来耳朵都拧肿了。”苏哲哭丧着脸。 众人都笑她一副公子哥儿的样儿, 偏生娶了这么一房母老虎。覃二哈哈大笑,赌桌上的朋友,不一会就混熟了。 回到客栈时满身酒气,苏哲也不回房, 自去庭院里挨着廊柱坐下, 只当醒醒酒。昨夜的雨已经停了, 半空中仍然雾蒙蒙的,像笼着一层看不清的水汽,呼吸间都带了一股潮湿的味道。 客舍里灯烛明亮,薛挽香倚在窗台边绣一张锦帕。府衙的银子被妥当的收在柜子里,她想给苏哲买一双厚实的短靴, 用她亲手赚来的银子,那才好呢。 只是这么晚了,阿哲怎么还没回来? 深冬的天气,入了夜便愈见冰凉,薛挽香在手上哈了一口热气,白色的烟雾腾然升起。窗外拂过一阵冷风,她起身欲将窗屉合上,不经意间向外头庭院一瞥,却见华盖大树下有一个俊逸身影,折了树枝为剑,正舞着一套剑法,一招一式,起承转折,罗衣翩然。分明是微醺的模样,偏生又舞得那般自在潇洒。 满地的落叶被她的剑势带得起落跌宕,仿佛世间一切皆以她为中轴。凡尘碌碌,再不入她眼,风流旷达,方始是本心。 不知何处飘来一枚馨香的花瓣,飘飘洒洒落到眼前,苏哲刚巧收了剑势,回旋间长身玉立,伸手接在了掌心。她仔细端详着这一抹花,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噙出一抹笑。 月光皎洁,铺满了庭院,草木在昨夜的雨幕中饱满了水泽,今日便吐露出清新的芬芳。苏哲沐浴在月色中,宛如度上了一层柔柔的光。薛挽香倚窗独立,遥遥的望着,莫名觉得,美人如玉。 再回到房舍,薛挽香已沏了琰琰的茶,苏哲坐到方桌边,接过茶抿了一口。薛挽香站在她身后,给她揉着额头两鬓的穴位,这样明日醒来才不至于头疼。 苏哲的后脑勺抵在薛挽香柔软的腰腹间,嘀嘀咕咕的将今日之事说了。她半仰着头,还带着些许孩子气的神态,眸光烁烁,显而易见的邀功。 薛挽香看得好笑,捏捏她耳垂。 “那些地方鱼龙混杂,上得了赌桌的多半是亡命之徒,你可要当心。且高垒泽必定记得你,你要着意避开,避不开时,你便当你不曾发觉他做的那些手脚。如此,他才能入彀。”纤细的手指绕回两侧,依旧揉着鬓间的太阳穴。薛挽香的嗓音从温和转到冷清,说到后来,更是冰凉凉的。 苏哲享受了一回美人恩,才偏过头,眼中也带了冷意:“你放心。曾大人的混蛋敢觊觎你,我必不放过他!” 薛挽香捏住她肉乎乎的耳垂令她转回去,才不要告诉她,她那么生气,是因为他们曾害过她,推落悬崖,临危下毒,他们几乎要了她的命! 怎能不恨呢! 高垒泽近日手气颇是不顺,越赌越输,越输越想着翻本。无奈能抵押的东西都押了出去,欠了周身债,被打得鼻青脸肿都没敢还手。 “呸!”他吐了口血沫,从府衙后门溜了进去。 有小厮见到他肿着脸的样子,也不敢问的。偏生到少爷房前遇上了管家,他只得咧着嘴笑说和人对招时不慎伤着了,管家也没多问,面上功夫,叫他多搽药酒了事。 小青自从被曾大人拿家法痛打了一顿,半个月都没下得来床,府衙里的许多事,他父亲也不叫他知道。现今听得外头的说话,心知必是高垒泽又欠了赌债,想来讹钱。 只是一来他已自身难保,二来这一顿暴打他还迁怒着,更有第三,先前他已给了高垒泽不少银子,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到了嘴边竟飞了,那什么苏夫人连亲都没亲上,实在太叫人恼火! 高垒泽敲了一会门,里头不应他。他来来回回踱了两圈,后院里几个丫头都望过来,眼中透着疑惑。他实在没办法,只得忍气去了。 这边厢苏哲在覃二嘴里已套了不少话,回了客栈与薛挽香细说,薛挽香眯着眼睛道:“那日刘副头领不是说巡抚大人来了么。既如此,这覃二你也不必往曾大人的府衙里送了,直接送巡抚大人那儿去!” 苏哲听了眨眨眼,反应过来欢喜道:“夫人好计谋!人赃俱获,送到巡抚大人跟前,曾大人再无穷护短!” 薛挽香瞥她一眼,继续忙着手中的针线。 苏哲趴在旁边看了一会,皱眉道:“你怎的又接了活计?咱们不是有三百两银子了么?租个车子送你回临淮城,绰绰有余了。” 薛挽香手上一顿,针尖刺进指腹,立即渗出一抹血红。 “怎的这么不当心!”苏哲捉住她的手包在掌心里,瞅着那一滴血珠子,满眼焦急怜惜。薛挽香眼睁睁的看着她探出粉/嫩/嫩的舌头,在自己手指上轻轻一舔,续而含进嘴里。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苏哲动作自然,薛挽香却觉得心潮澎湃起伏。她咬着下唇撇过视线,手上的感觉更敏感了几分。苏哲的舌尖围住她的指尖转了一圈,像一条灵巧的小蛇,绕在她的心头。 薛挽香拧了拧眉,她不愿承认她想到了那一夜,苏哲的唇,苏哲的舌。苏哲紧紧的拥抱,苏哲环住她吻着她在她胸前流连的模样。 苏哲苏哲苏哲! “阿哲!”她忽然唤她。一只手紧拽着胸口的衣襟,秀眉浅蹙,有些难受的样子。 苏哲吓了一跳,站在她身畔扶着她的肩:“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 薛挽香垂着眼眸不敢看她。苏哲越发担心,拢着她肩头将她护进怀里,柔声询问。薛挽香摇摇头,脸蛋抵着她颈窝,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将心里的悸动纷纷压抑了回去。 就寝前薛挽香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后头跟着店小二。小二手里抱着一床被褥,放到床榻上,笑嘻嘻的收了苏夫人的打赏,转身下楼去了。 苏哲刚倒了半盆热水,捧着铜盆站在木架子前。 薛挽香尽量放松了语气道:“天时越来越冷了,加床被子,省得你胳膊老露在外边。” 苏哲低着头,乖乖的“哦”了一声。 她分明没有任何反对,可薛挽香却忽然觉得有些难受。 苏哲走到床榻前,放下铜盆,淡笑道:“你泡泡脚吧。趁着水热。一会儿睡下了也舒服些。” 薛挽香畏寒,平日里睡着睡着便会不自觉的缩进苏哲的怀抱里。可是经了前回的事情,她不敢再贪恋她的温度,只得叫店小二搬来一床被褥,好歹,也算与她分开。 原来她想到的事,她也想到了 分卷阅读65 。只是她一心为的是自身,她一心,为的是她。 铜盆里清水荡漾,薛挽香白净的双足踏在水波里,心里酸酸的,被揪得疼。回首间看到苏哲清澈坦荡的双眸,那一点儿酸楚更是尖锐了起来,仿佛自己做了多么伤人的事,而被伤的人,还只一昧的宽容。 “阿哲……”她低头看着清水中虚浮的倒影,轻轻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害怕。” 苏哲微微一怔,依然含了笑,点头道:“好。” 薛挽香抿着唇,眼圈微红。怎么办,被你这样宠溺着,我害怕我会陷进去。 巡抚大人到鄢州城有一阵子了,原本为的是城西接二连三出了人命的案子,尔后听说贼寇已伏法,便将相关人等挨个儿叫到行馆中问话,只当走个过场。 不想问到府衙差役的副头领时,居然听到了不寻常的说辞。巡抚皱着眉,若说只是片面之词也就罢了,刘桐禧竟然还带了人证来,这人证,不是旁人,正是他口中被人陷害的苏少侠,是帮助府衙斩杀了城西贼寇的少年豪杰。 苏哲也不是一人前来,她还捆着一个面目狰狞的男子——覃二! 巡抚之所以能做到巡抚,自有其过人之处。有了官家插手,事情的查证便容易多了,赌坊里的几个人被拘着回来审问。刘桐禧想起自身都差点命丧悬崖,捉起人来不遗余力,三两下将那日在天枞庙里骗走苏夫人的衙役查实了,一并押往行馆。 高垒泽已知此事不能善了,急急跑到府衙后院找到小青公子,逼着他拿银子:“给我一千两,银票,我即刻就走!” 小青怪叫道:“我哪里还有这许多钱!你自己办事不利,那姓苏的没死透,倒还敢来讹本少爷的钱!” 高垒泽发狠道:“若不是你看上她媳妇,又拿赌债逼我,我怎会帮你做这龌龊事!如今你竟过河掀板,世上哪有这般容易的事!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不给我银子,大不了鱼死网破!” 小青冷笑:“我逼你什么了?白纸黑字写了吗?是你自己蠢,还连累我挨揍。那贱女人,哼!等本少爷出得去……” “逆子!”一声暴喝打断了他,曾老爷气得脸色发黑,冲过来一脚将他踹翻。 小青哼唧还没翻过身,已被两个衙役押住了,他扭着身抬头看去,待得看清了来人一张脸顿时吓得全无血色。 曾老爷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穿着一身朝服的,显然是传说中的巡抚大人啊! 第48章 冬至 苏哲并没跟着巡抚大人去府衙,而是留在了行馆前衙。等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 听到外边有人声喧哗, 不一会, 见到浩浩荡荡一群人涌过来,为首的是一顶官轿子。 师爷和一众随从都到门前迎着, 苏哲垂手站到一旁, 巡抚大人在门前落轿,进来看到苏哲,道了一句:“苏少侠。” 鄢州城是腹地大城,行馆依照前衙后府的格局建成,内外通透,宽敞明亮。苏哲随着巡抚大人走进衙里,拱了拱手, 也不客套,直接问,可是审出来了? 巡抚大人接过丫头递来的茶,叹息道:“虽还未审, 事情始末已有端倪。可惜了曾大人为官清廉, 就要毁在他儿子手里。” 苏哲不想理官场的事, 依旧拱手道:“既然大人已查访事情经过,草民的娘子无故被他捉去一事,想必大人定是知晓了。” 巡抚大人也是个人精,听她这般说,便先把话给堵了:“曾家小子是拘回来了, 可人还没审。苏少侠,你放心,来日本官定会还你个公道。” 苏哲一听心中来气,环手笑道:“大人,这曾公子以寻到草民的下落为由,骗了我娘子去府衙,若不是我娘子抵死不从,又得人相助,只怕我一心为公回来,见到的就是一具沉冤的尸首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恨又后怕,她冷冷道:“旁的我也不说了,他扇过我娘子一个耳光,我要把这个耳光扇回来,这个,不过分吧?!” 巡抚大人听到此,放心了一半。苏哲这个要求确实不过分,任谁碰上这种事,没往死里揍都算轻的,何况曾家小子黑心黑肺,几乎把她俩口子都害死了。 师爷跟了巡抚大人也有七八年,见巡抚大人默不作声的飞了个眼色,他立即心领神会,上前道:“苏少侠还未来过行馆吧,不如随鄙人四处走走?” 他说着抬脚就往后头去。苏哲瞥眼看到巡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跟着他去了。 七拐十八弯的走到一处阴暗房子,里里外外都站着衙役。门前两个穿着官差衣服的男子一齐向师爷行了个礼,师爷摆摆手,带苏哲进去了。片刻后门里也走出两个衙役,只留着师爷和苏哲两人,走进最里头一间被木栏围住的隔间。 隔间里铺了稻草,倒不至于太脏。想是曾大人求过情,冷炕上还堆了棉被子。木栏上的铜锁打开来,里头的人大约还想着总有家人来救,无所谓的转过头。屋子逆着光,他一时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苏哲倒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小青!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待她走进隔间,小青也认出来了,吓得直往后躲,一面又哭又叫:“大人,大人救我,她要杀我!” 巡抚的师爷别过脸,只当没看见。 苏哲一手揪住他衣领,冷笑道:“小青公子,别来无恙。” 小青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的刚要说什么,苏哲已懒得废话,捏紧了他领子,森然道:“你敢打我媳妇!这一巴掌,我还给你!” 她说着右手抬起,含了内力,狠狠一巴掌甩过去! 小青被她打得直撞到左侧的木栅栏上,又跌了下来,右边脸颊登时高高肿起,再过一息,右耳、鼻孔、和嘴角,都慢慢溢出血来。 苏哲看着他昏在地上,不时抽搐一下,她冷哼一声,走出阴暗的隔间。 师爷锁上铜锁,收好钥匙,和苏哲一道出了屋舍,冲几个衙役官差嘱咐了几句。苏哲对他拜了一拜,师爷略作回礼,苏哲不再多言,大步从侧门出去了。 深巷里的青石板路上,薛挽香抱着一个小小包袱从成衣铺子里出来,将近客栈门口时对面几个小孩子追逐着从身边跑过,几乎撞了她满怀。 薛挽香侧身避开,脚下一滑,差点没站稳。 身旁有人捉住她手臂扶她站定,她不用回身都知道,这是苏哲。于是抬眸,于是浅笑,于是……苏哲松开了她的手。 “才从行馆回来?”薛挽香心里一空,还勉强维持着笑。 苏哲道:“嗯。回到房里不见你,就出来看看。” 其实她等了有一小会了,天时越发冷,看着薛挽香衣衫单薄,不禁皱眉:“怎的出门也不披件大氅?” 薛挽香随着她走进客栈,一壁安抚:“不过在附近走走,哪有 分卷阅读66 这么弱不禁风。” 苏哲不吱声,接过她手里东西,想摸摸她手上凉不凉,可手腕一顿,终究克制住了。 薛挽香看她脸色不大好,一声不吭的往楼梯走,一只手抱着小包袱,另一只垂在身旁。 往常,她都是牵着她的手回去的。 她在她身后伸出手,即将碰到苏哲时,微微犹豫了一下。苏哲毫无所觉,已经踏上最后一节台阶,转身推开了房门。 薛挽香顿时心中闷闷一痛,仿佛苏哲推开房门的同时,将心门关上了。 用过简单的晚膳,两个人商量着采买些物什,预备雇车北上。鄢州城已经呆了许久,不知不觉,从初冬走入深冬了。 “咱们现在有银子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省着。”苏哲拥着被子坐在床榻外延。 薛挽香扫她一眼,不同意:“这是你拿命换来的银子,怎能乱花!” 苏哲故作讶然:“我还好端端的在这儿呢,怎么就是拿命换的呢?”见薛挽香还要辩驳,她忙续道:“往后还会有其它银子的。现在用的上,自然现在先采买。不然银子这般重,拿着多辛苦!” 薛挽香哭笑不得:“我们拿的是银票!” 苏哲打个哈欠缩进被窝里:“管它银子还是银票,当用则用。李太白不是说了么,千金散尽还复来。” 薛挽香拿她没办法,只好放下蔓帘,也蜷到被子里。 床榻上两个被窝,苏哲在外,薛挽香在内,像两个壁垒分明的阵营。深蓝色的床幔将月光星光都遮住了,榻上昏沉沉的。薛挽香闭着眼睛,许久,都没有睡着。 次日一早,俩人在大堂用了些点心,便出门采买,顺道去了车马行,探问价钱。所以回到客栈时,日头已偏西了。还没走进大门呢,就看到一个人匆匆迎了上来。 “苏兄弟,弟妹,你们可回来了!都等你们小半天了!”来人大笑。 苏哲定睛一看,是刘桐禧,遂也笑道:“刘大哥怎么来了?” 刘桐禧看她们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皱了皱眉,问道:“你们要走了?” 苏哲也不瞒他:“先准备着。这两日天气好,就准备出发了。” 刘桐禧是爽快人,挑眉道:“也罢。为兄来是想告诉你,巡抚大人今儿个早上升堂了。” “这么快?!”苏哲和薛挽香异口同声,都有些诧异。 “巡抚大人不会在鄢州城久待,且这事情几方人证都有,那日在府衙后院也是坐实了的,巡抚大人还在高垒泽的房子里搜到了下毒之药。” 苏哲和薛挽香互望一眼,苏哲问道:“可判定了么?” “还没有。曾大人去求情了,巡抚大人自是不许的。左不过三两日,定会有结果。”刘桐禧三言两语将正事说完,转而说家事:“今日来除了这事儿,还有一事。你们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苏哲一脸懵懂。薛挽香笑道:“是冬至。刘大哥明日来与我们同贺么?” 刘桐禧呵呵笑道:“是要同贺。你嫂子说我和苏兄弟是过命的交情,竟然都没请来家里一叙,要请你们一道去我家里包饺子。先说好,我俸禄不高,没什么精贵菜,你俩可不许嫌弃!” 苏哲和薛挽香都知道他是故意这般说,防着她俩推辞。她俩也承着刘桐禧的情,笑嘻嘻的应下了。 葵影便移长至日,梅花先趁小寒开。 冬至这日,总是昼短夜长,还未到申末,天边云彩已暗淡了铅华。苏哲和薛挽香拎了许多礼物,跟着刘桐禧去往刘宅,刚走进门里,便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扑了上来。 “爹爹!”小男孩欢叫。 刘桐禧将他抱起来举了个高高,又放下,指着苏哲俩口子道:“这是你叔父和叔母。平日里爹爹怎么教你的?” 小男孩还极小,咬着手指头看了片刻,才乖乖的做了个揖:“叔父安好。叔母安好。” 刘桐禧满意了,一面引着苏哲和薛挽香进屋,一面摸着儿子的圆脑袋:“这是小儿,小名蛋蛋。” 刘蛋蛋??? 苏哲眉头一抽。刘桐禧像想起什么,解释道:“他从小喜欢吃蛋。各种各样的做法。他/娘就变着法子给他做。他小时候张开闭口都是蛋蛋蛋蛋。” 几个人相视一笑。 屋子是二进的宅子,有个小院。两方人家几句契阔之后刘家嫂子带着两个小丫头回厨房忙碌,薛挽香洗洗手去帮忙。苏哲被刘桐禧带到堂屋用茶,刘蛋蛋又扑过来,缠着他爹爹撒娇。 饺子皮和馅料都是一早预备好的,小俩口来到时饺子已经包了一半,此时下锅煮了,不一会端上来,热气腾腾好几盘。刘嫂子指着大海碗道,这是三鲜馅儿的,那是韭菜鸡蛋的,还有大白菜猪肉的。 厨房里还烫了两壶酒,苏哲打开油纸包,拿出预先买好的牛肉羊肉等各种熟食,刘蛋蛋不认生,抱着她的腿踮着脚尖看,薛挽香抱他起来和他说话,小家伙嘀嘀咕咕的可喜欢这个漂亮叔母了。 冬至里的一顿饭,用得风生水起。 “苏兄弟啊。”刘桐禧喝了几杯热酒,说话更不见外:“你和挽香……你们俩成亲,也有好些日子了吧。这次回了娘家,是不是也准备,嗯,生个娃娃了?” 苏哲一愣,转过头去看薛挽香。薛挽香正给刘蛋蛋喂碎牛肉,脸上一红,佯装没听到。 刘蛋蛋人小鬼大,仰着头眼睛一眨一眨:“叔母,你要生娃娃了啊?” 薛挽香:…… 苏哲赶忙救场:“呃……我们……我们这东奔西跑的,打算过两年吧。刘大哥,喝酒喝酒,兄弟敬你。” 刘嫂子横了丈夫一眼,嗔道:“就你多话。苏兄弟,你别管他。多吃几个饺子。” 刘蛋蛋咽下碎牛肉,锲而不舍:“叔母,你生的娃娃会和你一样好看吗?” 薛挽香额上细汗,面如红霞,也只得哄他道:“嗯嗯。会好看的。” 刘蛋蛋左看看右看看,稚嫩的眼神在苏哲身上停留了一刹,苏哲暗道不好!刘蛋蛋已经再次语出惊人:“那……也会像叔父那么高腿那么长吗?” 几道眼光一并射过来,纵是苏哲锻炼得厚如城墙的脸皮,也不禁刷的一下泛红,她使劲点头道:“是!也会像我腿那么长。” 刘蛋蛋心满意足。刘桐禧一个劲劝酒,刘嫂子不时给他们布菜。欢笑声里薛挽香双颊红透,不由得悄悄往苏哲看了一眼,只见她举着一杯酒挡住脸蛋,一缕红痕都蔓延到耳根了。 第49章 反复 这一夜的欢聚甚是尽兴,刘蛋蛋困到揉眼睛, 被他母亲送回房前还不忘叮嘱漂亮叔母, 以后要带小娃娃来和他玩。刘家并没有多预着客房, 幸而有一辆骡车,月上柳梢头的时候, 刘桐禧驾着车, 送苏哲和薛挽香回客栈。 苏 分卷阅读67 哲饮了酒,迷迷瞪瞪的挨着车壁,薛挽香坐在旁边扶着她,柔声问她可难受,她摆摆手示意不碍事。 路上难免颠簸,车轱辘被小石子磕了一下,苏哲一震醒来, 发现薛挽香环着她的肩,自己不知何时靠在了她的怀里。怀抱香甜温软,苏哲舍不得离开,只佯做未醒, 悄悄的闭上了眼睛。 车行到客栈门口, 刘桐禧帮薛挽香扶着苏哲下来, 店小二收了几个大铜钱,跑前跑后给他们开了房门打热水。 大堂的更漏又滴过一刻钟,天时已经很晚了,刘桐禧匆匆告辞,不一会, 骡车得得远去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深巷尽头。 薛挽香闩好房门,回头看到苏哲傻傻的坐在方桌边,案上有刚沏的热茶,也不懂得倒一盏。薛挽香看得好笑,走到木架子边拧了个热巾布,递给苏哲,苏哲接过来,握在手里不动了。 今夜难得放松,前后温了好几壶酒,刘桐禧豪气,偏生刘蛋蛋淘气,父子俩一唱一和,苏哲不得不一个劲的给刘桐禧敬酒,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卡住。刘副头领人在官场,是喝惯了的,还不觉怎么,苏哲早醉得深了,只勉强撑着。 “一晚上喝了一壶多,比刘大哥还能喝呢?”薛挽香无奈,在她手里取了热巾布,给她擦手拭脸。 苏哲的耳垂圆圆的,一看就知道手感很好,薛挽香捏过好几次,此时忍不住又揉了一把。苏哲仰着脸,弯着眼睛笑,越发傻气。 薛挽香斟了一盏热茶,哄她喝下去,省得明儿个一早醒来头疼。“喝了茶去榻上躺着吧。把外头的衣裳脱了。”薛挽香说着自去屏风后梳洗。 窗外夜色如墨,有月华晕染,清辉遍地。不远处的阁楼里传出咿呀唱曲的声音,高大的玉兰树在细风里落下几张半枯的叶片。屋里点着松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薛挽香梳洗罢,从屏风后头绕到木架子边,看到苏哲还坐在椅子上,脸颊通红,眼睛出奇的亮,满是深醉与浅觞。 见她出来,苏哲的目光片刻不离,如有实质般粘在她身上。薛挽香莫名有些脸红,略低着头坐在铜镜前,将发上的钗环一件一件摘下来。 “还不睡么?”薛挽香穿了一身杏色中衣,撩开肩上的长发,走到方桌边,揉揉苏哲的耳垂。 橘黄色的灯火映照着苏哲俊秀的脸蛋,她微微偏着脑袋,弯出一抹笑,眉眼温柔。 薛挽香看得心中发软,直觉得下一刻苏哲就会滚进她怀里,将脸蛋埋到她柔软的肚腹上,软糯着声音撒撒娇,就如从前,许许多多次那样。 只是这一次,终究不一样。 苏哲只是抿着唇笑,醉得这般狠,都克制着不去亲近她。 “挽香啊……”她喃喃念着。 捏着她耳垂的指尖舒展开,半托住她的脑袋。苏哲侧过头,将脸蛋贴在她掌心里。“嗯?……”薛挽香应她,尾音拖得长长的。 苏哲不说话了,只是呆萌萌的笑。 薛挽香又道:“傻不傻。” 苏哲抬着眼看她,一错不错,眸光里千般眷恋,万般不舍。 薛挽香陷在这片温柔的目光里,只觉得一颗心酸酸软软的疼。 “傻瓜。”她终是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苏哲被她拥进怀里,手臂抬了抬,复又放下。薛挽香已经看到了,鼻尖一酸,眼里已薄红了一片。 “苏哲!!!”她低声嚷道:“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鼻音溢了出来,苏哲好生心疼,环住她的腰抬头看,薛挽香的眼泪都落下来了,颤颤的挂在腮边。 “怎么哭了。”苏哲有点慌,手忙脚乱的抹她脸上的泪,见那眼泪越落越快,她行动比思想快,双手一环,抱着薛挽香坐到了长腿上。 “莫哭。是我不好。我错了。”苏哲一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抬起来托住了脸蛋,用拇指指腹轻轻拭过她滑嫩嫩的脸颊。 “就是你不好!尽会欺负我!”薛挽香被她抱着,温热的掌心抚在腰间,来来回回的安抚。 她扑到苏哲肩头,捏着小拳头捶她肩膀,一边嘟着嘴嗔她一边又觉得委屈,泪珠儿滴滴滴的落在衣襟上,苏哲看得难受极了。 “是是是。是我欺负你。我太坏了。”她哄着她,实在没有经验,左支右拙,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她又醉着,哄了一会,迷瞪着揉了揉眼睛。 薛挽香哭了一阵,心绪缓过来了,没有方才那么堵得慌,看着苏哲的傻样儿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捏捏苏哲的脸,嗓音里带着一点儿哭腔:“去睡吧。看你都睁不开眼了。” 苏哲“唔”了一声,还记得怀里有个人,双手横抱她起来,半阖着眼几步走到床榻边,与她一同滚进被子里。 薛挽香好生心累,将她推开一些,千辛万苦的替她脱了外袍和鞋袜。今儿个整日都在外头,又哭了一场,也累得狠了,她迷迷糊糊的扯过棉被子,蜷进了苏哲的怀里。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 因着昨夜忘了下床幔,次日是被窗外大好的晨光照醒的。薛挽香一只手搭在苏哲的腰上,怀抱太温暖太熟悉,以至于过了好几息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苏哲还没醒,嘴角翘翘的,似在做着好梦。薛挽香心里叹了口气,自欺欺人的想着,就这般吧,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好了。 过得两日,刘桐禧登门拜访,案子判了下来,小青公子被打了五十大板,发配边郡充军。曾大人多方奔走求情,毕竟没闹出人命,总还是有转圜的。 巡抚大人道,就因为没出人命,才判了充军,曾少爷年纪还小,有机会立军功,上了沙场见识过世面,再回来就不会如今日这般儿戏。 曾大人无可奈何,养不教父之过,这一出事儿他泰半也要负责,只好打点了一众随从,跟着独子远赴边戎。为官十余载,曾大人深知官场水火,他唯一的亲生儿子竟买//凶//杀//人,强掳人//妻,他虽清廉,可言官凿凿,定难再往上走,只怕许多事,还得要避嫌。官运一途,到底被儿子断送了。 鄢州城事了,苏哲和薛挽香到车马行雇了辆车,继续往临淮城进发。 冬日里难得的风和日丽,刘桐禧带了刘蛋蛋来饯行,小家伙扑到漂亮叔母怀里,喊着叔母一定要再来看他。 苏哲见他一个劲的往薛挽香胸前凑,顿时额上一片黑线,从后边抱着他两个小胳膊将他提溜下来,塞到刘副头领手上。 “刘大哥,人常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些时日在鄢州城,我们夫妻俩多得大哥照拂,还请刘大哥帮我们谢过嫂子。天色也不早了,你带孩子回去吧。天高海阔,你我兄弟总会再见。”苏哲说着,拱手一礼,薛挽香随之深深一福。 刘桐禧抱着儿子哄了两句,再看苏哲和薛挽香站在马 分卷阅读68 车前,一个如芝兰玉树,一个如阆苑仙葩,他点点头,欣慰道:“好。我这就回去了。你们也抓紧些……” 苏哲只当他说的是抓紧出门的时辰,忙点头应下,岂知刘桐禧接着道:“抓紧些生个娃娃,明年也带来给哥哥瞧瞧。蛋蛋可喜欢你们了。将来你们生了男娃就和蛋蛋认个异姓兄弟,女娃更好,咱们两家结个亲家,蛋蛋定会待你们闺女好!” 刘大哥……你想太多……! 苏哲心里呵呵,含糊应过。 前边车夫搬出高低杌子,苏哲扶着满脸通红的薛挽香上了车,自己也钻进车里,再撩开窗上小帘,与刘桐禧挥手作别。 马车得得向前,一路驶出城门。车子里小俩口面上都有些羞容,相顾也无话。 前路有弯道,车子转得急,晃了一晃,薛挽香往旁边滑了一些儿,忙扶着椅座,苏哲却捉住她的手,语气有些急:“莫又让木刺伤着手!” 薛挽香一下子落进她怀里,苏哲慌慌张张的想扶她坐好,嘴里叫道:“我不是故意的!”说着立即退出距离,松开了手。 薛挽香呼吸一窒,盯着她瞧了一刹,启唇道:“苏哲,你很怕我?” 说的是问句,语气却如陈述。 苏哲心道,当然怕了,你一时一个性子,叫我怎么破! 然而在厢座里,她只是摸摸脖子,假装看一眼窗外的风景,没吱声。 马车已跑到城郊,满目骢珑绿色,在眼前逆流而过。她转过头来,故作自然的问:“你饿不饿?方才在客栈都没怎么吃东西。” 薛挽香按着额头,倚回车座靠背,面上露出疲色。 苏哲想起她不惯坐车,忙寻了个软枕,欲给她挨着休息。 薛挽香眄她一眼,淡淡道:“你还未回答,你怕我么?” “怕啊。”苏哲将软枕塞到她腰背后头,语气既似正经又似玩笑:“都说了,我惧内。” 第50章 回味 时辰还挺早,沿途有许多出城的路人, 马车行了一段, 慢了下来。薛挽香脸色好了些, 苏哲还是担心,一时拿了水囊给她倒温水, 一时又在小包袱里找梅子。薛挽香捉着她衣袖道:“你也歇一会。” 苏哲摸摸她手心, 不凉。她放好门帘子,才坐到了椅座上。 薛挽香闭着眼睛感觉她就在身旁,忽而想起方才与刘桐禧话别时她的脸色臭臭的,便随口问道:“你不喜欢小孩子?” 苏哲眼睛还瞧着起伏的门帘,确保冷风不会灌进来,不甚在意的回道:“喜欢啊。” “那你怎么总欺负人家蛋蛋?” 苏哲抿着嘴不说话。垂在身边的手,与薛挽香的手, 不过几分的距离。 薛挽香眄她一眼,在她手背上捏了一下。苏哲手腕一翻,顺势牵着,只一会, 又放开。 冬日风急, 天气倒还爽朗。赶车的车夫时常走这一亭路, 都是惯熟的。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远远看到一家茶铺,他请示了车里的雇主,便将马车停到铺子旁,预备歇歇脚。 苏哲从车里钻出来, 站在车边撩起了帘子,薛挽香穿着连帽的斗篷,斗篷边上还围着一圈绒毛,她扶着车壁,探出巴掌大的一张脸, 裙裾甚长,她小心翼翼踩在车沿,苏哲上前半步,双手拢住她。薛挽香见她眼里含了温软笑意,不觉微微脸红,纤手攀在她肩头,任她抱着,轻轻放到了林荫道上。 茶铺子开在人来客往的驿道边,苏哲叫了一壶茶,两屉肉包子一屉素包子。车夫搬了个方凳,坐到马车旁,看着行礼。苏哲让老板娘将一屉肉包送了过去。 一个才垂髫的小子长得肉嘟嘟的,在几张方桌间跑来跑去。老板娘举着一壶热茶,咋呼道:“招娣,带弟弟回去!” 铺子里头跑出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垂髫小子看见了,越发跑得快,将将跑到薛挽香身边时脚下绊着了,双手一扑往前直摔。苏哲眼疾手快,提溜着他衣领将他拎起来。 小男娃双脚腾空,小嘴一瘪,要哭不哭的样子。 薛挽香怕她吓着孩子,忙接过手哄他,苏哲扫他一眼,见他还算乖巧,便不再理。 老板娘已经放下热茶壶疾步过来,一面抱过孩子一叠声的训一面又忙着道谢。薛挽香笑笑,摇了摇头。 苏哲举箸夹起一个肉包子,咬出一个月弧形的牙印子,咽下去,方慢慢道:“我不是不喜欢小孩子。我也没有欺负刘蛋蛋。” 她过了这般久,才续起出城时的话,薛挽香有些意外,安静的等着下文。苏哲吃完一整个包子,才闷闷的道:“今儿个早上,他老往你胸前钻,他是个男孩子!刘大哥也不管管他!” 话说到后来,竟带了几分委屈。薛挽香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咬唇看着手里的茶盏,脸上薄红。过了一小会,她回过味来,心里低低一笑,望着苏哲道:“你这是……在和一个三岁小儿吃醋?” !!! “什……什么醋!”苏哲炸毛,几乎跳起来,脸蛋红的飞快,气呼呼的道:“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薛挽香眼里弯了笑,伸出一段青葱般的食指,在脸蛋上刮了一下。 一路再无别话,马车走走停停,约摸七八日,便来到一座小城。苏哲与薛挽香商量着在此休整一日,再给车夫添些银子,请他驾车送她们到梓阳。 梓阳城离此地不过百余里,车子行得慢些,三四日也尽到了的。 到客栈时正是日暮时分,苏哲和车夫谈拢了价钱,把厚重的行囊留在了马车里,只拎着随身包袱进客舍,俩人略做梳洗休憩,随即下楼用膳。 小城四周水系环绕,有良田万顷,各色蔬菜瓜果品类繁多,算是梓阳城的附城。客栈不大,却是多年的老字号了,厨下菜肴做得地道,故而大堂里已坐满了人。 苏哲和薛挽香略等了片刻,店小二过来引着她们在沿窗的一张桦木八仙桌前坐下,便熟练的报了一串菜名。 掌柜的身后挂了一溜儿水牌,苏哲目力好,隔着整个大堂望去,第一张水牌上写着“剪云斫鱼羹”,想是大厨的招牌菜,第二张写的是“虞公断醒”。 苏哲想着薛挽香素喜品鱼,她指着水牌道,就要这两个。 店小二一愣,看向一旁的苏夫人,眼里有几分求助。 薛挽香在桌下捏了捏苏哲的手,浅笑道:“我虽喜欢吃鱼,可也不能一桌子都是鱼呀。要剪云斫鱼羹就好,再添个龙井竹荪。” 苏哲方知道,原来“虞公断醒”也是鱼菜。 等小二哥打着千儿走了,她托腮问道,“虞公断醒”这名目,可有什么说法? 薛挽香随手斟了两盏茶,一盏推到苏哲面前,一盏捧在手里,眼中似笑非笑:“这是个古方菜色, 分卷阅读69 听说南北朝时便有了,相传是南齐祠部尚书虞悰所创制。虞公擅煨鱼,常有人寻其方,虞公皆一笑回绝。有一回齐武帝酒醉,虞公做此鱼为武帝醒酒,武帝甚喜,将做法带回了宫中,给御厨烹制,慢慢才流传了下来。所以取名,虞公断醒。” “此鱼能解酒?这般神奇?”真的,苏哲的关注点,总是很偏。 “齐武帝也曾这般问虞公。”薛挽香转着茶盏逗她:“你既喜欢,不如换了这道鱼菜尝尝?” “此刻不曾饮酒,何用断醒。”苏哲两腮鼓鼓的想了一回,还是好奇:“你先说,它为何能醒酒?” 薛挽香见她两眼放光,盛满了孩子气的好奇,抬手在她脸颊上一掐,方笑道:“因为这是一条醋鱼啊。” 苏哲眨眨眼,语气有些儿试探的味道:“你是说,它用醋做的?”想想不对,又问:“虞公也是这般回答了齐武帝?” 薛挽香实在忍不住笑,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掩着唇,眼眸都弯成豌豆了。 店小二举着漆盘送菜,再取两只碗,给她们盛了汤。一道剪云斫鱼羹,红红绿绿,做得煞是好看。 赶了一天路,难免饥肠辘辘,苏哲夹起一块鱼腹放到对面的小瓷碗中,见薛挽香抿唇一笑,才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夜里各自洗漱毕,苏哲盘腿坐在床沿,秀气的眉头微皱着,百思不得其解。 薛挽香摘了玉簪和耳珰,回头看她一眼,吹熄了灯烛,钻到床榻上。 苏哲躺了一会,翻身侧对着她,问道:“齐武帝问了虞公之后,虞公怎么回答?” 昏沉的夜色中薛挽香目光微凝,见她还在纠结这事,又颇有些无奈。 苏哲蜷过去,在棉被子底下拉她的手,许久未曾有过的撒娇:“说嘛。我想知道。你不说,我睡不着。” 薛挽香嘴角弯弯,忍着笑道:“虞公说,只因它爱喝醋,生来就能醒酒啦。” 苏哲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呆萌萌的平躺回去。薛挽香将被子拉高,预备安寝了。苏哲忽然翻过来,一只手圈住她,恍然大悟中做出凶巴巴的模样:“薛挽香,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在笑话我爱吃醋!” 呀!她反应过来了! 薛挽香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委委屈屈的道:“岂敢骗你。虞公真是这般回答君王的。不信,明日你去书肆问问。” 苏哲圈着她的手往下滑,撩过她的腰间,作势哈她:“我不信。你肯定在欺负我!” 她说着扑上去压着她,指尖在她腰上做乱。 薛挽香素来触痒不禁,苏哲的手只轻轻划了两下,她已笑得微喘,捉了她手腕道:“不……我没有……嗯……哈哈哈……苏哲,别闹……” 苏哲手上不停,薛挽香已经整个人都藏到了她怀里,笑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忙抱紧了她求饶:“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便是。” 苏哲果然停下攻势,半伏在她身上,看她怎么说。 薛挽香双颊通红,气息尚促,她一手揪着她衣襟,一手按住身侧的手,确定苏哲不动了,才憋着笑道:“虞公说,诶呀,君王啊,这条鱼是我府里养的,每日里我都拿了鱼食喂它,那日我恰巧带着三岁的孙儿在池边观鱼,喂了我孙儿一口面馍,下人来报说您醉酒在席,这鱼听了即刻从池子里跳跃出来,愿做成鱼羹,与君王您解酒……” 她一面说,一面悄悄往被子外边躲,话未说完呢,苏哲已经绷着脸圈实了她,“狞笑”道:“这条鱼连三岁小儿的醋都吃,怪不得那般酸,适于解酒呢。” 薛挽香笑得花枝乱颤,苏哲再不留情,指上翻飞,在她腰上柔柔软软的划了过去。 “啊哈哈哈……阿哲……别……别闹了……”她喘着气几乎笑哭:“你……你不爱吃醋,都是那三岁小儿的错……诶呀,别闹……我错了……哈哈哈……” 苏哲搂她在怀里,手上动作略停,眼睛亮亮的盯着她,道:“那你说你错了。” 薛挽香已是香汗淋漓,躲在她怀里,娇声娇气的:“我错了。” 苏哲温热的掌心还贴着她的软软的腰,坏笑道:“你要说,夫君,我错了~~” 第51章 求子 薛挽香听得这句话,不由得微微一颤。她藏在苏哲怀里, 苏哲也感觉到了, 忽然心里一软, 搂着她柔声道:“我开玩笑呢。你莫担心。” 她不说还好,这般一说, 薛挽香只觉得心尖上又是一阵细密的疼痛, 她跩着苏哲的衣襟,将脸蛋埋到她细腻皓颈间,脸上滚烫,指尖犹凉。 苏哲心疼极了,又不敢太现了出来,只得轻轻抚着她温软的背脊,哄她道:“乖乖睡了好不好?今日赶了一天的路, 可累坏了。” 薛挽香低低的哼了一声,略带了鼻音。苏哲一颗心又软又疼,她却不知,薛挽香心里也是一般的迷茫酸涩。 次日醒来天色晴好, 俩人都未再提昨夜种种。苏哲梳洗之后坐到绣墩上揉眼睛, 薛挽香拿了一柄桃木梳子站在她身后给她束发。 晨光如流动的碎金, 纷纷扬扬洒落在客舍的木地板上,妆台前的铜镜里映出俩人既亲密又疏离的身影。苏哲呆呆的看着,忽然想,如果每日清晨醒来,都能得薛挽香这般为她绾髻插簪, 这一生,该有多美满。 墨色的长发梳成了清隽的锦云髻,用一支普普通通的青玉簪定住了。薛挽香的指尖从发髻上落下,触到苏哲白净修长的颈项,苏哲缩缩脖子,有些儿怕痒,回过头来冲她绚烂一笑。薛挽香揉揉她的耳垂,心里想着,回临淮城的路,若能永无尽头,该有多好。 下楼时遇上同来的车夫,苏哲邀了他一同用早膳。车夫道,马掌有些损坏了,需得找个铁匠帮忙修补一下,今日恐怕来不及启程。苏哲一笑应了,正巧店小二送了早点过来,苏哲便问他附近有甚可观赏的景致,别太远,最好当日能回来的。 店小二道:“客官您算是问对人了。我们城子虽小,景致却不少。离此七八里的有座平云寺,寺里香火旺,求子观音极灵验,梓阳城里都常有不少人专程来拜。” 他说得飞快,苏哲面上一红,想说我们不求子,可心里仿佛又悄悄怀了个隐秘的期待,求一求吧,说不定菩萨可怜,给她牵个红钱,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也好啊。 薛挽香见她脸上慢慢红了起来,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总归……是与自己有关。 这般想着,她低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苏哲望过来时,只看到一张精致如玉的侧脸,不免有些失落,却忽然发现,一抹隐约的红痕缠落在薛挽香的耳根上。 嘤嘤嘤,原来你在偷偷害羞。。 店小二看她俩都不说话,正觉得奇怪,难不成方才讲错话了? 苏哲已咳了一声, 分卷阅读70 问道:“那平云寺除了……除了许愿求签之外,可还有赏玩的地方?” “有的!”店小二甚是自豪:“平云寺后山种了不知多少棵的梅花树,这时节正是花开的时候,我媳妇前儿个带了孩子去上香,回来告诉我,诶哟,那真是漫山遍野,跟火烧云似的漂亮!” 苏哲点点头,笑着摸出几个大铜钱:“谢过小二哥。”转而又望向薛挽香:“如此,今日我与夫人且去游玩一番?” 薛挽香从街景中收回视线,嗔她一眼,微带了羞意。 车夫刚吃完一块点心,看她俩眸光潜渡,一颦一笑皆是柔情。他自个儿摸摸后脑勺,想着跑完这一趟,要回去好好陪陪自家媳妇,也要带她出去逛逛,还要……让她这样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那才好呢! 因着马匹要拉去修补马掌,自然不能随她们出门。苏哲让店小二帮忙雇了辆蓝布小车,与薛挽香一道坐在车里,往平云寺去。 骡子走得慢,苏哲也不催促。约莫半个多时辰后,车子停了下来,车夫当先跳下车辕,给雇主掀起车帘子。 小俩口依次下车,薛挽香抬眸远眺,原来才到山脚。百步高的青石台阶,在山门中蜿蜒而上,石阶陡峭,树木遮掩,乍一看,便如直入云层仙境一般。 山寺果然秀美,不知何朝何代所建,苏哲也不问,只放松了心情,与薛挽香一程一程走过。路遇佛像无数,苏哲总存了敬畏之心,上一炷香,闭目祷告。 薛挽香不知她怎么忽然对佛刹如此敬重,总不至于……真是求子吧? 到了一座香火鼎盛的大殿,苏哲跪倒在蒲团前,双手合十,诚心叩拜。她身旁的一群人刚好散了开去,薛挽香一袭秋水长裙,站在她侧旁,见她闭着眼睛,抿着唇很虔诚的样子。 她在求什么呢? 薛挽香在她身旁跪了下去,一般的合着小小的手掌,心中喃喃: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小女子薛挽香诚心叩拜,谢您广发善心,送得苏哲平安回来。今日无论苏哲所求为何,小女子愿与她同拜。求菩萨成全她一片心。 浅金色的阳光斜斜的照在大殿上,映衬着菩萨塑像前的一对姣好身姿,苏哲俯身叩拜的一刹那,薛挽香也刚好念完心中所想,与她几乎同一时间,拜倒在殿中。 苏哲在功德箱里捐了半锭银子,足有一两多的。小沙弥拜了一拜,说着谢谢施主。 寺宇之外有后山。苏哲问了路,与薛挽香往山上走,薛挽香有些诧异的望了一眼功德箱,忍不住细声问道:“怎的一下子投这么多银子?”苏哲道:“我许的愿心大。” 薛挽香又问:“国泰民安么?” 苏哲瞥她一眼,回道:“早生贵子。” 薛挽香:…… 小路曲折,有山石绿树点缀。苏哲和薛挽香拾阶而上,裙裾太长,薛挽香提着裙摆走得慢,苏哲比她高着一级台阶,逆着光回过头,冲她伸出了手。 眼角眉梢,俱是温柔。 薛挽香定定的看了她一霎,眼中波澜不惊压着惊艳欢喜,她淡淡一笑,抬起纤纤玉手,牵住了她的手。 转过一道山门,眼前豁然开朗,半山艳丽的红梅在靡靡日光中开得绚烂辉煌,织锦云帛般慢无尽头,巍峨的山峰叠嶂都成了暄腾背景,直衬得千树万树层层染染的红梅花如海浪波涛般翻涌澎湃。 俩人在花树丛中一亭一亭的走,纷纷扬扬的花瓣儿随风飘洒,幽香扑鼻。 那一树梅花开得太好了,每一枝都是绝色,苏哲看得痴了,怔怔的探手抚着一枝褐色枝干,眼里满是痴迷。薛挽香就在几步开外,看着她看梅花树的眼神,不知怎的,就有些失落。 “阿哲。”她轻轻唤她。 苏哲没有听到,她完全沉浸在这一树蓬勃的美景中。 清风徐来,一时间落梅如雨,将苏哲的身影都笼在了花雨里。 “阿哲!”薛挽香心里一慌,几步疾走到她身前。 苏哲回过头来,眼里蓄了清泪,将落未落。“若有来生,我变做一棵树,薛挽香,你会不会来看我?”她说着抿唇一笑,一滴清澈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颤颤的凝在唇边。 薛挽香痴痴的看着,觉得眼前就是人间绝色,世上再无任何美好可与之比拟。 她与她只在咫尺,身畔是烟波浩渺的寒梅花海,薛挽香拉着苏哲的衣袖,望进她眼睛里。“你为什么要做一棵树?若有来生……” 此生已难相守,若有来生,莫非你还不与我在一起么? 她心里酸楚到疼痛,手里依旧拽着苏哲的衣袖,微微踮起了脚尖,迎着苏哲,闭上了双眸。 苏哲轻轻环住她的腰,低下头吻她香软如梅花瓣儿的红唇,唇瓣很软很甜,苏哲舍不得放不下,手臂越收越紧,心跳叠在了薛挽香的心跳上。 “呀!!!” 一声女子的尖叫在树丛后响起,梅花树下的俩人都吓了一跳。 “师兄!!”那女子叫嚷道:“这有一对狗/男/女污了我眼睛!” 苏哲勃然大怒,将薛挽香往身后一揽,森冷了眉目狠狠瞪过去。 花树后一个女子侧身站着,看不清眉目。不远处的男子走过来,无奈道:“林师妹,你又闯什么祸了?” 女子跺脚道:“吴师哥,你乱说什么呢,我哪有闯祸!是这对狗/男/女……” 苏哲微皱了眉,这俩人的声音好生熟悉,是在哪里听过。 “休得胡说!”女子的话未说完,男子已打断了她,转而对苏哲做了个揖:“这位兄台,我师妹不懂事,我替她给你们陪个不是。在下西楼门吴启明,愿和两位交个朋友。” 苏哲一听,立即背过身,薛挽香也想起来,与苏哲初相识时她与西楼门已结下了梁子,此番不期而遇,必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转身欲走,吴启明还当她们不愿搭理,想着行走江湖多个朋友也是好的,况且这回显然又是师妹无理取闹,他再上前两步,绕到苏哲面前:“在下……” “师兄,你干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林霜儿在家里娇气惯了,出到江湖各种闯祸,今日好不容易和吴师兄单独相处,思慕的话未说出口就被这对男女扰了兴致,正不高兴呢,见师兄竟帮扶外人,更生气了!“喂!你们快给我师兄赔不是!”她跑上去,不由分说拽着落在后头的薛挽香。 薛挽香被她跩得绊了一下,几乎摔着,苏哲忙回身护着,林霜儿看着她俊俏非凡的脸蛋,心里噗通乱跳几分,忽然觉得这人好生面善。 苏哲怒意上头,扶着薛挽香站定,就要取背上长剑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她一抬手,薛挽香已知她意思,忙扯着她袖子,苏哲的手一顿,薛挽香低声道:“脚崴着了,你扶我到前头寺宇中歇歇。”声音柔柔弱弱 分卷阅读71 的,还带了一点儿撒娇。 苏哲只得顺着她,半扶半抱要往寺庙里走,路过林霜儿时,视线不偏,脚步不停。 眼看着就要从她面前走过去了,吴启明从旁过来,纳闷道:“我怎的看着这人那么面善?” 林霜儿与他对视一眼,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大叫道:“是那个妖女!伤了我大哥的苏哲!!!” 第52章 多舛 隐约听到后边人声,苏哲已心知不好, 半环着薛挽香疾步向梅林外走, 还未转过小径, 背后已风声鹤唳。 “妖女!受本小姐一剑!”林霜儿的叫骂与长剑一并攻了过来。 苏哲看都不看,一手揽着薛挽香带到身侧, 另一只手在背上抽/出佩剑, 反手一击,打在林霜儿的长剑上。 俩人在梅林中斗在一起。林霜儿毕竟是名门出身,她父亲指点他们兄妹俩的功夫自然倾囊相授,是以人虽跳脱,剑法却使得有模有样。但却有一点,西楼门门主最擅长的兵刃是双锤,战锤沉重而霸道, 不适宜女子习练,才给她量身另创了一套剑谱。 这多少有点半路出家的味道。林霜儿年纪小,又是骄纵性子,西楼门一派早宠得没边了, 又哪里肯下苦功练武呢。 在苏哲手里走过二十余招, 林霜儿尚未觉得怎样, 吴启明已看出她处于劣势,出声道:“林师妹,你打不过苏姑娘的,且先住手。” 林霜儿听她爱慕的师兄在这档口灭她威风,还口口声声叫苏姑娘, 真是气死了。她剑法徒变,招招攻向要害,口里叫道:“什么苏姑娘!你看她这样子哪里是什么姑娘,分明是个妖女!” 她招式越攻越快,有些剑招甚至攻向苏哲的眼睛和胸口,下手狠辣,几乎忘了自诩名门的作风。吴启明看得皱了眉,沉声喝道:“别胡闹了!快回来!” 林霜儿被长剑逼退一步,见苏哲在刀光剑影中还不忘向身旁的年轻女子顾了一眼。 那女子生得极美,绒面的立领风氅里一袭茉莉色的锦缎长裙,金丝绣成的云纹衬着芙蓉花儿般的容貌,阵阵梅花幽香中一双眼睛含着迷蒙水雾,目光一瞬不瞬的绞在苏哲的身上。 林霜儿心中暗恨,一面见这女子漂亮得连争都没法争,一面又听师兄竟然还在维护她们。她冷笑道:“吴师兄,你可知方才她们在这树下做什么?”她说这话时盯着苏哲脸上的表情,清晰的看到她脸色剧变,不等她开口,更是恶毒的叫道:“她们在亲/嘴!光天化日之下她们两个女人在亲/嘴!你还说她不是妖女!” 薛挽香脸色泛白,咬着唇偏开了视线。苏哲大怒,手中剑势再不留情,几下荡开林霜儿的长剑,往她面门直攻上去。 “师妹莫要胡说!”吴启明吓了一大跳,提着师门兵刃几步上前,欲要架开她们。 苏哲冷冷一笑,眼神冰冷,剑招含霜带雪飞驰而来。林霜儿压根抵挡不住,兵刃被苏哲挑飞,一柄长剑刺到眼前了才知道害怕,她哆嗦了一下,本能的叫道:“师兄!!” 吴启明的战锤已经抢到她身前,替她挡住了苏哲的雷霆一击! 林霜儿捂着胸口退到一旁,紧张的看着两人打斗。吴启明已满二十五,比苏哲年长了七八岁,正是青年男子臂力最鼎盛之时,战锤是他师门兵刃,自小锤炼,近身肉/搏中威力巨大。好在他心思尚还正派,不愿在事情未弄清楚前伤人性命,是以招式都以困住苏哲为主,一心想要她力竭,再一举擒拿。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许久,苏哲自知内力不及他深厚,再拖下去只怕要折在这里。她折了不要紧,薛挽香怎么办! 这般想着,她咬咬牙,放松了防守,剑招变得灵动轻巧,脚下踏着飘逸的步法,围着吴启明游走起来。 战锤本身就没有长剑灵活,吴启明见她越打越快,心中也料到她内力不继,握紧战锤瞅准个空隙往苏哲即将踏入的方向横扫一锤! 梅树下薛挽香惊得往前踏了一步,旁边也在观战的林霜儿以为她要上去当帮手,大声怒喝道:“你做什么!”话音未落她飞身上前,重重一掌,击在了薛挽香的肩窝上。 薛挽香的身子平跌出去,直直撞在一株梅花树树干,满树的花瓣缤纷而下,虚虚实实的笼在她身周。 苏哲听到她痛呼,一转身见她受伤,毫不顾及自身破绽,足尖一点,往薛挽香飞扑过去。 吴启明的战锤已在半空,幸而他本就没想过要她的命,在即将砸下时堪堪收住了招式。 “挽香!”苏哲很快奔到薛挽香身边,见她萎靡在树下,面若金纸,嘴角溢出一线血丝。 那一丝血红得刺目,如同她身旁满树零落的红梅花。 苏哲微眯了眼睛,跳起身提着剑,往吓傻了的林霜儿猛刺一剑! “不可!”吴启明大叫着来救,已经迟了! 林霜儿万料不到薛挽香一点儿功夫都没有,一掌击到她身上就见她平飞出来。她虽刁蛮任性,可也从未伤过手无寸铁的人,一时都傻了,眼见苏哲的长剑刺过来,避都不懂避。 那一柄剑,在她肚腹上刺了个窟窿! “唔!!”林霜儿痛叫一声,还未反应过来,苏哲已抽/出长剑,冷瞰着她斜退一步。 剑尖的血滴落在梅林小径上,染出无情的颜色。吴启明奔到他师妹身边查看伤势,林霜儿才满额冷汗的抱住他手臂,哭着道:“吴师兄……” 吴启明一听,便知道苏哲没下死手。 那一剑虽在盛怒,她依然避开了周身要害。 吴启明托住林霜儿的后背撑住她,转头看向苏哲。苏哲已走回薛挽香身边,滴血的长剑背负在背上,她双手横抱,将薛挽香护在怀中,举步就走。 林霜儿捂着伤口咬牙哭道:“吴师兄,快帮我杀了她!” 吴启明头疼,心里想着,你还能在这里哭,就不明白人家是手下留情的吗。 苏哲只在一丈之外,冰冷的嗓音逆风传来:“挽香无事便罢,若有什么差池,林姑娘,你的命,也别要了。” 她称她林姑娘,彬彬有礼的说着要杀她性命的话。林霜儿一怔,忽然遍体生寒,苏哲的声音太冷,她听出来了,苏哲说的,是真的。 待那两人走远,林霜儿感觉到手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血流到了衣裙上,她吓坏了,大声哭道:“师兄,师兄,我要死了。呜呜呜。师兄。” 吴启明略看了一番,安慰道:“没伤着要害,我扶你到寺宇中歇着,上些金疮药。” 林霜儿还只是哭,说腿软了走不动。 言下之意,是要吴启明也抱着她回去。 吴启明气她出手伤了全然不会功夫的平民女子,见她还要无理取闹,也寒了声:“再不去包扎一会儿血流尽了你想不死也没法子了。 分卷阅读72 “ 林霜儿吓得脸上血色尽褪,抽抽搭搭的捂住伤口,跟着吴启明往寺里去了。 平云寺香火鼎盛,除了殿宇佛堂之外,也建了几间客舍厢房,方便远道的香客休憩歇脚。 苏哲抱着薛挽香一路跑到寺宇中,修行的和尚见她横抱着个人跑回来,便猜到是病着了或者伤着了,忙引她去了厢房,一面又叫个小弟子去请方丈住持。 薛挽香被苏哲平放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眉心微微蹙着,显出难受的样子。苏哲在床沿边上坐立难安,好不容易听到方丈来了,忙站起身,看向门外。 方丈已垂垂老矣,进得门来双手合十,也不问因由经过,只叫寺中一位擅长医术的和尚给薛挽香诊脉。 和尚闭目诊了数息,睁眼时微微一笑:“这位女居士是外伤震荡到了肺腑,看这伤势,当是习武之人下的手。幸而功夫未深,伤得也不甚重,待贫僧给居士配个方剂,用两日,人醒过来,就无大碍了。” 苏哲心中略定,合着双手行了一礼,虔诚道:“谢过方丈,谢过大师。” 方丈含笑点头,目中露出慈爱微光。大和尚写好了方子,言道配了药材再给她们送来。 苏哲再谢。 方丈和大和尚回去了。 自始至终,没有问过一句因何而伤,也没有露出一点儿怕她们惹来麻烦要请她们离开的意思。 苏哲侧坐在床沿,看着床榻上秀目紧闭的薛挽香,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自遇见我,也有半年了,竟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是在照顾我,就是被伤着了。薛挽香,你命怎么这么苦呢。”苏哲喃喃说着,又自嘲一笑:“是因为与我在一起,才这般路途多舛吧。” 方丈从客舍出来,还未走到宝殿,就见一个小弟子匆匆忙忙的跑来,说道又有一人受伤了,是外伤,还流着血。 问明了伤的也是个女子,还是从后山梅林中出来,方丈和行医的大和尚都有些了然,嘱咐弟子将她送到另一侧的厢房,一般也去看了看。 西楼门身在江湖,吴启明行随身带了伤药,去到厢房将伤药递给林霜儿,转身避到门外去了。 林霜儿挨了一剑,看师兄还是不冷不热的,又难过又委屈,上过药哭了一回,不一会便昏沉睡去。 行医的和尚煎了药,另取了一只拳头大小的瓷瓶,让个小沙弥一并送来。小沙弥说,师父说了,药汤内服,每日送来,瓷瓶里的药酒用以外敷,不出三两日,女居士当无大碍。苏哲谢过他,又烦他带个口信到城中客栈,请车夫等她们几日,食宿都给他算着,小沙弥颂一句佛号,答应着去了。 关好房门,苏哲坐到薛挽香身后,扶着她起身挨靠在自己身上,再取过几上药盏,用汤匙缓缓搅了一圈,勺起一勺,在唇边碰一碰,微烫。 她略等一息,估摸着药汤凉了点,才垂着眼眸,慢慢喂到薛挽香唇边。 薛挽香迷迷糊糊的,不大用得进。苏哲也不急,很有耐心的一点儿一点儿喂。 药汤很苦,薛挽香直觉的抿唇绕开,脸蛋埋在苏哲的胸前,低低的哼唧,似在撒娇,又似抗拒。 苏哲一手捧着药盏,一手举着汤匙,只得用双臂环住她,轻声哄道:“挽香乖,用了药,伤口就不疼了。我们喝一口,好不好。” 她的声线略哑,压抑着心疼和难受,薛挽香蹙着眉,额头无意间蹭到她的唇,凉凉的。 苏哲放下药盏,抱她在怀里,只举着汤匙更仔细的喂她,一小盏药,一炷香的时间才用完。末了,她在薛挽香的袖子中摸出一方丝帕,将她嘴角残余的一丁点药汁擦净。 用过药汤,薛挽香睡得沉了些,只秀气的眉间仍是蹙着,大约那伤势还是疼。苏哲在床边看了好一会,才起身到外间稍稍梳洗了一番,自去厨房拎回来一桶热水,拧了一张暖巾布,回到里间给薛挽香擦手拭脸。 薛挽香曾为她做过的一切,她都一件一件,替薛挽香去做,镇定从容,仿佛她们在一起,已经走过许多年。 待到所有事情做完,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苏哲取了火折子,点燃房里的一盏灯。在灯盏边,她看到了那只绘了蓝色花纹的瓷瓶子,静默的倚灯而立。 第53章 玉瓷 庭院深广,寺中修行的和尚在诵经祷晚, 不知何处殿宇传来木鱼声声, 再浮躁的心, 都安静了下来。 修行者不耽于物欲,寺宇多半艰辛, 客舍的冬被也做得单薄。灯烛明明灭灭的光落在暗影里, 被垂落的床幔半遮着,榻上人的眉眼有些儿模糊,不细观,便只看得到海棠春睡的轮廓。 只是再模糊,都挡不住她曼妙的身姿。漂亮的脸蛋,修长的晧颈,冬被下, 无法忽视的浑圆起伏。苏哲握着青花小瓷瓶回到床榻边,伫立了一会儿,才坐到了床沿上。 “挽香。”她轻轻唤她。 薛挽香用过药睡得沉,眉头都没动一下。 苏哲拉着她的手, 凑近了道:“我给你上药, 好不好? 略显粗糙的棉布被子掀开了一角, 苏哲眨眨眼,抬手解开了薛挽香衣襟的丝绦。绣着金丝纹路的襟口慢慢敞开,露出里边月白色的中衣,苏哲已见过许多次,却依然绯红了脸颊。 她忽然想起来, 与她相识这么久,她还从未有过如今晚这般,为她宽衣解带。从来受伤的都是自己,不辞辛劳衣不解带照顾她的,一直都是薛挽香。 中衣的系绳打的是蝴蝶儿般的活结,苏哲左右扯了两下,手一松,扯开了。她心头砰砰砰直跳,波涛软玉在薄薄衣衫下的遮掩下有种欲说还休的魅惑。苏哲定了定神,忍着纷乱的心跳,小心翼翼的揭开薛挽香的中衣,尽量让她只露出圆润的肩头。 衣襟半解,肩窝露出来的一刹那苏哲忽而怒火攻心,愤怒来得太急,压都压不住,她咬牙盯着她肩窝靠近胸口的地方,一个青紫泛红的掌印,赫然印在白皙的肌肤上。 她咬咬牙,猛然起身就往外走,出到门外反手关上房门,几步走到石桌旁,重重一掌击在石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天边厚重的云层翻滚压抑,冷风萧瑟直冻进骨头里。苏哲森寒着眉目,浑然不觉。幸而修行的和尚都在做晚课,客舍周围并无旁人。她在室外站了一会,极力收敛了怒气,才转身走回屋舍。 本应是迤逦万千的风景,心里却是沉沉的难受。 苏哲深吸一口气,取过瓷瓶倒出药酒,一丝儿腥辣冲上眼睛,为薄红的眼圈找到了借口,她抿着唇,将药酒慢慢抹到薛挽香肩窝伤着的地方。 “都淤血了。”她嘟着嘴,触着她肌肤的指尖微微用力,给她散着淤青,眉眼中尽是温柔,又不复方才一个人在外头的寒凉模样了。“那混蛋丫头,给我 分卷阅读73 逮着机会,打不死她!” 大约还是疼,虽在昏沉中,薛挽香仍旧不安的拧了拧身子。苏哲手上都是药,忙挨近她哄道:“别动。一会儿就好。” “阿哲……”薛挽香蹙着眉,低声呢喃。 “我在呢。就在你身边。”她说着放下瓷瓶,一手护着她的肩,一手揉搓伤患淤青的地方。 薛挽香眉头皱得深深的,终于被她折腾得醒了过来,半睁着眼迷糊的瞧。苏哲见她醒来,很是开心,冲她笑道:“难受了是么。别怕。我守着你。一会儿就好。” “我怎么了?”她艰难的转头,一阵药酒味儿窜入鼻尖。 “被个蠢女人打伤了。我请寺里的大师给你诊了脉,不碍事的。歇两天就好。你饿不饿?” 薛挽香从未受过内伤,只觉得困顿极了,她摇摇头,眼看着又要昏睡过去,却还不忘问她:“你呢?可有伤着?” 她的声音渐而低落了,问完这句,还没等到回答,又睡了过去。 苏哲望着她朦胧闭上的双眼,心里柔柔软软的,用未沾药酒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她额上软发,轻轻道:“我没伤着。你放心。” 寺宇建在半山,夜里风急,吹得廊檐下的角灯噼啪摇晃,光晕打在窗沿上,是一层橘黄色的暖光。苏哲闭目打坐,待内息运行一周天,才收了功吹熄灯蜷进被褥里。 薛挽香睡得不踏实,伤处依旧疼,她蹙着眉在梦里辗转。苏哲避开她伤着的肩膀睡到另一边,见她总想翻身,索性探手到她颈下搂她在怀里。熟悉的怀抱和体温让人安下心来,薛挽香揪着她的襟角,往她怀里钻。 苏哲一下一下轻拍着她手臂,柔声哄道:“乖乖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哄着哄着,她眼皮耷拉下来,也陪着她沉沉睡了过去。 到得下半夜,苏哲被门外的窸窣声惊醒,她侧耳听辩,不似人声,倒是落了细雨一般,也没在意。薛挽香的额上薄薄的发了一层汗,苏哲怕她发烧,在她额头和手心都摸了摸,入手不烫。她放下心来,略退开些,留出一点儿空隙,省得把人闷坏了。 谁知薛挽香伤得迷糊了,往日的自持都关到心房外,整个人变得格外娇气,睡梦里察觉出苏哲将她推出了怀抱,便万分不乐意起来。 苏哲退出去一线,她便粘过来一线,苏哲再退一线,她更粘过来一线。苏哲看着好笑,又是心疼,薛挽香双手搂住她的腰,不许她再避开了。 “阿哲……”她皱着眉唤她,声线缠绵。 苏哲怕她动着肩上的伤,不敢再退,反而翻身搂着她放平在床上,给她擦擦汗,扯过暖被将她盖严实了,依旧哄着:“我在呢。哪儿都不去,就守着你。” 薛挽香安心了,抱着她揽在身前的手臂,再次沉入梦乡。 寺宇的早课天不亮就开始了。苏哲听着诵经声醒来,揉揉额头反应过来这是哪儿,低头一看,薛挽香还窝在她怀里。 早课之后大和尚又来诊了一回脉,看这女居士醒了也甚欢喜,双手合十道:“居士当无大碍了。一会儿我让弟子煎好药送来,再修养两日,可恢复如初。” 苏哲回了一礼,谢过大和尚,听他问道是否还未用膳,若不嫌弃,可往斋堂略进一二。苏哲的肚子很给面子的大声叫唤,算是替主人应了,大和尚哈哈大笑,苏哲脸上一红,瞥眼看见薛挽香也抿着唇,笑靥昭昭。 斋堂离客舍不远,苏哲将薛挽香安顿好,袖了些碎银子出去。平云寺的斋饭做得不错,除了常见的三菇六耳、瓜果蔬茹,竟然还有一盅精致的鼎湖上素。 昨儿个晚上太担心,苏哲没顾上晚膳,此时飞快的用了两碗粥。小沙弥在一旁看着好新奇,这位居士吃得好快!吃那么快还能吃得那么好看!虽然好看她居然能吃那么多!吃那么多怎么还那么瘦! ……无限循环…… 苏哲不晓得小沙弥弯弯绕绕的想法,却察觉到背后另有一道视线。她约莫知道那是谁,也不去管,用过斋饭往功德香里投了银子,取过青瓷碗再盛了一碗热粥和一小碟素菜,置在食盒里,预备带回去给薛挽香。 “苏……”吴启明也是来用斋饭的,见着苏哲,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下称呼,折中道:“苏居士。” 苏哲对他印象还好,但因着林霜儿,多少有些迁怒。她提着食盒冷眼睨他:“有何指教?” “那位……你那位朋友好些了吗?”吴启明也知她有气,开门见山道:“我师妹不是故意出手伤她的。当时情形你也瞧见了,我师妹,她不知你朋友不会功夫。” “哦?”苏哲闻言哂笑:“若她是练过功夫的,你们待如何?” 吴启明一怔,不知她要表达什么。 苏哲冷笑道:“在梅林里林霜儿从我背后偷袭,我接她剑招,本是单打独斗,你看她落在下风,横冲过来助她。到我同伴看着我遇险时不过是上前了一步,林霜儿怕她以多胜少立即暗下杀手一掌击飞了她。”苏哲边说边笑,那笑意凝在眼底,渐渐冷若冰霜:“你们师兄妹车轮联手战我一人是同门之谊,我同伴关心于我就被你们暗算。吴启明,你们西楼门自诩名门正派,这样几次三番,当真不要点脸吗?” 吴启明脸上颜色红红白白变了几次,终是没能说出话来。苏哲不再理他,携了食盒,回屋去了。 薛挽香伤在右肩肩窝,手上无力,举不起筷箸。 苏哲拿了汤匙,盛好热粥和小菜,先放在小几上,再扶她起来,挨在自己怀里,喂她用粥。 薛挽香脸皮薄,咬唇道:“我来就好。”说着用左手接过汤匙,慢慢喝粥。 苏哲也不勉强,垂眸看她软软的倚在怀中,只觉得岁月静好。 “外头下雪了。”苏哲随意开口,说些话给她下饭:“不大。听寺里的和尚说还是今年头一场雪。” “那……一会儿我们到后山赏雪看梅花?”薛挽香咽下一口粥,微微偏过头,用眼角余光望她。 苏哲故作沉吟。薛挽香又侧过来一些,眸子里带了期望的神色。苏哲心中一软,将怀抱收紧了些,“明儿个去。今天再养一天。你乖乖喝药。明日山上的雪也该下得实了,咱们再去赏花。” 薛挽香弯着眼睛说好。又用了两口粥,便蹙着眉说心口疼,用不下了。 “心口疼?我给你揉揉?”内伤难愈,苏哲有些着急,拢着她低头看。 薛挽香的身上披着外衫,暖被只盖到腰间,中衣略敞,从苏哲的角度望下去是玉瓷般的身子,一道深深的丘壑羞涩的掩进衣襟里。 苏哲忙撇开眼,脸蛋刷的一下红透了。 原本也没什么,薛挽香还想应声说好,转眼看到苏哲脸蛋一路红到耳根,脸上神情明明白白的写着欲盖弥彰。她也紧张起来,低下头,磕磕绊 分卷阅读74 绊的道:“不……不用吧。。躺一会儿……兴许就好了。” 第54章 过客 苏哲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托着薛挽香的腰背侧转身, 扶她慢慢躺平到床榻上。 薛挽香笑道:“我又不是瓷娃娃, 做什么这样小心。” “比瓷娃娃矜贵多了。”苏哲说着取了案上瓷瓶过来, 挑眉问道:“再上一回药?” 薛挽香应了。看苏哲拔出瓶塞,倒了一些药酒, 坐回床榻前, 和她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薛挽香纳闷。 苏哲道:“你不脱衣裳吗?” 薛挽香:…… 脸一红,她略偏过头,弱弱的道:“要不,一会儿再上?……” 苏哲想着她胳膊上的伤,再璇迤的风情都变成了心疼。她放下瓷瓶子,一手拢着手里的药酒,一手掀她中衣的衣襟, 见薛挽香抿着唇脸都红透了,忍不住打趣道:“你有哪儿我没见过,一个胳膊,不就比我好看一丁点么。” 薛挽香又羞又恼, 横她一眼。 苏哲说:“都冬天了。” 薛挽香抬眉:“何意?” 内服外敷的药都不错, 药酒已揉开, 淤青明显消退些。苏哲收回手,闲闲道:“你还给我暗送秋波。” 薛挽香:!!! 不想理她了怎么办!!! 肩头微凉,薛挽香抱着暖被闭上眼睛,表示眼不见为净。苏哲哼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边走边挑衅:“送就送吧,还收回去。真小气。” 薛挽香只觉得额上有数道黑线,她忍了忍,待气顺了些,开口道:“苏哲,我知道你是想哄我开心呢。可是你这般哄法,我想把你扔出去你可知道?” 苏哲说:“哦。”又转了回来,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挽香啊,我突然发现,你现在伤着呢。” “然后呢?” “然后?唔……若是我想对你做什么,你好像毫无还手之力,连防御……都防御不了啊。”她抱手看她,视线从她精致的脸蛋往下滑,一直滑到腰上:“比方说,我要挠你痒痒,你打算怎么办?” 薛挽香气得要跺脚,无奈这是床榻,也没法跺的。她咬唇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赖呢!” 苏哲闹够了,见她好歹有了些生气,没再像之前那般病恹恹的,才坐回到榻旁,柔软了声线笑嘻嘻的道:“所以啊,你快快好起来吧。好起来就可以还手了,还可以把我扔出去。” 薛挽香“噗嗤”一下笑开,扫她一眼,嗔道:“惯会欺负我。” 客舍中透着冬日初雪的寒凉,薛挽香流转的眸光太过妩媚,苏哲看得怦然心动,她压下//身子,凑到她耳旁。薛挽香以为她要说什么,岂知她挨近了她,并无言语,却在她微红的脸蛋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薛挽香长长的眼睫微微一颤,垂下眼眸,心里满是欢喜。 苏哲静静的陪了她一会,柔声道“你歇着,我去给伙房看看药。”薛挽香乖乖点头,她好着好生爱怜,忍不住探手在她下巴上摸了一下,像逗着猫儿似的。 薛挽香也只一笑。 伙房在斋堂后头。苏哲从房里出来,雪还未停,庭院里积了薄薄一层,略有些水渍。苏哲边走边想,得找大和尚问问寺里可有轮椅,薛挽香的伤还未好利索,答应了她明儿个踏雪寻梅,可不能让她累着。 小沙弥守着一只药炉子,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苏哲过去问了声好,问明是薛挽香的药,忙双手合十道声“有劳小师父了”。小沙弥摇着蒲扇笑,脸颊上凹出个酒窝:“师父说佛渡有缘人,今日能为两位居士熬药,是居士赠予我的善缘。” 苏哲一怔,回过味来,心中十分温暖。 问寺宇借了一张木质的轮椅,苏哲推着它回客舍,走到半路听到有人唤她名字,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她假作没听到,反而走快了几步,只是推着轮椅毕竟不便,转过一道回廊,就被吴启明截住了。 “苏哲。”他拦住她。 苏哲皱着眉,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吴启明见她推着轮椅,想到了林霜儿不问情由的莽撞,他叹了口气,拱手道:“苏……苏姑娘,我是特意来给你赔不是的。” 苏哲听着这称呼,下意识的顾了一圈,左右并无旁人。 和尚们都做功课去了,香客们多半在前殿。偌大的庭院只有几株广玉兰,和半空中簌簌的细雪。 吴启明与她仅隔着几步,清楚看到她眼中的顾虑,续而又想到一事,犹豫了片刻,仍是开口道:“你这身打扮,是为着出门在外,行走方便吧?” 苏哲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浑身上下都写着拒人千里,她冷淡道:“有事吗?” 吴启明想了想,说道:“那日在梅林,我师妹说看到你……看到你和那女子……你们在……”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哲打断了他。 “我师妹说的可是真的?你和那女子在树下,亲密。” 苏哲冷笑道:“干卿底事?” 吴启明上前一步,眼里带了认真的谴责:“苏姑娘,我不知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可这分明!分明是有悖常伦的事!” 苏哲扶着轮椅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眼神越发冰冷:“你在指责我?” “是。我是在指责你。你若执迷不悟,只怕不只是我,将来会有千夫所指。”吴启明感觉到了她眼中的杀气,却毫不退缩,本着一腔侠义,望着她凛然道:“那位姑娘看着很是年轻,既然不会功夫,自然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你我身在江湖,见惯大起大落,可她只是个闺阁女子,终究要相夫教子。你这一路以男子身份与她同行,他日被人诟病时,你可想过她的处境?这等……这等卑劣的行径,你可为她考虑过!” 苏哲静默的站在廊檐下,看庭外细雪纷飞。吴启明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 许久后,苏哲忽然道:“西楼门为何一路追杀我至此,你从不好奇吗?” 吴启明没料到她突然转了话,一愣之下才正色道:“因你重伤我西楼门少门主,林闻斌!” “重伤。”苏哲低笑:“我为何要挑断你们林大少爷的手筋,他没告诉你?” 她的笑声里带了清浅的嘲讽。吴启明心知其中必有隐情,可他还是说道:“林师弟说他无意中扰着你练功,已向你赔罪,你不依不饶,伺机重伤他。苏哲,你可知道,你挑断林师弟的手筋,又掳了他钱财,他的手不及医治,回到师门时,一身功夫几乎都废了。我师父只得这一双儿女,又怎能不恨呢。” 苏哲俊眉轻挑,嘴角噙了一抹嘲笑:“我若真是这般是非不分,林霜儿现在还有命在吗?吴启明,今日你我把话说开也罢。当日在西陲小镇,我遇见一件不公之事,你这个所谓名门正派的少门主,仗着身 分卷阅读75 负功夫,要欺辱一名女子,我看不过,将他打跑,救下了这女子。这事情本应到此了解,岂知你这少门主贼心不死,暗地里跟踪我,在我静坐练功时,往客栈房里吹迷烟,尔后溜进房里,意图,行之不轨。在发现我并没晕过去时,他甚至想铤而走险,杀了我,灭了口。” 吴启明听得呆住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吴少侠,你说,这样的人,我只是挑断他手筋,还留他一条命,我还不够仁慈吗?”苏哲冷冷的看着他,声线里有漫不经心的冰冷:“吴少侠,你方才说,我行径卑劣,若我欢喜一个人,就是卑劣,那你这位名门正派的少门主,行径又如何?” 吴启明愣站在原地,苏哲口口声声的吴少侠,听在耳力,全是讽刺。他想起少门主背地里的行径,再想想几次见到苏哲的为人,纵是不敢置信,又不得不去想,苏姑娘这番所说,十有八//九,才是真相。 苏哲没再理他,推着轮椅,回客舍去了。 屋里添了一只暖炉,是小沙弥送过来的。炉子里炭火正旺,烘得屋舍比外头暖和许多。 掩好房门,她将轮椅推到墙角,才走去床榻处,静静的看着薛挽香。 我欢喜一个人,就是卑劣么? 她不想承认。可是吴启明的话,犹在耳边。薛挽香终究是要嫁人的,要相夫教子。她再喜欢她,都只是一路兼程的过客。 薛挽香一个人睡着,梦里都不踏实。仿佛感应到苏哲的气息,她攒着眉,睁开朦胧的眼。 “阿哲……” 苏哲冲她一笑:“嗯。” 那笑容藏着苦涩,薛挽香感觉到了,抬手去拉她的手。苏哲手一缩,仍旧是笑:“凉呢。” 薛挽香固执的牵住了,低喃道:“我给你暖着。” 苏哲的手指很长,因着长年习武练剑,手上有薄薄的茧。薛挽香的手软软的,抚着她的手上的纹路,慢慢道:“怎的出去一趟,就闷闷不乐了?”苏哲垂眸不语。 薛挽香捏了捏她手心:“是谁欺负你了?” 苏哲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回道:“我欺负别人了。” “谁呀?” “西楼门。”苏哲弯着眼睛,促狭道:“我把吴启明训了一顿。唔……昨儿个看你受伤,我好生气,还把林霜儿刺了个窟窿!挽香,我做得好不好?” 薛挽香听她语气转做轻松,便知她将心里事藏了起来。从前也是这般,她不欲她担心时,便会一个人担着,所有事。 “做得挺好的。反正西楼门已经在追杀咱们了,再多刺个窟窿,也没什么不同。”薛挽香弯弯眼睛,陪着她胡闹:“说不定,你刺伤了她,她知难而退,我们还少个人追杀呢。” 苏哲也笑。见薛挽香说了几句话,又有了倦意,知她伤中憔悴,拍拍她手背,哄她继续睡了。 薛挽香半阖着眼,睡意葱茏,正要睡去时感觉一直握着她的手的人,松开了她的手。 她一震醒来,迷蒙的看着眼前人。 苏哲还未走,忙俯低了身子,柔声问:“想要什么?” 薛挽香揪住她衣襟一角,看进她眼睛里,目光温柔而眷恋。好一会,她轻轻道:“你上来,陪我歇一会,可好?” 第55章 喜欢 将养了三四日,薛挽香的伤势渐而好转, 虽还有几分憔悴, 终不至于一直昏沉虚浮的躺着了。 这日瑞雪初晴, 薛挽香央着苏哲放她出去转转,苏哲伺候她穿上大衣裳, 再拿冬氅将她裹严实了, 才将她抱到圆弧形的轮椅上。 薛挽香弱弱的抗议:“我又不是走不动路。”扁扁嘴又道:“这轮椅做得跟个汤碗似的。” 苏哲道:“后山雪路崎岖湿滑,要么我们只在庭院走走?” 薛挽香无奈:“我在房里躺得腰都酸了,你放我出去透透气罢。” “说得这般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拘了你十年八年。” 苏哲且笑着,将轮椅推到门首,薛挽香要起身,苏哲按她坐好, 一锅端着,跨过了门槛。 轮椅落地,薛挽香扶额:“阿哲,我怎么觉得我是菜……” “怎么会。”苏哲推着她慢悠悠的往后山走。薛挽香挨在轮椅上, 听到苏哲带笑的声音从发顶上传来:“你哪里是菜, 你分明, 是肉啊~~” 真欠揍!薛挽香在她推着轮椅的手背上拧了一下,苏哲咯咯笑着,真想俯低了身子,亲亲她气嘟嘟的脸。 庭院里落了薄薄一层细雪,轮椅在雪地里碾出两道印痕, 中间跟着一串儿脚印。阳光浅淡,映照在雪光上,将俩人的身影逐渐拉长,连同不远处的暮鼓晨钟,都泛出温暖柔和的光。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苏哲推着薛挽香行走其间,不时有花瓣随风零落,飘飘洒洒在肩头,在衣襟。薛挽香坐在轮椅上,捻起一枚落在膝头的花儿,回头笑问:“漂亮吗?” 花虽娇容,有哪里及得上她万分。苏哲望着她,嘴角的笑浅浅的:“漂亮啊。” 薛挽香见她目光只落在自己的脸蛋上,不由得俏脸微红:“我说的是梅花。” 苏哲低头避过一枝旁逸横梅,笑得更畅快了些:“我说的也是梅花呀。” 薛挽香咬咬唇,嗔她一眼,只见苏哲站在蓝天白云下,梅林蔚然已成海,白色的雪,褐色的枝,红色的梅,人如朗玉,江山如画。 苏哲看到了薛挽香眼里的惊艳,她擎着一朵红梅,放到她手心,柔声问:“喜欢么?” 薛挽香点点头:“喜欢。” 苏哲的眸中带了促狭,弯腰凑到她耳旁,低声道:“我说的,是我呀。” 她的呼吸带着和暖的气息,扑在她泛红的耳尖上,薛挽香一怔,抬眸看到苏哲眼里的笑,她的脸蛋一点儿一点儿红了起来。苏哲哈哈大笑,推着她转了个弯,往梅林深处去了。 慢慢悠悠晃荡了半个多时辰,苏哲在一片略微宽敞的空地上固定了轮椅,取出预先备好的油布和素饼,又倒了一盏热茶,转眼瞧见薛挽香已从轮椅上站起来,她忙放下茶盏跑去扶她。薛挽香见她一脸紧张,茶盏几乎是脱手扔出去的,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 在床榻上躺了两三天,平日里下榻不过一会儿就被苏哲又塞回被子里,今儿个难得出来透透气,薛挽香扶着腰叹气:“躺得腰都酸了。” 苏哲像搀着太后似的搀着她:“待会回去我给你揉揉。”一面说一面眼睛还盯着她脚下的方寸之地,就怕有小石子把她颠着了。 走了十余步,遇到个担着花锄的青年和尚,见到她们俩,和尚先放下花锄合十做礼,苏哲扶着薛挽香一齐朝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致意。 青年和尚将花锄担回肩头,见苏哲扶着薛挽香,薛挽香扶着腰……他又向她 分卷阅读76 们单手做了一礼,温和道:“贫僧有礼了,小僧有位师叔略通岐黄,看这位女居士面有倦容,或可为女居士脉诊。”想了想,补充道:“嗯……也有药膳,可备安胎之用。” 薛挽香面上“轰”的一下飞红,苏哲一愣之下只想笑,她扶稳了薛挽香,忍着笑道:“您的这位师叔当是来给我娘子看诊过了的。只是我娘子……” 她原想说她娘子尚未怀胎,犹豫措辞语音微顿间,青年和尚已了然点头:“女居士尚未显怀。是贫僧唐突了。” 薛挽香:…… 年轻和尚担着花锄走远了。 苏哲看着薛挽香平坦的小腹,眼珠子转了转:“上回林艾琪说你要喝安胎药,这回大和尚也说你要喝安胎药,挽香啊……” 薛挽香冷眼晲她,语气凉飕飕的:“你想说什么?” 苏哲闭嘴。 薛挽香瞪她一眼:“快说!” 苏哲道:“说了你又想打我。” “你不说现在就打你!” “我想说……”苏哲扶她站定在一株欺霜傲雪的冷梅前,弯着眼睛笑吟吟:“我想说,咱们这孩子太淘气了,尽会欺负娘亲,等你生下来,看我不揍到他哭唧唧。” “你……!!”薛挽香又羞又恼,忽而揪住她耳朵作势一拧:“我现在就让你哭唧唧!” 苏哲装模作样的哭:“呜呜呜,你过河拆桥!刚怀了孩子就欺负孩子他爹!!” 薛挽香本是随手一捏,听她这般说话,一壁羞容过耳一壁手上下了狠劲。“啊啊啊啊啊!”静谧的梅林瞬间被苏哲的惨叫惊起一众飞鸟。 俩人打打闹闹不觉时光易过,薛挽香用了些素饼果子,挨坐在轮椅上,单手支腮,看着艳丽红梅下长身玉立的苏哲。 她忽而发现,苏哲身旁的那一株梅花树,正是前几日让她怔然相望,现出满眼痴迷的那一株。 正是午斋后时,寺宇中传来撞钟声声。苏哲站在梅树下,微仰着头,看着满树云蒸霞蔚。“听闻草木皆有心,这花树在寺宇生根,每日聆听佛音,不知会否有朝一日,也修得正果。” 薛挽香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望着她,故作轻松的俏皮:“若是花树成精,你猜猜这株梅树修成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男子还是女子,又有什么所谓呢?”苏哲拂开一干细枝,含笑回望。薛挽香心头刹时纷乱,唯恐她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苏哲却又一笑,眼里也带了调皮:“只要好看,我都喜欢。” 冬风细细,在山头林木间缭绕,苏哲说了这句话,不过是玩笑,薛挽香却想到了旁的事情。她咬咬唇,心一横,垂眸问道:“那日在邺陵城城郊,你我初相识,你看到我……看到我,可觉得好看?” 苏哲点头道:“极好看。” 薛挽香心神越乱,明知不应该泥足深陷,可仍是忍不住求一个答案:“若是我长相平凡,毫无起眼之处,你可还会……” 她将语音顿住了。苏哲走到身边,半跪下来,柔声道:“还会什么?” 薛挽香抬起眼眸,望进她眼里,眸中有潋滟的水光。 苏哲觉得一颗心忽然变得很软很软,她握着她微凉的手,也望着她眼睛,微微笑着,一句一句说得肯定清晰:“哪里有什么若是呢。你一直是你。万千人海中你我相遇,注定了让我喜欢上你。薛挽香,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薛挽香的手被她牵着放到她心口。掌心叠着心跳,一声一声,从她手里落进了心里。 自那一句话之后,薛挽香静默下来。苏哲看看天色,想着也逛得累了,便收拾了油布上的东西,要推薛挽香回去。薛挽香摇摇头,说想走走。 苏哲知她确实躺得疲倦了,只得将布包放到轮椅上,哄着她道:“一会儿走累了可要说,才刚好些,别勉强。” 薛挽香心里盛着事,随口答应了。 细雪消融,半山冷梅幽香。将要走出梅林时,薛挽香道:“阿哲,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她的语气郑重平和,已然经过深思熟虑,苏哲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在她即将开口的一刹那,苏哲忽然道:“我今日不想听。” 薛挽香微怔。 “今日是十一月三十,小寒节气。山中瑞雪,梅影飘香。我是喜欢你的。今日只此一件要事,旁的再重要,都不及此。” 苏哲一气说完,唇边还带着笑。薛挽香拢着胸口与她对面站着,清楚的看到她眼里深深的情谊。 “咳……”树后走出一个人影,打断了俩人黏糊的对视。 苏哲随声望去,猛然敛了神情,将薛挽香护在身后。 林霜儿看到她动作,冷哼一声撇开眼。 苏哲不想与她纠缠,护着薛挽香打算离开。 林霜儿见她拔腿就走,忙出声喊道:“喂!”苏哲不理,倒是薛挽香停了脚步。林霜儿几步跑上来,别别扭扭的看着她们,半晌梗着脖子道:“我师兄叫我来和你们道歉!” 薛挽香有些诧异,苏哲不用想都知道情由,她没吭声,揽着薛挽香的腰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到轮椅上歇一会,刚走了那么远的路,别累坏了。 林霜儿几时被人这等无视过,她跺跺脚嚷道:“我被你捅了一个窟窿,伤口到现在还疼,我还来给你们道歉!”一面说一面委屈得要哭。 薛挽香叹了口气,拍拍苏哲手背权作安抚,才曼声道:“既已道过歉,林姑娘就请回去吧。以后莫再来扰我们了。” “扰着你们?”林霜儿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作怪道:“方才我可听见了,这苏妖……这苏哲,她说喜欢你。你便由得她喜欢?” 薛挽香蹙眉未答,挽着苏哲的手却也未曾放开。苏哲捏捏她的手,冲林霜儿展眉一笑。 她本生得清秀俊朗,在这梅岭之间璀璨展颜,霎时让山河背景都失色了几分。 林霜儿还从未见过她对自己笑,一时间脸上都透了红晕。 苏哲笑道:“若是我没猜错,林姑娘心慕之人,当是你吴师兄吧。” 莫名被猜了心思,林霜儿脸上更红了,她略低下头看着鞋尖上的绣花,耳中听到苏哲续道:“敢问林姑娘,若某日醒来,你忽然发现你吴师兄变成了女子,你还喜不喜欢她?” 林霜儿一愣,抬头怒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薛挽香的手在苏哲的手心中微微发颤,苏哲转眸望着她,眸中温暖无限:“若我醒来,忽觉我身边的这个人变了个身份,无论她是男子或是女子,哪怕她变成了一棵树,我也会一样中意她。我也许会黯然神伤,但必定不离不弃。我会在树下埋一坛酒,待启封时与她同饮,我会坐在树下同她说话,陪她赏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等我垂垂老去,我愿长埋在她根系之间,与她生而同时,死亦同穴。 分卷阅读77 ” 第56章 瘦了 苏哲一番话,陷入震荡中的不止是薛挽香, 也包括了林霜儿。 林霜儿傻愣愣的看着苏哲与薛挽香在视线中渐行渐远, 两个人只是手牵着手, 并没有更亲密的举动,可即便单看背影, 也不难看出俩人的牵绊眷恋, 好似世间万物,再无可将其斩断分离。 午后飒飒清风,卷起脚边细雪落花,苏哲略低着头,嘱咐些什么。薛挽香抬眸听了,将连帽披风的绒帽戴了起来,又停下脚步, 帮苏哲把冬氅拢紧。俩人相视一笑,转过一个弯,再看不见了。 林霜儿在雪地里站了一会,才闷闷的往回走, 一边走, 一边忍不住把苏哲的话在心里一遍遍回放。 已过了午斋时间, 吴启明在屋里提着笔坐在桌案前,他想请个和尚帮忙把信带到城里交给大师兄。前几日林霜儿刚伤着,他已请小沙弥送过一次信,只说师妹受了点小伤,过几日再回城。这一回的信, 是想问问大师兄可晓得少门主与苏姑娘的恩怨。 斟酌半晌,还未下笔,有人敲了房门。 “吴师兄。”外头道。 吴启明知道是谁,他扬声道,请进。 林霜儿推开房门走进来,吴启明略等了一会,见她期期艾艾没有开口的意思,想了想,问道:“给苏……苏姑娘道歉了?” 林霜儿点点头。 吴启明斟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擎着。 “师兄。”林霜儿下定决心,望着他时满眼坚定。 “嗯?”吴启明不知发生了何事,举着茶盏漫不经心的抿一口。 “师兄。你放心。即便你做不成男子,我也……我也不会离开你!”林霜儿忽然眼泪汪汪,说得情真意切破釜沉舟。 吴启明“噗”的一下将茶全都喷了出来,颤抖着手指指住她,边咳边无语:“你!!你你!!!” 这是几个意思?? 林霜儿扑进他怀里,嘤嘤的哭:“师兄,师兄,你别怕。我总陪着你。” 吴启明气得胸疼,越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哲!!你给她说什么了??? 另一侧的客舍里,苏哲拧着眉,捂着脸蛋打了个哈啾。薛挽香听到了,转过来看她:“感风了?” 苏哲揉揉鼻子,忍不住又“哈啾”一声。 “让你穿件厚实的袍子再出门你又不听。”薛挽香的语气带了埋怨,快步走到木架前,倒了热水给她洗洗脸。 苏哲揉得鼻尖都红了,接过热巾布扑到脸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谓。 那件新袍子,是薛挽香给她买的,她不舍得穿,总藏着,时常穿件旧棉袍。 洗好脸,她拉着薛挽香的手,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她,眼里星光璀璨,好一会,都没说话。 薛挽香点点她鼻尖,苏哲搂住她腰身,将脸蛋埋进她软软的小腹里。许久,没有这般黏糊了。薛挽香心里温暖,抬手摸着她乌黑的发,一下一下,像给猫儿顺毛。苏哲藏在她怀里,心满意足的眯着眼睛。 隔日天色放晴,薛挽香已大好,苏哲收拾好随身的一点行李,请了个小沙弥引路,去向住持方丈和行医和尚道谢并告辞。 山门外百步高的青石台阶蜿蜒曲折,因着一场瑞雪,两旁的树木倒有些枯败了。苏哲心疼薛挽香的伤势刚好,不许她多走,便背着她从台阶上走下来。苏哲身形玉立修长,一步一步走得稳当。薛挽香伏在她背上,一双腿在她身边两侧晃啊晃。 时光逆流到从前,她们初相遇,她也曾这般背着她,走过一程山,走过一程水。 偶有香客从她们身边路过,男子会挑眉侧目,而女子的目光,多半带了一点儿羡慕。 薛挽香感觉到了那些或者含着挑剔又或含着善意的视线,她将脸蛋埋得深了些,贴在苏哲的脖子上,轻轻道:“阿哲……” 苏哲应道:“嗯?” 很简单的一个音,薛挽香却听出了熟稔和纵容。她低低一笑,搂紧她脖子,又唤了一句:“阿哲。” 苏哲略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看看她,眼里带着笑。她反手托着她往上举了一点,曼声道:“挽香啊,一会儿到了城里,你多用碗饭,再多用点菜。” “为什么呀?” “在山上呆了几天,人瘦了一圈……”苏哲的手依然托住她,语气一派认真:“你这屁屁,都尖了不少。” 薛挽香:…… 还能不能说点好的???薛挽香又羞又恼,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 苏哲忙护着她回手抱紧了。“诶呀呀!别动别动。一会儿一起滚下山去!” 哼! 到了山脚下,原先租来的车子早让车夫先回去了,路边还停着几辆车马,想是来上香的信众。苏哲与一行也刚下山的人家说明了情形,那户人家是得了长孙来还愿的,一家大小好几辆车,乐得做个随手善事,很爽快的应允的一道回城。 苏哲扶薛挽香进车里坐定,车厢里还有个年轻妇人,苏哲目不旁视,低声道了谢,自己坐到外边车辕去了。 年轻妇人见她容貌俊秀,克己复礼,心中很是赞赏,便拉着薛挽香闲话,问她是不是也来求子的。 外人面前薛挽香不好说什么,只得含含糊糊的应了。 年轻妇人拍手道:“我就知道你们定也是来求观音送子的。这里的菩萨呀,灵得不得了!我家大哥大嫂刚得了个儿子,让我也来求一求呢。” 薛挽香含蓄道:“恭喜啊,家里添丁。您心诚则灵。” 年轻妇人面上露出一点儿含蓄:“你也心诚,必定一举得男!” 呵呵呵。 薛挽香笑笑,没接话。 年轻妇人只当她害羞,自顾自的眉飞色舞:“我一看你就觉得面善,咱们这么有缘,以后若是一道怀了孩子,说不定还能凑一对娃娃亲。对了,妹妹住在城中哪里?我在城北,许家大院就是。等回城了往后常来常往,生了娃娃带来我家玩啊。” 面对这样的自来熟,薛挽香当真哭笑不得。她想不明白,为啥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打她们孩子的主意?从前有个刘桐禧,现在又出来个许夫人。别说她俩没孩子,就是有,也不关他们事吧?! 其实原因很简单,苏哲生的明眸皓齿俊秀非常,举手投足间显见磊落大方,薛挽香更是眉如远山,目似青黛,芙蓉花儿般的漂亮。她们俩生出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呢? 薛挽香顿了顿,看到许夫人还在等她回复,她微红着脸礼貌的笑笑:“我们家在临淮城,路过贵宝地,这两日便走了。往后天南地北,也不知何时才得一见。姐姐好意,妹妹只能记在心里了。” “噢。”许夫人叹一声,有些失望的挨回车壁。 许家兴许颇有些钱财,马车安置得挺舒适,车里两人谈谈 分卷阅读78 说说,时光也好打发。到了客栈门前,许夫人还有些依依不舍,探出头来道:“妹妹,异日若是再路过我们这儿,可记得带孩子来我家玩儿,城北许家大院,妹妹一问便知的。” 薛挽香无奈,又感慨她纯良善意,只得笑着点头,谢她一路照拂。 许家马车粼粼走远,薛挽香回过头来,看见苏哲一脸高深的往她肚腹上瞄。 苏哲道:“就这一会儿,你不会又给咱们招了个亲家吧?” 薛挽香脸一红,瞪她! 苏哲:啧啧。 薛挽香气得跺脚,刚要恼她两句,客栈里走出个人,看到她俩,那人欢喜道:“苏公子!苏夫人!你们可回来了!” 这不是车夫还能是谁呢? 原来车夫已等了她们好几日,要不是看在大件的行李都还在马车上,他都要以为她俩想耍赖些车马费,直接跑路了! 三人走进店里,苏哲叫了几个精致的菜肴,请车夫一道用饭,席间将山上情形略说两句,车夫也不多问,拿人钱财,做好本分的事。 当晚休整一晚,次日一早,车夫套了马车,在客栈门口等着小俩口出来,一路往梓阳城进发。 小城离梓阳城约莫百余里,路上并无别话,车子走走停停,第四日午后,便遥遥看到了一座广大城楼,城门上有两个朱红色大字,书着:梓阳。 离北境越近,天时越发冷了,城外风声呼啸,车里还好些,车外简直冻得人欲哭无泪。 进了城,找着了客栈,苏哲付清了车马费,又另外给了一吊铜钱,让车夫买酒喝。车夫接过银子收到贴身的荷包里,帮苏哲将行李抬进去,便拱手告辞。 梓阳离临淮已经很近,过了一条大江,再走七八日便是。路上再无这般大规模的城市,苏哲兜里有钱,想着天冷成这样,明日定是要出门,再添置些御寒的衣物的,索性挑了家好些的客栈,住得舒服些。 薛挽香让她不要浪费银钱,苏哲道银子是赚出来的又不是省出来的。一壁说着,一壁要了间上房。 她是心疼她受了伤才刚好,一路上但凡能挑好的都挑了最好,她又岂会不知呢。 薛挽香无法,苏哲取了钥匙,回眸一笑,牵着她的手,跟着小二哥上楼去了。 小俩口梳洗一番后仍旧下来,正是饭点,大堂里一片喧哗热闹。苏哲看着水牌,说想要个锅子,涮牛肉吃。话音未落,客栈门口传来店小二的吆喝:“起开起开,这里不容留叫花子,莫挡了贵客的路!” 薛挽香遁声望去,看着门外一人好生眼熟,定睛细看,不由得惊喜道:“呀!怎么是您!” 第57章 酒香 大堂里人声嘈杂,苏哲并没听清薛挽香的说话。她正看着水牌, 专心想着锅子里除了牛肉羊肉还要放点啥。直到薛挽香乍然起身往客栈门口走, 她才眨眨眼, 跟着她走出去。 几步路的距离,苏哲并没问薛挽香出了什么事, 她已看到台阶上站着个老人, 须发半白,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店小二不耐烦的塞了个冷馒头,挥手打发他走。苏哲将店小二拦住,对那老头拱了拱手:“这位老丈,晚生有礼了。不知老丈可愿一同进来饮杯水酒。” 老头站在台阶下,还未来得及答话, 薛挽香已走了上来:“范老爷子,您怎的在这。快来喝杯热汤,暖暖肠胃。”她的语气里是真诚的焦急,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扶着老人家的手臂, 请他到店里。 店小二见着小俩口似是认识这老人, 也没作梗, 由着她们扶进去了。 苏哲听到薛挽香喊他范老爷子,便猜到了这是在鄢州城送药帮扶过她们的范光明范老前辈。她忙斟了一盏热茶,双手捧上,恭敬道:“晚生苏哲,谢过范老先生援手救命之恩。” 范光明在薛挽香开口前就认出了苏哲, 他点点头接过茶盏,两口灌下去,才算勉强驱了些寒意。 薛挽香待要问他何以落魄至此,苏哲却道不着忙,让范老前辈先缓一缓,一会儿锅子上来了,才好说话。 她说着到掌柜那儿又开了个上房,让店小二引着范明光到楼上稍事梳洗,见他身上衣衫单薄,自回房拿了一件大氅,等范明光下楼,双手将氅衣送上。 锅子配着一桌菜肴,滚滚烫烫的冒出诱人的肉香。天时冷得哈气成冰,有肉岂能无酒?苏哲让店小二烫了一壶百花酿,不一会小二哥吆喝着送上来,苏哲和薛挽香双双向范老爷子敬了一杯酒。 范明光也不客气,喝了酒接过碗筷呼哧呼哧用了两碗肉,才暂停了筷箸,摸着肚皮长出一口气:“老头儿可算活过来了!” 薛挽香莞尔一笑,拢着袖子给他和苏哲都添了酒:“当日在鄢州城,您开了三日的药剂,说好来看诊三日,岂知第三日阿哲是醒过来了,您却不见了踪影。我们也曾到几处药坊打听过,皆不得要领,迫不得已,只得先一路北上。好在今日遇见您,救命之恩终于得报点滴。” 范明光斜斜瞄她们一眼,打趣道:“我救的人还没这般在意,你倒着急。还是好朋友?” 薛挽香脸一红,极怕他又说出什么为老不尊的话,忙擎着小酒盏又敬了一杯,喝得急,险些儿呛着。 “小情儿”这词,自己听了没什么,现在苏哲在身边,若是一同听了,她可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苏哲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他俩打什么哑谜。薛挽香俏红了脸,老先生满眼戏觑,她也陪着笑了笑,往薛挽香的碗里夹了一块嫩牛肉:“喝这么急做什么,你身子才刚好。” “小丫头病着了?”范明光对这两个小姑娘颇有好感,见她脸上不像有病容,但苏哲既然这般说,他便多问了一句。 不知不觉饮了好几杯酒,薛挽香面上一层红晕,她扶着桌沿坐直了身子,摇头憨笑:“没事儿。在山上给人撞了一下,早好了。适才还没问,老爷子怎的也在此?” 范明光吃饱喝足,说起遭遇还能气定神闲。 事情远比预料的简单。在鄢州城时范明光听说城郊有个棘手病例,他向来对疑难之症用心,想来苏哲已无大碍,索性抬脚就往城郊去了。过得几日药到病除,他也继续云游四方。 前些时日来到梓阳城左近村庄,天时愈加深寒,范明光找了个小酒肆小酌几杯,半醉之时一脚踏进村外溪水间,给冲出去老远。别看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治病救人手到擒来,腿脚上的功夫却只是平常,脚下打滑,溪水又冷,没淹死也差点冻死了。 溪水颇急,将行李都冲散了,范明光好不容易从深溪里爬上来,到村子里讨了碗姜汤。 村子不大,甚是贫穷,他住了两天回了神,拿着给村人看诊得的些铜钱进了城。 “不曾想我范明光也会有落 分卷阅读79 魄至此的时候。”范老头哈哈大笑,虽是身无分文,依然一身桀骜。 苏哲性子本就磊落,一老一少谈话间甚觉对了脾胃,几成忘年之交。 “小二!再添一壶百花酿!”苏哲喝得高兴,抬手将三人的杯子满上,望向薛挽香时,眼里都是笑。 “说来,那日在鄢州城,你用了三日药,后来催醒你的,你心中向往之物,究竟是什么呀?”范明光夹起一块炙羊肉,入口即化,不错不错。 咦,为什么对面两个丫头都不说话? “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范明光纳闷。 薛挽香脸红愈盛,举起一杯茶,用广袖遮住脸,作势饮茶。 苏哲咳了一声,讪笑道:“喝……喝酒喝多了。这牛肉做得很好,老先生再用一点?” 范明光不疑有他,夹了一筷子牛肉,再问道:“你还没说呢,到底是何物?” ……!!! 这么多肉都关不住您的嘴是吧??? “嘶……”苏哲还想着怎么打岔过去,忽觉脚面一疼,心知薛挽香羞极了,暗地里踩她一脚呢。苏哲嘿嘿笑了笑,勉强答道:“梦里的事,哪还记得住呢,都忘记了。嘶!!!”桌子底下薛挽香一脚踩实了,苏哲疼得咧牙咧齿的。 用过晚膳各自回房,苏哲与薛挽香商量了几句,拿出一百两银票,送到范明光的屋子里。 范明光接过银票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神颇带了赞许:“小丫头心地好。老头子会记得的。” 苏哲笑道:“若没有老爷子妙手回春,晚辈早就到阎王簿上报道啦。晚辈在君山时曾听师父提过您阎王忌的名号,没想到在绝境中能得老爷子援手,阿哲谢过老爷子救命之恩。”她说着,恭恭敬敬,一揖到地。 再回到客舍,恰遇上厨下的婆子抬着热水送来,薛挽香曲手支腮,坐在梨木桌旁看着苏哲指挥人将浴桶摆到耳房里。 “要沐浴么?”苏哲走过来,柔声问。 薛挽香抬起头,脸上薄红一片,声线黏乎而娇憨:“要。” 她极少饮酒,更别说饮得这般深醉。苏哲看得又好笑又心疼,搀着她的胳膊道:“来,我扶你过去。” 薛挽香想是醉得狠了,挣开她的手,把脸蛋贴到她长腿上:“我不。” 苏哲道:“那我抱你过去?” 薛挽香美目微阖,贴着她蹭了蹭,没说话。 苏哲弯下腰来,双手抄住她腰背和曲膝,毫不费力的将她横抱起来。薛挽香将脸蛋埋在她一样带着酒香的怀抱里,吃吃的笑。 送她到耳房,苏哲放她下来,在她耳边问:“我为夫人宽衣,可好?” 薛挽香媚眼横波,晲她一眼,纤手在她身前轻轻一推,将她打出屏风外。 客栈的上房修得宽敞又精致,弧形的月门正对着一张梨木圆桌,旁边的几案上摆着红铜熏炉,蜿蜒出袅袅青烟。青烟香气缥缈,笼罩着寝卧,迷离着呼之欲出的情绪。 离着几案不远处,是一道素色垂纱,将床榻隔出相对独立的空间。苏哲沐浴出来不见了薛挽香,视线在屋子中转一圈,才望见一抹窈窕身影,隐约的坐在垂纱之后。 冬夜极寒,这屋子却燃了地龙,暖得不像话。苏哲走到垂纱外,抬手撩起素色的垂帘,薛挽香就坐在床沿边,慢慢的扬起一张美到惊心动魄的脸。 那一瞬间的心情,就像一场属于她们俩的婚宴,她在洞房花烛夜,带着忐忑欢喜的心情,掀开了属于她们的红色喜帕。 苏哲静静的看着薛挽香,微红的脸蛋也不知是因为饮了酒,还是因为女儿家的羞涩。无论何故,总是因为她。苏哲这般想着,心里好生欢喜。 垂纱外的灯烛透进橘黄的光,苏哲站在薛挽香身前,挑起她的下巴,看她垂着眼眸,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她忍不住低下头,轻轻的吻在她花瓣儿般的香唇上。 薛挽香眼睫颤得更厉害了,她闭上眼睛,捉着苏哲的衣袖,不由自主的往后躲藏。苏哲的心砰砰直跳,她想贴近她,更贴近她,于是她扶着她的背脊,与她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阿哲……”薛挽香迷蒙唤道。 苏哲含糊的应了,搂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酒香伴着熏香缭缭绕绕,激得人心头一荡。薛挽香被她吻得心神荡漾,一双眼睛泛着迷蒙的水光,苏哲的吻从她耳边滑下去,在耳垂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坏蛋……”薛挽香浅浅的哼了一声,并未发觉,这一声低吟,有如清音激浪。 “坏蛋很喜欢你呢。”苏哲低低的笑,收紧手臂拥抱着她,灵巧的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的脸蛋,吻到她白玉般的颈项,轻咬了一口。 “阿哲……阿哲……”她回吻她,一遍一遍,唤她名字。 屋舍里弥漫的酒香花香越发浓郁,薛挽香抱着她的脑袋,感觉晕乎乎的,仿佛哪里哪里,都是她的气息。 夜风枕浪,缭绕指尖,烛光摇曳中看得到薛挽香微微蹙起的双眉,零落的声音娇俏婉转,苏哲的吻从她腰上转回来,亲吻着她泛红的脸蛋,无限怜惜。 窗外是凛冽的风,窗内是层层叠叠的花香,香气烙印在命格里,彼此都避无可避。 苏哲攀上来,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手臂不自觉的越搂越紧,随着滚烫的心意,只想轰轰烈烈,生死都随她去。 第58章 冰凉 客舍灯影昏昏,床榻里暖香四溢, 隔着垂纱重蔓, 隐隐约约的娇吟似有若无的传了出来, 云遮星月,俱都羞涩。 苏哲拥着薛挽香软糯的身子, 不断亲吻着她的脸蛋和胸前柔软, 实在太喜欢,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进她的魂魄里。 呼吸间越来越滚烫,薛挽香迷迷糊糊的揽着她的肩背,只觉得她的手在四处游移点火,渐渐从软玉上滑落到腰间,再一路跌跌宕宕,往腿心滑去。 “阿哲……”她心中一惊, 收紧了双腿,柔柔唤她。 苏哲攀上来,吻住她的唇,好甜。 烛火透过垂纱映了进来, 看得到薛挽香紧紧蹙着的柳眉, 面上潮红一片。苏哲爱极了, 手中更是怜惜,薛挽香紧闭着眼睛带着一丝哭意唤了一声:“阿哲,不行。” 女孩儿的第一次,总是羞涩矜持的,苏哲自己也是女孩子, 她哪会不懂呢。于是她亲亲她的耳垂,柔声道:“别怕,我轻轻的。” 薛挽香咬着唇,猛然摇头,眼泪都蓄在了眼圈里:“阿哲……不行……我……” 苏哲耐下心来,亲亲她的脸蛋,亲亲她的颈脖,手上却不停的撩拨。 薛挽香捉着她的手,脸上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她忽然搂紧了她手臂哭道:“阿哲……不可以的,我家里……我爹爹给我定过亲了。” 苏哲的手,顿住了。 她 分卷阅读80 的心跳很急,打在薛挽香的胸口,她的体温还很烫,心里却如浇了一盆雪,一直冷到灵魂里。 “你说什么?”隔了许久,她才出声,声音哑而涩,都不像是她的。 薛挽香在她怀里哭,酒香依然浓郁,灯烛依然温暖,苏哲怔怔的半倚在床榻上,只觉得一颗心,都冷了下去。 那一夜是怎么睡着的,薛挽香已经忘记了。次日醒来头昏脑涨,习惯性的朝身旁伸手,却摸了空。身边被褥冰凉,苏哲已不在榻上。她怔怔的看着花纹繁复的帐蔓,想着昨夜,那些发生了的,和不会再发生的事情。 眼泪一滴一滴从她眼角滑落下来,很快氲湿了鬓角,她捂着唇,忍不住哭出声来。 暗灰色的光斜斜的照进屋舍,天已大亮,却不知是什么时辰。薛挽香等了许久,没等到苏哲回来,她起身撩开床幔,暖被从身上滑落下来,不经意间低头看,胸前还有细碎的深红浅红,是昨夜欢愉未尽的印记。 薛挽香细白的指尖抚过绵软的胸口,眼泪不争气的又落了下来。她知道,再也不会有了。她也想要的,昨夜的一切。 换了一身妥帖的衣裳,薛挽香坐在铜镜前梳妆。冬日里衣服厚实,襟口遮住了遐思,谁也不会看到,就像一场迤丽的梦。 房门咿呀打开,薛挽香心中怦然一跳,转过头看到苏哲刚踏入门里,屋外冷,她反手关上了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薛挽香甚至听得到心跳的声音。她的目光粘在苏哲身上,心里乱纷纷的,既盼望苏哲能说点什么,又怕她真的……说些什么。 “外头天色不大好,灰蒙蒙的,冻得厉害。掌柜说怕是要下雪。” 苏哲在门前站了一霎,才走到屋子中央,自顾自的斟了一杯热茶。 薛挽香不曾想她开口的是这一句,低头应了一声。瞥眼间看到苏哲的袖口不知何时挑破了个口子,她在行囊里找出针线,软软说道:“衣衫换下来吧,我给你缝一缝。” 苏哲抬手看了一眼,摇头道:“不必缝了,也不碍事。” 她说这句话时还带着笑,那笑容浅淡疏离,薛挽香被激得心头闷闷一痛,手里拿着针线,眼圈儿已经红了。 半晌无话,苏哲在梨木桌前坐了片刻,复又起身:“我到外头看看。” “阿哲!”薛挽香唤住她。 苏哲停下脚步,并不转身,维持着背对她的姿势。 薛挽香走上前,离她还有两步,低声问道:“你要……离开我了吗?” 苏哲歪过头侧看她一眼,依旧笑道:“说什么呢。我会送你到临淮城的。”她说着,不再停留,抬手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你会送我到临淮城,尔后呢? 是再不相见了的意思么。 明明都已经预见了的,为什么会那么难过。薛挽香,你在求什么? 精致的上房在客栈二楼,转角楼梯做得华美绚丽,扶手上还刻了喜上眉梢的图案。薛挽香勉强收拾了心情,从楼上款步下来。 走到中段,迎面上来一个店小二,正是昨日得了苏哲打赏的机灵人,看她下楼忙侧身垂手站着打招呼:“苏夫人安好。苏公子在那头方桌上呢。”说着往楼下一指。 薛挽香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大堂里一个临风修竹般的身影上。 苏哲果然坐在一张方桌旁,桌上只放了一壶茶水,她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擎着茶盏,慢慢的抿了一口。 从薛挽香的角度看过去,正看得到一张温润如玉的侧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举手间行止风流,不知会迷惑多少人的楚楚少年郎。 大堂里云来客往,人声鼎沸,都如同失色的背景,只有这个少年郎,入了她的眼,入了她的心。 薛挽香从来都没像这一刻那么清楚明白,她是喜欢苏哲的。并不是从前以为的姐妹之情,而是,有情人之情。 手里的茶有些凉了,苏哲放下杯盏,打算到外头看看天色。方才她问掌柜赤龙江的渡头怎么走,掌柜说天要下雪了,只怕一时半会走不成。 赤龙江江面宽广,江水如潮,老舵手都不敢托大,若是下了雪,确实不易行走,还得寻个万全的法子。她这般想着,扬扬手,准备叫小二哥结账。 客栈门外忽然传来喧哗之声,几匹高头俊马大刺刺的停在门前,人还未到,声音已嘻嘻哈哈的传进来。 说话的人大约是个急性子,一面疾走着一面嚷道:“好冷好冷,冷死我了。这时候去什么玄武山啊,真要命。” 大堂里一大半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行四五人,都是江湖客的打扮,当先一个红衣少女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一张小脸俏皮可爱。 薛挽香看到苏哲站起身结了账,不知她要往哪儿去,脚步比思维更快的往苏哲走,还未走到跟前,忽见那红衣少女睁大了眼睛盯着苏哲看。薛挽香心里一惊,想着莫不是又遇上了西楼门? 却见那女孩儿欢叫道:“苏小满!!!” 苏哲应声抬头,女孩儿几步上前,毫不在意大堂里落错的目光,她纵身一跃,扑到了苏哲身上! 薛挽香被定在了原地,怔怔的看着她粘在苏哲怀里,苏哲的表情先是诧异,续而惊喜。 那女孩拥着苏哲又笑又叫:“你怎么一去那么久都不回来!想死我了!!!” 明媚张扬的笑,落在眼里都成了殇。薛挽香站在楼梯转角拽着胸口的衣襟,轻咬着唇,只觉得一颗心被狠狠的刺了一下,好疼好疼。 第59章 深寒 客栈是苏哲特意挑的,装饰辉煌, 门庭疏阔, 在繁华的梓阳城里也算闹中取静。薛挽香站在楼梯转角, 遥望不远处的热闹喧哗。女孩儿搂着苏哲的手臂吱吱喳喳说个不停,旁边几个大男人无奈又宠溺的看着, 完全搭不上话。 店小二到楼上给客观送了物什, 走下来时看到薛挽香还站在楼梯上,扶着扶手的指节都泛白了。他顺着她的视线往下一瞧,哟嚯!苏公子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了?? 这还得了!小二哥颇有些义愤填膺,想了想,走到楼梯口扬声喊了一嗓子:“苏夫人,苏公子在这儿呢!” 楼上楼下都给他喊了个激灵! 店小二喊完,若无其事的走了。苏哲听到声音转过头, 果见在半高的阶梯上,薛挽香玉质娉婷遥遥相望。 红衣女孩儿和一桌子的人都跟着望了过去,只那么一瞬间,众人的眼里都带上了惊艳和赞赏, 连那女孩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薛挽香定了定神, 迎着众人的视线, 走到苏哲身边。 一步一生莲。 苏哲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薛挽香垂下眼眸,心下微酸。苏哲忍了忍,不想表现得太关切,可还是没忍住出声道:“你怎么这样下来了?也不披 分卷阅读81 件大衣服吗?” 她的声音不大, 语气几乎波澜不惊,薛挽香却听出了维护之意,一时又酸又甜。 红衣女孩儿眼睛哒溜溜的在她俩身上转了一圈,问道:“这位是?” 苏哲咳了一声,给薛挽香介绍了一下,这几位是她的同门师兄,女孩儿自然是她曾数次提起过的小师妹,君山派掌门的独生爱女,曹幼祺。 薛挽香对着一桌人团团做了一福,不动声色的对小师妹打量了一番,又听苏哲道:“这位……这位是薛姑娘,与我结伴同行的朋友。” 只这一句,再无其它。 薛挽香怔住了,忽而心里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曾经她一口一句“我夫人”,这些时日以来她早已习以为常,今日再听她说她是她朋友,她叫她薛姑娘…… 广袖下薛挽香纤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嵌在掌心里。等君山派一行人都打了招呼,她才略低着头说了一句有些疲倦,先行回房了,请他们且叙叙旧。 师兄弟几人都盯着她的背影,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赞叹道:“这位薛姑娘,长得真好看啊。师妹你和她很熟吗?她许了人家没有?” 薛挽香还未走远,这几句话本也没有避着她。于是苏哲的声音,清清浅浅的落进她耳畔:“……她……许过人家了……” 薛挽香扶着楼梯的扶手,身形微晃。 白日里没打开地龙的笼头,温度渐次寒冷,薛挽香回到客舍关上房门,全身如卸了力一般,挨靠在门上。 脑子里乱轰轰的,像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又好像抽去了主心骨,空空荡荡,无依无凭。她慢慢滑落到木石地板上,任凭思绪放空,呆了许久。 忽然后背敲门声响起,她一惊立即跳起来,打开房门时期待和惊喜都写在了脸上,让门外提着炭炉子的伙计看得发愣。 看清来人时薛挽香的心情一下子凝了下来,她的手捉着木门借力站定,问道:“何事?” 伙计诶呀回神,指着炭炉子道:“天太冷,给您送炉子来了。地龙要入夜才会开的。” 薛挽香默然片刻,再问是谁让送来的。 伙计莫名其妙的挠挠头,回道:“每间上房都有啊。掌柜的让送来的。” 薛挽香眼里的光暗了下去,退后一步让他进屋,晃眼看到窗外天色沉沉,随口一问,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已在阴冷的地板上跪坐了两个多时辰。 伙计放好炭炉子,打个千儿退了出去,顺手给她关好房门。 淡蓝色的火苗在银白色的木炭上跳跃起舞,屋舍里又恢复了静寂。 薛挽香撑着桌沿坐下来,长时间跪在冷硬的地板上,她的腿有些麻,缓了一会,她抬手斟了一盏茶,茶是凉的,像泼出去的水,像她说过的话。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薛挽香没有点灯,屋舍里光线越来越暗,地龙悄悄的燃了起来,而苏哲,依然没有回来。 她坐在梨木桌边,忍不住去想,苏哲这时候在哪里呢?还与她师兄弟们在一起吗?还是,和她小师妹在一起? 若是和师妹在一起,她会与她做什么?她还记得她在这屋子里等她回来吗? 她想去找苏哲,她想见到她,她想她在身边,哪怕她是生气的,是不搭理自己的,只要在身边,看得到就好。 可她还有什么立场去找她呢? 她不再是她的“夫人”,她只是与她同行的朋友。 苏哲确实和曹幼祺在一起。与薛挽香隔着一层楼,还有好几间屋子。 上房没有了,君山派几个师兄弟住的是普通客房,唯有一间略宽敞,给了小师妹。苏哲自幼和她一起长大,再不见外的。昨夜一番起伏心境,也累得狠了,此时踢了靴子,躺在床榻上和曹幼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曹幼祺虽是江湖儿女,可被君山一派宠着,勉强也算半个大家闺秀,先梳洗一番,打理清楚了,才问苏哲,怎的这身打扮,那漂亮的薛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苏哲半阖着眼,将事情择要,三言两语说了,刨去她与薛挽香的纠葛,事儿还原得很简单:她落难的时候碰上薛菇凉落难,俩人结伴着跑路,她受伤了薛菇凉照顾,薛菇凉病了她帮着请大夫。 大致,如此。 曹幼祺一边拆着头上的发饰一边听,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一时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性子随父亲,多豪爽,看苏哲懒得多说,她也懒得再问。转而随口道:“你出来这大半年,爹娘可都念着你。玄武祭之后你可要赶紧回去。”说着抿唇一笑:“出门的时候娘亲和我说,你我都出来了,琵琶只怕要收起来了。对着我爹弹,那可真是对牛弹琴。” 苏哲本已打瞌睡了,听到这话又翻了个身,趴着看她坐在铜镜前摘耳坠。“说到弹琴,我在广平城遇见过一个女子,霸王卸甲弹得极好。你知道,这是个武曲,我在外头飘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有女子能把这支曲子弹得这般好的。” “哦?”曹幼祺耳坠摘了一半,停下手中动作转过头来,挑眉道:“比我还好么?” 苏哲认真思量,半晌答道:“难分轩轾。” 她的语气中肯诚实,曹幼祺哼了一声,摘掉另一只耳坠,只穿着中衣坐到榻沿:“那女子叫什么名字?你在哪儿遇见她的?” 小半年前的事儿了,舞风楼这几个字跃然到脑海间,只是弹琵琶的人嘛……苏哲枕着胳膊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柳卿卿的名字。 “广平城,舞风楼,柳卿卿。”曹幼祺念叨着躺到床上,忽然发现苏哲还赖着,她踢她一脚:“回你屋子去!本小姐要睡觉了!” 客栈的走廊上挂着灯笼,透过门扉映进来一点儿橘色的光。薛挽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朦朦胧胧间觉得被人抱了起来,动作轻轻的,放到了床榻上。 怀抱的温暖太过熟悉,她实在困倦,仍是努力的睁开了眼睛,看到苏哲站在床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阿哲……”她低唤一声,言语间都透了委屈:“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等了好久……” 苏哲道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长腿伸展,回眸看她:“有多久?” 薛挽香答不上来,撒娇的扑过去拉她的手:“就是好久好久。我都要以为你不回来了。” “不回来我要去哪儿呢?” 平平凡凡的一句话,不知哪儿触动了薛挽香的心事,她搂着她的腰酸酸楚楚的,眼圈儿都红了:“哪儿都不让你去。只许你跟我在一起。” 她从未说过这般直白的话,脸上红粉粉的发烫。 苏哲挑着她的下巴,笑得有些坏坏的:“跟你在一起?在一起做什么呀?” 薛挽香在她指尖上抬起头,眼里迷蒙一片,带着薄薄一层水光。 苏哲心疼极了,环着她柔软的腰将她搂在怀中,双唇印到 分卷阅读82 了她的唇上。 薛挽香的心砰砰跳跃,在欢喜中闭上眼睛,任由她肆虐,渐渐的苏哲的亲吻越来越烈,越来越纠缠,灵巧的舌尖钻进来卷这她胆小的小舌头,将她带入她的口中。 “嗯……”薛挽香低声轻哼。 床榻上的温度慢慢燃烧,薛挽香辗转难安,小手扣着苏哲的袖子,全身心的期待着苏哲的拥抱。 “阿哲……”她环着她的颈脖,喃喃唤她。 苏哲依旧不紧不慢的亲吻,她的脸颊,她的唇瓣,甚至她的掌心。 没有再进一步了。 薛挽香忽然想起,不是苏哲不想,是她曾经,拒绝了她。 “阿哲……”她拉着她的手,覆到衣襟繁复的襟口花纹上,她想告诉她,她不会再推开她。 深寒冬日的冷风,从屋外灌了进来,吹得窗牖发出一阵乱响,薛挽香一惊之下往窗边看,天色早已经全黑了,她依旧坐在梨木桌旁,手边茶水如冰。 薛挽香定定的看着那扇窗,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来。 这一夜,苏哲终究没有回来。 第60章 委屈 梓阳城地处全境以北,天时冷得厉害, 浓墨云层如覆顶之势, 沉沉的压在半空。客栈掌柜探着脑袋看了一回, 转头让账房多采买酒水和荤肉等物,这阴霾层云已积了两天, 不日必然会有一场大雪。 大堂里来了三五桌客人, 大白天的就有人叫酒驱寒。薛挽香慢步下楼,靠着窗边小桌坐下。 店小二搭个白巾跑过来,赔笑道:“苏夫人用点什么?” 薛挽香昨儿个整日几乎都没有进食,现今也没什么胃口,只随意点了碗粥。 店小二劝道,天气太寒,单是用粥只怕难熬, 不若点个家常小菜。“如今还未下雪,店里存有过冬的菜蔬,再过几日,怕是只剩酒肉。苏夫人还是将就着用一些吧。” 薛挽香谢过他, 要了一碟子素炒青菜, 一碗米饭。 不一会饭菜送来, 还是方才啰啰嗦嗦的店小二,他将托盘上飘着清淡香气的菜肴放到方桌上,苏夫人向他道了谢,旁边桌子有人在叫喊,他应一声, 跑开了。忙完了手上的事一回头,看到苏夫人小小口的用了一口米饭,又放下了碗。碟子中的青菜几乎没怎么动,他想了想,走过去,却见一滴眼泪滑过苏夫人的脸庞,落在了瓷碗米粒上。 许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店小二识趣的没再上前。客栈里很忙,他跑前跑后,不一会,就将这个角落忘记了。 薛挽香勉强用了小半碗饭,实在吃不下,索性罢了筷箸。 大堂里渐渐热闹起来,她坐在窗沿边,偶尔抬头往楼上的客房看。约莫是晚膳时分了,她在等苏哲下楼用饭。她不知道曹幼祺住在哪一间房,也不想去问掌柜,她没有兴师问罪的理由,她甚至,没有诘问的立场。 “我只要远远的看她一眼就好。”她这般安慰自己,续而又咬着唇,为这一瞬间的卑微渺茫。 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宽敞的大堂已入坐了泰半。人声鼎沸喧哗,一个面生的小二哥跑过来,和薛挽香说他要将窗牖打开小半扇,给大堂透透气,问苏夫人是否需要换张桌子。 薛挽香摇摇头。 窗页左右推开,深寒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人骤然清醒。后厨搬来整坛整坛的酒水,都堆在柜台边上,几个跑堂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嘻嘻哈哈的叫声笑声充斥着华屋高堂。 薛挽香将半扇窗屉推得更宽些,才看到廊檐之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雪。纯白的雪花像轻盈的柳絮,在料峭的冷冬里纷纷扬扬。薛挽香支肘托腮,静静的看着窗外渐渐被白雪覆盖的宽阔长街,冷风撩动着她的额发,眼前的景色很快覆上了一层绒软的白色,屋顶,树木,台阶……仿佛整个城市,都安静了许多。 马蹄声在空寂的长街上嘚嘚清晰,白雪茫茫中渐渐跑来数匹骏马,遥遥望去,当先两人并肩而骑,一个玉树临风肆意潇洒,一个英姿飒爽红衣绯绯。薛挽香揉了揉眼睛,只愿自己一时看错。 可惜天不从人愿,几匹马很快跑到眼前。苏哲翻身下马,却没立即进屋,而是走到曹幼祺的坐骑旁,仰着头说话。她的脸上扬着毫不设防的笑,笑容里带着关切和宠溺。 薛挽香脸色渐渐苍白,她扶着桌沿站起身,咬唇看着窗外。 曹幼祺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知说了什么,后边又一个年轻男子跑过来牵着她的马,苏哲展开双臂,笑嘻嘻的接住了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曹幼祺。 薛挽香觉得有一只手揪住了她的心,狠狠的用力的拧,她猛然转过头跑上楼梯,不想让旁人看到她落泪的狼狈模样,所以她也没看到,苏哲将曹幼祺放在台阶上,曹幼祺扶着她手臂,一瘸一拐的蹦跶着进了客栈。 苏哲一大早就和几个同门出去了。那时云层如墨,雪还未下,他们打马到城外赤龙江,探问渡头的老舵手过江的情况。 江面水域宽广,江水湍急,老舵手说过江的船两日前就停摆了,何时能走,还要看老天赏饭。 曹幼祺站在江边,看浑浊江水滚滚如浪,江风袭来,如惊涛裂岸。她看得惊心动魄,心神不属往前踏了一步,忽而脚底一滑,几乎绊倒。苏哲刚巧转头看到,忙拉住她往后猛扯。曹幼祺愣愣的看她,苏哲拍拍她脸蛋,问她怎么了,她回了神一身冷汗觉出后怕,答道方才看着那奔腾直去的江河水,忽然有种想一跃而下与江河同去的感觉。 众人都唬了一跳,护着她连退几步,曹幼祺“呀”了一声,皱巴着小脸哭唧唧的,脚上不知什么时候崴着了。 君山派的大师兄王予沛已三十开外,老成持重,让苏哲和几个师弟陪着曹幼祺,自往渡头与老舵手再攀谈几句,问明了消息才转回来。 天色越发沉珂,一行人不再流连景色,预备上马返回客栈。王予沛让个小师弟去请个轿子载着师妹,曹幼祺又不愿了,只说是小伤,骑得动马,苏哲摸摸她脚踝,似无大碍,便冲王予沛点一点头。 因着到底是伤了脚,回程便慢了许多,行到半路时漫天下起纷扬的雪花,路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马蹄踏在上边,留下一串儿清晰的蹄印。 正是晚膳时分,客栈里宾客如云,外头风雪越大,屋里越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大堂里坐满了人,只余着窗边两张四方小桌,其中一只桌子上还放着一碗一碟,碗里的米饭还剩着大半,碟子里的青菜只略动过几筷。 君山派一个小师弟叫来店小二,将桌上东西收拾了,两张桌子拼做了一张,一众师兄弟团团围坐,叫了一桌酒菜。苏哲扶着曹幼祺上楼,查看了一回脚丫子,没什么大碍,只脚踝那儿略有些肿,给她揉了一会,复又下来用膳。 分卷阅读83 酒足饭饱时天色都擦黑了,客栈上下三层,走廊上每隔几步就挂了个夜明灯笼,照得屋舍明亮。 曹幼祺的脚伤已好了不少,苏哲送她回房,顺便叫婆子送来了热水。等曹幼祺梳洗罢,苏哲拎着她塞到床榻上,转身往房门走,说一会儿再过来。曹幼祺叫住她:“你还过来做什么?昨晚占着半张床,害得我都没睡好!今晚你回你屋里睡。” 苏哲说她脚伤未愈,半夜要喝茶要小解都不方便,她留下来照顾她。曹幼祺盯着她看了半晌,皮笑肉不笑的道:“苏小满,你各种理由各种借口不肯回房,该不会是和嫂子吵架了吧?” “吵什么架!”苏哲梗着脖子,反应过来又嚷嚷:“什么嫂子!你别胡说八道!” “哦?”曹幼祺和她是光屁屁长大的情谊,两个人互猜心思那是一猜一个准。适才本只是随口一说,待得见她一张俊俏脸蛋红得跟番茄似的,更认定了事有蹊跷。她倒还没真往两情相悦去想,只是猜这俩人必定闹了别扭,看苏哲的架势,十有八/九是欺负了人又咬死了不肯让步。“苏小满啊,你瞧瞧你,脸上就差没写着欲盖弥彰了。解释就等于掩饰你知不知道?!” “切!”看曹幼祺满脸幸灾乐祸看戏不嫌事大的表情,苏哲表示了深切的不屑。她用鼻子哼一声,“框”的关上房门,往二楼的上房走去。 大堂的食客已散了大半,还有几桌人在低声交谈。苏哲转过一道回廊,在客舍前站定。 房里点着灯,屋外廊檐下也挂着一溜儿灯笼,苏哲在门外犹移了好一会,才敲了敲门。 日落时分薛挽香在窗前吹了一阵子冷风,此时头昏昏的正难受,听到敲门声只当是店小二或者厨婆子又送东西来,不想打开房门,竟见苏哲站在了门首。 俩人静默着都未说话,片刻后,苏哲侧过身,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薛挽香掩上门扉,随手闩上了门栓。她慢慢走到床榻边,眼神一错不错的绞在她身上。 苏哲默不作声的走到深红色立柜前,打开柜门,翻出一套干净的中衣,略收拾了一下,转身又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薛挽香盯着她的动作在她身后问。 苏哲脚步略顿,平声道:“去我师妹房里。” 薛挽香抬手扶住床柱,颤声问道:“去她房里做什么?” “沐浴。”苏哲说着,举步便走。 “不许去!”薛挽香冲过来扯着她,声线都摇晃了。 苏哲不妨她突然跑来,给她拽得往后侧跌,一手扶着旁边梨木桌子才勉强站定。“你!”她有些发火,咬牙瞪她,忽而看见她眸色泛红,眼里氲着满满的泪光。 苏哲怔了一下。 “不许去!”薛挽香反复说着,语音里又委屈又难过。她拽着她袖口不放手,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没忍住,大滴大滴的落下来,片刻沾湿了衣襟。 屋子里地龙燃得旺,薛挽香只穿了寻常衣裳,薄衣素婉,裙带飘飘。她哭得急,呼吸愈促,绵软的胸口起起伏伏。 苏哲惊觉自己的目光落在什么地方时立即便红了脸,她挣开她的手,往门首退了一步。 薛挽香抬起一双泪眼,泪雾迷蒙的望着她。 苏哲不敢再看,转过身疾走,只两三步距离,她手已经放到了门栓上。 “阿哲!!!”薛挽香站在她身后,嗓音里全是哭腔。 第61章 天涯 木质的房门雕了凌花祥云的花样,图纹半镂空, 廊下高高挑着数盏灯笼, 橘色的光映在门扉上, 照得内外明亮。 苏哲背对薛挽香站了一霎,闷声道:“你早些歇着吧。” 薛挽香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咬着唇说不出话。 苏哲略顿了顿, 还是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厚重的木门在薛挽香的眼前,苏哲的身后,徐徐关上,彷如将俩人,隔在了天涯两端。 苏哲倚住房门,双目通红, 她深吸一口气,抬步就走。 房里忽然传出咳嗽的声音,接着桌椅碰撞,杯盏叮当, 苏哲的脚步顿住了, 屋里的咳嗽越发压抑不住, 苏哲心里一慌,下意识的推开房门,只见薛挽香萎靡在地,满面泪痕,一手撑着方凳, 咳得气息都急促了。 “挽香!”苏哲扑上去抱住她,焦急道:“你怎么了?是哪儿难受?” 薛挽香捂着胸口,面上潮红一片,边哭边咳。 苏哲心疼得不得了,双手横抱她起来放在腿上坐坐好,方才的意气用事全都不见了,只余下满腔的温柔:“是哪儿不舒服?今日下雪,你是不是出去吹冷风了?” 她不说还罢,一说薛挽香立时想起了黄昏时分雪地里刺眼的一幕。她推搡着她的手,一壁哭道:“你不是要走么,松开。” 苏哲心里又酸又涩,既心疼她,也心疼自己。 薛挽香见她沉默着不说话,心知她一会定还要走,冷冷一笑,扶着桌沿站起身,离开了她的怀抱。 她斟了一盏茶,慢慢饮了一口,平缓了喉间咳嗽,神情淡漠:“你走吧。我无事了。” 苏哲垂眸坐了片刻,起身时万般情绪都按了下去:“今日下了大雪,我去赤龙江问过了,老舵头说过两日雪上的冰结得硬实了,就能过江。” 薛挽香笑容越发凄凉,在她身后苦涩言道:“你就这般急着送我去临淮城么?” 苏哲半推着门扇,略侧过头,声线浅浅淡淡,眸光中已是适才初见时的疏离:“不是我急着送你回去,是你定了亲,急着要回去。” 薛挽香身形一晃,撑着桌沿,勉力维持着不让自己太狼狈:“阿哲,我爹爹临终之前给我定的亲,他说我娘已经走了,他也要走了,怕我终生无依,将我许给东家庶长子。爹爹只望我安安稳稳过这一世。阿哲,我……” “我明白。”苏哲打断她,深深吸口气,断然道:“信使可覆,千金不移。我会送你到临淮城。” 房门开阖,苏哲不再停留,转身疾步离去。廊下的灯火映出一圈橘黄色的涟漪,薛挽香捂着胸口,细密的咳嗽,一双泪眼望着半镂空的雕花门窗,只见苏哲的身影,渐行渐远,再无一丝留恋。 飞雪寒霜,梓阳城一夜之间变做纯白颜色。客栈里渐渐住满滞留难行的人客,掌柜的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午膳时分,君山一派围坐着一张八仙桌,酒菜还未上席,小师弟双手捧腮愁眉苦脸:“好生无趣啊,闷在这儿哪里都去不了。大师兄,离玄武祭还有好久呢,又过不得江,我们先往别处走走,回头再来梓阳城罢。” 王予沛没好气的瞅他一眼。 几个师兄弟在此处盘桓两日有余,大雪封江,委实有些困顿。 曹幼祺问苏哲从梓阳城去广平城需得多久? 苏 分卷阅读84 哲道:“我们来时遇上了许多事,耽搁了时日,若是飞马疾奔,想来二十日能到。” 曹幼祺转转眼珠子。 苏哲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热饭热菜送上来了,店小二一边摆桌一边拿眼风扫苏哲,苏哲被他盯得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 用过午膳回房间,曹幼祺拢着双手放在碳炉子上烤火,半晌说道:“苏小满,我要去广平城。” 苏哲饭后犯困,正有些打瞌睡,听她这般说,掀了掀眼皮子,毫不意外:“去找柳卿卿?” 曹幼祺“嗯”了一声。“你说她霸王卸甲弹得比我好,我想去……与她切磋切磋。” “我的原话好像是难分轩轾吧?” “所以才更要请教磋磨啊!”曹幼祺坐在炭火边,仰着脖子,志在必得。 苏哲深知她习性,自小到大,说武器比她好的诗书比她好的,她混不在意,可说琴艺比她好,那她策马狂奔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是要找人比试回来的。 何况还是她最拿手的“霸王卸甲”。 “你要去我也拦不住你,只是一来现今大雪不停,你贸然出门,师兄定不许你出去,不若等雪停了再说。二来玄武祭在即,你不想见识见识天下高手如云么?”苏哲说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玄武祭又没我什么事,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爱打架?再说了,玄武祭在明年春日才举行。爹爹要我们提前出门,不过是因为年末有赵伯父的五十大寿。你们去就好。我去了广平城回来,指不定还能赶得上到玄武山与你们会合。” 苏哲做出深思的样子,好一会,才眨眼道:“师父的意思是想和雁行山庄的赵家……联姻?” 曹幼祺正持着火棍拨弄碳炉子里的几颗热炭,漠不关心的回她:“不知道。” 苏哲枕着手臂笑:“指不定年底就给你定亲了,听说赵家几个儿子都不是省料的灯,老二和老幺资质比老大要好,师父和赵伯父这时候议亲,把你许给谁,大约谁能当上下一任掌门。到时候,你就是雁行山庄掌门夫人了,娘家里我们君山派给你撑腰,啧啧啧,师妹啊,你一人手里握着俩门派啊!” 她说得正高兴,曹幼祺将忽然将火棍往碳炉子里一扔,恼火道:“你扯这么远做什么!谁稀罕做什么掌门夫人!什么叫你们君山派!我也是君山门人!” 苏哲见她真气着了,也不再开玩笑,翻个身望着她道:“你只比我小一岁,过了年十七,师父师母膝下只有你一个,定然万分在意你的婚事。咱们君山派除了上头三位师兄已然成亲,其余几个也算和你我一同长大,若你对他们有意,师父早将你婚事定下来了。你及笄之后他们一直在给你寻觅如意郎君,这个时候让你去雁行山庄,避不开谈你婚事,你心里可有数?” 她一句一句分析下来,曹幼祺越听越气,起身斜晲着她冷笑道:“你也说你我自小一同长大,爹娘待你便如待我一般,从未分过厚薄。你比我还大一岁,来年就十八了,焉知此行不是为你择婿!” 曹幼祺说罢摔门出去了,苏哲听得呼吸一窒,细细想来不觉冷汗,万一当真如此,可如何是好? 事情还未到眼前,苏哲想了一会便丢开了。在客舍里打坐练了一回,再睁眼时庭院里天色已昏沉。大雪依旧下个不停,曹幼祺不见人影,她推开窗子往外看,纷飞的雪花已积了厚厚一层。 “苏哲。苏哲你在吗?” 有人叩响房门,苏哲听出是最小的那位师兄的声音,忙去开门。 “快快快,跟我下楼。”师兄催她。 “怎么了?”苏哲跟在他后头走。 “小师妹要去广平城,大伙儿怎么劝都不听,方才拉着马就想走,大师兄把她抓回来训了一顿。” 师兄一面说一面快步跑下楼。苏哲听得好生无语。 两人急匆匆跑到客栈大堂,曹幼祺还在闹腾,王予沛黑着脸站在旁边,几个师兄弟都在。苏哲一看便知,他们看似随意站着,其实都有方位,将小师妹围在了中间。 “不是说好了等雪停了再去么?”苏哲负手站在八仙桌旁。 曹幼祺还没开口,王予沛将她一并训上:“说好?你们俩商量了什么?眼看都要到玄武山了,还掉过头去广平城?!”说着又虎着脸瞪小师妹:“看师父知道了不罚你!” 苏哲刚要解释几句,曹幼祺已经黏上来,抱着苏哲的手臂:“苏小满,别理他们。他们这群傻大个懂什么风月音律。等雪停了,你送我出城。” “你!!” “苏公子!” 王予沛训斥两个师妹的话没能说完,被跑堂的店小二打断了。 “苏公子!”那店小二又嚷了一句,看看苏哲,再看看抱着她手臂的曹幼祺,眼中带了几分愤慨。可这到底是客人自家的事情,店小二不敢得罪客官,只挑着眉道:“苏夫人今日一整日都没下来用饭,午后送碳炉子去也没人应门。掌柜的让小人来告诉苏公子一声……” 他话音未落,苏哲已扯开曹幼祺的手往楼上跑去,徒留下君山派几个师兄弟面面相觑。 “挽香!挽香!!”苏哲使劲拍门。 门里安安静静。 苏哲急了,左右看看,敲开了邻舍的房门,跑到窗边探着脑袋看,还好两个窗户相距不远,她跳上窗台,攀着沿木,在邻舍目瞪口呆的惊诧中一提气,飞身跃了过去。 窗屉子没扣实,苏哲推开扇页翻进屋里。地龙还没燃起来,客舍里冰凉如水。素色的垂纱轻轻晃动,苏哲几步过去,撩开纱幔,看到小小一个身影,背对着她,蜷缩在软被里。 苏哲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来。 第62章 醒来 “挽香。”苏哲单腿屈膝跪坐在床沿,隔着暖被抚在薛挽香的手臂上。 没有人回答。被角遮住了半张脸颊, 苏哲俯身上前, 探手摸摸她额头, 又捏了捏手心,果然烧得滚烫。“薛挽香。”她在她耳边低唤。 即便这般折腾, 暖被中的人儿依旧蹙眉不醒。 翻窗进来时窗屉子没关严, 雪花夹裹在寒风里凌厉呼啸,苏哲跳下床关实了窗户,回身将暖被拉高,放下床幔,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店小二,劳烦你让伙计送两个碳炉子到我房里。离这最近的大夫在何处?”她给店小二塞了碎银,等他回答了, 几步走到先前的八仙桌旁,捉住曹幼祺的手臂往楼梯带:“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去请大夫。” 曹幼祺给她推得绊了一下,忙捉住扶廊。苏哲急急说完抬脚往外走, 王予沛在后头叫了句什么她也没听见。 从马厩牵了一匹健马, 苏哲翻身骑到马背上, 刚小跑到客栈门前,就见她大师兄奔了出来。 “外头下着雪呢!” 分卷阅读85 王予沛黑着张脸嚷她。 “下刀子也要去!”苏哲回嚷一句,额上急得见汗,拉住缰绳带着马匹转了半个弯,绕过几个师兄, 往店小二指明的医馆奔去。 大雪覆盖了深巷路基,风雪里空余着马鞭击在马匹臀背上的猎猎之声。 医馆离客栈有一程距离,苏哲寻到了大夫,三言两语说了情况,催着大夫赶紧走。无奈风雪太大,大夫死活不肯出门,苏哲心头火起,拔剑“锵”的一声斩断案头桌角。大夫看着平平整整掉落的铁梨木一角,吓得脸色都白了。苏哲从袖袋中摸出一锭白银,放置在桌案上,两眼泛出寒光,直盯着他。 大夫被这先兵后礼镇住,老老实实取了药箱,叫来小僮驾车,跟着苏哲回到了客栈。 屋舍里添了两个碳炉子,不似先前那么冷了。曹幼祺果然陪在房中,苏哲对她点点头,搬了张方凳推着大夫去诊脉。曹幼祺与她相识十余年,从未见她这般紧张一个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将薛挽香的手腕搁在脉诊上,大夫闭目诊了数息,让苏哲抱她起来,诊了另一只手腕,才斟酌道:“苏夫人面色发烫,脉象细沈而微,虽是热症,体质却寒。这几日天冷得厉害,想是吹了冷风,加之诸般事由纷争,都积在心头,苏公子当多开解些才是。” 苏哲将薛挽香轻轻放倒在枕上,起身时被小小的扯了一下,低头看去,薛挽香不知何时揪住了她的衣襟,人未醒过来,身子却下意识的挨进她怀里。苏哲心里又甜又涩,拍着她手背柔声哄她:“乖乖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也不知薛挽香有没有听到,她捏着她手心,松开了襟角。 因着是在上房,房里有文房四宝,大夫在案前写了方子,给苏公子过目,方令小僮回去抓药。他倒是想走,但见苏公子目光如霜刀,定不会放人的,大夫只得低声说了几句话,到窗边推开一线空隙,让屋里的气息得以流通,续而眼观鼻鼻观心,静坐在屋里等候。 一直等到小僮抱着几副药回来,借后厨的炉子煎好了药,苏哲才放他们走。 曹幼祺回房休息去了,苏哲关好房门,端着药放到几案上,将薛挽香抱在怀里,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 相识至今大半年,苏哲伺候她喝药都喝了好几回,早练得纯熟无比。见薛挽香紧蹙着秀眉十分难受的模样,她拢住她温软的腰身,在她耳边哄道:“喝一口,好不好。就喝一口。乖乖的。” 不知是药汁太苦还是病得太昏沉,薛挽香紧抿着唇怎么都喂不下去。眼看着药都要凉了,苏哲心一横,含着一口药,哺进她樱桃小嘴里。 药汁既苦且涩,薛挽香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柔弱的身子在她怀里挣扎,苏哲喂完一口赶紧把剩下的药都含了,不待薛挽香反抗,抱紧她又哺了过去…… 薛挽香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苏哲给她喂了三次药,第三次时她已有些迷蒙之态。模模糊糊的听到苏哲在她耳边说:“快快醒过来。喝了药,病就好了。” 半睡半醒间她已知道自己是生病了,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她陷在梦境里,听得到身边人的呼唤和叹息,感觉得到苏哲的体温和拥抱。可她却,不愿意醒来。不醒,就可以不回临淮城。不醒,就可以不去面对父亲给她订下的婚事。不醒,就可以呆在这个怀里。 她愿意的,死在她怀里。 “唔……”薛挽香捉住她手臂,终是被她折腾得睁开了双眼。梦里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薛挽香定定的看着,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身后是烛台和药盏,苏哲舔舔唇,半撑着俯身看她,见她眸色烧得发红,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怕她误会方才是占她便宜,开口解释道:“你病着了……” 才说得半句,薛挽香已揪住她襟口,将她拖进暖被中。苏哲本就单靠一只胳膊支撑重心,被她一扯一带,直摔到她身上,又怕压着她,忙侧身避开。跌在枕上还来不及说话,薛挽香翻身压着她,半垂了眼睫,迎着她的唇,深深的吻了上去。 暖被中热烘烘的,薛挽香的身子又软又烫,她从来都没有这么主动过,小小的舌尖灵巧的舔舐着苏哲的唇,苏哲脑中“轰”的一下,只觉得薛挽香发个烧,人都妖冶了。 唇间还有药汤的味道,苦而微辛,薛挽香的吻越来越烈,带着浓重的委屈和不甘,狠狠的咬着苏哲的唇瓣,柔软的身子像只小猫儿似的往她怀里钻。苏哲的舌头卷着她的舌尖,渐渐反客为主,欺身上前,拥着她,一路吻了回去。 窗外的雪花下得没完没了,被寒风吹送,时不时拍打着窗页。冷冷的风从开阖的一丝空隙里钻了进来,撩动着素色的垂纱,帐蔓里影影绰绰是俩人相拥的身影。 漫长而热切的亲吻大约耗光了薛挽香最后的力气,她搂着苏哲的手臂,再次陷入了梦乡。 这一觉,有熟悉的怀抱和体温,她睡得安稳。次日醒来,人已经精神了不少。 曹幼祺捧着热粥进来时,苏哲正环着薛挽香说话,见她进来,俩人都默了一下,薛挽香俏脸薄红,起身往床里靠,苏哲长臂一伸,又将她捞了回来。 曹幼祺摸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像一百盏油灯那么亮。她咳了一声,将热粥放到床榻前的案几上,别开视线道:“雪已经停了。明儿个两位师兄会去赤龙江看渡头,若是冰结得严实了,大家就预备过江了。”她顿了顿,见没人接话,好生无语的瞪了苏哲一眼,苏哲只好接道:“知道啦。” 等曹幼祺出去了,苏哲才拢着薛挽香道:“大雪刚停,冰面不会那么快结住的。你莫忧心,好生养病。万事,有我。” 薛挽香在她怀里抬起头,看到她眼里倒映着自己小小的身影,全心全意。 “阿哲……”她喃喃唤她。 苏哲微微一笑,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自她醒来,她与她便是这般相处,会拥抱,会亲吻,会黏乎着一刻都不愿分开。 再不问从前,也不理往后,仿佛这一生,只得今日。每一日,都是最后一日。 第63章 江山 清晨醒来,雪霁天晴, 垂纱外落了一地明亮的光影。软被很暖, 薛挽香窝在苏哲的怀里缓缓的眨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撩过苏哲的下巴, 她人还没睁开眼,已经笑着啄了她一下。 “醒了?”又啄一下。 薛挽香抱着她手臂, 柔柔一笑。 “饿了吗?我去拿早饭上来。或是你想下楼走走?”苏哲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语音宠溺而温柔。 这几日她大病初愈,想做什么苏哲都宠着她,可她什么都不想做,她只想呆在她怀里。 “再等一会,我们说说话,再起来。” 薛挽香细声说着,脸上薄红, 自小到大,她从不赖 分卷阅读86 床,这会儿让人宠着,什么坏习惯都跑出来了。她蹭了蹭, 将脸蛋埋进苏哲的颈窝里。 垂纱外的光亮映了进来, 在她精致如玉的侧脸上镀出一层浅淡的金色, 苏哲低下头在她耳廓上轻咬一口,她搂着她脖子,吃吃的笑。 偶尔这样撒撒娇,自有说不出的妩媚优柔。 “这下雪的天,也看不出是什么时辰。唔……小时候, 我和师兄弟几个天天给师父逼着练功,天没亮就把我们拎起来,起先师母怀着身孕,还觉得我们年纪小太可怜,后来师父给她说,不下苦功将来何以在江湖中立足。师母深以为然,生了小师妹之后开始助!纣!为!虐!”苏哲说着做出咬牙切齿的模样,一面又拢着她,将被子扯上来一些,遮住她的肩。 薛挽香便知道她是被“虐”得狠了,逗着她道:“怎样助纣为虐?” “通常寅末卯初,天都没亮,师父就到师兄们的房里,将他们一个一个拎起来。我最小的师兄姓陈,比我大两岁,生性贪玩,资质倒是好的。有一回天太冷,他实在起不来,就躲在被子里说生病了,我师父二话不说,拎着一桶水进来,直接兜头浇下去,陈师兄立刻从被子里炸起来,这还没完,师父罚他光着膀子在雪地里跑了一个时辰。从此师兄们再没一个敢赖床。” 薛挽香极少听她说起师门的事儿,此时听她叽叽咯咯的说个不停,想象她幼年时短胳膊短腿的练功模样,不禁莞尔。“那你呢?你小时候赖床了怎么办?师父总不能也拿水浇你吧?”她说着微抬了下巴,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 苏哲环着她的腰,凑过去在她下巴上亲了一下,一只手自上而下抚她腰背,像给猫儿顺毛。“那时候我约莫四岁多点儿,师妹才三岁上,天天给逼着扎马步站桩。我小时候跟师妹一间房一张床,住到七八岁才分开。有一回我们商量着明儿个谁都不起榻,死活赖一天。哪知道师母来了,看我俩装睡,她笑眯眯的走到床榻边,两手拎着冬被用力一抖,诶哟喂,冷风直直的灌进来,我冻得都快傻了。师母一点儿不心疼,笑嘻嘻的说,苏小满,曹小槑,起来练功吗?”苏哲往被子里一缩,仿佛还怕冷似的,钻进了薛挽香的怀里:“哦,小师妹是初冬时生的,梅花刚开。所以乳名小槑。不过我们总笑她,比呆还呆。嘿嘿嘿。” 薛挽香捏捏她耳垂,半晌问道:“你的乳名呢?叫苏小满?” “嗯。我的乳名也是师娘取的。她说我命里什么都别缺,也都别太满,盈满则亏,所以,苏小满,是刚刚好的意思。” 她自小被父亲遗弃,也没得到过多少来自母亲的疼爱,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家族背景。尔后更是无声无息的离散,至此再无消息。师母给她取名小满,何尝不是一个愿景。 薛挽香心里酸酸软软的疼,她想说你有我呢。可是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做不到。她怕她终究要离开,那和苏哲的父母又有何区别呢? “阿哲……”她搂着她的脖子,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与她紧紧相拥着。 苏哲在她怀里呆了一会,声音闷闷的传上来:“挽香啊……” “嗯?” 苏哲似乎叹了口气:“你这是……要用你的崇山峻岭把我闷死吗?” 薛挽香一怔,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脸上刷的红透,立马要推开她。 苏哲的手环在她腰上,说话的时候已经预料到她动作了,感觉她素手一推,忙抱紧了又凑上去,只是把脸蛋抬着,果然双颊红红的,有闷热的痕迹。 薛挽香脸上发烫,错开视线不敢看她,手里推着她肩膀道:“起来啦,一会儿早饭都吃不着了。” “再粘一会,我还不饿。”苏哲说着,肚子应景的咕咕大叫,薛挽香噗嗤一下笑了。 君山一派几个师兄弟已启程两三日,临走时留了一匹马给苏哲,苏哲说薛挽香身子弱,吹不得风,她陪她乘车。 说这话时薛挽香也在,眸光闪闪的说从未骑过马,能不能让她在马背上坐一会。苏哲听罢转身去马厩,牵了一匹最漂亮的枣红骏马,抱着薛挽香放到马背上,自己翻身上去,护着她往赤龙江开阔之地猛跑了一圈。 翻涌的江河已结成千里冰封,担心江面打滑,苏哲没让马匹过去,只在渡口旌旗处远远张望。薛挽香窝在她怀里看她指点江山,满目银白直至无穷无尽。 回到客栈苏哲当先从马背上跳下,将薛挽香抱下马时发现她穿着的小皮靴有点薄,索性不让她下地,一路抱到客栈长廊上才放她下来。曹幼祺刚好从客栈里出来,看着这架势,啧啧有声的调侃:“苏公子,烽火戏诸侯,红尘妃子笑,放在朝堂上你就是个昏君啊。” 苏哲笑笑不以为意:“美人在侧,莫说烽火红尘,便是让我拱手江山又何妨。”一壁说着,一壁蹬蹬崭新的羊绒短靴,拉着脸蛋俏红的薛挽香往楼上去了。 曹幼祺自觉又吃了一碗甜粮,简直腻得发慌。 君山派要渡江的前一日,曹幼祺一意孤行往广平城走了,重点是这小妮子深知大师兄定不会许她独自离开,是以半夜留书,说来年开春到玄武山与众师兄会合,一个人悄悄溜走的。王予沛大为恼火,派了陈师弟往广平城追。苏哲劝道,师妹聪明伶俐,真要躲着,只怕谁都追不上。王予沛无法,也只得作罢。 早膳在大堂用的,客栈里独有的红豆沙糯米团,热乎乎的粉粉糯糯,配着冬麦茶,就是一份地道的江北点心。 糯米团一碟子盛了四只,苏哲用了两只,薛挽香只用了一只。苏哲皱眉道:“用得太少了,这儿冷,身子扛不住的。”她说着将碟子里孤零零的一个团子夹进薛挽香碗里。 薛挽香没做声,乖乖的垂眸咬了一小口,红豆沙的馅料露出来,在唇边沾了一小点。 苏哲盯着看了半天,忍不住伸出手,贴着她嘴角将那一点儿红豆捻到指尖上。薛挽香眸色上挑,看她收回指尖,含进了嘴里。 客栈大堂里人来人往的喧闹,也不知有没有人留意到。薛挽香面上微热,低头抿了一口冬麦茶。 苏哲看她实在吃不下了,举箸将大半只胖团子夹回来,慢悠悠的吃掉。 此间再无别事,逗留了这几日,虽然谁都不愿开口,可心里都知晓,该往临淮了。 苏哲先到车马行雇了辆马车,再回来陪薛挽香收拾衣物行礼。次日一早,车夫按着约定的时辰打马在客栈门前等候,苏哲结清了房钱,拎着大行礼往外走。 她们一连住了有七八日,掌柜的会做生意,叫人包了一碟子新出的糯米团子,让店小二送到车马前。 等她们上了车,店小二弯着腰帮车夫递高低兀子,赔笑道:“苏公子苏夫人慢走。来日路过赤龙江,再来咱 分卷阅读87 们店里坐坐。” 薛挽香扶着车壁的手略略一顿,苏哲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 车门左右关上,还下了一道挡风的布帘。车夫吆喝着马匹前行,薛挽香撩起车帘子往外头看,一色的灰瓦白墙,高低错落,大雪尚未化开,天地一片纯白。她与苏哲沿途走过的风景,看一眼,少一眼。那一句“苏夫人”,听一句,便少一句了。 过了赤龙江,离临淮城只有七八日路程。大道安稳,途中寂寥。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再磨蹭,还是到了临淮境。 这日午间,天色有些沉闷。车夫唯恐遇雨,请示东家:“往前走一个时辰,有个小镇,镇上住一晚,明日就到临淮城了。” 车里俩人默然无话。半晌,苏哲的声音传出来:“那就到镇里歇一晚吧。” 小镇有且只有一家客栈,车夫将马车停在后院,把大行礼和马车一并锁好。天边墨卷云翻,大雨将至未至。 苏哲陪薛挽香回房安顿好,见辰光还长,便取了长剑下来在庭院中练剑。冷冽的风声在剑梢呼啸,她越舞越急,越急越专注,利剑如游龙,在阴霾的天空下划出气势如虹的弧度,全力一击!终于将眉间心上的事,都忘记了。 第64章 纷乱 这一夜的雨没有下成,这一夜的人, 也没有入睡。 夜空里云墨如晦, 星月无光。苏哲枕在自己手臂上, 看着床榻里的人。薛挽香长得很好看,这大半年来她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她睡着的时候, 她醒着的时候,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腮红,她的唇色。从前不知道竟然会这么喜欢。走到今天,最后一日了,才发现恋恋不舍。 昏君之所以误国,也是因为太爱了吧。 她喜欢她, 比她以为的还要喜欢。 可她又能如何呢? 苏哲翻过身,背对着薛挽香。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许久之后, 熟悉的香味儿萦绕着更贴近了几分, 她感觉背后的人也侧过身来, 柔若无骨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她僵着腰身没动。薛挽香轻轻的挨到她的身后,环着她的腰,脸蛋悄悄的贴在她的背脊上。 漆黑如墨的夜色里,苏哲闭上了眼睛。 薛挽香醒来时苏哲并不在身边, 昨夜她等苏哲睡着了悄悄的搂住她,她和自己说,再抱一会,再抱一会就松开,可她抱着她,熟悉的体温让人禁不住越来越沉迷,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客舍不大,苏哲不在屋里,薛挽香拥被起身,按着额头醒了醒神,才下榻更衣。 梳洗罢,门首传来叩门声,她款步上前打开门,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俏丽女孩施施然站在门外,秋香色的棉绫裙子,朱红团花的薄袄,衬得眼角眉梢都藏了秀气,一颦一笑俱都是温柔。她定定的看着她,女孩对她眨了眨眼,滑唇一笑。 “阿哲……”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她竟在此时换回了女子装束。 苏哲笑道:“吓着你了?” 薛挽香摇摇头,放她进来。“怎的突然换了这身衣裳?” “不好看么?”苏哲歪着脑袋,有些俏皮。 薛挽香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诚心诚意的道:“好看。好看极了。只是我许久没见你这样打扮,实在意外。” 苏哲的眼睛弯出微微羞涩的弧度,走到小桌旁,斟了一盏茶。 茶水没换过,已经凉了。薛挽香从旁过来,按住她的手,又到架子后边取了暖盅,倒出一盏热水来。 苏哲捧着茶盅将清水饮了,抬眸看到她已梳好了发髻,尚未插簪。她走上前抚她及腰的长发,薛挽香手里拿着一支玉簪,回眸一笑,递到眼前。苏哲接过玉簪,顿了片刻,慢慢道:“把发髻放下来吧,梳成女孩儿的发式,比较好。” 铜镜里薛挽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她怔怔的看着镜中的彼此,好一会,垂下眼帘,拆开了发髻。 苏哲将玉簪放到妆台上,嘴角弯出一抹笑,似有若无:“初见你时,你常梳的那个发式就很漂亮,叫什么?” “百花分肖髻。”薛挽香的手很巧,说话间已重新挽了发,玉簪用不上了,她取几枚从前用过的小花钗随手定住了长发。 苏哲倚在案台边,撩起她一小束发丝,缠绕在指尖,须臾又放下。 她想薛挽香已经猜到了,她为什么忽然换了一身装束。今日午后就要进城,让旁人看到她与一个年轻男子结伴同行,于她闺名终是不妥。 她不再问,她也不说。像是默契,更像是面对不得不面对的世事选择,无可奈何。 用过早膳,车夫赶着马车出发。天色依旧阴沉,雨落不下来,四围荒野沉寂,道路狭窄弯绕奇多。薛挽香挨着车壁双目紧闭,脸色有些苍白,苏哲驾轻就熟寻出个靠枕塞在她腰后,薛挽香正晕得难受,依着往日的习惯倚向她肩头,忽被她发鬓上的钗环扎了一下。 “嗯……” 她蹙眉哼了一声,迷糊看去,苏哲已随手摘了那支钗环,一手拢着她的肩,扶她枕到了自己长腿上。 马车走了大半日,未末申初时来到临淮城西城门。冷风飒飒,吹得车门一阵乱响。城门内外赶路人皆行色匆匆,车夫抬头一看,层云深墨,也不知欲来的是雨还是雪。 进城之后找了家茶肆略作休整,苏哲结清了车马费,将铺在马车里的被褥软枕等大件的行李全都赠予了车夫。 车夫挠着后脑勺颇不好意思:“苏公子……啊,不是,苏姑娘,您把这些都送给我,往后您要用时多不方便。” 苏哲无所谓的笑笑:“你拿着吧。我用不上。” 冬日里光影昏暗,茶肆的四角各挑一盏孤灯,映照出人间百态。薛挽香低头拨弄手里的茶盏,良久无言。 趁着天还没黑,苏哲送薛挽香出门。她要去的府邸在城北十二轩,离着城西尚有一段距离。 薛挽香走得很慢,苏哲与她隔着一两步,不再并肩而行。 临淮城是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屋舍俨然,商埠繁华,临街有无数商铺鳞次栉比,几个才总角的小孩儿在闹市中奔跑欢叫,有家里大人扬着声音边训斥边宠溺。苏哲一亭一亭的走,一亭一亭的看。走到一座钟楼前,她停下脚步,唤了一句,挽香。 薛挽香随她停下,转身面对她,瞳色里有压抑翻腾的情绪。 冷风在耳畔呼啸,将身旁的喧哗都隔开了距离。这一座城,这一方天地,只剩下她与眼前人。 “挽香。”苏哲歪着脑袋浅浅一笑,眼里分明也有泪。“就到这儿吧。我不想,再走下去了。” 薛挽香咬着唇定定的看着她,苏哲将一个小包裹递过来,她与她僵持着,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她只能接下来。 “我 分卷阅读88 就不送你了。往后,你要好好的。”苏哲尽可能云淡风轻的笑,拼命的忍着,可还是止不住,眼泪大滴大滴的砸下来,越落越快。 积了一昼夜的雨,毫无预兆的滂沱,街道上人们惊叫奔跑,远处马嘶车喧,薛挽香抱着苏哲塞过来的小包裹,听到天边隐隐的雷声。 是错觉吧。冬日里怎么会有雷呢?可是耳边轰隆齐鸣,滚滚层叠,压在心头。 “阿哲……”她艰难的叫她名字。 风声雨声愈大愈急,俩人淋得好生狼狈,偶尔有疾走的行人路过,看她们的眼神就像看着两个疯子。 苏哲想说你身子弱,内里寒,别淋雨了,你走吧。可她看了她好一会,什么都没说,转过身,沿着来时的方向,举步离开。 “阿哲!”薛挽香扑过来在她身后抱着她,雨水那么大,苏哲还是听出来,她哭了,哭得很伤心。 薛挽香拉着苏哲往街沿店铺走,恰是一家客栈,廊檐下已站满了避雨的人。 “雨太大了。我们住一晚再走,行吗?”薛挽香扯着她衣袖,抬着一双泪眼望她。 苏哲没说话。一阵寒风拂过,薛挽香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也不知是什么日子,临近年末还这么多人。客舍只剩了一件上房,修得精致轩然。苏哲让店小二交代后厨的婆子送来热水和浴桶,转身将薛挽香推进门里。俩人都是浑身湿透,方才在楼下一时情急还未觉什么,此时薛挽香冷得脸色都变了。苏哲急得不行,也不问她了,三下两下剥她的衣裳。 房里起了碳炉子,熏红了薛挽香的脸蛋。苏哲动作快,一忽儿把她披风外衣长裙全都剥了下来,只剩了薄薄一层中衣。还好包裹外头是雨布,苏哲翻出干净衣裳塞给薛挽香。 天时太冷,厨房里一直备着热水,婆子很快抬了水过来,帮她们送到耳房后。苏哲推着薛挽香去沐浴更衣,薛挽香还想说点什么,一开口,牙齿都打颤。苏哲气得不行,瞪着她凶狠的道:“你去不去!” 薛挽香被扔进耳房。苏哲取了一张大巾布擦拭头发,既气她不懂得爱惜身体,也气自己舍不得放不下。薛挽香洗得很快,身子略暖和就出来了。苏哲心知她也担心自己一身淋湿,没说什么,取了衣裳转过屏风后,就着她洗过的热水整个人都浸进了浴桶里。 闭上眼睛,脑海里思绪万千,索性都丢开,不愿再多想。 从屏风后出来时薛挽香已拿大巾布绞干了乌丝长发,见苏哲坐到交椅上,她走上前,挽她的发,细细揉干。 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有雨滴打在窗沿纷纷乱的声音。 纤细的手指掠过长长的秀发,触到苏哲的脖子,苏哲缩了一下,无奈的捉着她的手:“你不用这般……”话未说完,语气突变:“你手怎么这么凉?” 薛挽香往后缩回手,苏哲揪着不放,用力一扯,薛挽香落进她怀里了。 苏哲:…… 她不是故意的。现在该怎么办? 薛挽香抬手环住她的头颈,将她脑袋埋在自己软软的肚腹上。就像从前她们还未说破情愫,无所顾忌的亲密无间。 苏哲全身僵了一会。薛挽香慢慢俯下//身,在她发顶吻了一下。苏哲心中软软一叹,抬起手环住了她的腰。 薛挽香的手摸到她耳垂,揉了一揉。 苏哲起身拢着她往暖榻里带:“歇一会可好?方才淋了雨,你到被子里捂一捂。” 薛挽香乖乖的任她领到榻上,脱了软鞋,被她塞进被窝里,只是苏哲要离开时薛挽香拉住了她:“陪我躺一会。” 她倚在锦被里,眸色如水,含着涟漪的光。 第65章 即燃 大雨如倾,沿着屋檐落下串串玉珠, 击在汉白玉的扶廊上, 满院子的薄雪兰零落了一地, 淡淡的香气萦绕到半空,客舍窗台前都氤氲着一层雾气。 薛挽香的眼里有一片海, 浩渺烟波, 苏哲明知那极有可能是个旋涡,可她根本无力抵挡,只能义无反顾的陷进去。她静静的望着她,薛挽香见她许久不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闪了一下。 地龙还没燃起来, 暖被里带着大雨中微微的潮气,薛挽香背过身,侧躺在床榻上,眼泪慢慢的滑下来, 洇湿了被角。她不想让苏哲看到她的眼泪, 于是泪水落得无声无息。 苏哲起身撩起玛瑙珠帘, 将小花厅里的两个碳炉子拨得旺一些,随手除了外袍,走回床榻边。薛挽香感觉身后些许凉意,是苏哲掀起了暖被,接着一个温热的身子挨过来, 静静的躺在了她身边。 “挽香……”苏哲平躺着,轻轻唤她。 薛挽香没做声,她怕苏哲听到哭腔中的鼻音。 苏哲躺了一小会,心中叹口气,终是伸长了手臂,从薛挽香的玉颈下探过去,搂她在怀里。 这一搂,她便发现薛挽香不对劲,挽香的呼吸微烫,全身微微的发颤。“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她翻身挨着她的背,要去探她额头。 薛挽香拂开了,咬着唇哼了一声,苏哲更听出不对,心下一急,半强迫着将她转了过来。 “你怎么哭了?!”她惊道。 薛挽香眼圈泛红,脸上都是泪,只抿着唇不说话。 “你!……”苏哲呆呆的看着,心里说不出的疼。“别哭了。是我不好。我错了。你别哭。” 她说着轻轻抹她腮上的泪,薛挽香却越发哭得压抑不住。她分明没有错,却总是让着她,护着她,时至今日还将她捧在手心里。 “苏哲……”她哭着唤她,揪住她衣襟,将脸蛋埋在她肩窝里:“苏哲。。苏哲。。苏哲。。。呜呜呜。。。” “我在。我在呢。”苏哲抱紧她,一面哄着一面抚她的背,心里又酸又疼,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你明天就不在了。薛挽香心里想着,纤手握紧成拳,轻轻捶在苏哲肩头,一颗心,凌迟般疼痛。 她突然启唇咬住她的肩头,像要留下深刻印记般狠狠的用力。苏哲搂住她的腰疼得肩头一颤,薛挽香松开了牙齿,看着她的肌肤上显出的印子,又舍不得她疼了。于是她探出舌尖轻轻舔过她咬她的地方,试着抚平她的伤。 “薛挽香……”疼过伤过的地方传了酥麻的痒,苏哲的嗓音略哑,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的用力。 她与她本就挨得极近,这一用力,两个人便完完全全的贴合住了。薛挽香抬起一双尤带着泪痕的眼,望向苏哲时看到她眸中闪烁的火光,只一刹那,苏哲的吻便压了下来,双唇碾着她的唇,带着心疼,带着不舍,带着许许多多的喜欢和无法诉说的情愫。 薛挽香在她的亲吻中阖着双眼,主动迎了上去,从前她就发现了,苏哲的吻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却 分卷阅读89 又很霸道。 比如如今。 临淮城与京城离得近,所用之物都往着京城靠拢,碳炉子里烧着银白的雪花晶,没有一丝烟熏,冰蓝的火焰,细白的炭晶,一触,即燃! 床榻里薛挽香仰着头,媚眼如丝,双手按在苏哲的肩上,指尖微微用力,揉皱了杏色的寝衣。苏哲的唇很烫,吻过她的脸颊她的唇瓣,落在她白皙修长的颈脖上,牙齿带着一点儿力度,咬住了她的颈侧,像是报复一般,学着她方才的样子,灵巧的舌尖在齿痕上轻轻滑过。薛挽香低低的哼了一声,苏哲松开她,兜兜转转绕上来,吻住了她的耳垂。 “阿哲……”她搂着她的脖子整个人往她怀里钻,感觉她呼出来的热气几乎要把她烫伤。“阿哲……”一面唤着,一面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渐渐的床榻里的温度燃了起来,比火焰还烫。薛挽香禁不住抱紧了苏哲的背脊,在她怀里辗转。苏哲一直亲吻她的脸颊她的唇她的舌尖,也会沿着手臂吻到她的手心,可是,再没有更进一步了。 她的襟口露出漂亮的锁骨,锁骨中间有小小的骨窝,苏哲甚至,都没有碰一下。 薛挽香半阖着眼,恍惚想起在赤龙江畔的客栈,她做过的那个梦,梦里苏哲也是这般亲吻她,温柔的霸道的缱绻的缠绵的,却一点儿都不过界。现实与梦境层叠起来,一模一样的疼到撕心裂肺。 薛挽香的心狠狠的晃了一下,她开始发狠的回吻她,揪着她的衣衫咬她桃红色的唇瓣,将自己紧贴在她手上。“阿哲……”她有些委屈,更多的是心酸和不甘:“阿哲……抱抱我。”明明拥抱得这么紧,明明俩人气息纠缠,她却感到深刻的害怕。 她怕过了这一瞬,她就会失去苏哲。永远的,无可挽回的失去。 苏哲忍得很辛苦,额上细细的汗,听到她低声的呢喃,她用力的回抱着她。 “薛挽香,我想……我想亲亲你……”她咬牙道:“你推开我,好不好。” 薛挽香在她怀中发颤,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急,她抬起眼眸,眸中蒙着一层水光,水光逐渐清澈,她依旧颤抖着,可她捉住了苏哲的手,抵到自己胸口。 绵软如暖玉的触觉让苏哲的眸色更深了几分,她急喘一口气,勉力压着心里的澎湃。 帐蔓中香气弥漫,薛挽香满面潮红,她看着她的眼睛,楚楚可怜的坚定。 “阿哲……你想,要我么?” 苏哲看着她绯红绝色的脸,心房跳动得比外边的急雨还快。 “挽香……唔……” 薛挽香不等她再说,倾身又吻在了她唇上。她的手覆着她的手背,隔着薄薄的寝衣按在绵软的胸前,苏哲忍不住收拢了手指,薛挽香全身一颤,在她唇上重重的咬了一下。 天还未全黑,雨已经小了,光线柔和的落在床榻前,隔着一层玛瑙珠帘,映出虚实难辨的美。 薛挽香抱着苏哲的头颈,仰着修长的脖子,眸中是涟涟的颜色,雨已停呼吸却愈急,她想成为她的人,哪怕只有这一次。 可是渐渐的,她感觉苏哲的拥抱和亲吻逐渐停了下来,她拥着她喘//息,汗湿的额头贴在薛挽香雪玉般的胸前,却不再进一步动作。 “怎么了?……”薛挽香挑着她下巴,将她的脸蛋从怀里托起来。 苏哲的眼睛里有明亮的光,她看着薛挽香,一霎,再一霎,忽而她轻轻的笑了,笑容像夏日枝头初绽放的一抹花。 “薛挽香。”她捉着她的手,随着紧实细致的曲线游走到腰间,顿一顿,再往下。薛挽香愣愣的被她带着,一直到微烫的地方。“薛挽香……”她喃喃道:“我把自己,送给你吧。” 冬日测测的深寒中,薛挽香听到了细雨落叶的声音,枝蔓纠缠,从心海蔓延到耳边,苏哲隐忍的低哼,层层叠叠缠绕在心头,像彼此相互沁湿的汗。 她从未见过苏哲这么脆弱的样子,脆弱到璀璨。她的阿哲,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她拥她在怀里,吻她的眉心,阿哲阿哲,我喜欢你。 苏哲大约是倦了,乖乖的枕着她的臂弯,听到她说的喜欢,她弯着唇,浅浅的笑。薛挽香拢着她的肩,暖被扯上来,盖住圆润白净的肩头,又在唇角吻了一下。 夜幕苍茫,如约而至。薛挽香将苏哲环在怀里,闭上眼睛,心头一片安定。 次日天色蒙蒙亮时,薛挽香听到叽叽轻响,她略蹙着眉睁开眼,有一只鸟儿停在窗棂,晨光泻了一地,雨早已停了。 苏哲睡得挺沉,昨晚想是累坏了。薛挽香脸上一红,又忍不住欢喜。 她轻轻的掀开暖被,赤足踩在床架的踏板上,凉意透上来,她醒了醒神,才穿上了暖鞋。从包袱中取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走到屏风后的耳房里,安静的梳洗。 客栈上房修得精致,寝卧外的花厅里有香炉小鼎,小鼎后边是百宝架,架上有一色的文房四宝。 铺开微黄的冷金笺,薛挽香坐在案前,略一凝眉,下笔再无犹豫: 同心已结,必不相负。哲卿稍待,克日即归。 挽香,留书。 红色玛瑙的珠帘子隔开了花厅和寝卧,薛挽香静步上前,撩起床幔。许是因为习武,苏哲的血气足,暖榻有些热,她的胳膊放到了锦被外。薛挽香的指尖滑过她肩头肌肤,只见肩窝上留了两个浅红的印子。 她咬着唇,无声的笑。俯身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薛挽香起身离开,走出一步,不舍的回头,在她唇上,又吻了一下。 安心睡吧,等我回来。我也会为你,披荆斩棘! 第66章 柴府 客舍的房门咿呀掩上,将屋里屋外隔成山海两重。薛挽香没有看到, 深红的玛瑙珠帘后, 苏哲仿若未醒, 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眨眼无踪。苏哲也没有看到, 细风飞扬, 卷起桌案上一张无足轻重的冷金笺,划着落叶归尘的弧度,落进了桦木柜脚深处。 料得薛挽香已走远,不会再回头,苏哲深吸一口气,擦干了眼角的泪,拥被起身。铺在床榻上的浅色软锦遗落了几滴圆润的红色, 隔着几个时辰,已有些暗哑了。她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嘴角弯出一抹笑,淡泊凄凉, 续而又缓缓的眨一眨眼, 收敛了神色, 拢着一袭裙衫,逶迤下榻。 我喜欢你。 这就,足够了。 临淮城北十二轩与北市毗邻,是商埠店家云集之地,柴家在此,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柴翁名讳久晟,祖上三代都是商贩,到他父亲一代,与他叔父在临淮城扎根,渐渐将家业做大,有了今日的柴府。 柴久晟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嫡子柴幕齐,庶长子柴钰飞。柴幕齐的母亲是柴久晟的原配夫人,进门三年未有身孕,柴家长辈做主,给柴久晟取了个妾侍。妾侍争气 分卷阅读90 ,进门第二年,生了柴钰飞,母凭子贵,成了柴府的侧夫人。 从来商贾不予名门。柴家一直盼望家里能有一两个孩子考得功名,从七商八客一跃为四流官。于是在柴钰飞幼年时,家里聘了一位老夫子给他开蒙,可惜四书五经他学不下去,倒对商场上金银策算极感兴趣,久而久之族里都视他将为柴家继承人,身为侧室的母亲自然也对他寄予厚望。 岂知到他六岁上,进门十年的柴家滴夫人忽然日月入怀,眼看她二十六七了,谁都没料到这都能有孕,更让人惊叹的是,十个月后,瓜熟蒂落,柴夫人顺利生产,柴府终于迎来了嫡子,柴幕齐。 柴久晟已是而立之年,忽得嫡子,高兴得逢人就笑,连请了三天流水席。那三天里,柴钰飞每日被他母亲抱在怀里,听他母亲哭诉将来时日艰难,苍天不公,为什么世间要有嫡夫人,嫡夫人一日不死,她永远不能扶正,嫡夫人竟又生了嫡子,她可怜的儿子也将无缘家产。那时他不懂所谓嫡庶的天壤之别,日复一日,他渐渐长大,才明白母亲何以人前笑脸人后谩骂,他也终于明白,有了嫡子的柴家,他这个庶长子,就成了笑话。 柴幕齐长到三岁开蒙,父亲一般给他请了夫子,这夫子是个秀才,有些才名,人称薛夫子。柴幕齐学得很快,一篇诗赋读几遍就能记下来,小小年纪竟也出口成章。 柴府上下都惊着了,日日围着他当凤凰般捧着,一心盼他光耀门楣,显祖荣宗。 柴钰飞也很拼命,学经商之道,学钱贾财帛。父亲总把他带在身边,让他跟着出入重要的场合,他曾经以为那是父亲的看重,直到有一日,父亲带他给一位所谓的大儒送去黄金千两,求大儒收嫡子为门生,他才知道,家里经营的所有,都是为了给弟弟铺路。 是的,那个每日里只知道读圣贤书的柴幕齐,他什么都不必做,只因为他是嫡子,便可得尽所有。 叫人怎么甘心! 那一天的风真冷啊,池塘里的荷叶都枯败了,人若落进池水里,能活多久呢? 柴钰飞阴冷的笑着,寻了个由头,将那只会读书的弟弟哄出来,他藏在池塘边隐蔽的花丛后,看柴幕齐滑倒在他一早准备好的湿泥溽上,跌进了冰水里。 扑腾吧,沉得越快。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可还没等他真正笑开,一个身影“噗”的跃进池塘,那人一面高声嚷着救人,一面奋力游向他弟弟,托着他弟弟的脖子往岸边推。 他又气又急,在花丛后握紧拳头,寻思如何让他们死得彻底。只是他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年轻子儿,将弟弟害进池塘已经心神都慌了,此时见家丁丫头都围拢了过来,他越想越怕,只得趁着没人注意,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尔后听说弟弟被救了起来,连夜发着高烧,跳进冷池子里救他的是夫子薛青山,冻得时间长,一样也病着了。 不知弟弟高烧会不会退,退了会不会告诉父亲是他骗他去的池塘,也不知薛青山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他有没有看到藏在暗处的自己。柴钰飞在屋子里跺来跺去,他母亲问他怎么了,他咬着牙默不作声,用冷脸掩饰了慌张。 柴幕齐烧了五天,醒来后柴久晟感天谢地,在寺庙门口施粥百日,做了一溜儿善事,柴府嫡公子再次活蹦乱跳。 只苦了那位薛夫子,本就是个瘦弱秀才,冬日下水伤了肾肺,断断续续养了几年也不见大好。他临终前告诉柴老爷,膝下唯有一女放心不下,求柴老爷收留。 这便是托孤了。 柴府感他对嫡公子的活命之恩,允诺联婚。嫡公子是要成龙成凤,娶名门小姐的,必然不能与其婚配。柴老爷经商以诚信持家,在薛夫子弥留之际,他写下婚聘之约,令庶长子柴钰飞,娶薛家孤女为妻。 薛挽香就这般被接进了柴府,与柴府给她的一个小丫头和一个老婆子一道住在一处独立小院,为父亲守孝。只等三年孝满,便要嫁予柴家长公子。 那时薛挽香十五岁,刚刚及笄。 柴老爷本只是依照约定将她接来,只是漫漫两年相处下来,发觉这女孩儿知书达理,温婉贤良,比得上时下众多大家闺秀,娶做儿媳妇不会丢了脸面,便也捋须暗赞,让她安心待嫁。 薛家小姐在柴府住了两年有余,第三年上,柴府开始准备柴钰飞的婚事,只待来年孝满,便可成婚。虽则是庶出,毕竟是长子,阖府上下,都有些喜气。 这喜气,维持到春日末,薛挽香的母亲祭日之时,薛家小姐带着小丫头出门到寺庙上香,途中孤身被歹人掳走,不见了踪迹。 薛家小姐在柴府住了好些时日,聪慧柔善,待人温和有礼,府里上上下下都是识得的,眼看着她要熬出头当少奶奶了,这一出事,着实让家丁丫头们叹慰了许久。 于是在这阴霾霏霏的寒冷冬日,薛小姐只拎着一个小小包袱,叩响了柴府的门扉时,石狮子旁打着瞌睡的门丁,一忽而都吓醒了。 “薛薛薛,薛小姐!”门丁结巴道。 薛挽香点点头,从容走进朱红色的大门,未到中庭,管家已迎了出来。 “薛姑娘。”管家满脸惊诧,不忘给她行礼,抬头看她时脸色有些难辨,似为她欢喜,又似为她怜惜。“这一走大半年,您这是,打哪儿回来?” 薛挽香敛衽一礼,站在庭院的照壁前问道:“柴老爷可在府中?” 管家听她问的是老爷而不是大公子,几乎要拍着心口叫侥幸,他略垂了眼答道:“老爷到商号去了,想来掌灯前会回府。姑娘远道回来,不若先回屋里歇歇?” 薛挽香也知柴老爷惯常回府的时辰,她点点头,谢过管家忠伯,往后院去了。 庭院宽敞疏阔,薛挽香的身影更显得窈窕纤弱。忠伯望着她转过一丛花树,他张张嘴,想说句什么,又想起自己一介下人的身份,只得摇摇头,唤来一个总角小子,让他先去商号里给柴老爷说一声,失踪了大半年的薛小姐,忽然回来了。 一石,怕要激起千层浪! 北方地广,高门大户更是占地非凡。薛挽香借居的小院子在后宅东北角,小小一个院落,许久没人居住,略染了灰尘。倒也不是很破败。想来也是,豪门广厦,哪会容得蛛丝缠绕。 薛挽香款步进屋,寻了张尚算干净的椅子,将包袱放下,自到井边汲了水,还未来得及洗洗脸,就听到一个声音在门外响亮的叫唤。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回来了?!”那人一壁叫着一壁推开院门。 薛挽香挑眉抬头,便看到柴府里随侍她的小丫头喜儿自外头冲了进来。 一见着她,喜儿立即扑上前抱住她手臂,边哭边笑:“小姐,当真是你回来了!忠伯没骗我!你果然回来了!呜 分卷阅读91 呜呜!” 薛挽香与她相处了两年有余,平日里多拿她当妹妹看,此时见她一哭一笑俱是真心,也不禁泛红了眼圈,含泪笑道:“别哭了,傻丫头。看到我不应该高兴吗?” “高兴呀。我这是太高兴了。”喜儿恨不得脸上即刻开出花来,一看井旁汲了半盆水,想是小姐要梳洗,忙跳起来道:“厨房有热水,我去给你拿!” “哎!”薛挽香拦着她,摇头道:“不用这般麻烦。我……我不用这儿的东西了。只是一会儿要见柴老爷,过于狼狈于理不合,才回来梳洗一番。” “不用这儿的东西?”喜儿傻吧傻吧的瞪着她,不过片刻,大眼睛里又蓄了一汪泪,倒豆子般落下来:“小姐,你都知道了是吗?呜呜呜,你一定是知道了,大少爷他……他……” 她话未说完,院子门首处扬起一个傲气凌人的声音:“这是哪里来的野女子,竟闯到我柴府后宅来了?来人!还不将她撵出去!” 第67章 担当 女子的声音嘲讽而尖锐,喜儿浑身都颤了一下, 方才重见到薛挽香的欢喜一霎见褪了下去, 手边不自觉的发颤。 薛挽香眉间微蹙, 只见一个裹着绫罗绸缎的女子从小院门前进来,双目如蛇, 轻蔑的看着她们主仆。 眼神掠过喜儿时, 喜儿脸上显出苍白的神色,慌慌张张的跪下磕头:“大……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 薛挽香知道来者何人了。她不动声色的扫她一眼。喜儿还在哆嗦。 柴府是商家府邸,对下人不算得严苛,偶尔打骂是有的,这动不动就下跪,从前不至于此。看喜儿的反应,只怕在她手里吃过不少亏。 后宅不宁, 柴夫人竟不管的么?柴老爷又知不知道? “我问你这野女子是谁!”大少奶奶声色俱厉。 喜儿吓得嘴唇都抖了:“这……这是薛……薛小姐。” 金思婕当然知道这是谁!这间屋子原本给谁住,尔后何以荒废了大半年,她心里一清二楚。 “薛姑娘?哪个薛姑娘?”金思婕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没有从这位薛姑娘身上看到一丝狼狈落魄, 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反而比自己还娇艳几分, 当真可恨!她故作思索, 续而恍然大悟般笑道:“哦,是被山贼掳走的那位薛姑娘?诶哟,你可算回来了,不幸中的大幸!薛姑娘在山贼窝里受苦了吧。” 薛挽香托着喜儿的手臂,欲将她扶起, 喜儿又慌又怕,给她扶着半起了身。 金思婕见她柔柔弱弱,却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登时大怒,上前抬脚踹在喜儿肩头。喜儿毫无防备,给她踢翻在地上。 “柴少夫人!”薛挽香拦在喜儿身前,冷眼瞰她:“请自重!” 少夫人,是只有嫡子的嫡妻才有的称谓,她嫁进柴府小半年,府里上上下下称呼她大少奶奶,薛挽香竟然敢拿这事情刺她! 金思婕气疯了! “我自管教我柴家的奴仆,要打要杀都由我,关你这外人何事?”她两步上前,愤然摘下头上金钗,直往喜儿脸上戳。 喜儿不敢躲,哭着被金思婕一簪戳到额头,额上立即显了血珠。薛挽香哪里见过这般泼辣的阵仗,看到喜儿满脸血泪,情急之下抬手护着,手上猛然一痛,一抹血红从白皙的手背上涌了出来。 薛挽香看着那不知深浅的血洞,一刹间心里想的竟然是:糟了,苏哲当要心疼死了! 从前她指尖不过被木刺刺着,苏哲都要捧着她的手呵护半天,这么大个血窟窿,还不知她要心疼成什么样儿。 适才在金思婕在外头大声责嚷,已引来几个丫头,其中就有两个是惯常伺候她的,往日里跟着她张扬跋扈,此时见主子在跟个面生的女子缠斗,立刻冲了上来,一个扯着薛挽香的手,一个按住喜儿的肩。 小院里正闹得不像话,忽然一个略上了年纪的女子嗓音响了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薛挽香识得这个声音,她在困顿中抬头,果见柴夫人领着几个大丫头站在了院首门前。 金思婕背脊一僵,赶紧扔了手中带血的金钗,转身扑上前大哭:“娘,娘,这不知哪里来的野女子,在我们柴府呼来喝去,还折辱于我。”她边哭边诉苦,抽抽搭搭的躲到柴夫人身后。 薛挽香挣开丫头的固持,抿了抿略散的发鬓,曲身一福:“挽香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柴夫人是听了管家的回禀才知薛挽香回府的。这孩子她看着两三年,举止有度温良恭俭,她心中甚是喜欢。她对于柴家非要光宗耀祖的期盼没有太多执念,若不是薛挽香比她亲儿子大了好几岁,她更希望将她许配给亲生儿子。 娶妻当娶贤。 只是即便嫁给庶子,都没能顺利。薛挽香被掳走,虽然大难不死,可名节已经坏了。 她暗地里叹了口气,眼中有些怜悯,面上却不大显,只淡淡道:“起来吧。这时辰回来,还未来得及用膳吧?” 金思婕听她不咸不淡的问话,心中大急,面红耳赤的喊道:“娘!她……” 柴夫人横眉打断了她,声线带了几分斥责:“你闹得还不够吗?” 金思婕是官家女儿,虽然她父亲官职不高,可她有个在京中朝里的伯父,两家结亲,金家为的是财,柴家为的是给嫡子铺路。 各取所需。 所以即便她只是庶长子的妻子,府里还是尊称她为大少奶奶,而柴老爷柴夫人也会给她三分面子,知道她在柴府横行,只要不出人命,他们也没太去理会。 这一句训斥,虽不重,却是掌府夫人的语气。 金思婕看着面前或跪或站的一对主仆,恨恨的收了声。 “来人。给薛姑娘备膳。”柴夫人随口吩咐。旁边跟着的管家忙点头应下。 “夫人。”薛挽香又行了个礼,刚要开口,柴夫人将话截住:“老爷到城南城东巡铺子去了,不日即回。有什么事,等老爷回来再说吧。” 薛挽香心知所求之事还需柴老爷定夺,她定定神,垂眸答道:“如此,便叨扰了。挽香谢过夫人。” 她说“叨扰”,一个词,便将自己摘了出去。她已不是柴府中人了。 喜儿还匍匐跪着,地上斑斑驳驳都是血迹。看到薛挽香手上兀自渗血的伤口,柴夫人皱了皱眉:“喜儿就留在这儿照顾薛小姐几日吧。来者是客,”她往周围睃了一圈:“莫要怠慢。” 还一句“来者是客”,柴夫人,默认了她话语里透出的意思。 一众丫头婆子皆垂手称是。金思婕狠狠的瞪了薛挽香一眼,跺跺脚,跟着柴夫人出去了。 管家观着夫人的态度,安排了待客的膳食,又令个丫头送了治疗外伤的药品。当晚薛挽香在柴府小院住下,喜儿 分卷阅读92 还如从前一般,睡在外间小榻上。主仆二人隔着一道纱橱,说些别来无恙的话。 喜儿脸上被戳了两道伤痕,薛挽香帮她涂了药,她哭着要给薛挽香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事情。薛挽香拍拍她手背,安慰她:“这些事都不重要,你今日也累了,且安心歇下,明日再说不迟。” 天色黑透,广袤的夜空中两三颗星子孤零零的亮着,薛挽香阖上窗页,侧卧到榻上。柴府富裕之家,客舍寝卧也铺了地龙,因着夫人发了话,暂且没人敢薄待薛小姐。薛挽香拥着锦被,想着咫尺天涯的苏哲。 待明日柴老爷回来,她就求他做主,退了她与柴家大少爷的婚事,她将以自由之身,回到她的身旁。 苏哲,你要等我。 这般想着,她朦胧睡去。梦里看到高堂明镜,她穿着一袭嫁衣,与人徐徐对拜,那人擎着她的手回房,在她耳边轻声一笑,婉约风流。大红喜帕被喜秤揭开,她含羞抬头,眼波流转,望进心上人明眸璀璨的笑意里。 阿哲…… 她似喜还羞,喃喃道。 临淮城城广池深,柴家产业多,柴老爷巡铺子,一去去了好几日。 这几日里,喜儿已将大半年来府里的事情说了个通透。夏日里她陪薛挽香到寺里进香,一转眼不见了薛小姐,又惊又急,和府里的车夫几乎将一座山寺寻翻了也没找到人。柴府得知后本欲报官,大少爷柴钰飞说这等事情,若报了官那薛小姐的名声就真毁了。柴老爷无奈,着柴钰飞亲自带着家丁奴仆里外搜寻了一番,接连几日一无所获,怏怏而回。 至此柴钰飞时常在外买醉,府里上下都道他心疼未过门的媳妇不见了踪影,叹息大少爷乃性情中人。柴老爷知他难过,也少了约束。 不过一段时日后,柴钰飞无意中遇着了金家小姐,说是一见钟情,回到府里求他父亲上门提亲。他父亲斟酌一番,应允下来,果然请了媒人去提亲。金府当即允婚,三个月后,良辰吉日,在柴府拜堂成亲。 “小姐,你遭遇劫难,生死未卜,大少爷却连一年都等不得,草草与人成婚。呜呜呜,这是至你于何地。”喜儿越想越伤心,抱着薛挽香那日护着她被戳伤未愈的手,放声大哭。 薛挽香揉了揉额眉,心里想的却是,柴钰飞大婚了,这样一来,她要退婚的事儿当是更趁便了。 她坐在客舍书案旁,一手托腮,唇边绽放出浅浅的笑。 喜儿看得心惊胆战,哆哆嗦嗦的攀着薛挽香的手臂:“小……小姐……”小姐这是被气傻了么? 薛挽香敛下笑意,望了她一会。这丫头比她还小两岁,前些年她刚来柴府,柴夫人便将喜儿和一个婆子指来照顾她,喜儿不太聪明,可她实在。这府里笼笼统统不下一两百人,真心待她的,并不多。喜儿是其中,最真心的一个。 “喜儿。这柴府,我是要离开的了。”薛挽香顿了顿,续道:“你要跟我一起走吗?”喜儿在这儿受的欺负,多半是因为曾照顾过她,金思婕不是善予之人,她想带喜儿出府,至于出府之后,她会将卖身契还给喜儿,将来要过怎样的生活,由喜儿自己决定。 喜儿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续而又哭了:“是……是被大少奶奶逼走了吗。小姐,呜呜呜……” “也不是。是我……”薛挽香捂了捂眼睛,放缓了声音道:“左右要等柴老爷回来的,不急。你再想想。” 喜儿抹着眼泪,忽又道:“幕齐少爷乡试取中,名次极好。老爷夫人都很高兴,还提起过薛夫子。小姐和大少爷的事,求一求老爷夫人,指不定还有转圜!” 薛挽香遥遥的瞥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天时一日寒过一日,廊檐下渐渐结了冰棱子,晶莹剔透,透着微光。薛挽香只觉得心急,她没告诉苏哲她要来十二轩什么地方,偌大的十二轩几百户深宅大院,她怕,既怕她陷在这里,更怕苏哲不等她。 柴老爷没回来,柴夫人和其他人都没再来过小院子。薛挽香不得不沉下气,耐心的等。直到她来柴府的第五日,才被一个丫头请到了前堂。 前堂里外都站着丫头。一溜儿的鸦雀无声。薛挽香穿着一身得体而朴实的衣裳,举步进屋。 楠木交椅上有弹墨椅靠,中间高几置了热茶。柴久晟和柴夫人皆坐在上首,旁边垂手站着大公子柴钰飞。 薛挽香目不旁视,径直走到屋子中央,盈盈一拜:“挽香见过柴老爷,柴夫人。” 柴久晟擎着茶盅,在袅袅茶烟中瞅了一眼。他昨夜回的府,薛丫头的事,夫人已与他说过了。这孩子也算在他们眼皮底下长了几年,知根知底,不蔓不枝,他与夫人都喜欢的。大半年前被掳走,他也曾出赏金寻她,只是终究她福薄。今日再能回来…… 柴久晟叹了口气,开口已是波澜不惊:“起来吧。” 薛挽香垂下眼眸,不但不起身,反而慢慢的,双膝都跪了下去。“柴老爷,柴夫人,薛挽香斗胆,请两位长辈为挽香解除婚约。” 她的语音清灵,说得不疾不徐。在座几个人,却现出不同的神色。 先是柴钰飞喜得颜都开了,再是柴久晟缓缓皱起的眉,以及柴夫人,略带怜惜的一声叹息。 “爹!您听到了吧!这可不是儿子一人要解除婚约!”柴钰飞高兴得眉峰直跳,一撩袍子也跪了下来:“求爹爹做主,为儿子解除这婚约。” 柴久晟看着地上相隔甚远的两个人,思量片刻,没理他儿子,只望着薛挽香道:“丫头,你和钰飞的婚事,是我和你爹爹定下的。如今你爹爹不在了,我柴家理应顾全你。那日在山寺……也是我柴府没能保全,我柴府的责任,自有柴府担当。只是钰飞已经和金家女儿成了亲。”他说着,微微一顿,方又续道:“你便嫁予钰飞,做个侧夫人罢。虽是侧室,但老夫必令阖府上下不得侧目于你……” “爹爹!”柴钰飞跪行两步到柴老爷跟前,大声哭喊道:“可是她已经脏了!!!” “混账!”柴久晟将茶盏重重磕在茶几上,圆睁着眼睛瞪着柴钰飞。 柴钰飞心知此事觉不能退,他抱着柴久晟的腿一副气急攻心的样子:“爹爹,儿子不能娶她!娶了她外头人要怎么说我,怎么看我!一个被山贼脏了的……” 啪! 他没说完的话,被柴久晟的耳光截住了。柴钰飞捂着脸,看柴久晟站在他面前,寒了声音喝道:“想想她爹爹是怎么走的!她爹爹是为了救你弟弟才落下的病根!” “柴老爷。”薛挽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幕齐少爷落水,我爹爹身为东席,下水救人义不容辞,薛家不敢以此邀功。挽香……挽香已不是钰飞少爷的良配,恳请老爷夫人做主,解除婚约,挽香自愿出府,终生 分卷阅读93 感激不尽。” “求爹爹做主!”柴钰飞忙也磕了个头。 柴久晟一拂袍角,断然道:“叫人把薛丫头住下的屋子装点一下,新妇过门,虽是侧室,也要做得喜庆些。夫人挑个日子,给他俩把婚事办了吧。” 他说着抬脚出门,柴钰飞浑身一抖,侧目眄着薛挽香,眸子里尽是阴霾厉色。 柴府奴仆众多,消息传开,说什么的都有,多半是私底下冷嘲热讽,脏都脏了,还要捡着高枝儿飞。喜儿听了气得额头冒烟,恨不得将他们都扔到池塘里喂鱼。 柴久晟发的话,装点门面的下人很快就来了,敲敲打打,贴金粘银。柴夫人赏了好些东西,金思婕来闹过两次,都被拦在了院外。这府里说到底,还是老爷夫人做主。 婚期定得近,因着是纳妾,也没这般多讲究。下人们在小院里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贴在了门扉上,如鲜血刺目。薛挽香紧拽着手指,指甲都陷在了掌心里。 静下心静下心,想想怎么办。柴老爷这头说不通,其他人呢? 柴夫人?金思婕?柴钰飞? 柴钰飞! 薛挽香心思电转,忽而起身拉着喜儿道:“你去大少爷的院子,请他来此,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喜儿楞了一下,也跳起来欢喜道:“对对对!请大少爷来!他来咱们屋子陪你说说话,外头那些说你攀高枝的难听话就会不攻自破了!” 薛挽香扶额,她不是这个意思啊。不过也无妨,柴钰飞一心也想要退婚,只要他能来,她有把握说服他。两个当事人执意不娶不嫁,柴老爷还要强摁牛头喝水吗?退一步来说,真到万不得已,她还能让他写放妻书,虽然没有退婚来得好,但她好歹能恢复自由身。阿哲……阿哲定不会嫌弃她。 喜儿果然欢欢喜喜的出门,往大少爷的院子去了。 屋檐下的冰棱子结得太重,有几块掉落下来,砸在青石砖上,跌得粉身碎骨。薛挽香坐到方桌旁,双手捧一杯热茶,强令自己沉下心,艰难的等候着回音。 大少爷柴钰飞成了亲,在内府里有一处独立院落,虽比不上留给嫡少爷柴幕齐的那处院子,可也是轩室齐备,宽敞得很。 喜儿心里有事,走得急,进了院门都没留意,往常众多奴婢的院子今日为何如斯安静。 主房寝卧坐北朝南,喜儿来过,是被大少奶奶叫来训斥责罚的。她有些忐忑,犹豫了一会,才磨蹭到屋子边。 “哗!” 屋里传出瓷片碎裂的声响,喜儿一慌,在窗下站住了。 “柴钰飞,你有没有良心?!我一个官家女儿,嫁给你一个庶出子,你现在还想三妻四妾?你良心给狗吃了?”金思婕尖利的声音破窗而出。 续而柴钰飞赔笑道:“谁要娶那个脏东西!也不知给几个人玩过了!本少爷要看得上她,当初不就娶了吗?” 金思婕还不依,冷笑一声:“当初没娶成,现今后悔了。怪不得说她被掳走,你亲自带了人去追。余情未了啊!你爹一向高看她,给山贼掳走了都要给你娶回来,哼!” 柴钰飞听得生了怒气:“还不是你那馊主意,做事不干净,花了那么多银子还能给她跑回来!” 金思婕声量徒的拔高:“什么意思?我做事不干净?我说直接杀了了事,又是你说出了人命不好收拾,非要让胡老大蒋老三带她出城!出城了你当蒋老大还舍得杀她?” “你!”柴钰飞正欲反驳,忽听窗外嘎啦一声,他与金思婕对望一眼,两人脸色大变,一怔之下同时喝道:“谁!” 一面说着一面掀帘子出去,外头一个青衣丫头的身影一闪就不见了。柴钰飞大急,顾不得户外寒冷,只一身锦袍就追了出去。 喜儿被吓坏了,跌跌撞撞往小院跑,小小的脑袋瓜怎么转都不够用的样子。后宅里丫头奴仆不少,见她脸色青白,纷纷侧目旁观。还未看清呢,大少爷在后头闷不吭声的撵着追上去。 “小姐!小姐!”喜儿跑到院门,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薛挽香从屋里出来,看着她被门槛一绊,几乎扑在地上。 “你这……怎么了?”薛挽香扶她站稳。 喜儿哭丧着脸,还来不及说话,后头柴钰飞怒吼道:“贼丫头,敢偷东西,看本少爷打死你!” 第68章 转机 喜儿听到柴钰飞的吼声吓得浑身哆嗦,哭丧着脸往薛挽香身后躲:“小姐……” 外头柴钰飞几步冲上来, 薛挽香将喜儿护在身后, 抬手挡着一脸煞气的柴大少。柴钰飞已经急红了眼, 猛的推开薛挽香抓住喜儿的襟口抬手就是一巴掌! 喜儿给他打得翻在地上,他按住她脖子, 恶煞般叫嚣:“我打死你个贱婢!”说着又是一巴掌! 丫头婆子们围在小院外边, 有几个大胆的攀着门首探头探脑,忽然看到文文弱弱的薛小姐被大少爷推倒在一旁,不一会,她扶着院中井口蹒跚起身,拎起井边半桶冷水,朝着大少爷兜头倒了下去。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柴钰飞完全没料到这弱质女流竟然如此行事,大冬日里被冻得脸色发青, 一转身拿捏着薛挽香的手腕要连她一并揍死了事! 喜儿嘴角渗着血丝,方才也一并被冷水浇了半身,醒神间看到大少爷捉住了薛小姐,想也没想一头撞到了大少爷身上, 和他一起滚倒在水渍里。 “小姐快跑!大少爷要杀你!”喜儿大声哭叫, 脸上被打得高高肿起,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院子里的下人们看到大少爷和喜儿都发了疯一般扭打,早有人飞奔去前堂找了老爷夫人,此时拉人的拉人劝架的劝架,丫头婆子人滚人的乱做一团。 昨儿个夜里下了霜,地面冰寒一片, 薛挽香方才后脑勺被磕了一下,昏昏的疼。她勉力过来要护着喜儿,尔后有人踩着地上的碎冰踏过院门,结束了这场闹剧。 她抬起眼,看到柴老爷盛怒的眼睛,听着柴钰飞被关了祠堂冷房,金大少奶奶上前求情,被打发回院子思过。薛挽香的脑中嗡嗡直响,她摸摸脑后,触到一手温热,举到眼前一看,周围一片吸气声。 纤细素白的手里,满掌心的血。 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时窗外是融融的月。薛挽香只觉得头疼欲裂,她按着气息翻腾的胸口,赤足下榻。地上打着地铺守夜的婆子一下惊醒,扶着她问她要什么?薛挽香摇摇头捂着嘴,婆子明白过来,取过一只铜盆举到跟前,薛挽香用袖口遮着脸蛋,干呕了一番。脸色白若金纸。 婆子告诉她她已经昏睡两天了,大夫说她磕伤了头,大少爷还在冷房里关着,大少奶奶算是被软禁了。薛挽香问她喜儿呢?婆子道,喜儿姑娘没她伤得厉害,早醒了。顿了顿又道,只是整 分卷阅读94 个人疯疯癫癫的,动不动说胡话。 薛挽香扶着她手臂要去看喜儿,婆子劝住了,说这时定是睡下了,不若天明再去,左右…… 婆子欲言又止,薛挽香的头还晕着,也没能分辨,依言躺下了。次日天色明亮,再次醒转,她安安静静的用了小半碗热粥,才从婆子的话里话外听出来,这个小院,被柴老爷封起来了。每日三餐送到院门,门首处,有家丁守着。任何人不许进,也不许出。 喜儿就住在旁边屋子里,见她进来,眼中有亮光,又见个婆子跟在后边撩着棉布帘子,喜儿垂下眼,傻傻的拨弄手里几颗小石子。 薛挽香在屋里坐了一会,问她脸上还疼不疼,又看她颈脖上的伤。婆子不耐烦,借故出去了。喜儿略等了一会,才抬起眼睛,眼里虽还是慌张害怕,却已不复方才的痴傻。 “小姐。大少爷要害你。是真的。”她细着声音,捉住薛挽香的衣袖。 薛挽香在小院子里养了好几天,大夫来看过几回,开了方子,换了缠布,她摸摸脑后的伤,已经结了痂。 送进小院的膳食也有了变化,不像前几日的敷衍,每日里多了汤羹肉食,婆子惯会看菜下饭,见这架势,明白这位薛姑娘,多半还有翻身之日。 薛挽香请她带话,欲面见柴老爷。婆子推诿了一会,薛挽香从她父亲留给她的嫁妆里取出一只玉镯子,送给婆子。婆子一面说着不敢当一面收进袖袋,转身到门首,帮她求了收在门前的家丁守卫。 三日后,柴久晟亲自来了小院。 窗花上贴的大红喜字没有剥下来,薛挽香心里一直算着日子,这一天,离柴夫人挑选的“良辰吉日”,只剩两天了。 小院正屋的四扇雕花门都敞亮着,婆子给老爷和薛姑娘奉了茶,垂手退了出去。柴老爷举盏抿一口,这茶粗得很,他皱了皱眉,问道:“你要见我?”不等薛挽香答话,他将茶盏随手一放,续道:“你安心待嫁,余下的事情,老夫自会帮你解决,必不负你父亲所托。” “柴老爷,请容挽香一言。”薛挽香平心静气,将那日事情的前因后果慢慢说了。 柴久晟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惊怒道:“你是说,从你被掳走到前日之事,都是钰飞做的?钰飞欲买/凶//杀你?” 薛挽香沉默不语。 柴久晟在堂屋踱了几步,冰冷着声线:“你有何证据?” “当日扮做山匪劫走我的共有四人,其中蒋老大和胡老三必定与大少爷或者大少奶奶有所接触。挽香可将此四人的相貌画出,柴老爷私下探问一番便知端倪。” 生意人的惯性思量在他脑海里飞快的转了一圈,这事牵连到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让薛丫头活着出府,定是个隐患!虽然是庶出,可到底是亲儿子!柴久晟望向薛挽香,目光沉沉,已藏了杀机。 “挽香若有别意,本可将此事瞒下,待来日再寻时机报官,总有可说理的地方。可是挽香并不欲这般做。” “为何?” “柴老爷,挽香一早已将心志表明。此次来柴府,为的是退婚。大少爷不想娶挽香,才出此下策,挽香不想嫁给大少爷,所以等不到来日。”她说着曲了双膝,跪在冷硬的青石板地砖上:“挽香知道柴老爷是信守承诺的人,曾答应过家父要顾全故人之女,只是今日是挽香主动求请退婚……”她重重的磕了个头:“求柴老爷成全。” 是的,她等不得那么久了。与苏哲分别已近二十日,她与她从未分开这么久,她怕她着急,急着来寻她,怕她寻不到,闹出事情来,也怕她寻到了,怎么好分说。 最怕的是,她以为她不会回去了,她不等她。那可如何是好? 她只能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赌柴老爷几十年的诚信,赌柴老爷记得她父亲冒死救了他嫡子! 柴久晟居高临下的晲着,半晌,他淡漠道:“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会有人送你出临淮城。以后,终其一生,都不要再踏足此地。” 薛挽香的背脊挺得很直,她知道她不能退。这一千两,她也必须收,这是,封口费。可她还是启唇道:“挽香还想,求一件事。” 柴久晟本已背转过身,听到此话又顿下了脚步。 薛挽香道:“挽香想求喜儿的卖身契。柴老爷,我用一千两,买喜儿,可否?” 屋外不知哪一出冰凌,“啪”的一声折断,柴久晟站在正屋大门里半回过头,盯着薛挽香,眼里冰凉冷冽。 薛挽香不惊不惧,虽是跪在青石地砖上,神态里却透出几分刚毅之色,不似闺秀女子,倒有些江湖儿女的风姿了。 “柴老爷。”薛挽香仰头直视他的眼睛:“喜儿不会再出现在临淮城了。您也可以宣称喜儿疯魔了。一个疯子的话,谁会信呢。” 穿堂风吹过,冷冷的掀着衣角。薛挽香垂下眼眸,看到一双厚皮靴,走出了视线。 她萎下//身子,背上全是冷汗。 清晨微亮的曙光里,一辆布帘小车从柴府角门驶出,一路跑过空旷的街巷,往城西行去。 薛挽香挨着简陋的车壁,这么冷的天,她眼中却透着几分热切的欢喜。车子太小太颠簸,喜儿跪坐在她脚边,见她脸色不大好,伸手想接她手里的包袱,她摇摇头,将包袱抱得更紧些。 包袱不大,里边有父母的牌位,有她爹爹留给她的些许财产,还有一张,退婚书。 车子在十二轩尽头绕了个弯,按着薛挽香说的客栈小跑,天气严寒,路上行人还极少,薛挽香掀开青布帘子,灌进来一阵冷风,吹得人心翻涌。 她瞅着天色还极早,也不知苏哲可起了么。一会儿就能见到了。她会高兴么?会责怪她么?会不会搂着她,说薛挽香,你可回来了! 这般想着,她的脸蛋上,微微显出一点羞色。 大半个时辰后,车子停在了一处巷口,天色已然亮堂堂的。薛挽香满怀着紧张和憧憬从马车上下来,车夫垂手道:“薛姑娘,老爷吩咐今日必须出城。” 薛挽香点点头,抱着包袱,跳下车辕。喜儿跟在她后头,小跑着,陪她进了客栈。 店小二从里头迎了出来,薛挽香绕过他直往楼上跑,跑到最后一夜,她与苏哲住下的上房,她定了定神,却压不住纷乱的心跳,深深吸口气,过了一霎,才抬起手,敲响了门扉。 欢 迎 加 入 G L 小 说 群 : 1 1 5 9 5 9 7 1 7 第69章 想她 雕花镂空的房门,在眼前徐徐打开, 薛挽香一颗心跳得飞快, 嘴角微微翘起, 启唇欲呼:“阿哲!” 名字在舌尖绕了一圈,生生打住了 分卷阅读95 。 精致的上房门扉里, 一位婀娜女子慵懒的站着, 恣肆随意。女子的目光在薛挽香身上转了一圈,闲闲道:“你找谁?” 薛挽香微怔,勉强镇定着道:“我找苏哲。” “苏哲?”女子倚着门柱,眼角轻挑,往屋里顾了一眼。 隔着小花厅,薛挽香看不到内里情形,她不好再张望, 垂下眼睫,一瞬间说不清心中是盼望苏哲在呢,还是不在呢。 女子往寝卧走了几步,深红的玛瑙垂帘后传出低低的笑声, 声音清脆甜美。薛挽香忽然想到分别的前一日, 苏哲缱绻在她的身上亲吻, 在她的身下绽放…… 她咬着唇,不敢再想。 先前的女子又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昭彰笑意,语气比方才温和了些:“你找错地方了。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 没有,吗? 薛挽香抱着小包袱, 在门前踟蹰。方才见到这陌生女子站在房里,她已猜到苏哲约莫是不在这儿了,待得亲耳听到她的确认,心中既了然又失落。 她谢过女子,缓步走向木制楼梯。喜儿跟着她满怀期待的上楼,又跟着她灰心失望的下去。 这般一耽搁,更漏流沙渐渐落到正午,客栈大堂里陆陆续续坐了几桌客人。薛挽香收敛了心绪,与喜儿道:“你去马车那儿请车夫进来,就说请他用过午饭再启程。” 喜儿答应着出去。不一会,车夫果然与她一同来了,薛挽香点点头,与喜儿坐了一张桌子,车夫在旁边,另开了一张小桌。 点了几样小菜,薛挽香问店小二,店里可有一位姓苏的客人? 小二哥歪着头问:“不知姑娘问的是男客还是女客?” 薛挽香默了一下,说:“是位……姑娘。” 店小二跟着默了一下,这也需要迟疑吗?可他还是实诚答道:“单独入住的女客官里没有姓苏的。家眷中只怕还要问问掌柜了。” 薛挽香让喜儿取了几个大铜钱送给他。 店小二欢喜道谢,转身去给她们传菜。 喜儿坐在下首,捧着脸看她家小姐。她家小姐却蹙着眉,慢慢转着手里的一只小白瓷盏。 苏哲不在客栈了。她去了哪儿?为什么,不等她? 用过午膳车夫去马厩喂马,他已大约知道薛姑娘来客栈是找人的,人没找到,举目无亲,他也不好催她。 但今日必是要出城,他还要赶回去向柴老爷交差。 喂完马,车夫在后院看了一回斗棋,回到大堂时看到店小二包了一小包东西交到喜儿手里,走近了一看,是几个硬饼子和一袋子肉干。 “能否劳烦大叔送我一程,我想从东城门出城。”薛挽香穿了一袭绒面披风,站在柜台边。 车夫站在店外,往堂中更漏看了一眼,回道:“从这儿去城东总得一个多时辰,姑娘要去哪里?” 薛挽香道:“柴老爷嘱咐你今日内送我出城,可有说你今日必回?” “那倒没有。临淮城占地宽阔,也不好把你一个姑娘家放到城门不管。老爷说三两日回来也可。” 薛挽香含蓄一笑:“那便好。请大叔送我们从东门出城,我记得东城门出去不远有个小镇,半日可到。到了小镇后,大叔就回柴府复命吧。” 车夫见她笑得婉约清秀,让人不忍拒绝。他呐呐的点头,出门套马去了。 柴府给准备的是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车内狭小,车壁是硬木板,只在车座上稍稍装了一溜软垫。 出城后道路越发颠簸,薛挽香挨着车壁,胸口闷得发慌。喜儿抱着水袋想给她倒一盏水,车子颠过一块石子,一盏水倒泼了半盏。 车板上映出一滩水渍,喜儿看着她家小姐苍白的脸色,急得都快哭了。 薛挽香接过茶盏,安抚道:“我没事。你别擦了。仔细脏了裙子没地方洗。” 茶水是凉的。薛挽香抿了一口,没压住心头的恶心,反而更难受了。她捂着唇,努力忍着。想到这一路行来,苏哲在身边点点滴滴的照顾,对她百折不挠的呵护,忽而眼中一片酸涩。眼泪泠泠的渗过青葱指尖,一滴一滴落在了绒面披风上。 你给我买的披风,你说你喜欢的。我穿着它来见你。 苏哲,你在哪里。 跟着众多赶路人在茶水铺外将就着歇了一夜,薛挽香和喜儿一直呆在车里,喜儿心大,打着瞌睡,到后半夜撑不住,趴在车垫上睡着了。薛挽香看着曙光落在车帘子上,揉了揉眼睛。 约莫午后时分,果然到了一座小镇,薛挽香谢过车夫,带着喜儿寻到一家小客栈。镇子太小,没那么多讲究,柜台里坐着个胖女人,想来是老板娘。 老板娘带着她们走过颤巍巍的楼梯,开了一间半旧的客舍,薛挽香想了想,请老板娘帮忙寻两身粗布衣服,不要漂亮,干净整洁就好。 老板娘接过碎银子,答应着去了。喜儿手脚麻利的收拾了一会,问她家小姐饿不饿。 薛挽香看她一派天真,从出府至今,半句都没问过何去何从,只安心跟着她走,一时有些欣慰,又有些儿酸楚。 她从包袱里寻出一张卖身契,拉着喜儿在桌边坐下,将卖身契递给她。 喜儿不识字,傻愣愣的看着薛小姐,额,现在是她家小姐了。 薛挽香道告诉她,这是柴府还给她的卖身契,以后她都不再是奴婢了。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要靠自己生活,她再也不用伺候谁,也不必每日去看旁人的脸色,更不用动不动就挨打挨饿。 喜儿捧着那张写着方方正正墨字的薄纸,嘴角往下一弯,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小姐。呜呜呜。小姐。你怎么这么好。”她一把搂住薛挽香,嚎啕大哭。 薛挽香拍拍她的肩背,任由她哭了个痛快。 “谢谢小姐。嗝。把我赎出来。嗝。”喜儿哭到打嗝,好不容易止住了,她把卖身契叠好,预备放回包袱里。 薛挽香纳闷:“你还放回去做什么?” “额。那……” 屋子朝向背光,有些暗,未到掌灯时候,薛挽香便从灯座旁找了火石,取过那张薄纸,当着喜儿的面,将她的卖身契,烧成一页飞灰。 “你不再是奴婢了。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这里有些银两,分你一半。你不用急着摇头,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那日在柴府,若不是你冒着生死跑来和我说那些事,只怕我现今已死在柴大少爷手里了,即便此刻不死,往后他们也一定会设法除掉我。”薛挽香说着,将盘缠都放在桌面上,包括银两,首饰,和几张小数额的银票。 她约略分做两个等值的小堆,其中一堆,推到了喜儿面前。 喜儿拼命摇头:“我不要。我要跟着小姐走。” 薛挽香叹气:“我要去很远 分卷阅读96 的地方。太远了,路上只怕不安全。” 喜儿瞪大眼睛:“所以我更要和您一起走啊!” 薛挽香:…… 晚饭是在小客栈里用的,小菜炒得挺地道,只是薛挽香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几筷。喜儿呼哧呼哧吃得香,她是自由身了,可以以自由身跟着小姐伺候小姐,这么想着,高兴得又吃了一碗饭! 老板娘给她们带来几身衣裳,都是新做的粗布衣,让薛挽香挑两身,薛挽香想着喜儿也要换洗的,便将它们全都买下了,又问哪儿可以租赁车子。老板娘摇头,镇子太小了,往临淮城可能还有人顺路,往东边走没什么愿意去的。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老板娘吃饱了坐在她们桌边闲嗑。 “陪都。” 老板娘一愣:“离这儿老远了。” “嗯。” 薛姑娘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老板娘看着油腻,实则也是个热心人,眼睛转了一圈给她们出主意:“再往前走六七天,有个徐城,你可知道?”见薛姑娘点头,她续道:“徐城虽不大,可比咱们小镇好不少。你到徐城,兴许就能找到车子了。” 夜里入睡,薛挽香说喜儿可以和她一道睡在床上,喜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她心里承着小姐赎她出来的情,此生不用天天在柴府被大少奶奶打得死去活来就已经是天恩了。 薛挽香知她一时改不了当丫头时的习惯,不再勉强,且她也着实累了,略梳洗后躺到了床榻上。 闭上眼睛,苏哲俊俏的身影又在眼前晃,她心中微微一叹,纵容自己,狠狠的想她,想要倚在她怀里,想要和她黏乎着说话,想捏捏她耳垂,想一醒过来,就能看到她。 次日喜儿在硬榻上醒过来,碳炉子的火已经熄了,她搓搓脸,起身去厨房提热水。回来时薛挽香也起了,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将昨日的锦绣裙袍收进了包袱中。主仆俩各自梳洗了,喜儿拿着梳子帮薛挽香绾发。梳到一半,薛挽香接过桃木梳,喜儿呆呆的看着她家小姐一头如瀑秀发,三两下绾成了一个年轻妇人常梳的发髻。 “喜儿,你既要跟着我,我便不瞒你。我要去陪都玄武山,寻一个人。玄武山离此甚远,而且……我并不确定我能不能寻到她。若是寻不到,只怕还要往更远的地方。你若想和我同路,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了。” “小姐……”喜儿盯着她的发髻,眼睛扑闪扑闪,一副没将那些话听进去的样子,她喃喃的问:“我们去玄武山,是要找姑爷吗?” 薛挽香的脸蛋一霎间红了。 第70章 寻她 可惜这一日主仆两人没能按着原有计划出行。薛挽香俏红的脸蛋不只是因为羞涩,还因为她发了低烧。 她后脑上磕着的伤尚未大好, 从柴府出来一路颠簸, 心情大起大落, 前儿个又在荒郊野外的破旧马车里熬了一夜,终于熬不住, 生起病来。 客栈老板娘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儿, 蹦蹦跳跳跑到镇上帮她们请了大夫,喜儿付了诊金接过方子,小女孩又跟着去抓药。 在暖榻上躺了一天,每顿饭只用得进半碗小米粥,当天夜里老板娘给她们送多一床毛毯,喜儿帮她家小姐盖到棉被子上,捂出一身汗。 天光再度亮起, 薛挽香醒来时觉得清爽了不少,自己起榻收拾了一番。 喜儿端着米粥进来时又惊又急:“小姐,你怎么起来了?” 薛挽香压着嗓子咳了一声,她已穿戴整齐, 看着即刻就要出门的样子。“我们已耽误好几天了, 今日必得启程。” 她说着揉了揉眉心, 容颜精致的脸蛋上还带着一丝病弱的红痕。 喜儿急得跺脚,可她家小姐虽只淡淡说话,那口吻却是不容置疑的。喜儿做惯了丫头,急了一会,又习惯的听命了。 薛挽香用了米粥, 喜儿端来熬好的药,薛挽香眉头都没皱一下,小口小口的喝了。喜儿呆呆的看着,想起从前小姐还在柴府时文文弱弱的样子,喝一口药都要捧心蹙眉的,而今却这般干脆。 她这是有多着急去找姑爷啊! 老板娘听说她们立即要上路,也吃惊不小,这身子骨都没好全呢。前两日她们来时薛姑娘还梳着女孩儿的发式,一转眼就绾成髻了。她开玩笑的问过,薛姑娘只说出门在外,世道险阻,妇人总比姑娘安全几分。 听喜儿丫头的意思,薛姑娘是要千里寻人。唉,这年头,痴心女子负心汉,薛姑娘长得这般好看,但愿不要遇着个陈世美才好。 老板娘唠叨了几句,让主仆俩先等着,她唤来女儿去趟舅舅家。不一会,老板娘的哥哥跟着小丫头回来了,老板娘问他不是要往东边大镇采买酒水么,能否提早点,今日就出发,顺带给她捎两个客人,哥哥也好赚点车马钱。 薛挽香听出了老板娘的好意,曲身做福,抬眸时眼中有盈盈泪光。 老板娘摆摆手,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她也就是遇上了,能帮帮点吧。 用过午饭,老板娘的哥哥赶着两头大叫驴来到客栈,主仆两人与老板娘作别,登上了预备装酒水的板箱车子。 车子晃晃悠悠驶出小镇,一路往东。因着是要备着装货买酒的,板箱做得宽敞,喜儿抱着一捆干稻草铺了个垫褥,再在稻草上铺了一层粗布,扶着她家小姐挨着车壁坐下。 镇子外的道路修得还不如城外,经过乡间林木丛时,更是跌宕崎岖。薛挽香被颠簸得昏昏沉沉的,喜儿几次劝她停车歇一会,她都紧闭着眼睛摇头拒绝。喜儿跺脚道:“您总不能为了找姑爷命都不要了吧!” 到后来赶车的大叔都看不下去了,将大叫驴赶到路边让两位姑娘下车透透气。喜儿生火烧些热水,看着她家小姐憔悴得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眼泪。 薛挽香接过粗糙的木杯盏,双手捧着汲取一丝温暖。她安抚的笑笑:“我没事的。去年从南走到北,不都这么过来了。” 是啊,去年。新的一年已经不知不觉翻过去了,她与她分别越久,越想念她的好。从前的自己是多么傻,才会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那些无微不至的关心,还自欺欺人的说她与她只是朋友知己。 她忽然想起许久许久以前,她们在广平城外的溪流边,苏哲赤脚站在清澈的溪水里,冬日暖阳下冲她粲然一笑,如百花绽放在心头。 原来她早已动了心,甚至远在她拥她入怀之前。原来她的一颦一笑一抬首一回眸,早已烙印在她心里,甚至不用刻意去想,也绝不会忘记。 苏哲,你为何不告而别。你可知道,我好想你。 “小姐,你怎么哭了?”喜儿傻傻的问。 那时漫天霞光正昭然而落,映着村外田埂边薄薄一层细雪,远方暮云合璧,落日熔金。 分卷阅读97 薛挽香捂着眼睛,感觉眼泪漫过了心河。她轻轻的轻轻的哽咽道:“我怕我寻不到她了……” * 车子行了两日有余,才停在一座稍显繁华的大镇子里,薛挽香要付车马费,赶车的大叔好心的只了一些儿。薛挽香红着眼圈道谢,大叔给她们指了路,去徐城还要走两三天,接下来,就靠她们自己了。 薛挽香和喜儿在镇子上住了一夜,剩下的盘缠并不丰裕,可薛挽香体念喜儿跟着她一路辛苦,还是在饭庄里点了好几个菜肴,让喜儿高高兴兴的海吃了一顿。第二天她们找到钱庄,兑换了一张小小银票,买了干粮等物,两人振作精神,往着徐城方向,徒步进发。 此时柴府内院里柴钰飞已被放了出来,在祠堂冷屋呆了十余日,一股子的阴冷颓废。柴老爷并没问他前因后果,只是他看他的眼神,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冷漠。柴钰飞心知,那些事,只怕父亲已经知晓了。往后他在这家里,更难立足。 他这头还没想明白,金思婕已冷笑着提醒他,薛挽香和喜儿都不见了。柴钰飞愣怔的抬头,金思婕道:“她们被你那好父亲放走了。柴大少爷,若是当年的事情翻出来,莫说立足之地……”她冷冷一笑:“怕是牢房里才有你容身之地!” 柴钰飞全身一抖,望着他媳妇咬牙:“当年的事情你也有份的!” 金思婕目光一寒,讽刺道:“你是说责任在我?” 柴钰飞不好得罪她,何况近来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打压得暮气沉沉,他摇头道:“我是说我们夫妻一体,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金思婕看他落魄如鬼,心中更气,当初见他唇红齿白翩翩儿郎,为他谋划了这么多事情,现在想来当真眼瞎!可是事情已经做了,摊子总要收拾。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泛着冰冷:“回来的车夫说车子出了东城门,胡老大和蒋老三他们已经跟过去了。” 柴钰飞吓了一跳,张口结舌的瞪着她:“你……你你,你又想……” “不是我想,而是她不死,迟早你我就得死!脸蒋老三都看得明白的事情,你怎么还跟头没开化的猪一样!”金思婕冷眼斜瞰:“莫不是还惦记舍不得了,要与她重修旧好?” “……这时候还胡说什么啊!”柴钰飞颓然又气恼:“她们都跑了好几天了,胡老大能追得上?” “追不上便是祸根!胡老大兴许转不过弯,蒋老三那脑子,可比你清楚多了。”金思婕眯着眼,手里捏着一株盆栽的花瓣,揉成了碎片。 这两个女人,必须死! 徐城不大,但该有的集市和车马行还是必备的。薛挽香和喜儿从镇子赶到这儿,足足花了四天时间。 主仆俩稍事休息,便往车马行租赁马车。车夫们一听她们要去陪都,纷纷摇头。薛挽香只得退而求其次,请马车送她们到下一个城镇,再设法换乘。因着从前吃过太多亏,她选了稍微昂贵些的老字号车马铺,而放弃了单乘拉散客的便宜车马。 谈拢价钱,当日出城。花的钱略多些,车子也舒坦了不少。 大行李堆在车板上,喜儿靠着车壁,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盹。薛挽香将小包袱抱在怀里,拢着一件旧氅衣,闭目休息。 马车得得走了小半日,薛挽香正努力压着颠簸的不适,忽听车夫的声音隔着车门传进来:“夫人,我们好像被人跟着了。你认识后边那两个人吗?” 薛挽香一怔醒神,车夫续道:“他们骑马,应当比我们走得快,可是我半个多时辰前就见过他们了,一直不远不近的吊着。” 马车正走过一片林荫道,再往前,就是树林了。薛挽香凑到车窗子前,掀开帘子一角往后头看,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不可抑制的惊慌显露在脸蛋上。 “还有其它路吗?别进树林,走大道,路上人越多越好!”她焦急的低喊。 喜儿被惊醒,迷迷糊糊的看她。车夫在前头说道:“走大道要绕很远哦,这车钱……” “我给!”薛挽香不假思索的应承。 车夫觉得莫名其妙,可拿人钱财,他乐得绕些路。岂知刚打马往要往大路转,后头的两个男子忽然踢马追了上来,薛挽香嚷道:“快走!那是山贼!” 车夫一愣,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山贼?没等他想明白,骑马的男子已经追到近前,他扭头看到他们果然一脸匪气,吓了一跳,忙挥动马鞭。 来不及了!薛挽香心中一沉。 拉着马车的是匹成年灰鬃马,吃了一鞭子,扬起四蹄飞快的跑进了密林。林道崎岖,薛挽香的指尖使劲扣住车窗,勉力张望,追来的两个男人,正是当初将她从临淮城掳走的四个男子中的俩人,一个是蒋老三,另一个高高瘦瘦,是老四。另两个人不知在何处,多半是分散了追踪她们的。 “直娘贼!还跑!”蒋老三率先打马跟进,手里不知拿了什么暗器,猛然砸在拉着马车的灰鬃马上。 马匹被惊吃痛,嘶鸣了一声,车厢被带着往旁边歪。喜儿一下扑到了车壁上,薛挽香拽住她喝道:“等会有机会就跑,别管我!” “小姐!”喜儿又惊又怕,还没想好要不要哭,她家小姐已红着眼睛在包袱中摸出了一把匕首! 马车被拦了下来,车夫连滚带爬的夺路而逃,蒋老三没追,他的目标,在车里! 车门前的布帘子掀开,蒋老三看到薛挽香苍白如玉的脸蛋,眼中一亮,他伸出手的同时,薛挽香扣紧了包袱下的匕首!不想忽然有利器夹着风声呼啸而来!蒋老三惊诧回头,慌忙接招,边打边退:“来者何人!敢坏爷爷的好事!”老四一看,立即也加入了战团! 车厢里主仆二人倚在一处,听着车外车外传来打斗声,喜儿害怕的捂住了脸。数息之后,蒋老三惨叫一声,转而发狠咬牙:“先撤!是君山派,惹不起!” 薛挽香在车子里微微一怔,君山派?阿哲?! 一瞬间笑意染上眉梢,她急忙掀起门帘,望着不远处一个俏丽身影,带着蔓延而出的哭腔喊道:“苏哲!” 执剑的女孩儿听到呼声,诧异的转过头来,片刻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般瞪着她:“嫂嫂?你怎么在这?” 她转身时逆着光,可薛挽香已经分辨了出来,这不是她的阿哲。心里失落层叠,正萎靡坐下,忽听那人喊她嫂嫂,这…… 这是君山派的曹幼祺啊!!! 第71章 相见 自从遇见了曹幼祺,喜儿的心都安定多了。她家小姐果然有个姑爷, 唔, 小姑子都这么漂亮功夫这么好了, 姑爷一定更英俊帅气无人能及吧!难怪小姐会不辞辛苦千里追夫,一定是怕姑爷太好了容易被人惦记! 她这般想着, 眼睛哒溜溜的往她家小姐身上转了一圈, 见她小姐望过 分卷阅读98 来,忙露出个“姨母”般的微笑。 薛挽香给她瞅得莫名其妙,亏得她不知这丫头心里弯弯绕绕想的啥,不然何止扶额而已。 彼时三人正在徐城外二三十里的一家驿站外边,因着这是赶往下一个城池的必经之路,虽是官驿不许百姓留宿,但周围还是支了好几家铺子, 有卖包子烧饼的,也有卖鸡蛋果子烧的。天时冷,竟然还开了一家锅子档口。 曹幼祺给薛挽香斟了一盏茶,脸上笑得讪讪的, 举杯道:“薛……薛姐姐, 不好意思啊, 我平时和苏小满说习惯了,额……随口叫你嫂嫂,你……你别见怪。我以茶代酒,给你赔罪。” 薛挽香脸上微红,与她杯沿相碰, 抿了一口热茶。 铺子里胖乎乎的老板送来两屉热包子,给她们擦了擦桌上的油腻,转身忙别的去了。薛挽香咬着唇,带着隐约的期待:“苏哲,和你在一块儿吗?” 曹幼祺刚夹起一只包子,闻言摇头:“不啊。我去广平城了。他们去玄武山,在赤龙江那头就和他们分开走了。”见薛挽香垂下眼眸,她眨眨眼道:“不过我正要去和他们会合,嫂嫂可与我同路?” 薛挽香长睫如羽翅,展眼望她,脸上红红的。 她立即醒悟过来,捂着嘴:“啊!我……薛姐姐……呵呵呵。” “其实……我绾了发,本就是为免路上纷扰。你这般称呼我……也……也无可厚非。”薛挽香转着手中茶盏,越说声音越低。她能说其实她心里挺开心的么。。。呀,脸上更红了!! 喜儿喂好马坐到桌子边时看到她家小姐的脸蛋都快埋到杯子里去了,她好奇的问:“小姐,你渴了干嘛不直接喝?” 薛挽香:…… 车夫跑了之后没再回来,马车都不要了,曹幼祺冷笑道,这般不讲江湖道义的车夫,再碰上见一次打一次!薛挽香不甚在意,浅笑道,平头百姓,遇到山匪慌不择路,不过人之常情。 原想着到前边城池大集市里再寻个车夫,曹幼祺摆摆手:“我时常陪我娘出门,都是我赶车,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说着让主仆俩到车里安顿好,自己跳上车辕,一甩马鞭,果然驾轻就熟的将马车赶了出去。 车子在山石路上走得稳稳当当,喜儿见曹姑娘年纪轻轻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不由得两眼冒星光。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忍不住好奇心:“小姐,曹姑娘是姑爷的妹妹吗?”她仿佛记得姑爷不姓曹啊。 薛挽香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解释“姑爷”这个话题,只得折中回她:“师兄妹。” “哦。”喜儿咂咂嘴,又问:“那姑爷和曹姑娘比功夫,谁厉害?” 薛挽香摇头:“我没见过她们俩比试。” 喜儿自顾自的回答:“想来定然是师兄厉害些的。”隔了会又问:“那她们俩谁好看?” 薛挽香好生无奈,哪来这么多问题。 喜儿跪坐在车板上,捧着脸看她。 薛挽香垂眸:“她好看。” “哪个她?”喜儿笑嘻嘻的,声线里带了一丝儿打趣。 这丫头,越来越淘气了。薛挽香闭上眼睛,只做没听见。喜儿凑上前:“是姑爷么?” 薛挽香被她烦得没办法,只得“嗯”了一声。 喜儿嘿嘿的笑:“这才配得起我家小姐。” 离开柴府越远,喜儿天性中的孩子气越发显露了出来。薛挽香看着她一张单纯欢喜的脸,忽而也起了玩笑的心思,闲闲道:“你看人只看脸的么?” 喜儿一愣,张口就回:“小姐不也是?” 薛挽香挑眉:“自然不是。” 喜儿一副了然的样子:“噢。那姑爷定还有许多好。” 薛挽香挨着车壁,没在说话。思绪淡淡的,飘得遥远。 那个人的好,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呢。 有了马车,脚程自然快了许多,元宵佳节前一日,三人一车来到风柘城,离着陪都,已经不远了。 进了城,曹幼祺将车驾赶到一家客栈门前,店小二迎出来请她们进店,又叫来个帮工,将马车赶往后院,卸马放料。 “这是陪都附近最大的一个城池,再往前走便是几个小镇和村落,不出十日,我们就能到玄武山了。”曹幼祺坐到方桌边,指着水牌道:“嫂嫂想吃什么,尽管说。” 不知是赶路辛苦还是体质孱弱,薛挽香一日比一日清瘦,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裹在绒领大披风里,更显得楚楚可怜。 薛挽香往水牌遥遥一望,随意道:“都好。你点吧。” 曹幼祺见她心思不在这上边,并不勉强,果然招招手点了几个小菜。 喜儿给俩人添了茶。薛挽香随口道:“听阿哲说你去广平城会柳卿卿,见到人了吗?” 曹幼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莫名有些扭捏,半晌才道:“见着了。” 薛挽香顾她一眼,又问:“琴艺切磋得如何?” 曹幼祺脸上刷的一下爆红,薛挽香和喜儿都看得一怔,问她怎么了。曹幼祺举起茶盏,企图借着饮茶的动作把脸上的红晕遮着,谁知茶水太烫,一口喝下去烫得她几乎跳起来。 鸡飞狗跳! 客栈大堂里座无虚席,喧喧嚷嚷的闹成一片。饭菜上桌时,曹幼祺假装忘了方才的丢脸,叫住店小二问店里怎的这般热闹。 “姑娘不知道吗?明日上元佳节,月老阁要牵红线啊。” 店小二看着这几位漂亮的夫人姑娘都露出茫然的样子,笑着给她们解惑:“我们月老阁是出了名的灵验,女郎们往日里不出闺阁大门,到明日多半结伴到阁里赏灯许愿,十里八乡的俊才都往风柘城赶,不热闹才怪呢。” “牵红线啊……”曹幼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露出一丝怅惘。 “姑娘若是还没遇着心上人,不妨去月老阁拜一拜,兴许明日就能遇见了。” 喜儿听店小二说得好玩,不由得满脸期待:“那若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呢?” 这姑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啊,店小二“噗”的一笑:“若是有心上人就更应该去了,给月老上柱香,让他老人家保佑你们俩,姻缘顺遂啊。” 用过晚膳,曹幼祺期期艾艾的说,马车的木轮毂好像有些松了,想送去铺子里给人掌一掌,不如明日且在风柘城歇一日? 连日赶路太辛苦,几个人都是姑娘家,也着实疲累了。薛挽香点头道好。 喜儿年纪尚小,平日里拘在柴府,极少有出门玩儿的机会。今日听店小二说得心痒,心心念念着去月老阁看热闹。横竖都要歇一日,薛挽香便也由得她,次日起榻,换了衣裳,主仆俩问明了道路,往月老阁去了。 正月十五,鱼龙潜跃。 天光还亮着,月老阁的四围已挂满了各色灯笼。喜儿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路看过去,竖着 分卷阅读99 耳朵听旁人说夜里还会有灯谜。 月老殿外人山人海,数不尽的少年男女慕名来拜,解签师父的方桌子前排了一圈长龙,熏熏嚷嚷,好不热闹。 喜儿陪着薛挽香走进大殿就被一旁挂满许愿签的姻缘树吸引了。薛挽香漫步走到白须慈眉的月老塑像前,仰着头,看了许久。 “月老。你能为我再牵一次红线吗?”她在心中静静的问。 月老垂眉温和,不言不语。 几个女孩儿许了愿,在堂前起身,嬉笑着结伴出去。薛挽香挽着裙摆,徐徐的跪到蒲团上,曲身磕了个头。“月老,求你再为我牵一次红线吧。我一定好好珍惜。”她想着那个人英气中不失秀气的笑,闭上双目,又磕了个头。“求求你,再为我和苏哲,牵一次红线。” 喜儿从姻缘树走过来时,薛挽香已将一小块碎银子投进了功德箱。 门后一位老僧双手合十谢过布施,从四方托盘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红色布囊,薛挽香接过布囊,双手拢着,也合十做礼。 “小姐,这是什么呀?”喜儿叽叽咯咯的问。 一拨鲜衣少年少女,不知从何处涌来,在月老殿外冲散了主仆。薛挽香被撞得侧了侧身,忽觉手上略松,布囊,没有了。 她心里猛然一慌,低头去寻,果见纷杂的人群中落着一枚小小的红色,曲身低头间那布囊被踢开了几步,她心中更慌了,仿佛那是一丝随时都有可能折断的红线。 苏哲…… 她不顾一切的探手去取,忽然手背狠狠一痛,一个硬靴踩在了手背上,旁人无知无觉,还怪她挡了去路,她咬着唇,坚定的避开人群,捉住了地上的布囊。 “小姐!”喜儿挤过来搀着她,才看到她满额细汗:“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薛挽香摇摇头,颤着手拽紧布囊。“走吧。我们回去。” 回到客栈喜儿看到她家小姐手背上高高肿起的伤,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一面哭着找药,一面求曹姑娘帮她们请大夫。 曹幼祺听说她们俩去了月老阁,真是张口结舌。要知道,她也刚从月老阁回来…… 正月节庆里出诊,大夫收了比往常更高的诊金,还好曹幼祺不差钱,给了足额的银子,让他好生用药。大夫耐心诊治了一番,说道夫人尾指的骨头怕是折断了,给她上了两根夹板,嘱咐要静养才好。 喜儿和曹幼祺都惊着了,尤其喜儿,自哀自怨没照顾好小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薛挽香倒是淡淡的,道了谢,说声无妨。 翌日取回车马,依旧赶路,喜儿和曹幼祺劝不动,只得扶她在马车上安稳坐好,求她尽量别动着伤到的手。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天时渐渐回暖,路边青草摇曳,沿途,总算安生了些。 十日后,马车稳稳当当的驶进陪都,喜儿掀着布帘子看街景繁华,眼中尽是新奇。曹幼祺在前头笑道:“我们在城里歇一晚,明日去玄武山,嫂嫂看可好?” 薛挽香挨着车壁应了一句。 外头曹幼祺忽然拉住缰绳,欢叫道:“陈皓!”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在车外:“曹小槑!没大没小!我是你师兄!” 曹幼祺笑道:“这不是一时着急么。你怎么在这?要去哪儿?”她说着往旁边让了点儿,其意明显。 陈皓便是君山派最小的陈师弟,曾经被师父兜头倒冷水的那位。他一手按着车门,就势跳上车辕,接过师妹手里的马鞭。“大师兄在玄武祭上受了伤,我出来给他抓药。” “啊?玄武祭结束了?”曹幼祺甚是惊诧。 “是啊。前两日刚结束的。” “……”曹幼祺无语。她这般千里迢迢的赶来是为啥。半晌想起车厢里还有人,便问道:“苏小满和你们在一块么?” “在啊。”陈皓答着,笑容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像调侃,又像无奈。 曹幼祺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陈皓掌不住笑出声来,他抽一鞭子响鞭,畅笑道:“一会儿你见着她就知道了!” 陪都里遍地金贵,华屋大厦琳琅无度。君山派众人落脚的是一间中等偏上的客栈,占地颇广,三层楼台。 直到车子停在门前,曹幼祺将薛挽香扶下马车,陈皓才知道车里还有两个人。见到薛挽香,他的脸色更奇怪了,想笑又想哭的样子。曹幼祺瞥他一眼,当先走进客栈。 薛挽香手上的伤只好了五六分,喜儿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跨过门槛,忽听曹姑娘欢喜的嚷道:“苏小满!” 薛挽香一震抬头,客栈大堂里,九枝灯树旁,一个俊朗的身影长身玉立,听到呼唤转过头来,遥遥远远,春风一笑。 第72章 而已 回头的一刹那,苏哲看到的不是曹幼祺, 而是在她身后几步远的薛挽香。苏哲的神情有些微的愣怔, 眼里的欢喜一闪而过, 续而是沉沉的压抑。 她的目光在薛挽香身上掠过,片刻不停留, 只望着曹幼祺, 弯起漂亮的眼睛,笑问她怎的这时候才到。“按着脚程,你最晚在上元节也该到玄武山了。莫不是怕大师兄让你上场比试,你怯场了?”苏哲穿着一身锦绣衣装,长袍玉带,端的是楚楚少年郎。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在曹幼祺身前四五步的地方站定。 料峭春寒的时节, 细细的风从客栈大门灌进来,撩动人心澈澈清寒。薛挽香看着她从灯树下一步一步走来,脸上扬着笑,眼里却波澜不惊。自始至终, 她都没有正眼望过她。 薛挽香的心里盛了委屈。她不明白苏哲为什么不告而别, 为什么不等她。可是她感觉得出来, 苏哲并不想见到她。素绒的披风下,她不自觉的拽紧了手掌,长长的眼睫像小扇子般扑闪下来,遮住了泛红的眼圈。 曹幼祺觉得氛围有些奇怪,苏小满和她打招呼, 却没第一时间扑上前粘着薛挽香,这不合常理啊!在赤龙江的时候苏小满是恨不得将薛菇凉捧在手心都怕她化了的。 “你说的是快马的脚程,我半路换乘了马车,自然慢些。话说你怎么又这么一身打扮?大师兄也由着你撒皮?”她调侃着拍拍苏哲的肩,俏皮的挤挤眼睛。隔了会,才拉着薛挽香的衣袖上前邀功:“我把人给你妥妥当当的送来了,你拿什么谢我?” 苏哲像是这时才察觉到一直静默不语的薛挽香,她淡淡一笑,从容道:“薛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一句话,说得当堂几人都莫名变色,曹幼祺有点愣愣的:“苏小满,你在说什么啊?” 薛挽香拢着胸前衣襟,脸上已是苍白神色,她压着纷乱跳动到隐约疼痛的心房,勉力稳住了声线:“阿哲,为什么……”为什么要走,又为什么,这样对我。 苏哲歪着 分卷阅读100 脑袋,眼眸明亮,语气干净疏离:“不知薛姑娘……” “苏哲!”曹幼祺怒了,在她肩头推了一巴掌:“你这什么态度啊!你知道薛姐姐为了来找你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吗!她手上身上全是伤,骨头折了都顾不上养好就为了早点见到你你知不知道!” 苏哲眼波微晃,目光忍不住落在她绒面的披风上。 喜儿弄不清状况,可对自家小姐的维护压过了当丫头的谨小慎微,她瞪了苏哲一眼,扶着薛挽香低声问:“小姐,这不会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姑爷吧!!!” 客栈另一头,陈皓远远走过来,完全没觉出几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大刺刺的嚷道:“曹小槑!掌柜的说客栈住满了!你赶紧的,趁天还没黑透,我带你们去找客栈!” 曹幼祺正没好气呢,见他走到近旁,张口就道:“找什么客栈!你随便找个师兄挤一挤!把房间给我住!” 陈皓给她的汹汹怒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还待挣扎:“啊?!我,我那房间小,你们三个姑娘也住不进啊!” 曹幼祺冷笑,指着喜儿:“叫掌柜的搬个矮榻,小丫头跟我住,薛姐姐还住苏小满房里。” “薛姑娘要跟阿哲住?”陈皓个没眼色的,心直口快:“那卿卿姑娘怎么办?” “卿卿姑娘?”曹幼祺一怔,脸色微变:“哪个卿卿姑娘?!!” 薛挽香此时脸上血色如潮水褪尽,苍白脆弱。她抬着眸看苏哲,期盼她开口解释些什么,整个人都有些摇晃,而眼里,已是一片波澜。 “阿哲……”苏哲抿着唇不说话,薛挽香微颤着开口:“这就是,你不愿见我的原因吗……” 苏哲见她站在方桌旁,说不出的纤细柔弱,不知是不是一路奔波,发鬓都有些散乱了,明明既害怕她说出答案,又固执的想求一个结局。苏哲心里又酸又涩,被抛弃的委屈夹杂着再相遇的欢喜和心疼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她向她走了一步,刚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都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浅绿短袄的丫头从木楼梯上跑下来,惊慌失措的叫嚷:“姑爷!姑爷!!我家小姐晕过去了!” 苏哲一愣,自然往楼梯走去。薛挽香听到这个称谓,再看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哀莫大于心死。她决然转身,往着与她相反的方向,举步欲行,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她捂着脸,不愿让自己过于狼狈,可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一瞬间模糊了眼睛。她走得急,甚至看不清前路,“嘭”的一下撞在方桌桌角上,腿上传来钻心的疼。 曹幼祺又气又急,几步上去掰过薛挽香的肩膀,回头厉声叫喊:“师兄!!嫂嫂晕过去了!!!”她一面叫着一面捂住薛挽香的唇。 沿途跌宕疲累已极,薛挽香全靠一片痴心撑着,而今痴心错付,心神俱伤,她摇晃了一下,想要扶住桌沿,可眼前黑雾弥漫,她实在撑不住了,神思漂离的一霎间,她看到苏哲疾步冲到她面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着急。 她轻轻一笑,放松了自己,跌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谢谢你,赠予我一场美梦。 如此而已。 曹幼祺看着苏哲横抱起薛挽香,快步往楼上走,边走边冲她喊:“你去看看柳卿卿!”踏上台阶时又冲着陈皓补一句:“帮我请大夫来!快去!!” 浅绿短袄的丫头急得直跺脚,喜儿路过她身边,狠狠瞪她一眼,蹬蹬蹬跟着跑到楼上去了。 陈皓目瞪口呆的站在大堂里,被曹幼祺狠狠瞪着回不过神来。曹幼祺恨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陈皓啊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曹幼祺见指望不上他,心里又挂念着柳卿卿,一手抓过旁边丫头的手腕,喝道:“还不走!” 丫头给她吓住,再看“姑爷”已经被“别的妖精”拐走,房里没个能话事的人,只得将这位曹大小姐带回去了。 陪都客栈的房间多半按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来排序,柳卿卿别的不多,银子还是挺多的,自然住在天字一号的上房里。 她其实没有晕,只是实在不惯西北边干燥的气候,到此三四日,越发蔫蔫的。百无聊赖间听说苏哲在大堂里和人争执,她挥挥手唤来贴身丫头筱筱,让她支个小丫头下楼,以“小姐晕了”为由,把“姑爷”带回来。权当解围了。 房里熏了月麟香,甜腻腻的。柳卿卿倚在贵妃榻上,捻着一粒蒲桃。房门被推开,她慵懒的合起身前的软裘,曼声道:“闹完了?鲜买的蒲桃,请你来尝尝。”说着凤眼微挑……额!!!忽然见到眼前人,她的表情明显一怔。 曹幼祺走上前来,盯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和红唇边已经剥开绿衣发蒲桃,顿了一顿,视线缓缓上移,望进她眼里。 “柳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曹幼祺半跪下来,与她视线齐平。 柳卿卿在舞风楼见惯了风浪,很快收拾了情绪,敛眸淡淡道:“我在哪儿与你何干。” “你来寻我?” “曹姑娘说笑了。你我近日无怨远日无仇,我寻你做什么。”柳卿卿起身避开她的目光,撩起珠帘,往寝卧走去。 堪堪要踏进寝室时一只矫捷的手捉住了她的皓腕,往后轻扯,柳卿卿被这力道带得往后退了一步,曹幼祺恰是近前,托住了她柔弱无骨的腰,半环在怀里。 四目相对。各有万语千言,诉不出口的,都隐约在眼底。 “小姐,苏公子恐怕过不来了。”贴身丫头筱筱走进房间,打眼看到俩人暧昧的姿势,呀的捂住了眼睛。 我什么都没看到!不要让我长针眼! 柳卿卿退出曹幼祺的怀抱,转过身,不让她看到她绯红的脸颊。 曹幼祺这才想起楼下的事,蹙着眉,满脸不高兴:“你和苏小满是怎么回事?” 柳卿卿气笑了:“曹姑娘这是来兴师问罪吗?” “你!” “我乏了。曹姑娘请回吧。筱筱……”柳卿卿终于挑开了珠帘,声音里透出冷意:“送客。” 曹幼祺不肯走,筱筱跟得她家小姐日久,风月场里最擅长推却的,她推着曹幼祺往门边让:“曹姑娘,我家小姐确有不适,方才几乎都晕过去了,你还是先回去吧。异日再来。” 她不敢把话放狠,留了空白的余地。曹幼祺无可奈何,被她推到门边,引她上楼的小丫头打开门,将她“请”出去了。 曹幼祺前脚刚走,柳卿卿就从寝卧里出来,合衣枕在贵妃榻上,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妩媚无方。可是筱筱很清楚,她家小姐不高兴了! 而且是很不高兴! 筱筱叹口气,给她剥了几粒蒲桃,斟酌着道:“小姐,你既千里迢迢的来寻她,又何苦气她呢。前两日和苏公子扮做一对是不得已,如今事情也差不多过去了 分卷阅读101 ,曹姑娘也回来了,你还这么着,不怕她当了真吗?” 柳卿卿怒道:“难得我巴巴的来寻她还不能给她一点气受了!” 筱筱想扶额。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太淘气,镇日里给那些王孙公子宠坏了,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你若真不想和她在一处了,那要怎么给她气都是无妨,可是筱筱想着,小姐吃了这么多苦才寻到她,怕还是想与她长久在一处的吧。”她语音略顿,见她家小姐没有反驳,才又续道:“若只是你和她俩人置气也就罢了,可是她师兄弟们都在这一处,我们唤着苏公子做姑爷,日后回了君山派,难免有一句两句漏出来,到时候她爹娘会怎么想?你与她本就艰难,这般添堵,岂不是难上加难?再一则,方才在楼下,听说苏公子的夫人也寻来了,一听我们小丫头唤她姑爷,苏夫人难过得都晕过去了。小姐此时不与曹姑娘说清楚,难道还要上演一出二女争夫吗?” “可她那时那么可恶,我难道就这样平白被她欺负了不成!”柳卿卿想起月余前在舞风楼的事儿,依旧难过得薄红了眼圈。这人说走就走,一点挽留的余地都没有。若不是她放下矜持来寻她,只怕她俩一段过往,真的就此两散了。 她竟然也舍得!! 筱筱再叹一声,劝慰道:“咱们当时也有不对嘛。若不是你借着廖公子试她,又哪会引起那么大的误会。曹姑娘毕竟还小……” “你是说我老???你今晚不想吃饭了是不是!”柳卿卿何尝不知自己有错,就是知道,才会不远千里的来与她分说明白。可是她有错,不代表她能接受旁人说她错,何况这个人是她贴身丫头,居然不向着她,哼! 筱筱看她盛怒,赶忙挽救:“不是不是。我家小姐貌美如花,怎么会老。是我嘴拙。” “来不及了!”柳卿卿借题发挥,将怒气转移,哂笑道:“今晚许你吃饭,但是不许吃菜!青菜都不行!” “小姐……”筱筱大哭。 曹幼祺被赶出房门,满心失落的走下楼梯。 天色已暗沉,大堂上只有两个闲嗑的店小二,见她下楼,其中一个迎了上去,问她有何吩咐。曹幼祺眨巴眨巴大眼睛,才恍然想起来,客栈已经没有客房了!她今晚还没地方落脚啊!!! 第73章 心诉 夜幕低垂,客栈楼阁四围静寂。筱筱到后厨问婆子拿了热水, 回房时不经意的往堂下一撇, 望见大堂里有个绯红色的倩丽身影, 半伏在桌上。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仔细瞧, 咦!! 客舍里柳卿卿刚沐浴起身,小丫头替她抹了香油。西北的气候风干物燥,蔬菜和水果的品种甚少,柳卿卿从南方的温山软水中来,到了这儿自然左右都不习惯。她拢着肩上的狐狸毛披肩,柔柔弱弱的倚在软枕上,心里把曹幼祺骂了一百遍。 筱筱敲门进来, 将热壶靠墙放着,看向小丫头,小丫头摇摇头,她便知道她家小姐还没睡。 珠帘纷纷如瀑坠, 筱筱走进寝卧, 压着声音问, 留小丫头在外间守夜可好?柳卿卿淡淡的应了,停了一会,仿佛不经意般问:“她也住这家客栈?” 没指名没道姓,可筱筱心知小姐指的是谁。她正愁着怎么开口,见小姐先问了出来, 忙回道:“刚要和小姐说呢,方才我在楼下见着曹姑娘了。她趴在桌子上,看样子还喝了酒。” “喝酒?”柳卿卿睁开眼眸,柳眉微蹙。 “嗯。听闻客栈住满了,想是她也没出去找地方。将就着在大堂熬一夜就算了。” 柳卿卿没作声。 隔了一会,筱筱自言自语道:“唉。这西北天寒,都春日里了还凉飕飕的,大堂里呆一晚,也不知会不会呆出病来。曹姑娘长得俏丽非凡,可不要碰上歹人才好。” 柳卿卿哼了一声:“大半夜里在陌生的地儿买醉,一个大姑娘家,亏她做得出来。” “指不定她有心事呢。” “她能有……”柳卿卿说了半句,想起什么,咬咬牙顿住了。半晌才道:“你下去看看,若她真醉了,你就把她扶回来,明儿个告诉她是她自己闯进来的,我们看她可怜,不得已才收留了她。” “啊?!”筱筱张张嘴,见她家小姐冷眼眄她,忙收起下巴,惴惴问道:“若是她没醉呢?” “那就说我病着了,半夜里请不到大夫,不知如何是好,请她来看看。”柳卿卿说着一转身,扔了肩上狐狸毛,钻进了暖被里。 筱筱顿觉心累:“小姐,您这样挖着坑让她跳,真的好吗?” “像是不大好。”柳卿卿略侧回头,冲筱筱妩媚一笑:“不如扶到你房里,你和她挤一晚好了!” 筱筱脸蛋皱成苦瓜味儿,立即老老实实的讨好:“不不不,我这就下楼请曹姑娘,拖都要把她拖回小姐房里。” 柳卿卿拥着锦被,似笑非笑晲着她,一缕发丝滑过脸颊边细腻的肌肤,绕进微敞的襟口里。筱筱看着床榻上白色的狐狸毛披肩,心里一个声音拼命呐喊:小姐,你扔了狐狸毛也改不了你是只狐狸精的事实啊!! 客栈三层的另一头屋舍里,灯烛昏黄。卧榻上一个娟秀纤弱的美人蜷在暖被中,紧闭的双目拢着愁绪,不知梦里遇见了什么事,她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一滴泪。 苏哲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着那一滴滢滢的水光,沾湿在指尖,她收回手,看了好一会,才将那一滴泪放到唇边,亲亲吻了一下。 这间客舍没有上房宽敞,离床榻三五步外用屏风隔出一处相对独立的地方。苏哲走到屏风后取了热水,用巾布给薛挽香擦干净手脸,再搬个绣墩坐在床榻边,深深的凝望着她。 月余不见,她又清减了。她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一定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原本秀气不失圆润的下巴完全收尖,摸在手里就烙疼在心里。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脉象气血两虚,脏腑经络皆损。这大半年来几乎都在奔波,失了调理,于养生无益,再不经心,只怕…… 苏哲想着大夫的话语,闭了闭眼。大夫说,再不经心调养,只怕非长寿之相。 她垂下眸光,看着床榻上兀自深睡的人,心中疼到发颤。 薛挽香,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喜欢的你。 薛挽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长途跋涉,行山越岭,她觉得很累,很辛苦,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疼得冷汗淋漓。 可是她想见到她啊。许多话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苏哲,这一次,让我来寻你。你等我,好不好。 眼前分花拂柳,景物纷杂,远远一座楼阁隐约在迷雾里。薛挽香抬起手,推开镂花门,庭院深处传来低低的笑声,熟悉而陌生。 她的心砰砰跳动,想要看清花影中的 分卷阅读102 人,却又仿佛预知着那会是一个黯然神伤的结局,迟疑着伫立在当地。 幕帘层层散开,眼前是一段花团锦簇的亭台,苏哲隽秀的身影站在亭台中,嘴角噙着一抹笑。她的身边是一个看不清眉眼的窈窕女子,可薛挽香清楚的知道这是谁。在广平城外折柳亭,她特意从舞风楼赶来,为苏哲送行。 不,她不是来送行的,薛挽香苦涩的想,她说她要做苏哲的妾,她是来嫁给苏哲的。 那么我呢。苏哲,你把我的心拿走,却把我的人弃之如敝履,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景物繁华在身边如流水退却,眼前高楼华屋张灯结彩,苏哲一身喜庆的新郎吉服,在高枝灯烛下望着她笑。她欢喜着跑过去,张开双臂要扑进苏哲怀里,却见苏哲接住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女子,双双跪倒在明镜高堂里,向着天地神明,就要拜下去。 “不要!阿哲!不要!”她在梦里苍惶的哭泣,可那热闹喧哗的场景与她之间似乎始终隔着一层看不到的水纹,她被阻隔在这一端,苏哲和她的新娘俏生生的挽手站在另一端。 “苏哲……苏哲……苏哲……”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盛世中长空坠雨,崩溃如潮,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湮没在无尽的黑暗绝望里。 她还待挣扎,可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已经越走越远,重重迷雾遮住了去路又遮住了归途,心口宛如刀割,刀刀带血,疼得愈加惨烈,她捂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忍不住哭出声来。 忽而有一双修长矫健的手,将她紧紧拥进怀里,为她抵挡了伤痛和苦楚,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用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挽香……我在这里。苏哲在这里,抱着你。” 她在这个许久没有依靠过的温软怀抱中迷蒙的睁开眼睛,柔和的灯光中看到心上人担忧的双眼,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一颗心摇摇晃晃无依无凭,她反手回抱着苏哲,全身贴在她怀里,委屈不安难过心伤齐齐涌上心头,她大声哭道:“阿哲……阿哲……你不要娶别人,你娶我,娶我好不好。。。” 苏哲心疼极了,听到她软声哭泣如哀求,只觉得一颗心都给她哭碎了。 “我不娶别人,我娶你。这一生,我只悦你,只愿娶你为妻。”她搂着她吻她眼角的泪,吻她哭到泛红的脸颊,不知不觉陪着她一道落下泪来,声线里也带了一丝儿委屈的哭腔:“薛挽香,你不要再抛弃我,不要再把我一个人扔在客栈里,薛挽香,你也爱我,好不好。” 薛挽香揪着她的衣襟,哭得泪雾迷蒙,她搂紧她脖子哭着控诉:“我哪有抛弃你,明明是你把我扔在临淮城,明明是你一声不吭弃我而去。苏哲,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呜呜呜……” 两个人都说得不清不楚,可是大抵都明白,这其中有误会。苏哲心里又软又疼,禁不住拢着她柔弱的身子轻轻吻她嫣红柔软如花瓣的嘴角。薛挽香嘟着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气恼中微微用了力,苏哲搂着她的双手一颤收紧,眼里跃出一束火光,续而翻身覆着她,含着她的唇,在她羞涩的欲/拒/还/迎中用舌尖撩开皓齿牙关,缠缠绵绵的吻了上去。 客舍上房外,筱筱认命的下楼跑了一趟,片刻又回来,将小丫头叫了下去,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迷瞪了眼睛的曹姑娘艰难的往楼上走。 上房里热水铜盆一应俱全,筱筱倒了热水拧一块热毛巾,递给她家小姐。 柳卿卿接过来,给躺在外间小榻上的曹幼祺擦拭脸蛋,曹幼祺饮了酒,睡意颇沉。柳卿卿气不过,擦干净了在她白净的脸蛋上狠狠一拧。筱筱正巧瞧见,后牙槽一酸,忍不住吸了吸气,仿佛那一下狠手是拧在了自己脸蛋上。 曹幼祺白净细腻的左脸很快浮起一层红晕,叠着酒气,更骢珑了些。柳卿卿歪着脑袋看半晌,伸手捏住她右边脸蛋。筱筱倒抽一口冷气,上来劝道:“小姐,你这么个拧法,明儿个要肿了怎么说?” “肿了就肿了!”柳卿卿还气着,手下到底放松了些,只声音还恨恨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就敢饮得这般醉!若不是我们捡回来,这会儿就该在……”她咬咬唇,忽又收了声。 筱筱知她口硬心软,笑笑转身,收了铜盆热水,和小丫头预备着出去。今晚曹姑娘在这儿,小姐定不需要她们守夜了。 岂知还未走到门口,柳卿卿叫住了她们。“外间太冷,你们扶她到里屋睡去。” 两个丫头应一声,左右扶起曹姑娘往里走,柳卿卿撩开珠帘,看她们走进寝卧,往床榻走去。她心思一转,喝道:“一身酒气,莫给她睡床!” 筱筱无法,只得和小丫头搀住曹姑娘旋过身,让她躺到了贵妃榻上。 一番折腾夜色已极深,筱筱和小丫头浅浅福身,退出门去。柳卿卿闩好了门,走回寝卧,在一盏高枝灯下,遥遥的望着榻上带着清浅酒香的人,眉头轻挑,魅惑的凤眼中现出几分难辨神色的意味。 第74章 眷恋 夜色深沉,庭院里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宿鸟的啾鸣, 低低的, 像唤着归家的人。 三层客舍的最华丽的一间上房里晕出昏黄的光, 柳卿卿拢着肩上披风,走到贵妃榻旁, 垂眸看着榻上的人。 曹幼祺算不上一等一的美人, 至少单轮美貌,她还及不上柳卿卿,但是兴许因为自小习武,她的眉宇间有一缕寻常闺阁所没有的英气,这一点,和苏哲很像。又因着她是君山派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师兄师姐们一贯宠爱, 她没受过太多挫折,于是心境平和,望着这世间,总是美好的。 这份美好显露在她待人处事中, 也显露在姣好的容貌里。 灯烛的映照下曹幼祺睡得香甜, 薄唇微微的翘着, 呼吸平缓。方才拿巾帕给她擦拭手脸时略松了襟口,秀发滑落在肩旁,露出一段洁白的皓颈,弧线优美矫健。 广平城那一场较艺,曹幼祺输了。原因不言而喻。于曹幼祺而言, 琵琶是所爱之物,于柳卿卿而已,那是傍身的技艺。她若不能练到最好,便只能出卖自己。唯有一技之长旁人皆不能及,她才能保全自身。 柳卿卿的思绪飘得有些远,回神时发觉自己已坐在榻旁,指尖轻轻的滑过眼前人的脸庞。带了一点儿不自觉的眷恋。 曹幼祺的肌肤生得极好,细腻白净,当得上肤若凝脂,摸在手里就跟刚蒸出来的牛乳糕一般,掐一下,还能弹回来。柳卿卿爱不释手,在广平城就已捏过她好几回,有一回是在暖帐里,曹幼祺边躲边笑,一下子撞进她怀里,她从她眼中看到一片闪烁星光。 此时仗着曹幼祺睡着了无知无觉,她用青葱指头点点她的鼻尖,嗔怪道:“竟敢一个人偷偷喝酒,这么不乖 分卷阅读103 ,罚你明日给我描眉,给我绾发,给我做牛做马。”她说着指尖下滑,触到软软的唇瓣,缓缓的,摩挲了一下。 曹幼祺攒着眉,不经意的抿了抿唇,就像在她指尖上轻轻一吻。 温热软腻的触觉在指尖一晃而过,柳卿卿脸上微微的发烫,她咬着唇,收回了手。 曹幼祺半夜被渴醒,揉着眼睛起来找水,她迷瞪着看到桌案上有茶,倒了一盏,饮下去,通体畅快。 陪都近西北,酒醇而后劲足,她没睡够,额上突突的疼。饮过茶,她放下杯盏往回走,珠帘撩起来,看到一张奢靡华丽的大床。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曹幼祺很开心。里屋比外间热,她解了外衣蜷到床上,床上有暖玉生香。 柳卿卿睡得迷迷糊糊的,莫名觉得有个人影压了下来。她在舞风楼虽守身如玉,可打她主意的着实不少,时刻都要警惕着,睡梦都不得安心。此时察觉到了危险,自然而然的生出抵抗,她眼睛还未睁开,人已开始挣扎。 曹幼祺好不容易捞到个暖枕,怎容得她躲避,长腿一探,双臂一收,把她更紧的拥住了,抱着不够还把脸蛋粘到她颈脖处,甜腻腻的蹭了蹭。 柳卿卿给她闹醒了,凤眼一睁就明白了处境,好你个曹幼祺,我好心收留你你竟敢给我演一出引狼入室!她推搡着她的肩,低声喝道:“曹幼祺,你松开!” “唔……”曹幼祺的补眠被打扰到,万分不高兴,眉头都拧成了小疙瘩,她惺忪的睁开眼,有些迷糊的望着眼前人:“柳姐姐,你怎么在我怀里?” “你在做梦呢!”柳卿卿气得脸色微红,柳眉轻挑继续斥她:“还不松手!” “我在做梦吗?”曹幼祺喃喃的。 里屋只留了一盏夜灯,光线透过珠帘遥遥的流泻进来,映在柳卿卿的美艳娉婷的侧脸上,凭添一段妩媚风流。 她带着困倦,便没留意到曹幼祺眼里潋滟的水光,只急着哄她松手,她好继续春秋大梦,于是柔和了声音:“是啦。你在做梦,继续睡吧。松手,我们睡觉觉。” 曹幼祺笑了,眼眸弯弯的,像终于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儿:“原来我真的在做梦。太好了。柳姐姐。我一直想这样梦到你。” 她说着迷蒙着双眼,探指勾起柳卿卿的下巴,水眸深深的望进她眼里,在柳卿卿还没读懂她眸中的情绪时,她的唇轻轻的,触到了她的唇边。柳卿卿心中一颤,听到唇间的声线温柔而渺远,曹幼祺含着她的唇,柔柔软软的说:“我一直想,这样亲亲你啊……” 入夜时分下了场雨,天没亮就停了。薛挽香当先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怀抱很熟悉,这大半年来,有许许多多的清晨,她都是在这个怀抱中醒来。 苏哲已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中衣,沉睡中胸口微微起伏着,薛挽香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刚睡醒时不经意的抬手,碰到她绵软的胸前,薛挽香低下头,漂亮的脸蛋上染了一抹绯色。 “醒了?”苏哲含糊的嗓音从发顶传来,薛挽香抬头看她,苏哲收紧臂弯,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苏哲。”薛挽香望着她。 “嗯?”苏哲懒懒的,手心贴着薛挽香的背脊自上而下顺着抚了一下。 薛挽香抬眸看了她一会,忽而启唇在她的下巴上咬了一口,不重,却也不轻。 洁白光润的下巴上很快现出几粒细细的牙印,苏哲吃痛,搂着薛挽香问她为什么咬她。薛挽香瞥她一眼不说话。苏哲表示自己怒了!按着她就要咬回去! 可是她没咬她下巴,而是拢着她的腰一口咬在了薄唇上,薛挽香笑着推她:“不许闹!我还没洗漱呢。” “不怕。我也没洗。”苏哲叼着她下唇,说话含含糊糊的。 薛挽香的手抵在她肩窝上,一面笑着一面躲,实在躲不过索性抬手捂住了苏哲的使坏的小嘴。 苏哲由着她,只眼睛一眨一眨的,表示着无辜。过了一会,薛挽香感到手心被一个小小软软的东西舔了一下。 “!!!” 她红着脸收回手,苏哲凑上前,还没亲呢,薛挽香便捏住了她秀挺的鼻尖。“不许再闹了!” “薛挽香,你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啊!你看,我下巴上还有印子!”苏哲不依,在被窝里蜷来蜷去,就差搂着她打滚了。 俩人闹了一会,苏哲顾着她手上还有伤,在脸蛋上偷香了好几口之后,终于乖乖收手。她环着她的腰,追根究底:“方才为什么咬我?” 咬得有些疼,证明她心里藏着事,依着薛挽香的性子,只怕事情还不小。 薛挽香被她拥着,浮躁的心事得到了安抚,她抚着苏哲领口的暗纹,低声道:“你和柳卿卿……你们俩……” “我们俩……什么?”苏哲用额头抵着她额头,语音调侃,明知故问。 薛挽香眄她一眼,垂下眼睫,不肯说了。 苏哲平躺回来,一手搂着她的腰,让她侧倚在身边,一手摩挲着她的手臂,柔声道:“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她是来找曹小槑的。前两日就到了。恰逢玄武祭结束,地方里派了人来贺,有个官家公子看上了她,听说来头还不小。她不想惹事,就说已经许了人家。官家公子不信,她把君山派搬出来,曹小槑不在,她就逮着我了。” “她为什么就逮着你了?你不是五六七八个师兄在这儿杵着吗。” “因为我好看呀!” “你!”薛挽香好生气,背过身不理她! 苏哲笑嘻嘻的从她身后环着她,在她小小的耳朵尖上轻咬一口:“她真的是来找曹小槑的。何况,她逮着谁都不要紧,我只被你逮着就好啦!” 可怜的小耳朵飞快的红了起来,那红痕一路蔓延,很快整张脸蛋都染上了绯绯之色。薛挽香藏在苏哲的怀里,唇畔,弯起清浅的弧度。 天色大亮时俩人才从榻上起身,苏哲取了热水与薛挽香梳洗。喜儿被安排在陈皓原先住的屋里,陈皓被扔去了哪个师兄那儿苏哲已经懒得管了,总之今儿个早上,她要伺候她的苏夫人更衣。 薛挽香红着脸推拒:“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你手上还伤着呢。怎会跌得这般严重?在哪儿跌的?”苏哲已经问第二次了,无奈薛挽香就是咬定了不说。 她将干净的衣裙择了出来,让薛挽香展着手,她给她更衣。 好在天时冷,不用将中衣脱下来,否则薛挽香定是宁死不从的。 苏哲挑的是去年在鄢州城购置的茉莉色锦绣衣裙,繁复的花纹流苏的丝绦,衬着薛挽香娇艳纯美的脸庞,实在是说不出的好看。 薛挽香等她理好了衣装,抬头看到她只离着一两步的距离柔柔的望着自己,目光痴情而眷恋。 一颗心,暖到发烫 分卷阅读104 。 薛挽香轻移莲步,走到苏哲面前,拉着苏哲的手腕踮起脚尖,主动的,在她脸颊上,印上轻轻一吻。 苏哲望着她的眸光闪烁,在她一吻将退时忽而伸手捞住她,在她桃红色的双唇上飞快的啄了一下。 脸蛋,又烧起来了! 磨(缠)蹭(绵)的时光总是飞逝,待得俩人都打理清楚要下楼时,沙漏都要滴到巳时了。 将要走出房门时苏哲垂下手,与薛挽香两手相牵,薛挽香抬眸一笑,忽然微带了诧异道:“苏哲,你是不是长高了?” 从前初相识时,苏哲比她高出半个头,现在仔细一看,她的额头只勉强够到苏哲的下巴了。 苏哲点头道:“是呀。往后你亲我都要踮着脚尖啦!” 薛挽香呼吸一窒,真想甩手不理她。苏哲早料到了,捉紧她的手,脸上笑眯眯的。薛挽香岔开话题道:“那我怎么不长高呢?” 苏哲侧着脑袋,目光往她胸前转一圈,一本正经的道:“因为你长大了啊。” 薛挽香:…… “唉,你等等我呀!” 薛挽香努力甩开苏哲的手,转身就往门外走,苏哲赶紧掩上房门在后头追。 俩人边走边闹腾,全没留意大堂里已坐了好几桌人。陈皓眼尖,见她俩从楼上下来,忙扬着手叫:“苏小满,这里呀!” 苏哲顺着声音望去,几个师兄都坐在临窗的桌子边。薛挽香面上一红,抽回手,苏哲笑着握紧了不动,等她松劲了,才拉着她走到众人面前。 “师兄们好。怎么这么早?”苏哲挨着薛挽香坐下。 桌上摆着几道点心,多半是油炸小食,店小二打着白布巾跑过来,苏哲自顾自的点了清淡的粥羹和小菜。 薛挽香随着她问好,在赤龙江畔的客栈里都曾见过面用过饭的,众人也没多客气。 不一会厨下送了膳食来,果然都迁就着薛挽香的口味。苏哲盛了半碗粥,先用勺子搅拌一会,散了热,才放到薛挽香面前。 陈皓和几个师兄眨巴着眼睛看她们,薛挽香见她在师兄弟面前也丝毫不收敛,不由得又有些脸热,纤足在桌下悄悄踢她一下。 苏哲抬起头,不明所以。薛挽香眸光旋了半圈,苏哲心领神会,低笑着故意打趣:“你手上伤了没好,我给你盛粥。他们,”她说着语音一转,作怪道:“都是手长脚长的,要吃自己会盛,你莫理他们!” 师兄弟几个听了才哈哈大笑,陈皓举箸夹起小菜吃着玩。薛挽香问怎的不见喜儿,陈皓说昨儿个把房间让给喜儿姑娘了,这会儿恐怕还在睡,奔波了这么久,她年纪小,贪睡些也使得。 气氛很快活跃起来,苏哲陪着薛挽香用了一碗粥,忽见陈皓这不消停的又挥舞着爪子喊:“曹小槑!这里这里!快过来!” 苏哲和薛挽香一齐回头看,明亮的晨光中曹幼祺神清气爽的下楼,一手还牵着曾经的花魁,狐狸精柳卿卿! 第75章 归否 半夜里的那场雨,润湿了陪都的清晨, 客栈大堂四面窗槛敞开, 临窗的桌沿上氲着几分水汽。廊檐下挂了几盆绿植, 细雨之后看着,分外赏心悦目。 曹幼祺拉着柳卿卿的手走到客堂里, 与师兄师姐打了招呼, 看地方小坐不下,索性在旁新开一桌。 陈皓不干了,叫嚷着把桌子拼起来,曹幼祺懒得理他:“就你多事。不去!” “你过不过来我们不稀罕,柳姑娘过来和我们一桌就好。”陈皓笑着挤眼睛:“苏哲在我们这儿坐着呢,柳姑娘岂能不过来?”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却说得桌上几人都变了脸色。 半晌, 薛挽香放下筷箸,勉强扬起嘴角弯出一点笑:“我吃饱了。师兄们慢用。”她说着将椅子退开一些,微微颔首,往楼梯走去。 苏哲瞪了陈皓一眼, 也放下碗筷, 快步追到楼上去了。 几个师兄弟不明所以, 面面相觑。忽又听柳卿卿软声道:“昨晚没睡好,没什么胃口,我上去歇一会。” 曹幼祺心里咯噔一下,捉住了她的手。柳卿卿侧身挣开,冲君山派几人敛衽一礼, 退离桌席。 陈皓看着曹幼祺也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跟着上楼。他摸摸脖子,后知后觉的问:“你们有没有觉得,她们几个小姑娘之间,氛围好像怪怪的。” 苏哲步子快,楼梯走到一半截住了薛挽香,捉着她的柔荑怎么都不肯放,薛挽香也不是真恼她,俩人磕磕绊绊的回了房。 客舍里一应俨然。苏哲觑着薛挽香的脸色,踌躇着蹭过去扯扯她的手,薛挽香背过身不想理她。苏哲叹口气,忽然瞧见袖口上破了线,恰是在赤龙江畔穿着的那件外衫。想到彼时心事低微如尘埃,唯望有朝一日天见可怜,她与她能相守在一块,纵使千难万险她也必甘之如饴。而今果真美人在畔,她怎舍得惹她难过呢。 薛挽香静静的站了一会,没等到苏哲来哄她,心下难免有些委屈。回头悄望去,却见苏哲低着头,只顾看着袖子发愣,她顺着她的视线瞧,一般看到了那个袖口。曾经在江畔客栈的点滴情绪慢慢涌上心头。她想起那一夜的美好与失落,期望和决绝,哪时她只盼能与她全心以待,她甚至想过与她浪迹天涯,只要能挣脱婚约枷锁,此生栉风沐雨在所不惜。 既如此,何相伤?苏哲已经与她解释过了,她和柳卿卿,并无其它。她还何必为此置气。 “你……” “你……”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彼此相顾。苏哲坐在椅子上,薛挽香上前摸摸她的脸,又在耳垂上揉了一下,才缓了声音笑:“傻不傻。袖子破了不会补一下么,穿了这么久。” 苏哲仰着头,眼神无辜。 薛挽香在包袱里翻出针线包,回眸看她还傻坐着。“衣裳换下来,我给你缝一缝。” 一模一样的话语,完完全全换了一番心境。苏哲弯起眼睛,乖乖的展臂脱了外袍,看到薛挽香拿着针线的样子,忽又道:“你手上伤还没好呢。我自己来。” “你会么?”她嗔她一眼。接过袍子细细缝补,一针一线,都像这些时日以来的思念。 初春的日光斜斜的映照进来,照着她温婉柔和的眉眼,将她的侧影渡上一层细碎的薄金。苏哲满心的欢喜怜惜,福至心灵,她忽然真切的意识到,这一生贫也好富也罢,无论还要经历怎样的跌宕波折,她都是要与她在一起的。 不是想要,而是一定要! 等薛挽香将袖口缝补好,苏哲站在方桌旁,展着手臂,薛挽香伺候她穿了外袍,垂着眼眸细心的抚平腰身襟口。 苏哲静默了片刻,彷如说一句很平常的话一般,柔声道:“挽香,你与我回君山,见一见我师父师母,可好?” 分卷阅读105 薛挽香理着她襟口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到苏哲缱绻眷恋的目光,体会到了这句话里的意思,一瞬间红蕴染上了脸颊,她咬着唇,含着一点羞意,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 苏哲清楚的看到那一抹红蕴从薛挽香的双颊蔓延到白皙的颈项,她心头温暖,张开双臂拥住了她:“与我一同回去吧。我想你与我回去,好吗。” 曹幼祺追着柳卿卿跑上了三楼,雕花的房门在她面前徐徐阖上,她心底一惊,怕被拒之门外,忙几步跟上去。幸而柳卿卿没费这个心,门没上闩,她抬手一隔,门就打开了。 天字一号的上房,采光极好,明亮的光线透过窗纸映照进来,满室亮堂。柳卿卿一袭秋水色长裙,背影长发及腰,孤零零的站在屋子中央,看在曹幼祺眼里,只觉四周景物都黯然失色。 浅金色的晨光将她的衣裙点缀出缤纷的颜色,曹幼祺站在关阖的门首处,定定的望着她,心里莫名的疼。“柳姐姐……” 柳卿卿闻声回首,眼里敛了情绪,淡淡一笑:“怎么你也回来了?” “柳姐姐,陈师兄他胡说八道的,在君山上人人都知道他出了名的八卦。你莫理他。” “我知道。我没理他。”柳卿卿从善如流,广袖如水,铺陈在身周。“我只是有些倦了,上来歇一会。你玩儿去吧。莫扰着我。”她说着举袖遮住脸颊,仿佛打了个薄薄的哈欠。 曹幼祺踟蹰片刻,走上前想说点什么,柳卿卿不经意的转身,倚到贵妃榻上,侧枕着软靠。 “我去拿点早饭,你一会儿睡醒了吃。”曹幼祺说着又站了一会,柳卿卿没有回答,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房门开阖的声音传来,柳卿卿没有睁开眼。迷蒙的水珠儿在眼角停留了一霎,转眼滑落在玉枕上,清凉无声。 筱筱听说小姐回了房,嘱咐小丫头将昨夜换下的衣裳拿去浆洗,自己来到上房门前,敲了敲门。 推门进去时屋里只有她家小姐歪在贵妃榻上,她轻手轻脚的走到挂衣架旁,摘了一件软毛风领,披在小姐身上。 柳卿卿没睡着,听声辨音就知道是筱筱。她睁开眼眸拢住了风领。筱筱见她眼圈红红的,唬了一跳,忙问她出了何事。 她从十岁上便跟在柳卿卿身旁,长到现在十六七岁,若不是柳卿卿护着她,她早在两年前就被老鸨逼着接/客了。柳卿卿于她,是小姐,更是恩人。 两人实在很熟了,柳卿卿没有瞒她,将适才在楼下大堂的事情慢慢说了。筱筱听罢安慰道:“前些日子我们一直唤苏公子为姑爷,陈少侠必是随口打趣,小姐何必放在心上。” 柳卿卿浅淡一笑,容色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凉薄,却又难掩天生的风流妩媚。“我知他有口无心,说笑罢了。只是薛姑娘也在那儿,换做是薛姑娘,君山派的几个哥儿必不会拿此做笑。你说,为什么?” 筱筱自然知道是何故。她低着头,遮掩略黯淡的眸光。 柳卿卿拨弄着手腕上一只玉镯子,依旧带着笑,笑容里有哀婉的伤:“不过是因为我们是青楼女子。可以肆意调笑。世人的固念,是你我身上的烙印,一日在青楼,终生不良人。” “兴许曹姑娘不一样呢。小姐千里追她而来,不就是因着她与众不同吗。”筱筱斟了一盏热茶,递给她家小姐。 说到曹幼祺,柳卿卿的眸光终是明亮了几分,她想到昨夜相拥在怀里的亲吻,傻傻的,只会含着她的唇咬着不放,像个没长大的小娃娃。 “她是不同。可是再不同,她也只是个孩子。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你还能指望她为谁负责吗?” 筱筱听得这话心里打起了小鼓,忍了忍,没忍住,忐忑的问:“昨晚……昨晚……” “乱想什么呢。昨晚她亲了我一下。旁的什么事也没有。” 柳卿卿凤眼扫她。一面说着一面举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假装脸上的绯绯之色是被茶烟烫红的。 曹幼祺的初吻,又何尝不是她的第一次。 “过两日,君山派的人启程,我们便也启程吧。”柳卿卿放下茶盏的同时,也掩住了心中的情绪。 筱筱怔了一下,下意识的问:“我们不和曹姑娘一起走吗?” “走去哪儿?与她回君山吗?”柳卿卿自嘲的笑笑:“一个女孩儿,要带一个青楼女子回家,算怎么回事呢。我担不起她父母的诘问,她亦担不起世人的冷眼。” “那……” “散了吧……” “可是小姐!你明明,很喜欢她啊!”筱筱急得想跺脚。 柳卿卿拢着风领,不再接话了。 就当一场绯靡的梦,她曾追逐过。在还未伤筋动骨前,她还能离得开。所以,散了吧…… 筱筱接过的茶盏,茶水已微凉。她在心中叹口气。小姐和曹姑娘,终究是缘分太浅么。 她没留意到,方才她走进房里时没关实房门,此刻镂空的雕花门半开着,曹幼祺背靠在门外,怀里抱着一只食盒,食盒里有两碗淮山薏米粥,一碟时令小菜。粥还是温热的,她的心却浮浮沉沉。屋里的声音沉静了下去,她的一双明亮眼眸里,渐渐盛了几分深思的颜色。 第76章 出浴 用过午膳后,苏哲和曹幼祺一道往客栈的另一间上房探望大师兄。王予沛是在玄武祭上与人过招受的伤, 伤得不重, 但在肺腑, 回来一直养着,已好了七七八八。 苏哲陪他说了一会话, 发现往时一刻都闲不住的小师妹今日特别安静, 她有点儿纳闷。待得一个师兄熬好了伤药送来,师姐妹两个也趁便告辞出门。 苏哲说许久没与师妹切磋,在玄武祭时没能打个畅快,不如我们随意比划比划。 曹幼祺心里盛着事,摆摆手推脱。 奈何苏哲深知她弱点,还未走下楼梯就对她发动了嘲讽技能:“看你荒废日久,也不知在我手下走不走得出十招。” 曹幼祺大怒:“我正愁着没人给我出气, 一会儿打输了你可不许找嫂嫂哭!” 苏哲挑挑眉,随手问师兄取了两柄剑。 庭院深广,云散雨霁。乔木老树亭亭如盖。苏哲长剑虚虚的挽个剑花,微笑道:“出招咯!”话音未落, 人似修竹剑如游龙, 往曹幼祺的眉心, 直攻过去! 曹幼祺立剑横隔,挡住她凌厉一击,只一招,便察觉出她功力比一年多前更深厚了。她收起玩闹之心,握紧长剑, 认认真真的投入到了比试之中。 她与她师出同门,一个肆意洒脱,一个灵巧生动,出招时几乎都能预料到下一个动作,于是越打越快,俩人的额上渐渐泌出细汗,身旁的景物都淡出视线,师姐妹仿佛又回到了君山上每日拆招对招的日子,庭院,客栈,陪都,都是身外之物,彼此的瞳仁里, 分卷阅读106 只看得到你来我往的那一柄长剑! 不知不觉斗了许久,终于,苏哲的长剑偏锋擦过曹幼祺的剑身,曹幼祺看准破绽,斜刺而上,苏哲眉梢挑出一丝乾坤已定的笑意,在她招式过半时忽然半途变招,近身绞住曹幼祺的剑,左手食指指尖,虚虚实实的,点在曹幼祺的额发上。 曹幼祺一怔回神:“这一招我没见过!” 苏哲展眉而笑:“你与对手过招时旁人会将招式一招一招使给你看么?” 曹幼祺咬咬唇,想说那怎么一样!话没出口,她知道苏哲并没有坏心。 姐妹俩人收了剑,站在大树下乘凉。曹幼祺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苏哲抹了一下额上的汗,笑问道:“打得可畅快了?” 曹幼祺穿着一身绸衫长裙,嘟着嘴道:“这衣服不方便打架,这回让你赢半招!” 苏哲笑笑,也不说破。停了一会,再问她:“现今可以说了吗?怎么回房一趟出来,整个人都闷闷不乐?和柳卿卿拌嘴了?” 曹幼祺见问,忽而气势都沉了一些。她垂下眼眸,看着面前几张被风吹散的落叶。 苏哲歪着脑袋凑过去,啧了一声:“地上有花?” “苏小满,你会带薛姐姐回君山吗?” “会啊。”苏哲没曾想她会突然提起薛挽香,不过既然提了,她想着,索性将这事说开了吧。“曹小槑,我不只是想带挽香回君山。” 曹幼祺微微一怔,抬起眼眉,眸光中尽是询问。 苏哲道:“你知道,我自小,就把师父师母当做自己的爹娘。我想带她见见师父和师母,然后求师父师母做主,许我和挽香,一直在一起。” 这几句话,说得极其自然,可见她已深思熟虑过。可曹幼祺,还是惊讶得呆了。 苏哲笑笑,心道果然比呆还呆。看着日头偏斜,她拍拍曹幼祺的肩,准备回房了。 才刚举步,曹幼祺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若是……爹娘不同意呢?” 不知为什么,她的声线仿佛带着心慌的颤意。苏哲回过头,徐徐道:“那就求师父和师母啊。他们那么疼我,总会同意的。何况,挽香那么好,日久见人心,师父师母定然也会喜欢她的。”她说着冲她一笑,嘴角弯弯的,不自觉就是一丝洋洋得意。 见曹幼祺再无别话,她抬脚往庭院外走了。走出几步,曹幼祺又追了上来,拉着她袖子问:“苏小满,你说,我能带柳姐姐回君山吗?” 苏哲不以为意的答道:“可以啊。师父师母向来好客,柳卿卿一手琵琶可说是声动天下了,指不定还可以和师母切磋切磋。” “我说不是这个意思!”曹幼祺急了,扯住苏哲站定在台阶前。 苏哲眨眨眼:“那是哪个意思?” 曹幼祺咬唇,莫名的红了脸。 苏哲看她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忽然反应过来,惊诧之余声量都抬高了:“你你你!!!你的意思是!!和我带挽香回去那样???” 曹幼祺低着头,思量了片刻,反而坚定了声音,应道:“嗯。就是那样。” 苏哲惊住了。简直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 曹幼祺没听到她回答,抬头一看,顿时怒了:“苏小满,你什么意思!你也看不起柳卿卿吗!” “啊?!我做什么要看不起她?”苏哲莫名其妙,尔后略带着尴尬摸摸自己的脸:“我就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就许你喜欢薛姐姐,不许我……不许我……那什么吗!” “那什么?”苏哲觑她一眼,明知故问。 曹幼祺本是心事重重,被她插诨打科,倒是开解了些。 俩人下了台阶,往大堂里走。苏哲正经了神色,提醒她:“你和我,不大一样。师父师母虽然疼我,但我毕竟只是徒弟。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恐怕……” 曹幼祺叹气道:“且不说爹娘同不同意,现在最迫切的问题是,柳姐姐同不同意。” 苏哲脚下一绊,几乎跌了下去,俊俏的脸蛋都有些掌不住表情了:“你,你什么意思?你心悦她竟没和她说吗?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也……也心悦你啊?这事情讲究两情相悦,你可不能仗着你会功夫就……” “你说什么呢!!”曹幼祺气得跺脚!“我当然知道她也欢喜我,我才想和你说的!” “那你方才又……” “我是说,柳姐姐恐怕不愿意与我回君山。” 姐妹俩人边说边走,不一会来到大堂,索性在窗边小桌坐下,叫了一壶茶。曹幼祺捧着脸,苦恼的“分享”了晨时在上房房门外听到的对话。 苏哲耐心的听她说完,抬手给她斟了一盏茶。“柳卿卿所担心的,也不无道理。” 曹幼祺哀怨的瞅她,她将茶盏推过去,斟酌着言辞,慢慢道:“曹小槑,你有想过,你对柳卿卿的喜欢,是有多喜欢,可以喜欢多久么?”曹幼祺不明其意,眨眨大眼睛。苏哲续道:“我和挽香相处大半年,一起经历了许多事。你知道,我们甚至分开过。时至今日,虽然我没说她也没说,可是彼此都知道,这一生,只怕彼此心里都容不下旁的人了。而你呢?你对柳卿卿是怎样的感情?” “我……”曹幼祺张张嘴,有些犹豫了。 苏哲抿了一口茶,从容一笑,带着一点长姐对幼妹的爱护和心疼:“你要先自己考虑清楚,你说的喜欢,是怎样的喜欢。若只是一时的情谊,那就莫去惹她了。若是……当真确定了放不下,届时要怎么抉择,你的心,自然会告诉你。” 大堂里更漏流沙,饮过茶,时辰已是未末申初。苏哲会了账,自个儿溜溜达达上楼,走到木楼梯前想起方才练剑时出了一身汗,半路转道去了厨房。婆子说她房里的热水刚送上去了,她便想到约莫是挽香在沐浴。 交代了婆子一会儿再送一桶热水,她转身回房,刚出到厨房门口,就看到喜儿捧着一盆水过来。 喜儿见到她,忙曲身做礼,叫声:“姑爷。” 苏哲脸上透出一点儿绯红,咳了一声,道:“在外头不必那么多礼了。况且挽香说你的卖身契早就烧掉了。你不是丫头,是咱们的妹妹呀!” 喜欢害羞的点点头,欢欢喜喜的笑。见姑爷看着她手里的水盆,自动自觉的解释道:“小姐刚洗了发。哦,对了,她脑后的伤看着是好了,可是大夫说过,那伤痕有些深,怕是要养许久的。不能老是洗头发,姑爷你也多叮嘱叮嘱她哦。” “脑后的伤?有些深?”苏哲蹙眉,声线微沉。 喜儿看着她沉下去的脸色,心里慌了一下。 后堂廊下,苏哲单手持剑,听一句,脸色冷一分,当她听到她们在来的路上,再次被追杀时,她眸色如冰,忽然拔剑出鞘,狠狠一剑砍在石桌上! “姑爷! 分卷阅读107 ”石桌一角如刀刻的剑痕把喜儿吓了一跳,可她隐约明白,姑爷是为小姐受过的委屈着恼。 苏哲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忙你的吧。我回房看看。”走了一步,又转回头,对着喜儿拱手一礼:“喜儿,这一路过来辛苦。挽香多得你照承,谢谢你。” 回到客舍门前,苏哲的脚步略顿了顿,才抬手推门。一眼望去,没瞧到人,她反手关上房门,才听到屏风后边,传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她一怔之下立即快步走过去。 屏风后刚沐浴出来的薛挽香原是看着失手落进浴桶里的中衣叹气,忽然听到脚步声传来,忙用双手捂着胸口,慌张的抬眸间,看到苏哲忽然出现在身边,一双漂亮的眼眸,瞳色深深。 第77章 掌控 苏哲的眼里有欲欲的火光,薛挽香看得心头一颤, 她退后半步, 脚后跟碰到了浴桶边。 退无可退了。 “阿哲……”她软软的唤她, 在她毫不掩饰的倾慕眼神中脸颊发烫。 苏哲沉声应了,视线从她美玉一般脸蛋上流连而下, 落在温软如香雪的胸前。 那里太软太饱满, 薛挽香小小一双手根本遮不住什么,她又羞又急,绯绯之色从脸蛋一直蔓延到胸口,心里一片慌张。 “挽香啊……”苏哲轻叹一声,嗓音微哑。带着薄茧的手掌抚到她白腻圆润的肩,感觉到这个可怜的小人儿全身都在发颤。 “阿哲……你,你给我拿件衣裳。”她说着欲转身, 背对她。 已是初春了,室内还微凉。苏哲眼里清明了几分,随手解开外袍,披在她身上。薛挽香心里安定了些, 单手拢住衣襟, 侧身想从她身边移出去, 苏哲却就势环住了她的腰。 “冷么?”她的声音低低的,凑到她耳边,不等她回答,细密的吻就落在了她敏感的耳垂上,再顺着颈项的弧度, 一路吻到精致的锁骨,徘徊片刻,渐渐攀上了绵/软的雪峰。 薛挽香虚虚的揪着她的衣角,仰着白净纤细的香颈承受她的吻,她说不出冷还是不冷,那感受太分明又太空荡,一颗心犹如悬在半空,又像被苏哲紧紧的握在手心。 欢喜或是流泪,都在她的掌控里。 细细冷风被隔绝在碧纱的窗屉之外,山水屏风将这一处狭小空间阻断得隐秘而独立。薛挽香倚在半人高的浴桶边,瓷白的肌肤上透出诱人的薄红,她半阖着眼,眸色如水,不自觉间便是刚刚出浴的娇柔妩媚。 苏哲的唇很烫,却烫不过薛挽香凝脂玉肌。 “阿哲……”薛挽香咬着唇,嫩藕般的手臂软软的搭在苏哲的肩膀,腰身软得有些受不住了,若不是苏哲拥着她只怕都要萎到地上。 交替的体温如夜潮卷浪,缠/绵/缱/绻的低//吟含在唇齿间,却是控不住的偶尔漏出一声半句,流淌在彼此的耳畔与身周。苏哲只觉得腹间发烫,双手搂着她的腰,更深的埋进软玉里。 一阵眩晕感袭来,薛挽香低低的闷哼一声,手里失了劲,身子徐徐的往侧旁滑落。苏哲一怔忙伸手扶住她,看到她的脸蛋上潮红一片,容颜娇媚中透出一丝憔悴,忽然想起昨日里她刚刚晕过去,大夫说她身子虚弱,亟需静养,又如何承受得了如此激烈的欢//爱。 是她疏忽了。 苏哲有些自责,一手托着她纤细的腰一手抄到腿弯,将薛挽香横抱起来,快步走到房中暖榻旁,将她轻轻的放在床榻上。 薛挽香迷蒙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双手还扣着苏哲的脖子,见她把自己放进暖被就要起身,以为她还在意从前她推拒她的事情,眼里霎时漫上一层委屈。 “阿哲,你……”她羞极了,可又禁不住带着一点儿难过,垂着眸,低喃道:“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苏哲脸上的绯色还没褪下去,她覆在她身上,滚烫的气息随即落在她耳边:“是,我是在怪你……”薛挽香的眼圈即刻就红了,却听苏哲温柔的续道:“怪你没有好好照顾我的夫人,你看,这儿都瘦了……”她说着摸到薛挽香的腰。薛挽香的眼泪还悬在腮边,一面又触痒不禁,真是哭笑不得,苏哲偏生还作怪,手掌翻飞,拢到软玉上,嗓音低低的调/笑:“幸亏这儿没瘦,好像还又大了一点。” 薛挽香:“……” 脸蛋烧得好烫。现在想揍她还来得及吗??? 在柜子里取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放到床头,苏哲问用不用她给她更衣。 薛挽香卷紧被子使劲摇头。 苏哲的嘴角挑出一个痞痞的笑:“反正迟早都是我的。我不急。”她说着眨眨眼,拿着自己的衣裳,到屏风后梳洗去了。 薛挽香又好气又甜蜜,待她走过了床榻后头,才钻出来拿衣裙,岂知苏哲在屏风后探出个脑袋,遥遥的道:“不如现在先收点利息?” 薛挽香大窘,嗔了她一句,人躲进被子里,换好了衣裳脸上的红蕴都没褪得下去。 水已经有些凉了,苏哲洗得飞快,一忽儿跑出来,只穿着中衣又要往床榻上钻。这会儿薛挽香觉得羞了,捂着她的脸不让亲不让抱。 俩人嘻嘻哈哈的闹着,忽然薛挽香道:“是不是有人敲门?” 苏哲早就听到了,完全不想搭理,趁着她媳妇侧耳倾听门外动静,反而扑上前牢牢的抱住她,在她唇上狠啄一口! “啵!!” “你!”薛挽香气不过,一抬手揪住了耳朵! “苏哲!!苏小满!!你在不在啊!!”房门外陈皓敲门敲得烦,干脆扯着嗓子喊。 苏哲扑在她媳妇身上,被喊得不耐烦,冲外头嚷了一句:“不在!” 薛挽香“噗嗤”一笑,就听陈皓在外头火道:“快出来,宋世南来砸场了!指名了找你!” 苏哲挽救耳朵的爪子一顿,眉头就皱了起来。 薛挽香松开手,问道:“是谁来了?” “宋世南,宋家二少爷,看上柳卿卿的那位官家公子哥。” 苏哲冷哼:“我去会会他!” 她说着起身,取过外袍穿上,回头嘱咐薛挽香:“外头风大,你莫下楼了。喜儿在厨房给你熬药,我一会儿就回来,咱们一道用晚膳。我要盯着你用药才行!” 客栈的大堂里,宋世南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穿着锦绣衣裳,在这陪都,多半非富即贵。 所谓来者不善,宋世南一见苏哲出来,便嚣张的嚷道这两日他已经使人瞧清楚了,苏夫人另有其人,柳卿卿根本就不是苏夫人,还请苏公子不要败坏柳小姐的名声。他是来求娶柳小姐的,他能给她锦衣玉食,珠宝珍玩,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苏哲站在楼梯转角冷冷一笑,并不接话,暗地里踢了陈皓一脚,悄声道:“去跟曹小槑和柳卿卿说一声,让她们有些准备。这几个公子 分卷阅读108 哥儿只怕都是官家少爷,别真闹出事来。” 陈皓往楼下瞥一眼,转身去了。 午后时分曹幼祺和苏哲在庭院斗了一回剑,自觉满身是汗,也让厨房的婆子烧了热水,婆子问她送去哪儿,刚巧喜儿也在,她便问送到她房里行不行。喜儿说好。 热水送上楼的时候好死不死碰到了柳卿卿的贴身丫头筱筱,筱筱也认得喜儿,便站在廊下寒暄了几句。喜儿心直,憨憨的说要回房伺候曹姑娘沐浴。筱筱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要让她家小姐知道曹姑娘在别人的房间里给别人伺候着沐浴,她还用不用活了?! 别看她家小姐说着不要和曹姑娘在一块儿了,可人还在这儿哪能让她让旁人的屋里去! 曹幼祺将长剑还给师兄,还没走到喜儿房门口就遇上喜儿出来找她,说是热水被筱筱姑娘领到上房去了,筱筱姑娘说曹姑娘的包裹衣裙全都在上房里,不如一并回那儿洗了方便。 曹幼祺眨眨眼,给喜儿推了一把,不由自主走到柳卿卿的房门前。 门舍虚掩着,她推门进去,柳卿卿正擎着一卷书坐在窗台边。 光束从窗外递进来,映在桌案上,斑驳着几张玉版宣。见她进来,柳卿卿收了桌上的字,曹幼祺快步过去,低笑道:“写的什么?怎么收了不给我瞧?” “几个歪字,登不得大雅之堂。”柳卿卿媚眼横挑,岔开了话:“这般久才回来,水都凉了,快去吧。” 曹幼祺不信,委身上来要看,柳卿卿旋过身子躲了,曹幼祺眼尖,看到素雅的宣纸上写着几行小字,依稀有一句:却忆初闻凤楼曲,教人寂寞复相思。 她心中微叹,捉着柳卿卿的手,想说点什么。屋里的丫头都在,柳卿卿面上一红,推她去梳洗了。 上房里设了耳房,小丫头搬了高低兀子,扶着曹幼祺浸到浴桶里。浴桶中浮沉着许多花瓣,也不知柳卿卿在哪儿收集来的。只是现在是春日里,想也不太难吧。 曹幼祺胡思乱想着,在浴桶里舒服得几乎要打瞌睡。脑袋刚刚点了一下,忽听筱筱在耳房的屏风外边低喊:“曹姑娘,陈少侠来了,寻你有事。” 曹幼祺从水里钻出来,擦干身子穿好衣裳,在筱筱手里接过大巾布,一面擦着半湿的发尾一面往正屋里走。 柳卿卿见她香喷喷的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随即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曹幼祺已经看到了,那光芒里,藏着有情人的浅浅爱慕。 她没有看错,柳姐姐,也是喜欢她的。 陈皓没进来,站在门口把楼下的事情与她说了,她一听这什么宋世南竟然还敢觊觎柳卿卿,气就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往楼下冲。陈皓给她的臭脸色吓了一跳,怕她闯祸,忙拦着她问她想干嘛。 曹幼祺张张嘴,话到嘴边换了一句:“你给我拿身衣裳来,你的,要最好的!” 陈皓问她要做什么,她不答,一面催他赶紧的一面自己跑到苏哲房里问薛挽香要了个发冠。 衣裳拿来了,曹幼祺跑进房里飞快的换上,又喊着筱筱给她束发。 柳卿卿见她急急忙忙的,索性上来亲手给她束了,等到戴好玉冠,她掸掸袍子,抬眸间柔声说了句:“有劳卿卿巧手。” 她从来没有这般直呼过她的名字。柳卿卿不觉脸上薄红,再看她时,俨然已是个翩翩公子了。 第78章 用药 翩翩公子曹幼祺抬步下楼,刚走过楼梯转角就听到下边一个年轻男子叫嚣的声音:“你默不作声算什么意思?苏哲, 这是在陪都, 不是在你们什么山旮旯, 宋公子好声好气和你说话那是看得起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客栈大堂里站着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 后头还跟着数十个健仆, 一时间将客栈里外挤得满满当当。 “是谁要找我夫人?”曹幼祺负手走来,冷眼睥睨。 她在君山本就与几位师兄师姐长年习武,眉眼间自然而然的一股英气,非是城中纨绔可以比拟。而今锦袍玉冠衬着秀气逼人的脸蛋,虽还稍显稚嫩些,可乍一看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苏哲正梗着脖子装高傲,闻声回头, 看到她那一身装束差点儿破功笑出声来。 堂下众人都是一愣,宋世南脸色阴沉下来,将曹幼祺上下扫一眼,冷哼一声, 皱起了眉头。 他是侯爷家的公子, 在这陪都, 虽算不上一等一的富贵,可也是从小被凤凰蛋般捧在手心里长大,自问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万花丛中过, 每个都是真爱! 几日前,他应着父亲的要求陪同府尹到玄武山上看个什么玄武祭。一起武人喊打喊杀,有何好看?却不料在这一处繁华背后的荒山里,叫他遇见了他的“真命天女”。真的,远远望见柳卿卿的一瞬间,他当真以为是天女下凡。过往那些莺莺燕燕算得了什么?这个才是倾国倾城命中注定! 尔后的几天时间里,他使出了所有的温柔招数,可是过往百试百灵的法子这会子忽然都不灵了! 他不甘心,一路从玄武山追到城中客栈,绫罗绸缎珠宝珍玩,变着法子讨美人欢心。他甚至连他老娘的夜明珠都偷了出来,但求美人青眼以待。 柳卿卿竟然,不!屑!一!顾! 这还罢了,美人嘛,哪能没有些脾气,岂知回城不到三日,他再来下帖子求见,柳小姐竟然打发了丫头出来说宋公子的心意她都明白,只她已是罗敷有夫,不便与见,请他以后莫要再来,惹来流言蜚语小女子担不起。 宋世南气得要死,在玄武山还梳着待嫁女孩儿的分簪髻,回城就变成了绾发女了?谁信!!他不死心,在客栈大堂里温文尔雅的吟诵风月,实则在等美人儿明白他的痴心苦心。 结果美人没等来,等来个苏公子!苏哲面无表情的告诉他柳卿卿是她君山派的媳妇,请宋公子莫要再来纠缠,她不想柳卿卿为这无关之事所扰,平白坏了名节。 宋世南勃然大怒,正待抬出官家少爷的威风,奈何君山派几个师兄弟围上来,将他一气轰走。 呵呵!想他堂堂侯府公子,何时受过这等闲气! 回到府里,他越想越气,越气越不甘心,正巧这时候做过同窗的一个公子哥儿跑来与他饮酒,说那日在这客栈里看到君山派又来了一位苏夫人,与苏哲同进同出共饮共食,那柳卿卿压根就没和苏哲坐过一个桌子! 他给自己鼓劲,定是君山派仗着会些武艺,逼迫了柳小姐,他这次定要英雄救美,赢得芳心!次日叫来几个官家子弟,带了一众家将健仆,仗着都是官身,所谓的武林人士必不敢轻易动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冲到客栈,叽叽呱呱一大堆,果然苏哲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绊脚石被踢开,宋世南心下暗喜 分卷阅读109 ,正预备让店小二持了名帖请柳小姐下楼一叙,不曾想又杀来个小白脸!所以,这到底又是谁??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寻我夫人有何要事?我夫人身有不适,不便见外客。你有话,说于我便是了。”曹幼祺站在几步开外,咬文嚼字。 宋世南忍了这许久,心里已极不痛快,见曹幼祺生得唇红齿白,一副小白脸的模样,更是笃定她定是与苏哲合伙骗了柳小姐! “谁找你夫人!我找柳卿卿柳小姐!与你何干!”他一面说着一面挥手做了个手势,门外登时涌进来几个家将。 “我夫人的闺名岂是你这贼徒可以乱喊的!”曹幼祺毫不胆怯,掳起袖子就像揍他个满地找牙! 君山派的师兄弟听说师妹在楼下被一伙公子哥儿挑衅,立即从房里跑出来,要不是二师兄拦着,陈皓还想带上兵器。此时见到一群明显是外功练家子的家将冲进客栈将两个师妹团团围住,兄弟几个纷纷摩拳擦掌怒目相向! 客栈掌柜和店小二求了一圈没人理,顾不上心痛桌椅碗筷,赶紧缩着脖子躲到柜台后边,竖着耳朵听动静。 眼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忽然木楼梯上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嗓音:“阿祺,你在做什么?怎么下来许久都不回房陪我?” 这声音太过妩媚娇柔,宛如仙乐入耳,堂下数十道目光不约而同仰头张望,却见柳卿卿梳着慵懒的流云髻,流苏长裙环佩玎珰,一手扶着腰一手扶在小丫头的手腕上,优雅从容的走进客栈大堂。 尚未到掌灯时分,大堂里四面亮敞,曹幼祺见她步步生莲,彷如踩着一地暖光走到自己面前,就如同一步一步,进了她的心房。 “怎的就下来了?春日凉寒,也不晓得披件衣裳。”她笑着走上前挽她的手,言语中带着不自知的宠溺。 柳卿卿在她眼里看到几乎溢满而出的情意,客栈里满座皆是人,她微微垂了眸,还是有些害羞的。 “谁让你半天都不回来呢。我在房里等了许久……”她任由她牵着手,倚近她,另一只手还不忘托着腰。 曹幼祺侧过脑袋,刚要问她怎么了,柳卿卿忙横她一眼,显然是个“不许问”的眼神! 宋世南看到柳卿卿款步下楼,眼睛都快直了,此时见她俩旁若无人的只顾着说话,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疾走两步勉强压住怒气,做出文质彬彬的样子,做了一礼:“柳小姐,许久不见,小生特来问候。” 柳卿卿被曹幼祺半环在怀中,挑着眉看过来,像是才发现他一般,客气笑道:“原来是宋公子。确是许久不见了。” 宋世南礼数做足,听到美人搭理他,忙直起身作势要与她说话。 柳卿卿不等他开口,已然薄笑道:“只是妾身日月入怀,实在不便向宋公子见礼,还望公子莫怪。”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宋世南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犹如锅底!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曹幼祺一张俏丽的脸蛋上写满的斗大的“懵”字! 柳卿卿忍不住粲然一笑,与她挽着的手悄悄用力捏一把,曹幼祺才稍微回了神。 “姑爷,小姐,安胎药熬好了。昨日里大夫还说要趁热喝。”筱筱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手里还应景的端了一碗安胎药。 柳卿卿淡淡的应了一声,抬起魅惑苍生的狭长凤眼,望着曹幼祺,娇娇的道:“夫君,我累了。你送我回房好不好。” 曹幼祺听到这称谓简直不要太开心,她笑得见眉不见眼,狂点头道:“好好好。”说着搂住柳卿卿,也不管她脸红羞涩的推拒,双臂用力,将她横抱了起来。 客栈里数十人再次被辣了眼睛! 曹幼祺走了几步,回头对苏哲道:“师兄,帮我送送客。” 君山派几个师兄弟从目瞪口呆中回神,一脸莫名诡异的替小师妹送了客。苏哲哒哒哒跑回房间。 她前脚才进房门,筱筱后脚就跟了过来,把一只暖盅搁到了四方桌上。 苏哲觑笑道:“怎的你家小姐的安胎药送到我们房里来了?” 筱筱在舞风楼日久,这点儿打趣还难不倒她,她眨眨眼正经道:“我家小姐说了,苏夫人比她先用得着。” 苏哲一噎,筱筱福身一礼,笑嘻嘻的退出门去。 薛挽香原是看了一卷闲书,听到她俩对答,便问楼下发生了何事,方才吵吵嚷嚷的。 苏哲蹭过去粘着她媳妇,叽叽咯咯把楼下的事儿说了,薛挽香听到柳卿卿扶着腰“挺着大肚子”下楼,想象了一下当时情形,忍不住弯着眼睛笑得花枝乱颤。 苏哲看她笑得好生开心,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意犹未尽!嘤嘤嘤,搂着再亲一口吧!! 薛挽香一壁笑一壁捂着她的脸不让她凑过来,俩人正打闹着,喜儿提着食盒送晚膳上来了。 苏哲晓得薛挽香脸嫩,没再闹她,留下喜儿一道开开心心的用了饭。 歇过一会,喜儿收拾了桌上碗筷,依旧用食盒提着出了门。苏哲将暖盅打开,倒出一盏汤药。 药汁味儿刚窜上来薛挽香就嘟起了小嘴,苏哲哄她用药,说陪都老作坊有好吃的蜜饯,明天给她买。 薛挽香自知体弱,再不情愿,也只得慢慢将药用了。 “好苦呀~~”好不容易抿下最后一口,她苦兮兮的蹙起了弯弯的柳眉,仰着头等苏哲说些好听的话。不曾想一抬首,苏哲就轻轻捧着她的脸吻了下来,含着她柔软的唇瓣,与她唇齿缠绵。 灵巧的舌尖顶开贝齿,苏哲的挑/逗着薛挽香的丁香小舌,要她与她翩翩共舞。薛挽香揪着她的衣角稳住身子,还是被她吻到呼吸急促。等到苏哲终于放过她微微肿着的红唇,她才得以软软的轻喘一声,嗔她一眼,百媚千娇。 苏哲坐到她身旁,拢着她泛软的腰身,眼里都是宠溺的笑:“还苦么?待我与你,同甘共苦,如何?” 第79章 归途 曹幼祺抱着柳卿卿回了房,小丫头本就听了筱筱的嘱咐守在房门前, 见她俩回来, 忙替她们推开雕花门。柳卿卿挣扎着要下来, 曹幼祺抱紧了,长腿几步跨到贵妃榻旁, 轻轻的将她放在榻上。 过不多会, 筱筱跟着也上了楼,柳卿卿拿一张丝帕遮着泛红的脸颊,只露出一双眼,问她可是从苏哲房里回来。 筱筱点头道:“是。暖盅已经送过去了。”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笑道:“苏公子问怎的小姐的安胎药送到她们房里去了。” 柳卿卿脸上更红了,偏生曹幼祺贼兮兮的伸手欲摸她肚子,她咬牙嗔她一眼, 拍开她爪子。 贵妃榻前铺着牡丹金丝绣花毯,曹幼祺学着男孩儿的样子跽坐在榻前,声线带着甜味儿:“还乏吗?我给你揉揉。”说着又伸手。 柳卿卿 分卷阅读110 羞恼道:“乏什么!又不是真的……真的……怀。” 筱筱撩起珠帘走出寝卧,和花厅里的小丫头对望一眼, 俩人眼里都是坏笑。 柳卿卿推不动曹幼祺的爪子, 被她摸到了软软的肚腹, 脸上越发红了。曹幼祺如愿以偿,轻轻揉了两把,才扬着俏丽脸蛋,笑得人畜无害:“我知道啊,哪有这么快, 明明我们昨晚才……唔!!”柳卿卿捂着了她的嘴,脸上红痕一瞬间漫到耳根。 外头两个丫头都不约而同的望了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惊诧万分,额头上就差没写着“真的吗真的吗?”几个大字了。 柳卿卿又气又羞,居然鬼使神差的还觉得有些儿甜蜜。她赶忙把那点儿甜蜜压了下去,红着脸呵斥道:“胡诌什么呢!昨晚哪有什么!你别胡说八道!” 曹幼祺眨眨眼,手还搁在人家绵软的肚腹上,柳卿卿狠狠瞪她一眼,见她老实了,才放松了手劲。岂知她才松开,曹幼祺便用何其无辜的语气说道:“怎么没有!我们明明亲了嘴啊!” !!! 柳卿卿大怒!使劲一推,曹幼祺“诶哟”一声坐到了地毯上。 筱筱和小丫头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柳卿卿气死了,曹幼祺刚爬起来就被她用足尖踢了一脚,曹幼祺没躲避,任她踢了,小嘴嘟起来,恢复了往日女孩儿的模样:“柳姐姐……” 柳卿卿在贵妃榻上背过身,气呼呼的闭上了眼睛。 两个丫头都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惹着小姐的,曹姑娘还愣愣的站在那儿,筱筱摇摇头,打着帘子进去将她拉了出来。 闹腾了一场,柳卿卿也着实累了,原本只是打着眼不见为净的意思,可眯了一会竟然真的睡了过去。恍恍惚惚的做了个梦,梦见曹幼祺拥她在怀里亲她,她既羞涩又欢喜,扭捏了一阵还是仰着头让她亲了。忽然房门被推开,有人闯了进来,她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可还是知道那是曹幼祺的双亲。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她醒过来,睁开眼的一刹那看到窗屉外头徐徐落下的夕阳,有些怔忪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筱筱见她醒来,压着声音问:“小姐醒了?天时有些晚了,可要用膳么?” 柳卿卿揉了揉眉心,淡问道:“她呢?” “给君山派的陈少侠叫出去了,想来是问今日午后的事情。”筱筱回她,顿了顿又道:“刚出去的。方才一直守着您,这披风也是她抱过来给您盖上的。” 柳卿卿没说什么,只揉着身上披风的手微微一紧。筱筱扶她起来伺候了梳洗,小丫头到厨房传菜,不一会拎了食盒回来。筱筱问:“可要请曹姑娘回来用膳?”柳卿卿摇摇头。 筱筱便退到一旁。 柳卿卿喝了半碗汤,略用了两筷素菜,随即放下筷箸。小丫头看到了想劝,筱筱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虽不知小姐这是怎么了,可她感觉得出来,小姐心情很不好。 她倒了一盏茶,递给她家小姐。 柳卿卿接过温热的茶水抿着唇漱了口,用丝帕在红唇上轻轻拭过,曼声道:“今晚让曹幼祺住你房里吧。” 筱筱楞了一下,立即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柳卿卿没看她,依旧吩咐:“给小丫头加张软塌,你过来给我守夜。” “啊?哦。。” 曹幼祺回房时已经换回了一身裙装,筱筱在门口拦住了她,说小姐已经睡下了。曹幼祺眨巴眨巴眼:“那么早?” 筱筱面不改色:“是。” “那我睡榻上,不会扰着她。” 筱筱摇头,让小丫头领了去了自己房里。 曹幼祺没法子,被迫接受了安排。 第二天她没见着柳卿卿,问筱筱,筱筱只说小姐想静静,曹幼祺闷闷的找苏哲练了一回剑。第三天一大早,她又去敲门,筱筱这回急了,哭着道:“曹姑娘,你快去请个大夫吧!小姐前天夜里就发热了,昨儿个拦着我们不让请大夫,今天眼见着人都昏过去了!” 曹幼祺惊着了,推开她就往房里走。 锦绣的大床上柳卿卿烧得脸色绯红,人却异常安定,曹幼祺抚着她肩膀唤她她都没有睁开眼睛,抬手一摸额头,直烫得人手心一颤。 曹幼祺一下子怒了,猛回头看见两个丫头都在哭,她拽紧拳头,压着火气道:“你们在这儿照顾着,我去请大夫!” 她足足守了她四天。柳卿卿每一回醒来,都能看到曹幼祺寸步不离的守在床榻边,原本灵动的眸光中带了深切的担忧和心疼。 第四天夜里,柳卿卿在曹幼祺的怀里醒过来,发觉自己揪着她的衣角,与她相偎相依。曹幼祺秀气的双眉微蹙着,眼底一片憔悴的青色。她指尖动了动,想抚摸她的脸颊,最终却收回了手,只就着桌上一盏浅黄的夜灯静静的看着她,眼波如水,是从未有过的眷恋。 待得薛挽香不用喝药的时候,王予沛的内伤也好了七七八八。一行人商量着启程回君山。王予沛见苏哲还是一身少年人打扮,皱了眉头说她不像话,让她换回来。苏哲歪着脑袋想了会,说路上不方便,还是回到君山脚下再换吧。王予沛想着好像也有道理,便不再说了。 听闻薛姑娘一路上对苏哲照顾有加,且又无亲无故,苏哲要带她回君山,王予沛没多想,可曹幼祺也跳出来,说要带柳卿卿回家,这就不一样了!王予沛虎着脸不准。曹幼祺俏皮的搂着他胳膊撒娇:“大师兄你不能这么偏心!凭什么苏哲能带薛姐姐回去我就不能带柳姐姐回去!” “她们俩能一样么!”王予沛瞪眼睛。 曹幼祺松开手冷了脸:“怎么不一样?一般的都是女孩儿,一般的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你若觉得她没有对我照顾有加所以不能带回去那我跟她出去闯荡半年再回家好了!” “你!” “大师兄。”苏哲出来打圆场:“前几日若不是卿卿姑娘足智多谋机敏应变,我们指不定要在这陪都闯祸。师妹请她到君山做客,想来师父师母也会同意的。况且她们几个姑娘家,贸贸然的你让她们上哪儿去?” 王予沛负手冷哼:“我就怕她过于足智多谋!” 曹幼祺脸上变色,甩门就要走,苏哲赶忙拦着,冲王予沛道:“师兄,小师妹一个人流落在外我定是不放心的。你不让她们回去,我和挽香只能陪着她们一道在外头流浪了。”见王予沛脸色更是不好,她吐着舌头扮个鬼脸:“大师兄一向疼我们,怎么舍得看我们吃苦,不若把我们一起带回君山罢!” 陈皓兄弟几个都帮着劝,王予沛得了台阶,顺坡儿下来,勉强算是允了。 只是这事儿多少漏了风声出来,筱筱和小丫头都听说了,柳卿卿身子骨刚好,筱筱嘱咐了小丫头莫要多事烦她,可柳卿卿是什么人?寻了个单独的空档三两 分卷阅读111 句就把话套出来了。 听完也只淡淡一笑,没人看到,她笑容里,带着看破世事的萧索别离。 择定了日子,君山派一行人启程离开陪都。因着多加了不少女眷,王予沛索性让人买多两辆马车,一是置放行礼,二是谁若累了也可上去歇歇。苏哲一听,自告奋勇的和陈皓去购置车马了。 柳卿卿的马车在外头看着简单朴实,内里却布置得甚为舒适。原本薛挽香和曹幼祺结伴来陪都时也有一辆马车,可那是在拮据的环境下租来的,委实有些狭小。苏哲心疼她媳妇受不得颠簸,新马车买回来,她迫不及待的将行李都堆到了旧马车上,回头领着薛挽香就上了新车子。 薛挽香推开车门一看,车座显是特意改过的,宽敞绵实,还加了软垫和靠枕,她回眸冲苏哲一笑,苏哲弯起嘴角,与她一同坐到了车座上。 挨着车壁有个固定的小柜,苏哲打开小小抽屉,拎出两个油纸小包,示意薛挽香打开。薛挽香知道这定是买给自己打发路上时光的小玩意,她调皮的觑她一眼,青葱般的手指挑开了油纸。包裹着的是两样小食,一味甜的,是甘草蜜榄,另一味酸的,是百香梅子。 “你何时去买的?我竟不知!”薛挽香惊喜道。 苏哲笑弯了眼睛,捻起一粒蜜榄送到她唇边。“答应过你的陪都老作坊蜜饯,你尝尝,可喜欢?” 薛挽香将蜜榄含进嘴里,软软的唇不经意的在苏哲指尖碰了一下,苏哲收回手,望着她的唇,舔了舔手指。薛挽香咬着唇,脸蛋刷的一下红透了。 另一头,曹幼祺不肯骑马,指挥两个小丫头和喜儿一道坐了另一辆车子,自己钻到柳卿卿的车上,粘着她说话。柳卿卿总是浅笑着,听她说些君山上的趣事,说江湖上的纷纭,甚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只是望着她,眼里有纵容,和隐藏得极好的不舍。 一路安宁,只是马车的速度总比不上快马,直走了半个多月,一行人才来到临淮城外一方小镇。 天色向晚,陈皓马快,在镇子里兜了一圈,回来说街上有几家客栈,多半是进城前的商客歇脚的,其中两家相隔很近,住着他们十来个人没有问题。一行人听了,便浩浩荡荡往客栈行去。 苏哲晓得往前不过十余里就是临淮城西城门,当天用过晚膳,她把曹幼祺和陈皓喊到庭院里,嘀嘀咕咕说了许久,陈皓听得半晌忽然暴躁道:“卧槽!这混蛋!咱们去做了他!” 动静太大,曹幼祺忙掐他脖子,怕引来大师兄。 陈皓冷静下来,眼珠子转转,曹幼祺放开他,一起望向苏哲,灵动的大眼睛里也冒了愤慨火光,咬牙道:“三番两次害我嫂嫂!这等卑鄙无耻之徒,不杀他还留着祸害旁人么!” 第80章 涟漪 当晚在客栈修整一夜。长途跋涉,薛挽香难免有些蔫蔫的, 晚膳都没进多少。苏哲心疼, 特意到厨房叫婆子煮了一碗云吞, 临淮城临海,膳食中多半有海物。这碗云吞里便加了瑶柱和虾肉。 “趁热吃, 才会鲜。”苏哲用汤匙搅着瓷碗里几只胖乎乎的云吞。 汤水里洒了葱花, 云吞皮薄馅足,清汤拌着,半透明的云皮里看得到完整的鲜虾,白里透红,甚是可口。 薛挽香倚在软榻上,懒懒的不想动,就说没胃口。 苏哲端着汤碗走到软塌旁, 见她半阖着眼眸合衣而卧,腰间打着络儿的流苏丝绦垂落在身侧,昏黄的灯光在她柔美的线条上镀出一层薄薄的光晕,犹如一幅缱绻的簪花仕女图。 将云吞搁在一旁小几上, 苏哲凑上前, 在薛挽香柔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薛挽香的睫毛微微一颤, 没有睁开眼睛。苏哲眼里含了笑,在她嘴角又亲了一下。薛挽香还是闭着眼眸,只是咬了咬嘴唇,绯红的颜色晕染了她的脸颊,再过一会, 连耳朵尖都泛红了。 “呀!你脸蛋好红啊!”苏哲坏坏的笑。都亲了这么多回了,她的媳妇儿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呢。 薛挽香终于忍不住睁开了微润的水眸,横她一眼,像是在嗔怪,又像是撒娇。 “醒了?陪我就吃点儿宵夜吧。云吞里加了海物,很鲜的。我喂你吃两个,好不好?”苏哲拢着她纤瘦娇软的身子,在她耳边哄。不等她回答,双手便稍稍用力,将她横抱了起来。 薛挽香猝不及防,搂住她脖子低呼一声。苏哲弯着眼睛笑,转身在软塌上坐好,将她放在自己的双腿上,一只手搂着她腰身,另一只手取过小几上的汤碗。 天时已渐渐暖和,放了这一会,清汤上还冒着热气。苏哲勺起一勺,放到唇边吹了吹。 薛挽香双手的圈着她的颈脖,定定看了她一会,忽然道:“阿哲,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句话,从她与她相识至今,她已问了许多次。但是从前,多少带着些忐忑,那些好,她都害怕难以报偿。今日再问,心境却又不同。 苏哲的唇碰到了云吞上,再调转汤匙,喂到薛挽香唇边。薛挽香眼里只瞧着她,乖乖的启唇吃了。苏哲才咬文嚼字般慢慢道:“因为你是我的夫人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她说着又喂她一勺云吞。 薛挽香倚在她怀里,黏乎乎的道:“可是你对我这般好,万一将来宠坏了怎么办。” 苏哲弯唇一笑:“那就一直宠下去呗。宠一辈子。” 薛挽香也笑,末了又佯装生气:“你故意的对不对?把我宠坏了,我就离不开你了。” “嗯。我是故意的。”苏哲将汤匙举到眼前,笑嘻嘻的:“一辈子都离不开才好呢。” 薛挽香垂着眼眸笑,心里酥酥的。 酥而甜。 因着暂停了说话,她垂眸含着勺子的时候看到了里边的云吞,用丝帕捂着脸颊细嚼慢咽之后,她才略带奇怪的问:“为什么你给我的云吞都是半只半只的?” 苏哲又勺起一个,当着她的面咬掉一半,理所当然的递过去:“烫啊。我帮你吃掉半个,再给你的。” 薛挽香:“……” 用罢宵夜休息一会,喜儿过来伺候梳洗的时候苏哲说已经洗好了。喜儿好生苦恼。自从找到姑爷,她一个丫头已经许久没有用武之地了。她心里叹口气,正要告退,苏哲叫住了她。 “明日我要去城里一趟。指不定要两三日才能回来。你和你家小姐在这儿休息两天。要采买什么就到镇上逛逛。唔……最好叫上柳卿卿和她的丫头一起。”苏哲一面交代着一面在包袱里取了银票,递给薛挽香。薛挽香说她有银子。苏哲道:“我养你。不好么?” 她说得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喜儿却看到她家小姐的脸蛋蹭蹭蹭又红了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她想问的,可小姐转身往里屋去 分卷阅读112 了。 待喜儿走后,苏哲关好房门走过来,薛挽香坐在床榻里侧,抬手将青丝秀发挽到一旁,徐徐的躺了下去。 今晚月色很好。苏哲吹熄了灯。 “明日到城里采买么?要去好几天?”薛挽香侧躺着问,声音软软的。 她其实不想与她分开的。可她又知晓苏哲也有事情要做,指不定还是门派里的事儿,她只能挨近她,将脑袋轻轻靠在她肩膀上。 苏哲不想撒谎,也不想告诉她,索性含糊道:“陈皓和曹小槑与我同去的。至多三日。去去就回。” 薛挽香静默一会,还未开口,苏哲忽然道:“你怎么这么香?”薛挽香一怔,苏哲已经翻身过来捏着她一缕发丝放到鼻端轻嗅,嗅着嗅着整个人往下滑,鼻尖蹭到她白净细长的颈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她叹慰道。 暖暖的呼吸落在敏感的肌肤上,细腻修长的的颈项传来些微的痒意,薛挽香心中一颤,瑟缩了一下,小手不由得捉住了苏哲的襟角。苏哲蹭够了,心满意足的松开怀抱平躺回去。薛挽香手一顿,忽的在她手背上掐了一下。 并不是很疼。苏哲眨眨眼,问道:“怎么了?” 薛挽香又羞又恼,更气自己的莫名其妙。她背过身,不再说话了。 苏哲等了一会,后知后觉的发现媳妇儿好像生气了。 月光清清浅浅的映在床榻前,淡青色的细纱帐蔓半遮半掩,苏哲探手将薛挽香捞进怀里,从她背后搂着她。薛挽香闭着眼睛,感觉她半抬起身,在她耳廓上吻了一下,续而下滑到小小的耳垂。她以为她会继续吻她,谁知苏哲的双手环着她,舌尖轻撩,含住了她的耳垂。 “嗯……”那酥酥痒痒的感觉,又开始摇晃她的心了。她忍不住低低的哼了一声,续而被这柔媚的嗓音吓了一跳,慌忙咬紧了唇。 苏哲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她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指尖挑起她的下颌,吻住了她的唇。 舌尖顶开贝齿,苏哲越吻越深,呼吸也越来越重,薛挽香毫无抗拒之力,她启唇任她闯了进来,予取予求,渐渐的只觉得全身软得像一汪水,待她反应过来时,苏哲温热的手掌已经从中衣下摆滑进去,抚在了她发烫的腰身上。 “阿哲……”她在她怀里微微的发颤,声线娇软。 苏哲松开她的唇,带着薄茧的手抚摸着她的腰线,薛挽香揪着她的衣襟笑了一下:“痒……”苏哲于是拥紧她,身子慢慢的往下潜,暖被被踢开了一些,她抱着她,隔着薄薄的中衣吻在她绵软的胸前,悱恻缠绵。 还不足够。她的掌心在她的衣裳里抚过紧实细腻的小腹,逐渐攀升,拢住那一抹软玉时,她收拢了手心。 薛挽香仰着头,呼吸发烫,声音渐渐抑制不住,她搂着她的头颈,轻喘着唤道:“阿哲……阿哲……” 苏哲在软玉中抬头,就着月光看她眉目如画的脸。 月光下看得到她的衣襟微敞,露出精致的美人骨,曲线成浪。薛挽香柔柔的回望苏哲,眸若星辰,顾盼如水。 在这秋水一般的眸光里,又带了几分娇柔的放肆,苏哲看得痴了,忍不住低下头,含着她的唇,掠夺她口中的香甜。 这一吻很长,可是吻过之后,苏哲暂停了攻势,喘着气错身伏在薛挽香身边平息。薛挽香被她撩拨了一番,心海涟漪全身发烫,一颗心还砰砰跳着,见她居然又停了下来,实在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她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强压着羞涩哑着声音道:“苏哲,我不用喝药了。”苏哲楞了一下,薛挽香将滚烫的脸蛋埋进她颈窝里,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咬着唇,低低的低低的道:“我的身子,大好了……” 苏哲眨眨眼,醒悟过来,也咬了咬唇,面上带着绯红,搂着她软软的身子:“你是说……” 薛挽香忙抬起手捂着她的嘴,羞涩极了。 苏哲看到,她的眼里盛着星光和水色,满满的,都是相许以身的情意。 窗台上挂着几株兰草,澈澈清寒夜风拂过,似有若无的香。暖被里苏哲覆在薛挽香的身上,柔柔的望着她。薛挽香的面容本就绝色温婉,此时眸光似水,香雾迷蒙,小小的手掌按在苏哲的同样肌肤细腻的肩膀上,微微的颤。苏哲怜惜着轻叹,许久之后,才俯下/身在她眉心落下郑重一吻,续而是额头,脸颊,耳垂……层层叠叠。尽量温柔到极致的亲吻中夹杂着青涩迫切的渴望,她在她耳边呢喃着,挽香……我的挽香…… 薛挽香在她的亲吻中轻声低吟,俩人都是一身薄汗,辗转触到苏哲的脸颊,她抱紧她,主动的吻了上去。 炙热的体温熨帖了不安,苏哲的怀抱很温暖。手指侵入的一瞬间,薛挽香咬着唇娇弱的哼了一声,声线里说不出的妩媚妖娆。苏哲紧张的停下来,轻轻吻她的眉她的眼,吻她花瓣一般柔软的红唇。薛挽香感觉到了她的心疼,蹙着眉略略松开,玉臂却紧紧的拥住了苏哲,细汗沾湿了额发,痛楚而舒展,像一朵娇嫩的花,在这个初春的夜晚,学会了一夜盛放。 床榻在月光中几不可见的摇晃,偶尔溢出嘎吱声,伴随着床帏里抑制的娇软低吟,让就晕染了绯绯之色的脸颊羞涩到发烫。 她终于,是她的人了。 月已至中天,星光在云层中透出渺远的光,客舍里安静下来,苏哲从被窝里钻出来点上小夜灯,在小几上取暖盅倒了半盏清水,待薛挽香饮了两口,她接过杯盏将余下的饮尽。 床榻前一片清亮的月光,有树影阑珊。薛挽香枕在苏哲的胳膊上,指尖抚过她的锁骨,慵懒而妩媚。苏哲偏过脑袋,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看到她圆润的肩膀半露在被外,她扯过被角,遮住了风光。 薛挽香无声的笑,轻轻道:“你明日去城里,是为着我的事情么?”她的嗓音微哑,一面说话一面又薄红了脸颊。 苏哲身子僵了一下,薛挽香续道:“方才问你你不肯说,我便猜着了。是喜儿告诉了你,对么?” 苏哲只得叹气:“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其实这些事已经不打紧了。说来我还要谢谢柴家,谢谢……柴大公子。若不是他整出这么多事,只怕我也遇不见你。”薛挽香的嗓音是真诚的放下,她说着更深的倚住苏哲,额头蹭在她的脸颊上,漂亮的眼眸里带了身心交付的满足。 苏哲沉默了片刻,还是说:“旁的我都可以依你。只是这事情不成。他敢欺负我的人,当然要他付出代价!” 她说着“我的人”的时候语气笃定,已是毫无商量的余地。薛挽香又笑了一下,抬手搂住她脖子,软软的道:“好。都依你。只是你要有分寸,他家财大势大,你要做什么都好,只定要全身而退,早点回来。” 分卷阅读113 “嗯。我知道了。你别担心。”苏哲抚摸着她光滑如锦缎的后背,听她言语中流露出的眷恋和依赖,又甜蜜又窝心。 俩人静静的拥了一会,苏哲感觉薛挽香丰润的软玉挨在她的手臂上,一时间又有些心猿意马。她在她额发上亲了亲,柔声道:“那里……还疼么?” 薛挽香原本渐渐平复的脸色又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她捂着眼睛,含糊的道:“嗯……” 其实也不全是疼,更多的是初次被占有贯穿后留下的涩然。她羞于启齿,苏哲的手却探了过来。 “我给你揉揉。”她轻轻的道。 薛挽香的心立即跳的飞快,她推着她的手,哼哼道:“不用……” 可她忘了她没穿衣裳,苏哲的手已经落在她腿上了。“阿哲……”她抱着她手臂。苏哲应着,手掌覆了上去。薛挽香吸一口气,感觉苏哲真的在揉,很轻,很缓,可是揉着揉着彼此的体温又烫了起来。“阿……哲……”她蹙着眉轻咬着唇,忍不住低低的娇//吟了一声。苏哲手上一顿,撑起身子,再次覆在了她身上…… 星光渐隐,月色低回,房舍里起起落落的娇声低吟浅唱,夜还长,天不许亮。 第81章 捂脸 夜已经很深了,白日的繁华都渐渐褪尽, 小镇落错的屋舍只偶尔还有零星的灯光。素色床幔被夜风撩起了一个角, 露出散落在床尾的月白色中衣。婉转柔/媚的低吟平息了下来, 薛挽香呢喃了一句什么,蜷进苏哲的怀里睡得很沉, 她的嘴角微微的上扬, 眼角还有一点儿未干的泪痕。苏哲的心软成一片,她想起方才到后来,薛挽香抱着她的背脊,指痕划过肌肤,带着一丝缠绵的哭腔娇娇的低唤:“阿哲……嗯……轻一点……我……我没有力气了……” 苏哲脸红。她把她累着了,第一次,她就这么不知节制。 小夜灯燃到最末, “啪”的结了个灯花,灯火摇摆一阵,熄灭了。邻家的小猫不知在哪一处屋顶呜呜的喵叫,客舍屋子里的光暗了下去, 落在窗前的月色浅薄, 依然很美。苏哲看着薛挽香清丽中透出些许憔悴的脸蛋有些儿自责, 暗暗在心里将自己唾弃一番,片刻后想到适才的种种,想到薛挽香不自觉的柔/媚和低吟,只觉得心头又燃起了裕裕的火光。 真的是,太好吃了!! 苏哲将薛挽香捞在怀里, 亲了又亲,她亲得上了瘾,不小心把媳妇儿折腾醒了。薛挽香本就累得不行,在睡梦中被扰了安宁,勉强睁开眼,捧着苏哲凑过来的脸蛋在她下颌上狠狠咬一口,苏哲吃痛,还是搂着她痴痴的笑。薛挽香闭上眼眸,心里想着,傻不傻。蜷回她怀里,嘴角弯弯,也是柔柔一笑。 这一夜睡得太晚,次日起来时天色早已大亮。因着薛挽香的身子弱,舟车劳顿,起得迟了,君山派一行也没人觉得奇怪。 薛挽香还未睁开眼,便感觉到她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她揉了揉眼睛,甫一动,就察觉出了身体的异样——很倦,很累,某个说不出的地方还涩涩的疼。 她咬咬唇,想到昨夜的缠绵与温存,再想到自己紧搂着苏哲一面求饶般唤她轻一点一面又抑制不住的轻喘着婉转迎合……啊啊啊啊啊!!!羞死人了!!! 红透的脸颊微微发烫,苏哲长臂收紧,拥住她,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薛挽香抬起一双水眸望她,苏哲道:“醒了?饿不饿?” 薛挽香摇摇头,红着脸又埋进她颈窝。 这是害羞么?苏哲想着,捉住她青葱般的手指,在她手心也亲了一下。“不饿吗?可我饿了。”她坏坏的笑,柔软的双唇沿着她的手腕一路往上,到了肩膀转个弯,落在了一片绵软的山丘上。 薛挽香没想到她一大早就又折腾,忙挣扎着拦她,声音娇娇的:“别闹了,一会儿他们来找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苏哲环住她把脸蛋埋进温香软玉里,含含糊糊的:“就亲一会。” 薛挽香被这黏糊的嗓音羞得满脸通红,她抵着苏哲的肩想推开她,苏哲感觉到了,悄悄卷起舌尖,围着小小的山尖绕了个圈。 “啊……”薛挽香非但没能推开,反而紧紧扣住了她肩膀。 窗屉子处停了一只灰褐色的小鸟,歪着脑袋望向素色的蔓帘垂幕,仿佛好奇着这片蔓帘为什么会无风起浪。它跳了几步,没想明白,拍拍翅膀又飞走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薛挽香满面潮红的捂着眼睛,薄汗浸湿了额前的秀发。她半阖着湿漉漉的眼睫,心里想到适才的对话……真想把苏哲的耳朵拧下来。 说好的只亲一小会呢?!! 苏哲先起的身,倒出热水拧了巾布,给薛挽香擦身子。薛挽香拥着暖被往床榻里侧躲,小小声的说想沐浴。苏哲黏上去,在她泛红的耳朵尖上轻咬一口,哄着她:“这时候太凉。而且你空着肚腹呢。我们用些点心粥膳,待午后日头上来了我给你叫热水,好么?” 薛挽香瞥她一眼,她还知道她空着肚腹,方才翻来覆去折腾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说! 苏哲晓得她还是害羞,温柔一笑,将热巾布给她,放下了垂帘,转身去立柜前给她找干净的衣裳。 薛挽香的肤色细腻白嫩,热巾布擦拭过肌肤时她垂眸看到身上无数深红浅红的暧昧痕迹,昭彰夺目,尤其胸前的两点红梅,依然俏立着,仿佛在提醒她这一日一夜的缠绵悱恻。 “……”她捂着脸,真想把自己再塞回被子里,不要见人了。 待到俩人真从客舍里出来,大堂都快摆上午膳了。苏哲牵着薛挽香的手走过回廊,到木楼梯时她回眸看她:“慢一点。”当心疼。 后边那句话她没说出来,薛挽香从她的眼神里多少感应到了,想嗔她,又见她眉眼温柔,眸光里都是体贴和眷恋。她垂下眼睫,带着羞意“嗯”了一声,腿还有些发软,她红着脸任由她小心翼翼的扶着,走下了扶梯。 这时辰不早不晚,店小二打着千儿问了好,不一会,给她们端来几款时令的点心。苏哲看到有千层糕,豌豆黄,还有艾叶青团子。她招招手叫来店小二,又点了一碗热粥配小菜,薛挽香拦着她道:“吃不下这么多,有这些就好。”苏哲眨眨眼:“你早点儿不是不喜欢吃甜食么?”薛挽香一怔,细想之下确是如此。 这么小的事儿,她自己没留意,苏哲却留意到了。薛挽香抬眸望向苏哲,瞳色中柔情若水。苏哲也回望着她,弯唇一笑。 店小二左看看右看看,回声“得嘞”!一转头笑嘻嘻的跑后厨去了。 过不多时果然端来一碗碧粳粥,粥上还冒着热气,店小二摆上两碟子小菜,赔笑唱喏:“苏公子苏夫人慢用。” 苏哲心里畅快,多赏了几个大铜钱,店小二兴 分卷阅读114 高采烈的忙去了。再回头时看到薛挽香含笑望着她,她拿汤匙拌了拌热粥,轻轻推到她面前,嘴角噙了笑:“苏夫人,请用膳。” 将近正午时分,陈皓打着哈欠下楼,见着苏哲和薛挽香坐在窗前,他走过去捻起一块千层糕,边吃边嘟囔:“不是说今儿个去临淮城么?害得我一大早起来等你们,困死我了。” 苏哲还没答话,薛挽香已经脸红了。 旁边二师兄觑笑道:“你还一大早?日上三竿了都。”说着望向苏哲小俩口,边笑边调侃:“睡过了时辰还好意思说人家,日头都到半中天了,他才火急火燎的去找你们,迎面碰上了柳姑娘的丫头,那丫头说什么来着?”他转向陈皓。 陈皓瞅他一眼,没好气的道:“筱筱丫头说她家小姐和曹小槑还没起呢,让我晚点再去。这也太不着调了啊!!”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往桌上一趴:“我想着反正她没起,不如都歇一日,明日再去好了。” 苏哲和薛挽香对望一眼,彼此眼中都盛了几分好奇:还没起?那是……几个意思? 既然今日不出门,午后的时光便空了下来,苏哲陪薛挽香在庭院了散了一会步,消消食。薛挽香问苏哲君山在什么地方,要走多久呢。苏哲道在楚城临近,君山派除了有几处庄子,还在楚城和鄢州城都有些产业,想来大师兄会顺道替师父去城里巡一周。这一程车马纷纷,多半要两个多月才能到达。 “辛苦你了。”她拉着薛挽香的手。 薛挽香抿唇一笑,说不辛苦,又问她她该如何与师父师母相处,性子和爱好如何。 苏哲抬手拂开她肩上一叶落花,与她并肩站在高大的乔木下。“他们性子很好,我们师兄弟姐妹这么多人,除了陈皓被师父揍过其他人都没挨过板子。”她修长的手指挑起薛挽香的下巴,弯着眼睛笑:“你这是丑媳妇见公婆么?别担心。你又不丑。” 薛挽香拍开她爪子嗔她一眼,拧身回房。 休息片刻,后厨的婆子把苏哲叫的热水送上来,喜儿终于见到她们房门开了,忙过来伺候。苏哲塞给她一小锭银子让她下楼用午膳,还说她与薛挽香已经用过了。喜儿张大嘴巴看手里的银子,半晌合拢嘴,心里默默的想,寻到了姑爷真好啊! 下了楼坐到方桌前,还没想好吃什么,眼前冒出两个人影。喜儿抬头望了一眼,是柳姑娘房里的两个丫头。喜儿忙起身打着招呼让她们一起坐。筱筱没客气,拉着小丫头同一桌坐了。 店小二搭个白巾布跑过来问几位姑娘来点什么?喜儿和筱筱推让一番,末了一道点了几个菜。 小丫头有些没精打采的,喜儿和她们还不熟,不好问。筱筱斟了一圈茶,瞥眼道:“闲着不好么?做什么唉声叹气。”小丫头苦着脸道:“活儿都给曹姑娘抢走了,她一路忙前忙后,我从昨儿个到现在就没见着我们小姐。万一她做得太好,小姐不需要我们了怎么办?”说着扁扁嘴,又摇头道:“不是。你会一直跟着小姐,我……我恐怕就成多余的了。” 喜儿瞪大眼睛:“你们也好久没能见到你们小姐了啊?我……我也是啊!!自从找回了姑爷,我常常一整天一整天都见不着她们。喏,方才姑爷给我银子,让我自己下来吃饭。我拿着银子都怕烫手啊!” 小丫头碰上了知音人,和喜儿手拉着手眼泪汪汪的,就差当场哭出来了。 筱筱无语扶额。半晌才道:“你莫胡思乱想了。小姐能把我们从舞风楼带出来就已经认定我们是她的家人了,不会赶我们走的。何况……” “何况什么?”小丫头抽抽搭搭的问。 筱筱举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 店小二把热菜热饭送上来了,三菜一汤两荤两素,轻易的摆满了小方桌。小丫头吸吸鼻子忘了追问,和喜儿高高兴兴的起筷,吃得一脸幸福。喜儿喊着筱筱鲈鱼要趁热,筱筱笑了一下,少年不识愁滋味,真好。 客舍里浴桶热水已摆好,苏哲让薛挽香先洗,薛挽香也没推让,走到屏风后慢慢解了外衣外裙。 浴桶半人高,她穿着中衣试水温,不小心踢到了高低杌子,发出“哒”的一声。苏哲立即扬着声问怎么了。薛挽香抬眼一看,还好苏哲老老实实的站在屏风外头,修长玉立的身影映在花鸟屏风上,如一道午后的剪影。 苏哲没听到回答,走到屏风边缘又问了一遍,薛挽香收回神思,咳了一声:“没什么。踢到杌子了。” “踢疼了吗?”苏哲皱着眉转过来:“给我看看。” 薛挽香说不碍事。苏哲还是抱着她放到椅子上,捧起白嫩嫩的小脚丫细看。薛挽香一瞬间想起了从前。她总是这么着紧她。一丝一缕,都是牵挂。 是不碍事,只脚尖红了一点儿。苏哲捏着她的脚揉了揉,薛挽香怕痒,笑着往回缩。苏哲捉紧了,举到唇边亲一口,薛挽香抬脚轻轻踢在她肩头,苏哲半跪着抬头看她,忽然心中一热,话说出口:“薛挽香,我想与你这样,很久了。” 薛挽香唇边含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上逸出一抹淡淡红晕。她低回了嗓音,意味不明的道:“想与我怎样?” 苏哲起身拢住她腰身,在她唇上温柔一吻:“想这样。”唇瓣下移,在她下颌又啄一下:“还想这样。”她哼哼唧唧:“我想与你无所顾忌的,耍花腔。” 薛挽香忍不住笑出声来。俩人闹了一阵,薛挽香说一会儿水要冷了,苏哲黏糊糊的开玩笑要一起洗,薛挽香在她耳朵上不轻不重的拧一把,苏哲笑笑,放她去沐浴。 薛挽香洗好的时候苏哲正挨着软塌拿了一本闲书翻看,见她施施然出来,苏哲忙扔了书迎上去,随手摘下衣架子上的外袍,披在薛挽香肩头上。 外袍是苏哲的,漫过脚踝几乎拖到了地上,薛挽香拢着衣裳,闻到淡淡的清香。那是苏哲的味道。她咬着唇,心里又暖又甜。 苏哲阖上窗子交代她莫吹风着凉,一壁收拾了衣裳也去洗,薛挽香让她重新叫些热水,她眨着眼睛一本正经的道:“干嘛还叫热水?你用过的,才香。” 薛挽香:“……” 屏风后响起了踏水声,薛挽香拿张大巾布擦了擦鬓角微润的发,一面走一面拾起软塌上的书,还来不及翻看,就听苏哲在屏风后低呼一声,她一怔之下放下书,边问她怎么了边往屏风后走。 午后的日光透过关合的窗屉纸在屏风上留下斑驳的颜色,疏影阑珊。苏哲委身在半人高的浴桶里,秀丽的面容和颈项细嫩的肌肤被桶里的热水蒸腾出漂亮的粉/红色,半露着的肩膀沾了透明的水珠。她拢着身子,眼眸湿漉漉的看向神情焦急匆匆走来的薛挽香。 第82章 淡香 虽然已经有过许许多多次 分卷阅读115 亲吻相拥甚至更甜蜜的相处,可那毕竟都是在……被窝里。。如此直观的坦诚相见, 唔……好吧, 白日里苏哲是悄悄瞧过薛挽香好多次了, 可薛挽香每次都羞得紧闭着眼,以至于现今猛然见到出水芙蓉般的苏哲, 她的脸蛋再一次红出了新高度。 一刹那的恍神, 她立即转过身,背对着浴桶,在想要疾步离开之前想到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你你,你怎么了?”磕磕,绊绊。 苏哲本是不小心蹭到了桶沿,忽见她又紧张又羞涩,忍不住偷偷笑, 存了点儿小心思,随即又正经了脸色,委屈道:“磕到了啊。好疼。” “磕到哪儿了?”薛挽香不疑有他,又转了回来, 双颊上艳丽的绯色稍褪, 她皱着眉快步走到浴桶边。 “膝盖。”苏哲扁扁嘴:“你看, 都红了。” 浴桶里水波清澈,薛挽香低下头,不敢看她身子,视线只落在膝盖上。苏哲四肢修长,习武之人, 身材匀称而有张力。仿佛怕她看不清,苏哲抬起了右腿,架在浴桶边,珠玉般的水珠从她细致的肌肤上滑落下来,滴回浴桶里,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如同万叶千声,打在薛挽香的心湖上。 湖水微微一荡。 她红着脸颊,指尖抚上她的膝头,声线软软的带着一丝儿说不清的意味:“是这儿吗……” 苏哲定定的看着她,当她的手指划过她发烫的肌肤时,她也晃了一晃,不知是在心里,还是在身上。 “挽香……”她在水中,挨近她,用楚楚的目光,望着她。 薛挽香抬起盈盈眼波,回眸相望,渐渐的渐渐的,空气粘稠了起来。苏哲眨一眨眼,一滴透明的水滴沿着她的脸颊划过下颌,薛挽香的眸光不由自主的随着的那滴水滴一路往下,哒的一声落进面前的水波里。她轻轻一颤,脸蛋以肉眼可见速度飞快的红了起来,她立即背过身,匆忙要走。 就在她抬步的一瞬间,苏哲湿漉漉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随着一阵水波清响,她准确的判断出,苏哲从浴桶里站了起来,那那那……她红着脸,不敢再想下去,挣扎着手腕细细的道:“你,你快点沐浴。放,放开我啦!” 苏哲在她身后噗嗤一笑,不退反进,整个人都挨到了她身边,她略低下头,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在她红如滴血的耳朵尖上轻咬了一口:“薛挽香,你要熟透咯~~” 小镇毗邻临淮城,虽不比大城繁华,可小也有小的好处,客栈的月门里廊檐伸展,古朴的庭院宁静雅致,依稀看得到旧日闲适的时光。 扶廊尽头的一间客舍里,春日的阳光铺在窗沿,曹幼祺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溜到客栈大堂,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因着过了正午,用饭的人不多,后厨很快做好了膳食,店小二用个三层食盒给她盛好,她付了银子抱着食盒几步跑商木楼梯,到了客舍门前,忽又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她站了几霎,等呼吸顺畅了些,才缓缓的推开了房门。 客舍里静悄悄一声不闻。她放下食盒往里间走,曼莎流苏下暗影浮香。柳卿卿窝在暖被里睡得挺沉,一截嫩藕般的玉臂露在被外,肤若凝脂。再往上看香颈和玉肩弯出一段优美的弧度,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上,星星点点,皆是魅惑人心的印痕。 曹幼祺眸光如水波,纯净中带着一点儿小兽见着美食的狼光,她忍不住舔舔唇,俯身在她圆润的肩头印下一吻。 客栈虽小,倒也有几间精巧的上房,端的是财大气粗的大客商住店时要住好的用好的,专程预备下的。 昨儿个进到小镇,君山派众人在此歇脚,柳卿卿让筱筱去取房间时嘱咐了她要个普通的屋子便好,不必特立独行。筱筱到掌柜那儿转了一圈,回来说曹姑娘已经安排了,客栈三件上房,大师兄伤势初愈用了一间,苏哲小俩口一间,她和小姐小俩口一间。 柳卿卿起先还听着,不甚在意的样子,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便是柳眉轻挑,刚要斥责丫头胡说什么,曹幼祺从旁走了过来,柔和着眉眼带了这些时日不自觉间养成的宠溺:“怎么样?好些儿了吗?” 柳卿卿知她问的是什么,却装作没听懂,淡淡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筱筱,上楼。” 她说着起身,曹幼祺皱皱眉,看她脸色苍白还要逞强,赶忙双手一围,护住了她。君山派一行人多半还在大堂里,闻声都望了过来。柳卿卿不愿招人眼实,拧着身子推她的手。曹幼祺嘟嘟嘴,腻到她身边,软软的唇几乎蹭到她耳朵尖了:“掌柜的说上房在三楼,我抱你上去好不好?你肚肚还疼不疼?不是说还要一两天才干净么?” 柳卿卿红着脸捂住她的嘴!……这满大堂里都是人!!! 曹幼祺眨巴眨巴眼,干干净净的一张小脸蛋上写满了无辜。筱筱在旁边忍着笑,柳卿卿瞪她一眼,转身要走,肚腹确实还疼,她不想表现出来,走了两步,脚下还是微微一顿。曹幼祺看得仔细,心中一动,抬手就将她横抱了起来。 !!! 她今日穿着一身秀气的裙装,这样一抱,莫说君山派,便是掌柜和店小二都一并傻张了嘴,喜儿她们更是目瞪口呆。 柳卿卿一怔之下醒过神,俏红了脸蛋奋力挣扎,曹幼祺拢紧了她快步往楼上走,刚踏上前几级台阶,就听到她大师兄在后头吼她:“曹幼祺!你跟谁学的这乱七八糟的!成何体统!!” 曹幼祺抱着柳卿卿不许她乱动,头都不回的嚷道:“跟苏小满学的!你问她去!”她说着噔噔噔跑得飞快,柳卿卿不得不搂着她脖子,王予沛在后头还凶着什么,一转身就听不到了。 跑到雕花门前,曹幼祺看到门边竖排写着天字一号,她抬脚就要踢门,柳卿卿也看到了,忙揪着她衣襟道:“别!去……去旁边那间。”曹幼祺问为什么,柳卿卿道这是最好的一间房,留给王予沛,曹幼祺只得作罢。抱着她走到邻间,柳卿卿道,再过去一间,曹幼祺不问了,这间要留给苏小满嘛。 依言走到第三间房,她踢开房门走进去,屋子还挺宽敞,有个小花厅。柳卿卿挣扎片刻,敌不过她力气,咬唇道:“还不放我下来!” 曹幼祺不理,走到暖榻边才小心翼翼的放她下来。 柳卿卿脸颊泛红,想训她,又想到她是心疼自己身子不适,只得缓了会儿,才一本正经的道:“下回不许这样了。” 店小二端着水壶送热水来,惴惴的不敢多看,曹幼祺赏了铜板儿关好了房门。 “不许怎样?”她斟一盏清水笑嘻嘻的回到她面前。 柳卿卿轻嗔薄怒:“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前,你说不许怎样?” 这些时日俩人时不时就同床共枕 分卷阅读116 一下,虽然没做什么,但免不了亲亲脸蛋抱抱腰。曹幼祺和她惯熟了,知道怎样才好降低杀伤力,水还烫,她将茶盏放到矮几上,用撒娇的语气黏糊道:“苏小满不也这样。你不晓得,从前在赤龙江,苏小满带薛姐姐去骑马,回来的时候从客栈外头一路抱进来,薛姐姐脚丫子都不用沾地!” 柳卿卿倚进暖榻里,垂下眼睫,随意道:“我们和她们,不一样。” 她声音轻轻的,带了一点儿倦意。 曹幼祺想了一会,用着肯定的语气,自言自语的道:“是不一样。我比苏小满好看,你比她媳妇好看!” 柳卿卿眄她一眼,曹幼祺也不怕,拉着她的手,脸蛋儿蹭到她脸蛋上。好一会,柳卿卿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没带出来。她抬起手,轻轻的抚过她的发。 曹幼祺侧躺下来,窝在她怀里,也捉着她的一缕青丝捏在手里把玩,嗓音娇憨:“柳姐姐……” “嗯?” “这一路行来,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她仰起头,认认真真的望着她:“你会和我一起回君山的,对不对?” 柳卿卿垂眸回望她,一直到筱筱来敲门请她们下楼用膳,她都没言语。 用过膳,曹幼祺和陈皓被苏哲叫到院子里商量事情去了,筱筱到后厨叫热水,小丫头陪着柳卿卿回房,伺候她更衣。 沐浴时柳卿卿喜欢用热一些的水,蒸腾得舒畅,只是今日……她月葵未尽,不好在水里多待,匆匆洗好,换了一身衣裳。 不多会曹幼祺也回来了,看柳卿卿懒懒的挨在床头看书,她走过去捏捏她的手,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柳卿卿道方才让小丫头给她备了热水,曹幼祺点点头,不一会果然有婆子送了水来。 一时梳洗罢,天色已暗沉了。丫头门收拾好浴桶等物,替她俩关上了房门。这段时日以来,她们几乎都默认了曹姑娘会与小姐同房了。 曹幼祺闩好房门摸摸脖子,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什么时候同房才能成为圆房呢?~~ 第83章 澎湃 曹幼祺心里盛着事,回到暖阁里再看柳卿卿, 总觉得一颦一笑皆是妩媚, 眉眼之间无不妖娆。 春寒料峭, 曹幼祺将窗屉子的支木放下来,只留了一丝缝隙。 橘黄色的灯火下柳卿卿侧卧在榻上, 漆黑的长发似绢丝泼墨, 袅袅婷婷逶迤玉枕。曹幼祺吹熄了灯,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蜷进被子里,体温倚近,柳卿卿的眼睫微微一颤。 “肚肚难受么?方才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大好,晚膳也没好好吃。”她翻过身,与她同一个方向侧卧。听到柳卿卿含糊的应了一声,她探手过去捏捏她手心。 于是柳卿卿, 便整个人,都窝在她怀里了。 夜风如水,沁人心扉。曹幼祺比她高一些,俩人挨在一块儿, 她的下巴就蹭到了她的发顶。柳卿卿的月葵未尽, 指尖微凉, 曹幼祺拢着她,心里忽然酸酸的。那一点儿迤念,渐渐的,就散了…… 苏哲曾经问她,对柳卿卿是怎样的喜欢。这些时日以来, 她一面和柳卿卿相处着,一面也扪心自问,可她还是分不清。她不想和柳卿卿分开,只想与她在一起,可是在一起要做什么?她其实不太懂。 仿佛她很喜欢的一曲琵琶语,柳卿卿将音律轻弹,天衣无缝,她却懵懵懂懂,不知所云。 白日里问出的那个问题,柳卿卿没有回答。不回答的本身,也许就是一种答案。 曹幼祺心里慌乱起来,不知不觉收紧了怀抱。 心里有个缺,空得她难受。 相依相偎的两个人,轻易间就能感知对方的心绪起伏,柳卿卿感觉到了,曹幼祺在害怕。她在她怀里转过身,面对着她。 天上的冷月晕出一片泠泠的清辉,看得到彼此模糊的轮廓,柳卿卿微仰着头,想问她怎么了,曹幼祺却摸了摸她的脸蛋,轻轻的问:“柳姐姐,我想亲亲你,好不好。”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已经开始加速了,一声一声,澎湃到激烈,呼吸几乎都凝滞了,只等着柳卿卿开口,说好,或者说,不行。 无论哪一句,都判定了结局。 她又后悔了,她还没做好准备。 没做好,失去她的准备。 她垂下眼睑,退开一点儿距离,略遮掩着心绪,低声道:“我……我开……”玩笑的…… 话没能说完,柳卿卿已将那一点儿距离又拉了回来,她软软的倚在她怀里,傲人的弧度和曼妙的曲线贴住了她,她与她之间,只隔着毫厘了。“你想亲亲我?……”染了豆蔻的指尖在曹幼祺的下颌轻轻划过,曹幼祺拢着她腰身的手掌一收,柳卿卿就势凑过去,在她的双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一碰,续而退开,曹幼祺的脸蛋慢慢的慢慢的泛红,柳卿卿滑唇一笑,声线中带了低柔的魅惑:“怎么亲?这样么?” 她从来没有这般,诱/惑过她。 曹幼祺心中震荡,可慌乱越盛,她就像练功时走到了岔路,她知道前头兴许就是走火入魔,踏错一步万劫不复,可她没有其它办法,她找不到出路。因为柳卿卿,不想给她出路了。 “卿卿……”她低声唤她名字,不知因何染了忧伤的哭意,柳卿卿在她的怀里微微一怔,便觉到她收紧了双臂,含着她的唇,吻了过来。 不同与以往的浅尝辄止,今夜的吻热烈而疼惜,曹幼祺半含半咬,舌尖顶开贝齿,闯入私密的檀口,缠着她的丁香小舌细细的吮吻,柳卿卿揪着她的衣角被她吻得身子发软,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一会儿,她才寻到个空隙偏过头,轻喘着低吟了一声,还来不及说话,曹幼祺捏着她下巴,咬着她的唇瓣,再次吻住了她。 “唔……曹幼……”柳卿卿给她逼得身子往后仰,几乎平躺在床榻上,曹幼祺却紧贴着覆上去,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她退无可退,被吻得实在受不住了,抬手按住她肩头,用力推她,一双妖冶的凤眼都含了几分气恼和委屈。 曹幼祺终于松开了她的唇,却依旧不肯从她身上离开,目光绞着她如玉的脸庞。 “你发什么神经!”她抿着微肿的唇,气得小手握拳捶在她肩上。 “柳卿卿……”她在朦胧的月色里定定的望着她,启唇时嗓音竟也有了委屈的哭腔:“你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柳卿卿在她怀里僵住了身子,她抬眸望她一眼,又在她执着而眷恋的注视中避开了视线。 聪明如她,岂会不知,这段时日以来她的舍不得和断别离。 急促的呼吸还层叠在耳边,曹幼祺的眼泪落了下来,大滴大滴的砸在柳卿卿如玉倾城的脸颊上:“柳卿卿,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跟我回君山。我会好好待你的。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分卷阅读117 !”她哭着拥住她,脸蛋贴着她鬓角青丝,不甘心的粘着:“柳卿卿……柳卿卿……呜呜呜……” 她哭得泪眼婆娑,微颤的双唇蹭到她肤泽细腻的面颊,忍不住缠吻着她。柳卿卿心里软成一片,泪珠儿悄悄滑落下来,她捉住曹幼祺衣襟的手绕到她背后回抱着她,微侧过脸,含住了她的唇。 唇齿相依。 她们再次纠缠在一起,像是看不到明日一般紧紧相拥,渐渐的越吻越深,呼吸越来越急。柳卿卿比曹幼祺年长几岁,可她没有曹幼祺的练武内力,反而在深吻中略输一筹,待得双唇霎分,她娇娇的喘了一声,曹幼祺的吻已经落在耳边了。 “嗯……幼祺……”她低声唤她,声线哑而娇媚。 曹幼祺全身都像着了火一般,痴缠着她,却不知该怎么办。 她牵着她的手,放到衣襟的丝绦上,带着她的手指缠住丝带,轻轻扯开…… 曹幼祺有些惊着了,微微的发抖,中衣的襟口散落下来,柳卿卿的手也在抖,呼吸滚烫,她抬起一双艳丽的凤眼在溶溶的月色中望向曹幼祺。 眸光深邃,如水如浪。曹幼祺的心在她的注视中澎湃的盛放,她微阖了双眸,虔诚的吻着她的唇,温热的手掌缓缓的缓缓的摩挲着她婀娜的腰身,她细腻光滑的背脊,她清香甜美的软玉…… 她什么都不会,但疼惜她,是她的本能。 她想她是真的喜欢上她了,想要和她一起经历悲欢喜乐人生四季,想要和她一起白头偕老永不分离的那种喜欢。 衣衫在相依中滑落,曹幼祺沿着柳卿卿纤细的颈脖吻到她弧线精致的锁骨,再沿着身体的曲线,一路往下。 暧昧的喘//息起起伏伏,柳卿卿揉着她的发感觉她的吻逐渐的落在了柔软的雪峰,盘桓了许久许久。 当她吻到她平坦的小腹时,柳卿卿不得不捉住了她,轻喘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曹幼祺当然明白她的顾虑,她乖乖的钻上来,啄吻她柔软的香唇,柳卿卿被撩拨得难受,又释放不出来,实在气不过,偏过头在她肩窝上狠狠咬了一口! 曹幼祺疼得浑身一抖,柳卿卿放开她,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忽而歉意涌上心头,她垂下眼睫,脸上还馥馥的红着,想问她疼不疼,又问不出口。 曹幼祺动了动胳膊,辣辣的疼。见着柳卿卿低头,她黏上去,额头抵着她额头,呼吸交缠在一起。“柳卿卿……” “嗯?……” “我听说……”她咬着唇,顿了顿,似是害羞,偏又忍着羞意,续道:“我听说第一次,多半会见血……” 柳卿卿也红了脸,缩在她怀里,“嗯”了一声。 曹幼祺忸怩了一会,贴着她道:“所以,你把我弄出血了!你要对我负责!” 柳卿卿:“???” “不许你离开我了!!!”她霸道的拥着她,宣誓主权一般嚷道:“我,我已经是你的了!你在我肩上盖了印子了!!!” 柳卿卿:“………………” 这一夜闹得太晚,第二天两个人都起不来,尤其柳卿卿,本就还在癸水中,更是腰酸得不行。曹幼祺这时候知道心疼了,悄咪咪的溜到大堂点了膳食,听说陈皓和苏哲都起来用了膳,脸上更是烧红一片,非常不好意思。 她拎着食盒往楼上走,路过苏哲和薛挽香的房间时原想敲敲门和她们说几句话,也不知她们在不在房里。手抬起来还没敲呢,就听到里头传来隐约模糊的声响,她手上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赶紧悄悄的溜回房里了。 这时辰,苏哲和薛挽香确实在屋子里。 午后的阳光在窗台的罅隙中留下一线浅金色的光束,柔和了万物。苏哲浸在浴桶里蹭红了膝盖,薛挽香听到她低呼,匆匆过来看她。她捉着薛挽香的手,调//笑般说着:“薛挽香,你要熟透咯~~” 明明没有做什么,可是薛挽香的脸蛋又红了,她拧着身子欲要挣脱她的手,苏哲不放,反而微微用力,拉着她几乎都挨到浴桶上了。 “你做什么啊!!”她跺着脚,像猛虎爪子下的挣扎不脱的幼小麋鹿。 苏哲眨眨眼,故作无辜:“我只是会觉得奇怪啦。” “奇怪什么?” “奇怪你都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比方说如果你在沐浴,我就总会想溜过来看看啊……为什么我沐浴的时候……” “!!!苏哲!!!”薛挽香气得打断她的胡言浪语,红透了脸颊甩开她的手:“你!!你个色胚!!你个登徒子!!!” 第84章 等我 四更天的时候,苏哲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发觉薛挽香蜷在她怀里, 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上。 窗外夜空漆黑如墨, 正是破晓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屋里的小夜灯已经熄灭了, 她与她虽在咫尺之间, 也只能看得到彼此隐约的轮廓。苏哲心头温暖,搂着薛挽香,在她额发上亲了一下。 去岁此时,她刚从君山出发,一路游学,一路经历,从没想过短短一年时间, 她的生活里会多了这么一个她想要相伴一生的人。至多再过数月,她们将会回到君山,届时师父和师母会有什么反应,他们诘问甚至责罚, 她又当如何应对? 破晓清寒的空气里, 苏哲认认真真的思考着即将面对的难题, 薛挽香一无所觉的睡得安稳,一个人一颗心,已全权交付给了心之所向,在这世间,她已无所畏惧。 苏哲的目光柔和温软, 轻轻的亲她光洁的额头,发丝落了下来,薛挽香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亲吻,睡梦里偏过头,把脸蛋凑到苏哲的唇边,苏哲心里甜蜜而温暖,拢着她,在她粉润的脸颊上又亲了一下。 前途险阻,世道波折,你别怕,万事,有我。 前途险阻,世道波折,我不怕,万幸,有你。 算着时辰起来,苏哲与薛挽香梳洗了下楼,看到陈皓在前边边走边打哈欠。不一会陆续又有两位师兄下来,大家围坐着一张八仙桌,点了一拨早点。王予沛说二师弟和三师弟到镇上修马掌去了,问陈皓今日怎的这么早。陈皓看了看苏哲,回道:“我和苏小满曹小槑想进城里购置些路上用的东西,大师兄您内伤初愈,就别跟着我们倒腾了。” 王予沛想着临淮城往楚城确实山长水远,便没拦着,交代了几句,就听到木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众人转头看,曹幼祺牵着柳卿卿的手,一步一步慢慢下楼,秀气的脸蛋上扬着一抹浅笑。 客栈大堂四围明亮,热闹喧嚷,她俩从木楼梯上款步而来,清清爽爽,真叫人眼前一亮。王予沛甚至楞了一下,纳闷道:“是我错觉吗?怎么总觉得小师妹似乎稳重了些啊?” 走到堂前,见大家都望 分卷阅读118 着她们,曹幼祺担心柳卿卿不自在,团团行了个礼,抬步要往一旁单开张桌子。柳卿卿拉着她的手,淡淡的眼风一扫,曹幼祺便老实了。 苏哲看得明白,与薛挽香相视一笑,招呼她俩在身旁坐下,又叫来店小二,点了几个清淡的小点。 不一会点心送上来,薛挽香看到其中有一味水晶虾饺,白白胖胖,看着就可口。苏哲素爱吃虾,她夹起其中一只,放到了苏哲的碗里。苏哲眨着眼睛笑,那眸光里的爱意一点儿都不遮掩,薛挽香俏脸薄红,在桌子底下悄悄的踩了她一脚。 曹幼祺看得好生羡慕,转过头来眼巴巴的望着柳卿卿,她的眼神太明显,柳卿卿被她看得手里一顿,面上浮起一丝儿红蕴,咬咬唇给她夹了一只蟹黄烧麦。曹幼祺眼中发亮,捧着烧麦左看右看,舍不得吃。 柳卿卿忍着笑,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曹幼祺乖巧的问:“像什么?” 柳卿卿弯着眼睛逗她:“像昨儿个在院子里看到的那只摇尾巴的小狗。” 曹幼祺偏头想了想,问道:“你喜欢小狗?” 柳卿卿道:“喜欢啊。小时候……小时候养过一只小奶狗,可惜没能看着它长大,就被抱走了。” 席上几人陆陆续续停了筷,各自说着些插科打诨的趣话。曹幼祺知道柳卿卿喜欢甜食,给她夹了一只椰蓉糕,脸蛋凑得近,柳卿卿以为她要说些悄悄话,谁知她贴到了她耳畔,吹气一般低叫了一声:“汪!” 柳卿卿:…… 这家伙! 等王予沛用了早膳上了楼,陈皓像抽去主心骨似的垮在了桌子上,旁边一位师兄看着好笑,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做什么跟个死鱼似的,没看这里有姑娘家嘛。” 陈皓翻着眼睛往几位姑娘脸上顾了一圈,没好气的道:“我就是看着她们才觉得伤心啊。” 师兄斟了一盏茶,闲闲的问:“伤心啥?” 陈皓坐直了腰身,捧住胸口,做出欲哭无泪的样子:“苏小满和曹小槑都找到漂亮媳妇儿了,而我还是个单身啊!!!” “噗!!”师兄不负众望,把一口茶都喷到了陈皓脸上! 苏哲和曹幼祺低着头笑,薛挽香和柳卿卿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时辰还早,用过早膳一行人各自回房收拾行装,薛挽香问苏哲要去几日,苏哲斟酌片刻,答道:“快则三日,慢则五日,最迟,七日之内必能回来了。” 床榻上散散的铺着一只包袱,薛挽香坐在榻沿上叠着一袭长袍,墨色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云纹的襟口中露出一段线条柔软的玉颈。从苏哲站着的角度望过去,看得到云领中半隐半现的一枚暗红印痕。一瞬间思绪翻覆到昨日,眼前都是她拥着她滚在这张床榻上缠绵吮吻,一直吻到她蹙眉娇嗔的模样。 她走上前,在她身后拥住了她,轻轻吻她的青丝长发,薛挽香窝进她怀里,侧过身放任她的啄吻落在脸颊上,慢慢的,又落到了柔软的唇瓣上。 “嗯……”一吻悠长……薛挽香娇娇弱弱的低吟了一声,乖得让人忍不住想要紧紧锁她在怀中狠狠的/蹂//躏! 双唇霎分,她抬着一双水眸望着苏哲,脸上带了娇羞,声音软软糯糯:“阿哲,你知道,从前你在我身上留下的那些印子,要过多少天,会完全消失掉。” “……不太知道。”苏哲老老实实的回答。 因为薛挽香极少在她身上留下印子,她几乎都没留意过!想到此,她恨不得立刻把她扑倒,让她在自己身上留下几个印子,自己再加倍的印回去! 薛挽香笑着捂住她凑过来的脸。“我在说话呢,你要不要听!” 好吧。在脸蛋上啄一下。“你说。” 薛挽香咬咬唇,窝回她怀里,低喃道:“快则三日,慢则五日,最迟,七日之内……” 这不是方才她问苏哲要去几日时她回答她的话么?! 苏哲挑着她下巴笑问:“你要我,赶在印子消失掉之前回来么?” 薛挽香嗔她一眼,嗓音中透出些许羞涩的妩媚:“那你要……赶在消失之前回来么?” “回来之后还让我继续印上去么?”苏哲的指尖从她下颌轻轻划过,带起心中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薛挽香的脸蛋一刹间红了起来,她想了那一双手,在过去的一日一夜里对她做过怎样的事。 她偏过视线不肯看她,脸上的羞容却越盛,彷如一朵娇艳的花儿,愈绽放,愈美丽。 苏哲几乎要舍不得出门了。她坐在她身边拥住她,低声承诺:“你放心。我答应你,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一定会赶在印子消失之前回来。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好……” 约莫巳时前后,苏哲与薛挽香挽手下楼,陈皓已在后院马厩里牵了三匹马出来。三人在客栈门前略等了一会,忽然陈皓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们身后,苏哲不明所以,跟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也楞了一下。 一对璧人从客栈中走了出来,少年俊俏灵敏,少女明眸善睐。俩人手牵着手,当得上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曹小槑!!”陈皓大叫一声,惊诧得不得了。 莫说他了,便是苏哲都觉得很是意外。“你在哪儿弄了这身衣服?”她看着面前的少年,不是曹幼祺还能是谁。 曹幼祺一身新制的锦衣玉带,笑得眼睛弯弯:“好看么?卿卿给我买的!” 苏哲往柳卿卿看了一眼,柳卿卿没接她目光,抬手给曹幼祺翻好衣袍的领子。 “早去早回。”柳卿卿的手垂下来,捏了一下曹幼祺的手,松开的一瞬间曹幼祺反手拉住了她,甜甜一笑:“我过三五日就回来。你等我。” “嗯。”她回以一笑,应了她。 曹幼祺接过马辔,走出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又转身回来,伸出修长手臂,一下子将柳卿卿捞进怀里,狠狠一抱,才松开手。 三个人翻身上马,原地踏了几步,苏哲深深的看了薛挽香一眼,终是一勒缰绳,踏马行去。 哒哒的马蹄声踩在青石板路上,将要跑出小镇时,陈皓忍不住一脸牙酸:“你们俩怎么回事啊,一个比一个能黏糊。这哪里还有我们江湖儿女的洒脱样!” 苏哲笑笑,刚要开口,身旁曹幼祺已接了话:“苏小满,不用理他!他一个没媳妇的,你跟他说了他也不会懂。” “你!!”陈皓捏住拳头呲牙。 曹幼祺哈哈大笑,扬起鞭子抽了个空响,双脚一夹马腹,当先奔了出去。 满目江山在远处如长廊画卷,蜿蜒铺开,她们的身后,客栈亭台,有她们的心上人,在等她们早日归来。 天高云阔,山河辽远,风景再美,都不如你。 第85章 杀气 蒋 分卷阅读119 老三最近手气不好,赌什么输什么, 牌九麻将滚骰子, 赌场里出来几乎连裤子都给输没了, 于是心情更不好。前一日和几个哥们喝多了酒,浑浑噩噩回到老窝蒙头大睡。半夜里睡得正迷糊, 忽觉脖子上凉凉的, 他没在意,随手摸了一把,入手如冰,掌心猛然一痛,他嘶叫着惊醒过来。 屋子里不知何时来了几个人,背光站在床头,原本就暗昧的屋舍里更显得影绰昏沉。饶是蒋老三素来不信鬼神, 也给吓得一哆嗦。方才架在脖子上的是一柄明晃晃的锋利宝剑,手上黏糊糊的,怕是见了血。 “什……什么人!” 结仇结得多,问这一句不过是拖延时间。他眯着眼, 拼命想着对策。 “什么人, 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问一句,你就答一句,答错了……”苏哲提着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声音越发寒凉:“错一句,你就少一块肉了。” 苏哲问,胡老大在什么地方。 蒋老三被陈皓制着,只好梗着脖子胡乱答了一句。 苏哲笑笑,手起刀落削去他一个指头。 血腥味霎时弥漫开来,蒋老三捧着手嗷嗷叫,问候十八代祖宗的脏话泼水般嚎出来。苏哲将长剑贴着他的脑袋搁在他耳朵上,薄薄的剑刃伴随着单寒的声线:“再说一句。”蒋老三的骂声戛然而止。他转了转眼珠子,忍着痛盘算卖了胡老大能不能保命,还没想好,就听到低低的笑声:“疼吧?不说实话,还有得疼。”蒋老三浑身一抖,刚要开口,长剑已经刷了下来,他嚎叫着滚倒在地上,看到灰尘遍布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落下了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嚎得更厉害了…… 天边蒙昧的夜色被扯开一条线,逐渐露出蟹壳青光。冷飕飕的屋子里蒋老三哆哆嗦嗦的捧着脑袋,一脸的血,破烂的窗户纸透进来的一点点光,蒋老三就着浅薄的光线看见面前俊朗的少年正垂着眉眼瞧他,面上笑得一派春风和煦:“想清楚了吗?胡老大在哪儿?” 从破屋子出来转过两条街,有一溜平房院子。胡老大和他那几个狗肉兄弟不同,他正经娶了婆娘,生了娃子。缺德事做得有点多,他也怕人寻仇,早早把娃子放在老家,只留着媳妇跟在身边伺候。 一早起来,胡老大总觉得眼皮有点跳,寻了个理儿扇了婆娘几个耳光,骂骂咧咧的趿着鞋子去茅厕,门都懒得掩上。刚解开裤带,一个冰凉凉的东西贴着他大腿拍了拍。胡老大一哆嗦,拎着裤子转回头。 陈皓的长剑往上走了三寸,笑着道:“别动啊。我使剑不利索,割了哪儿别怪我。” 黑道里混得久,胡老大也不是吃素的,他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哪路朋友?不知有何指教?” 茅厕里臭气熏天,陈皓懒得跟他废话,扫他一眼开门见山道:“柴府柴大公子托你办了什么事?还记得吗?” 胡老大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可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柴公子。” 陈皓比苏哲还大着几岁,平日里跟着师兄们出门,行侠仗义用刀剑说话的事情也干了不少,他抬手捂住胡老大的嘴巴,剑锋一转,直接在胡老大腿上划了一剑。跟切猪肉一般利索! 胡老大闷哼一声,腿上顿时鲜血淋漓。 “柴府柴大公子托你办了什么事?记起来了吧?”他剑尖往上,抵在胡老大的两腿间,阴恻恻的道:“需要我问第三次吗?” 一根藤牵一串瓜,有了蒋老三和胡老大做榜样,另外两个喽啰老实了不少,苏哲和师兄师妹将他们都拎到了蒋老三的破房子里。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一个挑断了右手手筋,四个贼子给虐得满地打滚,倒豆子般争着把柴家大少爷柴钰飞和大少奶奶金思婕怎样找上他们,给了多少银子写了什么契约,一五一十全都供了出来,都不用分开审了。 苏哲居高临下的瞰着他们:“我给你们指一条活路。明儿个天亮,去衙门里报官,官老爷捉拿了主犯,那你们就是从犯,顶多在牢里吃几年闲饭,出来还能活命。若是不然……”她长剑搁在一旁,空着手在他们身边踱一圈,无奈的道:“我只好杀了你们解气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经过这么半天,四个贼子都知道这玩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磕头磕得跟捣蒜似的。 蒋老三贼精,满身是血还想起来推卸责任:“几位小爷,不是我们不肯报官,就是那柴家,财大气粗有权有势,我们报了官,官府也不一定敢抓,抓回来,柴老爷难道还能看着儿子死吗。” 苏哲冷笑道:“官府不抓他不会自己来自首么?柴老爷不肯看着儿子死……”她语音微微一顿,曼声续道:“他儿子就不用死了吗?” 薛挽香的手背上有个新添的伤痕,虽然已经愈合了,可依旧看得出当时伤得很深,是被利器戳进肌肤甚至骨肉,才有可能留下那么深重的痕迹。 在陪都重遇前,苏哲与她日夜相伴半年有余,她手上每一处细小的伤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圆形的疤痕明显是分别之后才伤着的。她问过薛挽香,薛挽香避重就轻,说在路上不小心磕着的,苏哲搂着她亲了又亲,咬着她圆润的小耳垂一再追问,她才细声细气的说在柴府里给柴少奶奶拿簪子扎了一下。苏哲当时就炸毛了!薛挽香忙环住她脖子主动献上软软的双唇,给苏哲亲得气都喘不匀了,她才窝在她怀里软着声音的道:“那金思婕是官府家的小姐,听闻族中还有长辈在京里为官作宰,我们不去惹她了。反正现今也已经好了。往后你在我身边,再没人能伤到我的。”苏哲还要说点什么,薛挽香已经柔柔弱弱的嘟起了小嘴,还带着一点儿委屈:“你往后会一直在我身边么?” 苏哲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拥她在怀里,细细的啄吻她的唇,用灵巧的舌尖挑逗她小小的舌头,卷进自己嘴里,看她慢慢绯红了脸颊,轻声娇//喘着,欲拒……还迎…… 可是现今到了临淮城!仇人近在眼前了!她心心念念搁在心尖上的人儿给人欺负了去,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想当初薛挽香不过让木刺扎了手,就够她心疼小半天的了,更何况戳了个血窟窿!还有她脑后的伤!!喜儿说当时磕得人都晕过去了,血流了一地,养了小半月都没好利索,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被他们一路追杀! 苏哲越想越气!几步上前把地上扑腾的四个贼子又踢了好几脚,踢得他们鬼哭狼嚎。转头冲陈皓和曹幼祺交代了几句,她反手将长剑背负在背上,跳上一匹枣红马,杀气腾腾的往城北跑! 柴府在城北十二轩,她和曹幼祺、陈皓三人早两天就到了,把事儿先摸排了一遍,谋定了,才后动。 柴钰飞的伤早就养好了,每日里斗鸡走狗,他爹 分卷阅读120 没再揍他,却也没再正眼瞧过他。家族生意,从庄子到店铺,曾经握在手里的权势都被他爹一项一项收了回去,银子越花越少,日子越过越锒铛颓废。家里下人惯会见风使舵,见着他恨不得绕道走。他一个大少爷,混得连他爹的长随都不如。他/娘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天的哭,金思婕更是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他日日生受,一时想着当初还不如娶了那教书郎的女儿,知书达理的,总好过这么个母老虎,想出这么个毒计,累人累己,一时又想着那教书郎的女儿怎么不死干净点,死透了这事就揭过去了! 实在穷得窘迫了,他偷偷撬开金思婕的首饰盒,拿了两件不那么显眼的首饰,藏在怀里带到当铺里去典当。掌柜的压得低,他也没法子,谁叫虎落平阳被犬欺。 得了现银柴钰飞跑到烟花楼,叫两壶小酒听几段曲子,醉眼朦胧的风流快活。 等玩够了从烟花巷出来,天边都挂着月光了。他踢踢踏踏的往柴府走,忽然有个黑影站在巷子口,他眯瞪着眼睛恍恍惚惚的瞧,身子打个摇摆,继续走了过去。 破屋子里,陈皓抱剑瞅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四个贼子,想着在小镇时苏哲拉他们到客栈庭院说的话。半晌开口道:“我得去看看苏小满。” 曹幼祺眨眨眼,摆手道:“行吧。你去看看也好。我也怕那姓柴的心黑。小满心太善。”她说着往地上顾了一圈,挑起眉森然道:“若他们欺负的是我媳妇,还挑什么手筋啊,直接把手手脚脚都剁了吧!” 地上几个贼子齐齐打个哆嗦。 陈皓走到门口,有些不放心的转回头:“你一个人看得住他们吗?别给跑了。” 曹幼祺歪着脑袋,一本正经的道:“说的也是。不如现在就挑断脚筋,总跑不掉了吧。反正他们手上都沾着人命,我们也算替天行道了。” 地上诸人:……回头是岸还来得及吗? 第86章 师兄 曹幼祺话音一落,胡老大和蒋老三还好些, 只是脸色白了又白, 另外两个喽啰抱着伤臂已经哭爹喊娘了。 陈皓踢了蒋老三一脚, 让他在屋子里找出一捆麻绳。曹幼祺举着剑虚虚的比划了一下,四个人接过绳子老老实实交互着一串儿捆好, 陈皓把绳结绑结实了, 又附耳对曹幼祺说了几句话。曹幼祺点点头,他才到门前牵过马,往着十二坊追苏哲去了。 离临淮城不远的小镇上,薛挽香倚在客舍窗台前,芊芊玉手提着一支紫毫,许久没有落笔。窗外杏花微雨,又是暮春时节, 她想起从前在鄢州城,苏哲与衙门差役去城西追捕贼寇,她也是这般等着她,心里空荡荡的, 什么都做不了, 只盼着她能平安归来。 这就是女孩儿出嫁了的心思么? 她脸上有些发烫, 在腰间挂坠上摘下一只荷包,细细的摩挲着上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花纹。荷包的颜色素淡,绣着一支斜斜的梅花,精巧细致,那是她亲手绣上去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荷包上的一支梅花,取的是“折(哲)”“香”的意思。 苏哲第一次亲口说喜欢她,是在寺院梅林。 那一日细雪消融,半山冷梅幽香,苏哲牵着她的手,嘴角噙着笑,与她说,“今日是十一月三十,小寒节气。山中瑞雪,梅影飘香。我是喜欢你的。今日只此一件要事,旁的再重要,都不及此。” 她当时说了什么呢? 她什么都没说。她甚至没有,回应她。 薛挽香幽幽一叹。当时她心里也是欢喜的,可她还困在柴府的婚约里,既盼望又回避。她只能望着她失落,望着她伤心。曾经她觉得自己好自私,胆小到怯弱,一边享受着苏哲待她的好,一边又害怕着面对真心交付的现实。 一直到那一天,临淮城下着滂沱大雨,苏哲站在钟楼下和她说,就到这儿吧,她不想,再走下去了。看着她转身的一刹那薛挽香感觉到了深刻的恐惧和慌张,她害怕这一个转身,就是天涯两隔的永诀,她怕她来不及挽回,来不及告诉她她也喜欢她。 她哭着喊她的名字,不顾一切的抱住她,可是苏哲也有苏哲的自尊和倔强,她不肯回头,薛挽香别无他法,她只能献祭自己的心,换她的怜惜和回眸。 还好原本这颗心,也早已经给了她了。 喜儿端着一笼小点心进来,看到她家小姐支着手肘怔怔的发呆。自打三四日前姑爷和师兄妹们出门后,她家小姐就经常这般神思不属。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相思病!! “小姐,您用些点心吧。”喜儿将荷叶笼子搁到桌案上:“今儿个午膳你都没进几口。” 细雨斜织,窗屉子上已落了绒绒一层水雾。薛挽香放下笔,闷闷的道:“搁着吧。” “再搁着就该凉了。”喜儿尽职尽责:“等姑爷回来看到你瘦了,埋怨我没照顾好你,我多冤啊。” 薛挽香眄她一眼,喜儿坐在桌前,托着腮帮子笑。 看她实在没胃口,喜儿想了想,复又劝道:“小姐,您这样天天呆在屋子里,闷出病来怎么好?要不你去找柳姑娘说说话?” “无端端的说什么话。” “筱筱说她们家姑娘好几天没下楼了。” “为什么?”薛挽香诧异的语气中透出关心:“柳姑娘病了?” 喜儿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筱筱说曹姑娘跟咱们姑爷出门之后柳姑娘就茶饭不思了。想来……”她眨巴眨巴眼,一派天真的道:“是没了玩伴吃不下饭?” “……”薛挽香无语。 也不好多做解释的。看看天色离用晚膳的时辰还早,薛挽香让喜儿到后厨里又点了两样精致的小点心,和先前的荷叶笼子一道搁进三层食盒里,主仆俩拎着食盒,敲开了隔壁上房的雕花门。 与此同时,临淮城十二坊的一个深巷里,柴府大少爷拉渣着胡子颓靡了醉眼,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往外走。还没走到巷子口,一个俊朗如修竹的身影挡在了身前。他揉揉眼睛,嘟囔道:“让开!” 城里的雨势不大,只够沾湿鬓角长发,苏哲的长剑背负在背上,冷冷的看着这位柴大公子走到面前。离她只有三尺距离时,她飞起一脚,当胸将他踹了出去! 柴钰飞只觉得莫名其妙的摔到地上,青石板路积了水,滚得一身泥。他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直起身,又是一脚踹在他肩头,这次磕到了脸面,霎时间鼻青脸肿,他疼得酒都醒了,捂着嘴巴咳一声,吐出来一颗门牙! “谁!谁个蠢货胆敢暗算本少爷!”柴钰飞气急败坏,一手扶墙挪着起身,一手捂住被踹的胸口,说话时牙齿已经漏风了。 苏哲逆着光,一步一步踩在雨水里,由远,及近。 柴钰飞抹一把脸,雨水混合着血水淌到 分卷阅读121 衣袍上,再看前方,只觉得那一抹瘦削的身影跟催命的判官似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命途上。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我爹是柴久晟,我爹有钱!”他一面说着一面往后退,退得几步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一屁股坐倒在泥水地里。 催命的判官,已经近在眼前了。 “柴大少爷。”苏哲居高临下的瞰着他,眼神冰冷,像在看一具尸体。 柴钰飞哆嗦了一下。天时已经逐渐回暖,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你是谁?”他嚷着,忽然看向苏哲身后,惊喜的大叫了一声:“我在这里!!!” 叫完立即转身,往苏哲的反方向拔腿就跑。还没跑出两步,被苏哲一脚狠狠踹在后心,砰的一下跟蛤//蟆似的趴在了泥水里。 “噗!!”柴大少爷喷出一口血,挣扎着回头,眼里填满了恐惧:“我……我是欠了你钱吗?欠了多少?你,你给我三天,我爹不会不管我的。你让我回家拿钱。” 苏哲终于从剑鞘中抽//出了长剑,剑刃不久前饮过血,在雨水里泛出微微的红光。 柴钰飞匍匐在地上,抬头的余光看着那柄仿佛还带着鲜血的利剑,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我叫苏哲。” 第一剑,刺进了左手手腕。深巷里传出柴大少爷尖利的嚎叫。苏哲沉着眉,安安静静的,将剑梢逆转,咔的一声脆响,柴钰飞手腕的骨头,碎裂了。 “我的娘子,叫薛挽香。” 第二剑,刺进了右手手腕。柴大少爷痛得死去活来,哭嚎着求情。苏哲握紧剑柄,面无表情,同样转动了剑梢。脆响再次响起,柴钰飞右手手腕的骨头,也彻底碎了。 苏哲提着剑,站在巷道里。雨水渐大,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剑梢上鲜红色的血液混合着冷雨渗进泥地,蜿蜒淡去。 嘚嘚的马蹄声在远处传来,跑得不快。 “小满!”陈皓跳下马,朝她跑过来,看到她脸上冰冷的神情,微微一愣。 苏哲眨一眨眼,收起了剑。 她拂开陈皓,朝晕死过去的柴钰飞踢了一脚。柴钰飞哼一声,又痛醒过来。 “明日官府里开堂审案,你去自首。把你怎么买//凶//杀//人,意图谋害性命的事情交代清楚。” 柴钰飞痛得要死,哼哼唧唧不吭声。 这回没等苏哲动手,陈皓已经一脚踩在他腰上。 又是“嘎啦”一声,柴钰飞嗷嗷嗷的嚎。嚎到一半,声音逐渐弱了下去。陈皓歪着脑袋看了会,皱皱眉:“不会这么脆皮吧?” 他探手到他鼻息间,片刻后舒了口气:“没死。拖去府衙外头吧。把胡老大蒋老三他们都绑过去,还有什么他们给过多少银子签过什么契约,赶明儿升堂了人证物证都有,抵赖不了。”他一面说着一面在柴大少爷的锦袍上撕了块衣角,包住他手腕的伤,省得他不小心流血流死了。 苏哲抬着头,任雨水浇湿了脸蛋。陈皓牵马过来,把柴钰飞像扔麻袋一样扔到了马背上。走了两步,回头看苏哲。 夹道里灌进来一阵风,倒也不冷,吹得人精神一振。苏哲眯了眯眼,曼声道:“方才,我是真的想踹死他。” 陈皓歪着脑袋,道:“苏小满,你知道我来找你的时候,曹小槑说了什么吗?” 苏哲没说话,只用眼神作出疑问。 陈皓笑出一口大白牙:“曹小槑说,如若他们欺负的是她媳妇,还挑什么手筋啊,直接把手手脚脚都剁了吧!” 苏哲微怔,随即心头一暖,脸上冰冷的神情都消散了,嘴角弯弯,和陈皓勾肩搭背的往巷子外头走,走到一半她淡淡道:“莫告诉挽香。” “什么?”陈皓故作不知。 深巷之外风停雨住,苏哲笑笑:“没什么了。” “看不出来啊。”陈皓挑眉望她一眼。 苏哲以为他要说她下手太狠,笑容凝了些,却听陈皓续道:“你竟然还有妻管严的潜质,可以哈!” 苏哲:…… 陈皓是真高兴。天天看她们秀恩爱,甜粮都吃得饱了,难得扳回一局。 “师兄。”她极少这么一本正经的叫他。陈皓傻乐着也听得一愣。苏哲不看他,定了定神,语气认真的问:“我和挽香……我们是真的在一起。不是闹着玩。你……你能懂吗?” 第87章 追杀 “我和挽香……我们是真的在一起。不是闹着玩。你……你能懂吗?”一字一句,苏哲的话说得很清晰。 两人一马慢慢的朝前走, 苏哲的心跳有点乱, 她已做好了被师兄责骂的准备。片刻后, 陈皓略带调侃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我又不瞎!” 苏哲一怔望向他,陈皓瘪嘴:“你们俩天天天天的腻歪, 那小眼神, 藏都不藏,我看着都腻得慌。不止是你俩吧,曹小槑和柳姑娘也有……”他本想说有奸//情,话到嘴边,刹住了,忙换了句:“有,有蹊跷!” 苏哲咬咬唇, 眨巴眨巴眼,声音弱下来,跟小时候似的带了点娇气:“师兄……” 陈皓叹口气,抬手在她发顶上揉了一把:“没事儿。天塌下来, 让大师兄他们顶着。” 苏哲:…… 柴钰飞一整夜没有回府, 这事儿虽不常见, 金思婕的心思倒也没放在上头。 一早醒来,丫头们伺候了梳洗,她坐在大铜镜前捂着嘴打个薄薄的哈欠,贴身丫头缤儿站在她身后,拿一柄象牙梳给她梳妆。 柴老爷和柴夫人越来越不待见她和柴钰飞, 晨昏晚定都不甚理睬,府里奴仆见风使舵,这院子里早已冷清不少。如今柴大少爷已经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柴家偌大的财产和他没什么关系了,看柴老爷的态度,身后至多会分给他几亩薄田几处贫瘠的庄子,有什么用? 金思婕把玩着手里一只金钗,面色凉薄,眼底沉沉的,都是算计。 为今之计,只有除掉柴府嫡子,柴家只剩下柴钰飞这一个独子,老头子过世后财产是他的也是他的,不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等到将来她生了儿子,再考虑要不要顺手除了柴钰飞这废物,届时柴家家业都在她手里,想要什么样的日子便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想得入神,嘴角挑起一抹得意中透着阴冷的笑。 “小姐,今儿梳这个发髻行吗?”缤儿是从金府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跟得她日久,刚轻手轻脚的给她束好了发。 金思婕略掀开眉,往铜镜里瞧了一眼,绾的是朝云近香髻,发式简单大方,是城里贵族女子惯常的打扮,可这发式插不了几根金簪,显不出多少贵气,她不喜欢。 抬抬手,刚要叫丫头换一个梳妆,忽然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金思婕眉头一皱,往外边瞧。缤儿看她眼色,忙准备出去看看 分卷阅读122 ,才打起帘子就看到一个近身伺候的小丫头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一进屋就噗通跪倒在地,气都没喘匀,磕磕绊绊的道:“大……大少奶奶,出,出事了!” 金思婕坐在绣花方墩上,冷眼瞰着她。缤儿顾了一眼,呵斥道:“怎么说话呢!谁出事了!” 小丫头哭丧着脸:“是,是奴婢不会说话。大少奶奶,是大少爷出事了。府里都在传,大少爷一大早的就给府衙里的官差拘了起来,也不知是为的什么事,老爷派了管家和几个小子出去探消息了。” 金思婕心里一紧,不自觉的捏着手里的金钗,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薛挽香,那女人一日不死,一日都是个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祸害! 缤儿看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也想到了什么,她委身在她耳边低声劝道:“近日里大少爷时常在外头惹事,上回在场子里欠的银子不还是小姐您给他还上的。这次约莫又闯祸了吧。” 金思婕垂着眉眼冷哼一声,吩咐道:“叫秋葵到胡老大和蒋老三那里走一趟,若是都不在……”她横了个眼色,缤儿忙点头表示懂了。 外边日头已高悬,早春的阳光落在院子里,照得满院亮堂。缤儿出门后小丫头上来给大少奶奶绾发,金思婕心里烦躁,随手用金簪子扎了她几下,小丫头跪在地上想哭不敢哭,只抽抽搭搭的。金思婕在屋子里想了一圈,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把小丫头踹了两脚呵斥出去,叫来个大丫鬟跟着,往柴钰飞的娘亲房里去了。 柴钰飞的娘亲是柴久晟的二房,生了儿子才扶的侧室,她也听说儿子给官府拘了起来,正六神无主,见儿媳妇过来,说要回娘家探消息,她想起儿媳妇是官家的小姐,虽说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但好歹能跟府衙沾上边,她慌慌张张的点头,一面叫人到马厩那头备车,一面交代儿媳妇:“你放心出门,去求你爹爹救救钰飞,府里老爷夫人那里我去给你说。” 金思婕假做哀情的点点头,罗裙迤地,凄凄凉凉的走回院子里。 往日跟着出门的婆子都在门前等着,金思婕回屋披了件披风,想了想,又开匣子取了几张银票。忽见小丫头打起帘子,缤儿从外头回来,脸色有些苍白。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听到缤儿说秋葵回来了,巡过一周发现胡老大几个人都不见了。金思婕脚上发软跌坐在床榻上,缤儿吓到了,扶着她连声叫小姐。她定定神,让缤儿将匣子里的银票全都带上,收拾了金银细软,快步往柴府的仪门走。 内眷出府的车子都停在仪门外,几个婆子见她脸色铁青,俱不敢说话,只跟着跑。谁知到了仪门处,七八个家丁将她们拦了下来。金思婕又气又急,大声嚷嚷:“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谁!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我!” 领头的一个家丁行了礼:“回大少奶奶的话,老爷才下的家令,他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府!” 金思婕怒道:“我是回娘家找我爹爹商量大少爷的事情,你们敢拦着,要出了什么事,你们谁个担待得起!” 家丁们左看看右看看,不再说话,可就是不放人。跟着金思婕的婆子多半是从金府里带来的,这一年多来在柴府里横行霸道惯了,此时见着自家小姐被顶撞,一个个不嫌事大的往外推嚷! 眼看着越闹越不像话,不知何人请了柴夫人过来,终于呵住了他们。金思婕眼珠子一转,扑过去跪倒在柴夫人脚边,一哭二闹三上吊。柴夫人冷眼看着,等她闹够了,才吩咐一众家仆,将大少奶奶送回房,其余人一律关进祠堂边掌刑罚的空屋子,等柴老爷回来再做论处。 金思婕一听,闹得更厉害,无奈柴府里终究是柴夫人做主,她哭道撒泼都没用。 大少奶奶的院子被看管起来,里里外外不通消息。等到天都黑了,忽然来了十余个奴仆,在门外敲敲打打。金思婕如惊弓之鸟,跳起来往外跑,只见院子里进来几个健壮婆子,捉住她不许她乱动,门窗很快被封了起来,院子的围墙上加了一层高高的木栅栏,越发连外头的样子都看不见了。金思婕一抬头,只看得到被切割出来四四方方的天空,她恐惧的想到从前薛挽香的小院子,就是这般被柴老爷锁了起来,一连十余日,只有最简单的三餐续命,不准进,也不准出。 “放我出去!!来人啊!!”她使劲捶门,砰砰砰的响。 婆子们都退了出去,封闭的院子里只剩下金思婕和她从金府带来的几个丫头,缤儿上来劝她歇一歇,等大少爷回来,老爷气消了,一切就好了。 金思婕怔了一下,愣愣的道:“不。他回不来了。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薛挽香那个贱//人!柴钰飞回不来了。我要被困在这里了。” 她的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四方形的天空里天色慢慢暗了,缤儿扶着她回房。 那时候的缤儿还料不到,她家小姐一语成谶,岁月漫长而荒凉,她们的一生,再也没能走出这座院子。 距离临淮城府衙不远处的一座茶肆,苏哲和曹幼祺在二楼临街的一张桌子上对坐着饮茶。茶点送上来的时候陈皓也回来了,小炉子里烧着冰蓝的银碳,曹幼祺用竹夹在沸水中夹起一只小盏,给他斟了一杯刚沏的茶。 茶汤止七分,清澈荡漾。 这时节不早不晚,茶肆里人还不多。陈皓举杯饮了,慢慢道:“昨晚上柴久晟又到府衙里去了。约莫使了不少银子,进牢房见着他儿子,大半个时辰才从府衙后门出来。” “这里的官风如何?柴钰飞会给他捞出来吗?”苏哲微垂着眉眼,淡淡问。 陈皓瞥她一眼:“人证物证俱在,想要捞他没那么容易。何况,你还记得在巷子里,我那一脚踹在了哪儿吗?” 苏哲展眉,曹幼祺捧着脸问:“哪里哪里?” 陈皓捏着香酥小茶点咬了一口,翘唇笑笑:“别管哪里。反正柴大少爷就是出得来,人也废了!” 苏哲不再说话,举起瓷壶斟了一圈热茶,忽而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带着惊奇的语气问:“苏……苏……苏姑娘?”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打过几次照面的人站在楼梯边,满脸诧异,显然刚从楼下走上来。 陈皓和曹幼祺都望了过来,苏哲咳了一声,只得随口道:“这位是西楼门的吴启明,吴少侠。吴少侠,这是我师兄师妹。” 吴启明听到“吴少侠”这个称谓,明显一愣。陈皓和曹幼祺则露出了八卦的眼神。 苏哲无奈道:“要饮一杯否?” 吴启明摇摇头,几步过来,张口道:“苏……苏少侠。”诶哟,好拗口。他沉了沉气,问道:“你怎的在这?” 苏哲摆摆手:“说来话长……” 她没打算解释,可吴启明更干脆,直接截断她:“那就别说了,你快走吧 分卷阅读123 !” 苏哲怔了一下,莫名道:“我为什么要走?” “前些日子林师弟伤势出了变化,大夫说养好了也不可能再练武了。我师母又哭又闹,师父大发雷霆,听说你在玄武祭现身,我师父亲自下山,往这方向追杀你来了!” 吴启明的语气有些急,陈皓和曹幼祺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说到“追杀”,师兄妹俩都收起了八卦的心思,忙问究竟。 苏哲三言两语将那些过节解释了,陈皓皱眉道:“西楼门这么不讲理吗?” 吴启明脸上红红白白,欲辩驳,又说不出话来。 苏哲亲手给他斟了一盏茶,诚恳道:“谢谢吴少侠告知在下。” 几人饮了一杯,陈皓想了想,道:“阿哲,你今日就回镇上,师兄弟都在客栈,也好有个照应。” 苏哲摇摇头。 陈皓知道她想等着柴府的案子水落石出,他拍拍她的肩:“我在这儿等。你和小师妹一道回去。你们媳妇儿不是还在等你们吗。” 苏哲和曹幼祺一面薄红了脸蛋一面顾盼念想。 吴启明看着她们瞪大眼睛,脑子里全是疑问句:我听到了什么??? 第88章 妩媚 临淮城近海,春风怫然的时候仿佛一夜之间就能染绿大地山河。 这天阳光很好, 薛挽香将冬日的衣袍翻出来浆洗, 喜儿在井中汲了水, 伸手接过衣衫,薛挽香摇摇头, 喜儿凑过脑袋一看, 她抱着的那两身袍子,分明是姑爷的服饰。 喜儿捂着嘴偷笑,脸上的表情恨不得直接写上:我懂我懂! 薛挽香横她一眼,自己也低着头笑。 客栈掌柜家里养了三个小孩儿,最大的是个女孩,不过十岁左右,带着一对四五岁的双胞胎弟弟小宝和贝贝, 时常在庭院里玩。寻日里见着柳卿卿或者薛挽香来到院子里,几个孩子都会哒哒哒的跑过来围着她们转。 柳卿卿弹得一手好琵琶,偶然弹过一次,掌柜家的女孩儿听了喜欢得不得了, 每每见着她都会两眼放光, 只是柳卿卿冷清些, 心情好了指点一二,足够让小姑娘心花怒放了。 两个小男孩则更喜欢粘着薛挽香,因为薛姐姐温温柔柔的,闲了还会给他们讲书里的故事,她的声音像清泉, 说出来的话儿比唱歌还好听。 在客栈楼上疯跑着的小男孩看到薛姐姐在庭院里浆洗衣裳,欢呼一声跑了下去。 “薛姐姐!” “薛姐姐!” 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张小脸蛋,扬着一模一样的笑,围着薛挽香嚷着一模一样的话语,嘤嘤嘤,太可爱了啊!! 薛挽香手里抱着一个木盆,盆里是刚洗好的衣裳,笑着应了他们。 她已经换了春日的薄衫,浅绯色的罗裙丝绦如垂柳,站在阳光下,袅袅婷婷。两个小孩儿绕着她转了一圈,仰着头看她拎起其中一件袍子,晾在了细竹竿上。 “这是谁的衣服啊?”大一点的小宝眨巴眨巴眼。 “这是谁的衣服啊?”小一点的贝贝咬住手指头。 刚洗好的衣裳有清新的皂荚香,薛挽香翘唇一笑,拎起另一件,一面晾上竹竿一面答道:“是我家里的衣裳啊。” “你家里的谁呀?”小宝是个好奇宝宝。 “我知道!”贝贝抱着薛挽香的腿邀功:“是你家郎君!对不对!” 薛挽香脸红。 小宝也跳起来,跟着喊:“对不对!对不对!” 他跳得太欢快,完全没留意到脚下有块小石子,硌着了脚丫子,小家伙“诶哟”一声往前直扑。 薛挽香赶忙要扶他,可已经来不及了,小家伙噗的摔到了地上,续而扬着粉嘟嘟的小脸蛋,一脸懵懂,也不知有没有摔疼。薛挽香抓着小宝的两只小胳膊将他抱起来,小宝楞了一下,才委委屈屈的嘟起了小嘴,将哭未哭的样子。 苏哲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庭院,弧形的月门里,她看到她喜欢的女子抱着一个小小孩儿轻声的哄着,还有一个长得极为相似的小孩子站在她脚下,仰着头叽叽咯咯的说话。 徐徐的微风拂动她及腰的长发,她的眉,她的眼,她弯着唇柔柔软软的笑,没有一处不温柔。 贝贝抱着她的腿,跳嘞嘞的也要抱。薛挽香眼里透出宠溺,左手单手抱着小宝,右手摸了摸贝贝的脑袋。小宝不乐意了,双手环住漂亮姐姐的脖子撒娇。薛挽香本就温婉柔弱,给他踢挞着小腿一荡,身子一歪几乎崴着。 苏哲见状立即往庭院里走,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个年轻男子,同一时间伸出了手。 “小心!” 青年男子惊呼着双手一围,眼看着是要护着这一大二小,不料薛挽香听到他声音后反而急急的侧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保护。 “挽香!”苏哲赶到身边,接住了她。 薛挽香还未见着人,却已莫名放松了下来,苏哲张开双臂,将她环进怀里。 年轻男子看着她们,不知不觉眉头皱起。 苏哲扶着薛挽香站稳,抬起眉,冷冷一瞥,眼中含了几分凌厉! 男子给她带着杀气的眼神逼得背上一寒,脸色涨红转白,欲离开又咬牙撑着,实不愿显得太狼狈。 薛挽香将小宝放到地上,人还倚在苏哲怀中,抬头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司徒公子,有礼了。这是外子,苏哲。”她说着,转而向苏哲柔柔一笑:“阿哲,这位是司徒公子,前日里喜儿提重物,力有不逮,司徒公子帮过喜儿。” 苏哲敛下眼中冰冷,不清不淡的平视年轻男子:“多谢司徒公子援手。” 司徒公子看看薛挽香,又看了看苏哲,苏哲微眯了眼睛,不动声色的收紧环住薛挽香的手。 小宝和贝贝还围在脚下,蹦跶蹦跶求抱抱。薛挽香摸摸小宝的头,低声和苏哲商量:“夫君,方才小宝有些吓着了,你与我送他们回前堂好不好。” 苏哲拥着她的手微微一顿,回眸时眼里已是柔软一片:“好。” 俩人说着,同时往司徒公子淡望一眼,算是打了招呼。苏哲低头冲两个孩子扮个鬼脸,和薛挽香一手一个,牵着小宝和贝贝,往客栈前堂去了。 年轻男子站在庭院的水井边,一直看着她们走出月门,其中一个孩子挥舞起两个小爪子,苏公子抬手抱到他双腋下,一忽儿提溜起来举了个高高。另一个小孩扑过去求抱抱,苏夫人仿佛说了句什么,小孩子咯咯咯的笑。几人的身影转过台阶,错眼之间,已经看不到了。 空余浅笑成纹,偏偏清风可渡。 晚膳是和曹幼祺柳卿卿一道用的,几个丫头都被嘱咐着坐到了下首,犹如一家人似的,七个人几乎占了整张八仙桌。 君山派师兄弟一行下楼用膳,坐了临近的桌子上,苏哲和曹幼祺过去斯见,给拉着饮 分卷阅读124 了几杯洞庭春酿。 用过晚膳各自回房,苏哲从外头回来,一路风尘仆仆,喜儿给她们叫了热水,她梳洗之后叫人换了水,看着薛挽香走进屏风后的小耳房,才坐到窗边拿了一张巾布擦发。 水温有些热,薛挽香沐浴出来蒸腾得脸蛋红扑扑的,她的长发绾了起来,露出一段修长皓白的颈脖,此刻连着颈上都蔓延了粉红一片。 苏哲还坐在窗边,一只手搭在窗台上,庭院里细细的风撩起她的发丝,宛如一幅寂寥的画。 薛挽香脚步顿了一下,才走上前嗔道:“怎的坐在窗边,控着头明儿个又难受。” 苏哲听到她声音才回过神来,面上表情未收,显得渺远而迷茫。 她今晚有些不对劲,像是闷闷不乐,又像是心思沉沉。薛挽香摸了摸她的耳垂,柔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应当不是为着临淮城的事儿,方才在楼下用膳,曹幼祺将这几日的事情倒豆儿说了一遍,她们用的是正途,走的是官道。 那又是为着什么呢? 苏哲侧过身,挨近薛挽香,脸蛋抵着她软软的肚腹,默默的。 薛挽香环住她肩膀,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披肩长发,目光垂落在窗外的庭院,恰巧可以看得到今日浣衣时汲水的那口水井。她心细如尘,立即回过味来,又不确定,只好咬着唇问:“阿哲……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我和司徒公子没什么的。” 苏哲在她怀里动了一下,良久,才叹息道:“我不是误会这个。” “那是怎么?你才回来,看到我就不高兴了?”她的指尖从她长发上滑落,嗓音里带了一点儿委屈。 苏哲伸出手揽住了她,声线轻轻的发颤:“挽香……” “嗯?”薛挽香应了,见她不接话,低头在她发顶上亲了一下:“是为什么不开心?告诉我,好不好。” “挽香……和我在一起,太委屈你了。” 她的声音空落落的,薛挽香心里一慌,捉住她肩头,道:“什么委屈?你想说什么?” 苏哲抬起眼眸,薛挽香才看到,她眼里泛着模糊的泪光。 “你和我在一起,不能生小孩子。我心里忽然好难过。” “……”薛挽香抿着唇,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抚过她的脸颊,认真的看进她眼里,好一会,才道:“可是苏哲,我喜欢你啊。” 苏哲依旧仰头看着她,眼中水雾很快凝成了小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薛挽香心疼了,再多的话都压了下来,只是俯身吻住了她的泪。苏哲顺从的闭上了眼睛,由着她的亲吻从眼睑落到腮边,再从腮边落到唇边。 “苏哲,我喜欢你。”她亲亲她。“我喜欢你。”再亲一下。“苏哲……” 软软的话语伴随着甜蜜的亲吻,融化了心里的酸涩,苏哲启唇含着薛挽香的唇,仰着头,接住了她的吻。薛挽香从未这般主动的深吻过,这和被亲吻的感觉有所不同,她羞涩而勇敢,捧着苏哲的脸蛋,探出小小的舌尖,滑进了苏哲的嘴里。 窗外有风,卷起俩人的发梢衣角,薛挽香只穿着薄薄的中衣,脸上发烫身上却微凉。苏哲松开她的唇,眼里的泪光已潋滟成水光,水光之中燃出火焰,烁烁的发烫。额头抵着额头看了一霎,苏哲忽然站起身,双手将薛挽香横抱起来。 薛挽香惊呼一声搂着她脖子,眼角余光望见不远处的床榻,软枕暖被,皆是昭然若揭。苏哲已经抱着她走了几步,她咬着唇,越发连耳朵尖都烧红了,一颗心砰砰砰的跳。 床榻微陷,苏哲将她放进暖被里。她搂着她的脖子不让她起来。 “阿哲……”薛挽香软软的唤着,羞涩眸光中染着几分妩媚,艳丽无双。 第89章 赐教 苏哲半伏在床榻上,双手支在薛挽香两侧, 支撑着自身的重量。淡淡的香气在夜色中弥漫, 苏哲觉得自己受到了蛊惑, 她望着她的眼睛,在她眼里看到粼粼波光。 曼纱垂帘外橘黄色的灯火俨然, 照得屋室亮亮堂堂。薛挽香的身上带着刚刚沐浴出来的清香, 肤泽细腻白皙,透着粉粉的薄红,既有欲说还休的单纯羞涩,也有难以言说的百媚千娇。 她箍着苏哲的颈脖,软软的唤她。苏哲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才微微阖起双目,顺从自己的心, 吻住了她的唇。 双唇轻轻一碰,才发觉想念的深刻和绵长。分开不过五六日,却像是许久许久没有尝过了。她的唇瓣柔软而香甜,乖乖的窝在苏哲怀里, 任她掠取采撷。 怎么能这么乖呢。苏哲有些心疼。她忽然勾唇笑了笑, 放松身子倚到她旁边, 挨着软枕躺了下去。 帐帷两旁挂着铜色的环勾,遮掩了灯火,映出一场迷离的光晕。薛挽香的视线随着她斜斜的落到枕上,缓缓的,眨了眨眼睛。苏哲在她额发上亲了一下, 修长的手臂探过去,将她捞进了怀里。 这一夜是如何睡着的,薛挽香不大记得清了,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隐约的怅惘。醒来时晨光微露,苏哲还在身边沉沉睡着,她放下心来,脸蛋贴到苏哲的肩头上,闭上眼睛,努力的忘掉梦里的不安。 歇了小半天,王予沛把苏哲和曹幼祺叫到跟前,问他们临淮城里的事情。苏哲也不再隐瞒,将与柴家的恩怨以及西楼门的过节都原原本本的说了清楚。王予沛皱着眉听她说罢,倒也没有过于责怪。 他跟随曹沫生日久,十一二岁时就拜入了君山派,彼时曹幼祺都尚未出生,这两个师妹说是他看着长大的都不为过。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也许三言两语难以细辩,可她们俩自小的秉性如何,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听得陈皓还在临淮城里探听消息,他皱眉想了一会,将二师弟叫了过来,让他往城里一趟,接师弟回来。 诸事已成定局,西楼门和柴家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苏哲。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应当尽早赶回君山。 小镇离着临淮城不到二十里地,二师弟快马单骑,很快进到城里,只是要寻着陈皓多少又花费了些时间,俩人再回来时,匆匆又是一日过去了。 苏哲回到小镇后似乎就很忙,夜里虽然也一同入眠,可薛挽香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这天陈皓和二师兄回了客栈,苏哲与曹幼祺被师兄们聚到大堂,围坐在一起商量回君山的事情。薛挽香在房里闷闷的坐了一会,依稀听到有人敲门,打开房门看到是柳卿卿的丫头,筱筱。 筱筱说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极好,她家小姐请薛姑娘到庭院里赏花。薛挽香本也闲着,点点头带了喜儿一道出来,柳卿卿恰好刚走出房门。 时光不早不晚,大堂里没什么人,只有君山一派,围着个大圆桌说话。下楼时薛挽香忍不住遥遥的瞥了一眼,苏哲一 分卷阅读125 手支着下巴,侧身坐在离她挺远的地方。 柳卿卿的视线跟着她转了一圈,望见了苏哲身边的曹幼祺。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续而若无其事的拉着薛挽香走上台阶,转过月门,往小花园去了。 庭院不算很大,亭台楼阁也谈不上多精致,倒是花园里有几丛鹤顶山茶,在这四月暮春里开出缤纷重叠的颜色。柳卿卿和薛挽香从长廊一路走到花园小径,筱筱和喜儿隔了五六步的距离陪着她们赏花。 走了小半圈,柳卿卿拂开一树花枝,漫不经心的问:“这两日总看你闷闷不乐,出什么事了吗?” 薛挽香绕过脚下的花树,拢着裙摆“嗯”了一声。 柳卿卿抬眼望她:“苏哲不是回来了吗?” 薛挽香咬咬唇,回望她的眼神有些儿无助,半晌才又应了一声:“嗯。” 柳卿卿阅历深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几乎是傍身的本领,她挥挥水袖,跟在几步开外的筱筱默契的拉住了懵懂的喜儿,转头看向一旁的绿叶瑾。 “和苏哲闹别扭了?”柳卿卿迎风站在花丛里,一丛一丛淡粉色的千重花瓣萦绕着她,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 薛挽香低着头,手里擎着一支山茶,腮边慢慢透出一抹绯色。柳卿卿也不逼她,只陪她静静站着。 天边风轻云淡,庭院里寂静安然。喜儿和筱筱在转弯角的岔路上,虽然看得到,可她们小声说话,两个丫头必然是听不到的。好一会,薛挽香才彷如下定决心般开口:“阿哲……她……”只得半句,又顿住了。 柳卿卿眉梢挑了挑,看清薛挽香的脸色,忍不住翘唇一笑。 “挽香啊……你的脸蛋快要赶上蒸熟的虾了。” “……”薛挽香跺跺脚,羞得几乎要哭。可是柳卿卿开口叫她名字,两个人的距离好歹近了几分。近几日和苏哲的关系让她有些着急,身边再没有其它可以商量的人,她只好硬着头皮破釜沉舟:“卿卿……你……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人……嗯……让……让曹姑娘……主动亲亲你。” “……”轮到柳卿卿无语了。 她扶额半晌,瞅了薛挽香一眼,方调侃道:“你是想让我教你勾//引苏哲?”说完了话,虽还是笑着,却带了几分自嘲的语气。 薛挽香多么兰心蕙质的一个人儿,立即就听出来了。她拉着她衣袖道:“卿卿,我……我实在是没有人可以商量了。我当你是朋友啊!” 柳卿卿微微一怔,抬眸间在薛挽香的眼里看到了真诚。 两个人沿着铺陈的石子小径慢慢又走到回廊,这个花园太小了,她们只好在月门前转弯,走过照壁,停在了楼阁前。 “苏哲……不亲你?”柳卿卿飞了个眼神。 薛挽香俏红了脸蛋,语音里有一丝无奈:“她从临淮城回来后,就……就中规中矩的了。” 柳卿卿忍不住又瞥了她一眼。薛挽香和她不同,她自小被卖进舞风楼,再洁身自好,荤的素的没经过也听闻过。薛挽香是传统的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能问出这些话,一来大约是心里挣扎得厉害,二来,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真心当她是朋友了。 薛挽香不知她刚刚也被柳卿卿划入了“手帕交”的范围,她一心想解开苏哲的心结,便低回着,将前几日苏哲刚回来时说的那一番话,告诉了柳卿卿。 柳卿卿听罢低眉想了一回,诚心问道:“那你是怎么想呢?苏哲担心你和她在一块儿,往后会没有子嗣承欢膝下,你呢,你不怕吗?” 薛挽香眨着眼睛看她,就连眼里的疑问都显得干干净净。“若是旁的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你怎么也这么问我呢?”她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拂过摇曳的花枝:“从前未和苏哲在一起时,我总想得很多,她总想得很少,有几次我甚至觉得就要错过她了。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不想想那么多,这世间我已没有其他亲人,我只要苏哲,能与她在一起,旁的都不重要。可是我想少了,苏哲却仿佛想多了……” 柳卿卿停下了脚步,认认真真的望着她:“你有没有想过,苏哲说这些话时,也许更多是心疼你。心疼你要与她在一起,便要放弃许多原本应该获得的东西。” “难道她就不是么?”薛挽香回望她,语气同样珍而重之:“她也是女孩儿,她与我在一起,所得,所失,与我都是一样的。我欢喜她,愿意与她一同经历和面对,即便这一生不能有小孩儿承欢膝下,可是我有她,她也有我啊。” 阳光渐渐偏斜,筱筱回房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抱着两件披风,喜儿接过一件,与她一同上前,披在各自小姐的肩头。漫步回房时路过客栈大堂,君山派的人已经散了。柳卿卿和薛挽香一前一后走上楼梯,将到门前时薛挽香欲解下肩上披风,柳卿卿按着她的手,莞尔一笑:“相识这么久,咱们四人还未好好聚过。今夜略备薄酒,望你与苏哲能赏光莅临,披风今晚再拿回来便是。” 薛挽香回到房里时苏哲正收拾行李,见她进门,苏哲笑道:“师兄说离开的时日太久了些,明日若是天时好,就启程回君山了。”薛挽香走上前,从她身后环着她的腰。苏哲手中一顿,如常道:“你去歇会。我这儿快好了。”薛挽香淡淡的应了,松开了手。 苏哲回过身继续收拾,她没告诉她,陈皓带回来一个消息,柴宇飞的案子已经结了,因着没出人命,判得并不重,只是陈皓在巷子里狠踹的一脚,折断了他的脊梁,往后莫说行走,只怕直腰坐椅子都不大可能了。 虽说不成器,可到底是亲儿子,柴久晟勃然大怒,不知从哪儿探到了西楼门与苏哲的过节,亲自送了千两黄金给西楼门门主,请他出面,追杀苏哲! 王予沛纠集门中师兄妹,议定明日启程,先回楚州君山,再请师父师母定夺。 将近晚膳时分,筱筱过来敲门,说她家小姐备了水酒,请苏公子苏夫人同饮。苏哲还未答话,薛挽香已道:“今日柳姐姐已亲自相邀,我和苏哲一会就过去,整好把披风一道还给姐姐。”苏哲听得这般,便不再推辞。 客栈上房宽敞,柳卿卿那间上房的雕花门离着她们总有十余步,一左一右占了大半个三层。苏哲和薛挽香叩门时里头探出个笑嘻嘻的脑袋,除了曹幼祺还能有谁?! 花厅里小小一张虎纹桌,已经摆上了六七个精致的小菜,旁边还放着两只食盒,一个大暖盅。几个女孩儿都年轻,也不分什么主位末席,随着心情分坐四角。柳卿卿做东,先举杯饮了个满杯。 席上用过几箸菜,天南地北的叙了几句,喜儿端着酒壶,给与座诸位添酒。柳卿卿凤眼微挑,对坐在右手边的薛挽香道:“我这儿有一壶好酒,想与妹妹品评。” 她的声 分卷阅读126 线放低了几分,却也没避着众人,筱筱很快端来一只小银壶,柳卿卿亲手执壶,给薛挽香斟了一樽。 苏哲抬手笑道:“她酒量浅,不若我来尝尝。” 柳卿卿侧身避开苏哲的手,曹幼祺忙护住她倾过来软软的腰身。柳卿卿挨着她斜睨苏哲,又瞥向薛挽香:“这是给薛妹妹的。” 薛挽香接到了她瞳色中不动声色的提示,忽而今日午后在庭院里的说话,她脸颊微红,接过酒盏更不推辞,抿入喉中小口小口的饮了下去。 从未饮过这么烈的酒,她脸色飞快的红起来,一忽儿连小小的耳朵都红透了。苏哲吓了一跳,揽着她又是吃惊又是心疼:“你饮这么急做什么!!” 薛挽香放下空空的杯盏,眉梢轻挑,横她一眼。 苏哲心中一颤,只觉得那一眼,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柳卿卿指着喜儿道:“你家小姐喝醉了。你先送她回房歇一会。” 喜儿不疑有他,赶忙扶起薛挽香,苏哲跟着站了起来,柳卿卿冷声道:“苏哲,我还有句话要与你说。”薛挽香不知想到了何处,面上红得都快滴血了,挣开苏哲握住她的手,挨在喜儿身上,袅袅依依的出了花厅。 雕花门开阖掩起,苏哲愣愣的还没回神,柳卿卿擎着一只酒盏,也不饮,只笑着轻轻问:“苏哲,你知道方才给挽香喝的那樽酒,叫什么吗?” 苏哲料定她不会害她们,只不知她和薛挽香打了什么哑谜,索性大大方方坐回席上,状若不在意的玩笑:“不知道呀。还请柳姑娘赐教?” 喜儿不在,筱筱取了一双公筷给她们布菜。 柳卿卿把玩着手里的小瓷盏,泠泠笑意浮上嘴角:“那樽酒,叫做春风一度。” 筱筱夹着菜的手一抖,柠汁鱼片落回了盘子里。 第90章 烈诱 一语惊人! 这酒的名字,怎么听都不像好东西啊!! 柳卿卿闲闲的举着小银壶, 挽着水袖又斟了一杯, 琥珀色的酒浆荡漾出醇美的香气, 烈而诱。 她望着苏哲,唇角的笑噙了一丝儿轻佻:“苏公子, 欲饮一杯无?” 苏哲反应不过来, 顿了一会,才问道:“何为……春风一度?”一面说出口,一面皱了皱眉。 柳卿卿懒懒的依在曹幼祺肩头,只笑着不说话。 苏哲视线转一圈,落到了筱筱身上。曹幼祺有些不明所以,手里环住柳卿卿,眸光跟着苏哲的视线, 也望向了筱筱。 筱筱给她们看得没法子,只好用眼神向小姐求救,可她家小姐压根没看她。她认命般叹了口气,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一刹, 勇敢的回望住苏公子:“春风一度……是舞风楼里……助兴的酒。” “什么??”苏哲有些明白, 又有些不明白。这到底几个意思? 筱筱丫头顿一顿, 有口无心的补刀:“不伤身的。舞风楼里十两银子一杯呢!” 柳卿卿刚坐直身,闻言又笑倒在桌旁。曹幼祺忙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春风?一度??苏哲缓了好一会,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猛然跳起来, 指着柳卿卿气急:“你你你!!不会是……是……那个吧!!!” 柳卿卿依然笑得美艳不可方物:“苏公子,还不回房吗?” 苏哲的速度快到刮起一阵风,雕花门“嘭”的一声关上了。筱筱一张脸蛋红红白白,柳卿卿挥了挥手,她如蒙大赦,赶紧冲着小姐和曹姑娘屈身一福,拢着手退出了是非之地。 屋子里只剩下柳卿卿和曹幼祺了。 窗外天色已微沉,柳卿卿从曹幼祺的怀里退出来,摇晃着手里的小酒盏,唇边笑意凉如水。 “为什么给薛姐姐喝那个酒啊?”曹幼祺单手支腮,用筷箸挑着碟子里的一片嫩笋。 她问得随意,柳卿卿睨她一眼,意外她眼里的干净。 “你不怪我?”柳卿卿觑笑。 “怪你做什么?”曹幼祺放下筷箸,也望着她笑:“薛姐姐毫不避讳,定是与你约好了什么。况且即便没有约好,你也必不会害她们。” 柳卿卿这回是真的笑开了,她在曹幼祺白嫩的脸蛋上捏一把:“怎的这么聪明呢。” 曹幼祺捉住她的手,仰头笑问:“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柳卿卿转过身,三尺水袖拂过她脸庞:“我骗她们的啊。那只是寻常烈酒,薛挽香喝不惯,自然给呛着。”她步履低回,渐渐走过琳琅环佩的垂帘,飘飘摇摇的笑声传出来,透着夜凉如水的自嘲落寞:“我从舞风楼出来,恨不得将那里的一切都扔掉,又岂会留着什么春风一度……” 她的背影窈窕袅娜,寂寥而影绰。曹幼祺坐在嵌玉桌旁,忽然就红了眼圈。 小银壶还留在原来的地方,花厅里灯火辉煌,倒映在之前柳卿卿斟过的那杯琥珀酒里。曹幼祺捏住杯盏,平平的举起杯,一饮而尽。 真烈啊! 酒浆滑过喉咙,激荡在胸间。她的心跳澎湃起来,随手掷了小酒盏,撩开珠帘往寝卧里走。 柳卿卿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曹幼祺一袭浅绯色长裙薄衫,几步走到眼前,一双明亮的眼睛璀璨如星辰,烁烁的发光。 “你……”她被她的眼神逼得退了一步。 曹幼祺不容她再退,上前环着她的腰猛然捞进怀里。 柳卿卿给她带着绊了一下,素手翻转,抵住她肩阔处,气息悄然间急了起来。“曹幼祺……” “我喝了。”曹幼祺没头没尾的说一句,眼里泛起红光,幼狼一般盯住柳卿卿:“你的春风一度,我喝了。” “那不是……”柳卿卿瞳色里闪过慌张,一张倾国倾城的俏脸上本是强行坚持的冰冷被曹幼祺双手合围的体温逐渐融化,绯绯之色染上两腮,绝色的容颜凭添了艳丽。 曹幼祺收紧怀抱,微烫的唇瓣滑过她柔软的耳垂,随着她的话问:“不是?不是什么?” 柳卿卿来不及回答了,因为曹幼祺带着酒香的双唇,已经吻住了她的唇…… 与此相隔不远的另一间屋舍,喜儿被苏哲推出了房门,她还想问要不要去拿些醒酒茶,雕花门却“咯噔”一声,从里头闩上了。 上房里点着沉香灯树,高低错落,夜风偶然拂过,火光如海浪般起起伏伏。薛挽香侧倚在桌案边,良好的教养支撑着她虽在薄醺中依然勉力挺直了纤腰。 苏哲打起帘子走到灯树下,低声唤她:“挽香……” 薛挽香水眸半阖,俏丽的脸蛋晕红一片,一缕青丝从肩头滑落下来,沾在白净细腻的颈脖上,衬着绯红的脸色,美人如画。 苏哲半跪下来握住她的柔荑,发觉她手心发烫。苏哲的声音有些急了:“挽香……挽香……” 挨得近,酒意越发骢珑。薛挽香 分卷阅读127 睁开眼睛,拢着眉柔柔的望住她,眼里水光潋滟,满是欲说还休。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那……那个酒……”苏哲急得不得了,想问又不敢问。 她不提还好,一提到酒,薛挽香的脸色更红了,她撑着额头的站起身,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苏哲忙环住她,气恼道:“柳卿卿怎么能给你喝这个呢!你去榻上歇一会,我给你请大夫去!” “请大夫做什么?”薛挽香推开她往暖榻走。 苏哲听出她语气不大高兴,废话么,碰上这样的事谁能高兴呢。她长腿一跨追到她身边,将她捞回怀里,安抚道:“你不知道,柳卿卿给你喝了……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奇奇怪怪的,什么东西?”薛挽香睨她。 苏哲哑了。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那杯酒太醇太烈,一忽儿蒸腾上来,薛挽香的雪白的颈脖都漫上了粉粉的桃红色。她抬手摸到腰间,顿了顿,手上转个弯,捉住了苏哲的手,慢慢的,放到了丝绦的系扣上。 苏哲的手有些颤,薛挽香按实了,指尖扣住她的指尖,与她一道,扯散了丝绦…… “挽……挽香……”苏哲的心跳敲打着胸口,砰砰砰的响彻心湖。 薛挽香柔柔的望她一眼,眸光中媚态横生,她踮起脚尖,在苏哲的唇上,轻轻一吻。 苏哲的心跳得更快了,可她还是想与她说清楚。她揽紧了薛挽香,不许她乱动,深吸一口气,瞪着她眼睛道:“挽香,你听说我,柳卿卿给你喝的那樽酒,□□风一度,是……是舞风楼里助兴的酒。她可能是,拿错了。所以……所以……” “她没有拿错啊。”薛挽香歪着脑袋,眼睛缓缓的眨了一下,既纯真又挑逗:“是我叫她拿给我的。” ??? 苏哲愣住了,好一会,才找回声音,磕磕绊绊的道:“为,为什么啊?” “因为你都不碰我啊。”薛挽香在她怀里仰着头,嫣红的小嘴嘟着,声线里含了委屈,一字一句的控诉:“你从临淮城回来后,都、没、碰、过、我、了!” 苏哲:…… “我……”她低头看着满脸认真的说着这般大胆话语的薛挽香,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该怎么解释呢,她的心事。算是心事吗?从临淮城回来后,看到薛挽香与那两个小小孩儿的相处,看到薛挽香对小宝和贝贝的疼爱,她有些心疼,还有些心乱,心疼她的挽香,心乱着想为未来找一条更好更适合的出路。 “你什么?”薛挽香咬着唇,于是唇上的颜色更艳丽了。 苏哲定定的看着她薄唇一开一合,想说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薛挽香没等她说出口,双手轻推,苏哲退后一步,坐在了身后的高背椅上。 “苏哲……”她挑起苏哲的下巴,凑近她,唇瓣贴着她的唇瓣,气息芬芳:“你真的不想……碰我么?” 苏哲下腹一烫,双手合围拢住薛挽香将她带到自己腿上,所有的心事都扔掉,现在她只想亲她!咬她!吃掉她! 秋色薄衫长裙一件一件落在地毯上,苏哲含着薛挽香的唇,灵活的手剥开了她的层层衣衫,体温升得太快,苏哲甚至怀疑饮了“春风一度”的是她而不是薛挽香。 酒意不止染红了她如玉的脸颊,更染红了满室春光,小花厅的灯火漫过垂帘,映出内室俩人相拥的身影,苏哲抱着薛挽香要她跨坐在她的腿上,脸蛋深深的埋在薛挽香绵软的胸前,含着她最喜欢的地方深深的吻下去,吻下去。 “阿哲……阿哲……唔……”这个姿势让薛挽香羞涩已极,她半阖着星眸抱住她的肩膀禁不住往后仰着身子,想要避开这烁人的热浪。 苏哲环住她柔媚的腰身,一面吻着她软软的唇瓣一面让修长的手指往下滑,渐渐绕到滚烫的中心。薛挽香满面潮红,暖香弥漫,她忽然低头咬住苏哲的脖子,全身一颤。苏哲的指尖,探入一片温暖的潮水中。 一颗心,像停留在了纯净的雪山之巅,又像泊入了最安全的港湾。 第91章 好狼 错落的灯烛燃烧过半,依然照得小花厅辉煌亮堂, 隔着琳琅环佩的垂帘落到内室里, 映衬着满地散落的锦袍衣衫, 隔了一两步,还萎靡着秋水的长裙月白的中衣。灯影斑驳的地方, 是一幅九支莲花的绒毯。薛挽香高高的仰起白皙的颈脖, 双手箍着苏哲的肩背,瞳色迷离。瓷白的足腕勾出精致的弧线,足尖隐在绒毯里,再往上,是线条流畅的长腿,白净细腻的柔胯,以及, 泛着薄薄汗意的晶莹背脊。 垂帘浮动,灯火影绰,她咬着唇,眼里尽是迷离的水光, 酡红的脸蛋上媚意如丝, 低吟声压都压不住。 “……慢一点……阿哲……阿哲……我, 我受不住了……啊……” 苏哲单手环着她的腰,甜蜜的亲吻从曲线清晰的美人骨一路向上逆行,渐渐吻到耳垂,炙热的呼吸随着她的悄声细语落在耳廓上,她在她耳边说:“叫我夫君……” 薛挽香搂住她脖子的手收了收, 脸上更红了。 热浪袭来,苏哲在她的脸蛋上轻轻一吻,哄着道:“像前日在庭院里你唤的那样,我想听你叫我夫君……” 在她说话的间隙间,薛挽香重重的喘了一声,苏哲使坏,修长的指尖悄悄转了个小圈。 “你……混蛋!”她咬着唇斥她,却说得一点气势都没有。 苏哲爱极了她这般婉转柔媚的模样,舌尖轻擦过肩窝里细腻的肌肤,轻轻一吮,留下一个鲜红如桃花的印记。 客舍花厅的窗屉子留了一丝缝隙,晚夜的风柔柔的潜进来,带着灯火一晃一晃,映在通往内室的垂帘上,隐约成心海的波浪。热烈澎湃的情绪在狭小的空间肆意生长,垂帘里香雾迷蒙,语意阑珊,一句叠一句,一层再一层,说不出是酒香还是花香。 墨色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背脊上,偶尔被暖风遥遥的轻拂,带出一阵细小的涟漪。望着怀里人如娇艳的鲜花含羞绽放,苏哲的心被柔情填得满满的,一双眼眸在夜色中星辰般灿烂,而那星辰里,尽是欢喜眷恋的光。 “嗯……别……”薛挽香抱着她的头颈,呼吸愈急愈烫,渐渐带了哭腔:“我……我喘不过气来了……” 如何足够?苏哲额上满是细汗,半阖的眼眸眸色越深,她并不愿放过她,修长矫健的身子紧紧贴合着柔软起伏的人儿,左手沿着薛挽香背脊的线条安抚般顺了一会,她含着她的耳垂,声线迷离而诱//惑:“叫我夫君……好不好……我想听你叫我夫君……” 右手的指尖灵巧的轻轻勾动,薛挽香在她怀里闷哼一声,实在受不住了,喘了片刻才轻启薄唇,娇弱的声音低回在她耳边,像是求饶更像是单纯 分卷阅读128 到毫无心机的魅惑:“夫君……夫君…………” 她咬着唇,欲哭未哭。 脸颊太烫了,火焰蔓延了全身,烧得两个人热热烈烈的红。灯盏中烛火已燃了大半,烛泪淌在灯池里,偶尔“噼啪”的结个灯花,激得微蓝的烛蕊临风一颤。 苏哲只觉得一颗心被薛挽香的香气填得满满当当,她抱紧了薛挽香亲亲她脸颊,手上忽然加快了速度,高背椅被带出轻微的嘎吱声,层层叠叠的低吟在内室里摇摇晃晃,薛挽香被撞得目眩神迷,有什么在心头重重一击,彷如一朵花儿在清风扶摇中一瞬间开到了极致,身边景物仿佛潮水涨息,薛挽香全身颤栗着紧紧的收住了自己,许久许久,才在苏哲的亲吻中,松散了下来。 满世界昏昏沉沉的,屋子里有说不出的迷迭香味,等到薛挽香回过神,发现苏哲已抱着她蜷进了软塌的暖被里,倦意如潮水般袭来,忽然就睁不开眼睛了。 耳边传来苏哲温柔的说话,她似乎听在耳里,却无法回答。苏哲哄着她,扯过被角遮在她身上,起身时薛挽香想揪住她襟角,才发觉她也同样身无寸缕。青葱般的指尖划过腰线,苏哲低低的笑了一声,俯身在她耳边说:“我去取点热水,给你擦擦身子。我不走,别怕。” 薛挽香闭着眼睛,腮上红晕依然,好一会,才松开了她。苏哲在她可怜兮兮的耳朵尖上啄了一口,嗯,耳朵尖都红了。 将就着披了件衣裳,苏哲绕过六扇南朝花鸟屏风,在铜盆里倒了半壶热水,又在一旁的桶里勺了些清水兑匀,拿着热巾布回来时薛挽香已经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苏哲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掀开暖被,看到她细致的肌肤上遍布着暧昧的红痕,一点一滴,都是她留下的痕迹。苏哲舔舔唇,忽然觉得自己……好狼! 温暖的巾布擦拭在细腻的肤泽上,薛挽香想要接过手,苏哲挡着她,手腕翻转,飞快而轻柔的替她打理了。脸颊上红晕未褪又添一层,苏哲扔了巾布粘过去,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含进嘴里。 热浪消散了些,苏哲蜷在暖被里拢着薛挽香,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脊,抚到纤腰上时还妥帖的按一按,省得明儿个腰酸。 “阿哲……”薛挽香的声音软软的,苏哲环着她应了一声,薛挽香红着脸道:“我想喝水。” 方桌上置着茶壶杯盏,茶已经凉了,苏哲倒了一盏温水,拢着衣衫坐在床沿,薛挽香起身接过杯盏,一手还环着胸前的被角。圆润的肩头露在被外,星星点点的深红浅红。 苏哲觉得她也渴了,杯里还余着半盏水,她接过来,一气喝完。随手将小盏搁在外头矮几上,重又窝进暖被里。 帐蔓放了下来,花厅里的灯火黯淡了许多,薛挽香一直懒懒的不说话,倒没有方才那么困了。 “阿哲……” “挽香……”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苏哲怔了一下,笑着道:“你先说。” 薛挽香的指尖无意识的滑过苏哲的锁骨,撩得她痒痒的。半晌问道:“我只是想问你,这几日,你怎么了?” 话说出口,俩人几乎同一时间意识到,薛挽香的性子,似乎有所改变了。从前的犹豫和退怯,到她决定只身往陪都寻找苏哲的那一刻,渐渐的蜕变成坚定和勇气,遇到任何难题,她不再退缩,而是想方设法,去寻求解决的途径,哪怕这个途径,需要突破固有的模式,颠覆她从未经历过的波折。 她都愿尽力而为,甚至放手一搏。 苏哲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这是她的薛挽香,爱着她,且被她心爱着。 她在柔弱的同时,拥有了强大的力量。 “我想我大约是被世事遮住了眼。我想找方法解决一些事,可是一时又找不到。”苏哲的嘴角弯出一抹笑,那些话,不必解释了,她拥着薛挽香,心满意足的回她:“只是我想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我们的感情。我从未想过,要和你分开。” 薛挽香在她怀里眄她一眼:“你当然不许想这个。不单不许想放弃,连这念头都最好别要有。” 她不去问她是什么事,因为隐约能想见得到。她是女孩儿,苏哲也是女孩儿,她会担忧会害怕,苏哲又何尝不是呢。从前她想往着苏哲的方向飞,而今,她想挽着她的手,与她一同慢慢走。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苏哲爬起身挑熄了灯,酿酿酱酱的蜷回暖被,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不撒手。陷入香甜梦境的前一刻分了一缕心思出来,不晓得隔壁屋舍里曹幼祺和柳卿卿怎样了,这杯“春风一度”,她还要怪柳卿卿吗? 一墙之隔的另一侧上房里,隔了两个小花厅,装饰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内室,同样饮了“春风一度”的曹幼祺揽着柳卿卿吻住了她的唇,柳卿卿仰着头无处着力,只得松开贝齿放她进来,唔……这小混蛋亲得更狠了。 柳卿卿被逼得双腿发软,轻喘着往后退开一步,离床榻也已经很近了。曹幼祺的眼角余光望见背后风景,搂紧了她半旋过身,一同跌进了暖被中。 “曹幼祺……”柳卿卿在她怀里呜呜咽咽的,轻轻捶她一下:“你能不能温柔点!” 曹幼祺身形微怔,终于停了下来,可人还伏在她身上,只用胳膊支撑着重量,脸蛋红红的,唇齿间依稀有酒香。 “我……”她红了耳朵尖,望着柳卿卿,万分不好意思。“我就是……太久没亲着了。挺想的。” 柳卿卿俏脸通红,嗔她一眼:“你昨儿个不是才亲过!” “昨儿个没能进去啊。”曹幼祺盯着柳卿卿的樱桃小嘴,她喜欢滑进她嘴里缠着她的舌尖,总想一直亲她一直亲她,亲到她喘不过气,亲到她求饶。嘤,分明自己也是女孩子,怎么就这么凶残霸道呢。 柳卿卿的脸颊上的红痕开始蔓延,渐渐的红透了白瓷般玉颈,曹幼祺的视线随着那粉粉的红色落入她襟口微敞的弧度,那里有她曾尝过一回的香甜。 柳卿卿被她双手环抱着,抬眸时,眼里已是雾蒙蒙一片。“你想……进去么?”她轻轻的轻轻的问。 第92章 卿卿 “你想……进去么?”柳卿卿咬住唇,垂下了眼睫, 说着这话时脸蛋上的红晕一路燃烧到可怜的小耳朵, 续而整张脸都红透了。 曹幼祺还没反应过来, 只怔怔的瞧着她,进去……是进哪里去?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 床榻上的气息却暧昧滚烫起来, 柳卿卿别过脸,不敢再看曹幼祺,外头的灯火还迷离着,她悄悄的扯住被子一角,一点点一点点的转过身子,将脸蛋埋了进去。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曹幼祺隔着暖被拢住她,在她通红的耳朵尖上啄了一下:“你这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么?”她在她耳畔 分卷阅读129 低低的笑:“藏我怀里好不好?” 柳卿卿别别扭扭的被她掰了过来, 还是捂着脸不说话,心里忐忑了一会,安慰自己道:还好还好,这小混蛋好像还没开窍。 曹幼祺往下蹭了蹭, 视线与她齐平了, 才捉住她的芊芊玉手, 明亮的眼睛望着她的眼眸:“你方才问我想进去么……唔……” 话没能说完,柳卿卿惊慌的捂着了她的嘴。曹幼祺瞪着眼睛瞧她,一张俏丽的小脸蛋涨得红红的。柳卿卿捂紧了不松手,她在床榻里侧,再往后就是墙了, 实在没什么能躲的地方,一时间真是又羞又急。 “我……我方才胡乱说的。”她红透了脸蛋半垂着眼睑,眼神荡悠一圈,实在窘迫极了。 她不松手,曹幼祺也没其它表示,只是弯着眼眸,看得出在笑。葱段般的手指挡着半张脸,墨黑的长发垂在枕边,有一丝儿勾到了指尖,像缭绕的情丝,缠得人慌乱又欢喜。曹幼祺调皮的眨了眨眼,柳卿卿等了一会,渐渐的放松了手劲,曹幼祺呼出一口气,粘过来圈着她的腰,蹭得太低,于是在被窝里比柳卿卿矮了几分。两个人几乎毫无空隙的贴合在一起,她仰着头,眼里带了烁烁的热度,不锲的问:“所以你说的进去到底是进哪里去?” 柳卿卿:…… “曹幼祺你真讨厌!”柳卿卿气坏了,一手捂住她的脸将她推开。 曹幼祺的笑意越发昭彰明显,她捉着柳卿卿的手,温柔了眉眼,一抬身,吻住了她的唇,片刻后,灵巧的舌头开始攻城略地,钻入檀唇,寻到了柳卿卿的丁香小舌,勾缠住她,越吻越深。 柳卿卿想不明白,是否练武的人在招式上的领悟都特别快,不过是几次的你来我往,曹幼祺似乎已深蕴其道,一而再再而三的吻到她身娇体软,若不是在床上,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等到曹幼祺终于放过她时,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已是朦朦胧胧一片水光。 “是进这儿么?”她含着笑意,在她耳边悄声问。暖被下骨节分明的手掌顺着身体的弧度往下滑,温温柔柔的,扯散了长裙的丝绦。她的手从衣裳的缝隙间钻了进去,带笑的声音贴着耳畔:“还是……进这儿?” 柳卿卿低低的喘一声,感觉曹幼祺的掌心带着微烫的温度,贴在了她的纤细的柳腰上,她的腰软而滑腻,曹幼祺的指节间有薄薄的剑茧,滑过肌肤时带起一阵难言的颤栗,她抿着唇想压住溢到唇边的呻//吟,可是曹幼祺的手在她腰上安抚了一会,渐渐的,攀上了绵软的雪峰。 “嗯……”她拢着眉,揪住了她的衣角,气息纠缠到发烫。 小花厅的烛火还亮着,透过床榻往外瞧,能看得到嵌玉桌的一角,桌上美食佳肴,银色的酒壶旁小小一只酒樽泛出辚辚的光。她想起来,那一杯酒,叫//春风一度…… 简直是挖了坑给自己跳! 春/意渐浓,屋舍里并不寒冷,曹幼祺将柳卿卿的衣裳裙摆一件件解开,借着小花厅透进来的余光,忍不住细细打量。 柳卿卿羞极了,红透了脸颊抱着锦被转身埋进被子里,徒留着晧白如玉的背脊,晃花了有情人的眼。 “卿卿……”曹幼祺用指尖划过柳卿卿背脊上流畅的弧线,声线中带着孩子气的迷恋:“你真美……”她眷恋的叹息着,垂下眼眸,吻住了蝴蝶骨中凹陷的中线。 柳卿卿颤了一下,感觉曹幼祺探出了舌尖,沿着她背脊的中线慢慢滑动,她忽然想起适才在嵌玉桌上,曹幼祺饮了门杯,也这般探着小小的舌尖,在唇上轻轻一舔,粉粉的颜色,灵巧到生动…… “唔……”不能再想下去了!她羞耻的并拢了双腿,还是感觉得到一股热浪,在让人难以言喻的地方滑过。 丝丝缕缕的热气弥漫开来,垂纱半落,衣襟渐敞,曹幼祺随手掷了自己的衣袍,亲吻从柳卿卿的晧颈慢慢流落到白净细腻的肩头,在她背脊上反反复复舔//舐,偶尔亲得狠了,便是一朵绽放的娇花。“卿卿……”她含糊的唤她的名字,温热的掌心绕过她的腰身,轻轻柔柔的覆到了胸前的软玉上。 彷如云朵一般绵软的触觉拢在了掌心,曹幼祺的呼吸滚烫的落在柳卿卿的肌肤上,很快染红了她娇嫩的肤泽,柳卿卿渐渐控不住低吟,美眸中的隐在冰冷之下的落寞孤单尽数褪去,只余下如火如荼的炙热情意。 “幼祺……幼祺……嗯……” 她被曹幼祺旋过了身子,脸上烫得厉害,只得抬手捂住了眼睛,可是遮不住的亲吻一下一下的落在了手心,脸颊,嘴角,一遍一遍,体贴而温柔。她渐渐松开了手,灯烛黯淡内室昏黄,可她还是看见了,曹幼祺眼里光。 “曹幼祺……”她眼眸里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努力的望着她的眼睛:“你可心悦于我?” 曹幼祺微微一怔,抿着的唇荡出一抹纯粹的笑意:“柳卿卿,我心悦你。当真的,心悦于你。” 柳卿卿怔怔的望了她一会,忽然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她张开双手抱住曹幼祺,整个身子都贴进她怀里,声音娇娇的:“嗯。我也心悦于你。也是当真的,很欢喜你。” 她放松了自己,迎向曹幼祺,主动的要她吻她,要她紧紧的抱着她。“幼祺……幼祺……”她的嗓音不再清泠,黏糊糊的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就像个初涉世事的小女孩,她什么都懵懂,可是她什么都不怕,她有她心悦的人,她有曹幼祺。 炙热的双唇吻在她眉心,又从眉心落下来,吻着她柔软的唇瓣,曹幼祺的背上泛起一层薄薄的汗,亲吻渐渐往下,沿着美玉一般的身子一路吻到了云朵之间,太绵软太甜蜜,她忍不住含着尖儿轻咬了一下。“嗯……!!”柳卿卿狠狠的咬住了唇,可声音还是溢满而出。她喘息着揪住曹幼祺的肩膀,涂了豆蔻的指尖毫无章法划伤了她圆润瓷白的肩头。 辣辣的刺疼让曹幼祺的眸色沉了沉,她环着柳卿卿的细腰沿着身子的中线向暖被深处亲吻。当她再一次吻到她平坦紧致的小腹时,柳卿卿捉住了她的胳膊,想要像在陪都时那般,将她拉扯上来,可是曹幼祺抬手在她手腕上安抚般顺了一会,固执的,向更深更甜美的地方,吻了下去。 心跳得太快了,几乎承受不了这样热切的感觉。“曹幼祺……别……那里……嗯……”柳卿卿的嗓音里已带了浅浅的哭腔,她抵不住她的力气,或者说她现在全身发软,根本拦不住曹幼祺,只能揪紧了被角,微红着潋滟的水眸看着花纹繁复的帐顶,感觉曹幼祺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吻到了她的柔胯,她的双腿……她心绪澎湃的最柔软的中心。 热浪滚滚,竞相侵袭,她挡不住她的情意,她也不想再挡,她放任了自己,只想被曹幼祺拥有,被曹幼祺得 分卷阅读130 到,她在夜色中越开越艳,越艳越娇,越娇越美,越美,越极致。 第93章 恼火 苏哲醒来时天才蒙蒙亮,窗屉子的隙缝下透出一丝暗哑的光, 一只不知名的鸟儿站在窗沿上, 啾啾啾的叫唤。苏哲揉了揉眼睛, 看到怀里的薛挽香依然睡得香甜,长长的眼睫毛在精致的脸蛋上留下一点儿暗影, 像两把纤细的小扇子。苏哲在她额上印下轻轻一吻, 薛挽香大约又累着了,睡得有些沉。苏哲拢住她,掌心慢慢抚过她滑不留手的背脊,嘴角噙了一抹笑。 只觉岁月静好。 一觉安稳,再醒来时天色已大亮,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喧喧嚷嚷的声音。薛挽香在苏哲的怀里揉眼睛,刚睡醒, 显得呆呆萌萌的。苏哲看着好笑,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不够,又在桃花般的唇瓣上再啄一下。 薛挽香像只小麋鹿般挣扎着推推她的肩, 捂着唇俏红了脸:“还没梳洗呢。” “让我伺候娘子梳洗可好?”苏哲不让她躲, 一面笑嘻嘻的打趣一面拥住了她的小蛮腰。 暖被下两副娇躯身贴着身, 温热的气息一瞬间荡漾开来,两团绵绵软软的触感抵在苏哲的心口上,啊!她舔舔唇,凑到薛挽香的唇边:“我想亲一下。”她没说亲哪儿,可她知道薛挽香一定听得明白。 “不行。”薛挽香果断的拒绝, 虽然脸蛋上馥馥的红着连带说话都没什么气势。 “就亲一会~~~”苏哲黏糊糊的蹭着她,爪子不敢明目张胆的放上来,只在她纤细的腰上摸摸。 薛挽香红着脸横她一眼:“你上回也说亲一会~~”结果一亲亲到了将近大中午!! “我这次真的只亲一会。”苏哲开始耍赖了:“好媳妇儿,薛香香,你最好了,给我亲一下吧!”她说着开始往下滑。 薛挽香揪住她胳膊:“你昨晚不是亲了好多下了嘛。” “那都是昨晚的事情了~~唔~~~”苏哲终于蹭到了被子里,脸蛋埋到薛挽香的甜美的温香软玉上,深深的亲了上去,好软好软好软好软!!! 薛挽香低头一看,暖被外边只剩了苏哲的一揪黑色发梢,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她给她蹭得没办法,拦又拦不住,打也打不过,只得娇娇的预备和她说道理,才刚开口,不妨苏哲含着她啾了一下!“嗯~~~”一声低吟就这么毫无设防的溢出了唇间。 忽然就惊觉不好了! 果然苏哲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翻身,直接压住了她。 薛挽香:!!! “不许闹了!”她捂住苏哲的唇不让她乱动:“快起来!我!肚!子!饿!了!” 苏哲一脸无辜的捉住她的手,眨眨眼睛还想说话,薛挽香直接截住她:“再胡闹今晚就跟客栈多要一个房间!”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然我去跟喜儿一个屋!” 死穴啊!!!怎么能多开一间房呢?她的媳妇当然只能跟她一个屋子睡! 苏哲老实了。 昨晚几乎没怎么用饭,风平浪静后两个人确实都饿了。苏哲早上起来时已穿了一身中衣,薛挽香还像个刚出屉的糯米团子,香香糯糯的被她蜷在被子里,想想就生气。 落了一地的绣衣长裙自然是不能穿的了,苏哲溜到柜子前翻出里里外外的一袭衣裳,放到床榻边,伺候薛挽香更衣。 薛挽香原想让她背过身去,可一抬手才发觉全身都酸得厉害,尤其腰身,睡了一夜竟然还是软的。 怒上加怒!!她狠狠的瞪了苏哲一眼。苏哲继续无辜的眨巴眼。见她神色勉强的抬手穿衣,才恍然大悟,赶紧小猫腿的坐到床沿上,替她展着衣衫。暖被滑落下来,露出胸前一片绵软的崇山峻岭,岭上星星点点,落梅无数。苏哲舔了舔唇,想说点什么,被她媳妇儿冷冷一瞥。 超凶的! 薛挽香坐到梳妆台前的时候苏哲推开窗屉子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约莫在辰末巳初之间。这时辰,师兄们都该各自准备着稍后的出发了吧。可是薛挽香昨晚显然累着了(好吧,是她把人家累着了),她得想个法子,推后一天再启程才好呢。又或者找曹幼祺商量商量,师兄们可以先行一步,她们两三辆马车晚两日在后头慢慢跟着,到前边大城里再行会合。 她一面想着一面回头望,薛挽香只穿了杏色的中衣,坐在方椅上用一柄檀木梳慢慢梳理着一头墨色的长发。铜镜里倒映出她精致的容颜,走得近了,或许还能看到襟口里半掩着的一抹浅红印记。 薛挽香绾好发髻,在铜镜中看到苏哲站在几步开外,安安静静的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她望着镜中人问。 苏哲环手站在她身后,一脸的沉思,可是说出来的话就比较欠揍了:“我在想,如果我能长着这么好看的胸胸,我就不出门了啊。” 薛挽香:!!! 深吸一口气,压住恼火,她挑起眉,不清不淡的问:“不出门,那你要干什么?” “天天在屋子里照镜子啊!”苏哲回得一派认真。 薛挽香再没忍住,就着手中的檀木梳直接砸了过去!苏哲不躲不避,给她扔到了肩窝上,接住梳子笑嘻嘻的走过来,薛挽香拍开她爪子,冷了眉目:“苏哲,你越来越痞了!” 见她当真生气了,苏哲也觉得方才的玩笑开过了火,赶忙补救:“我错了。我就是和你在房里说着玩呢。有外人在就不会了。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哪个他们?” “其他人啊。包括我师兄。前年三师兄刚娶了新嫂子,人前人后拉着手,有一回我瞧见了,嫂子要收回手,师兄嬉皮笑脸的拉着她直接就往脸蛋亲了一下!”说着说着怕吓到薛挽香,苏哲继续救场:“不过后来给师父知道了,罚他站了一整天的桩,听说好几天腿都是抖的!师兄们从此就收敛了。” 薛挽香眄她一眼,没再说话。苏哲取了外衣过来给她披上,好声好气的哄道:“你再歇一会,我下楼叫几样小菜热粥,我们在屋里用早膳。” 踢踢踏踏的下了楼,君山派的哥儿几个都不在,苏哲叫来店小二,点了两碗小米粥,两个小配菜。这时候早已过了寻常用早膳的时辰,店里没什么客人,后厨也做得快,不一会端上来,苏哲结了帐拎着食盒往后上走。刚转过二楼楼梯,迎面看到了脸色苍白的陈皓。 苏哲给唬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 陈皓哭丧着脸道:“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拉了一早上了。” 苏哲一愣,问他看了大夫没。陈皓说二师兄帮他找了大夫,好在小镇不大,大夫就在临街,已经在熬药了。苏哲点点头,宽慰了两句,陈皓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要跳起来,可他跳不动了,只好弯着腰往楼下跑,苏哲忙去扶 分卷阅读131 他,陈皓脸都变形了:“走开走开,我去茅厕,你跟着做什么!” …… 托陈皓的福,王予沛叫个师弟到镇上采买了几副常用的药剂,以策万一,再让人交代了一圈,次日看陈皓恢复得如何,再行启程。 曹幼祺听到苏哲在外头敲她的门,掀了垂帘走过花厅,出来听着这事儿。她迷迷糊糊的靠在门边,嘟囔道:“知道啦。。” 苏哲看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好想问问她们昨晚闹到几点,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她摸摸鼻子,转身欲行,走开一步又回过身:“用过早膳了吗?” 曹幼祺摇头:“不饿。” “你不饿你柳姐姐不饿吗?”苏哲无奈。 “哦。。”曹幼祺应了,脑子里慢半拍,忽然醒过神:“是哦!!” 房门吧嗒一声关上了,苏哲叹着气回房,为着这小师妹也真是操碎了心。 一来一回的折腾,柳卿卿已经醒了,她拥着暖被发了一会呆,看到曹幼祺走了回来,微微蹙着眉。她抬眸望着她,想着是什么事情惹着这小混蛋不开心了,却见曹幼祺倚身过来,掀起了被角。她自然而然的拢住了胸前,曹幼祺没管她的动作,自顾自的将被子拉上来,遮住了她露在外头的香肩。 “春日里早晚寒凉,你昨夜又那么着出了一身汗,不好好盖着被子一会凉着怎么办!”她说得认真,语气里带着点娇气,仿佛怕柳卿卿还会踢被子似的,掖好了缝隙。 柳卿卿抿着唇看她,眼角眉梢里藏着半点不自知的春意,本就倾城珏珏的容色里更添几分妖娆,引得曹幼祺看住了眼。 “就这么好看么?”柳卿卿翘唇一笑,甫一启唇,才发觉嗓音已微哑,忽又薄红了双颊。 曹幼祺看得痴痴的,眼里皆是单纯的眷恋。柳卿卿心中甜蜜,面上含羞,嗔她道:“还不给我拿身衣裳。”曹幼祺一怔回神,乖乖的去了。 不一会在柜子里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回到床榻边,看柳卿卿掀开暖被,她自动自觉的背过了身。柳卿卿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腰腹都酸得厉害,她咬咬唇,冲着曹幼祺俊秀中不失柔美的背影瞪了一眼,曹幼祺却像知晓一般,轻声笑了笑。不待柳卿卿开口询问,她柔柔的说道:“是的呀。” 柳卿卿掖着中衣领口,漫不经心的问:“是的什么?” 曹幼祺回道:“是的呀,就这么好看。” 柳卿卿系着丝绦的手微微一顿,心里霎时如同春风拂柳,暖成一片。 “幼祺……”她软软的唤她,顾盼之间,眸转流光。 第94章 可以 曹幼祺应声回头,转到一半, 想起柳卿卿在更衣, 又硬生生转了回去, 嘴里答应着哼了一声。 柳卿卿看着她别别扭扭的样子,既可爱又温情。 “曹幼祺, 你这是在害羞么?”她难得顽皮一回, 觑笑着调侃。 原本只是俏脸微红,给她这么一语道破,曹幼祺的脸蛋刷的一下红到耳根。支支吾吾了一会,听到柳卿卿在背后妖娆妩媚的笑:“你当真不转过来吗?我还没穿衣裳哦。” 嘤!!曹幼祺嗖的转了过来,不止是转过了身子,甚而屈膝跪倒,倾身压到了床榻上, 她盯着柳卿卿,明亮的大眼睛黑到发亮,声线里一般也带了调侃:“柳姐姐,你看到了吗?” “什么?”柳卿卿缩在暖被里, 可怜兮兮的, 被子盖到下巴, 几乎只露着一双眼了。 “我眼里的狼光啊!”曹幼祺说着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扑上前要扯开暖被,柳卿卿笑得眉眼弯弯,使劲儿揪着被子不松手。曹幼祺的爪子从暖被下边探进去,摸到腰间挠了挠。柳卿卿笑意更深了, 边躲边抱着她手臂求饶:“别闹别闹。好痒。嗯,幼祺。。” “是你先哄我过来的!”曹幼祺手劲放松,越发灵巧。 “我错了我错了。你……呀。。。”柳卿卿哪敌得过曹幼祺的两式三招!不一会儿暖被就给掀了开来,曹幼祺收了手打量一眼,不出所料的看到柳卿卿已穿好整套的中衣,上上下下裹得严实。她故意挑了挑眉,目光在柳卿卿身上睃一圈:“你不是说你还没穿衣裳吗?” 柳卿卿已被她闹得两颊绯红,还努力“冷静”的在狼爪中寻找“生机”:“跟你闹着玩呢。起来吧。”她的语气一本正经,可方才给挠得喘不过气来,气息还微微的乱着,两颊艳丽,何等撩人。 曹幼祺放低了身子,把柳卿卿禁锢在双臂和床榻之间:“起不来了。要给我亲亲才能起。” “流里流气的。”柳卿卿晲她一眼。 “你喜欢就好。”她自巍然不动。 “我不喜欢。”柳卿卿忽然道。 曹幼祺一愣,眨了下眼睛,缓缓的,坐直了身子。 柳卿卿没想到她这么乖巧,这一忽儿又退开了,反倒有些意外。 “你不喜欢,我往后不这样就是。”曹幼祺坐到床沿,歪着脑袋,冲柳卿卿弯出一个笑。 柳卿卿明白过来。曹幼祺是在担心。担心这样的举动会让自己想到从前那些过往。 忽然心里酸酸甜甜,说不出的滋味。曹幼祺这个大傻瓜。 “我说着玩呢。骗你放开我的。”柳卿卿的声音软下来,撩了撩肩上的一缕青丝。 “可我不是说着玩。”曹幼祺回望她,俏丽的脸庞还带着几许娇气,言语却分外认真:“你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再做。你可以和我说着玩,但是不可以骗我放开你。就算……就算你骗我,我也不会放开你。”她说到后来,语气越发认真,还带了一点儿不加隐藏的委屈。柳卿卿听在耳里,又岂能不动容。 “曹幼祺……”她跪到床榻上,从她身后搂着她的腰。“我知道你现在很欢喜我,是真的心悦于我。只是你现在看到的,是我最美好的时候。等到不久的将来,我就会老去,会变丑,会变皱,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你还会像现在这般欢喜我吗?” 她的嗓音清清淡淡的,没有感伤,也没有怅惘。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沉默了许久,也或者只是短短的一霎间。庭院里的璀璨的日光在窗屉子上悄悄移动,柳卿卿浅浅的笑着,松开了手。曹幼祺在榻沿慢慢的转回身,面对着她。柳卿卿摸了摸她年轻稚嫩的面颊,听到她清泠的开口:“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可是柳卿卿,我想等我在你身边与你一同慢慢老去之后,再告诉你,我会不会一直这样喜欢你。可以吗?” 柳卿卿心底一震,抬起眼眸,深深的望进曹幼祺的眼里。曹幼祺望着她的眼神执着而认真,既有少年人的热切,又有深思熟虑的绵长。柳卿卿鼻尖一酸,委身扑进她怀里,周身不知不觉弥漫的冷冽气场轰然间崩散,她薄红着眼圈, 分卷阅读132 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搂住了曹幼祺,声线里含着一点儿软软的哭腔:“可以。可以的。。” 将养了两天,陈皓的肚子逐渐好转,终于可以启程了。王予沛不愿再耽搁,调派人手前后护着几辆载着女眷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君山出发。 走了一程路,陈皓就有些受不住,起先勉强撑着,到后来就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二师兄和他素来交好,踢马走到他身边时不时护一下,怕他当真掉下来。到了临时歇脚的地方,二师兄说把行礼挪一挪,在马车上腾出个位置给陈皓挨着。装行礼的两辆马车都塞得满满当当,车板上啥都没装,往那儿一坐指不定要颠簸成什么样。 苏哲跟薛挽香商量,她们的马车宽敞,让陈皓上来搭一程,赶明儿他大好了再把他赶下车。 薛挽香自然同意,转而又红着脸道:“只是你可收敛些。” “收敛什么?”苏哲坐在林边小茶铺的竹椅子里,刚吃完一个热包子,眨巴着眼睛卖无辜。 薛挽香嗔她一眼。 从早上启程放下车帘子那一刻苏哲就把她揽进了怀里,说她不惯乘车,她给她挨着。这也没什么,可是挨着挨着没片刻就变成了亲亲抱抱,薛挽香的车是不晕了,只一张小脸蛋时不时的绯红一片,外头偶尔穿来人声马嘶,车子里尽是暖入心扉的香甜。 苏哲歪着脑袋冲薛挽香笑笑:“陈师兄知道了的。别担心。” 林子里树木葱茏,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来,恰巧有一线,映在苏哲的眼睫上,她极缓慢的眨一眨眼。薛挽香站起身换了个位置,背对着阳光站在苏哲身边,将她的身影笼在自己面前。“知道了什么?”她随口问着,看苏哲用竹筷夹起第二只胖乎乎的热包子。 苏哲将包子放到薛挽香面前的粗瓷碗里,拉着她坐到竹椅上,看她慢慢咬了一小口包子,才弯着眼睛道:“知道了我俩的事儿啊。” 薛挽香神情微怔,缓缓的抬头,眼里有询问,还有一点儿羞涩。 苏哲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薛挽香的脸蛋慢慢红起来,用筷箸捅了捅碗里的胖包子,小小声的问:“他怎么会知道的。” 苏哲道:“我告诉他的。在临淮城,我和他说,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薛挽香瞥了她一眼,又飞快的低下了头:“你师兄怎么说。” “他说他知道啊。还让我别担心,天塌下来有大师兄盯着。” 前边还说得一本正经,后边一句说出口,两个人都噗嗤一笑。薛挽香颇有点无语的道:“他当你大师兄是孙悟空吗?” “嗯?”苏哲抿了一口茶,突然凑近她:“你这么说,我可要告诉二师兄去。”一面说一面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 正巧陈皓也吃饱了,扶着老腰和二师兄一道走过来。“苏小满,你乐什么呢?” 苏哲抬头看到他身边的二师兄,笑得越发止不住。薛挽香无奈,拍拍她后背给她斟了一盏茶。苏哲将胳膊压在薛挽香肩膀上,脸蛋埋进去笑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止住了。“我们在说一会儿你和我们一道坐车就好。” “诶哟?”陈皓眼睛发亮,注意力一瞬间转移了。不是他爱坐车,实在是前两天拉到脚软,骑个马都快颠死他了。 歇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再次整装出发。 陈皓屁颠屁颠的往苏哲马车上爬,曹幼祺扶着柳卿卿上车,一转头刚好看见,上来问了几句,回头指着自己乘的马车:“我车子宽敞,要不你来我们这?”陈皓软着腿好不容易爬上车辕,苦着脸摇头:“先,先坐这儿吧。让我缓缓。” 曹幼祺笑嘻嘻的回去了。车夫等人都坐好,一扬马鞭,跟着前边队伍慢慢离开茶水小铺。 马车里还挺宽敞,只是陈皓不好意思和两个小姑娘挤一块儿,干脆盘腿坐到了车板上。苏哲果然收敛了些,在座位后头翻出两个软靠枕,一个给薛挽香垫在腰后,一个扔给了陈皓。 林间小路不大好走,偶尔磕到个石子儿马车都会晃晃悠悠。薛挽香抿着唇脸色渐渐不大好,苏哲在小屉子里找出个纸包,掀开来一阵酸酸甜甜的梅子香。 陈皓挨着车壁闭目养神,闻到梅子味儿不由得睁开眼,看到他的师妹捻着一粒梅子喂到薛姑娘唇边,薛姑娘启唇含了,苏哲展开手臂拢住她肩头,小心翼翼的将她带进怀里。 薛姑娘静静的挨到师妹略有些消瘦的肩膀上,她一直没睁开眼睛,可是她的神情静谧安然,她们俩的一举一动,自自然然,熟稔已极。仿佛她们在一起,早已相伴了许多许多年。 第95章 江风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在一个分叉口驶上官道, 路境平坦了不少, 薛挽香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些神采。苏哲放下心来, 时不时与她悄声说几句俏皮话。 因着陈皓也在车子里,薛挽香想到他也知晓她和苏哲的关系, 不免有些儿羞涩, 大抵提前进入了“丑媳妇见公婆”的模式。陈皓一个“有为青年”,也不好意思在她们车上赖太久,次日觉着恢复得差不多了,重又跨上马背,跟着队伍踢踢踏踏的出发。 路程虽然不近,可比起苏哲和薛挽香来时的一路波折,回程已是快了许多, 春末夏初时一行人再次来到梓阳城境域的赤龙江畔。彼时坚冰早已消融,江水浩荡滚滚向前,马匹车辆皆停靠在渡口,等着艄公带着几个徒弟将大船划过来, 一拨一拨的把客人接往对岸。 江面风急, 苏哲将薛挽香护在怀里, 同看惊涛裂岸,碎沫如雪。薛挽香凑到苏哲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水浪太急,苏哲没听清,垂首欲问时看到薛挽香仰着头, 一双水眸里满是欢喜眷恋的情意。她好想好想就这么亲下去,可这还在外头,她克制住了,只是更紧的拥了拥她柔软的身子。薛挽香乖乖的侧倚在她怀里,远处波涛翻涌如线,层层叠叠。 渡过赤龙江,依旧宿在原先停驻过的那家客栈,店小二还记得这一大群人,早笑得见眉不见眼。堂前跑腿客舍送水,忙得不亦乐乎。 夜里梳洗罢,苏哲滚在床榻上,等着薛挽香挑熄了灯烛挽着长发躺下来,她将薄被一卷,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蜷到了薛挽香身上,薛挽香给她逗得格格格的笑。 “白日里在渡船上你与我说了什么?”苏哲伏在她身上。 薛挽香笑弯了眼睛:“不告诉你。” 苏哲在她眼眸上啄一下:“告诉我么?”停顿一会,在唇瓣上又啄一下。“嗯?” 薛挽香不畏强权,努力拦住她逐渐向下的亲吻,苏哲揽着她,在她香香的皓颈上吮出个深红的印子。暖被中的温度渐渐升腾起来,薛挽香知道,她再不出声恐怕就要被吃掉了,只好抱着苏哲 分卷阅读133 的脖子委委屈屈的撒娇:“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啦。” 苏哲灵巧的手指撩开薛挽香中衣的丝绦,脸蛋埋了进去,声音从被子中传出来,黏黏糊糊的:“等会儿再说了~~~” “阿哲……嗯……” 江上的风不知何时吹进了客舍的暖室里,娇软的低吟像无边无际的波浪,在春花秋月里起起伏伏。苏哲知道明日会在此休整一日,放松了心思,闹得猛了些,待到风平浪静时背上已是湿淋淋的,薛挽香一拂就是一手的汗。苏哲暂时没了力气,伏在薛挽香身上急促的喘息,好一会,才撑起了手臂。薛挽香箍着她脖子又将她拉了回来,苏哲笑道:“压着你了,不累么?” 暖暖的气息流淌在耳畔,薛挽香弯了弯嘴角。 “白日里在渡船上与你说的话,还要听吗?” “要。” 薛挽香扯过被子盖住她汗湿的后背,脸蛋贴着她脸蛋,软软的道:“同船渡和共枕眠,都想与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苏哲把脸蛋抵到薛挽香脖子里,蹭了又蹭。“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赖了。” 从前在这间客栈里,在这张床榻上,她曾说伤她心的话,她也曾无意中做过伤她心的事情,而今她终于可以和她相拥在此地,许一生一世,许同船渡许共枕眠,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欢喜。 薛挽香听出她语音里的哭意,指尖慢慢摩挲过她俏丽的脸蛋,抚去沾湿的泪滴:“我说的。可我还是赖。” “赖什么?”苏哲气呼呼的抬头。 薛挽香仰头在她唇上亲一下:“赖着你了。” 苏哲破涕为笑,扑过去啃啃她:“薛挽香……” “嗯?” “我们再做一次吧!” 薛挽香:…… 次日几乎所有人都起迟了,苏哲还算下来得早些,先去庭院里练了一回剑,才回房里哄薛挽香起榻。薛挽香娇娇的揉了揉眼睛,苏哲笑着粘过去,帮她在还酸酸着发软的纤腰上揉了好一会。 俩人来到客栈大堂随意点了几样点心,用到一半,遇着曹幼祺和柳卿卿从外头回来,忙招呼她们坐下。曹幼祺脸上有几分愤愤不平,柳卿卿则是无可奈何。 苏哲招招手叫来店小二重新上了一轮茶点,薛挽香托着水袖给她俩倒了茶。苏哲笑问:“嘴上都能挂油壶了。谁又惹着咱们君山大小姐了?” 谈笑间才知晓方才曹幼祺骑着马带柳卿卿到江边转了一圈,回到客栈前将柳卿卿从马背上抱下来时遇到了大师兄,大师兄虎着脸训了她几句,她梗着脖子要反驳,被柳卿卿扯着袖子拽了回来。 苏哲与薛挽香对望一眼,彼此都想着不知以后大师兄知道她俩的事儿后又会做何反应。 茶点送上来时曹幼祺还嘟着嘴,柳卿卿柔声道:“毕竟是在外头,你大师兄说得也没错,总该收敛些。莫说你我皆是女子,便是寻常……寻常少年男女,这般搂搂抱抱,也不成体统啊。” 曹幼祺对着柳卿卿之外的人和事都少几分耐心,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若我是男子就不会这样搂搂抱抱啊。可我们都是女孩儿,打什么紧呢。偏他多事!明明三十多岁的人过得跟五十多岁似的!” 柳卿卿笑笑,给她夹了一只蟹黄烧麦,扬起眉梢:“尝尝?” 曹幼祺举箸夹起烧麦小咬一口,抿着唇笑,成功的被引开了注意力。 薛挽香往柳卿卿挑了挑眉,柳卿卿回她一个眼神,在桌角取过小茶壶斟了一圈茶。 沙漏走到午时前后,大堂里陆陆续续来了几桌客人,不时有人望向苏哲这一桌。实在是她们太打眼,除去一个俊俏后生其他三个都是美人,尤其柳卿卿和薛挽香,一颦一笑千金重。 薛挽香自与苏哲重逢,一直做挽发的出嫁小妇人装扮,可柳卿卿和曹幼祺皆是梳着闺中小姐的发髻。几个青年公子走进店里后一直往她们瞧,曹幼祺被看得心头火起,若不是柳卿卿按着她的手只怕顷刻就要寻事! “我吃饱了。你陪我上楼吧。”柳卿卿拉住她袖子。 曹幼祺像条小火龙似的喷了会火,还是跟着她站了起来。 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见状忙溜达过来,用手里一把折扇拦着她们俩,自命风流的摇了摇扇子:“两位姑娘,在下左思程,家父乃此地文书,冒昧打扰,想和两位姑娘做个朋友。” 话音未落,君山派的几个哥儿从旁围了过来。 锦衣公子:…… 曹幼祺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柳卿卿的手几步走上木楼梯。王予沛远远看着,皱起了眉头。 “好啦。别气了。眉头都皱成小疙瘩了。”柳卿卿看着好笑,在她眉间轻轻一弹。 曹幼祺在房里踱了几步,还是不乐意,转身欲往门外走。柳卿卿叫住她问她上哪去,她不想瞒着也不愿撒谎,只说去找苏小满。柳卿卿何等聪明,眸光在她面上一转便猜到了七八分。这家伙多半想揍人,还拉着苏哲给她当挡箭牌,不是怕了那文书公子,而是防着她大师兄回头训她。 “我有些头疼,不知是不是方才吹着江风了。”柳卿卿按着娥眉,眉间微微蹙着,倚到贵妃榻上,柔若无骨。半垂的眼帘像小扇子般闪了闪,掩住了眸光里小狐狸般淡淡的狡黠。 曹幼祺果然快步过去,一手拉着她的皓腕,另一只手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很难受么?莫不是感着了风寒?” 她的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着急和真心实意的心疼,柳卿卿本只是不欲她出门挑衅,此时却酸甜青涩,有万般滋味在心头。她抬起眸,眼里薄薄一层浅雾。“幼祺……” “嗯?” “你真的想,和我在一块儿吗?” 曹幼祺拢住她的肩,闻言无声一笑:“想啊。很想呢。” “那那一日……”她咬着唇,颊上羞意难掩,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那那一日……你为什么不进去?” 初夏的清风从不知名的方向徐徐吹来,撩动着她娟丝泼墨的长发,垂眸间倾城又倾国。 曹幼祺不曾想她会这般问,一时也红了脸。柳卿卿羞涩越甚,捂着脸起身欲走,曹幼祺拉着她手腕往回收力,柳卿卿脚下一绊,跌坐在她腿上。她拧了拧身子。曹幼祺没松手,反而揽紧了,从侧后方将下巴搁到她肩窝上。 安安静静的拥了她一会,曹幼祺用额头蹭了蹭柳卿卿容颜精致的脸蛋,清泠的嗓音一字一句犹如喟叹:“因为你还没有做好和我一生一世的准备啊。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暮暮年年。” 暮暮……年年。 梓阳临江,春夏初交替。相隔不远的另一间客舍里,苏哲闲闲坐到方凳上,舒展着一双大长腿。“方才你和柳卿卿打什么哑谜呢?” 薛挽香在铜镜前摘耳坠,闻言 分卷阅读134 莞尔一笑:“就属你眼尖。” 苏哲走过来,替她拆了云鬓上的两支发簪。 “一会到江边走走么?”苏哲问。 薛挽香眨眨眼,回道:“好。” 于是发髻不拆散,也不好躺到床榻上歇晌,苏哲将方凳搬过来,坐在她身后围着她。 薛挽香放松纤腰,倚进她怀里,浅笑道:“你不觉得卿卿变了许多吗?” 苏哲歪着脑袋想了会:“好像是呢。她比从前爱笑了,而且是真的笑。我是说,不是笑给旁人看的,而是开开心心的那种笑。” “她放下了心防。”薛挽香弯着眼睛:“曹幼祺挺有本事。” 苏哲一听,不乐意了,她咬着她耳朵尖:“谁有本事?!” 薛挽香笑着瑟缩了一下脖子,苏哲继续凑过去,唇瓣粘着她白嫩嫩的香颈:“啵~~~” 第96章 少年 休整了一日后,一行人重又踏上归程。经过赤龙江畔文书公子一事, 每回再要歇脚住店时, 君山派的几个哥儿都不约而同更主动自觉的守在了几个女孩儿身边, 一路上倒也没再碰上有人滋事挑衅。 路途漫长,薛挽香的车子里难免晕乎乎的, 苏哲便将君山上的景致挑着好玩的说给她听, 权当解闷。 “楚州以南,气候温和,与北方的大山大水不尽相同。君山的后山上种有几百株桃花,来年春天,开得烁烁其华的时候,我带你去看,你一定喜欢。” 薛挽香悠然神往, 她偏着身子挨在苏哲肩上,语气悠悠的:“来年啊……” 苏哲靠着车壁想着到了君山要带薛挽香上哪儿玩,未曾留意她话里的意思,只随口接道:“是啊。来年。照这行程, 我们回到君山时夏天都快过去了吧。今年是赶不上了, 来年阳春三月, 花开时我与你同往。” 薛挽香微阖着眼眸,半晌才道:“若是你师父师母……不许我们俩在一块儿,怎么办呢。” 马车晃晃荡荡的前行,在道路尽头转了个弯,薛挽香身子的重心侧压在苏哲身上, 她正了正身子,却被苏哲搂住了肩头。“我会求我师父师母,会做好被责备甚至被责罚的准备,若是他们执意不许……” 薛挽香抬眸看她。 苏哲收紧了手臂:“我就带你走。挽香,我养得起你。别怕。” 如此大义凛然,说的却是这般孩子气的话。薛挽香想笑,看着苏哲认真的模样,又觉得隐隐的欢喜。 “可是我不想你被责骂,更不想你被责罚。”她倚过去,靠在她怀里,乖巧得让人心疼。 苏哲却叹了口气:“若只是被师父责罚也没什么,我和曹小槑都是被罚着长大的,不然曹小槑的轻功也不会练得那么好。我只怕落进师母手里。” “落进师母手里又如何?” “多半就会以文会友了!” 以文会友四个字,苏哲说得咬牙切齿。明显是故意的强调。薛挽香被勾起了好奇,眨着眼睛看她。苏哲苦兮兮的:“小时候我们做错事,被师父逮着了起早贪黑多练几天功夫就过去了,可若是给师母逮着了……” “如何?” “轻则把门派武功什么的默写三五遍,重则……”苏哲露出个欲哭无泪的表情:“罚过我们抄写史记!!!那是给人抄的么?还不如让我一天练功十二个时辰算了!!” 薛挽香噗嗤一笑,拧了拧她哭唧唧的脸。这么一番闹腾,原先的低回情绪也算过去了。 至于未来的事儿,引用当初苏哲的一句话,桥到船头自然直吧。 车马辚辚一路向前,不一日来到了鄢州城。城池深广,水系环绕。苏哲撩起车帘子,看到高大的城门上书着墨色的字样,想起去年在此与知府曾大人家的儿子一番争执。后来她已从刘桐禧那儿得知小青公子姓曾,名允洁,寄托着曾大人对为官之途的理想,却不曾想,落到这样一番结局。 当晚君山派诸人在一家大客栈包了两个院子,称为东西两苑,庭院里颇有几分颜色,倒也可圈可点。 待得安顿好,苏哲与薛挽香说了一声,牵过一匹马自去找了刘宅。刘桐禧刚下值回来,见到旧友归来自然一番契阔。俩人在小院子里对坐着喝了几杯茶,不待苏哲问起,刘桐禧便已说起“小青公子”曾允洁的案子。当初是判了充军,曾老爷多方奔走,基本没什么凑效。去年秋末已经发配往边疆了。 “可我听说曾家还不死心,曾老爷虽然被拖累了,可官身还在,苏兄弟你可防着些。” 苏哲听得点头:“我省得,多谢大哥。” 俩人正聊着,刘蛋蛋跑了出来,直问漂亮叔母呢,苏哲笑嘻嘻的在他脸蛋上捏一把,承诺下回一定带叔母来。谈谈说说再坐一会,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客栈天色已渐沉,几桌人凑到大堂用过了晚膳,女眷们在宽敞的东苑休憩,男客们在毗邻的西苑挤一挤,彼此也好照应。 喜儿和筱筱她们已经很久没能“派上用场”了,听说能在鄢州城休整两天,丫头们都乐坏了,高高兴兴的把需要浆洗的衣裳一股脑儿搬了出来。不怪她们勤快,实在是主子们一路颠簸都瘦了,几个丫头却莫名其妙的长了一圈肉…… 苏哲看着喜儿兴高采烈的抱着她们换洗下来的衣服,起先还想拦着,薛挽香却道由着她去吧,没点事情做,小丫头心里反而不踏实。 月令尚在初夏,鄢州城地处腹地,百花绽放,苏哲想着去年途径此处时虽逗留了许多时日,可回头一想竟没有一日是安生的,这回怎么着也当去转悠一圈。曹幼祺路过客栈前堂时刚巧听到苏哲在探问周边的景色,俩人一拍即合,分头准备去了。 次日一早,也没带车夫,苏哲和曹幼祺亲自赶着两辆马车,载着各自的媳妇儿和小丫头出门,往城郊牡丹园好好的赏玩了一番,姚黄魏紫,恰当其时。曹幼祺与柳卿卿手挽着手慢慢的走,远远看到苏哲一身浅枫素色长袍,腰系宝剑,玉冠束发,与薛挽香挽手走在前头,衬得人如修竹临风一般,不由得有些眼馋。 夜里回到客栈,她翻出从前路过临淮城时柳卿卿给她置备的锦袍冠带,悄悄的换好了衣裳束好了发冠,站在小花厅里。 柳卿卿刚梳洗罢,长长的青丝秀发逶迤到腰间。天时渐热,她穿了一袭薄纱衣裙,掩着曼妙的身姿,施施然从屏风后转出来,美玉般的脸蛋上还染着一丝儿沐浴后的绯红。 曹幼祺本是想着秀一番俊朗,不曾想反而被柳卿卿给惊艳了,傻傻的站在那儿,直到柳卿卿走到她面前,拢住了摇摆的薄纱。 柳卿卿停在三步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一颦一笑,皆是魅惑。 曹幼祺走上前,拉着她的手,痴痴的说不出话来。 柳卿卿自然晓得穿上 分卷阅读135 这一身自己会妖媚成什么样儿,可曹幼祺的眼里没有如狼似虎的滔天浴//火,眸色痴迷,也只是恋恋的爱念。 “好看么?”她仰头看她。 “很好看。”曹幼祺垂眸,吻住了她的唇。 柳卿卿揽着她的腰,再睁开双眸时眼里都是笑。 曹幼祺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个人傻傻的在灯下站了好一会,柳卿卿才退开一些,随口问道:“怎么想起换这身衣裳?” 曹幼祺低头瞧瞧身上的锦袍,彼时天气还凉,这袍子是锦棉的,这时候穿起来,实在有些热。她揪了揪花纹繁复的襟口,嘟着嘴道:“白日里看到苏小满穿那一身男孩儿的袍子,当真好看。我明儿个也想买一身,这样站在你身旁,才衬得起你呢。” 柳卿卿瞄了她一眼,略带着些诧异。走到小圆桌旁斟了半盏茶,抿了一口,才含着笑道:“你不用穿这一身的。” “为什么?”曹幼祺接过她手里的杯盏,几口饮尽了。不知是不是衣裳太厚,她背上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因为你不用和她比啊。你本就是个精致的女孩儿,做什么要做男子打扮。我欢喜的又不是一个男子。” 花厅里挑着喜鹊登枝的灯树,铜色的枝丫弯弯的垂挂,托着高低错落的烛台,柳卿卿在灯下弯眉浅笑:“你穿什么,我都觉得好看。所以更不必说,什么衬不衬得起。” 曹幼祺被她的笑容俘获,只觉得眼里心里全是她。她走上前揽住她的腰,略低下头,望着她带笑的眼:“柳卿卿,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越来越欢喜我了么?” 柳卿卿笑得更肆意了,纤纤玉手在她胸口轻轻一推,转身往暖榻走,回眸时眼波流转:“你猜啊~” 日升月落,车走马行,一路别无他话。到得夏末时分,一行人渐渐行到楚州,离着君山,已经很近了。 进得城里,君山派的哥儿驾轻就熟的将车马驶到一座府邸前,几个门童欢叫着迎了上来,苏哲跳下马车,掀开车帘子,将薛挽香从车上抱了下来。 “这是我们君山派在楚州的宅子,想来大师兄定是要在此逗留些许时日的,赶明儿个我带你四处逛逛。” 薛挽香站在马车旁,软软的手还握在苏哲的手里,莞尔一笑。 大宅子里忽然跑出一个俊朗少年,见着苏哲朗声大笑:“哈哈哈哈!苏小满,你怎的这身打扮,我可都快认不出来了!” 薛挽香眸光一顿,随着苏哲,一同望了过去。 第97章 宴席 “赵涵宇?!你怎么在这?”苏哲看到旧时相识,也乐了。牵着薛挽香的手绕过马车走上前。“我说怎的在玄武祭没见到你。还觉得奇怪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赵涵宇的目光在薛挽香脸上略略一顿, 苏哲反应过来, 拉紧了薛挽香的手:“挽香, 这是雁行山庄的小公子,赵涵宇。赵兄, 这位是……是我好朋友, 苏夫人。” 薛挽香绾着年轻妇人的发髻,赵涵宇便也没多想,拱手作了一揖。薛挽香在苏哲身后半步,曲身做福,只当回礼。 彼时曹幼祺刚接着柳卿卿都从后边的马车里下来,陈皓扔了马辔跑来凑热闹。几个人自小都是见过的,嬉笑无忌的闹了一顿, 赵涵宇性子爽朗,哈哈大笑着与众人一道进了宅子。 原来雁行山庄的庄主赵兴国和庄主夫人许冉儿都到了楚州,住在城中一家大客栈。前两日已派了门人将名帖送来,今日赵涵宇来等回音, 不日即要前往君山拜会。谁曾想刚好遇上儿时玩伴, 喧喧嚷嚷, 好不热闹。 当晚王予沛带着两个师弟亲往城中客栈,邀请雁行山庄庄主和夫人到君山派的宅子中一聚。赵兴国和许冉儿都很给面子的来了,王予沛请他们首席而坐,赵庄主推辞了一下,因着他与君山派掌门人是同一辈儿的, 在座的都属晚辈,便也不再多言,携着夫人,座上坐了。 席上推杯换盏,一派兴荣。薛挽香和柳卿卿都算客人,一并被请到了席上,可她们年纪轻,在江湖中更谈不上什么地位身份,便安安静静的随着苏哲和曹幼祺坐到了下首,只做晚辈陪席。 苏哲在她大师兄喝令之下换回了女孩儿的装束,一身浅蓝饰边的胡服裙装,配着一柄短刃在靴旁,更显英姿飒爽。 丫鬟们双手托着漆盘食盒,一道道佳肴鱼贯而过。苏哲唯恐薛挽香在宴饮中受了冷落,不时的凑到她耳边给她说着某一道菜肴的特色,偶尔看到合着薛挽香口味的,便举箸给她布菜。 四围灯火如星芒,薛挽香擎着一盏果子露,浅浅的笑着,绯红了脸色。 苏哲陪着薛挽香说话,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背上,她回过头,看到雁行山庄的赵涵宇正望着这边厢,许是也察觉到了她探究的目光,赵涵宇大大方方的举起手中杯盏,遥遥的敬了她们一杯。 楚州作为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都,名门望族比比皆是,一饮一食务求精致。这宅子是君山派在城中的落脚处,里里外外装点得典雅大气,城中首屈一指的美食佳酿都预配得整齐。其中有一道清蒸翅子,是府里大厨的拿手菜,今日款待贵客,王予沛特意让厨子备下了,刚刚出屉,后厨们端到侧室,小丫头在耳房里将鱼翅一盅盅盛好,用大红的漆盘托着,流水介的送上来。 苏哲取了一盅放到薛挽香面前,薛挽香摇摇头:“我已经挺饱了。”苏哲低声哄她:“这个当真对你身子好。也不求你用完,这浅浅的勺子,你用两三勺,尝一尝,好不好。” 薛挽香看着暖盅不说话,苏哲面上笑笑的,暗地里垂下手臂,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眼神里既宠溺又霸道。薛挽香给她盯得没法子,只好乖乖的取过汤匙,就着架在俩人中间的双瓷暖盅,浅浅的用了一勺。 幸而这鱼翅做得很好,加了葱段、姜片,和高汤,不但不腥,肉质还很滋嫩。 苏哲看薛挽香用了两勺就要放下汤匙,忙指了指暖盅:“这儿有块葫芦儿,我小时候最爱吃了,逢年过节才做一次,寻常吃不到的,你尝尝!” 薛挽香瞥她一眼,那分明是雕成葫芦儿样的鸡胸子肉。 席上都是人,她没拆穿她,勺起来顿了一顿,才用了。苏哲却又道:“这片鱼翅最漂亮。你再吃一片,就一片。”薛挽香停着汤匙不动,苏哲小小声的撒娇:“真的,就一片儿,最后一片。” ……薛挽香叹口气,自己挑的媳妇儿,含着泪也要听她的话啊。。。 等苏哲终于消停了,那一盅清蒸翅子也用了十之五六,余下的放在手边,苏哲看着没人在意,悄悄儿倒在自个儿碗里,一勺一勺的用了。唯有薛挽香心知。待得苏哲用完鱼翅羹,她便如先前她做的那般,垂下手臂,青葱玉指在广袖之下,慢慢的 分卷阅读136 握住了苏哲的手。 不知不觉已酒过三巡,席上宾主尽欢,王予沛早已让人收拾出一处独立的院子,请雁行山庄庄主一家在府中休息。 苏哲拉着薛挽香去了西厢。 西厢房一溜三间套舍,她们俩一间,曹幼祺和柳卿卿一间,三个小丫头挤一挤,都住在第三间屋子里。 才刚走过回廊,曹幼祺和柳卿卿也回来了,苏哲面色有些怪怪的,隔着廊下十余步的距离,冲着曹幼祺点了点头,曹幼祺默契的颔首,她转身推开两扇雕花门,走进了屋里。 掩上房门,苏哲径直走到大桌案前,蹙着眉坐在靠椅上。薛挽香环顾一圈,拿个铜剪子把灯芯剪短,屋里一下子亮堂了不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她走到苏哲身边,相识日久,极少见她这般为难的模样。 苏哲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敲几下,眉心依然拧着:“雁行山庄此一行,来得突兀。我本以为是寻常拜访,可看大师兄的架势,怕是知道些什么。” 薛挽香听她沉声说着,也陪她想了一番。片刻问道:“若是你大师兄知道内里,如此大张旗鼓,多半是授意于你师父师母。阿哲,你在担心什么?” 苏哲揉了揉眉心,半晌方道:“雁行山庄赵庄主膝下三子一女,长子和幼子都是嫡出,偏生长子资质平庸,次子是庶出,这回赵庄主只带着嫡幼子来君山,只怕是想好了要与我君山派联姻,扶持培养赵涵宇了。” “你是说你师父师母要将你许配给赵公子???”薛挽香咬着唇,一问之下方觉得心慌不已,瞬间想起傍晚初见时赵涵宇望着苏哲惊喜的模样,他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了苏哲的小名。 苏哲听她失声相询,惊讶的回头,却见薛挽香的眼圈已经薄红了,见苏哲望过来,她掩饰般低下头,甚而偏过了脸。苏哲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她心中所想,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你想什么呢。”她拉着薛挽香的手,薛挽香依旧不肯回头,只侧身背对她。苏哲心里软软的,起身从她身后揽住她,在她耳旁柔声道:“既要联姻,自然是要给赵涵宇撑腰的。同我结亲有什么用?赵庄主一家必是冲着幼祺来的。”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师父师母唯有曹小槑一个孩儿,现今她已和柳卿卿在一起了,师父师母那儿她要如何交代呢。”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于父母亲人,于心中挚爱,又何尝不是如此。 原来不是为着苏哲而来。薛挽香窝在苏哲怀里,心中微定,聪明劲儿又回来了。“即便雁行山庄到君山求亲,我猜你师父师母多半也不会同意。” “为何?” “你曾说将来君山一派是想传到幼祺和她夫君手里,你师父师母怎舍得轻易将女儿嫁出去。况且你师父师母只有幼祺一个孩儿,自然想留在身边,最好是招个上门女婿。我观雁行山庄并非易与之辈,他们想要君山派做靠山,一则要看他们能不能让你师父师母放心的将幼祺的终生托付,另一则,还是要看幼祺自己的心意。” 苏哲听得不住点头,转眸看到薛挽香一脸小得意,实在是爱极,凑上去吧唧亲一口:“还是我媳妇儿聪明。” 薛挽香在旁人面前矜持惯了,也只有在苏哲身边才会肆无忌惮的率性而为。她红着脸嗔了她一眼,续而秀气的眉头微微一蹙:“只是躲得过这一朝又如何躲得过每一朝?幼祺和卿卿终得想个妥当的法子才是。” 她们不知道,她们心心念念担忧着的曹幼祺和柳卿卿,也一般的在担心着她们。 曹幼祺是君山派的大小姐,上上下下都宠着,管家早安排了丫头们过来伺候,曹幼祺一一轰了出去,只让人晚些时候记得送热水浴桶等物。 等人都退出去了,柳卿卿才坐到铜镜前,一壁摘着耳中珍珠珰一壁曼声问:“今夜有心事?” 曹幼祺洗了手脸,坐到她身边,唉声叹气:“苏小满怕是要惹上大事情了。” “何事?”柳卿卿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回眸看她。 曹幼祺托着腮支在妆台上:“今日来的那个赵家三公子,我们年少时就相识了的,苏小满还和他打过一架。” “然后呢?”柳卿卿拨了点注意力回想方才席上所见,那位赵公子也算大家子弟,勉强可以和风度翩翩沾的上边。 曹幼祺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里都是无可奈何的担忧:“苏小满一直以为我爹娘想将我许配给赵涵宇,可她不知道,赵涵宇从小到大,心悦的都是她啊。。” 第98章 波折 无论西厢房里的几个人如何纠结,这一夜, 终究是过去了。 次日天色微明, 苏哲伸了个懒腰, 预备起身到庭院中练功,薛挽香迷迷糊糊的拉着她衣袖, 她含着笑俯身吻她嘴角。“时辰还早呢, 你再眯一会。我练了剑回来与你一同用膳。” 薛挽香不依。蜷过身子在她怀里团成一只小虾米。苏哲又爱又怜,扯起薄被的被角遮住她后背,柔声哄了一会。可今日薛挽香似乎特别娇气,黏糊糊的就是不放她走。苏哲侧头想想,已明就里,薛挽香这是在担心她出去遇着赵涵宇呢。昨晚解释了一圈,她还是这般放心不下。 这个小傻瓜。 修长的手臂从白皙雅稚的皓颈下探过去, 苏哲委身蜷回薄被里,搂住了薛挽香。 薛挽香其实已经醒了,只闭着眼睛装睡。偏生葱段般的玉指还勾着苏哲的发梢,绕在指尖把玩。 苏哲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小傻瓜。” 薛挽香美目紧闭, 弱弱的反驳:“你才是傻瓜。” “是。我是傻瓜。我全家都是傻瓜。”苏哲弯着眼睛, 眼眸里都是坏坏的笑。 薛挽香抬眸扫她, 只听她接着道:“可是我全家只有我和你啊。所以你还是小傻瓜。”一边说着一边用额头抵住薛挽香的额头磨了磨。薛挽香给气笑了,抬着手格着她肩膀,轻轻捶一下。苏哲双手环着她的腰,粘到她胸口蹭蹭蹭。嘤~~好软好软,好喜欢。薄绸的夏被掀开了一半, 露出只穿着薄薄中衣的两个人,薛挽香被她蹭得痒痒,一面笑一面挡着她的脸蛋不许她乱亲。 “你还是出去练……练剑吧……!”薛挽香几乎笑倒在床榻里,她抱着她的手臂躲都没地方躲,给她闹腾得花枝乱颤。“嗯嗯嗯。阿哲,别……别闹了。坏家伙……啊。”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夏日的阳光从窗屉子上潜进来,映着床榻半落的蔓帘,在暖被上衍出一束束波浪般暖暖的纹路。薛挽香中衣的襟口在嬉闹中拉扯得微微敞开,露出稍许白玉一般的肩头,阳光映衬下犹如镀了一层透明的釉色。 “挽香……”苏哲不知何时已 分卷阅读137 在软被中抬头,定定的望着她,眸光里深沉一片。 这样的眼神实在已经很熟悉了。薛挽香给她瞧得绯红了脸蛋,扯住衣襟遮住肩头。羞涩中想叫她起身出门去,心底里却又盼望她留下来。 苏哲半伏在她身上,见她侧过脸颊,连耳朵尖都烧红了。 分明再亲密的事儿都做过许多回了,这小傻瓜还是那么容易害羞。苏哲心里软软的,眼中的欲//色褪了下去,她放低身子躺到薛挽香身侧,将她捞回怀里,柔声道:“我不出去了。我困了。你陪我再歇一会,可好。” 薛挽香哪里会不知她的心意呢。一片芳心当真又甜蜜又温暖。她乖乖的窝在苏哲柔软芬芳的怀抱里,声音都软糯了。 “好~~” 这一日苏哲几乎时时刻刻都陪着薛挽香,黏糊得陈皓都看不下去了,好在大师兄王予沛忙着让人安排巡铺子的事,其他师兄都觉得两个女孩儿亲密一点似乎无可厚非。 雁行山庄赵庄主一家告辞的时候,王予沛领着一干师弟师妹出来,苏哲和曹幼祺都送到了大门外。赵涵宇一身八宝对襟夏日薄锦袍,牵着一匹白色骏马站在门前下马石旁,磊落干练又儒雅大方。苏哲想着这两日薛挽香婉转的依恋,特意站得远远的,避嫌一般排在了几位师兄后边,并不上前。 赵庄主冲君山派诸人拱了拱手,末了眼神落在最尾,也不知是在看苏哲还是在看曹幼祺。王予沛随着他视线往后瞧了一眼,转回头时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苏哲心中一凛,收住目光,只做不觉,待人走后,与曹幼祺对望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夏日的炙热渐渐走到了尾声,在楚城逗留的时日里王予沛已将城郭附近属于君山师门的庄子和铺子都巡了一遍。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兹事体大的回头禀报了掌门人再做定夺。 楚州建城历史悠久,旁的不论,但是古方八景已甚是怡人。王予沛在忙忙碌碌时苏哲和曹幼祺相约着带了各自的媳妇儿出门赏景。 这天用过早膳,苏哲叫人套了马车,收拾了一些点心吃食,预备一会儿出门游玩。才走到中庭,就见小丫头来报,说雁行山庄的三公子赵涵宇来了,王予沛不在府里,由二师兄在前堂陪着,着了小子到仪门,让丫头进内院来请她们俩。 苏哲和曹幼祺面面相觑,后头不远处的便是西厢房,薛挽香和柳卿卿都换好了衣裳站在门前,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这边说话。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站在旁边等着回音,苏哲咳了一声,曹幼祺会意,立即拿出了大小姐的派头:“你去回他们,就说没见着我和哲姑娘,若问你我们去哪儿了,你推做不知。让二师兄问跟着我们的丫头去。” 小丫头挺机灵,一听这话便知两位小姐是不欲往前头应酬。虽然幼祺姑娘做出凶巴巴的样子,可从前又不是没见过。她也不怕,答应着转身就走。才走了两步忽又给哲姑娘拉住,哲姑娘往她手里塞了点碎银子。 “给你买花儿带。”苏哲笑笑,看着小丫头蹦蹦跳跳的去了。 曹幼祺站在一旁似笑非笑。 苏哲给她瞧得手臂上一溜鸡皮疙瘩。“干嘛?” “我方才见着了。”眼看柳卿卿和薛挽香款步走近,曹幼祺压低了声音贼兮兮的道:“你拉人家小姑娘的手了。一会儿下馆子你可要好好封我的口,不然我可告诉薛姐姐。” 薛挽香已走到跟前了,看着苏哲脸上变幻莫测,她接着最后一句问:“要告诉我什么?” 苏哲脸色更怪了。曹幼祺憋着笑,偏生逗她:“哦。苏小满问我要小画儿呢。” “什么小画儿?”薛挽香挽着苏哲的手。 “就是书局里的小画儿啊。”曹幼祺挤眉弄眼,故意冲苏哲眨眼睛。 苏哲和薛挽香一同反应过来,脸上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薛挽香猛然甩开了苏哲的手,说不出是羞还是气。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到曹幼祺“啊啊啊”的提了声音叫,柳卿卿纤细的手指捏着她耳朵用力一拧,娇斥道:“你哪儿来的小画儿??” “诶呀诶呀!我开玩笑的!我没有小画儿!”曹幼祺自小也是娇生惯养,除了练武之外哪儿受过这样的“折磨”,一时间都快哭出来了。 “当真没有?!”柳卿卿柳眉倒竖,手上更使劲了几分。 曹幼祺大哭:“真的没有!我这天天和你在一块儿,哪儿能有什么小画儿?” 听了前半句柳卿卿刚松开手劲,再听后半句她又将她耳朵提了起来:“不在一块儿的时候就能去看小画儿了??” 中庭里闹腾一片,苏哲和薛挽香哭笑不得,偶尔有婆子丫头路过,远远看见都捂着嘴笑,幸而花木遮掩,多半听不清她们说话。苏哲不想事儿闹大,引来师兄们不好,引来赵涵宇就更不好了。小夫妻俩一个拉着曹幼祺一个拉着柳卿卿,劝了几句,到底转过后院,驾了马车,从后门溜出去了。 这一日/本应玩得尽兴,若不是因为下了一场雨,若不是在那一场雨里,遇见了靳玉轲。 暮湖为楚城八景之冠,湖中泛舟湖畔品茗,皆是赏心悦事。又因地势高处有一座月老庙,为有情人取朝朝暮暮常相伴的意思,故名暮湖。 苏哲和曹幼祺都来过楚城几次,可从未能细细品鉴过暮湖风光,今日得与心悦之人同游,几个女孩儿都是满心的欢喜。 彼时游人夹岸,远山翠微,苏哲与薛挽香手挽着手沿着湖滨慢慢走,看湖中白鹭青鸥,芙蓉临水。薛挽香想起方才在庭院中的闹剧,忽然抬手在苏哲胳膊内侧的软肉上掐了一下。苏哲裂裂嘴,薛挽香笑弯了眼眸,嗔她道:“你穿着裙装呢,又不是男孩儿,莫露出这般顽劣的样子了。”苏哲这才想起她“今日不是少年郎”,也跟着展颜一笑。 曹幼祺与柳卿卿同她们隔着五六步,只是曹幼祺一壁要捉柳卿卿的手,柳卿卿转身避着,也不说置气,只是不让她牵。曹幼祺拦了她两回,柳卿卿挑眉横她一眼:“还看小画儿不?” “我从没看过小画儿!”曹幼祺深刻体会了“不作不死”的古训,跟紧一步又去拉她手。 柳卿卿挑眉觑望,忽听四周人声喧哗,曹幼祺抬头一看,一团墨色层云压顶而来,夏天的雨说下就下,前边苏哲惊叫一声,拉着薛挽香往不远处的茶肆跑。柳卿卿咯咯笑着,由着曹幼祺拉住她,一同避到了屋檐下。 茶肆的木楼,临窗坐着两个锦衣公子,其中一人瞪大了眼睛往楼下瞧,眼见着几位窈窕女孩儿越跑越近,他隔着半层茶楼惊呼一句:“柳姑娘!是你么!”声线中又惊又喜! 第99章 饮醋 柳卿卿和曹幼祺已经走到屋檐下了,仿佛听见有人喊她, 也没 分卷阅读138 在意, 只曹幼祺左右望了望。 不一会木楼梯上跑下来一个华服公子, 还未到跟前便喊了一句:“卿卿!”一面叫着一面扑过来想去拉柳卿卿的手。 曹幼祺本就握着柳卿卿的手,听到叫声随手将柳卿卿往身后一带, 斜上半步挡在她面前, 冷冷的看着华服公子。柳卿卿还未开口,她已出声道:“这位公子,女孩儿家的闺名还请不要挂在嘴上的好。” 华服公子一愣,回神道:“是是是。姑娘说的对,是小可唐突了。”他说着倒退一步,冲着两位姑娘躬身一揖。 柳卿卿从曹幼祺身后站出来,脸上带点儿疏离的笑意:“靳公子么?确是许久不见了。” “柳姑娘, ”靳玉轲直起身静静的望着她,面上的惊喜未褪,像是努力压住重逢的欢喜,片刻后, 才缓缓的接道:“一别经年了。” 再无别话, 可任谁都看得出, 他眼里有深情。 曹幼祺抓着柳卿卿的手紧了紧,柳卿卿的手臂贴在她胳膊上,夏天衫薄,彼此体温熨帖着,有微微的暖意。柳卿卿看着她一脸别扭的模样, 知她心中所想,她垂眸一笑,不动声色的在曹幼祺略带薄茧的手心里捏了一下。 同在廊下避雨的苏哲和薛挽香都走了过来,苏哲秀眉微蹙,并不遮掩的将这突然冒出来的锦衣公子打量一番,但见他一身藕荷色簇新锦袍,手拿折扇温文尔雅,当是个读书人。 靳玉轲还晓得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文质彬彬的侧让一步,抬手道:“他乡遇故知,楼上已备下热茶,望请几位姑娘能移步赏光。” 外头雨势越大,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柳卿卿并未推辞,苏哲望向曹幼祺,曹幼祺依旧紧着柳卿卿的手,眉目淡淡的,当先举步往楼上走去。 当真分席而坐,倒也没谈什么离情别绪,座中还有一位年轻公子,几个人只就着山月风光诗词歌赋的契阔,自有还总角的小僮送来秘瓷小盏,散发的丫头跪坐在一旁煮茶添茶。 楼阁之外渐渐雨过天晴,苏哲望了望天色说家中还有事,要带妹妹回去了,薛挽香和柳卿卿都放下茶盏随着她和曹幼祺起身。 靳玉轲的视线望向了柳卿卿,也跟着站了起来,正色道:“不知柳姑娘在楚城暂居何处,异日小生再来拜访。” 因着是在外头,曹幼祺也不好多说什么,见他这般问,只暗自咬牙。柳卿卿客气了几句,还是将君山派的宅子给他说了,靳玉轲面露喜色,深深一揖,目送几位姑娘下楼。 暮湖辽阔,云收雨霁,一道残阳铺在水面,正是半江瑟瑟最美的风景,可惜几个人却已没了游玩的心情。草草走了半圈,回到停着车马的档口,曹幼祺闷闷的踢开脚边一粒小石子。 回程依旧是苏哲驾车,薛挽香陪着柳卿卿挨着一边车壁,曹幼祺独个儿挨着另一边,谁都没说话。车内沉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回府,苏哲看着下人卸了马,二师兄从前院绕过来,见着她们“哟嚯”一声。 “这时候才回来?赵涵宇来过了,又走了呢。” 话音落地,没人接话。二师兄看看苏哲又看看曹幼祺。曹幼祺正在气头上,推了他一把抬脚往外走。 二师兄给她推得莫名其妙,好在曹幼祺自小在君山上横行惯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作弄师兄们一把,长大后虽然收敛些,师兄们也还是让着她。 从暮湖回来大半个时辰的路,天色已有些昏沉了。厨房里留了饭菜,苏哲溜去看了一圈,多半是肉食,担心薛挽香吃不惯,又请厨下的婆子单做了一道荷香桂花鱼。 人少,没去前堂,几个人索性在厨房外的小偏厅摆了饭,苏哲让小丫头去请曹幼祺,不一会丫头回来说祺姑娘感了风,不来用饭了。苏哲小俩口听了一齐瞅着柳卿卿,柳卿卿淡薄一笑,拣着面前的菜吃了两口,道声“慢用”,施施然的出去了。 薛挽香看着她略显落寞的背影,半晌叹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哲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嫩白的鱼腹,托着袖子给薛挽香布菜:“幸亏我只有你,你只有我。省了多少心力。” 薛挽香咬着筷箸尖,凑近了苏哲眨眨眼:“也不是。你从前有柳卿卿,被我防患于未然了。我家里给我定过柴大公子……”语音顿了一顿,等苏哲望过来,才弯着眼睛俏皮道:“也被苏少侠摆平了。” 苏哲给她逗得直乐,挨过去想在她脸上香一口,薛挽香嫌弃的推开她的脸:“油腻腻的。快起开!” “一会儿不油腻了给亲亲么?”小偏厅里再无旁人,苏哲压着点声音说得肆无忌惮。 薛挽香俏红了脸蛋佯恼:“不给!”一面说着一面抿着唇笑。 回到西厢果见里头亮着灯,柳卿卿推门进屋,小花厅里并无人。她蹙了蹙眉,垂下广袖逶迤着向内室走,借着烛光一瞧,只见曹幼祺踢了鞋袜合衣躺在狭窄的罗汉榻上,纤细的身子团成一团,从背影看着就写满了委屈。 柳卿卿在榻前站了一站,知她没睡着却也没有起身的意思,索性转身去了妆台前,一件一件的拆发鬓上的珠环。曹幼祺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人来哄她,气呼呼的翻身爬起来,冲着柳卿卿劈头就问:“今日那人是谁?” “哪个人?”柳卿卿彷如不经意的撩起披肩青丝。 曹幼祺瞪着她,咬牙道:“那位靳公子,是你什么人?” 柳卿卿漫不经心的瞰她一眼,见她满脸怒气,反而冷笑:“他?从前的恩客啊。”她说着起身往门扉处走。 “柳卿卿!”经过曹幼祺身边时,她拉住了她袖口。 柳卿卿顿住了脚步,隔了须臾,方又举步,口中淡淡道:“你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不是么。” 厢房里只点了三座灯烛,在花厅一角,隔得远,映得俩人眼里俱是明明灭灭。柳卿卿有些心灰意冷,扯着袖口,没扯动,回头一看,曹幼祺眼圈都红了。她定定的望了她一霎,垂下眼眸,不让曹幼祺看她眼里的伤。 “我从未这样想。”曹幼祺拽着她袖口不放,声线里重重的鼻音:“我只怕他是你从前喜欢的人。我怕你跟他走。” 柳卿卿的心当真漏跳了一拍,她重又抬起眼,认真的看向曹幼祺,但见她清澈的眸子里,倒影出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 “傻瓜。”她倚上前,搂住了曹幼祺,将自己埋进她怀里,心里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次日一早,又下了场雨,雨后没等来靳玉轲,倒是等来了赵涵宇。 王予沛也在府里,听说雁行山庄的赵少侠登门来访,便请他到前堂用了茶,不一会派了个小厮到二门上让小丫头去西厢房传话。 曹幼祺昨儿个夜里哭得狠,今早起来眼睛还肿得跟核桃似的,推说感风没好,不便见客。 分卷阅读139 小丫头隔着帘子福了一福,转身退出门往隔壁去。柳卿卿坐在铜镜前正要画个远山黛,闻言觑笑道:“你这一个感风要感几日呢?” 曹幼祺瞥她一眼,黏糊道:“还不是为了你。” 柳卿卿挑了挑眉,曹幼祺趿着鞋从床榻处过来,接过她手中眉笔,皙白的手指挑起她下颌与她一同望着铜镜里的倩影,浅浅一笑:“我来~~” 隔间的厢房里,苏哲刚去练武堂练了一回剑,回来沐浴洗发,发还潮湿着,听着小丫头回禀,无奈的叹了口气。薛挽香拿大巾布绞着她的头发,苏哲拍拍她手背:“我去前堂看看,曹小槑的烂桃花。” 薛挽香收了巾布,到柜子里取了一身簇新的素纺如意纹丝绸裙子,那是她前儿个才为苏哲挑的,走到苏哲跟前想了想,又绕回去换了套干练的练功短装。 苏哲展着手臂随她换衣裳,一面笑道:“怎么还换了一件?” 薛挽香专注的打理着襟口不看她:“穿那么好看做什么,还不得把旁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怎么酸溜溜的?”苏哲吸吸鼻子:“夫人这是在吃醋么?” 薛挽香嗔她一眼,顺手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 前堂里大师兄二师兄都在,大约为着陈皓会说话,也叫了他作陪。苏哲一看这阵仗还挺大,默默想着一会儿送了客要逮着陈皓问个就里。 王予沛见苏哲一个人来的便拿眼睛问她曹幼祺呢,苏哲硬着头皮只做看不懂,蹭到陈皓身旁坐在下首听师兄们跟赵涵宇打哈哈。王予沛虎着脸瞪她一眼,赵涵宇却温和的笑笑,冲她举了举手里的茶。 连着两日造访,苏哲本以为赵涵宇来说什么大事,岂知只是赵庄主要做东,在醉仙楼开一席回请。 王予沛忙道不必客气,家师已有来信,不日即要回君山。他意有所指的拍拍赵涵宇的肩膀:“来日方长。” 苏哲听得眼皮一跳。 赵涵宇起身告辞,末了笑着问:“苏小满可以送我一送么?” 众人都望了过来。 苏哲心中警铃大震!! 第100章 桃花 “既如此,小满就送送你赵师兄。你们几个自小相识……”王予沛说着话, 眼风转到陈皓身上, 意思是叫陈皓一起送送客。 陈皓的眼神儿在赵涵宇、苏哲、和王予沛身上轮流转了一圈, 突然皱紧眉头,扶着身边的几案:“诶哟喂!诶哟喂!我这肚子!二师兄, 你扶扶我。” 二师兄给他唬了一跳, 只好扶他起来,两个人往后头走,陈皓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吃坏肚子还没好全呢。我去……那啥啊。”说罢一手撑着二师兄手臂,一手捂着肚子,磕磕绊绊的下去了。 王予沛给这一出闹得目瞪口呆,自言自语的道:“这两天不是吃得挺欢实吗,怎么又不好了。”回过头冲赵涵宇拱拱手:“让赵师弟见笑了。” 赵涵宇也拱手作揖:“大师兄说的哪里话, 都是自家人。”一面说着一面瞅了苏哲一眼,举步向外:“小满,我们走吧。” 苏哲没法子,只好在她大师兄炯炯的目光里跟着赵涵宇跨过门槛走出前庭。 夏末薄薄的阳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过了大青石的影壁, 眼见着离大门不远了, 远远看见赵涵宇的小厮已经将两匹马牵了过来,就停在台阶之外。苏哲不知不觉松了口气,正预备拱手做别,赵涵宇忽然开了口:“家父……有意与君山派结亲,小满知道否?” 苏哲心里一突, 本能的摇了摇头。 赵涵宇停下脚步望住她:“小满……你看看我鼻梁。” 苏哲抬头,看到赵涵宇一张英俊的脸,身材修长,面如冠玉,当得起一句少年豪杰。 “我这鼻梁可长好了?”赵涵宇好脾气的笑笑。 苏哲知道他这说的是小时候他俩打架,她把他鼻子打歪的那回事。也跟着笑了一会。那时苏哲不过六七岁,赵涵宇比她年长一年,却只和她差不多高。雁行山庄和君山派也算世交,天南地北难得来一趟,多住了些时日。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儿天天一处儿玩耍,那日里不记得为什么起了冲突,赵涵宇和苏哲打了起来,苏哲一个小拳头愣是把人家鼻子打歪了,人家却记了她十来年。 “你要把那一拳打回来么?”苏哲站在一丛木梨花旁,笑出一口小白牙。不等赵涵宇说什么,又自顾自的接了话:“你也不用给我套近乎,你想让我帮你在小师妹面前说好话,那可不成呢。曹小槑脾气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我可不去招惹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你快回去吧。”苏哲站在大门内指指下马石旁的两匹马,不再跨前一步,笑得客客气气。 “苏小满……” “诶呀!我出来时还烧着水呢,别把我屋子给烧了。”苏哲跳了一下,挥挥手,转身就走。 赵涵宇看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姑娘家害羞了吗? 绕过了中庭的抄手回廊,苏哲一气儿跑到西厢房,心里有些纷纷乱。方才她说的话有纰漏,前言不搭后语,只想着赶紧开溜,可这会儿一想,她到底为什么要溜呢? 西厢房里喜儿捧着柳姑娘送给她家小姐的果子,坐在小花厅里刚切了几片白梨,就见苏哲打起帘子进来,她习惯性的叫了一句:“姑爷!”然后自己呆了一呆。 不怪她反应慢,实在是到了楚州她才知道她家姑爷也是个女儿身,这让她无语了好久,只是她家小姐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她一个做丫头的只能跟着处变不惊了。 说话间薛挽香也从里屋走了出来。苏哲望着她满眼关切的模样,稍稍定了定神。打发喜儿先回房休息,俩人挽着手走到桌案旁,薛挽香见苏哲脸色不对,先按着她坐下,斟了一盏茶,递到她手边。 茶是温热的,喝得急,苏哲给呛得直咳嗽。 薛挽香接过茶盏放到桌上,轻拍她后背给她顺着气。“出了什么事儿?看你脸色都变了。” 苏哲转过身,把脸蛋埋在薛挽香软软的肚腹上,好一会,才闷闷的道:“赵涵宇,好像变成我的烂桃花了。” 薛挽香理着她秀发的手微微一顿,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她又信着苏哲,于是只淡淡问:“那你预备怎么办?” 苏哲蹙着眉,将方才的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遭,果断道:“我要与他说清楚!” 因着不出门,薛挽香只穿了家常的衣裙,夏绸轻薄,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苏哲的脸蛋挨着她娇软的身子蹭了蹭,抬头道:“别担心。大不了再打一架,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 “阿哲!”薛挽香追了两步,苏哲在门扉处回过头来,薛挽香给她理了理胸前衣襟,柔声道:“事缓则圆。别太着 分卷阅读140 急。我总等你回来。” 苏哲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举步去了。 雁行山庄赵庄主住着的客栈离此处不算远,可苏哲想着快去快回,还是到马厩牵了一匹马,磕着马腹一溜小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赵涵宇回到与客栈租赁的院子,站在堂屋里给他爹娘说君山派不必回席的事儿,说完了准备回房换衣裳,跟着他出门的小厮跑了进来,说苏姑娘来了,就在客栈外头,请三公子出去说句话。 赵涵宇脸上现出喜色,回头看到他父亲略沉着脸,他呐呐道:“爹……” 许冉儿嗔了丈夫一眼,冲儿子使个眼色:“去吧。好好说。” 赵涵宇的手在袖下悄悄握个拳头,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大客栈里里外外都是人,赵涵宇觉得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一出院子就问了小厮,苏姑娘是骑马来的,他挺高兴,转首牵了自己的马出来。 “小满!” 苏哲正想着怎么开口才不失礼,见他满脸是笑的从旁过来,手里还拽着马缰,心里便多了几分感慨。 “赵师兄。” “怎的这么生分了。”赵涵宇笑笑:“前日里在宅子前,甫见面,你不是还直呼我名字来着。”说着拍拍马背:“走!我们溜溜去!” 苏哲看着身边人来人往,点了点头。 两个人骑着马,一路跑出了城门,苏哲心里有事,慢慢放缓了速度。赵涵宇跟着跑到十里亭,见她下了马,忙从马背上跳下来。 “小满。”俩人散了一会,赵涵宇当先开口道:“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 “赵师兄……赵涵宇,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苏哲停下了脚步,松开马缰,任马儿吃草。 赵涵宇还在兴奋中,走到她身边,声音都是愉悦的:“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就是!” “我……我心悦了一个人。” 赵涵宇一愣。 苏哲接着说:“只是那人不是武林中人。我怕我师父师娘不同意。你们不是要上君山么,到时候如果我师父责罚我,你帮我说说好话,行不?”她一面说着,一面抬起头,青春洋溢的脸蛋上浅浅的红着,带着女孩儿家特有羞涩。 大宅子里薛挽香捧着一本闲书靠在窗台边,喜儿坐在不远处缝着个鞋面,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发现她家小姐心思并不在书上,只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出神。 时已过午,有人叩响了门扉,薛挽香回眸看着喜儿走去开门。 “咦?苏小满还未回来吗?午膳就没见你们出来吃。”曹幼祺站在门外,探着个脑袋。 “你知她去了何处吧?”薛挽香放下了手中一页未翻动的书卷,起身走过花厅。 “听陈皓说她打听了雁行山庄一行人住的客栈,想来是到那儿去了。” 薛挽香思量着,面上有踌躇之色。 曹幼祺眨眨眼,凑近了些,俏皮道:“嫂嫂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薛挽香面上一红,有些嗔怪的瞅她一眼:“苏哲找赵公子去了。说是……指不定要打一架。” 曹幼祺“啊?”了一声。 薛挽香用了拜托的语气:“你帮忙去瞧一瞧,好不好?” 曹幼祺前脚才出门,靳玉轲后脚就到了大宅子。 府里的小丫头跑来回禀时柳卿卿正托着腮看棋盘上的一副残局。听说人已在偏厅,她点点头,让筱筱拿了几个大铜钱给小丫头买糖吃。 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柳卿卿领着筱筱一道去了前堂,果在偏厅见到靳公子玉带华服,正坐在一张交椅上用茶。 忽而香风阵阵,靳玉轲抬眼一看,美人如画,佳期如梦,一时间彷如回到初相见。 “卿卿……”他站起身,眼神炙热的望着她。 “靳公子。”柳卿卿离着半个厅堂,薄施一礼。筱筱陪在她身后一步远,同样曲身一福。 小丫头进来沏了茶,又缓缓退了出去。 靳玉轲在堂中走了两步,望着柳卿卿道:“卿卿,我有话与你说。” 柳卿卿掀着茶盖子嗅着茶香,淡然道:“靳公子请说。”见他视线落在筱筱身上,她放下茶盅:“筱筱跟我许多年,是贴身伺候的。靳公子有事但说无妨。” 靳玉轲点头道:“是的,从前我就曾见过她。卿卿……”他走到她面前,只有三步远了:“当年秋闱,我得中二甲,赐进士出身。” 柳卿卿微微一笑:“那恭喜靳大人了。” “皇上圣明,秋闱之后赐我们国子监读书,一年后我得了休沐,匆匆赶回鄢州城寻你,可命途多舛,我在路上病了一场,又使人回京城告了假,再到舞风楼时,她们说你已经离开了。我那时借了许多银子,是想回去为你赎身的。”靳玉轲在柳卿卿面前半曲着膝,仰头看她被茶烟轻笼的眉目:“卿卿,我没有负你。” 第101章 为你 偏厅之中一时静默。柳卿卿缓缓的抿了一口茶,玉葱般的手指上豆蔻染红了指甲盖。她漫不经心的拨了拨茶叶沫儿:“靳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靳玉轲眉头皱着, 望住柳卿卿:“误会了什么?” “当年你我也算君子之交, 我惜你才华助你上京赶考, 本就没有盼着回报,若非要说有什么希冀, 也不过是不愿见你空有抱负却被俗事埋没。”柳卿卿轻笑, 顺手将茶盅搁到了一旁的几案上。“靳公子,你我之间,又何谈辜不辜负?” 靳玉轲愣了片刻,慢慢的站直了身,在厅堂中踱了几步。 庭院外已起了秋风,刮着翻飞的落叶满地打旋。靳玉轲站定了脚步回头道:“卿卿,你是担心我会为此遭人眼实, 怕我丢官,是不是?”他尽量从容的笑了笑,又走上前来:“你莫怕。当今圣上……” “靳公子,我确实担心遭人口实。所以我的闺名, 还请公子慎言。”柳卿卿说罢, 起身福了一福, 就要往后堂走。 “我不信!”靳玉轲咬牙恨道:“若你果真对我无情,今日何以邀我来此?!” 他的声线猛然提高,惹得庭院里打扫的婆子都望了过来,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 柳卿卿站在一排交椅之后,随手理着三尺水袖回过头来, 神情哑然间带了几分无奈,顿了顿才答复道:“我以为你今日是来还银子的。毕竟……不能让你言而无信不是?” 她说着仿佛还叹了口气。 看着柳卿卿长裙迤地扶着筱筱的手臂施施然转入了后堂,靳玉轲目瞪口呆,随即捂住胸口,几乎要吐出血来。 君山派的府邸占地颇大,筱筱陪着她家小姐从偏殿后堂出来,沿着青石铺路走到抄手回廊,廊上华柱雕梁画栋,想来起院子时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小姐……”筱筱迟疑了下。 “嗯?”柳卿卿 分卷阅读141 看着满庭秋色,想着晨日里曹幼祺在一片落英缤纷中舞剑的样子,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实在是好看极了。她浅浅一笑,随口应了一声。 “小姐……筱筱有个事儿想不明白。”将要走到西厢房时,筱筱忍不住开口。 “你觉得奇怪,我为什么放着锦绣前程靳公子的不顾,偏要去理那周身孩子气的曹幼祺。” 筱筱咬咬唇:“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从前在舞风楼,靳公子便只去见你一人,从未点过旁的女子。今日依奴婢所见,他待您,也确是真心……” 屋舍的雕花门扉半敞半合,柳卿卿提起裙角,莲步轻移踏上台阶。筱筱从旁上来,给她打起垂帘,小丫头从花厅里迎了出来,柳卿卿便晓得曹幼祺还没有回来。 接过筱筱递来的热巾帕,她捂着手坐到曹幼祺寻常喜欢倚着的罗汉榻上,神情淡淡的道:“等你遇到了那一个人,你才会明白,世间总有些人能入得了你的眼,而唯有一个人,能入得了你的心。” 筱筱眨了眨眼睛,看她家小姐倚到了罗汉榻上,她招招手,小丫头会意的取来一件披风。还没来得及盖到她家小姐身上,门外就响起了“笃笃笃”的叩门声。 “柳姑娘。”外头一个清脆的嗓子轻嚷。 柳卿卿挑了下眉,小丫头转过花厅迎了出去,少倾后回来,曲身禀道:“是府里的丫头,说君山派的大师兄,王……王……” “王公子。”见她拿不定主意该怎么称呼,筱筱利落的替她说了。 小丫头点头道:“是。府里的丫头说王公子有事儿和咱们家小姐商量,请小姐移步书房一叙。” 筱筱转过头,见柳卿卿若有所思的垂着眸,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须臾后她笑了笑,畏寒般拢着膝上的披风,带着几分疏离的落寞:“让那丫头答复王公子,一会儿我便过去。” 苏哲回来的时候日头都偏斜了,刚跨进后宅就见一个丫头笑嘻嘻的跑过来:“哲姑娘,您回来了。大师兄召集诸位到前堂议事,你的师兄们都去了好一会子了,单等着你和祺姑娘呢。” “曹小槑也出去了?”苏哲一面问着一面依旧往西厢房走:“给大师兄说,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拾阶而上时隔壁的房舍先开了门,筱筱打着帘子出来,苏哲瞧见了,隔着十余步距离笑问:“曹小槑还没回来么?你家小姐可用了晚膳?” 筱筱冲她曲了曲身,干干的应了一句,往另一侧三个丫头住的那间房去了。 苏哲总觉得她脸色哀哀的,不知出了什么事,隔得远,也没看清。她在门前站了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作罢。 推开门时薛挽香已站在小花厅里,见她进来,偏偏转过身往里屋走去。苏哲笑了一下,上前扯着她衣袖:“谁惹得我家夫人不高兴了?怎么见我回来也不睬睬我。” 薛挽香冷着脸甩手收袖,苏哲就势倚过去环住她的腰:“可是我回来迟了让你担心了?” 一面说着一面将下巴搁到她肩膀,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暖香苏哲的鼻尖在她脸侧蹭了蹭。 薛挽香歪过脑袋,想说点什么,有觉得无甚可说的,只是心里又闷又委屈。见苏哲还是粘上来,她脚跟往后,踩了她一脚:“好,这便踩踩你!” 苏哲“嘶”了一声,跺着脚咧牙咧齿:“我骑了半天马,脚上正疼呢!” “活该!谁让你去骑那半天马呢。”薛挽香离了她怀抱合衣倒在床榻上,随手用丝帕遮住了脸。 苏哲追到榻沿,坐到她身边哄她:“这不是客栈里不好说话嘛,就骑马出了城。” 绣了一支梅花儿的丝帕遮住了大半张脸蛋,薛挽香摆明了不想见她。苏哲拉过她的柔荑捉在手里轻轻的抚着,叹息道:“我与赵师兄说了,我有欢喜的人,这人不在江湖,挽香,赵师兄当是听得明白的。” 薛挽香的指尖动了一下,没说话,也没抽回手。苏哲等了一忽儿,想起方才大师兄令他们去前堂,可瞧薛挽香这个样子,她又放心不下。 “挽香……”她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试探的,去掀她脸上的丝帕。 一张精致如玉的脸,一点儿一点儿露了出来,苏哲看到薛挽香紧闭着眼睛,眼角有湿湿的泪痕。 “挽香,你怎么了?”她又慌又心疼,探着指尖沾着她的泪。 薛挽香摇摇头,推她的手:“我没事。前头大师兄不是找你么。你先去吧。” 苏哲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拉过她的手抵到自己心房上,一字一句沉稳道:“挽香,你别怕,无论君山上发生什么事情,你我总在一起。若是师父师娘为难我们,大不了,我与你浪迹天涯,昂或乡间野下,做一对田舍翁便是。” “为了我,离了君山,你舍得吗?”薛挽香睁开眼,眼里还覆着薄薄的泪,楚楚的望着她。 苏哲柔然一笑:“为了你,我什么都舍得。” 到了掌灯时分,曹幼祺从外头回来,还没进后院,就给陈皓逮着去见了大师兄,原来明日就要启程回君山了,王予沛让他们各自收拾行装,从楚城回去,快马一日即可,而带着马车眷属,总还要两三日的路程。 曹幼祺点头应了,问明苏哲也回来了,她放下心急着就要回房。王予沛叫住她,似要再说句话,看她满脸焦急和着不耐烦,王予沛皱了皱眉,摆手让她回去了。 已是初秋时节,晚来风凉,送来白玉兰的花香。曹幼祺匆匆往西厢走,到了回廊下看到她和柳卿卿的屋子点着昏黄的灯,心里一暖,更加快了脚步跑回去。 屋舍中柳卿卿正站在琉璃壁旁,看着庭院疏影阑珊,不知在想些什么。花厅的窗阖大开着,晚夜的风寥寥吹过,灯火摇曳中映出她单薄的身影,曹幼祺站在门首一望,心就疼了。 第102章 香气 “卿卿……”曹幼祺走到她身旁,随手摘下挂壁上的披风披到她肩上:“怎的站在这儿?仔细给夜风迷着明日又得头疼。” 柳卿卿回过身来, 皎皎的目光落在她脸庞, 一双眼睛顾盼如星辰。 彼此站得极近, 曹幼祺被她视线吸引住,也定定的望着她, 在她的眼眸里看到了恋恋深情。 “幼祺……”柳卿卿软软的倚到她肩头, 双手合围,环住了她的腰。 “想我了?”难得她露出这般小女儿姿态,曹幼祺心中暖暖的,拢着她肩膀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柳卿卿不答,只是抬起头,痴痴的望了她一会,素手抬高, 揽住她脖子,吻到她的唇角上。 曹幼祺怔了一下,嘴角噙了笑,双手慢慢搂紧了她, 唇瓣贴住她软软的唇, 加深了这个吻…… 夜风从窗屉子外灌进来, 柳卿卿怕冷一般直往她怀 分卷阅读142 里钻,素色的披风从她肩头徐徐滑落,跌在了青石地板上,曹幼祺眸光沉了沉,将柳卿卿抵在桌案前, 舌尖顶开檀唇,缠住了她的小小的舌。 “嗯……”柳卿卿被她吻得脚上发软,嘤咛一声渐渐收紧了双臂,几乎挂在曹幼祺的颈脖上,小舌不服输般卷着她的舌尖,甚而在她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曹幼祺的呼吸越重,猛然发力将她横抱起来,往暖阁里走。 还未走到隔断珠帘,就听到了敲门声,筱筱在外头扬着声音道:“小姐,曹姑娘的热水烧好了,方才好像看着曹姑娘回来了,要不要将水送过来?” 曹幼祺脸上的欲欲之色还未褪,站在珠帘边上进退两难。柳卿卿在她怀里噗嗤一笑,也扬了声音:“送进来吧。伺候曹姑娘沐浴。”说着在曹幼祺手上一拍,嗔道:“还不放我下来。” 曹幼祺咬咬唇,想瞪她,又见她脸上粉粉的嫣红撩人心扉,索性几步走进里屋将她压在罗汉榻上:“欺负我很开心额?”她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柳卿卿素白的手指滑过她颈上白净的肌肤,抬眸抛了个媚态横生的眼色:“那你去不去沐浴呢?” 今日骑了马在外奔走小半天,身上又是灰又是汗,曹幼祺自己都嫌弃自己。扁扁嘴爬起身来,看到柳卿卿一副计谋得逞的小模样,她佯怒道:“哪能这么欺负人呢!撩了人又推开人。我不管,我要你伺候我沐浴!” 柳卿卿倒是惊诧了一瞬,续而望着她似笑非笑:“曹姑娘当真吗?” 曹幼祺脸一红,气呼呼的转身:“当然……当不得真!” 柳卿卿看着她别别扭扭离去的身影,不禁莞尔一笑,却又在她看不到的背后,露出一丝儿掩不住的忧伤。 热水很快抬了过来,小丫头在屏风后摆好了高低兀子,筱筱净了手,给曹幼祺扶着手臂好踏进浴桶里。 水面上荡漾着一圈儿花瓣,曹幼祺也习惯了,托起一枚就着水光看它在手心里飘飘荡荡。 筱筱站在她身后给她揉洗长发,小丫头不时浇一勺热水。 曹幼祺一面端详着一枚少见的绿色花瓣儿,一面随口道:“方才陈皓截着我,大师兄喊我们去了书房,说明儿个就要启程回君山了,让我们收拾行李呢。” 筱筱给她揉着墨色长发的手猛的一顿,勾住了发丝,曹幼祺“嘶”的一声。筱筱忙松开手,歉意道:“曹姑娘,我手重了。对不住。” 曹幼祺头都不回,笑笑道:“没事。是我自己低着头没管没顾的。” 筱筱估摸着方才抓疼的地方,揉了一会儿,心里犹豫挣扎了一番,终是开口道:“其实……今日王予沛公子也找过我们家小姐的。” “哦?大师兄说了什么?”曹幼祺停住了拨水的手。 柳卿卿娇娇的嗓音从屏风外传了过来:“左不过是叫我们明早莫要出门了,省得耽误了启程。” 筱筱听了垂下眼眸,眸里渐渐含了泪。曹幼祺应了一声,不再多问。两个丫头伺候她梳洗毕,打发她起来换了身干净衣裳。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舍里,床榻上是散开的包袱,大立柜前摆了两只敞开的藤匣,喜儿和薛挽香一道收拾着行李衣物。苏哲托着腮,坐在桌案旁,手边一盏清茶,浮着几片茶叶碎沫。 她的眉头微蹙着,似在思量什么难解的事情。 薛挽香从旁过来,摸了摸杯盏,茶已经凉了,她随手倒掉,重新沏了一杯温热的。 苏哲接过茶水,也不喝,用茶盖子一下一下的拨着茶叶沫,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想什么事儿这般出神?”薛挽香在另一张木脚圆凳上坐下来。 苏哲放下茶盏,拧着眉道:“我总觉得大师兄瞒了我们什么事情。” “哦?是关于你和赵公子么?”薛挽香心里乱乱的,也如她方才一般托着腮,漂亮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不大像。”苏哲摇摇头:“今日大家在前堂,他说了明日要启程,大伙儿都应了,将要各自回房的时候他又叫住了我和陈皓。” “然后呢?” “他让陈皓在马厩里多挑两匹马,嘱咐我明日和曹小槑一道骑马,说什么江湖儿女岂能终日赖在马车上。” 薛挽香歪着脑袋咬咬唇:“你明日不跟我一道坐马车啊?不对呀。若是要你们骑马,早先为什么不说,这都到了君山脚下才说?” 苏哲道:“所以我就想不通嘛。再一则,临到出门前,大师兄还特意交代我,明日要看好曹小槑,莫让她闯出祸事来。我问大师兄会有什么祸事,他虎着脸说我们俩往日太皮,才特意嘱咐的。可我看他很不自然的样子,总觉得……总觉得……” “别有用心?” “对!!” 看着苏哲义愤填膺恨不得拍案而起的模样薛挽香只觉得好生可爱,她捏捏她的耳垂,习惯性的嗔了一句:“傻不傻。” 喜儿在里屋收拾好了行装,正要出来和她家小姐说一声,却望见小姐揉着苏姑娘的耳朵,脸上的神情温温柔柔的,那眼神就像能滴出水一般。 既然小姐这么喜欢她了,她一个做丫头的,怎能不帮着小姐呢。喜儿打定了主意走上前,在苏哲换回女子装束后,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称呼她:“姑爷,小姐。包袱都收拾好了,请姑爷小姐过目。” 薛挽香面上微红,收回了手,在垂下来的一瞬间,苏哲抬手握住了她小小的柔荑,回头对喜儿笑道:“你收拾的,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呢。早些回房休息吧。过两日到了君山上,我领着你和挽香出去玩。” 喜儿往她家小姐望了一眼,只见她家小姐也笑笑的望着她,她点点头,开开心心的出去了。 夜色渐深,筱筱领着小丫头将浴桶等物都抬了出去,曹幼祺掩好房门,柳卿卿一面往暖阁走一面说了句:“夜里风大,闩上门吧。”曹幼祺听了便乖乖的插好了门栓,吹熄了花厅的灯烛,又净了净手,才往里屋走。 暖阁里还留了一盏小夜灯,映在床帏上,是隐隐约约的光。柳卿卿解了外头的大衣裳躺在床榻里侧,双目微阖着,秋被只盖到腰间,青丝长发从肩头斜斜的垂落下来,走得近了,满室的芬芳。 半晌不见曹幼祺上榻,她睁开眼,看到曹幼祺站在床沿外,怔怔的瞧着她,眼里的眷恋单纯而美好,让人心生向往。她拢着被角不觉微红了脸,低声道:“还不睡么?” 声音娇娇的,如同方才沐浴时被捧在手心里的那朵花儿。 曹幼祺舔了舔唇,将大衣裳搁在矮几上,放下床幔掀开被角,钻了进去。 柳卿卿往里头挪了点,曹幼祺伸手一探,将她捞了回来。 “你怎么这么香?”起初还当是错觉,可挨得近了,香气越发诱人。曹幼祺簇着柳卿卿, 分卷阅读143 鼻尖在她白瓷般的玉颈上蹭来蹭去。 “好痒~~”柳卿卿小手抵在她肩窝上,推一推,没推开。“你是小狗么?”她格格的笑。 “你不是喜欢小狗么。往后安顿下来了,咱们也养一只。”曹幼祺顺势捉住了柳卿卿的手,入手竟觉如冰似玉。原本的笑意凝了些,她蹙了蹙眉,将柳卿卿的手往自己脖子上带,一面恼恼的嗔怪:“手怎么这么凉。定是适才在窗前贪看风景,凉着了。” 柳卿卿被她拥紧在怀里,双手扣住她颈脖,借着床帘外一点点亮光看她明亮的眼睛,眼里波光如水,明明灭灭。曹幼祺浑然不觉,还在扯着秋被遮着柳卿卿的肩头,生怕她冻着。柳卿卿笑了笑,捉住她的手在手中把玩了片刻,软糯着声线道:“你要找的香味儿,找到了吗?” 曹幼祺微微一怔,眨着眼道:“没找到。你藏哪儿了?在这床榻上对不对?” 朦胧夜色里柳卿卿的脸颊越来越烫,可怜兮兮的耳朵尖都要红透了。她委身抱住曹幼祺,咬着唇在她耳边低喃道:“我藏在身上了,你要不要找一找……” 第103章 决定 一场秋雨一场寒,等晚风吹落了一地的秋, 府邸在各处屋舍廊檐下挂着的灯笼都被打得摇晃了, 雨水中看得到一圈一圈的光晕涟漪, 不知哪一户人家传来呜呜咽咽的洞箫声,在这城南故都诉说着各自书不尽的繁华旧事。 西厢房几间屋舍的雕花门都关得严严实实, 几个守夜的婆子穿着蓑衣提着灯笼远远走过, 并不靠近屋舍,自然也不知道,在这静谧的西厢中,正上演着何等香艳的春闺鸳梦。 曹幼祺上一刻还体贴着身边的人儿会不会被秋风秋雨凉着,下一刻却被柳卿卿一句话炸得脸蛋都烧红了。 “我藏在身上了,你要不要找一找……”淡淡的馨香围绕身周,柳卿卿吐气如兰。 短短的一句话, 像点燃的一支烟花,在曹幼祺心里轰然炸响,她的脸上的热意一下子蒸腾起来,甚至藏在她怀里的柳卿卿都感觉到了她馥郁的气息。曹幼祺愣愣的看着柳卿卿, 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一个女孩儿家, 露出这样呆萌呆萌的傻样儿, 迷离夜色中的柳卿卿垂下眼眸,掩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很不幸的……被曹幼祺发觉了。 “你笑话我?”曹幼祺回过神来,额头抵住她光洁的额头,小奶狗一般蹭了蹭。 “没有啊。”她笑意更浓, 柔软的身子挨在她身前,语气却一本正经:“我笑你做什么。” “真的?……”曹幼祺用双唇碰了碰她的唇,不待她回答,她倚过去衔接着她娇艳的下唇,含吻了一会,再再探出灵巧的舌尖,细细的描绘她柔软的唇线。“我不信……” “嗯……”柳卿卿想说你不信又能怎样,可是她没能说出来,因为曹幼祺巧然翻过身,半覆在她身上,她的手掌轻轻摩挲在她腰间,隔着薄薄的中衣描绘她腰线的弧度,炙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激得她心底一颤。“曹幼祺……”她低声的唤。 雨幕倒映着窗外的灯笼糅着屋里的火光一路洒到床前,将床帏映出暧昧昏黄的颜色,起起伏伏间是隐隐约约的魅惑。曹幼祺撑着手肘将柳卿卿禁锢在怀里,温柔的亲吻渐渐从她白皙如玉的颈脖滑落到线条精致的锁骨,濡湿的舌尖轻轻一转,就是一个迷离的印记。月白色的中衣襟口在牵扯中微微敞开,露出里边小衣儿的边缘,隐约看得到是桃红的颜色,饱满圆润的轮廓在那一抹诱人色泽的包裹下呼之欲出,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让曹幼祺的呼吸越乱越急。 柳卿卿双眸微闭,朱唇微张,如瀑的青丝秀发滑落在枕上,更添风情。她略略偏着头,细碎的shen吟压在喉间,只觉得曹幼祺箍在自己腰上的手都是抖的。 床帏中的温度渐次上升,曹幼祺的亲吻在她漂亮的美人骨上流连了片刻,慢慢将发烫的脸蛋埋进她绵软起伏的胸口,隔着两层薄薄的绸衫不断的吻着柳卿卿的温香软玉,实在喜欢极了,忍不住在她绵软俏立的尖儿上轻咬了一口。 柳卿卿闷哼一声,搂住曹幼祺头颈的玉臂收了力,不自觉间将她紧紧揽住。 心里既紧张又羞涩,还盛了满满的期待。 无论紧张、羞涩、昂或期待,都为着同一个人,同一件事。 “卿卿……”曹幼祺半伏在她身上颤颤的叫她,同时抬起眼眸,在夜色弥漫中望向心爱的人。 柳卿卿睁开一双覆水的眼眸,深深的望进她眼里。她知道曹幼祺是欢喜她的,可她还是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问:“曹幼祺……说你心悦我。说你欢喜我。好不好。”嗓音既柔媚又脆弱。 “傻姑娘。”曹幼祺心疼极了,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柳卿卿的额头上,脸颊上,唇齿间。当她的舌尖滑过她耳廓的时候,柳卿卿扣住她后背的手指紧了紧,她于是低下头,含着她的耳垂,轻轻的道:“柳卿卿,我心悦你,真心的欢喜你。这一世,你若不弃,我便不离。你若弃我……” 柳卿卿在她怀里微微的发颤,听到她这般说话,她仰着一张精致如玉的脸,痴情决然的望住她:“我若弃你……你又如何?” 此时秋雨越急,滴滴答答拍打在窗沿,如同擂鼓,敲在人心上。曹幼祺支起身子,轻柔的撩开贴在柳卿卿腮旁的一缕秀发,温柔的望着她:“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你若弃我,我必逐你而往,寻得到你,是我之幸,寻不到你,终我之命。” “曹幼祺……”柳卿卿忍不住落下泪来。香气馥郁芬芳,她搂着她的颈脖,在泪眼中弯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我好生欢喜,我真的好生欢喜……” 热切的亲吻你来我往,彼此纠缠,曹幼祺被她一扯一带,压回了她身上,发烫的素手从中衣下摆滑进来,贴在了光滑的背脊上,勾勾缠缠。 月白色的中衣在曹幼祺手中褪了下来,露出桃红色的小衣儿,不知绣了什么花色,但见动人无比。 “这小衣儿上的花儿是你绣的么?从前怎么没见你穿过?”灯火太暗,看不清针脚,曹幼祺拢着柳卿卿,亲着她滚烫的脸颊悄声问。 柳卿卿不知她何以在此时还能分心,可还是应了她:“嗯。。从前天热,穿不上它……嗯……你……” 曹幼祺舔了舔唇,在她耳边坏笑道:“香味儿是从这儿弥散出来的么?我想亲亲上头的花儿,好不好?”一面说着一面往秋被中蹭下去。 柳卿卿已是一身薄汗,她不必回想都知道这件小衣儿的花儿绣在什么地方。当曹幼祺当真亲到那花儿上时,她咬着唇,低低的哼出了声,随即又咬紧贝齿,勉强的压住了。 秋风秋雨撩动了床帘,有一丝风儿透进床帏,柳卿卿畏冷一般钻进曹幼祺 分卷阅读144 的怀里,迷离间只觉得身前一空,不知何时,曹幼祺已解开了她身后的丝带。意乱情迷中她抬起玉臂缠到她腰间,绵绵软软的软玉蹭在她胸前,曹幼祺单手托着她软腰,另一只手覆上来,盈盈的握在手心里。柳卿卿低叹一声,恍惚感觉曹幼祺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心。 香气如梦境,静谧又纷乱,甜美而缭绕。 心跳得太快了,压根分不清是谁的心声,曹幼祺覆在柳卿卿的身上一遍一遍的吻着,在她又逐渐向下吻去时,柳卿卿轻喘着抱住了她的背脊,任曹幼祺怎么折腾,她都不松手。曹幼祺又急又恼,蹭上来想撒娇,柳卿卿却柔柔的望住她,语意羞涩中透出坚定:“曹幼祺……进去吧。” (本章到这里结束。大约还有1200字细节就不在这儿发了。需要的小伙伴到企鹅群361195316找技术菌或者作者菌吧。) 一场秋雨一场寒,等晚风吹落了一地的秋,府邸在各处屋舍廊檐下挂着的灯笼都被打得摇晃了,雨水中看得到一圈一圈的光晕涟漪,不知哪一户人家传来呜呜咽咽的洞箫声,在这城南故都诉说着各自书不尽的繁华旧事。 西厢房几间屋舍的雕花门都关得严严实实,几个守夜的婆子穿着蓑衣提着灯笼远远走过,并不靠近屋舍,自然也不知道,在这静谧的西厢中,正上演着何等香艳的春闺鸳梦。 曹幼祺上一刻还体贴着身边的人儿会不会被秋风秋雨凉着,下一刻却被柳卿卿一句话炸得脸蛋都烧红了。 “我藏在身上了,你要不要找一找……”淡淡的馨香围绕身周,柳卿卿吐气如兰。 短短的一句话,像点燃的一支烟花,在曹幼祺心里轰然炸响,她的脸上的热意一下子蒸腾起来,甚至藏在她怀里的柳卿卿都感觉到了她馥郁的气息。曹幼祺愣愣的看着柳卿卿,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一个女孩儿家,露出这样呆萌呆萌的傻样儿,迷离夜色中的柳卿卿垂下眼眸,掩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很不幸的……被曹幼祺发觉了。 “你笑话我?”曹幼祺回过神来,额头抵住她光洁的额头,小奶狗一般蹭了蹭。 “没有啊。”她笑意更浓,柔软的身子挨在她身前,语气却一本正经:“我笑你做什么。” “真的?……”曹幼祺用双唇碰了碰她的唇,不待她回答,她倚过去衔接着她娇艳的下唇,含吻了一会,再再探出灵巧的舌尖,细细的描绘她柔软的唇线。“我不信……” “嗯……”柳卿卿想说你不信又能怎样,可是她没能说出来,因为曹幼祺巧然翻过身,半覆在她身上,她的手掌轻轻摩挲在她腰间,隔着薄薄的中衣描绘她腰线的弧度,炙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激得她心底一颤。“曹幼祺……”她低声的唤。 雨幕倒映着窗外的灯笼糅着屋里的火光一路洒到床前,将床帏映出暧昧昏黄的颜色,起起伏伏间是隐隐约约的魅惑。曹幼祺撑着手肘将柳卿卿禁锢在怀里,温柔的亲吻渐渐从她白皙如玉的颈脖滑落到线条精致的锁骨,濡湿的舌尖轻轻一转,就是一个迷离的印记。月白色的中衣襟口在牵扯中微微敞开,露出里边小衣儿的边缘,隐约看得到是桃红的颜色,饱满圆润的轮廓在那一抹诱人色泽的包裹下呼之欲出,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让曹幼祺的呼吸越乱越急。 柳卿卿双眸微闭,朱唇微张,如瀑的青丝秀发滑落在枕上,更添风情。她略略偏着头,细碎的shen吟压在喉间,只觉得曹幼祺箍在自己腰上的手都是抖的。 第104章 柔弱 因着俩人都是第一次,闹腾得格外厉害些, 安安静静躺下来时柳卿卿觉着嗓子都暗哑了, 在暖被下踢了曹幼祺一下, 让她去倒盏茶来。 曹幼祺起身披了件衣裳,撩起床帘挂在铜勾上, 溜到小花厅倒了一盏温水。回来时把小夜灯拨得亮堂了些, 将茶水递给柳卿卿时,她眨着眼睛微微一愣。 柳卿卿饮了茶水润了喉,将小盏递了回去,曹幼祺并不接,只坐在床沿上看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修长的手指上染了殷红的血迹,半干的一两滴留在了掌心里。 柳卿卿羞红了脸,将茶盏搁在床边架子上, 扯过暖被遮着身子,微嗔道:“看什么呢。还不睡。” 曹幼祺看看她,又看回手上,柳卿卿将她手掌一拍, 拽着她往怀里带。 “你后悔了?”她揪着曹幼祺粉嫩的脸蛋。 曹幼祺和她一起倒在被窝里, 嘟着嘴眼里泛了一圈泪:“我心疼了。”她说着吸吸鼻子, 当真掉下泪来。“卿卿……” “傻瓜。”柳卿卿窝在她怀里,纤纤玉手抚着她后背,脸蛋上绯绯的红着:“总要有这么一回的。我给了你,不好么。” 曹幼祺将眼泪在被角蹭了蹭,红着眼圈道:“那你也要了我。” 柳卿卿嗔她一眼:“我乏了。你睡不睡。” 放下蔓帘, 床帏中的光线暗淡下来,曹幼祺蜷进暖被里拥住柳卿卿,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意犹未尽,又在鼻梁上红唇边各亲了一口。“明日启程,跟我回君山见爹娘。”她闭着眼睛,在她耳边呢喃。 柳卿卿垂下眼眸,长睫微颤,抱着她搂在腰上的手臂,哄着道:“睡吧……” 次日一早,有府里的丫头在外边叩门,柳卿卿把脸蛋埋在曹幼祺的臂弯里,慵懒的不愿起身。曹幼祺看着既好笑又怜惜,将暖被扯高盖住她肩头,柔声道:“我出去看看,你再睡一会。” 柳卿卿不说话,只勾着她脖子不让她走,海棠春睡的俏丽模样让曹幼祺脸上一烫,她翻过身覆着她,细细的吻住了她的眼角眉梢。 外头传来筱筱的声音,片刻后又都清净了,想是问了话,将丫头打发了。曹幼祺放下心,在柳卿卿的玉颈上深深啄吻,吻到情动处一只手拥紧她一只手悄悄探进暖被里,握住了软软的香玉,顷刻间盈满手掌。 “嗯……”柳卿卿在她怀里辗转低吟,少倾之后红着脸捉住她在胸前使坏的手,轻喘着道:“时辰不早了……嗯……起吧……” “再等会……”曹幼祺说着整个人往被褥下头钻去,黏糊的声音隔着被子递上来:“我快一些。” 柳卿卿的脸蛋轰的一下红得彻底,使劲在曹幼祺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曹幼祺刚吻到她心尖的地方,给她一拧又钻回来,贴在她耳廓道:“我知道,你今儿个疼,我不闹。” 呼吸很烫,萦绕在耳畔,柳卿卿咬咬唇,禁不住用腿侧磨了磨曹幼祺光滑的腿。曹幼祺哼了一声,盯着柳卿卿的眼眸眼里一霎间泛出狼光,舌尖绕着上唇舔了半圈,不甘的道:“我还是想亲亲她。”说罢将被子往上一扯,搂着柳卿卿的腰,又潜了下去。 柳卿卿没再拦她,只抬着 分卷阅读145 娉婷的玉臂用手背遮住了眼睛,不一会,软软的低吟声浮动在床帏里,窗外日光浅浅的落了一地,木质的床榻又微微的摇晃起来。 君山派诸人分头用过早膳,到了前堂预备着出发,苏哲和曹幼祺都没出来,王予沛虎着脸坐在交椅上,二师兄好笑的道:“小姑娘都贪睡,时辰还早呢,急什么。” 过不多时,几个女孩儿从后堂出来了,王予沛挨个儿说了两句,二师兄推着他出去了。苏哲在他身后扮个鬼脸,曹幼祺拉着柳卿卿的手,倒是安分许多。 跟着出门的小厮将马车套好,又将各人的坐骑牵了出来,王予沛道:“都快到家了,你们俩也跑跑马,别尽日的坐在车里,都跟我骑马回去。” 苏哲没多想,叫了喜儿来陪薛挽香,自己接过了马辔。曹幼祺站在她身后两步,摇头道:“我今日身体不适,我不骑马。” 王予沛眼睛一瞪,又要说话,苏哲皱眉道:“大师兄,女孩儿身体不适,你也要管吗?” 她年纪不大,向来却稳重,这话说得冷冰冰的,跟雪邦子打在脸上似的。君山派诸位师兄弟都护着两个师妹,闻言一同望向了大师兄。王予沛不知想到了什么,老脸一红,踩着脚蹬翻上马背,“驾”一声,当先奔出去了。 苏哲回到车驾旁,拉着薛挽香说了几句话,又嘱咐喜儿将备好的梅子蜜饯等物都翻腾出来,软枕在车座后头。 薛挽香见她百般不放心,心中甜蜜,面上却不好显出来的。她上前抚了抚她襟口上的团花的绣纹,细声叮嘱道:“秋日风凉,你把披风围上。一会儿到了打尖的地方也不要喝凉水,累了就到车上坐一会,别一昧逞强。” “好。。”苏哲应了,捏捏她手心,看她坐到车上去了。 另一辆双驷马车旁,曹幼祺将柳卿卿扶上了车,自己也跟着钻进了车厢里。苏哲才交代车夫几句,翻身上马,与陈皓一道,陪在两辆马车的侧边,慢慢往城门骑去。 楚城是三朝古都,繁华锦绣,店铺毗邻,青石板的路面修得宽阔亮敞,可容得下几辆马车往返并行。秋雨过后路面微湿,君山派一行人骑马驾车,绕过朱雀坊,从南边的朝定门出了城。 一路上都柳卿卿都静静的任曹幼祺握着手,起先曹幼祺还以为她是昨夜里累着了,暗地里几番自责,到后来马车出了城,柳卿卿倚在她怀里微阖着双眸越发静默,曹幼祺揽着她的腰和她低声说话,她只是将脸贴在她颈窝里,柔弱得让人心都碎了。 她将柳卿卿拥在怀里,低声问她,是不是哪儿难受。其实她心里直发慌,有什么事情千头万绪,呼之欲出,她本能的害怕着。 小窗外景色匆匆,一晃而过,柳卿卿摇摇头,稳了稳心神,慢慢坐直了身子。 “幼祺……”她抚着她年轻稚嫩的脸庞,望着她道:“我想……我不能陪你上君山了。” “为什么?”虽已有了预感,可曹幼祺的心还是狠狠一晃,她咬牙看着她:“为什么不能?” “我自来肆意惯了,定然不惯君山上的生活的。这些时日你也觉出了,我最怕拘束。与其来日争执,不如……” “不如什么?”曹幼祺执着她的手,手上发着颤。 “不如你我也做君子之交,我便在楚城落脚,等你闲了,也可来城里寻我,你舞剑给我瞧,我弹琵琶给你听,可好?”她歪着脑袋,冲曹幼祺一笑,笑容里少了许多从前的妩媚,多了几分澄净的清冽。 曹幼祺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她不闪不避,好一会,曹幼祺才再开口,语气里,已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卿卿,昨日我大师兄寻你,到底说了什么?” 柳卿卿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感伤的慌乱。 恰在这时,车队慢慢停了下来,陈皓在窗边嚷了一句,前头有茶铺,大伙儿都下来休息会,曹幼祺掀着帘子往外瞧,原来到了一片山坳林子边,再往前,就是岔路了。 她回过头,依旧挽着柳卿卿的手,耐心的等着她。柳卿卿深吸一口气,回望着她,慢慢道:“你大师兄没说什么……” “卿卿。”她打断她,抬手挑起她下颌,让她也望着自己。“你知道的,我不信。你告诉我,大师兄说了什么,他叫你不要上君山,对不对?你昨晚……你昨晚这么做,是对我没信心,你想将自己给我,然后把我摘出去,你怕我回了君山会两头为难,你心疼我!” 柳卿卿任她捏着自己尖尖的下巴,视线避开她的凝视,眼泪只在眼圈里滚来滚去。曹幼祺心疼极了,她的指尖滑过她脸颊上娇嫩的肌肤,细细的轻抚。 “你莫怕。我去和我大师兄说,万事都有我担着。卿卿,你信我,好不好。”她凑上前,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轻吻。 柳卿卿闭着眼眸点点头,曹幼祺笑了一下,拥住她在她腮上又亲了一下。 “说你等我回来。” 柳卿卿的脸蛋在她脸上蹭了蹭,柔弱的道:“我等你回来。” 曹幼祺松开她,推开了马车的车门。筱筱和小丫头都站在车旁等着传唤伺候。见她下来,彼此点点头。 柳卿卿的眸光追着她倩丽的身影,直到她走到王予沛身旁,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像要将她的背影永刻在心间一般。 两个丫头依次上车,柳卿卿放下车帘,凝着声淡淡道:“走吧。” 筱筱跪坐在她身旁,已经红透了眼圈:“小姐……” 柳卿卿压着哀伤沉声喝道:“走啊!!” 外头车夫打了个响鞭,马车辚辚驶向前,远处传来曹幼祺惊慌失措中声嘶力竭的哭喊:“卿卿!!!” 柳卿卿捂着唇,一瞬间泪雨滂沱。 第105章 红线 秋风四起,树林子里枯黄的叶片被吹落了一地, 曹幼祺那一句声嘶力竭的哭喊, 将茶铺子里众人的眼光都引了过来。苏哲刚把薛挽香抱下马车, 听得声音,脸色都变了变。 薛挽香扶着她手臂往岔道上张望, 只见柳卿卿的马车已经跑在半途, 再回头看曹幼祺,隔着十余张茶桌,王予沛拽着她手臂,神情严厉。 苏哲扶薛挽香站定,忙赶了过去。 曹幼祺嚎啕大哭,边哭边喊:“你放开我!王予沛你松手!!”早起时柳卿卿亲手给她扑的粉描的唇,一瞬间哭花了。 王予沛黑着脸, 怒喝道:“人家走人家的,你多什么事!” 几个师兄弟都围了过来,苏哲皱着眉问:“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曹幼祺哭道:“柳卿卿被他逼走了。苏哲!柳卿卿走了!我要去追她!大师兄, 求求你, 放我走!她一个弱女子, 又长得这么漂亮,一个人流落在这异地他乡,遇着坏人怎么办。” “她哪里是什么弱女子,对付这世道, 分卷阅读146 她可比你厉害了去!”王予沛的语气带着些微的讽刺, 正要说何况她还带着丫头,只是话没出口,曹幼祺已经转回身,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王予沛不可置信的盯着这个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师妹,气得满脸涨红:“你!你!!!” “大师兄!”曹幼祺咬牙瞪住他,哭声未绝却冰冷的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般的好法,我不需要。我敬重柳卿卿,我不许任何人侮辱她!”她说开甩开王予沛的手,往树下绑着马匹的地方走,还没走出几步,忽听背后微有风声响起,她警觉的回头,只觉得颈脖上猛的一痛,心中慌乱到绝望,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王予沛接住被他打晕了的小师妹,交给苏哲。 苏哲抱着曹幼祺,冷漠的望着他。“大师兄这是何意?” 王予沛叹了口气道:“她还小,不懂事。回君山就明白了。先扶你车上吧。” 师兄弟几人面面相觑,王予沛不再多言,叫了简单的饭食,用过午膳,催着上路了。 马车空位狭小,苏哲让喜儿先到柳卿卿留下来的那辆丫头乘坐的马车里,自己拧了块巾布,给曹幼祺擦擦脸。 薛挽香微蹙着眉,脸色不大好。 苏哲知她担心,坐在她身边拉过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我和曹小槑不一样。” 薛挽香挨到苏哲肩头。其实她们都知道,不止是苏哲和曹小槑的身世不同,更重要的是,柳卿卿的出身和薛挽香也不同。 可是柳卿卿又做错了什么呢? 马车辚辚走了半个多时辰,在一座小城前停了下来。苏哲掀着车帘子看了一眼,城池不深,城门处有一队巡逻兵丁把守,约莫是楚城的陪城。 进城后半盏茶的功夫,到了一家客栈门前。天时还很早,王予沛下了马,过来问曹幼祺可醒了。薛挽香正推门出来,苏哲不答话,冷着脸抱起曹幼祺进了客栈。 君山派租了客栈里一个二进的大院子,依旧是西边一溜屋舍,给了几个姑娘住。 苏哲梳洗之后交代喜儿照看一下曹幼祺,自己和薛挽香往前头去了。客人不多,不一会店小二端上来热茶和点心,苏哲闷闷的饮了一口,忽见喜儿慌慌张张的跑出来。 “姑……”喜儿跑到苏哲和薛挽香面前,开口要叫姑爷,顿了一下,改口道:“苏姑娘,曹姑娘醒了。” 苏哲点点头,起身要去看看。 喜儿几乎蹦跶起来,焦急道:“不是,你们刚走,那位王公子就来了,说了没几句话,曹姑娘醒过来,又哭又闹,然后……” 苏哲和薛挽香对望一眼,沉着脸往后堂院子走,一壁走一壁焦声问:“然后怎样?又打起来了?” “不是呢。”喜儿小脸皱巴,纠结道:“王公子把曹姑娘劫走了!!” 庭院颇深,走了半圈才走到院子前,苏哲绕过回廊快步走到西边一溜屋舍前,果然如喜儿所说,王予沛和曹幼祺都不在了。苏哲倒不至于怀疑大师兄会伤害小师妹,只蹙眉在门首站了一会,百般费解。薛挽香上前拉着她的手,苏哲揉揉眉,不解的道:“大师兄这是怎么了?即便他对柳卿卿有诸多不满,也不用这般雷霆手段吧?” 薛挽香将她带进屋子,与她对坐在桌前,想了想,道:“会不会你师父师母另有安排,嘱托了大师兄?” 苏哲面上露出思量的神情,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隔一会,听到陈皓在外头敲门的声音。 喜儿也在屋里,看她家姑爷点点头,便开了门请陈少侠进来,陈皓却站在门首,对着小花厅里的苏哲叹气道:“苏小满,大师兄把曹小槑关起来了。” 傍晚时分,苏哲陪薛挽香用了晚膳,溜达到二师兄那儿转了一圈,不出所料,除了大师兄和路上感了风寒的五师兄,其他几个师兄弟都在。 兄弟几个对大师兄的做法颇有微词,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聊了两盏茶的功夫,苏哲说乏了,闷闷不乐的回了房。 厢房里点着几盏灯烛,喜儿已经被打发回房间了,薛挽香独自坐在灯下,缝着苏哲的一件衣裳。苏哲掩好房门走到她身边,薛挽香手里拿着针线,在灯火俨然中仰头望着她。苏哲温和一笑,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抚着她的肩,低下头,柔柔的吻在她唇上。 片刻后两唇乍分,薛挽香的唇瓣嫣红嫣红的,苏哲舔舔唇,又想亲上去。薛挽香避开她凑过来的脸蛋,嗔她一眼,苏哲笑笑,坐到她身旁,从后头搂住她软软的腰。 “我衣裳够穿了,怎么又动针线?今日赶了这么些路,不乏么?” 那是一袭秋水色绵绸的衣裙,彼时还是和柳卿卿她们游玩时在楚城买的料子,薛挽香挑的,曹幼祺看着眼馋,苏哲嘻嘻哈哈的笑闹着柳卿卿什么都会,就是女红不咋地。曹幼祺梗着脖子要怼回去,柳卿卿冷冷一笑,一掷千金给曹幼祺买了好几身精致的衣服。 “这是厚实的绵绸料子,南方天气温和,现今做出来,秋末冬初都穿得。”薛挽香挨在她身上,就着案几明亮的烛光将裙上刺绣的花儿收着针脚。 苏哲听得这般说,探过脑袋往她手上瞧,一面说道:“那就更不急了。赶明儿个到了君山上再慢慢做也不迟。” 薛挽香正收着最后一处针线,闻言手一顿,霎时就在指尖上扎了一下。指上传来一阵疼痛,她低下头,看到秋水色的衣裙上,染了一丁点小小的血迹。 “嘶……”苏哲心疼的捧着她的手,将指尖放在唇间吮了一下:“疼么?” 薛挽香摇摇头,拢着衣裙挨到她肩头。 苏哲撩开她肩上的青丝长发,脸颊轻轻蹭过她额头,在她额眉上吻了一下。“挽香,你说过,同船渡和共枕眠,这辈子都要赖定我的。” “嗯……”薛挽香微微仰着头,软软的唇瓣贴着她耳垂,气息微热:“阿哲……” 她没说下去,苏哲一瞬间便懂了。她将她手里的衣袍搁到一旁,双手横抱她起来,穿过珠帘往暖榻里走。薛挽香俏红了脸蛋,双手搂着她颈脖,将一张发烫的脸埋在她颈窝里。 这一夜薛挽香少有的主动,她环抱着苏哲线条紧致的背脊,抬着身子迎合她一次次的探取。 “阿哲……阿哲……嗯……”在即将共赴巫山之巅时薛挽香忽然娇//喘着偏过头紧紧的咬住了苏哲肤泽细腻的肩膀。 苏哲疼得眯了眯眼睛,眸色愈沉。她的指尖轻勾,在小径中越走越急,越急越烫。 “啊………………”薛挽香在她怀里猛的一颤,半阖的眼眸中水光潋滟,目色迷离。 苏哲急促的喘息着,片刻后侧躺下来,双手就势一合,依旧将薛挽香簇拥在怀里。她在她薄汗浸湿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呼吸尚乱着语气却坚定:“傻丫头 分卷阅读147 。我与你会一直在一起的。曹小槑也会和柳卿卿在一起的。别怕。” 晚夜的细风将小花厅的灯烛吹得摇摇晃晃,苏哲将暖被拉高,把冷风都挡在了身后。薛挽香抚着苏哲肩头深深的牙印,安静的倚在她的臂弯里。 次日醒来,天光浅淡,苏哲醒来发觉自己和薛挽香并排躺在暖榻上,手臂一动,小指头勾住了薛挽香的手,带得她也一并醒了过来,嘟着小嘴在苏哲的肩上蹭了蹭。苏哲心下甚奇,捉着薛挽香的手举到暖被外,只见一段红绳环丝缠绕,绳的两头缠在了两个人小小的尾指上。苏哲端详半晌,侧头看到薛挽香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一颤一颤,容颜绝色清雅,楚楚动人。 苏哲原本是想打趣一句,可看到她这般温婉的模样,不由得轻轻一叹:“我苏哲何德何能……” 薛挽香睁开眼眸,看到心爱的人就在面前,眉目清朗,望着自己的眸光里有眷恋的深情。 第106章 不弃 天光大亮,喜儿过来伺候她家小姐梳洗, 三个人一起去了客栈前堂。用早膳时陈皓和二师兄也出来了, 哥儿两个坐到邻桌, 陈皓撑着手肘打哈欠。苏哲过去坐了一会,回来时略低着头。薛挽香用勺子搅着面前一碗淮山粥, 见她脸色有些冷, 偏过头,眼里带着些疑问。 苏哲也不瞒她,淡淡道:“曹小槑从昨晚就开始不吃不喝的,大师兄让他们轮流守着。加上五师兄感了风寒,今日出不了城了。” “轮流守着?你那几个师兄守着?”薛挽香慢慢的用了一口粥。 “嗯。没和我说。大约怕我私放了她出来。” 薛挽香擎着汤匙在碗里又搅了搅,片刻后倚近苏哲,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苏哲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嘴角弯出一抹笑,望向邻桌的两个师兄,眼里带出一丝狡黠。 陈皓给她的笑容吓一哆嗦,想要问她打什么坏主意, 刚好店小二搭着白巾布走过来。苏哲指指桌上, 冲店小二道:“这几样小点, 记他们桌子上。” 店小二看看面前两位客官,陈皓放下心来,摆摆手道:“行吧。这点儿东西哥哥还请得起。” 苏哲继续笑得眉眼弯弯,“客气”的道了谢。 这一日相安无事。到得戌时前后,天已经黑透了。客栈二进的后院里, 陈皓苦着脸,在一个锁着门的小厢房前轮值。 “陈皓。”苏哲从旁走来,手里提溜着一只藤葫芦。 陈皓坐在台阶上眯眯眼:“你怎的来了?” “来看看你啊。”苏哲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来,随手将葫芦搁在俩人中间。“曹小槑怎么样?” 陈皓叹了口气:“闹腾一整天了。晚膳又砸了一桌子。想是一点儿都没用过。” 苏哲起身道:“我进去看看她。” 陈皓忙一手扯住她衣袖:“不成。大师兄说了,除了送饭的谁都不许进去,尤其你!” 苏哲重又坐下来,闷闷不乐的样子。 庭院里草木葱郁,廊檐下有一溜儿灯笼,昏黄色的灯光映在台阶上。陈皓展了展腿,没话找话说:“这是什么呀?酒葫芦?” 苏哲眼神往脚边一错,百无聊赖的道:“嗯。听店小二说这里有个酿酒师傅,家传的手艺,好几辈人传下来了紫洇酿。用了晚膳闲来无事,消消食的时候就去打了点酒。”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两只瓷酒盏:“咱俩喝一杯。” 陈皓并不嗜酒,可他好奇心重,紫洇酿,一听就是个好名字。 苏哲将两只小酒盏倒满,递了一只给他。 灯光下酒浆在瓷盏里透出半透明的琥珀色。陈皓接过手,放到鼻端先嗅了嗅。 酒香扑鼻。 苏哲举杯和他碰了碰,收回手,举到唇边。 陈皓抬手压住了她的手。 苏哲的酒盏微微一顿,酒浆洒了出来,落在她略显苍白的指尖上。她抿抿唇,嘟囔道:“干嘛啊,酒都洒了。” “苏小满,咱们自小一起长大的。你一心虚就多解释,瞒别人容易,瞒我,真的好吗?”陈皓捏着酒盏,略显无奈又带点儿纵容:“这到底是什么?” 苏哲低着头不说话。 陈皓在她头上掳了一把,将她一头秀发都蹭乱了些。“告诉哥,你在酒里掺了什么?” 苏哲眼圈一下子红了。“药。让你拉肚子的。你去拉肚子,我就能给你守一会。” “你!!!”陈皓气得几乎要挽起兰花指,使劲在她脑门上一怼。 “师兄!曹小槑和柳卿卿……” “我知道!”陈皓打断她。“那日在临淮城,我不是给你说了嘛。” 苏哲放下酒盏,脸蛋埋到膝头,声音闷闷的含着哭腔:“若是挽香给人送走了,我哪怕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呢!将心比心,曹小槑现今定是难受死了啊。” 陈皓皱着眉,挠了挠自己头发:“那你预备怎么办呢?我喝了药,你放了曹小槑,大师兄就不怪罪了吗?” “怪罪又怎的?事情已经做下了,我心疼小师妹,他还能杀了我吗?”苏哲一面说着一面抹了下眼泪。 陈皓望了她一会,将手里酒盏放到她酒盏旁边,起身在身上摸出一把钥匙。 苏哲愣愣的看了一霎,反应过来,欢喜道:“师兄!” 陈皓在她脑袋上又掳了一把:“这时候就会叫师兄了!你个小混蛋!” 苏哲几步跳过台阶,“嗒”的一下打开了锁。 “曹小槑!”她低嚷了一句。 曹幼祺一听到响动就从暖卧里扑了出来,见到苏哲,她哭着道:“苏小满~~~” 苏哲红着眼圈笑了笑,简明扼要的道:“马给你备好了,喜儿牵着在客栈后门呢。你动静小些,悄悄过去。” “那你们……”曹幼祺吸吸鼻子。 “我们什么?大师兄还能把我们全关了?大不了回君山给师父师娘训一顿。咱几个自小闯的祸还少么。”苏哲推她出门:“找到柳卿卿给我来个信。过阵子师父师娘消气了我和挽香去寻你。” 曹幼祺也知道时间紧迫耽误不得,点点头上来和陈皓也抱了一下。陈皓摸出几张银票塞到她手里,和她说行走江湖该花的得花,照顾好自己。曹幼祺眼泪又掉了下来。陈皓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挥手道:“得了得了,快走快走!” 人多不好隐蔽行踪,苏哲和陈皓没跟去,眼睁睁看着她转过厢房,猫儿般灵敏的奔出去了。 侧着耳朵听了半晌,没听到呼喝追踪的声音。苏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陈皓锁上房门,将钥匙放回袖袋,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望着他的师妹:“苏小满,你回去吧。” 苏哲一怔回头,廊檐下橘色的灯光披在她师兄身上,映得他眉目温暖。 “今日你闹了肚子,一晚上都和薛姑娘在 分卷阅读148 一块。你没来过这儿。”陈皓将酒葫芦和小瓷盏一道递给她,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没来过这儿。记住了吗?” “师兄……”苏哲的眼圈又红了。 陈皓坐下来,展着一双长腿,冲她痞痞的一笑:“听哥的话。回去吧。薛姑娘在等你呢。” 终究是做了“坏事”,苏哲一晚上提心吊胆,既担心大师兄责怪陈皓,更怕大师兄发现了端倪半夜拿人。 还好一晚上没听到什么动静,次日听说五师兄风寒感得更厉害了些,怕是时气不好,请了大夫来,几个师兄都劝大师兄多逗留一日。 王予沛没法子,只得允了。沉着脸在院子前头走了两步,问道:“小师妹还闹腾?” 苏哲的心一下子提上来,不敢望向陈皓,却见二师兄摇头无奈道:“不闹了。大约饿着了吧。早上我去看着安静了不少,只是还不理人。” 苏哲望向二师兄,眼里有些闪烁的光。 二师兄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压根没接她目光。 王予沛皱了皱眉,又问:“现今谁守着她?” 陈皓接道:“三师兄。” 话音落地,许久无人接声。王予沛往关着曹幼祺的厢房走,二师兄闲闲的道:“她才刚好些,咱们还是莫要扰她了。让她静静心,兴许就想明白了。”王予沛脚步一顿,好一会,转身回房去了。 苏哲望望陈皓,又望望二师兄,忽然鼻尖酸酸的。 西厢里薛挽香执着一本书,也无心看的,不过是打发时间等苏哲回来罢了。忽听房门“吱呀”一声,苏哲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抱住她就哭。她被唬了一跳,忙拉她到案前坐下,抚着她的背问她怎么了,可是给大师兄知晓了。 苏哲摇摇头,将方才院子里的事儿一句一句说了。薛挽香站在桌案前,与她挽着手,听到后来点了点头:“你几个师兄果然都是护着你俩的。”说着弯了弯眉,真心道:“真好啊。” “所以,你莫怕。”苏哲环住了薛挽香的腰。椅子高,她挨过去,额头贴到了薛挽香的胸口:“师兄们护着曹小槑和柳卿卿,必然也会护着咱们俩。我只求你答应我,不要像柳卿卿那般,断然决然的弃我而去。” “我不会的。”薛挽香轻轻抚着她的青丝秀发,像是安抚她内心的澎湃与不安。“从去岁到今年,再从临淮到陪都,你我经历了这许多艰难,才走到相许相知,但求你不弃我……”薛挽香咬咬唇,面上微羞,声线纤弱中透出果决:“你不弃我……我愿终身以托。” “挽香……”苏哲在她怀中仰起头,定定的望着她。 薛挽香垂下眼睫,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 第107章 过往 到得第三天晚些时候,事情终于瞒不下去了。王予沛在原本扣着曹幼祺此时空空如也的小厢房里头转了一圈, 出来看到几个师弟都站在院子里, 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举着个手指挨个儿乱指一通:“你!!你们几个兔崽子!!知道都办了什么事吗!!简直混账!” 君山派到了这一代传承弟子, 以他最为年长,三十来岁的年纪, 资质虽不是顶好的, 但性子老成持重,寻常里诸多事,师兄弟几个都服他。 只是这件事,哥儿几个都觉得,大师兄处置失当,甚至……管得太过了。 苏哲收到了消息,风风火火跑到院子, 见着她大师兄黑着个脸像老虎巡山似的走来走去,陈皓站在最末,背着大师兄杀鸡抹猴的给她使眼色。 她一看就知道东窗事发了,心思飞快的转了一圈, 才举步上前, 拱手道:“大师兄, 是我央着几个师兄帮我的,您要罚就罚我。师兄们都是护着我,不干他们的事。”她说着低下头看脚尖,跟小时候闯了祸跟他求情的时候一模一样。 王予沛的眉头皱成一团。他当然料到苏哲定然也参与了此事,只是他没想到她这时候还会跑出来将事情一个人扛着, 更没料到,几个师弟师妹全都同心协力,只瞒着他一个人,放走了小师妹。 看着苏哲委委屈屈踢着脚下小石子的样儿,摆明了故意为之,就等着他心软,他心中又何尝不知呢。 二师兄见他虎着脸依然沉默不语,怕他当真责罚了苏小满,与陈皓对望一眼,上前道:“师兄,苏小满是求过我们,可放了小师妹,是我们哥儿几个的决定。小师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那样不吃不喝好几日,眼看着憔悴下去,我们当哥哥的看着都心疼。柳姑娘就这么走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功夫不会功夫,家丁没有家丁,曹小槑和她交好,哪能看着她一个人流落他乡呢。” “兴许她寻到柳姑娘,就带她回君山了呢。”陈皓傻白甜的补刀。 “你们知道个屁!!”王予沛原本给苏哲糯糯的认错声勾起了为人兄长的感慨心,一听这几个师弟的说话,又想起事情本身,一时火大,脏话都冒出来了,他跟个小老头似的用手指点了点二师弟,气急败坏的道:“如今到了君山脚下,我也不瞒你们了。雁行山庄赵庄主这回是带着小儿子上门提亲来的,师父师娘都挺看好这么亲事,等着小师妹回到君山,过个文定,就能相看过门的日子了!前些时日师门里派了信来,师父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把小师妹带回去。可是小师妹!!”他在院子里踱了两步,气不过又不好直说,也只能跳过这话头,气急败坏的续道:“我好不容易劝走了柳卿卿,留下了小师妹,过两日回到了君山见了师父师娘,小师妹自然就会明白我的苦心。可是你们!!!”他挨个儿指着,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们就这么纵然了曹小槑,等回了君山,师父师娘问起来,要怎么说??啊???说师妹跟个烟花女子跑了???” “大师兄!!”见他越说越不像,苏哲有些恼火的出声止住了他。 听到苏哲的声音,王予沛才顿住了话音,回头看到几个师弟神色莫辨的都望着他,一时也有些懊悔,他揉着宽阔的额头叹了口气,负过手,不再说什么,一径走到房里去了。 回到房里,苏哲与薛挽香说了几句,明日多半会启程回君山,让她和喜儿早些收拾行装衣物。怕她忧心,院子里的事儿打算只字不提,偏生薛挽香聪明得紧,拿捏苏哲手到擒来,软糯着声音三句两句就把前前后后都给套了出来。等苏哲回过劲来,直对自己好生无奈。 草草的用过晚膳,府里掌灯时苏哲带着薛挽香溜去陈皓屋子,却见一连几间屋舍都黑灯瞎火,她张望了一下,果见东厢房那头,二师兄的房间亮着灯。 敲了敲门,里头响起了脚步声,迎着她们的是略有些隽瘦的五师兄。苏哲两三日没怎么见着他了,一见之下笑问道:“听闻五师兄感了风寒 分卷阅读149 ,而今可大好了?”一面说着一面抬脚进屋,举目一望,果然除了大师兄外的几个师兄都在呢。 五师兄温和的笑笑。 陈皓一把拉住她,故作嘲讽道:“说你傻还不承认!五师兄风寒早好了,多耽搁了两天不是为了给曹小槑预多点时间么!” 看着师兄们在小花厅里或坐或立,望着她的目光无一不是既无奈又宠溺的样子,苏哲恍然大悟,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怏怏的道:“师兄……我……” 陈皓在她头发上掳一把,成功的打断了她的自省。 东厢房的格局和西厢房差不多,七八个人往屋子里一搁,多少有些拥挤。二师兄莫郡铠坐在一张高背椅上,一身湖蓝色文士长袍,衬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既带了几分快意江湖的磊落,又透着百年家世培养出来的肆意张扬。 他与几位师兄弟的身世不大一样,家里是京城望族,爷爷父兄皆在朝为官。他是家中长房次子,自小是金尊玉贵的长大,可他不爱江山爱打架,既不是承嗣之子,家里也由得他去。 君山派虽乃武林门派,但在碌碌俗世里难免需要与权贵者有相互依仗的地方,是以莫郡铠在拜入君山后,一两年里总会带着媳妇孩子回京城家族里住上些时日,偶尔还会带了师弟陈皓一同回去。 “前日里放了曹小槑开溜,还只当帮她个小忙,如今看来,幸亏她走了。” 莫郡铠长吁一声,十分纠结苦恼的样子,眼里却没多少为难,反而冲着苏哲俏皮的挤了挤眼睛。 苏哲笑了下,这师兄自小待她们好,每回从京城里回来都没少给她们带东西。她站在灯树旁,心里敲了一会小鼓,启唇道:“师兄这般说……” 莫郡铠挑眉道:“曹小槑和柳姑娘,情谊非同一般。陈皓这傻小子都看出来了,哥儿几个好歹是过来人,能看不出来吗?”语音一顿,视线在苏哲和薛挽香身上转了一转,方又续道:“便是你和薛姑娘,还是我提醒的陈皓。” 听出他语调中的调侃,虽没什么恶意,薛挽香的脸蛋还是一下子就红透了。苏哲拉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嘟嘟嘴道:“二师兄,你何时变得这般八卦了。准是跟着陈皓多了。” 师兄弟们不约而同的笑,苏哲这会儿才想着,原来……他们早就猜到了,只是他们护着她,也护着曹小槑,谁都没有说破。 闹腾了一会,苏哲的脸蛋也堪比煮熟的虾子了,师兄们才放过她俩,转而头疼回到君山上的事情,商量了半宿,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天色渐渐晚了,只得先各自回房,无论师父会大发雷霆还者雁行山庄会因此为难,都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苏哲和薛挽香被二师兄留到了最后,莫郡铠拍着苏哲的肩膀道:“你长大了,既要选择这难走的路,总该有些担当。即便师父师娘有责罚,就当是考验罢。” “嗯。。”苏哲点点头,若有所思。 莫郡铠又道:“若是当真给逼得急了,就设法带薛姑娘下山来。我在京城有处宅子,还有些产业。一直找不到稳妥的人帮我打理。” 这话说得,还能再扯点么?你一个当朝二品大员的嫡子,产业找不到人打理,骗谁呢? “师兄……”苏哲既茫然又感激。她咬咬唇望着年长她十岁的二师兄,有些迟疑,可还是问道:“我与挽香,我们在一块儿……你们就不觉得太……太惊世骇俗么。”其实她还想问,你为何这般偏帮我,偏帮曹幼祺? 说这话时,她与薛挽香手挽着手,只觉得薛挽香将手掌紧了紧,温暖的手心贴着她手心,没有一丝要退却的样子。她也反手,微微收紧了手力,与她十指纠缠。 莫郡铠在几步开外站了片刻,眼底露出几分追忆的样子,末了淡淡道:“我曾有个姐姐,待我很好的亲姐姐。自小我心悦的,她都让着我,我闯了祸,都是她收拾。后来她欢喜了一个姑娘,是家里给我定了亲的一个官家小姐。我爷爷容不下。在我十五岁小成礼那年,我姐姐领着那姑娘离开了家。我父亲带人一路搜寻,眼看着她们俩走投无路跳进了急流的江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可是我总盼她在这世上的某一处,与她欢喜的人好生活着。我能想见她必然过得不容易,甚至艰辛无比。我今日帮你,是想着兴许上天垂怜,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寻到她。即便寻不到,也希望能如我帮你这般,有人能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手帮一帮她。” 次日辰时初刻,踢踏的马蹄声惊醒了小城的静谧,君山派众兄弟护着一辆双驷马车,一行浩浩荡荡,启程往君山进发。 秋霜漫天,白露纷纷。两日之后,苏哲带着薛挽香,回到了阔别将近两年的君山。 第108章 惩罚 薛挽香第一次来到君山,心里颇有些“见家长”的忐忑, 加上曹幼祺和柳卿卿的事儿沉沉的压在心里, 上山这一路行得当真小心翼翼。 君山与其说是一座山, 不如说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主峰为见羽。其余四峰分别是东西南北。从山脚到位于见羽峰的君山山门, 还要走三个多时辰的路。于是进到君山派的时候, 西峰的落霞已染红了漫天的云彩。 苏哲当先从马车上下来,推开车门打起帘子,薛挽香披着一袭海棠压底的薄披风,在车子里探出小半个身子。苏哲笑笑,在车子后头搬来高低杌子,扶着她慢慢下得车来。 马匹车辆一律都交给了车夫和小厮,苏哲挽着薛挽香的手, 边走边给她分说:“到这儿进算回了家了,一般骑马会到后门,可直接进到府邸,今儿个是因为大家都许久没回来了, 就从大门这直接进去, 需得走上一段距离。” 山顶风凉, 苏哲背着风口,将薛挽香披风上的软绒帽兜给她戴好,又合了合披风。 薛挽香点点头,任她牵着手,在愈加昏昏的霞光中看到一旁立着青峰巨石, 石上斧砾穿凿,刻着“君山派”三个大字。 远处是一片高低延绵的宇舍亭台,无数的灯笼点缀其间,走得近了些,一众下人穿着统一的灰色短打迎了出来,为首的一个穿着深褐色袍子,老成持重的样子,袖手笑道:“几位哥儿回来了。哲姑娘好。”说着看看苏哲身边的薛挽香,以及跟在薛挽香身后的喜儿,依旧温和笑着:“两位姑娘好。” “杨叔。”王予沛冲他点头打过招呼,环顾了一圈,视线在薛挽香身上顿了一顿,回头道:“我们先去给师父师娘请安。这位薛姑娘是我们的客人,你让人收拾个厢房出来给薛姑娘用。” “不用了。挽香跟我一块儿住。”苏哲捉着薛挽香的手一点儿不放,看她大师兄拧着眉就要开口,她立即续道:“我那儿宽敞,挽香住我房里,我且睡在外间小榻。喜儿可以 分卷阅读150 跟凝玉她们住就好。” 王予沛看了看她俩,心里着急着见师父师娘,便没多说。 苏哲扬着笑对先前说话的那位管家道:“杨叔,我先去见见师父师娘。劳烦您派个人送我朋友到我屋子。我晚些就回去。” 她说着捏了捏薛挽香的手心。“你回去歇歇,我一会儿就回来。” 杨叔乐呵呵的应了:“哲姑娘的屋子怎好让小子随便去的,老仆送两位姑娘过去便好。” 薛挽香自幼承父亲教诲,女孩儿家的温良恭俭几乎是刻在骨子里。虽然初来乍到极不欲与苏哲分开,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乖乖的点了点头。 校场左右高高挑着两行灯笼,君山派一行弟子拾阶而上。杨叔目送他们走上阶梯,退开一步道:“薛姑娘,老仆送您去哲姑娘的屋子吧。” 薛挽香盈盈一福:“谢谢杨叔。” 杨叔接过一个总角小子递来的灯笼在前边引路,不多时走到一处大宅院的仪门处,门里两个婆子迎上来,杨叔和她们嘱咐了几句,婆子一叠声的说好,杨叔冲薛挽香颔一颔首,自去不提。 垂花门的两边连着抄手游廊,此时天色已渐沉,内宅里庭院深深灯火辉煌,两个婆子都是四十前后的年纪,打着灯笼引着薛挽香走在曲折的回廊上,沿途偶有丫头路过,见着她都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 一个婆子跟在薛挽香身旁,边走边笑:“这宅子许久没有陌生客人来住了,即便门派里来些切磋武艺的江湖人,门主也都会安排他们住在外头的屋子。姑娘生得好模样儿,丫头们久不下山,难得见着了,自然纳罕些。” 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了一处独立的院落,朱红色的院门两旁都挂着灯笼,薛挽香抬头看去,只见门楣上书着“渊澄”两字,字体古朴厚重,倒不似寻常闺阁楼亭。 婆子在门上拍拍门环喊了句:“凝玉姑娘在么?哲姑娘的客人来了。”不多时一个穿着挺讲究的丫头跑了出来,先福了一福,再听婆子说话。 “这是哲姑娘院子里的掌事丫头,叫凝玉。凝玉姑娘,这是哲姑娘的贵客,薛姑娘。”婆子两相都交代清楚,行了礼,也退出了院子。 跟着薛挽香走进渊澄阁,喜儿暗暗咂舌。姑爷家的派头,不比临淮城的柴府小啊。单是君山派这座大宅子,就不知占了不知多少地方了。 凝玉听说这是自家小姐的贵客,忙客客气气的请到屋子正堂,小丫头们围过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凝玉将她们呵住了,一壁叫人拿点心,一壁叫人到厨房传热水。 “薛姑娘安、喜儿姑娘安。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凝玉说着请薛挽香上座。 屋子里的陈设显然颇费了一番心思,两处屋角还摆了几盘墨兰,打理得很好,显得生机盎然。薛挽香一直以为苏哲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即便得君山派掌门人夫妇收养,也从没想过是这般高宅大院,竟如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可怎的初见面时她就那般落魄呢?”薛挽香在心里悄悄的嘀咕了一句。 苏哲回来时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薛挽香刚沐浴出来,和喜儿一道整理着婆子才送来的行李。 凝玉上前道:“姑娘可回来了。可用了膳?”看她蔫蔫的,忙叫丫头又去抬热水。 “用过了。师父师娘今日持素?”苏哲掐了掐自个儿后颈,略显疲惫的道:“别着忙了。随便收拾下,明日再说罢。” 一时进了里屋,看到薛挽香就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屋子里,手里还抱着一叠干净整齐的衣物,忽而觉得美好到不真切似的。 “回来了。”看她一回来就呆呆萌萌的样子,薛挽香将衣袍递给喜儿,走过去在她耳垂揉了下。 喜儿抿着笑低头出去了。苏哲坐到靠椅上,长舒一口气,挨在薛挽香软软的胸前。 “给责罚了?”薛挽香抚着她柔顺的秀发。 苏哲摇摇头:“大师兄如实说了小师妹不愿回来,师父没说什么,师娘问了几句,陈皓说漏了嘴。” “然后呢?” “然后师娘说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做论处。”苏哲捂着嘴打个哈欠。 接连的赶路实在累着了,这天晚上并无别话。俩人这段时日以来日夜相处,诈然分开,都有些不惯,可苏哲想着,她要好好的领着薛挽香去见师父师娘,在此之前,还是表现得守礼些的好。薛挽香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丫头们伺候梳洗之后,薛挽香住在了主屋苏哲的床榻,苏哲睡在外间丫头守夜的小榻上。 次日大早,天边露出一点蟹壳青色,苏哲翻身起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凝玉在相连着的厢房里看着小丫头往铜壶里倒热水,见她自己进来了倒是一笑:“还想着要不要去叫你起榻,不想你自个儿过来了。” 苏哲接过巾布抹了把脸:“挽香还未起呢。她身子弱,让她多睡会。我就在你这梳洗吧。” 原来君山一派的惯例,每日早晨,无论刮风下雨,到了点儿定是要去练武场练武的。苏哲跑到练武场时师兄们几乎都来了,依着往日的习惯,先绕着山头跑一圈,回来才用早膳。 大伙儿都习惯了,一圈跑下来没太大感觉,回到主屋时苏哲和陈皓小小声的说着话,小丫头捧来早膳,苏哲一看,诶?怎么又是白粥?师父师娘今日继续持素??? 潦草的用过膳,师父曹沫生没发话,一个人都没敢走。王予沛看看师父的脸色,领着一众师弟师妹,又回练武场练功去了。 昨儿个饿了一晚上,今日里再饿了一上午,陈皓当先要哭,二师兄使了个眼色,他不再做声,老老实实的跟着该干嘛干嘛。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门主夫人秦诗语派人请了薛挽香过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问了好些话,又说本该让苏哲昨日引见的,只是彼时天色太晚,改到了今日给他们接风。 薛挽香对着曹门主曹夫人浅浅一福,道声叨扰。既小家碧玉又落落大方。 秦诗语越看越欢喜,开席时留她坐在身边一张长几前,又许了苏哲在次一张长几上作陪,其他徒弟依次排列下去。 前堂宽敞明亮,君山派排得上号的嫡传弟子并不多,跟葫芦娃似的七兄弟,加上苏哲和薛挽香,一共占了九张长几。 过不多时就有丫头捧着美味佳肴鱼贯而入,一盘一盘的摆在门主和门主夫人面前,再过一会儿,薛姑娘面前的长几也都摆满了。 苏哲和师兄们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望着,好一会,终于又进来了一溜儿丫头,手里都捧着漆盘,盘里一盅一盅的……全是白粥! 苏哲眼皮一跳,看到丫头们齐齐退了出去,她的师娘秦诗语,眉眼弯弯的对薛菇凉道:“这道银针盏翅是君山上特有的菜色,薛姑娘尝一尝,可喜欢。” 高 分卷阅读151 堂上三张长几摆满了各色精致的菜肴,香气一阵一阵的扑面而来,陈皓听到一片咕咕咕的叫唤,也不知是自己的肚皮还是师兄师妹的肚皮。 秦诗语一面说着一面笑盈盈的冲着座下弟子抬抬手:“用膳啊。你们不是饿了吗?” 苏哲看着面前接连三顿连颗咸菜都没有的白粥,俊秀的小脸蛋几乎要皱成一团包子,脑海中却幡然醒悟:这才是私放了小师妹的惩罚吧???!! 第109章 白粥 用过“奢华”到令人发指的午膳,君山派一众师兄弟跟斗败的公鸡似的, 一只只缩头缩脑。 秦诗语冷眼瞧了一会, 转身邀请薛挽香往内宅后花园赏赏秋菊消消食。苏哲眨巴着眼睛跟上来, 秦诗语赏她个白眼,挑眉道:“你还怕师娘吃了你朋友?一会儿就让人送她回去。”说着拉着薛挽香细白的纤手, 一壁往大宅后院走。 薛挽香实在不好拒绝的, 只得冲苏哲安抚般笑了笑。 前堂通往后院的垂花门里安插着一道落地大理石屏风,屏风两旁回廊相连。苏哲站在回廊边上叹口气,听到风声里隐约送来师娘的声音,那声音乐滋滋的一点儿都没有生气的模样:“苏小满啊,四岁到我们君山,五岁的时候就敢和她师兄们打架,打不过还会咬人呢……” 苏小满……孤独的留在寒风中凌乱。。。 君山派在这楚城之南, 基本就是占山为王,秦诗语出嫁前也是官家女孩儿,曹门主为讨佳人欢心,府邸修得壮阔华丽。深秋白露, 正是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时候, 秦诗语长袖一舒, 引着薛挽香在庭院中慢慢的走,不时说些苏小满和曹小槑幼时的趣事,也随口问着她们相识的过往沿途的见闻。 路过一处与渊澄阁几乎一模一样的院子时,秦诗语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亭台匾额, 默然不语。薛挽香站在她身后几步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高高的门楣上书着“取映”二字,看字体与笔锋,当与渊澄阁出自同一人之手笔。回眸再看门主夫人怅惘若失的样子,她恍惚明白,这取映楼,大约是曹幼祺的院子了。 几个丫头从院子里迎了出来,请夫人和薛姑娘到里屋用茶。秦诗语在屋子里顾了一圈,视线落在一架琵琶上,惆怅笑道:“小满和小槑自幼一起长大,从前还跟着我在主屋东西厢房里住的,十五岁才给她们开了院子,没住上多久,就让小槑她爹差到外头历练去了,一走又是许久没回来。这院子,都冷清了。”她的声音柔和温润,如同外头庭院里棉棉的落了一地的晚菊花。 “曹夫人,您别太担心。幼祺答应过我们,寻到卿卿就会回来的。”薛挽香挽着袖口给她斟了一盏茶,既感慨于曹夫人思女心切,又不免想起早些年病势的母亲,眼圈都薄红了。 秦诗语拍了拍她的手,点点头。 一场秋菊赏下来,薛挽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她与苏哲,甚至曹幼祺与柳卿卿之间种种相知,几乎都被这眉眼俏丽语态温和的门主夫人套了七七八八去,难怪昨日苏哲说陈皓三言两语就露出了马脚。 这曹夫人说着话如同轻风细雨一般……当真润物无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回到渊澄阁,薛挽香撑着额头坐在桌案旁,喜儿上来问她怎么了,她摆摆手不想说话。一会儿想到曹幼祺和柳卿卿会不会就这样被追查了出来,一会儿又回想方才她和苏哲之间到底对曹夫人说了多少。末了还想着,若是来日曹幼祺当真能把柳卿卿“追”回君山,面对这样的婆婆,不知是柳卿卿这个小狐狸技高一筹,还是曹夫人这块“老姜”更辣! 苏哲回来时看到薛挽香枕着胳膊在桌案上睡着了,秋日里浅淡的阳光斜斜的落在屋子里,在她窈窕的身段上勾勒出一层薄薄的光。她站在门扉处望了几息,一阵秋风徐徐拂过,她走到她身边,双手将她横抱起来。 薛挽香半睡半醒间觉出有人抱住了她,怀抱温暖而熟悉,她自然而然的勾住她脖子,眼睛都未睁开,只迷糊道:“回来了啊?” 苏哲将她抱到床榻上,除了鞋袜,扯过暖被盖着。“怎的不到榻上睡,秋风萧瑟,看一会儿又着凉。” “阿哲。。”薛挽香钻进她怀里,桃红色的唇瓣嘟嘟的,整个人还有一丝娇花未醒的柔弱。 苏哲刚从练武堂回来的,一身汗都没洗,半跪在榻边哄着她:“我去洗个脸冲一冲,你先歇着,好不好。” “不好。。”薛挽香双手勾在她颈脖上,顿了一会,无奈道:“我好像把我们的事儿和曹幼祺的事儿给门主夫人说了。” “啊?”苏哲也惊着了,忙问就里。 “今日里逛花园,曹夫人问我与你如何相识的,她说了许多你小时候的事儿,说你心地纯良,乃侠义之士,我便将你在鄢州城助捕快捉拿贼犯的事由给她说了。她又说你自幼重情重义,虽则是在君山长大,可心里一直还念着生身母亲。” “于是你又说了范老先生给我们疗伤驱毒的事。”苏哲已经坐到了榻沿,让薛挽香背靠在自己怀里,顿了一顿,踌躇问:“你……你没把我用了药之后的……与你的事儿……给……师娘说吧?” 薛挽香脸上一红,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隔了一会,才道:“说了……” “啊?!?!”苏哲这是真的惊着了,差点儿都要跳起来。 薛挽香推她坐好,咬着唇道:“说了你用过药梦到了你娘。没说……没说你那什么我。” “哦。”苏哲放下心来,又有心思打趣她了:“嗯?我那什么你,是什么你?” 薛挽香俏脸薄红,推开她往被子里蜷。“走开啦!一身的汗还不去洗。” “方才不是你不嫌弃么。”苏哲在她身后搂着她,嬉笑着道:“被子里好藏人么?要不要藏我怀里试试?” “唔……”薛挽香才要回她一句,不妨转身时就被她吻住了唇。 屋子里日光正暖,外头小丫头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隔着一扇雕花门隐约传来,薛挽香面上更红了,又羞又恼,还夹杂着一点儿悄悄的愉快,这样的愉快,让她的一颗心,跳得更快了几分。 俩人久未缠绵,一吻之下都有些心驰神往,正迷蒙间忽听一阵“咕咕咕”的声音冒了出来,苏哲吻着薛挽香的柔唇微微一顿,脸上突然爆红。薛挽香窝在她怀里掌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道:“你这是给饿了多久?今日你几个师兄看着桌上的肉,眼都放光了。” 苏哲将脸蛋搁在她肩膀上搁在她肩头,闷声闷气的嗡嗡:“从昨晚饿到现在,你还笑,我都快饿哭了。” 薛挽香弯着眼睛笑了一会,摸到她肚肚果然扁扁的,她从她怀里坐直了身,悄声道:“让丫头们给你拿些点心吧,趁着在咱们屋子里 分卷阅读152 。” “咱们屋子~~”苏哲拿腔拿调的学了半句,被薛挽香一个小手掌拍过来,她握在手里,先笑了一会,片刻后又寡淡了脸色:“拿不了的。师娘怕是发了话了,丫头们都听师娘的。否则一进来凝玉就该问我要不要用点心了。” 薛挽香心疼的摸了摸她耳垂,忽然从床榻上翻身下来,找出昨晚收拾的包袱,翻翻捡捡,掏出一个油布包着的事物,变戏法一般,从里头捻出一片肉干。 苏哲眼睛直发亮,盯着肉干咽了下口水,干干的道:“这般……会不会不太好?” “噢~”薛挽香点点头,作势把肉干放回油布里,苏哲立马扑上去,小猫腿般晃着她的手:“哎哎哎!别啊。” “这般不是不太好么?”薛挽香故作不解的扫她一眼,肉干已经收好了。 苏哲哭丧着脸:“媳妇儿,赏了我吧。我三顿吃白粥了,一会儿晚膳肯定又是白粥啊。”她说着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可怜见的,薛挽香掐掐她仿佛瘦尖了的脸蛋,从油布小包里拎出一片肉,塞进她嘴里。 当天晚膳,不出所料的还是白粥,这回人//道了些,每人给了两根小白菜。陈皓看看他师父,转而又看了看师娘。 “二师兄……”等师父师娘都走了,他再也忍不住,趴到长几上,有气无力的道:“师娘还要多久才消气啊?” 莫郡凯叹了口气:“快了。目测小师妹回来师娘就会消气了。” 陈皓浑身一抖,哭嚎道:“那要多久啊??” “一两年吧。” “……” 苏哲也在叹气。蔫蔫的捧着脸。明日还要练武,想想都觉得难熬。 大师兄从旁过来,冷着脸踢了陈皓一脚:“私放了小师妹的时候不见你哭,现在哭,有何用!” 陈皓吸吸鼻子,在大师兄背转身的时候突然说了句:“那我情愿吃一辈子白粥。” “你!”王予沛转回头,狠狠瞪他。 莫郡凯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都回去睡吧。睡着就不饿了。”他说着一把架起陈皓,往前头屋子去了。 白粥吃到第五日,就在众人都觉得忍无可忍还必须得忍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管家杨叔躬身来报,雁行山庄赵庄主带着夫人和嫡幼子持了拜帖到君山造访,人已经到山脚了。 彼时苏哲刚从练武堂出来,抹了一把汗听说雁行山庄一行人已到了君山,不由得愣了一下。陈皓看看她,欲言又止。再转过前庭,家仆说赵家三公子赵涵宇已在正堂拜问君山派掌门人并掌门夫人了。 她蹙着眉,长长一叹。 这转机来的,还不如吃一年的白粥呢。 第110章 目光 “苏小满,多日不见, 别来无恙?”赵涵宇在练武堂外“偶遇”了苏哲, 笑容和煦而欢欣。 “有恙。”苏哲瞥他一眼, 没好气的回答。“你看我像无恙的样子么?” 赵涵宇闻言一怔,恰见苏哲走出了廊檐的阴影, 上前仔细一看, 果然消瘦了些。 “这是怎么了?方才在前堂拜见曹叔父和叔母时就觉着你几个师兄都瘦了一圈,你也清减了这许多。”赵涵宇皱皱眉,带了几分关切:“君山上出事了?” “一言难尽。”苏哲叹口气,与他同往门派正殿走去。 过不多时,雁行山庄的赵庄主和夫人都到了门派正殿,君山派掌门人夫妇来在堂前相迎。一阵寒暄契阔后,赵兴国指着赵涵宇爽朗的大笑:“这小子, 才到山脚下就快马加鞭的奔上来了。”看了看站在儿子身边的苏哲,又冲曹门主笑道:“怎的只见阿哲?幼琪呢?” 苏哲带着几分忐忑望向师父师娘,秦诗语拂了一下绣着鹤羽纹的广袖,笑吟吟的道:“那孩子学人家闯荡江湖, 现今也不知跑哪儿野去了。” “哦?”赵兴国皱了下眉, 随即又松开, 意有所指的将视线在儿子身上扫一圈,却看到儿子的眼睛亮了下,他略作不喜的沉了沉脸色。 赵涵宇和曹幼祺的婚事是两家家长商议的,虽还没过文定,可赵兴国已将曹家嫡女曹幼祺视做准儿媳, 偏偏儿子看上的是君山的养女苏哲。苏哲虽好,但论出身和未来对儿子的助益,绝对比不过君山派掌门人的亲生闺女。 可他不知道,君山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刀剑上的事情听曹掌门的,刀剑以外的事情,一律都听掌门夫人的。 将女儿的终生幸福和两派联姻挂起勾来,秦诗语原本就不乐意,只是见赵涵宇少年英豪,便也没多做反对,这回儿曹幼祺没跟着师兄师姐们回来,曹沫生大为恼火,想着定是几个徒弟不顶事,让闺女听闻了一二,一溜烟逃婚去了。可知女莫若母,秦诗语倒觉得,她的宝贝女儿突然来这么一着,定是心里挂着更在意的事情了。 “女儿摆明了不曾欢喜赵家那小儿子,你逼她有用么?”苏哲他们刚回来那天,秦诗语回了房里就跟丈夫说:“跑了便跑了呗。省得我还要找借口回绝雁行山庄。” “慈母多败儿!”曹沫生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秦诗语正摘着发髻上的一支金钗,听他这般说,慢慢侧过头来,笑得无限温柔:“夫君方才说什么?奴家没听清。” 曹沫生给她温婉如水的声音吓得额上一炸,相伴二十年,每回她要整治他都用着这样的调调。曹沫生老脸一红,梗着脖子的样子和苏哲逞强时还真有几分神似。“我说这几个徒弟办事不利,当罚的还是要罚!” “噢。夫君所言极是。”秦诗语见他改了口风,倒也从善如流,一面将金雀衔枝的金钗搁进百宝匣子里一面顺口道:“请他们喝三个月白粥好了。明日记得让厨房多做几道香味扑鼻的佳肴。”她挑挑眉,调皮的神情与曹幼祺如出一辙:“让他们看得见,吃不着~~” 再回到前堂大殿,秦诗语面对赵庄主质疑的目光假作不知,只是联想到前几日在后宅赏花时从薛姑娘那儿诈来的几分消息,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揉揉了娥眉。 用过两盏茶,曹沫生叫来小徒弟引雁行山庄一行人到客舍休息,陈皓领命,在前头给贵客引路,苏哲行了个礼,要往后堂去了。赵涵宇见了忙叫到:“小满!” 堂前几个人都望了过来,苏哲警惕的望着他,他张了张口,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曹沫生在江湖历练二十载,风吹草动都能嗅出不寻常。眼神往几个年轻人身上顾一圈,眼中带了一丝乐见其成的笑意,状若随意的道:“小满与你赵师兄也许久不见了吧?和阿皓一道去吧。” 苏哲脸上显出一点儿挣扎的犹豫,曹沫生还未留意,秦诗语已嗔怪道:“哪有让年轻女孩儿家给贵客引路的道理。也不怕赵庄主和庄主夫人 分卷阅读153 见笑。”转而对苏哲招招手:“跟师娘回后宅去。别尽日里跟你师父舞刀弄枪,师娘给你调了一盒新胭脂。” 苏哲兴高采烈的跟着秦诗语往廊下去了。 小厮们还搬着行李在外头等着,赵涵宇掩下心中失落,冲陈皓笑笑,跟他爹娘一道往客舍行去。 这边厢苏哲跟着秦诗语回到后宅主屋,丫头们打起水墨青花的帘子退到两边,秦诗语拉着她进屋,果然在妆台前拿了一盒精致的胭脂。苏哲期期艾艾的道:“师娘……” 秦诗语笑笑,将胭脂盒塞到她手里:“知道你不爱这个。给薛姑娘的。她的身世我也略知一二。既与你有缘,你便多照顾些。” “谢谢师娘。”苏哲将盒子握在手心,想着方才赵涵宇看她的眼神,咬了咬唇。 秦诗语料她有话要说,并不催促,只坐在一张雕花椅上,随手拨了拨一只汝窑细口瓶里的半高花枝。 可是苏哲在屋子里站了半晌,最终还是低垂了眼睫,安静的告退。 秦诗语看着她慢慢离去的背影,弯眉浅蹙。 苏哲回到渊澄阁,将师娘送的胭脂拿了出来,薛挽香掀开螺钿小盖,淡淡的蔷薇香气迎面扑来,苏哲看着她用小银匙挑出一小点,取净水化匀,细细的,抹在樱唇上,一时间,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苏哲几乎看得痴了。 薛挽香擎着胭脂,转眸对苏哲软软一笑,深秋的日光如金色的波澜,缭绕着年华如玉的两个人。苏哲倚在妆台边,一点点的挨近她,在俩人近如咫尺呼吸相闻的时候,薛挽香含着一点笑意,闭上了水眸,苏哲的唇,轻轻的吻在了她的唇上。 歇晌之后,苏哲循着惯例去了练武堂,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看到了赵涵宇。赵涵宇已经与陈皓过了几招,见她进来,眼睛都亮了几分。 他扔下陈皓,快步走了过来。苏哲只得抱拳道:“赵师兄。” 赵涵宇笑道:“又见外。来与我比划比划?” 苏哲没什么心情,眼见各位师兄都在,雁行山庄远来是客,怎么都不好太过了的,只得打叠起精神,取了佩剑挽个剑花,正色道:“还请赵师兄指教。” 一轮比试下来,并没分出胜负,好在俩人心思都不在这上头,眼见师兄们各忙各的去了,赵涵宇当先收招,退开一步,苏哲也敛下长剑,遥遥的站定。 “小满。”赵涵宇温和的望着她:“听闻君山秋枫开得极好,小满可为为兄指路否?” 苏哲没说话,长剑搁回长架,赵涵宇看着她的动作露出一点笑意,却见她同样展出个笑脸,冲不远处练着腿脚功夫的陈皓扬声喊道:“七师兄!赵师兄喊你!” 赵涵宇一怔,陈皓已经跑了过来。苏哲哥俩好的搭着他胳膊,对赵涵宇笑道:“枫叶林这家伙比我熟得多,让他带你跑一圈,整好给师父溜溜马。” 赵涵宇还想说什么,只来得及“哎”了一声,苏哲一溜烟,跑大师兄那儿避难去了。 君山枫林是楚境一绝,但能来赏玩的人极少,一则是路远难行,二则也因为君山派圈地成派。 陈皓去马厩牵了两匹马,带着赵涵宇上山,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半个时辰后,才跑到一处高坡,转过山坳,但见枫叶如火,在延绵的山脉上红黄相间,层层叠叠。 “这是我君山枫林最壮观处,比之雁行山庄长空行栈,又如何?”陈皓呲着牙,洋洋得意。 赵涵宇打马跑了半程,等陈皓走近,他拉住马缰,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问:“阿晧,小满说她有欢喜的人了。可我留心看过,她不像是有心仪的男子的样子。阿晧,你知她心中欢喜的人是谁吗?” 陈皓坐在马背上,愣着神,张了张嘴,半晌,又闭紧了嘴巴,摇摇头。 晚膳是在大殿设的宴,曹沫生夫妇和赵兴国夫妇分宾主坐定,往下依次是赵涵宇和王予沛一张长几,苏哲和薛挽香一张长几,以及,余下的师兄弟们。 因着薛挽香也是客居的身份,苏哲与她,正正坐在了赵涵宇和王予沛的对面。 来了贵客,终于不用喝白粥了,君山派一众师兄弟欢欣鼓舞,看着菜肴一盘盘端上来,弟兄几个已经用眼睛扫荡了一圈。曹沫生轻咳一声,举杯谦让了几句,当先举箸。 座上皆是陌生江湖客,苏哲担心薛挽香用得不自在,频频往她碗里布菜,而薛挽香也心疼她连日来喝白粥喝得小脸儿都尖了一圈,也往她碗里夹了好几样精致的菜肴,一面嘱咐她细嚼慢咽,一面还要提醒她净饿了几天最好先用些清淡的菜色垫一垫。 暖暖的叮咛声落在耳边,苏哲耳尖一痒,微微的红了起来。她咬着唇,望着薛挽香嫣红的唇瓣,眼里都是笑。 俩人你来我往的细声说话,几乎都忘了还有满大殿的人,幸而人多喧哗,也没多注意她俩,唯独坐在宴席对面的赵涵宇,望着她们的目光,沉了沉。 第111章 执迷 宴饮渐入佳境,席上推杯换盏, 就连苏哲和薛挽香都陪着师父师娘饮了好几杯酒。赵兴国和曹沫生话起了当年, 还在年少轻狂时一场偶然的比斗, 俩人不打不相识,也曾同过患难共过荣华, 尔后各自成家立业, 一别总是经年。 难得共聚一堂,赵兴国连饮了三杯,酒气上头,忽而豪迈道:“你我兄弟已多年不曾交手,今日雅兴,咱们再斗三百回合?!” 曹沫生哈哈大笑,摆手道:“让我这小徒儿和令郎切磋切磋罢!”说着手指虚点了点陈皓。 陈皓还未接话, 赵涵宇已站在席前对座上几位长辈作了个揖:“今日在练武堂,小侄与小满切磋剑术,尚未分出胜负,不知能否请小满下场, 再指教一二。” 他脸上笑笑的, 面上谦虚, 内里却含着几分挑衅。 秦诗语挑了挑眉。 赵庄主向来看重这个儿子,见他长身玉立在堂前,乍看之前就如二十年多前的自己一般。他捋了捋下巴上精心修剪的胡子,乐呵道:“那就让这小子与你家小满比试比试?” 苏哲见满堂的人都望了过来,从容起身, 对师父一揖:“徒儿敢请赵师兄指点。” 曹沫生点点头,环顾四周,见宴席之上未备兵刃,让他俩到练武堂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俩人拱手离席,苏哲回首对薛挽香眨了眨眼睛。薛挽香的目光一直不离她分毫,见她望过来,自然而然的回以一笑,其中明媚眷恋,几乎无法隐藏。 赵涵宇看在眼里,心中又沉了几分。 练武堂并不远,苏哲当先走在前边,赵涵宇与她隔着两步,期间苏哲未置一词,赵涵宇也沉默不语。 苏哲的佩剑早在怀素城追着薛挽香落水的时候就弄丢了,而今用的只是一柄普通的剑,并不十分趁手。一旁 分卷阅读154 的赵涵宇也只随手取了一柄练功的剑,她合起剑匣,预备出去。 赵涵宇却不急着走,他右手持剑,左手两指在剑身上慢慢拭过,端详了好一会,曼声道:“小满,你知我爹爹娘亲这次上君山,所为如何吗?” 苏哲眉头微蹙:“想给你和曹小槑定亲?” “是。”赵涵宇垂下剑尖,望着她道:“曹小槑没同你们一道回来,我爹娘很失望,我却很开心。小满,你可知为什么?” 苏哲望了他一会,淡漠而肯定的道:“我不想知道。” 赵涵宇呼吸一窒,依旧开了口:“因为我中意的是你。苏小满,我一直中意的,都是你。” “赵师兄,我记得在楚城时我便与你说过,我心中有欢喜的人了。那个人,不是江湖中人。君子不夺人所好,用在此事上,也是可以的。”苏哲笑了笑,当先往练武堂大门走去。 “你欢喜的人,是薛姑娘吧!”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赵涵宇低喊了一句。 苏哲的脚步,停住了。 “在练武堂挑了这么久,就挑了这个?”曹沫生瞪了苏哲一眼:“瞧着让赵庄主和庄主夫人笑话!” “阿哲的佩剑我还在挑呢。你这么凶做什么。”秦诗语护崽子,一眼瞪了回去:“两个孩子不过是切磋武艺,点到为止,赵庄主和赵夫人哪会见怪。” 许冉儿知道男人都好面子,也帮着打了圆场。 曹门主和赵庄主对饮一杯,大殿上的两个人,已经拉开了架势。 不过几招,曹沫生已看出苏哲的心不在焉,赵涵宇似是维护,看到破绽并不乘胜追击。赵兴国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曹沫生冷哼一声,将手中酒盏重重的磕在流云长几上,发出“铿”的声响。 苏哲心中一凛,格开剑招,抬头看到赵涵宇定定的锁住她的目光。她神情微冷,剑招徒然一变,游龙一般贴他手旁直攻肩井。 赵涵宇比她高出一个头,却被她逼得后退一步,见她越攻越快,不得不收敛心神,认真接招。 若论功夫,这俩人大约是难分仲伯的,只是赵涵宇是男子,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线,苏哲身形灵巧,轻功更是略胜一筹。这大殿的场地毕竟有限,赵涵宇心有顾忌,家族绝学施展不开,百余回合后苏哲鹞子翻身,长剑反手一挑,在他胸前两寸堪堪停住。 座上安静无声,苏哲退开一步,收剑拱手:“承让。” 赵庄主的脸色有些难看。 秦诗语踢了曹沫生一脚,望着台下的苏哲佯做数落:“你赵师兄让着你呢,若是不在大殿里,你哪能在他手下走过百招,还不向你赵师兄敬杯酒。” 曹沫生心下得意,知道赵庄主脸上抹不开,亲自斟了一杯酒:“小满不过侥幸而已,切不可自满。赵兄,咱们再饮一杯。” 赵兴国听了秦诗语的话,尚觉中肯,不再说什么,举杯和曹沫生喝了。一场比武风波,就此揭过。 席散时天色早已黑透了。众人寒暄几句,由丫头婆子们提着灯笼引路,各自回房歇息。 薛挽香饮了些酒,苏哲便挽着她慢慢的走。薛挽香弯着眼睛看她,虽是酒意葱茏,到底还勉力维持着步子。 苏哲看着好笑,暂时放下心事,陪着她道:“什么事这般开心?” 薛挽香凑近了些,捏着苏哲的手心:“你今日打败了那个什么赵公子。” “这样就高兴了?”苏哲也握紧了她的手。 “嗯。我看你揍他揍得毫无还手之力,我就高兴。” 天上挂着一抹弯弯的上弦月,月色淡而迷离,苏哲看到薛挽香歪着脑袋,饮过酒后微微娇憨的样子,心中软成一片。 花园里灯光迷离,隔着七八步才挑了个灯笼。苏哲拉着她的手,站了好一会,才哄着她道:“我们回去吧。” 薛挽香点点头,偎近她身旁。 走过一丛花树,忽听后头有个声音喊:“小满!” 苏哲未见其人已觉不耐烦,薛挽香蹙了蹙眉,一回头,看到赵涵宇快步走了过来。 “赵师兄怎么在后宅?”苏哲语气不善的问。 赵涵宇看看她,又看看薛挽香,视线在她俩交握的两只纤手上顿了顿。 苏哲略收回手,不动声色的将薛挽香挡在身后。 “曹夫人送了我娘亲一些礼物,我娘亲让我来送回礼。”赵涵宇的视线落回到苏哲身上,不再避讳薛挽香,直面问道:“今夜我在练武堂的提议,你考虑得怎样?” 苏哲的眉头皱得更深,眼中已燃起怒意。薛挽香听得此话,疑惑的望了望她,却没开口追问。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苏哲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小满!我是真心欢喜你的。你嫁给我,我这一生都会对你好。”赵涵宇追上两步,离苏哲只有一臂的距离了。 “阿哲,他说什么?”薛挽香转过头,满眼惊诧。 “他胡说八道呢。回去我给你解释。”苏哲看都不看赵涵宇,拉着薛挽香疾走。 赵涵宇猛地拽住她手腕,声音已带了恼火:“小满,往后你和我在一起,我不会介意从前的这些事。你不要执迷不悟,让天下武林看不起!” 薛挽香心头发颤,依稀明白了什么,她苍白着脸色,松开了苏哲的手。 “挽香!”苏哲一急忙去拉她,可她一只手的手腕被赵涵宇拽着,手力很重,她被他拽得回头,怒声呵道:“执迷不悟的是你!” 赵涵宇深深的凝视她,目光温和,语气劝慰:“你从未心仪过一个男子,又怎知和男子在一起不如和女子在一起欢喜呢?” 看着薛挽香的身影转过一道回廊,隐隐约约越去越远,苏哲深吸一口气,转动手腕,待到赵涵宇松开她,她抬起头,望定他眼睛,一字一句道:“不知赵公子是心仪过多少位男子,才最终决定了要和女子共度一生?” 话音落地,赵涵宇被问得哑口无言。 苏哲冷冷一笑,如同从前在怀素城薛挽香落水时一般,她追着她的身影,毫不迟疑的疾步去了。 回到渊澄阁,凝玉在正堂里等着她,见她回来,忙叫小丫头把备好的热水拿上来。“敷一敷脸,去去酒气。”凝玉说着递上热巾布,一旁还有个丫头捧着一碗醒酒汤。 “挽香呢?”苏哲接过巾布抹了抹脸,又就着铜盆里的热水净了手。 “薛姑娘回来好一会了,喜儿姑娘伺候的梳洗。这会儿当在你屋里歇着了吧。” 苏哲点点头,打发丫头们去歇息,径直往自己屋子走去。 才要敲门呢,喜儿从屋里出来了,看到她习惯性的叫了一声:“姑……爷。”后边那字,是想起来了这是哪儿,落得小小声的。 苏哲压低了声音问:“你家小姐睡了?” 喜儿往屋子里头顾了一眼,答非所问 分卷阅读155 :“小姐哭了……” 苏哲心中更急,顾不得其它,推开门扉,走了进去。 喜儿叹了口气,帮她们掩上了镂花的房门。 花厅里的灯烛燃得摇摇晃晃,映着床榻里侧卧的身影,小小的团成一团,让人看着就好生怜惜。苏哲心疼极了,曲起一膝跪到床沿边,抚着那纤弱人儿柔软的手臂,轻轻道:“挽香……” 第112章 挣扎 山上风凉,薛挽香身子弱, 虽只在深秋, 苏哲还是早早的搬出了厚实的绒毯, 绵锦的暖被。珊瑚色的绒毯和暖被之间裹着小小一只薛挽香,从苏哲跪坐在床沿的角度居高临下望过去, 看得到她墨色的长发如瀑, 温柔怡静的侧脸,长而卷翘的睫毛,眼角还挂着一小滴未干的泪珠。 柔弱,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苏哲痴痴的看了许久,薛挽香铁了心不理她。帘幕半垂,在床帏里投下明明灭灭的灯火,静谧的屋舍里有压抑着的低低的抽泣声。 床榻微微动了一下, 是苏哲起身除了外衣,薛挽香只觉得背后的暖被被人掀开,只一忽儿的清凉,一个软而温热的身子贴了上来, 苏哲从她身后, 抱住了她。 淡淡的酒气弥漫开来, 也不知是她的还是她的。 薛挽香拧着身子不让她抱,苏哲搂紧了,在她耳边道:“我和赵涵宇什么都没有。他胡说八道的,你别在意。” “他都要和你成亲了你还叫我不在意!那要怎么样才能在意?要等你们……”薛挽香一开口,带出重重的鼻音。那句话她说不出口, 单是想想都觉得心痛得厉害。 她用力掰她的手:“你松开。”一面说,一面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怎么会和他成亲呢?我……”苏哲百口莫辩,既委屈又心疼,半晌说道:“我待你的心,难道你还不懂么。” 薛挽香正在气头上,努力的挣开她的怀抱,眼泪流得越发快了:“我不懂。我就是不懂。你去成亲好了。我明日就走。” “你要走到哪儿去?!”苏哲也急了。 薛挽香一怔,心中越发气苦,她能走到哪儿去,她抛下了一切跟着苏哲走,没有了苏哲她连个家都没有了。 苏哲见她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眸哭到身子发颤,心头微涩道:“好吧。明日就走。” 薛挽香睁开一双水眸,深吸一口气,掀开了暖被从被褥中钻出来。苏哲握着她的手腕,安静的道:“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天涯海角,我们总不能分开。” 薛挽香跪坐在她身边,顿住了身子,长长的眼睫低垂着,眼泪承不住重力,落在了被角上。 苏哲左手手肘撑在枕旁,半支着身,右手松开她的手腕,触到她脸颊,接住一滴晶莹的泪,就着朦胧的灯光看了一会,收回手,轻轻的吻在唇边。 窗屉子外秋风摇曳,吹得落叶乔木沙沙的响,薛挽香不自觉的缩了缩肩头。苏哲起身拥住她,彼此之间一呼一吸都带着花香般的酒气。苏哲恍惚想起上回薛挽香饮了酒微醺的模样,还是在临淮城外的小镇子。 那一杯酒,叫什么来着? 她心跳快了几分,扯过被子要盖到她肩上。薛挽香轻轻的推拒了一下。 “别冻着。你要生我气,到被窝里再生,行么。”她柔声哄道。 暖被覆了上来,薛挽香被她揽在怀里,却抬着手抵住她的肩,隔开了距离。 “夜深了。你到外头睡去。” 苏哲已经在暖阁外边丫头守夜的小榻上睡了七八天了。此时窝在被窝里,怀抱着香香暖暖的媳妇儿,想到外头那块硬木板,真是一脸嫌弃。 “今儿个起风了。外头凉。你容我在这儿歇一晚吧。”她黏糊着,倚近了她。 薛挽香摇摇头:“让凝玉给你加个被子。不然把这毯子拿出去也使得。” “我不要!”苏哲开始耍赖:“我就要和你窝在一起!挽香……我们都好久没有一块儿睡了。” 薛挽香退开一些,在半明半暗的灯火中看她俊秀的眉目,太熟悉的,闭上眼睛都能清楚记得她的一颦一笑。 “阿哲……”她望着她,平心静气的道:“你出去睡吧。” “为什么!”苏哲气得眼圈红:“我与他真的没什么,难道……难道你连这都不信我吗?!” “我信的。”她摸摸她的脸,叹了一口气:“只是我现在……” 她没说下去,现在如何,她自己也说不清。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就成了结。 小花厅的灯烛黯淡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燃到了底座,薛挽香起身下榻,走到外间,往烛台上望了一眼。 留给丫头守夜的小榻只是薄薄一层木板,薛挽香躺到榻上,方觉硬木硌得人骨头疼,苏哲在这儿住了这么多晚,从来都没抱怨过。她闭上眼睛,抱着半新不旧的被子,裹紧了自己。 沥沥秋风从窗户边的缝隙灌了进来,苏哲躺在里间的床榻上,绒毯和暖被都在,可她感觉到了冬日的寒凉,那是薛挽香的疏离。 次日清晨,薛挽香是被窗外雀儿的叫声闹醒的,她拥着暖被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恍惚看到帐顶上织着的花纹,这些时日看得惯了,倒不觉得什么,直到她坐起身赤着脚踩在床外的踏板上时,才猛然想起来,昨晚她不是睡在了外间小榻上了么? 她回头望去,被褥还是她起身时的样子,并不太凌乱,方才她是睡在床榻的中间的。所以苏哲…… 苏哲将她抱了回来,尔后去睡了外间的小榻……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莹白的足尖,心中闷闷的想,她是不是太欺负苏哲了。。 “小姐,您醒了吗?可要伺候梳洗?”屋子外头喜儿听到响动,扬着声问。 薛挽香回了神,轻咳一声,让她进来。 房门打开,两个小丫头捧着铜水盆,热水、青盐等物进到屋里,朝俩人福了一福,喜儿道了谢,看她们退出门去,再在大立柜前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伺候她家小姐更衣。 薛挽香打理清楚之后坐到铜镜前,拿一把檀木梳子梳理着发梢。 “她呢?”她轻轻问。 “姑爷吗?”喜儿接过梳子。 屋子里除了主仆俩再没别人。薛挽香还是瞥了她一眼。 喜儿抿着嘴笑,跟着这里的丫头称呼:“哲姑娘一早就出去了。说是雁行山庄的甚么庄主和庄主夫人要去后山赏枫叶,君山派的好些个弟子都给派去陪他们了。” 薛挽香想到那位赵三公子,拢着双眉,轻声一叹。 这一陪客,原以为要去许久,不料未到午膳时分,苏哲已经溜回来了。 “挽香在里头么?”她的声音兴冲冲的,仿佛昨日的不快都已经过去了。 “在的。”喜儿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小姐还等您午膳呢。” 分卷阅读156 薛挽香:…… 这丫头还会自作聪明了?!我何时说过要等她午膳?不过是秋风乍起,我……我无甚胃口便是了。 她提着笔,一页书抄到一半,心情已换了几番,再写不下去了,自然也没听到,喜儿在外头咋呼了其它的话。 房门被人推开,喜儿傻乐傻乐的当先进来,给苏哲打起了帘子,一壁还嚷嚷道:“小姐快看,哲姑娘带了什么回来?” 薛挽香搁下毛笔,在桌案前回头。 苏哲的怀里抱着一个事物,逆着阳光,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薛挽香莫名知道,她在笑。 “你看看,可还使得?”苏哲从一片斑驳的光影中走到她面前,怀里抱着的,正是一副凤首箜篌。 “你从哪儿得来的?”薛挽香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素手轻抬,就着她手里的箜篌拨出一串音律。 琴音如流水,一瞬间将俩人的记忆带回到鄢州城外的驿站,那一夜她弹了一曲,问她可喜欢。 苏哲是怎么的回答的了? 她俏红了脸。 喜儿左看看右看看,见她俩人都一副微羞的模样,嘻嘻一笑,退到门外帮她们掩上了房门。 “方才给师娘取琵琶的时候看到的,就问师娘要了来,她听说你会使箜篌,很是欢喜,说要寻你一道谈曲抚琴。”苏哲将箜篌搁到桌案上,拉过她的手,感觉她手上微凉,又想起方才喜儿说她还未用膳:“若知你等我用膳,我当早些回来才是。” 薛挽香抿了抿唇,低声道:“昨夜你抱我回房的?” 苏哲应了一声,看她静默如烟,也不知是不是还在生气。 两个人定定的站了好一会,薛挽香又开口道:“昨夜我那样,你不恼我么?” “我做什么要恼你?”轮到苏哲摸不着头脑了。她眨巴一下眼睛,很认真的想了想,才回她道:“分明是我不够好……” 薛挽香不高兴了,瞪她一眼。 这一眼却让苏哲开心起来。她侧过身将她拥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柔声道:“是我不够好,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想好了,今晚就找师娘说。” “说什么?”薛挽香心跳快了几拍,分明猜到了,却还是想听她说。 “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她亲亲她的发,嗓音温温柔柔的绕在她耳边:“无论师父师娘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你若真想离开这儿,天大地大,这一生我也总是要和你在一块儿的。” 薛挽香鼻尖酸酸的,在她怀里“嗯”了一声。 苏哲又笑了笑,刚要再亲亲她,就听到外头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片刻后凝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门主请你去前堂。” 第113章 求生 苏哲拧了拧眉,略有些无奈的样子, 对薛挽香道:“我去大殿看看师父找我什么事。你先用午膳, 不必等我, 指不定我要在前堂陪师父师娘用膳的。”一面说着一面拉着她的手,安抚的拍拍她手背。 才走出几步, 薛挽香又“诶”了一声, 苏哲回过头来,薛挽香走上前,咬了咬唇。苏哲笑道:“舍不得我?” “嗯。”薛挽香确实舍不得她,牵着她的手道:“你这出去小半天,才回来,还没一盏茶功夫又要出去。歇晌之后得练功,晚上定是又要宴请雁行山庄, 总之都不得闲。” 苏哲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腰将她簇拥在怀里:“你和喜儿来了这么些日子,都没能陪你们在君山上好好的走走。明日我和大师兄说一声,咱们带了喜儿出门玩半天, 可好?” 薛挽香倚在她身前, 柔声道:“也不必去哪儿玩, 你早些回来便好。” 她顺手理了理她的襟口上的折痕,眸光如水,温婉得让人心疼。 苏哲哪儿都不想去了,就想在屋里陪着她。无奈师命如山,凝玉又在外头敲门, 她只得捏了捏她手心,答应她一定早回来,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前堂去了。 绕过几道回廊,刚走过后宅与前堂相连的影壁,赵涵宇忽然冒了出来,二话不说拽着她胳膊就走,她给他拉得莫名其妙,昨夜的事儿本就还没善了,她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 “干什么你!”她怒道。 不曾想赵涵宇竟然使了功夫,一手捂着她嘴巴一手扯着她侧身撞开旁边一扇门,直接将她拖了进去。 “你!!!”苏哲气得额上冒烟,抬脚就踹! “我爹娘找你师父求亲去了!”赵涵宇架开她的长腿,急吼吼的道:“你现在去前堂,就是撞进网里的兔子,咱们俩都吃不完兜着走!” 苏哲给吓着了,远处传来丫头走动的声音,苏哲“嘭”的一下自动自觉关上房门。 两个人做贼似的猫着身子,苏哲气急败坏的道:“怎么回事呀!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涵宇抱着头:“这回真不是我。我娘大约是看出了什么,今儿个不是去看晚枫了嘛,回来时我看到我们家家丁扛了大小箱子上山,我还没想到这一则呢,方才我爹喊我去前堂,我就觉得不对劲,然后路过个丫头,张嘴就说恭喜,我溜过去一打听,在说亲事呢!” 苏哲盘腿坐到地上,见他也坐到了身边,气不过,抬腿又踢! 这屋子是堂屋的倒夏,离着主殿不远不近,并不住人,只是刚好在前堂和后宅之间,依着屋舍的大小摆了家具物什,时常有丫头打扫。 赵涵宇被她踢了一脚,白色绸袍上多了一点儿鞋印子,他瞅了一会,问道:“你当真不能嫁给我么?” 苏哲怒道:“还废话!” 赵涵宇见她起身要往外走,在她身后长叹一声:“要不,我把你俩都娶了吧。这样你们在我府里……”也能安心过日子。 他后边的话没能说出口,苏哲已经抡圆了手臂,一巴掌狠狠的裹了过来! 这一巴掌连招式都没有,来得又快又狠,赵涵宇被她打懵了,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气急道:“你打我!!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打我!” 苏哲凶神恶煞的抬腿就踢:“我打不死你!” 赵涵宇也怒了,可他从小到大就没打赢过她,小时候是功夫不够,长大了……长大了多少有些顾忌。 苏哲轻功好,长腿飞快的攻过来,赵涵宇抬手一格,苏哲迅速变招,右脚脚尖踢在他肩井上,顺势提气侧转,半空中翻个身,左脚脚尖跟着往他脸上踢去。 赵涵宇被逼得连退几步,哗啦啦撞翻一桌子杯具。 他眯眯眼,摆出架势,冷哼一声回手还招! 哔哩吧啦的声响很快惊动了外头的下人,几个小厮伸着脑袋凑到窗户纸上看了一会,大呼小叫的往前殿跑去。 “门主门主!哲姑娘和赵公子打起来了!” “嗯?”曹沫生正思量着曹幼 分卷阅读157 祺跑了,苏哲来联这个姻也不是不行。想得正入神呢,忽听下人们飞奔着来报,说这俩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是什么意思?他纳闷的望向茶案对面的赵庄主。 赵兴国回头看他夫人,眼里的意思很明白:你不是说你儿子喜欢人家姑娘么?这怎么又打起来了? 许冉儿眨眨眼,表示我也不知道呀。 曹沫生咳了一下,维持着体面的笑容:“大约是这两个孩子又过招了。江湖儿女嘛,都是这样打打闹闹过来的。我们去看看?” 赵兴国也笑着起身:“贤弟所言甚是。” 来报信的小厮在前头带路,曹沫生心里好奇,步子走得飞快,不一会来到屋子外边,还没开门呢,就听到里头哗啦哗啦一阵响。 赵兴国夫妇俩面面相觑,曹沫生眉头一皱,推开房门,一个人影倒退着飞了过来,他赶忙出手托着他的腰,卸了撞过来的力,使着巧劲斜开半步,轻轻巧巧的放开了手。 被扔过来的是赵涵宇。 曹沫生心下甚慰,苏哲的功力又精进了,果然是他的乖徒儿。嘴角笑容刚弯起来,猛然想起这是什么场合,立即又沉下脸:“阿哲!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师父师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赵兴国已经紧跟着进了屋舍,正是午后时分,屋子的朝向有点背光,可这并不妨碍他看到他儿子的脸——五!彩!缤!纷! 他噎了一下,听到曹沫生训徒弟,打眼一看,哟嚯!苏小满额头也肿了一块,嘴角破了,挂着一丝血迹,许是刚用手背擦拭过,带了半抹殷红。 赵庄主虽则偏爱自家孩子,可是为人颇为正派,是非面前分得清楚。他约略顾了一圈,桌椅几乎都歪了,茶盏杯具打了一地,看来这两个人是真打,不过看这俩人的气色,应当都是皮外伤。 过招是真的,没用内力,也是真的。 他皱眉盯着儿子:“涵宇,给苏姑娘赔不是。” “赵大哥!”曹沫生忙拦着。 赵涵宇不吭声。 赵庄主虎着脸冷哼。 曹沫生看着满地狼藉,打圆场道:“孩子们闹着玩嘛。走走走,先到前堂去。前堂备了好茶呢。” 苏哲听着就想溜,曹沫生狠狠瞪她一眼,警告之意甚浓。苏哲没法子,只得跟着出去了。 方才在屋舍里光线太暗,许冉儿没看清,现今回到大殿,一看到她儿子脸上跟开染坊似的,她就心疼得不行。在人家屋子里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一个劲的用眼神表达复杂的情绪。 赵兴国的态度可就简单粗暴得多了,他把他儿子拎到大殿中央,吹胡子瞪眼睛的道:“你怎么能打人家姑娘家呢?这是你一个大男人能做出的事情?” “我……!” “你什么?你没打她?那她脸上的伤哪儿来的?”赵兴国甩着手指遥遥的指着苏哲:“你看看你看看,还说要娶人家!你拿什么娶?我雁行山庄的脸都要给你丢尽了!” 话说到这,苏哲不想忍了,她坚定了目光,仰头说道:“师父,赵庄主……” “爹!”赵涵宇打断了她的话,一脸愤慨的道:“我没说过要娶苏小满!” 满殿的人都望了过来,尤其唯二的两个女子:先是苏哲侧望着他,猜测他这话里的意思。再是许冉儿也张了张嘴,这…… 赵兴国楞了一下,续而勃然大怒,跳起来就要揍他:“昨日里说心慕她的是你,今日里反悔的也是你!”他一心想与君山派联姻,给宝贝小儿子铺路,这事情却一波三折,更让他生气的是,这儿子的人品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啊!!! 赵涵宇给他爹震慑得退开两步,没敢去望苏哲,怕一望之下自己会再次反悔,那是他心悦的姑娘。 可是他心悦的姑娘心里没有他。 即便没有他,他还是想为她做点什么吧。若是让她就这般公然说出她欢喜的是另一个姑娘,她师父怕会雷霆震怒当场就打死她。 赵涵宇心中寒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儿子想清楚了,儿子和小满不合适。” 许冉儿看看盛怒的丈夫又看看满头包的儿子,无奈道:“你当真想清楚了?” “你别纵着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赵庄主!”这回是苏哲开了口:“我与赵师兄当真不合适。我们自小,就只是兄妹之情。” 赵兴国气焰一顿,给卡住了。 赵涵宇低着头道:“当真想清楚了。我们每次见面都打架,多累呀。儿子想找个温婉贤惠的女孩儿,最好是不在江湖不会功夫的,每日里相夫教子,就和娘亲一样,多好。” 许冉儿听他这般说,心里软了软,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是说……薛姑娘?” 赵涵宇猛然抬头,脸上表情跟雷劈过似的。他不必转身就已经感受到了苏哲的视线,那视线里全是杀气!他一点儿都不怀疑,他若是敢点头,苏小满就一定敢砍了他的头! 他抓住他娘亲的手,声音都惊着了:“不不不!不是不是!我那个我……!!” “你什么呀?你若真喜欢……” 苏哲目光已如刀了! 赵涵宇跳起来:“诶哟娘啊,你想到哪去了!我和薛姑娘……我和薛姑娘一见如故,今早,啊不,刚,刚才,我们都认做结义兄妹了!八拜之交啊!” ??? 满殿的人再次愣住了。 第章 从前 深秋萧索,君山后宅里苏哲刚走了片刻, 喜儿就过来了, 问她家小姐可要用膳。薛挽香着实没胃口, 摇了摇头。凝玉见喜儿愁眉苦脸的出来忙问究竟,回头便叫人送了一碟子桂花糕并一碟子金丝卷儿过来, 厨子里回说今日有新鲜的栗子, 煨好了让小丫头趁便端回来一方儿。 这几样都是应节的时令点心,秋日里用着刚刚好。薛挽香谢她好意,留她一道坐着品茶,随口聊些苏哲少年时的趣话。 “好细致的花儿。这是……薛姑娘的针线?”凝玉眼尖,望见薛挽香手里拿着的丝帕,那上头的一折红梅绣得宛若天成。 薛挽香脸蛋微红,不知从何时起, 她和苏哲的随身小物件上多半都有这么一折小小的红梅,折梅哲香,婉约的心事惟有自己知晓。 “不过是随手绣着玩罢了。”她说着将丝帕递过去:“姐姐若是喜欢,屋里还有两方新的, 喜儿……” “别别别。”凝玉笑着拦她:“您是我们姑娘的贵客, 若让我们姑娘知道我向你讨针线, 她准不待见我。” “那是呀。姑……哲姑娘可护食了,别说这些个丝帕荷包,前日里一道用膳时我们家小姐给我夹了一筷箸菜,哲姑娘都顾了好几眼,哈哈哈。”喜儿站在小姐身后, 想着姑爷当时嘟着嘴一副小孩子的模样,不觉哈 分卷阅读158 哈大笑。 薛挽香俏红了脸颊瞪她一眼,恼她口没遮拦。喜儿已经不大怕她小姐了,只一昧的笑。 凝玉讶然的望了半晌,点头叹道:“薛姑娘和我家姑娘当真要好。我自小服侍我们家姑娘,她的脾气虽不敢说十分清楚,可总还是摸得着五六分的。”一面说着一面弯起眼眸真心欢喜起来:“从小到大,除了和祺姑娘还亲近些,旁的再没别人了。如今有了薛姑娘,但愿她心里能舒坦些。” “哲姑娘从前心里不舒坦么?”喜儿给她俩添了茶,替她家小姐问了出来。 凝玉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轻轻道:“我们家姑娘的身世,薛姑娘想来也是知道了的。”见薛挽香点头,方再续道:“我是这里的家生子儿,从前是跟在夫人身边的。哲姑娘很小的时候便来了君山,和祺姑娘一块儿长大,逢年过节门主夫人会让大师兄送她回家。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师兄送她回到山下,忽然发现她家人已经搬走了。那天刚好是除夕,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热闹劲,独有他们家,人去楼空,一个人都没剩下来。哲姑娘给大师兄背回来已经哭着睡过去了,这么小小一个孩子,闷在屋子里一连哭了七八天,出来之后变了个人似的,练功夫再苦再累都没哭过了。” 这些事儿,薛挽香偶然也听苏哲提起过,那时她和她还只是相伴同行,她却已经什么都愿意和她说,现今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听着又分外苦涩。 “门主和门主夫人都心疼哲姑娘,后来是找人打探过她爹娘的去处的。” 咦? 薛挽香抬起眼,带了些期待:“寻到了吗?” “听说是寻到了。可又出了什么事,门主和门主夫人将这事情冷了下来,君山上渐渐的也不许人提了。”凝玉剥了个澄黄的栗子递给薛姑娘,笑了一下道:“好在哲姑娘是个磊落的性子,若是换了个心性不稳的,指不定要颓唐成什么样。她平日里待大家都是极好的,可是每到了年节的时候,总会一个人避出去,这么多年了,心里那个伤,想是还疼着吧。” 薛挽香将栗肉捏在手里,低头沉默着,心里泛着疼。 有小丫头在外头叫着“凝玉姐姐”,想必是要回话,凝玉起身告退了,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什么,回头问道:“薛姑娘不是有两方新帕子吗,何不送给我们门主夫人?”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夫人在这些事儿上不擅长,连带着哲姑娘和祺姑娘的女红都不太好使呢。” 薛挽香闻言莞尔一笑:“谢过凝玉姐姐提醒。前儿个得了门主夫人送的胭脂,正想着不知拿什么回礼方好,如今听姐姐一言,恰好送去。” 凝玉出去后,薛挽香回到屋里寻出那两块新丝帕,想了想,又将一只新荷包一并拿了出来,请了个小丫头前边引路,带着喜儿给门主夫人回礼去了。 渊澄阁离着主屋有百余步的距离,穿过一方莲塘绕过两道回廊就到了。秦诗语用过午膳正歇晌呢,听丫头说薛姑娘来了,她起身添了件小袄,也懒得换见客的衣裳,索性让丫头把薛挽香唤进了主屋。 小铜鼎里熏着香,屋里馥郁甜腻,秦诗语靠在立榻里,天气还未极冷呢,她已经抱着个小暖炉了。 薛挽香带着喜儿行了礼,寒暄着收到了苏哲带回来的胭脂,又让喜儿把准备好的谢礼取了出来。 秦诗语将丝帕接在手里,目光落在栩栩如生的刺绣上,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这薛丫头来到君山也有小半月了,虽不是每日见面,可也总是说过几次话的,怎么她性子还是这般冷清,总和君山有隔阂似的,除了在苏小满的院子里转转,寻常时她几乎都不大出屋。 听王予沛说她家里已没什么亲人了,这一路与小满跌跌宕宕……王予沛是怎么说的来着?小满千里迢迢将她从南方送到北方,她又千辛万苦陪小满从北方回到南方??? 秦诗语揉了揉额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这是……平金绣?”秦诗语展开一方丝帕,这丝帕不像寻常帕子,在中央绣大朵的花,而是沿着四周绣了一圈碧色兰叶,抽丝吐蕊,别有新意,更难得的是那上边的绣法,她由衷赞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哎……哎哟~~” 方才她半晌没说话,薛挽香还担心她不喜欢,难得等她开了口,还没接话就听她歪着胳膊哼哼。薛挽香吓了一跳,忙问就里。 秦诗语苦着脸道:“扭着胳膊了。” 薛挽香:…… 这表情,和苏哲几乎一模一样啊!! 薛挽香忍着笑,上前给长辈揉胳膊,发觉是经络扭着了,她顺着颈部到肩膀的经脉一路揉按,好一会,秦诗语才长舒一口气:“果然年纪大了,不服老都不行呢。” 薛挽香抿嘴笑笑,她不擅长接这样的话。其实秦诗语也就三十七八,养尊处优的,看着和三十出头的官家夫人没什么区别。 秦诗语歪着脑袋等经脉都顺畅了,拍拍她手背示意,随口打趣道:“人说养儿防老,我把小满和小槑养这么大,到头来却是你在伺候我,这两个小没良心的,一个不在跟前,另一个在跟前也跟不在没区别。” “您是阿哲的长辈,便也是挽香的长辈。挽香伺候您,是份内的事情。”薛挽香松开她一只胳膊,却没停下来,走到另一侧,给她顺另一只胳膊去了。 秦诗语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晚辈的孝敬,半开玩笑的说道:“你能与苏哲投缘,是她的造化。不若我认了你做女儿吧,你在我这些徒弟里挑一个,我还有一大半的徒弟没找着媳妇呢。” 薛挽香的手重重一顿,秦诗语肩膀肩头微沉,睁开了眼睛。 “曹夫人……”薛挽香稳着声音,想岔开话题。 “不是说了吗,你也跟着阿哲叫我师娘便好啦。” “嗯。师娘。”她定了定神,问着来时就想了好几回的话:“听凝玉姑娘说,当初阿哲的爹娘搬走之后,您派人寻过他们,后来……寻到了吗?” 秦诗语怔了一下,这件事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她慢慢的转回头,望着薛挽香,语气波澜不惊:“你想帮阿哲找她的家人?” “若是可以,总想为她做些什么吧。”薛挽香迎着她的目光不躲不避:“阿哲平日里甚少提起她亲生爹娘,去年她受了伤,大病了一场,睡梦里一遍遍的唤着娘亲,一边唤一边蜷起来,哭得好生心酸的。” 秦诗语眉间微凝,悠悠叹道:“寻到了。只是还不如寻不到呢。”时隔多年她还是冷笑出声:“当年他们举家搬走,我使人去打听,原来是阿哲的娘亲又怀了个孩子,不知在哪儿听来这次准是个男娃,她爹一心要养出个大胖儿子,转头就把大女儿卖给了人牙子!” “什么??”薛挽香脸上变色,惊得退开半步。 “ 分卷阅读159 她/娘亲到底心疼孩子,说不如给邻村那瘸子做童养媳,也能换来米粮,她爹丧尽天良,竟说人牙子出的银子多,不顾她/娘亲劝阻,一昧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秦诗语眼里带了感伤,淡淡道:“后来村里人都说她爹爹狠毒,她爹爹就带着她/娘亲搬了家。派去打探的人回来说,她娘亲哭伤了身子,生孩子的时候血崩,大小都没保住。” “……”薛挽香完全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局,颤颤的问。“那她姐姐呢?” 秦诗语摇摇头:“她姐姐早被人牙子贩到别的地方,我使人寻了几遍,都寻不着了。” 小铜鼎里的香燃尽了,庭院里阳光已偏斜了,屋子里冷了下来,薛挽香扶着桌案,心里疼得难受,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诗语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斟了一杯茶,递到薛挽香手里。 “这孩子心事重,可难得的是,她的心始终是热的。” “那是因为,她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遇见了你和曹门主啊。”薛挽香捧着茶,哽咽的开口,一滴眼泪毫无预兆的滑落下来,怦然跌落在茶盏水面上,溅出一丝儿柔软的波澜。 第115章 意外 主屋里氛围有些冷凝,秦诗语和薛挽香都沉默着, 各自想着和苏哲有关的事情。薛挽香想的是苏哲的身世, 秦诗语想的是薛丫头对苏哲超乎寻常的关心, 和疼惜。 “夫人。”门外传来叩门声,外间的小丫头站在门首, 声线里明显的焦急:“夫人, 前头小子来回话,哲姑娘和雁行山庄的赵公子打起来了!” 薛挽香本就在担心苏哲,闻言立即紧张的站起身。秦诗语瞅她一眼,曼声道:“莫急。”薛挽香回望着她,她脸上似笑非笑,慢悠悠的道:“赵家那小子又打不过苏哲,你急什么。”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儿调侃, 薛挽香不知不觉红了脸,总有种婆媳过招输了一筹的感觉。 为着这个想法,她脸上的热度又蒸腾了几分。 秦诗语看着好笑,打趣道:“你这孩子, 是在蒸虾糕么?怎么脸蛋越来越红了?” 薛挽香捂住脸, 无奈道:“师娘, 快传丫头进来问问吧。” 房门哗然开启,午后的日光争先恐后的涌进来,耀得人炫目。秦诗语站在光影里,好整以暇的问:“怎么回事?” 外头已经站着两个丫头了,双双做了一福, 一个回说哲姑娘和赵公子把前堂的偏厅都给砸了,另一个是刚跑回来的,气都没喘匀,急声道:“回夫人的话,雁行山庄的庄主来向咱们门主求亲,哲姑娘好像不愿意,就和赵公子在偏厅打架,听说两个人都伤着了。” 秦诗语蹙着眉:“求亲?求的是谁?” “哲姑娘啊!” 一语惊人! 秦诗语没说话,视线落在薛挽香身上。薛挽香又惊又怒,一面往外走一面急急的问:“阿哲伤哪儿了?严重吗?”秦诗语挑眉,脸上带了玩味的神情。她知道薛丫头会着急,可没想到,她急的不只是苏哲的亲事,更急的,是苏哲的伤。 小丫头也是听了前堂小子的回禀,事情说得不清不楚。薛挽香心一急,提着裙子快步往外走。刚走出主屋,迎面碰上原本在廊下候着的喜儿,喜儿嗷呜一声扑上来,大哭道:“小姐!姑爷要和赵公子成亲了!!” ……一语……更惊人! 薛挽香立即抬手捂住她嘴巴,心跳加速往回望,脸色由白变红又渐渐由嫣红转回煞白。喜儿抱着她家小姐摁在自己脸上的手,瞪大了眼睛,看着门主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门主夫人的眼里满是诧异,只一会儿,那诧异的眼神又变成了“原来如此”的了然。 薛挽香松开手时,背上已起了一层冷汗,她咬着唇,有些哀求的道:“曹夫人……我想先去看看阿哲,可以吗。” 听她把称谓又换回了“曹夫人”,秦诗语皱了皱眉。喜儿自知闯下大祸,全身抖成个筛子,看秦诗语眉头都拧成疙瘩了,她心里既懊悔又害怕,边哭边跪到地上:“门……门主夫人……我……我胡说……的……的……我我我……我们家小姐……” 薛挽香脸色苍白,心跳得一阵阵发慌,低着头不敢看秦诗语,脚一软几乎也要跪了下来。 大门外又传来了丫头的声音:“夫人,门主回来了。” 秦诗语一把扯住薛挽香,使眼色道:“还不把她搀起来!”说着又回头瞪向两个贴身丫头:“你们方才听到什么了?” 两个丫头对望一眼,机灵的回道:“风声过耳,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主屋的小院子挺宽敞,薛挽香心里乱糟糟的,扶着喜儿往后头退了一步,勉强站稳了身形,曹沫生就从外边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定睛一看,呀,后头还跟着个苏哲! “挽香?你怎的在这?”苏哲见着她也楞了一下,眨巴眨巴眼。 薛挽香走近两步,迎着光看她额头肿起个包包,嘴角也破了。“怎么伤成这样了啊!”她咬着唇,语气里藏不住的心疼,眼圈一瞬间便红了。 曹沫生咳了一声。 薛挽香才想起还有长辈呢,只得侧身一福,问安道:“门主安好。阿哲这是……” 曹沫生打量她片刻,脸上表情捉摸不透:“唔……薛姑娘。听说,你和赵家公子赵涵宇是结义兄妹,八拜之交?” “啊?”薛挽香诧异的抬头看他,续而又望向身旁的苏哲。 苏哲也望着她,将手伸过来,在她手心捏了一下,俏丽的脸蛋上是她早已熟悉至深的温和从容。薛挽香的心事在苏哲的笑容安定下来,向曹沫生复行了一礼,回道:“是。我与……赵大哥一见如故,义结金兰。” 曹沫生:“呵呵。” 几个人回到主屋里,曹沫生和秦诗语简单叙了几句,客人们还在大殿里等着,俩口子把苏哲和薛挽香又带回了前堂。 走在曲曲绕绕的回廊上,苏哲小小声的将前因后果简略说了一遍,薛挽香哭笑不得,事已至此也只得认了那个便宜哥哥。 雁行山庄一家三口果然端坐在大殿里,只因赵兴国说既然俩人义结了金兰,那薛挽香也算是他们赵家的义女了,许冉儿在带来的礼物中选了几样贵重的表礼,送给了薛挽香。薛挽香推辞不过,只好谢过义父义母。偏生苏哲想到那原本是置办下的聘礼,心里百般不乐意。 这天晚上是雁行山庄借前堂大殿摆的宴,君山派和雁行山庄的联姻没联成,阴差阳错认了个亲,勉强也算搭着边了。赵兴国和许冉儿坐在两把楠木交椅上,薛挽香跪曲身下跪,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喜儿捧着大漆盘跪到她家小姐身边,漆盘里有两盏热茶,薛挽香端过茶盏,敬了义父义母。许冉儿看看新收的义女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再看看站在身旁的亲儿子原 分卷阅读160 本也是一表人才,一席话堵在喉间,将说未说。 苏哲眯了眯眼,目光冷冷的瞥向赵涵宇,满含警告。 赵涵宇背上一寒,硬着头皮上前一揖,朗声说道:“挽香妹子,你我义结金兰,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了。我真……高兴。”他说着往苏哲望了望,唉,喜欢的姑娘突然就要变成妹夫了,怎一个愁字了得。 席间苏哲依旧频频给薛挽香布菜,薛挽香规规矩矩的坐着,偶尔悄悄往座上顾一眼,几次想找秦诗语解释几句,却遍寻不到机会。 一时席散,曹沫生和赵兴国都喝得有点高。君山派的师兄弟们送雁行山庄几人出去了,秦诗语和苏哲一左一右扶着曹沫生往后宅走。 秋色已将尽,晚来风寒,秦诗语见苏哲也满身酒气,嘱咐道:“挽香,你先带阿哲回去吧。” 举灯笼的丫头都围了上来,苏哲还要坚持,秦诗语不耐烦的摆手:“得了得了,能有几步路呢?”又冲着丫头道:“仔细照料着,莫摔了跟头。” 丫头们齐齐称是。 庭院里落叶纷纷,苏哲挽着薛挽香的手,在小园香径上慢慢走,小丫头前前后后打着灯笼,俩人也不好说话的,这般走过半个庭院,才到了渊澄阁。 凝玉听得今夜有宴席,早早备下了醒酒茶。 苏哲回到主屋坐在罗汉榻上,小嘴嘟嘟的,拉着薛挽香不放。 薛挽香道:“好生坐着,我去给你拿块热巾布。” 苏哲不干,迷瞪着眼睛将手上使劲,薛挽香给她扯了一下,只得挨着她坐到榻上。苏哲一咕噜滚到她怀里,脑袋枕在她的腿上,脸蛋红了一层又一层,薛挽香这才发觉,这人是醉得狠了。 凝玉捧了醒酒茶进来,见她家姑娘这副德性也不由得无语凝噎,转而对薛姑娘歉意的笑笑。 薛挽香摇摇头,哄着苏哲起来喝茶。苏哲在她腿上滚了一圈,指着凝玉道:“去把我的小匣子拿来。” “什么小匣子?”凝玉看着好笑。 “让你收着的那几个,统统拿出来!” 凝玉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她亲自抱着两只小匣子进来,放到苏哲面前,回身出去了会,回来时又抱了个小匣子。 喜儿拧了热巾布过来,薛挽香替苏哲擦了,喝过醒酒茶,她酡红着脸蛋挨在薛挽香肩头。 凝玉看看她家姑娘,又看了看薛挽香,笑言道:“薛姑娘照顾一下我家姑娘。我去让小丫头准备沐浴的热水。”一壁说着一壁曲身一福,慢慢退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苏哲的气息有些沉。 “还难受么?”薛挽香捏捏她耳垂,柔声道:“去床榻上躺一会?” “挽香……”苏哲的声音黏糊糊的。 “嗯?” 苏哲皱巴着小脸蛋,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沉默了片刻,拽着薛挽香的手,一起滑坐到地上。 幸亏将要入冬了,青石板地面上都铺上了大绒毯子,薛挽香不和喝醉的人计较,顺从的陪着她胡闹。 苏哲下巴抬了抬,示意薛挽香打开面前的匣子。薛挽香不明所以,可还是拧着锁扣,打开了第一只。 那是满满一盒银锭子,整整齐齐的码放着,银锭子下边压着数张字据,隐约看得出是银票。薛挽香楞了一下,望向苏哲。苏哲小嘴依然嘟着,将余下的两只一起推到她面前。 “都是你的。”她说得一本正经。 第二个匣子里盛的是一整盒金锭子,比银元宝小了一圈,同样码放整齐。 “这是……”薛挽香收回手。 “这是咱们的银子啊。那些金锭子是压岁钱。银票什么的,是我为门派里完成任务的时候师父给的。比方说跟着大师兄在楚城巡庄子,咱们都能得银子。嗯,不过大师兄应该得的更多些。” 薛挽香应了一声,忽而笑道:“既然你有这么多银子,怎么初见你时那般落魄?” 苏哲歪着脑袋贴在她背上,懒懒回道:“师父说下山历练,不许我带银子啊。” 她说着与她一同望向最后一只匣子。这只匣子比前边两只都要小些,却做得更精致,上头一圈细碎的宝石,攒成富丽的花样。 苏哲自己把匣子拎了过来,放到薛挽香手里,挨着她笑了笑,一只手揽住她,另一只手拧在锁扣上,徐徐打开了匣盒。 第116章 炙热 屋舍里灯火俨然,映照在俩人身上, 精致的匣盒在苏哲的手里徐徐打开, 璀璨的珠玉在绒毯上晕开了温润的光。匣子中有丝绒分层, 像是一只小小的多宝盒,里边有几双镯子, 几支镶嵌了宝石的金簪, 还有耳环等物。薛挽香半倚在苏哲肩头,纤细的手指闲闲的撩起一串珠子。这是一串椭圆形的珍珠,莹润饱满,每一粒都有指头大小,难得的是一整串看下来,几乎每一粒都很匀称统一。 苏哲见薛挽香并不惊奇,眨了眨眼, 粘着她问:“不喜欢吗?” 她呼吸间还带着宴席上的酒气,脸上红粉粉的。薛挽香的额头贴在她发烫的脸蛋上,手里还把玩着那串珍珠:“喜欢啊。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想起拿这个出来。” 苏哲在匣子中挑出一只特别漂亮的翡翠镯子,拥着薛挽香将镯子套进她手腕上, 边盯着她手背的弧度边絮絮道:“这是师娘往常送予我的, 说是给我攒着当……嗯……当聘礼。” “是嫁妆吧。”薛挽香弯着眼睛, 把不高明的撒谎挑破。 苏哲脸上一红,愤愤道:“总之,就是给你的。所以……” “什么?” “所以今儿个晚宴上,雁行山庄给你的那些礼物,你就不用宝贝着了。我……我送给你的这些……”苏哲声音弱了下去, 想想还是梗着脖子坚持道:“咱们这些个比他们送的值钱多了!” “闹了半天,你为的是这事啊。”薛挽香哑然失笑,嗔她道:“我像是在意这些的人么。” 苏哲歪着脑袋:“你不在意,可我不能也不在意啊。这些都当是聘礼了。你别担心,我总要想办法让师父师娘承认咱们的。” 说到此事,薛挽香却静默下来,咬了咬唇,贴着苏哲道:“师娘恐怕有所察觉了。” “察觉什么?” “察觉我俩……”她心下担心又带着羞涩,环抱着双膝坐正了身子,把午后在主屋时喜儿说漏嘴的事儿说了一遍。 苏哲诧异的张张嘴,直觉里想着师娘这关大约是过了。只是饮过酒,思绪里一时半会转不过来,半晌才安抚道:“别怕。今晚师娘也没说什么呀。她要发火早发了。” 薛挽香瞥她一眼:“若是秋后算账呢?” “那咱们就找曹小槑和柳卿卿去。”苏哲笑嘻嘻的指着面前匣子:“把这些都带走,饿不着咱们。” 薛挽香伸出青葱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下 分卷阅读161 ,又好气又好笑:“你师父师娘真是白疼你了。” 苏哲揉揉鼻子:“又不是不回来。等他们气消了,咱们还回来蹭饭吃。” 薛挽香给她气笑了,藏了一晚上的担心也消散不少。 俩人闹了一会,凝玉在外头敲门,小丫头们将沐浴的热水抬进耳房,喜儿进来预备伺候她家小姐梳洗。薛挽香道:“喜儿,将方才给你拿着的那几样礼物寻出来。” 苏哲侧过头来,薛挽香笑着道:“来了这儿许久,承蒙几位姐姐妹妹照顾,一直想着送个什么小玩意给姐妹们方好。刚巧今日得了这几样首饰,挽香借花敬佛,还望姐姐妹妹们不要嫌弃。” 凝玉“呀!”的一声瞪大眼睛:“这怎么使得……”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苏哲几步过来,脸上的喜色一点儿都没藏着,接过喜儿刚寻出来的礼物塞到凝玉手里,随手又在绒毯上的匣子中拿出一只翠玉簪,递到喜儿手上:“挽香不说我都忘了,喜儿,这个给你。”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见主子们坚持,只得各自收好礼物,曲身拜谢。 时日渐渐入冬,屋子里升了地龙,凝玉在小铜鼎里填了几只香饼,隔着屏风和她家姑娘吱了一句。苏哲拂着水应了,凝玉款步退出屋子,替她们掩好了房门。 窗扉半阖着,庭室里幽幽的香,苏哲随手披了件家常的绵棉袍子,踢踢踏踏的从耳房里出来,抬眼没见着薛挽香,她自顾自斟了一盏茶。 “还不睡么?”薛挽香柔柔的嗓音从暖阁里传出来,苏哲饮了茶,循着声音往里走。 转过流苏垂帘,暖阁里香气馥郁,薛挽香散了一头青丝长发,拢着暖被在床榻里看她。许是地龙燃得太热,她穿得单薄,身上只薄薄一件纱衣,玲珑的曲线傲人的弧度在半垂的床幔里如一束烈焰娇花,引得苏哲头晕目眩。 她晃晃悠悠走到床边,挨着塌沿坐下来,薛挽香略带着担忧摸了摸她的脸。“怎么这么烫?席里让你少喝些酒你也不听,闹得脸都红了。” 苏哲怔怔的望着她娇艳的脸庞,她甚至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看得到她的一张樱桃小嘴,一张一合的引/诱她,她要亲吻她。 于是她一手支在薛挽香身边,半阖着眼眸侧过身,轻轻的吻住了她的唇。 淡淡的酒香笼在身周,薛挽香自然而然的闭上了眼睛,接住了她的吻,她的唇舌,她渐渐压到身上的重量。 “阿哲……” 自从回到君山,她们已经许久没有亲密过了。 薛挽香抬手勾着苏哲的脖子,薄纱雪袖从晧腕上滑落下来,露出一截嫩藕般的玉臂,一时间活色生香。苏哲的吻从她的唇间滑落到白瓷般的颈脖,那里血脉跳动,仿佛与她心贴着心。 只数息间,气息便炙热了起来。 “嗯……”薛挽香仰着头,容许了苏哲在她颈项处的流连,美眸紧闭,感官越发敏锐起来。忽然觉得一点儿刺痛,她勉强睁开眼眸,推阻着她的吮吻:“别……会留下印子……嗯……会被看到……别……” 宴席上饮的酒都散发出来了么?或者酒不醉人人自醉,苏哲听到薛挽香软软的声音在耳畔,几乎分辨不出她究竟说了什么,一心只想吻住她,吃掉她,再也不让任何人与她抢夺她! 薛挽香咬着唇,完全拦不住她了。灵巧的手指撩开雪纱软袍,濡湿的舌尖沿着晧颈悠长的曲线一路寻寻觅觅缭缭绕绕,到香肩,到美人骨,徘徊片刻,终于落到了一双雪白温香的软玉上。 气息太烫,暖被滑落到腰间,榻上的两个曼妙的人儿紧紧相拥着,呢喃的细语像晚夜的微风拂过枝头的花瓣,苏哲的吻在最柔软的地方流连了许久,带着薄薄剑茧的手掌沿着薛挽香娇媚的曲线悄悄往下,稍不留神,就滑进了暖被之中。 “嗯……阿哲……”薛挽香紧紧咬着唇,低低的沉吟还是在幽闭的床帏里蔓延开来,她揪住她肩头,感觉她的唇舌碰触到了心尖上。 灯枝上烛光荡漾,就连跳跃烛火都要羞涩了。 苏哲从软玉中抬起头来,嘴角微翘,带着坏坏的笑,压低身子凑到薛挽香的耳边,轻轻吻了一下:“想么?……” 她的嗓音略哑,呼吸间带了浅浅的酒气,贴着她的耳廓,诱得人心慌。薛挽香在她怀里微微一颤,只觉得艳丽如霞的脸蛋已烫如火烧,玉臂勾起,身子软软的,不由自主的贴紧了苏哲。 (本章到此结束,大约1200字贴不上来了。大家懂的。企鹅群里见~~emmm,看完回来给我打个分,好不好。。) 屋舍里灯火俨然,映照在俩人身上,精致的匣盒在苏哲的手里徐徐打开,璀璨的珠玉在绒毯上晕开了温润的光。匣子中有丝绒分层,像是一只小小的多宝盒,里边有几双镯子,几支镶嵌了宝石的金簪,还有耳环等物。薛挽香半倚在苏哲肩头,纤细的手指闲闲的撩起一串珠子。这是一串椭圆形的珍珠,莹润饱满,每一粒都有指头大小,难得的是一整串看下来,几乎每一粒都很匀称统一。 苏哲见薛挽香并不惊奇,眨了眨眼,粘着她问:“不喜欢吗?” 她呼吸间还带着宴席上的酒气,脸上红粉粉的。薛挽香的额头贴在她发烫的脸蛋上,手里还把玩着那串珍珠:“喜欢啊。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想起拿这个出来。” 苏哲在匣子中挑出一只特别漂亮的翡翠镯子,拥着薛挽香将镯子套进她手腕上,边盯着她手背的弧度边絮絮道:“这是师娘往常送予我的,说是给我攒着当……嗯……当聘礼。” “是嫁妆吧。”薛挽香弯着眼睛,把不高明的撒谎挑破。 苏哲脸上一红,愤愤道:“总之,就是给你的。所以……” “什么?” “所以今儿个晚宴上,雁行山庄给你的那些礼物,你就不用宝贝着了。我……我送给你的这些……”苏哲声音弱了下去,想想还是梗着脖子坚持道:“咱们这些个比他们送的值钱多了!” “闹了半天,你为的是这事啊。”薛挽香哑然失笑,嗔她道:“我像是在意这些的人么。” 苏哲歪着脑袋:“你不在意,可我不能也不在意啊。这些都当是聘礼了。你别担心,我总要想办法让师父师娘承认咱们的。” 说到此事,薛挽香却静默下来,咬了咬唇,贴着苏哲道:“师娘恐怕有所察觉了。” “察觉什么?” “察觉我俩……”她心下担心又带着羞涩,环抱着双膝坐正了身子,把午后在主屋时喜儿说漏嘴的事儿说了一遍。 苏哲诧异的张张嘴,直觉里想着师娘这关大约是过了。只是饮过酒,思绪里一时半会转不过来,半晌才安抚道:“别怕。今晚师娘也没说什么呀。她要发火早发了。” 薛挽香瞥她一眼 分卷阅读162 :“若是秋后算账呢?” “那咱们就找曹小槑和柳卿卿去。”苏哲笑嘻嘻的指着面前匣子:“把这些都带走,饿不着咱们。” 薛挽香伸出青葱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你师父师娘真是白疼你了。” 苏哲揉揉鼻子:“又不是不回来。等他们气消了,咱们还回来蹭饭吃。” 薛挽香给她气笑了,藏了一晚上的担心也消散不少。 俩人闹了一会,凝玉在外头敲门,小丫头们将沐浴的热水抬进耳房,喜儿进来预备伺候她家小姐梳洗。薛挽香道:“喜儿,将方才给你拿着的那几样礼物寻出来。” 苏哲侧过头来,薛挽香笑着道:“来了这儿许久,承蒙几位姐姐妹妹照顾,一直想着送个什么小玩意给姐妹们方好。刚巧今日得了这几样首饰,挽香借花敬佛,还望姐姐妹妹们不要嫌弃。” 凝玉“呀!”的一声瞪大眼睛:“这怎么使得……”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苏哲几步过来,脸上的喜色一点儿都没藏着,接过喜儿刚寻出来的礼物塞到凝玉手里,随手又在绒毯上的匣子中拿出一只翠玉簪,递到喜儿手上:“挽香不说我都忘了,喜儿,这个给你。”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见主子们坚持,只得各自收好礼物,曲身拜谢。 第117章 白菜 薛挽香醒来时只觉全身散架似的泛酸,腿心深处的感觉还未散尽, 稍稍一动就牵扯着疼, 偏生疼痛里又生出一丝儿说不出的意味, 薛挽香一瞬间羞红了脸。 她平躺在床榻内侧,腰间搭着一只光裸修长的手臂, 手臂的主人正侧睡着, 另一只手搁在她皓颈之下。大约是觉出薛挽香想移开她的手,那人睡梦中都不忘将怀里人重新搂紧。 天色才蒙蒙亮,初冬的微光透过窗户纸泄了一地,薛挽香就着晨曦望向枕边人,清秀的眉眼,俊挺的鼻梁,微微一笑便特别好看的两片红唇。只是这红唇, 昨夜竟说出那般浪荡的话语,逼着自己……逼着自己…… 薛挽香咬咬唇,脸蛋的热度飞快的升腾起来。 这人实在是太坏了! 她横她一眼。 苏哲尚在好梦中,掌心贴着薛挽香的芊腰抚了抚, 嘴角弯出一点儿笑。 薛挽香看着她心满意足的笑脸真是越想越气, 纤纤玉指捏着她手臂使劲儿拧了一下。苏哲被惊醒, 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的望着她。 “怎么了?”她嘟嘟嘴,还未睡醒的样子,双手一拢,将薛挽香揉进怀抱里, 呢喃道:“还早呢。再睡一会。” “不早了。再不起一会儿误了练功又该挨罚。”薛挽香到底心疼她,推着她的手臂要她起来。 苏哲蹭到暖被里,脸蛋挨着她颈窝蹭了蹭:“昨夜里喝多酒,师兄们肯定都起不来,师娘说了,不用这般早起。”一面说着一面探手在薛挽香的腰身上揉了一下,黏糊道:“不困吗?昨儿个这么晚才睡。” 薛挽香拍开她的爪子,微恼道:“你还知道睡得晚啊。闹腾得没完没了。” 苏哲彻底醒了过来,长腿压到薛挽香玉腿上,脸上扬着一点儿坏笑:“夫人累着了?我给你揉揉?” 她的气息贴在她耳畔,暖乎乎的撩着薛挽香敏感的耳垂,手里也没闲着,勾勾搭搭的从腰间磨蹭到了柔软的玉丘边缘。 山峦起伏啊……苏哲感叹着。 还没等完全覆盖上去,薛挽香已愤愤的掐着她的手背,娇斥道:“还敢胡闹!快起来,一会儿凝玉和喜儿都要过来了。” “哪有胡闹。”苏哲开启了耍赖技能,揽着她的腰不许她起身:“我……我昨晚累着了,我要再睡一会!” 薛挽香漂亮的脸蛋刷的一下红透了,咬着牙气得不行:“你还累着了!混蛋!放我起来!” 苏哲也想起了昨儿个夜里的荒唐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而再,再而三了嘛……她心里甜丝丝的,脸蛋也红了些,索性往被子里一钻,抱着薛挽香的腰撒娇:“诶呀,我错了……我没累着,一点儿都没累着。” 薛挽香听了更是恼火,拧着她耳朵就要训她。 外间里响起走动的声音,凝玉扬着声问:“两位姑娘起了吗?要伺候梳洗么?” “不用!还要再睡会!你先出去吧!”苏哲一壁应着一壁捉住薛挽香的手,挽救她可怜兮兮的耳朵,瞥眼看见薛挽香要叫人,她立马蹭上来捏着她精致的下巴,“啵”的一下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嘴。 动作如行云流水!! “唔……”薛挽香抬手抵住她肩井,手上发软使不上劲。苏哲慢慢的翻到她身上,一点儿一点儿的,加深了这个吻。 晨曦吐露,映入床帏,一切的一切在有情人的眼里都显得明媚欢喜。当苏哲光滑温暖的身子自上而下贴上来的那一刻,薛挽香忍不住心中一颤,她忽然明白过来,她是彻底的沦陷了,无论这一生,苏哲要对她做什么,她都没办法拒绝她。她是她的,她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 两唇乍分,薛挽香窝在苏哲的怀里微仰着头看她,一双水眸里眷恋爱慕,像冬夜里细碎的浩瀚星辰。 苏哲在她的目光里柔柔一笑,松开了手劲,懒懒的躺到她身旁,薛挽香却紧随着倚了过来,轻轻靠在她肩头,青丝长发散在枕席上,她白皙的指尖划过她线条流畅的美人骨,柔柔的道:“阿哲……” “嗯?” “我心悦你。” 苏哲揽在她腰上的手微微一顿,低头欲看她眼眸,她闭着眼睛娇笑着不许她看,苏哲欢喜极了,握住她手贴到自己胸口,说话时胸腔一起一伏震颤着薛挽香的手心:“我知道的。我……亦然。” 日上三竿的时候,苏哲终于从榻上起身,床幔挂到铜钩上,明亮的日光映得满室亮堂。她取过软袍随手穿戴着,回头看到薛挽香拥被坐在床榻里侧,一般的侧着脑袋瞧她,姣好的身姿在冬日阳光里就像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白瓷般的肌肤上落梅点点,每一个印记都昭彰着她对她的疼惜与沉迷。 薛挽香单手支腮,不明白苏哲站在榻旁怎么又悄悄的红了脸,她撩起长发抱着暖被,苏哲小猫腿的在立柜里寻来一身干净的中衣,想了想,又把一件兰花色的小衣儿一并取了来。 几个丫头在外头等了有一会子了,喜儿看到个小丫头捧着一盆热水,好心的往屋里问:“小姐,哲姑娘,要梳洗了吗?” “好~~” “等一下~~”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薛挽香已经换好了衣裳,见苏哲还不让丫头们进来,望着她眼里带了询问。 苏哲几步跑到柜子前,翻翻倒倒寻了套立领的衫裙,讨好的递过去:“开了门风大,不如先穿好衣裳。” 那是一套湖色冰 分卷阅读163 蓝暗纹绣花的缎锦,春秋时穿还使得,这时候穿着,恐怕会冷。薛挽香接过衣裙不明所以:“穿这身?这时节不合适吧?” 苏哲的视线在她露出来的一截皓颈上瞟来瞟去,脸上更红了。 薛挽香见她神情不对,猛然想到了什么,拂开她往大铜镜前走。此时日光已经很充足了,铜镜清楚的映出她娇俏的模样,中衣的襟口之上,星星点点,全是苏哲留下的印记!! “你!!!”薛挽香大怒,手里衣裳哗的一下砸过来,兜了苏哲一头一脸。“你这让我怎么见人啊!”她心里发火,知道外间有等着伺候丫头,还得拼命压着声音:“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方才还说心悦我的,现今就讨厌了。”苏哲低声控诉。 薛挽香捏住她耳朵拧个半圈:“你还委屈了???” “诶哟诶哟诶哟!”苏哲大哭:“娘子,疼!” “乱嚷什么呢!”薛挽香气恼道:“外头站着这么多人!唯恐天下不乱啊!” 苏哲一只耳朵全红了,眼里汪着一泡眼泪,一半是疼的,另一半是装疼的,想着媳妇儿快消气呢。 瞧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薛挽香松开了手,可还是气啊,明明被欺负的是自己,她倒好,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儿。 现在可怎么办! “别生气了。”苏哲粘过去,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下回,下回我注意点。”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薛挽香气得跺脚:“你再这样,就没有下回了!!” 苏哲拥着她的身子一僵,苦着脸道:“别啊。。我真的知道错了。。今儿晚上我只印在襟口下边,成么。” “今晚你自己睡小榻!”薛挽香脚跟往后半步,在她脚丫子上狠狠踩了一脚! “天时越发冷了,我知道你舍不得。”苏哲笑了下,忍着脚疼捏捏她手心,开门走了出去吩咐道:“挽香夜里着了凉,身子不适,你们就别进去了。”看着喜儿一脸担忧着急,只得摸摸鼻子遮住泛红的脸,无奈道:“喜儿去伺候你家小姐梳洗吧。一会儿让厨房煮点清淡的粥。” 薛挽香在里间听得清楚,背过身将立领的绸锦衣裙穿上,勉强遮了遮皓颈上深红浅红的一圈儿痕迹。 喜儿急匆匆的进来,将热水往架子上一放,快步走了过去:“小姐,你哪儿不舒服?” 薛挽香捂着脸,无可奈何的道:“我心里不舒服。。” 凝玉在外间伺候着苏哲换了衣裳梳了头发,看她匆匆忙忙往外走,忙追了两步问:“不用早膳吗?” “去给师父师娘请安。”苏哲头都不回,跟后头有狼撵着似的:“挽香那儿也不用送进去了。喜儿会照顾的。” 从渊澄阁到主屋不过百余步的距离,苏哲脚步快,一忽儿就到了。曹沫生果然起得迟了,正用早膳呢,见着苏哲进来请安倒也高兴,唤来丫头给多添了一副碗筷。 苏哲接过热粥随口问:“师娘呢?” 曹沫生咽下牛肉饼,脸上有些不好看:“一早起来就不见人影。” 苏哲瞅了瞅身旁的丫头。 丫头见门主没作声,便细声细气的回道:“夫人时常往取映楼去,这会儿大约也在那儿了。” 取映楼,是曹幼祺的屋子。 苏哲垂下眼眸,乖巧的将一碟子小菜挪到师父面前,那是师父喜欢吃的京酱火腿。 曹沫生性子疏朗,女儿离家不肯归,在他眼里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湖儿女嘛,闯荡闯荡,指不定对她将来更有裨益。 “小满,师父若是没记错,你上两个月就满十八了吧?” 苏哲警觉的坐直了身子,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 曹沫生淡望她一眼,状若随口道:“你不喜欢雁行山庄的三小子,是不是因为他功夫没你高?” “不是。”多年来对师父的敬畏之情还是有的,苏哲放下筷箸,思考着该怎么和师父开口。 “嗯。”曹沫生点点头:“你在外游历了一年有余,有没有遇到……那啥,嗯,比较,特别的人?”诶哟,女儿家的婚事,该由当家主母出面,曹沫生有些后悔开了这个口。 “没……”苏哲恹恹的拉长了语调,半晌又别别扭扭的道:“最特别的,就是挽香了。” 这话怎么开口更合适?苏哲沉默的看着面前的空碗碟,心思转得飞快。 她与薛挽香的事儿,若是师母在,兴许还好办些,偏生这会儿师母去了取映楼,师父却忽然八卦起来,看这架势,十有八//九是要给她谈婚事了。 看着师父摆开架势一副长谈的样子,苏哲的额上开始冒汗,心里噼里啪啦打起了小鼓。 取映楼在主屋另一侧,和渊澄阁遥遥相对,秦诗语想女儿了便会来坐坐,盘算盘算等曹小槑回来要怎么整治她才好。 这天从取映楼里出来,看到满园的腊梅含苞待放,不由得驻足赏玩了片刻,望见渊澄阁近在眼前,想起昨儿个夜里苏哲喝醉了酒,便顺着蜿蜒青石一路走了过去。 几个丫头听说夫人来了,都从屋子里迎了出来,秦诗语一面说着话一面往里走,听说薛姑娘病了,她脚步一转,径直往里屋走去。 薛挽香正执着一卷书闷闷的挨在贵妃榻上,忽然听外边丫头说曹夫人来了,她慢慢坐起身,眨了眨眼。 喜儿刚把小米粥和几样小菜摆到桌上,闻言手一抖,望着她家小姐,眼里都是惊慌。薛挽香知道她怕什么,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去开门。 秦诗语将丫头留在了门外,自己走进暖阁里,地龙未熄,屋子里暖烘烘的。一壁解着披风一壁笑道:“听丫头说你病了?可是冷着了?山上气候不比城里,咱们又没有武艺傍身,别说你了,当年我初来君山时也一连病了好几回。”她说着仔细看薛挽香的神色,倒没看出什么病容,才略略放下心来。 薛挽香带着喜儿一道曲膝行礼,墨色的秀发半挽半垂,遮住了修长白皙的颈脖。 见她解下披风,薛挽香探手欲接,秦诗语却皱眉道:“怎的穿得这般单薄?苏小满没给你置办过冬的衣裳吗?” 薛挽香脸上一红,喜儿这才留意到自家小姐穿的是秋日的衣裙,满心自责,忙小跑着去立柜里找锦棉的冬衣。 秦诗语将披风一抖,披到薛挽香肩上,责怪道:“小满说你身子弱……”话说到一半,她怔住了,薛姑娘的长发之下襟口之中,一段玉颈上红痕点点,她的肤色皓白细腻,更映得那深红浅红如落梅一般。 她也曾年轻过,一望便知,那意味着什么。 曹夫人的声音和手里的动作一齐顿住,薛挽香再傻也知道她发现了端倪,更何况她也挺聪明。 “曹夫人……”薛挽香退开一步,咬咬唇,绯红的脸蛋低垂着,不敢看她。 秦诗语 分卷阅读164 回过神来,咂咂嘴,得,她家的小猪把别人家的小白菜给拱了! 暖阁里氛围尴尬,喜儿抱着衣裙过来,一时不敢吱声。秦诗语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问,只得咳了一声,一半一半的转移话题:“苏哲呢?” 薛挽香低声道:“一早到主屋去了,说是给您和曹师父请安。” “请安?”秦诗语转转眼睛,除了逢年过节或者外出归家,君山上并没有每日必须请安的传统啊,不然这么多徒弟她得头疼到什么时候。她的目光在薛挽香羞意难掩却秀丽芳华的姿容上转了一圈,忽然跺脚道:“不好!阿哲定是想找我们说你和她的事情,我不在面前,她师父那暴脾气指不定要出事!” 说着披风都不拿了,一抬脚急急忙忙往外走。 薛挽香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煞白了脸色推开喜儿举在面前的衣裳,疾步出屋跟着曹夫人匆匆往主宅去了。 第118章 文惩 秦诗语带着薛挽香赶到主屋时苏哲已经不在了。 曹沫生见她俩进来,目光只在他媳妇脸上一顿, 便落到了薛挽香身上。那神情喜怒莫辨, 把薛挽香看得倒退了一步。 秦诗语将薛挽香扯到身后, 皱眉道:“苏小满呢?” 曹沫生梗着脖子“哼!”了一声。 秦诗语冷笑,指着屋里一个丫头道:“你说, 苏哲去哪儿了。” 丫头看看曹门主, 又看看门主夫人,快速的权衡了一番,按着往日的习惯,还是门主夫人比较可靠,她诺诺答道:“哲姑娘……在祠堂。” “祠堂???”秦诗语的语调一下子拔高了好几度。 “门主说,让哲姑娘去祠堂冷静几日……” 秦诗语闻言瞪了一眼曹沫生,想说点什么, 又晓得他在气头上,这会儿怕是听不进的。 薛挽香早已双膝跪到青石板的地面上,恳求道:“求门主许我和阿哲一道受罚。” 曹沫生的盯着她:“看来,你已经知道苏哲为什么被关祠堂了。” 薛挽香不答话, 只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起身时长发肩侧徐徐滑落, 曹沫生居高临下的角度望下去, 碰巧看到她颈脖上几点殷红。他楞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混账!”他抖着手指指着薛挽香,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猛然喝道:“给我关祠堂里去!” 一众丫头都给他喝得一抖。 下人们在屋外回话,雁行山庄一行人要辞行了。曹沫生冷哼一声, 撩着袍子走出去。秦诗语叹了口气,扶着薛挽香道:“你先起来。” 薛挽香摇摇头,语气绵和却坚持:“挽香愿与阿哲一道受罚。” 秦诗语无奈,外边丫头又请了一次,雁行山庄是贵客,一家三口要辞行,门主夫人于情于理都该去送送客。方才看曹沫生气得脸色都青了,她还得去顺毛。 曹小槑苏小满,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秦诗语抚了抚额,无可奈何,随手拉过呆愣愣的喜儿,一道往前堂去。 赵庄主一家三口在前堂大殿辞行,曹沫生挽留了几句,秦诗语上前寒暄,说昨夜风大,苏哲和薛挽香喝沉了酒,给风吹着了,这会儿在屋子里养病,特意让喜儿过来替她给义父义母磕个头。她说着看了喜儿一眼,喜儿难得伶俐了一回,双膝跪地替她家小姐完成了磕头重任。 送走了雁行山庄一行人,秦诗语片刻不停留的往回走,到了主屋听丫头说薛姑娘已经在祠堂了,她招招手叫来贴身丫头锦媛:“去后头开箱子,带小丫头抱几床棉被子过去,大绒毯子也带上,再交代后厨经心些,当真冻着饿着了可不是顽的。” “你这是做什么??”曹沫生听得难以置信,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在管教徒弟,他媳妇在使劲拖他后腿。 “你说我是做什么?”秦诗语扫他一眼,指使着锦媛赶紧去准备。 “我都没揍她们,就关几天祠堂冷静冷静!”曹沫生越发恼火,瞪着眼睛道:“她们俩做出这糊涂事你还要护着她们?” “还冷静几日?!这是什么月令你不知道?祠堂里压根就没通地龙!白日也就罢了,夜里你要把她们冻死吗??”秦诗语板起脸,随手指着个丫头:“去拿几个小暖炉,再拿两件厚实的大氅一并送过去。” 曹沫生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简直要气死了。“你你你!慈母多败儿!!!” 丫头们全给轰出去了,屋里只剩了老夫妻俩。秦诗语转了转眼珠子,一张一弛的度,她素来拿捏得住。“唉。你气什么呢。你女儿见天的不回来,我跟前就剩了苏小满这一个还算孝顺的。她心里有咱们的养育之恩,知道回来跟咱们求请。若是碰着个不知恩的,带着人家姑娘满天涯跑,你也寻不着更罚不着了不是?” “她敢!”曹沫生虎着脸:“逮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你女儿不就满天涯跑了。你要逮回来打断她的腿么?”秦诗语坐到铜镜前挑挑眉,拿一柄小象牙梳梳理着秀发转开了话锋:“看她们俩这样,在一块儿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挽香看着柔弱,实则韧如蒲草,阿哲……阿哲自小心事重,旁人看到的都是豁达开朗,可谁能想见得到她小时候在睡梦里天天哭着喊娘亲。而今她家里恐怕只剩下她了,能遇上这么个可心的,我也愿能成全她。只是……” “什么?” “只是子嗣上可怎么办呢。”秦诗语犯愁。 曹沫生火气已经给他夫人安抚得差不多了,摸摸下巴上修剪好的胡子随口道:“这有何难,小槑的孩子过继一个给她们便是。” 秦诗语抿着发鬓的手顿了一顿,她想起薛挽香提过,她女儿是追着一位柳姑娘跑的,万一…… 算了,先掀过这页。 “所以你是同意了?那你还罚她们做什么?”秦诗语瞅着他,似笑非笑。 曹沫生用鼻子“哼”了一声,又提起了生气:“你看看她们那样!!还没经过咱们同意呢,就!就!!” “就什么?”秦诗语扔了梳子倚过来,望着成婚已将近二十年的良人,嘴角挑出一点儿少女时候的顽皮:“从前我爹还没同意时你还不也悄悄拉过我的手?” “她们只是拉手吗!!” 秦诗语在他手背拧一下:“难道你没偷偷亲过我?” 曹沫生老脸一红,欲要辩驳这根本是两码事,屋子外头忽然响起了略微杂乱的脚步声。 “门主,夫人,陈皓陈师兄求见。”小丫头大约给催着来的,回话的声音都带了焦急。 曹沫生皱皱眉,男徒弟们是绝少到后宅来的,陈皓来得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 “师父,师娘,咱们山下忽然来了一群人,说是找阿哲寻仇,喊打喊杀的,把杨叔都打伤了。”陈皓匆忙进到外间,躬身拱手:“ 分卷阅读165 大师兄不在,二师兄已经往山下去了。” “可知来的是什么人?”曹沫生和秦诗语走出来。 “回师父,是西楼门。” 君山派的祠堂一溜儿好几间屋子,除了供奉祖师爷和历代师祖的牌位,在两侧还置了厢房。 厢房里冷冷清清,桌椅陈设都按着最简单的来,本就预备着给门人内省的。唯一宽敞的是大书案,案上有书卷数本,笔墨纸砚整齐。 苏哲在厢房里打坐一周天,闷闷的坐到桌案前。长叹一声,她没能回屋一趟,也不知挽香怎样了。 君山派与江湖上大多数门派不同,徒弟们除了学武之外还要略通笔墨,犯了错有文惩也有武罚,至于摊上哪一个……得看运气! 这回苏哲摊上的是文惩——,从头到尾誊写一遍。 苏哲想哭。这是给人写的么?? “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 多思无益。取过第一册 ,苏哲伏在案上,逐字逐句的誊写,起伏的心思慢慢安定下来,不知不觉日光已偏移。 房门被人推开,她只当是来送饭的下人,依旧专注的写字,头都未抬。 薛挽香与她相识一年有余,见过她舞枪弄剑,见过她恣肆飞扬,可她还从未见过她这般静默沉稳,执笔为书的模样。 她站在她侧方,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初冬的暖阳落满窗阖,窗户纸都打成了透明的浅金,她喜欢的姑娘坐在这片温暖的金色里,聚精会神的写字。眼前分明是冬令时节,却让她想起了她与她初相遇的悠长夏日。 桌脚的高架子上摆着一盆文竹,枝繁叶茂,修剪得匀称雅致,虚虚的一支从侧旁探过来,影子落在桌案上,遮着半页书卷。薛挽香走到近旁,想替苏哲移一下书卷,可她又不愿打扰她的专注,于是她轻轻的,拂开了那一支扰人的花枝。 那一页纸将近写满,苏哲凝神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狼毫放到山水架上,才回过身来,冲薛挽香弯唇一笑。 “你来了。”说得再寻常不过,她甚至都不问她因何在此。 薛挽香松开花枝,捏了捏她的耳垂,乖巧的应了一声。 苏哲见她还穿着早起时那身冰蓝暗纹的绣锦,不由得有些心疼。“是我不好。”她摸摸她手臂:“冷么。” 薛挽香摇摇头。 苏哲心里酸酸的。 怎能不冷呢。这屋里连地龙都没升。 她拉着她走到窗沿边,好在将近正午了,日头正旺,暖洋洋的洒了一身。“咱们在这儿歇一会。晚些时候师娘就会让人送被子来了。” 苏哲眯了眯眼睛,像只慵懒的猫。 薛挽香轻笑:“你能未卜先知么。” 苏哲摇头晃脑:“这是惯例。从前我和曹小槑受罚,师娘总会想方设法给我们送这送那。” “那还算受罚啊?” “可她不让我们出去呀。罚还是要罚的,只是不会饿着冻着就是了。师父知道了就会吹胡子瞪眼睛,师娘还一本正经的说,养好身子才可以罚得久一些啊,不然托病赖过去了怎么办~~” 她拧着眉,学着秦诗语的语调一句三转音,薛挽香听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过不多时,果然有人叩门,来的是秦诗语的贴身丫头,锦媛。 “苏小满,这回打算呆多久呀?”锦媛俏声打趣。她打小跟着秦夫人,年纪比苏哲还长了两岁。 小丫头们抱着冬被和绒毯进来,锦媛冲着薛姑娘福了福身。 苏哲苦着脸:“锦媛姐姐,帮我向师娘求求情吧。我誊了一晌午,手都酸了。” “你得罪的是门主,求夫人有什么用。还不如求求薛姑娘帮你磨点墨。”锦媛笑了半晌,看丫头们归置好东西,转身便走。 苏哲拦着道:“姐姐看这屋子里啥都没有,我皮实倒不怕,可挽香身子弱,实在经不得风寒,不若姐姐替我求求情,先送挽香回房。” 锦媛转过身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着薛姑娘淡淡道:“我也皮实。留在这儿挺好。” 苏哲跺跺脚,难得显出一丝女孩儿的娇憨姿态。 锦媛是看着薛姑娘被门主罚到这儿来,也是看着门主夫人对这事儿的态度。她冲两位姑娘眨眨眼睛,俏皮道:“莫着急,过会子暖炉炭火和大衣裳都会送来。只是你也莫高兴,东西都准备齐了自然是要关上好一阵子的。安心誊你的书吧。” 苏小满扁扁嘴,表示欲哭无泪。 锦媛走后苏哲将薛挽香推到床榻上,扯过暖被围着她,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薛挽香好笑:“你要把我裹成粽子么?” “这屋子太冷了。”苏哲嘟囔道:“你先将就一会,等大衣裳来了我就放你出来。” “放我出来?”薛挽香学着她的语调将尾音上扬。 苏哲恨恨的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 没两盏茶的功夫房门又响了,砰砰砰跟砸门似的。苏哲誊着字险些写歪了,好生纳闷,师娘屋里哪个丫头这么不知理。 她搁下毛笔往外走,还未到门前,就听陈皓扯着嗓子嚷:“阿哲!阿哲!!西楼门的人杀上来了!!” 第119章 山崖 苏哲几人赶到前堂的时候,大殿之外一片混乱。 西楼门来了约莫十余个人, 武功高低参差不齐, 三三两两围攻着君山派的二四五六, 一共四个葫芦娃!二师兄莫郡铠不知何处受了伤,深碧色的长袍上染了斑斑血迹, 三师兄与他背靠着背共同抵挡数个青年。 陈皓呐喊一声直接冲了上去, 很快与几位师兄并肩一起。苏哲看得眼睛通红,反手将薛挽香往后宅推,沉声道:“你去找师娘,和她待在一块儿,快去!” 薛挽香心知自己在此只会碍事,匆匆嘱咐了一句:“你要当心些。我和师娘在家里等你。”说完再不流连,提着裙子就往主屋跑。 西楼门人数众多, 好在武艺不及君山一派。他们的师父曹沫生正与一个手持雷神战锤的中年男子斗在场地中央,男子一身横练武功,一双战锤虎虎生风,招式与当初的吴启明十分相似却又霸道了许多, 想来便是西楼门门主林客钦无疑! 曹沫生的剑法已臻于绝境, 在江湖中少有人能匹敌, 对付林客钦是绰绰有余。但君山派和西楼门素无往来更无恩怨,他手下留了情,岂知西楼门咄咄逼人,一上来就砍伤了两个徒弟,曹沫生向来护短, 一柄长剑化作万千游龙,刷刷刷的往林客钦周身大穴攻了过去。 西楼门创立门派百余年,林客钦虽性子鲁莽,手上功夫却是实打实的千锤百炼,眼看曹沫生的剑法越使越急,眼看就要置他于死地,他咬咬牙内力冲破百汇,用杀敌一千自损 分卷阅读166 八百的战法,转眼间又斗在一起! 君山上冷风习习,血腥的气息一步步蔓延,双方都有人受了伤。苏哲被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左右夹击,饶是她轻功卓越,也难免左支右绌,先是腰间上被利刃划出个不知深浅的伤口,再被人趁势一掌击在肩头。 曹沫生越打越怒,凌厉的剑招削过林客钦的手臂,林客钦往后猛退,被剑锋划过手掌,左手立即损了两根手指头!他怒吼一声将战锤重重一击,曹沫生长啸一声怒喝道:“林门主!是什么深仇大恨定要将两个门派都钉死在这里吗!” 他这般说话已是极客气的了,放眼望去,西楼门人数虽重,可一大半都已负了伤,再打下去必然讨不了好。 林客钦退开一步,恨恨道:“你徒弟伤我爱子!交出苏哲,我的人立即下山!若再维护!我西楼门定与君山派势不两立!” 与战的双方都且住了手,大喘着气看着两个掌门。 曹沫生冷笑道:“你儿子做过什么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吗?强抢民女,给女娃子下迷烟,这是你个所谓名门正派当做之事?” 林客钦握紧战锤怒吼道:“老匹夫,你敢诬蔑我儿!我与你拼命!” 半山腰上驶来一辆马车,还未到大殿前,坐在车辕的一个十八/九岁女孩儿从车上跳了下来。 “爹爹!”林霜儿快步跑到林客钦,扯过一块襟角迅速帮他包住了手上伤口,语气焦急的道:“哥哥的事情怕是真有误会,我和吴师兄在路上遇到过苏……苏姑娘,她几次放过了女儿,从未痛下杀手……” 苏哲腰上伤得有点深,退在一旁捂住伤口,鲜红的血迹还是从指缝中蔓延出来。她未曾想过这个刁蛮的女孩儿也会替她说话,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陈皓从旁过来,在袖袋里掏着金疮药。 忽然一阵阴狠尖锐的男子嗓音从马车处传过来:“爹爹!就是她!就是这个妖女下毒手害了孩儿!!爹爹!”他指着一个俏丽的身影厉声嚎叫:“儿子的武功被这妖女给废了!!” 林客钦本没在意苏哲已在场中,听到儿子哭叫,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儿与君山派一名年轻弟子站在一处。他已年近半百,只得这一儿一女,夫妻俩对其倾注满腔心血,纵然被宠得娇惯些,他也总宁愿信着儿子的。想到他从此没了傍身武艺,在这偌大江湖直如废人一般,不禁心中大恨,握紧战锤猛然飞扑了过去! 众人都没料到他堂堂一个门派掌门人,竟然一言不发就冲晚辈下手,惊诧到目瞪口呆。战锤带着劲风猛砸下来,苏哲和陈皓首当其冲,双双举剑欲格。曹沫生怒极大骂:“林客钦,你不要脸至极!”一面说着一面长剑如虹,往着林客钦追杀过去。 山脚下莫名杀了大队人马,曹沫生又惊又怒,剑上使了十二分的功力,擒贼先擒王,他要一举拿下林客钦,岂料林客钦一般怒目而视,狂啸道:“曹沫生!江湖上的恩怨你竟然要朝廷走狗来给你撑腰!” 曹沫生一怔,长剑轻挑,使个巧劲后退了一步,两方乍然分开,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围上来的一众官兵。 练武之人目力皆出众,曹沫生皱眉看着跑上来官兵,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看装束不像城中衙门的队伍,倒像是楚城外驻守的兵丁。 江湖门派与朝廷势力一向分隔得清楚,忽然来的这伙人也不知要作何道理。 兵丁们人多势众,曹沫生不想与朝廷结仇,只冷声问道:“诸位大人来我君山,有何贵干?” 人群往两侧分开,一个青年男子骑在马背上,看模样年岁尚轻,眉宇间却尽是阴霾狠戾,他眯着眼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了苏哲身上。 苏哲刚随手抹了一把金疮药,她单手捂着腰上伤口,隔着半远的距离,看清了来人的脸。 曾家的小青公子,曾允洁! 薛挽香脚步匆匆,绕过亭台与回廊,尽快来到了主屋,所幸秦诗语确实在屋里。 下人们把管家杨叔抬到廊下,秦诗语指挥小丫头找来伤药布帛,帮杨叔包扎。君山上的家丁多半会些拳脚功夫,在前堂被围攻时也受了伤,陆陆续续的给送了过来,薛挽香到时主屋外边已或坐或躺全是人了。 薛挽香没再顾得上常规的礼节和请安,直接带着随侍在侧的喜儿加入到了给伤者包扎敷药的丫头堆里。 过了一会,凝玉从后宅疾步过来,一壁行礼一壁道:“夫人,方才我哥哥从外头过来,托个丫头带了信,有一群官兵闯到山上来了,指名道姓的要找哲姑娘。” “官兵?”秦诗语站在门扉里,往几步开外的薛挽香望了一眼,在她眼里看得到关切和焦急。 她招招手叫来贴身丫头锦媛,让她照顾好受伤的家丁,自己领着薛挽香,挑着中庭的近路直往前堂而去。 大殿外头黑压压全是人,薛挽香刚走出前堂,便看到对面官兵列队里,当先的那个人,即使已过去了许久,她依旧一眼便能认出,那让她恶心的嘴脸。鄢州城几乎不堪的回忆瞬间在脑海中炸起,她捂着唇,脸色苍白。 曾允洁扫了一眼远处的薛挽香,眼神更阴鸷了。他提着一杆红缨枪,指着苏哲道:“此为在逃江洋大盗,众儿郎听令,即刻将此人,捉拿归案!” 兵丁们轰然相应! 苏哲拧着眉,单薄的红唇抿成一线,握紧了手中的剑。 负了伤的二师兄忽然从旁过来,一手将她护在身后,朗声喝问道:“敢问大人官居何职,来我君山拿人,可有搜捕令!” “本官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介草民过问!”曾允洁指着苏哲,恶狠狠的道:“给我拿下!” “住手!!!”一骑快马从山门直奔上来,人未到声先至:“曾允洁!你战前违纪已被将军逐出军营,若不是念你父亲对军中有恩,你早已被军法处置,你竟不知悔改,还敢私调署兵违抗军令!” 曾允洁脸色越发阴沉:“王大人,即便这是我私人恩怨,我今日也一定要解决!你一介文书,莫管我兵家之事!” 他狠狠的盯着苏哲,那个俊秀的苏公子,原来是个红衣女装的俏娘们!呵呵,都是因为她们俩,他被发配到这南蛮之地充军,在战中伤了命根子,害得他再不能好好当个男人!都是因为这两个女人!他好恨!他要她们死!!! “曾公子,念你我也曾同僚一场,我劝你一句,回头是岸,莫要执迷不悟。”王大人打马在原地转了一圈,朗声呼唤,几个小兵奔上前来,剿走了他手里的红缨枪,簇拥着他往回走。 一切就像一部还未来得及开场就落幕了的闹剧。 曾允洁翻身骑在马背上,跟着王大人慢慢往山门走,身后站着一群所谓的江湖人士,他们一定都在嘲笑他,那个苏哲 分卷阅读167 !那个薛挽香!她们该死!通通都该死! 转过山坳时他突然扯住马缰,在所有人都未极反应过来时调转马头,呼喝一声往场地另一头孤零零站着的两个女子冲了过去。 战马飞快的杀到眼前,苏哲已明白他的意图,跳起身往廊檐奔,曾允洁压低身子抄住了薛挽香柔弱的身姿,身旁的秦诗语眼疾手快,猛然一扯,只来得及拽住她的袖子。 快马疾驰,刺啦啦一片锦帛之声,绣了花纹的袖口被撕开一截。 秦诗语给带得摔到地上,曹沫生已赶到身前。 苏哲赤着眼提气直追,眼看将到山崖边,她吓得肝胆俱裂,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她不敢出声,唯恐泄了气再追不到。 军中一年,曾允洁早已不是当初的瘦弱少年。他阴冷的笑着,抄住薛挽香的腰际,往悬崖峭壁处,猛力一推! “啊!!!!!…………”山崖中传来薛挽香失控的惊叫。 苏哲从来不知道,她的轻功可以这么快。快过了风的速度。 她心无旁骛,看都未看曾允洁一眼,这一生,再一次,往着薛挽香摔落的地方,往着深不见底的悬崖深谷,义无反顾的跃了下去! 第120章 来客 万丈悬崖,苏哲一跃而下, 风声在耳畔猎猎作响, 她的眼里心里, 只容得下一个薛挽香。 那个美丽的人儿,如同一朵娇弱的花, 身后无尽的深渊, 趁着冰蓝暗纹的缎锦衣裙,还是她今儿个一早为她挑选的衣衫。 薛挽香的目光定定的锁住了她,须臾之间眷恋痴情舍不得放不下……一幕一幕的过往和来不及实现的未来全都在那一个眼神里折射了出来。 她在她眼里看到她说她爱她,她说心疼她,她说苏哲你傻不傻,怎么跟着就跳下来了。 苏哲的心猛的一疼,眼泪滑过眼角, 一瞬间被逆行的山风吹干。 她的速度后来居上,电光火石间揽住薛挽香的芊腰,将她软软的身子护在怀抱里,两个人已来不及说话,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震耳欲聋:我们在一块儿了。我们在一块儿了! 与此同时苏哲猛然听到山崖上她师父奋力疾呼的声音:“阿哲!!!” 她搂紧了薛挽香抬起头, 一道银色的光带着厉厉呼啸的疾风如闪电般划下来, 算准了她下坠的角度擦着她的脚下一晃而过,习武之人的应变能力霎时间发挥到极限,她的足尖在银光上轻轻一点,银光以更急的速度往下坠去,苏哲凭借着这一点转折, 借力提气。她抱着薛挽香,如来鸿去雁般,轻轻巧巧的旋个身,落在了山崖边上。 曹沫生和君山派一众师兄弟都赶了过来,望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苏哲环拉着薛挽香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想问她可摔着了哪里,可她还未从“险些儿失去”的恐惧中恢复过来,脸色苍苍白白的。 薛挽香任她拉着手,却感觉她的手在微微发颤。她反手握紧了她。“我没事了。”她柔声道。 苏哲送开她的手,一把拥住她,又紧紧的抱回了怀里。 事情发生得太快,师兄弟们都围了过来才觉出后怕,有人拍拍苏哲的肩,有人嚷嚷着让她俩站过来些,别杵在山崖缝上。 曾允洁恨得脸色发青,又恐他们秋后算账,悄悄踢马欲溜,不妨身边一个高大的男子拽着他腰带一下子将他掼到地上,立马摔了个狗啃泥。 “曾大人,这么急要去哪儿啊?”二师兄莫郡铠负手笑道:“你险些害了我们师妹,这般就想走?有那么容易吗?” 苏哲这时才望了过来,她拉着薛挽香走到秦诗语身边,捏捏她掌心松开她的手,转头盯着曾允洁走了过去。 她走一步,曾允洁的脸色就青一分,他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去求饶,可是苏哲看他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了。 山道上又响起了马蹄声,众人都分神看了一眼,马背上是方才那位王大人。 “王大人。”莫郡铠在他开口前先出了声,指着鼻青脸肿的曾允洁道:“我们给你抓住了逃逸的犯人。”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看看君山派如狼似虎的一群人,又看了看地上的曾允洁,张了张嘴,末了说道:“谢过诸位少侠。我可以带走人犯了吗?” 莫郡铠点头道:“可以。但是方才他欲加害我两个妹妹,我总要讨点利息。”他说着随手挽了个剑花,冲苏哲淡淡道:“阿哲,你和挽香送师母回去。” 苏哲转过身,拉着薛挽香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背后响起了曾允洁的惨叫。 薛挽香的手轻轻的颤了一下,秦诗语站在她身旁,拍拍她的手背。陈皓赶上来,送她们三人先离开了山崖。 莫郡铠的长剑上鲜红的血迹蔓延下来,曾允洁趴在泥地里哀嚎,手筋脚筋全给挑断了,兀自泊泊的流着血。 王大人脸上由白转青,声音勉强欲维持镇定:“这……我……” 莫郡铠擦拭了长剑上血迹,在怀里摸出个小小令牌,递到王大人手里:“烦请大人将此物转交给南域将军,将此间事情分说明白。”他挑着嘴角笑了笑:“这个败类,这辈子就别放出牢房了。” 苏哲一行人走到了前堂大殿,看到虎视眈眈的围着半圈人,才头疼的想起来还有西楼门呢。 “今天的破事情真多。”苏哲嘟囔着把薛挽香往秦诗语身边带。 “诶?弟妹,你怎的在这?阿哲呢?”一个年轻公子的声音欢快的叫了起来。 苏哲和薛挽香一道回头看,哟嚯!林艾琪啊! 好久不见了! 林艾琪见她俩凑在一块,眼光自然而然往苏哲身上飘了一下,见不认识,也没多理,转回来又要跟薛挽香说话,只是话未出口,他觉出有点儿不对劲,慢慢的慢慢的转过头来,盯着苏哲。 “这位姑娘……我们,是在哪儿见过吗?”他皱着眉,做出百思难解的样子,“我怎么瞧着你这般眼熟?” 苏哲咳了一声,薛挽香捂嘴一笑。苏哲歪着脑袋想了想,问林艾琪:“你怎么在这?你……你和林门主是亲戚?” 林艾琪摇头道:“不不不!我来找我师父的。我师父被曾允洁给劫上君山了。”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范老爷子,阎王忌啊!!” “啊?!”苏哲和薛挽香都是一愣。薛挽香急道:“范老爷子给他抓来了?抓来做什么?” “曾允洁说他受伤了,派人各处找我师父,找到了直接抓来了军营。我一路打听这跟来的。”林艾琪一面回答一面继续大量苏哲,见她和苏夫人神情亲密自然至极,他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指着她道:“你你你!!!” 苏哲瞥他一眼:“我怎么了?别啰嗦了,快去找范老爷子!” 分卷阅读168 “叙完旧了吗?”林客钦黑着脸沉声喝问:“你就是苏哲?” 他的左手给曹沫生斩了两根手指头,战锤的威力大减,又被女儿拦住劝说了好一阵。回头去问儿子到底怎么回事,林闻斌支支吾吾了一会,他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一锤子砸死苏哲,再一锤子砸死他儿子! 苏哲冷冷的扫了林闻斌一眼,没做声。 倒是曹沫生走了过来,无奈道:“林门主,你徒弟们都受了伤,我徒弟呢也伤了不少,不如我们先坐下来,聊一聊。这事情恐怕真有误会呢?”他说着,不等林闻斌回答,招招手叫来丫头备菜。“山上食材少,咱们打了大半天了,先将就着用点饭吧。” 什么鬼??打着打着你喊我吃饭?林客钦气坏了。林霜儿拉着父亲的手撒娇:“爹爹,伸手不打笑脸人。我饿了。不吃白不吃。吃饱了再打也不迟啊。” 林门主:…… 山上的官兵散尽的时候,一个家丁跑进前堂,说外边有个老先生,自称是门主的好朋友,远道而来要见门主。 曹沫生极目远眺,果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慢慢悠悠的走过来,看那身形,不是阎王都忌讳三分的范明光还会有谁!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曹沫生从大殿里迎出来,忽然拍着脑袋欢喜道:“来得巧,有个事儿麻烦你,指不定你妙手回春就能把这个结给解开了。” “老爷子!”苏哲和薛挽香看到范明光都惊喜得不得了,双双跑了过去。 曹沫生看她俩竟然与这老药仙一副忘年交的样子,还甚是惊奇。 林艾琪跟着苏哲过来,站在她俩身后看着师父满脸疼爱的拍了拍两个小姑娘的手臂,啧啧啧,我才是你徒弟好不好,你怎么不疼爱疼爱我? 一阵契阔之后,苏哲将自己和西楼门少门主结仇的事儿倒腾了清楚,说话时林客钦也在场,看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几次想开口,又恨恨的蔫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我儿子终究是给你徒弟打伤的!”林客钦恼火道:“这事情总得给我西楼门一个交代!” “我这不是把阎王忌都给你请来了嘛!”曹沫生不欲与西楼门赶尽杀绝,索性做顺水人情,冲范明光拱手道:“老爷子,烦你给他瞧瞧?” 范明光酒足饭饱,视线在林闻斌脸上转一圈,懒散着劲对徒弟道:“你去看看。” 林艾琪巴不得一声,跳上前就抓林闻斌的手。 林闻斌缩了一下,被他爹一眼瞪回去了。 林艾琪闭着眼睛摸了一把脉,脸上神色捉摸不定,他换了一只手又诊了片刻,回头看着他师父道:“师父,他这不是被外力伤的吧?” “自然不是。”范光明哼笑,带了一丝儿鄙视的嘲讽:“苏哲不过挑了他手筋,又如何会致使无法练武?你仔细看看他眼底。” 林闻斌脸色更不好了。无奈他父亲捏着他脖子就跟拎小鸡似的,他苦着脸坐定在那儿,冲林艾琪翻了个白眼。 林艾琪惊叹道:“你果然是!果然是!!” “是什么?”林客钦已经急了,深怕儿子得了什么绝症。 “唉。林门主,令郎……得的是花柳病。耽误了治疗,才会内力全失啊。”林艾琪长长一叹。 他话刚出口,在座的女子俱都花容失色,各自背过身去。 林客钦脸上红红白白,续而拎着他儿子的脖子气得脸色铁青。 曹沫生咳了一下,板起脸对苏哲道:“阿哲,回祠堂去!你的书还没抄完!” “啊?”风向怎么又转这儿来了?苏哲望向师娘,满眼求情。 秦诗语挑眉,悠悠道:“把挽香也带过去。抄不完不许吃饭。” ……只许喝白粥是吧?…… 第121章 名分 走到祠堂厢房门口,薛挽香顿住了脚步, 苏哲转头看她, 她别开脸捂着唇, 打了个小小的哈秋,随即脸蛋薄红, 万分抱歉的样子。 苏哲看着又好笑又心疼, 推她走进屋里,反手关上房门。 “你到榻上歇一会。”苏哲说着走到架子边上倒了热水,拿巾布的时候身旁一双素手将巾布接了过去。 苏哲用眼神询问。屋子里虽比外头暖和些,可没通地龙,到底还是冷的。 “让我看看你的伤。”薛挽香柳眉微蹙,拧了巾布给她擦拭脸蛋,又在水中净了手。 “哦。” 她若不提苏哲几乎把这事给忘了。这大半天的, 过得可真混乱。 床榻上已经铺了厚厚的被褥,苏哲解开外头的衣裳,薛挽香小心翼翼的帮着她脱下来。苏哲笑说不碍事,从前受过的伤重了去了, 养几天就好了。薛挽香说怎能不碍事, 看着都疼死了。从前落水那一回身上就留了好几道伤痕, 好不容易才养好,而今又伤着,女孩子家的身子都矜贵,再留了伤疤可怎么好。 她说这话时目光落在苏哲沾了血的中衣上,衣裳还未掀开, 她的眼圈已泛红了。 “留了伤疤你就不要我了么?”她含着笑打趣。 薛挽香横她一眼,没说话。手上稳了稳,尽量轻手的掀开了她的中衣。 伤口只随手洒了些金疮药,勉强止了血,衣裳掀开时沾着血痂,薛挽香的手止不住微颤。 苏哲站在床榻前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低头,在她的柔软的额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薛挽香垂着眼眸,一抬手,眼泪落在了手背上。她咬咬唇,又一滴,落得更快了。 苏哲叹了口气,张开双手拥住她。 她吸吸鼻子,在她怀里退开一些距离:“别压着伤口。” “可我想抱抱你。”苏哲贴过去,挨着了她温热绵软的身子:“现在就想。” “苏哲。。”薛挽香的脸蛋抵在她肩窝上,嗓音里是压抑的哭腔:“你往后不要受伤了好不好。” “嗯。。” “我看着好难受。。” “我知道。”她亲亲她的发顶:“是我不好。” 薛挽香的手环上她的腰,想凶她想怪她,又舍不得凶她怪她。 俩人相互依靠着黏乎了一会,薛挽香收了泪,还有些抽抽搭搭的,退后一步又去瞧她腰上的伤。“我去给你取些药来。你到榻上躺着吧。” 苏哲拉着她的手不放:“别去了。就在这儿陪着我吧。” 有人在外头敲门,苏哲扬着声问:“谁呀?” 门外传来凝玉的声音,说夫人让丫头们给她俩送热水。 苏哲笑笑:“现成取药的人来了,老天爷都看不得你离开我呢。” 薛挽香在她手上轻拍一下,转身开门去了。 凝玉带着小丫头们流水介的进来,不单是热水,换洗的衣裳,暖和的棉袍,连同外敷的金疮药内服的药丸子一并都送了过来。 与她一道进屋的还有秦诗语的贴身丫 分卷阅读169 头锦媛。看着丫头们将手里事物一起一起的摆个没完,锦媛拍手道:“苏小满,夫人是要让你在厢房里过年了。” 苏哲哀怨瞅她一眼,复又挑了挑眉:“姐姐这般欢乐,不若赶明儿我让师娘许你来厢房一道过年?” 锦媛一点儿不怯,灵动的眼珠子在薛挽香和苏哲身前哒溜溜转一圈,调侃道:“果真么?” 苏哲扁扁嘴,不接话了。 凝玉终究向着她家小姐,推着锦媛道:“快带丫头子们出去罢。水都要凉了。” “偏你护着她。”锦媛抿嘴一笑,带了丫头们给夫人复命去了。 沐浴之后清爽许多,苏哲懒懒的伸个懒腰,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薛挽香拿大巾帕绞着青丝长发,听到痛呼转过身来,拂开她的手,看到血丝渗了出来,不悦道:“不是说了让你别沾水么!”一面说一面取过一块干净的棉布,将伤口四周轻轻擦拭了一番。 苏哲摩挲着她手臂只是笑,薛挽香气不过,青葱玉指在她额头上重重的点了一下:“傻!” 苏哲脑袋一歪,又晃回来。 等再次上好了药,苏哲坐在榻沿上搂着薛挽香的腰,黏糊糊的不放手。薛挽香捏着她耳垂揉了一会,轻声道:“今日在山崖边……你就这般跟着跳下去了?” “嗯。”苏哲将脸蛋埋进她平坦而柔软的小腹里。 薛挽香无声的笑了笑,漂亮精致的脸蛋上有苏哲没看到的一往深情。她抚着她的发丝轻轻问:“你跳下去的时候……可想到我们怎么回来么。” 苏哲摇摇头,埋在她腰上的脑袋带得她的腰身都跟着晃了一晃。 “那我们是怎么上来的?当时给吓着了,我都没看清。” “师父把他的佩剑扔下去了,使着内力,比我们坠得快,算着我们落脚的地方飞的。” 薛挽香捏捏她小巧圆润的耳垂,苏哲埋头好一会,又回复她之前的话:“我跳下去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想啊。” 薛挽香的手微微一顿,苏哲在她的怀抱中抬起头来,目光眷恋而纠缠。薛挽香在她的凝视中渐渐俯下/身,柔唇如花瓣,在她的双唇上如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苏哲弯起眼睛,双手合围搂住她,撒娇道:“还要。”薛挽香半阖星眸,宠溺着,再一次吻了下去。苏哲红唇微启,探出小小舌尖,诱着她的丁香小舌,渐渐你来我往。 她环在她身上的手臂一点点收紧,薛挽香完全被她簇拥在怀里,苏哲呼吸渐重,左手揽着薛挽香的芊腰右手绕回来,隔着衣裳抚上了她胸前的柔软。薛挽香的身子颤了下,苏哲不放手,一面吻着她一面轻轻的揉捏着,过了会儿,她的手掌离开了她的前襟,掀开绸衣襟角,抚着她细腻滑嫩的肌肤,一路逆行到温软的雪峰上。 “唔……”薛挽香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避开她的啄吻,额头抵住她颈窝:“阿哲……嗯……” 苏哲随口应了一声,偏头亲吻着她发烫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收拢,那一抹温香软玉,便颤颤的盈满了掌心。 “阿哲……别……别又扯着伤口……”她抬手按着她的手,声线娇软。 苏哲左手勾着她的腰拉她在长腿上坐下,右手从她衣裳下摆钻出来,薛挽香心思略松,不想苏哲在她衣上丝绦扯了一下,灵巧的手指掀开前襟,绵软的玉丘露出一抹雪白的边缘,苏哲炙热的呼吸已覆了上来:“我想亲亲她……” “不行……阿哲……嗯……”薛挽香在她怀里推搡她肩头,又怕碰着她伤口,只得虚虚的揽着她的颈脖,不消一会,推搡成了扣紧,她咬着唇,喘/息渐促,指尖在她的背上毫无章法的划过,感觉苏哲的亲吻就要将她的心都融化了,可她还是记得她的伤,叠着声娇娇的劝:“阿哲……好了……别……别弄了……嗯……” 软软的语调,一声一声,都落在她耳畔,像是欲拒还迎的催促。苏哲眸色愈深,忽而将她横抱起来,转身放到床榻上,薛挽香满面通红,看着她解开了衣裳,忙捉住她的手:“阿哲,真的不行。你今天伤着了。” “这点儿伤,亲一亲就好了。” “不行!我不想。你也不许动。” 苏哲的动作停了下来,瞅着她,眼神委委屈屈的:“你骗我。你分明也想的。” 薛挽香玉腮如敷粉,含羞带怒的嗔她一眼,拉着她平躺下来,安抚道:“你乖一点。”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苏哲嘟着嘴:“乖一点之后总该有点儿承诺吧!” 薛挽香气结,偏又无可奈何,探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苏哲还不满意,扭来扭去的撒娇。 薛挽香怕她当真扯到伤口,只得揽住她,在她耳边轻轻道:“你乖乖的。来日……方长。” 苏哲抬眸望她一眼,见她星眸流转,羞赧可人,实在好生喜欢。她握住她的手,倚到她身前,也在她耳边轻轻道:“好。我们要来日方长。” 后宅主屋里,秦诗语梳洗罢,叫个小丫头找了老黄历出来。曹沫生从兵器库回来看到她翘脚翻书,颇为奇怪。 “做什么呢?” “找日子啊?” “找什么日子?”曹沫生倒了一盏茶。 秦诗语挑眉道:“你把茶先喝了。” 曹沫生不明所以,顺着她饮了茶,瞪眼瞧着她。 秦诗语又翻过一页老黄历,悠哉悠哉的道:“找苏哲和挽香成亲的日子。” 曹沫生眼睛瞪得老大:“什么???”幸亏茶已经喝了,不然还不得一口喷出来!! 秦诗语指着黄历道:“这天不错!宜婚嫁。” “不是,这……这……这就谈婚论嫁了?” “不然呢?”秦诗语扫他一眼:“今儿个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挽香要有个山高水低,你看你徒弟还能活么?” 曹沫生张张嘴,答不上来。 “只有十来天准备,好像太仓促啊。”秦诗语揉揉眉:“渊澄阁是不是得修整一下?” 曹沫生真是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半晌勉强回神道:“那也不必急在一时吧。你这么急做什么?” “我是不急。”秦诗语在黄历上圈出两个日子,说话间撇得很清:“可你徒弟把人家姑娘吃干抹净了难道还不该给人家个名分么?”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徒弟。。曹沫生的思绪给带偏了,望着他媳妇老神在在的样子,再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第122章 期许 屋子里生了冰蓝炭火的暖炉,大绒被子盖得厚实, 苏哲和薛挽香安安心心的睡了个好觉。次日俩人都还未醒, 房门叩叩叩的响了起来, 伴随而来的是主屋大丫头锦媛的声音:“苏小满,醒了吗?” 苏哲怀里还搂着薛挽香, 眯瞪着眼睛一瞧窗户, 天色还没 分卷阅读170 亮透呢。“没醒!”她嚷嚷了一句,阖上双眼,又抱紧了怀里人。 “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快起来!” 薛挽香揉揉眼睛,拥着暖被坐起身,苏哲摩挲着她盈盈一握的腰,低声撒娇:“再睡会嘛。”薛挽香在她手上轻拍一下,从床尾挪下了床。 “披件大衣裳!”苏哲见她往门首走, 忙喊了一声。 薛挽香果然披上一件棉绒外衫,拢着襟口打开房门,招呼道:“锦媛姐姐,这般早。” 锦媛闪身进来, 见她衣裳都没穿好, 忙关好房门指着床帏道:“你先去穿衣裳, 丫头们都在外头,等着伺候你们梳洗。” 苏哲听得这般,哀怨的滚了一圈被子。薛挽香好笑的拍拍她的翘臀,她恨不得滚到薛挽香身上去。 炉子里炭火已经熄了,锦媛怕她俩冷着, 先按着苏哲不许她起来,自己伺候了薛挽香更衣,待薛挽香穿得暖和了,才放她起身,俩人一道避着她腰上的伤口,给她换上了厚衣裳。 小丫头们果然都在门外候着,单等锦媛一声令下,捧着各色物什进来。厢房里没有铜镜,苏哲坐在桌案前由着薛挽香给她挽发髻。 “这是做什么呀,一大早的。又出什么事了吗?”苏哲打了个薄薄的哈欠。 锦媛带着丫头们来得虽早,面上却无太紧张的神色,是以她也并不甚慌。 “夫人让我来监督你抄书。”锦媛倚着书案,翻着桌上几张玉版宣,眉头皱了皱:“你这第一卷 都没誊完呢??” 苏哲顾了一眼,只当她说笑,并没放在心上。 “昨日里刚誊写了一个来时辰,西楼门不就来了么,紧接着一堆的破事儿,哪写得完啊。”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没法子,起得实在太早了啊。 锦媛脸上显出无奈的神色,没再多说,只令着小丫头们赶紧收拾了送早膳来。 秀发如瀑,薛挽香将自己头上一支碧玉簪摘下来,簪到苏哲半挽的发髻上,苏哲回过头来,与她相视一笑。 锦媛捂了捂眼睛。 苏哲瞧见了,拉着薛挽香的手,笑问道:“那么锦媛姐姐,这么早来,究竟为何啊?” 小丫头们出去后,房门并未关严实,脚步声纷至沓来,一双素手将两扇雕花门左右推开,几个人一道往门首望去,只见凝玉当先走了进来,后头跟着好几个壮实的婆子,三三俩俩的搬着桌子椅子。 锦媛噗嗤一笑:“怎的你也被迫下野了么。” 凝玉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苏哲眨巴眨巴眼,左看看右瞧瞧:“这又是做什么?” 锦媛闲闲道:“说了夫人让我们监督你抄书咯,你又不信。” 苏哲:…… 好在厢房甚是宽敞,两张桌子搬进来,虽是狭窄了些,倒也还能坐得下人。 用过早膳,锦媛留了两个小丫头伺候笔墨,其余人都退出去了。“我从最后一卷誊起,你别弄混了。” 她说话时看着凝玉,凝玉正擎着一卷史记,闻言点头道:“那我从倒数第十卷 开始誊写。” 苏哲还待说话,薛挽香却在她手心捏了一下,转身取了从头数来的第十一卷 ,走到桌案的另一边,捡了一管紫毫,端坐于案前,专注的起笔。 一屋子六七个人,除去磨墨的丫头,另外三个美人儿都抬手动了笔,一时光阴潜默,寂静安然。 苏哲虽不明所以,可也没再开口,乖乖的在山水架上取了惯用的狼毫,打开昨日誊写的书页,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续了下去。 日影渐移,约莫午时时分,小丫头们进来摆饭,简单的用了膳,锦媛和凝玉各自回房歇晌。苏哲伸了伸大长腿,支肘托腮,纳闷道:“她们俩这是做什么?陪咱们受罚么?” 薛挽香回到案前取过笔,头都不抬的回道:“多半是师父坚持要罚,师娘护着你,暗地里安排了她俩来帮帮你。不然这史记五十多万的字,你得誊到何年何月。” “那师父肯定是知道了的。”苏哲抿嘴笑:“敢怒不敢言。” 薛挽香扫她一眼:“师父必定也是心疼你的。只是他一派之尊一家之主,说出来的话当金子使,哪能不作数呢。” 苏哲灵动的眼珠子哒溜溜转了一圈,凑到她身边:“师父师娘许了你什么好处?这会儿一个劲的给他们说好话。” 薛挽香已经起笔了,不再搭理她。 等她写满一页,再拿第二张宣纸时苏哲扯了扯她衣袖:“歇会吧。” 薛挽香道:“你歇着吧。伤口才好些,别一直弯着腰。” 苏哲不撒手,拉着她黏糊糊的道:“我就是伤口疼嘛。你给我揉揉腰。” 薛挽香听她这般说,果然放下笔,顺道在架子上拿了金疮药。“你躺着,我再给你上一回药。” 苏哲这次乖觉了,踢了鞋子躺倒在榻沿,因着伤在另一侧,薛挽香只得也上了榻,小心的掀开她的衣裳。 君山派的金疮药很有效,伤口已明显结痂了。薛挽香摸摸她腰上滑溜溜的肌肤,在她腰下垫了一张丝帕。 厢房的窗屉子开得透亮,蔓帘都挽着,床帏里铺了一层冬日的暖光,薛挽香将金疮药倒在掌心里,用指尖轻轻柔柔的替苏哲上药,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如同两面小小的羽扇,扑闪在苏哲的心上。上好了药她将小瓷瓶放在窗前的茏盒里,苏哲探手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薛挽香回眸,逆着光看她的眼。苏哲定定的瞧了她一会,眼中带了期许和眷恋:“陪我歇一会吧。我想你陪着我。” 薛挽香微微侧着头,须臾间嘴角弯着一抹温柔的笑,柔柔答道:“好。” 此后十余日,锦媛和凝玉每天都过来,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写写写。一百三十卷终于誊了十之八//九,若是众人齐心,直消再用功一两日,便能完成了。 苏哲腰上的伤口已好了七八分,夜里粘着薛挽香要亲亲要抱抱,薛挽香一面笑一面躲着她的狼爪,末了实在躲不过,给逮进怀里亲了好几下。 “我的伤都好了。”苏哲的爪子贴在她腰上摩挲,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薛挽香被闹得痒痒,捉住她的手忍笑:“还没好利索呢。” “怎样才算好利索呀?你看真没事儿了。” 薛挽香脸蛋红红的,倚着她,含羞道:“等你的书誊完吧。” 苏哲眼中一亮,眼睛弯成两个月牙:“你说的啊。明日里就能誊完了。” 薛挽香咬着唇在她手臂上拧了一下,背转身徒留个背影给她。 苏哲吃吃的笑,手臂从她晧颈下钻过去,依旧将这搁在心尖上的人儿揽回了怀里。 次日天光才亮,苏哲就麻利的爬了起来,不等丫头来伺候,自个儿梳洗了立即执笔写字。薛挽香看她这无利不早起的模样 分卷阅读171 ,当真哭笑不得。 只是这日等到用过了早膳,锦媛才推门进来,苏哲埋怨道:“怎的来得这般迟?我都誊了小半卷了。” 锦媛没理她,见薛挽香刚好誊完一页纸,拉着她道:“走,夫人有请,姑娘快与我去。” 苏哲忙搁下笔,“诶”了几声,锦媛冲她扬个笑:“没叫你,安心写你的字。”说着牵过薛挽香的手,匆匆出去了。 厢房里只留了个小丫头伺候笔墨,苏哲心里盛了事,写得越发慢了,偏生今日不知怎的,凝玉也没过来,她写写复停停,停停再写写。 到了夜里掌灯时候,薛挽香还没回来,苏哲再也坐不住了,扔了笔就要走,小丫头苦劝不住,几乎都要哭了,幸而锦媛及时出现了,对苏哲道:“夫人留薛姑娘在主屋说话,让你安心在这誊书,莫要胡闹了。” 苏哲不信,闹着非要去接回来。 锦媛冷下脸:“夫人难道还会害了薛姑娘不成,你当夫人是什么人了!”一壁说着一壁拂袖而去。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苏哲微微一怔,想着锦媛的话,脸上红了红。她是不该这般的。 半晌静下心,吩咐小丫头移来一盏灯火,她坐回桌案前,再次提起笔。 夜色渐沉,寒露深重,婆子提来碳炉子,添了炭,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三日后,誊书大功告成。 翌日清晨,苏哲梳洗更衣,收拾妥当,打开了房门。这回小丫头没再拦她,她提裙移步,往主屋行去。 沿途但见庭院里张灯结彩,廊檐下挂了大红的灯笼,苏哲想着快到年节了,虽是提早了些,倒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走着走着,她发觉一进二进的几道门上都粘了吉庆的“喜”字,不觉眉间轻蹙。一个小丫头端着一只大红漆盒在亭台前走过,苏哲想了想,折路过去,小丫头见着她楞了一下,忽而笑着行了个礼。 苏哲道:“府里怎么了?是有什么喜庆的事情吗?” 小丫头答道:“哲姑娘不知道么?府里要办喜事了。” “哦?哪位师兄的喜事?四师兄还是五师兄?”苏哲略略歪着脑袋,神色有些调皮。 小丫头笑嘻嘻的一派天真:“都不是。是薛姑娘的喜事!” 第123章 心悦 “薛姑娘的喜事?” 苏哲楞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薛!姑!娘!的!喜!事!是!什!么!意!思!!! 她一把揪住小丫头的胳膊,又惊又怒, 急得脸色都变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薛姑娘在哪儿?” 小丫头给她吓着了, 期期艾艾的答不上话。 苏哲一把甩开她, 提脚就往主屋跑。刚到屋前就和锦媛撞了个正着。 “诶哟!”锦媛退开好几步,捂着给她磕到的额头:“苏小满你做什么呢!” 苏哲眼里狼光一闪, 捉住她手腕:“挽香呢!” 锦媛看得额上都冒了汗, 心下好笑,故作不解的道:“挽香?你说薛姑娘?不是日日和你黏乎在一块么,怎会在我这。” “你!”苏哲跺脚!一忽儿又软下来,哀求道:“我路上听说……听说府里有喜事,我有些担心她。好姐姐,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吧。” “府里有喜事,你担心她做什么?”锦媛依旧不紧不慢。 苏哲急哭了, 眼泪扑簌簌下来:“我怎能不担心呢。我担心得都快要死了。” 她说话已乱了分寸,一张俏丽的脸蛋落满泪水,锦媛怔了一下,拍拍她刚想说什么, 苏哲忽又抬起头, 用手背抹了一下眼底泪痕:“锦媛姐姐, 挽香是不可以嫁给旁人的。你告诉我她哪儿,我一生一世感激你大恩大德。” “她不能嫁给旁人……”锦媛浅叹着,望住她眼睛:“那她能嫁给谁呢?” “她只能嫁给我。这一生,她只能嫁我一个人。”苏哲眼圈还红着,容色已镇定:“我答应过她的, 这一生,我也只嫁她一个。” “诶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院子外边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凝玉急匆匆的快步进来,后头还跟着渊澄阁一众丫头。她扯着苏哲道:“一早儿就去厢房找你,小丫头说你天刚亮就不见人影了。让我四处好找!不想你在这儿淘气!” 一壁说着一壁拉着她往外走。 苏哲急道:“我不是淘气,我……” “先莫说了。家里有急事。快跟我回去。”凝玉推着她,小丫头们围上来,不由分说往外走。 苏哲气急败坏的嚷嚷声渐渐去远,几步开外临窗而立的秦诗语闲闲的捡了几粒饱满的红枣花生,冲一旁脸颊红透的薛挽香眯着眼睛笑。 君山派的大徒弟王予沛已过而立之年,儿女双全,今日他家媳妇被请到主屋,充当喜娘,此时正陪在薛姑娘身边,一面看两个大丫头伺候新娘子梳妆,一面笑着说些洞房花烛夜里压箱底的事儿。 薛挽香的脸蛋一阵红过一阵,眼看着都快熟透了。丫头们不时捂着嘴偷笑,她垂下眼眸,心中盛满了待嫁女孩儿羞涩的欢喜。 苏哲被凝玉几人推推嚷嚷带到渊澄阁。二师兄的媳妇二嫂子在屋里团团转。 “赶紧的。时辰已经不早了!!” 她是个急性子,好不容易见着正主,连忙叫来小丫头子,给苏哲沐浴更衣。 苏哲恼火道:“你们围着我做什么!凝玉,外头都说挽香要成亲了!你快告诉我她在哪儿呀!” “诶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快去换衣裳!” “挽香都要成亲了我为什么还要去换衣裳啊!”苏哲几乎要气急,跺着脚眼泪又上来了。 “就是薛姑娘要成亲了才让你换衣裳啊!”凝玉忍着笑,想起夫人的嘱咐,一面看着她家姑娘好生可怜,一面又觉得这样真是太好玩了! 丫头子们七手八脚的把苏哲按进浸满了花瓣的浴桶里,无奈她太折腾,只草草洗了,又拿了里里外外新衣裳过来。苏哲烦透了,压根儿没顾着那新衣裳全是大红喜庆的颜色。 好不容易给放出来,凝玉亲手给她束发绾髻,一个二等丫头捧着珑盒进来,里边是整套新制的头面,苏哲各种蹦跶,凝玉给她吓了一跳,手中簪子险些捅她脸上。 “坐稳些行不行!”她呵斥她。 “我现在哪有心思绾头发!”苏哲脾气上来揪着她手腕,手劲将发未发。 凝玉没练过武,一瞬间手腕就红了,她咬着唇瞪视苏哲,一副既委屈又不服的样子。 苏哲无奈松开手,央求道:“好姐姐,今儿个是怎么了?你们怎的处处拿捏我?挽香在哪儿?我求你告诉我吧。”说着低下头,看到凝玉的手腕红了一整圈,她心里也过意不去,捧在手上揉了揉。 凝玉收回手,青葱指头在她额上指了一下,将她脸蛋转 分卷阅读172 回铜镜前。“你老实坐着,给你打扮好了就许你去见薛姑娘。” 苏哲还待说话,外头忽然热闹起来。 一个年轻男子的嗓音大声叫道:“苏小满!苏小满你好了没啊!” 苏哲扭头一看,陈皓一身锦衣华服,亮亮堂堂的进来了。 他从未打扮得这般正经过。发冠束得一丝不苟,锦袍明显是新做的,腰间垂着白玉珮,脚踏一双追云履,衬得长身玉立,俊朗非凡。 凝玉笑着打趣:“咦,陈师兄,貌比潘安啊!” 苏哲不知想到了何处,眯了眯眼拂开眼前的丫头,盯着陈皓,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七师兄,你怎的这身打扮。” 她极少唤他师兄,陈皓微怔,心里乐开了花,满脸扬着笑:“好看吗?师娘特意让人给我做的。我是迎亲……”还有个“使”字没能说出口,因为苏哲的拳头来得太快了!他完全料不到,于是没避开,挨了个正着! “我去!”陈皓捂着脸跳起来,指着她嚷道:“苏哲你发什么疯!” “迎亲!”也不知是气恼还是伤心,只一刹间,苏哲的眼圈竟全红了,她扑上前,揪住陈皓的前襟,手握成拳,猛然又揍了下来。 陈皓抬手格住她手腕,想推她又看到她一身大红喜袍,手掌放都没处放。苏哲右手被制左手毫不迟疑的又挥了过去。 “啪!”又一下! 陈皓气死了,不管不顾的拽着她手臂,眼看着要打起来。 一屋子丫头都在劝!二师兄莫郡铠赶过来,隔开他们,呵道:“做什么!这是什么时辰了!还闹!” 陈皓脸上挨了两下,早就比不得潘安了。他给二师兄扯得退开一步,眼角乌青气急败坏的指着苏哲:“你!你!你个臭丫头!今日我让着你!明儿个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哲还要揍他,莫郡铠凉凉道:“你尽管打,薛姑娘就要上花轿了。” !!! 苏哲头都不回的奔了出去,陈皓没法子,苦着脸跟在后头追。 “在主屋呢!”二嫂子好心嚷了一句,续而嗔了莫郡铠一眼:“唉。师娘出的这主意,可怜小满就娶这么一回媳妇,还给你们耍得满头包。” 庭院深广,此时苏哲只恨太深太广!百余步的距离她恨不得飞起来! 到了主屋院子,锦媛带了七八个丫头拦着她。“唉唉唉!瞎闯什么呢!” 苏哲急得直跳,放开嗓门喊:“挽香!挽香你在里头吗!” 薛挽香被秦诗语和大嫂子扣在暖阁里,听到苏哲的声音遥遥的传来,她忍不住往门扉处张望。 窗外天光正好,暖阳徐徐的落在阶前,趁着一屋子的嬉笑。大嫂子取了大红喜帕,和喜儿两头拎着,缓缓的遮住了她羞涩的目光。 “要见薛姑娘,先留下买路钱。”锦媛笑吟吟的伸出手。 苏哲一愣,这是什么规矩? 陈皓在后边赶上来,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好几个小银锭子,一股脑儿放进锦媛手里。 锦媛接过银锭,看到陈皓像个花猫似的脸,掌不住的笑:“你这是怎么了?要开染坊吗?” 陈皓仰头长叹:“有人还没过河呢,就拆桥了,我能怎么着。” 苏哲给一群丫头围着,只得支棱着脑袋左看右瞧,气急道:“好了嘛。放我过去啦!” 锦媛捧着银锭故意颠了颠,慢悠悠的道:“嗯,我这一关算是过了。可她们还没得好处呢。” 丫头们都嘻嘻哈哈的笑,陈皓赶紧全身上下搜一遍,在袖袋里寻出几张银票,上头数字不小,他犹豫了下。 锦媛扫他一眼,冲苏哲挑挑眉:“那些银票,给妹妹们买胭脂,就放你们过去。” 苏哲毫不迟疑的把银票劫了过来,“啪”的一下拍在锦媛手里。 陈皓心好痛。呜呜呜,他的家当。。 过关斩将,苏哲终于进到了主屋,只见秦诗语坐在堂前,好整以暇的喝着茶。 “师娘……”她蹭到她跟前半跪下来,楚楚可怜的道:“师娘,挽香呢。” 秦诗语放下茶盏回望着她。这个孩子从小跟着自己身旁,一眨眼,就长得这般大了。现今这孩子正满含期盼的望着她,眼里含着急切,却又干净清澈。她心里一软,抬手摸了摸她刚刚绾好的发。 “阿哲,你当真心悦薛挽香吗?” “是。我心悦于她。” “心悦到几何?” “冷暖相依,生死不离。” 秦诗语弯唇一笑,点头道:“好。你出去吧。挽香已经在外头等你了。” 苏哲愣愣的,被锦媛扶起来,陈皓站在门首,陪着她一道出去。只见满目的暖光中,一顶大红的轿子,恰恰落在了庭前。 第124章 绵长 大红花轿在君山上绕了一整圈,一直到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了前堂, 苏哲还是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师父和师娘都坐在高堂, 陈皓在身旁推了她一下:“还不去!” 有一个身姿曼妙的人儿, 盖着大红喜帕,被大嫂子引着从后堂出来, 苏哲呆呆的瞧着, 那身影太熟悉,甚至不用掀开喜帕,她都能知道这是谁。 大殿外喧喧嚷嚷,高堂前人声如潮,直到这一刻,苏哲的心反而在澎湃中安定下来。她定定的望着几步之遥的女子,眼圈又薄薄的红了。 满殿的人都安静下来, 薛挽香被红盖头遮着视线,不知发生了何事,一颗心砰砰砰的跳。忽而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那双手的手心温暖, 指腹间有小小的剑茧, 薛挽香在红盖头下闭上眼睛,忍着眼泪,浅浅一笑。 吉时已到,一对新人在唱喏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唱到第三声夫妻对拜时,苏哲与薛挽香面对面跪倒在蒲团上。苏哲心中欢喜太甚,没算准距离,“砰”的一下脑门磕到了薛挽香的发顶上,薛挽香下意识的“唔”了一声,苏哲顾不得脑门,忙要给她揉揉,可那大红喜帕飘飘摇摇的,压根儿无从下手。她扬起手就想掀开盖头,被一旁的大嫂子拍开了爪子。 人群里一阵哄笑,二师兄看热闹不嫌事大,拍手觑笑道:“阿哲,这么急着就要看新娘子了?要师兄们给你把把关么?” 苏哲俏脸一红,难得带了女孩儿的矜持羞涩,眼睛扑闪扑闪的牵着薛挽香的手。 秦诗语笑着说了句:“去吧。”大嫂子点点头,笑唱一句:“送入洞房……” 笑声四起。啊!脸上更红了!! 这时天色还挺早,苏哲送薛挽香回到后堂,由丫头们送新娘子回渊澄阁,苏哲也想跟着去,还没离开大殿呢,就给陈皓几个逮回来灌酒了。 “你丫的今儿个揍了我两拳!”陈皓气得梗脖子,眼角还乌青着。 苏哲这回是真抱歉:“我……我不知道嘛……对不起 分卷阅读173 啦。” 陈皓摆摆手:“你把今日在主屋洒出去的银子还给我,这事就这么了了。” “哦。”苏哲点头,这银子确实该她出:“多少银子,你说。” “三千两!”陈皓阴阴的笑。 “你怎么不去抢!”苏哲站起来,又给另一个师兄摁着坐下,还往她面前推了一尊酒。她叫嚷道:“分明是三百两。” 陈皓翘起二郎腿:“那你给还是不给啊?” 苏哲小嘴一扁,哭唧唧的。 莫郡铠捂着眼懒得看他俩:“成亲了就是大人了,哭什么呢。银子我替你给了。就当师兄给你的份子钱。” “啊!”陈皓立即两眼亮晶晶。 “三百两。不许讹苏小满。” “……”陈皓好气,又不得不听话。想了想,将苏哲扯到一边,塞给她一卷小册子。 “这是什么?” 苏哲接过手打开,陈皓忙一把按住:“回屋再看!” “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人?”苏哲皱眉。 莫郡铠端着酒杯也过来了,扫一眼,一口酒几乎喷出来。苏哲见状更是断定这小册子不是好东西,刚要扔回给陈皓,陈皓已经撇清道:“二师兄让我给你的。” 莫郡铠老脸一红:“我是让你在没人的时候给她。” “现在不就咱们三个知道么。”陈皓笑得可贼。 苏哲莫名其妙,可是二师兄给的,大约不是什么坏东西吧。 “这是……京城里时兴的小玩意。”莫郡铠咳了一声,字斟句酌:“你回屋了……再慢慢看。” “哦。”苏哲眨眨眼,将册子收进了袖袋。 酒过三巡,天色向晚,苏哲带了三分酒意回到渊澄阁。因着曹沫生和几个徒弟喝酒都喝大发了,原本说好的闹洞房没闹成,苏哲很高兴。 薛挽香在主屋里由喜儿和大嫂子陪着,听到外头人声喧闹,脸蛋又馥馥的红了起来。 雕花门被左右推开,凝玉扶着苏哲进来,苏哲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大嫂子和她也惯熟了的,说了几句喜庆话儿,接了一锭银子,便将喜秤递了过去。 苏哲坐到床榻边,看着身旁盖着大红喜帕的美人儿,将喜秤举到喜帕前。心跳得很急,她咬咬唇,放低了手。深深吸口气,又定了定神,她再次举起喜秤,慢慢掀开了深红的帕子。 一张精致如玉的脸,一点点一点点显露出来,倾国倾城的容颜,红唇上淡施了薄妆,翘挺的鼻梁弯弯的柳眉,还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眼。 那是她心爱的人,是她的薛挽香。 薛挽香知道苏哲在看着她,不止是苏哲,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的脸蛋越来越红,微微垂着首,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嫂子噗嗤一笑,扯过苏哲道:“小满这是看新娘子看得都入迷了么。要用过交杯酒,才算礼成呢。” “……噢。”苏哲也红了脸,万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斟了酒,大嫂子将喜庆的说辞唱喏几句,凝玉和喜儿伺候两位新人喝了酒,一屋子的丫头才慢慢退了出去,关好门,让她俩好好说话。 苏哲挨着薛挽香坐在床沿边,看她一眼,再看一眼,眼睛拔不出来,看得都入定了。 薛挽香只觉得一张脸蛋都给她看得烧起来了,侧过身想避开她炙热的目光,苏哲却忽然挽住了她的手。 “挽香……” 她的声音离她极近,带着淡淡的酒气,薛挽香一段皓颈立即染上了薄薄的微红。苏哲搂住她,在她粉粉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明明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薛挽香还是不可避免的觉着害羞,心里慌乱乱的,就像苏哲第一次,在深夜里吻住了她的唇。 “挽香,我好欢喜。”她贴在她耳畔,轻轻的说:“欢喜得就像做梦一样。” 薛挽香弯唇一笑,放松自己,倚进她怀里:“这几日……可想我了么。” “想了。”苏哲在她开始泛红的耳朵尖上轻咬一口,加重了语气:“很想很想。” 薛挽香咬着唇,低低的“嗯”了一声。 苏哲把玩着她垂到腰上的发梢,问道:“那你呢,可想我了么?” 薛挽香抿唇一笑,俏皮道:“不想。” 苏哲手一顿,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嗯?不想?” “不想……啊……!!”一句话没说完,苏哲扑了过来,往手中哈口气,在她腰上作乱。 薛挽香笑得花枝乱颤,抱着她的手道:“别别,哈哈哈,我想了,我想了,想你了。” “怎样想?”苏哲不依不饶,素手从锦衣边滑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贴住了她温热的芊腰,指尖一动,薛挽香立即笑出声来。 “很想很想。”她在她指上侧着身,躲不开,只好乖乖的搂住她脖子:“好啦。我想你了。” 苏哲俯身半覆在她身上,眼眸明亮璀璨,续而她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的亲了一下。薛挽香半阖着水眸,微微启唇,主动的,迎接了她的吻。 放在心尖上的人儿,从此以后,终于可以日日夜夜都捧在手心上。 两个人黏乎了一会,天色已经黑透了,苏哲打开门叫人传热水,丫头们进来伺候了梳洗,尔后仿佛约定好一般,整整齐齐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薛挽香换了一身新缝制的浅绯色中衣,从妆台前转回头,恰看到苏哲背对着她曲肘坐在桌案边,就着灯火的光晕似乎在看……书? 往常怎不见她这般用功?薛挽香有些纳闷,难得自己还不如一本书好看? “在看什么呢?”她起身走过去。 苏哲听到声音背影一僵,拢着身前的东西,欲遮未遮的样子。 薛挽香看她支棱着耳朵,一副做了坏事的模样,嗯?嗯??? “这是什么?” 她已走到她身侧了。低头一看,苏哲来不及藏起来的,是一卷画册,乍一看挺精致的模样。 苏哲红着脸,冲她眨巴眨巴眼。 她捏捏她泛红的耳垂,柔声问:“怎么了?” 苏哲扭捏了一会,小小声的道:“这是师兄们给我们的新婚贺礼。” “师兄?”薛挽香恍然大悟:“君山派的武功秘籍?” 这贺礼够新奇啊! “不是……”苏哲咬咬唇:“你要看么?” “嗯?”薛挽香还是有些好奇的。 苏哲揽她坐在自己的长腿上,手中顿了顿,翻开了其中的一页。那是一副简约的工笔,细致写实,线条流畅的两个美人交缠而卧,眉眼中尽是媚色。 “这……!!!”薛挽香一看之下忙撇开头,将脸蛋都埋进了苏哲的颈窝里,气急道:“你这……怎么这么坏呀!” 苏哲温香软玉抱满怀,忽然扔了手里的册子,拥着她道:“这是京城里的……小画儿。” “……”薛挽香脸蛋愈红,推搡她 分卷阅读174 环在腰上的手。 苏哲搂紧了贴着她耳畔道:“春//宫……” “呀!”薛挽香听不下去了,拧过身要走。 苏哲追了两步扑上去与她一同倒在了床榻上,一面抱她一面吃吃的笑。 薛挽香脸蛋红得都要烧起来了,她捂着她凑过来的脸蛋咬牙道:“你这坏痞,走开啦。” “我不走。今儿个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苏哲亲不到她漂漂亮亮的脸颊,索性一劲儿往下,在她白皙修长的皓颈上香了一口,意犹未尽,她含吻着她的玉颈,深深一吸,芬芳的香气沁入心扉,鲜红的印子留在了白嫩的肌肤上。 薛挽香娇娇的哼了一声,禁不住抱紧了她的手臂。 “夫人……”苏哲翻身覆了上去,望着她的眼睛笑得可坏:“我们今晚……先试试方才那一页,可好?” “不……嗯……好……” 床幔放了下来,遮住一室春//光,夜正长,与你的一生,也绵长。 (正文完) 第125章 番一 腊日晨炊,而灶神形见, 小年夜当天, 一大早君山派里里外外就开始了忙碌。祭灶君, 贴灶墙,陈皓给王予沛指使着在灶台的两边贴上“东厨司命主, 南方火帝君”的联子。 厨房中间拼了几张大桌子, 上头林林总总摆满了各色饺子,咸甜馅料的烧饼,还有一碗一碗的龙须面。大厨子亲自将浇头勺浇到热气腾腾的面条上,小丫头们欢欢喜喜的端出去。 用过午膳薛挽香陪着秦诗语在大殿上说话。她和苏哲成亲已有小半月,墨玉一般的秀发绾成了时下小妇人常梳的发髻,一颦一笑,容止安定。 年末尾牙, 山上越发寒冷,前日里下了薄薄一场霜,树上都结了冰凌子。秦诗语小病了几日,人越发懒了, 索性将家里的大小事情都让薛挽香管着, 眼看年节将近, 她挥挥手,连库房的钥匙都扔了过去。 薛挽香没当过家,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何况三位年长的师兄都娶了亲的,她年纪最轻, 连忙推辞。 秦诗语心直口快说话毫不避忌:“你们上头几个师兄虽有家室,却也有父母,唯有苏小满和曹小槑,将来是要给我和老曹养老送终的。况且君山派师兄弟有七个,我给得了这个给不了那个,难免有个心思不平的。想来想去也就你和小满天天都在身边,你统领着吧。” 薛挽香无法,只得接到手里小心收好,心里想着往后曹幼祺回来了,她再把钥匙还回去就是。 婆媳俩人说着话,苏哲从外头进来,看这架势明白了七八分,薛挽香又与她说了几句话,她歪着脑袋想了会,说道:“既然是师娘的意思,你就管着呗。只是你才来君山不久,各房的人都没认全呢……” “有杨成帮着照看。”秦诗语打断她的话。杨成是官家杨叔的名字。 苏哲笑道:“外头事情有杨叔,小子们也都听话,可后宅里也得有人镇得住不是?” “你是说你媳妇镇不住?”秦诗语斜晲她,觑笑道:“我看镇得住得很!” 苏哲和薛挽香双双红了脸。 “不是啦。师娘,你要让挽香管事儿,我也高兴,可你得给个明白人多帮着点儿,她也学得快些。”苏哲蹭到秦诗语身边,扬着笑。 秦诗语瞪她一眼:“就你会疼人是吧。”斟酌片刻,让人叫来锦媛,吩咐她这阵子都跟在苏哲俩口子身边:“年尾年初的事情多,醒来就得回话的,你先跟着她们住渊澄阁吧。” 锦媛心里叹口气,面上没显出来,曲了曲身,应下了。 回到渊澄阁,还未进得大门,便听到了一串儿清脆的笑声,锦媛脚步顿了一下,苏哲和薛挽香挽着手走进去,只见凝玉倚在扶栏边,看着几个小丫头喂兔子。那几只小兔是苏哲特意寻来给薛挽香解闷的,冬日了,一只两只都吃得胖乎乎的,几乎团成一个球,只挪着粉红色的小嘴儿吃青菜。 “回来了。”凝玉起身迎出来:“大少奶奶安。” 自成亲以来,不好再称呼姑娘,府里上下都直呼苏哲的名字,把薛挽香称为大少奶奶。起先薛挽香还万分不好意思,一日日下来,倒也习惯了。 “师娘交代了挽香管事儿,锦媛姐姐要在渊澄阁住一阵子,你让小丫头们收拾间通了地龙的屋子,拾掇得妥当些。”苏哲一面接过薛挽香手里的小暖炉递给凝玉,一面拉着她往暖阁走。 凝玉一早就看到随她们回来的锦媛了,只是锦媛不说话,她也不好开口。听得苏哲这般吩咐,她微微一怔,忙又跟上去道:“除了主屋,只得东厢房和西厢房通了地龙。西厢房喜儿住着呢,锦媛……锦媛住我屋里吧。” “不用。”锦媛面上淡淡的,往院子里顾了一眼:“随便安排一间房就好。左不过住几日,帮着大少奶奶管些事儿,待大少奶奶熟悉了我还是回夫人那儿去的。” “便是只住几日也得通地龙呀。这月令冷得都结冰棱子了,哪儿能委屈姐姐。”苏哲站在廊下回身浅笑:“凝玉屋里暖和,姐姐若不嫌弃,和她住一块儿就是。我和挽香成亲那两日,姐姐在这儿帮忙,不也住她屋里吗。” 一句话说得锦媛和凝玉都红了脸,彼此目光一触,又匆忙错开。 苏哲浑然不觉,与薛挽香牵着手回房去了。 歇过晌果然就有管事的婆子来回话,因着之前苏哲有交代,来人一律都由小丫头带到书房去了。薛挽香坐在暖椅中抱着小暖炉听下人们回话,锦媛站在她身旁,不时的说一句这人是管什么事的,那件事又有什么前因后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等到都处置完,更漏已走过一个多时辰了。 苏哲从练武堂回来,听说她媳妇这会儿闲着了,忙溜达过去,黏糊着给她揉肩膀。锦媛识趣的告退,苏哲掩上房门要亲亲。薛挽香佯怒道:“哪儿来的登徒子,敢闯我君山渊澄阁!” 书房的采光极好,映着她眉如远山眼若秋波,苏哲一愣,眼中现出惊艳的神色,扑上去就亲了一口,嘤嘤嘤,好霸气的媳妇好喜欢! 薛挽香给她扑得跌坐在暖椅中,边躲边笑。苏哲的亲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拦都拦不住。 晚膳是在前堂用的,君山派七个葫芦娃都回来了,王予沛几个年长的还拖家带口,一时间大殿上热闹非凡。看着苏哲和薛挽香坐在师父师娘身边,极是亲密的样子,王予沛默默的抿了一口酒,早知如此,他何必劝走柳卿卿。 宴席过半,天色已微暗,一个总角小子跑进来给门主回禀,范老爷子带着徒弟回来了。曹沫生哈哈大笑,忙道快请。 范明光和林艾琪踏着夜色走进来,薛挽香已让小丫头加了桌椅条案,就摆在曹沫生夫妇的旁边。曹沫生拉着他坐下,亲自倒了两盏酒